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极品小郡王》全集 作者:一语不语  新世纪五好老男人穿越了,爹死了,娘也没了,十几个娇滴滴的姨娘,一个比一个生的风姿绰约。 这风韵,正对口味,只可惜—— 妾生我未生,我生妾已老。恨不同时生,日夜化蝶栖芳草。 身为小郡王,大片的山河湖泊等着他去继承,一辈子的锦衣荣华等着他去享受。 作为女皇前男友的儿子,他表示压力很大。 第一章女皇前男友的儿子 韩健死了,死的很窝囊。 韩健是个老实的好男人。 韩健三代单传,从他往上,三代都是木匠,到他这一代,老爹还是想让他继承祖业。韩健读书时成绩优秀,不愿当个敲锤子的。他报考大学时选择了土木工程。 他完成了从木匠到泥瓦匠的华丽转变。 三十多岁,韩健活的碌碌无为,小工程师一名,工资勉强养家糊口,除了喝点小酒和看足球,他也没点别的爱好。 中国男足第二次杀进世界杯,韩健一激动,喝大了,然后就挂了。 韩健不禁悲哀,中国足球踢的差,愁人;踢得好,害人。 韩健的一生短暂而又无趣,不偷不抢,不坑不蒙不拐不骗,为人实诚,待同事友善,邻里和睦,家庭幸福,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喝点小酒。烦心了喝点,高兴了喝点,有朋友一起喝点,一个人小酌也要喝点。 这一喝,喝出事来了。 “酒精中毒!”医生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临走,医生发现这个将死的病人,脸上还挂着笑容。 “死的很安乐,没遭罪。” “不过哥们,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下辈子,少喝点。” …… …… 韩健稍微有意识,他感觉全身有一种紧缚感,粘糊糊的。 被捐给医院当标本,泡福尔马林里? 他的意识断断续续,他尽力要睁开眼睛,日复一日。他告诉自己,老子不能死,老子这辈子还没活够。 终于有一天,他感觉身体超脱了某种束缚,然后他睁开眼了。 多么美妙的一天,阳光,穿过窗棂的格子,洒在他脸上,让他眼睛睁不太开,温暖和煦的午后,如果有点小酒就更棒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韩健总是如此。迎着和煦的阳光,呃,活着的滋味真好。 等等,眼前这两个晃动的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两个脑袋,不对,是三个,很多个脑袋。 美女护士!? 素颜阑珊,国色生香美人坯子,只是神容有些凄切。他一边感慨意医院护士的素质高,一边在琢磨着她们在为何要抹眼泪。 护士小姐真是多愁善感,看我醒了,替我开心? 韩健张开嘴,嗓子被舌头堵住,只发出“嗯”一声,他正感觉哪不太对劲,突觉下身凉飕飕的。 谁在拨弄我小xx? “是个男孩。” “怎么不哭?” “苦命的孩儿,生来就没有爹娘,我们会待你视如己出。” 完蛋了,完蛋了。 韩健在心里对自己说,可千万别是刚下来的崽。 老婆女儿,我爱你们。老爹,你欠我的一百块赌债还没还呢。老板娘,说好月底的奖金呢。老板,我可没对不起你,虽然老板娘总**我。 好闺女,中国队夺得大力神杯,家祭无忘告乃翁…… 不走黄泉路?不喝孟婆汤? “快看,他好像在动。” “快抱紧他,可能是饿了,想吃奶了。” “去哪去给小家伙找奶水?” 韩健感觉自己很无助,就这么被个穿着古装的美女抱着走来走去,挣扎也无用,刚出生的婴儿没长牙,舌头不听使唤,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最后突然一个肉乎乎的大东西摆在面前,他张口吮了下去…… 跟谁为难,别跟肚子为难。 只有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发牢骚。 …… …… 岁月如同杀猪刀,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春去冬来,转眼韩健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三年。 三年婴孩时期,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就是南柯一梦,能回忆起来的片段,也许只有一星半点。但对于韩健来说,这三年度日如年。 三岁的韩健,已经会说话了,咿呀学语。家里的女人很高兴。 但韩健真正会说话,已经是快三年前的事,等他理顺了舌头,说绕口令也能说的很流利。可问题是他不想被人当成是怪胎。 通过三年的观察,韩健发现身边的情况很复杂,复杂到他要消化很久。 对于一个三岁婴孩来说,本来做不了太多事。凡事就怕有心人,韩健从还不会走路,就对书本很感兴趣。于是他了解到很多没听家里女人说起的秘密。 他是个遗腹子,老爹死在战场上,而老娘,在生他的时候因为难产死了。 没爹没娘,对别人来说,是很痛苦无奈的事。但对于韩健来说,却是好事,至少他不用再去承担一份感情包袱。 老爹地位很高,是魏朝的郡王,镇守着魏朝的东垂。 这个魏朝,不是三国的魏,也不是南北朝时期的北魏。这是个历史走上岔路的时代,在这时空里,秦汉是存在的,甚至也有三国鼎立。但诸葛亮六出祁山,把曹魏给灭了,后来诸葛亮废了刘禅,自己当了皇帝。 再过了几十年,诸葛亮的儿子把江东也平了,统一了天下。而后又过了几百上千年,朝代更迭了几次,才到了魏朝。 跟韩健熟知的北魏相类似,魏朝也是占据了江北,是为北朝。而在华夏的江南,是另一个王朝,名为大齐。 北魏南齐。 韩健了解到,北魏的皇帝是女皇,这个女皇,还跟他有点“关系”。 老爹名叫韩珪,是将军出身,少年得志,累计战功为郡王。韩珪,跟曾为长公主的女皇关系很**,听说曾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后来老爹选择了老娘作为妻子,至于原因,韩健无从知晓。但韩健隐约感觉出,应该跟女皇登基有关,老爹不想当女皇的“宝宝”。 女皇应该对此事很气愤,在老爹跟老娘成婚后不久,女皇就赐了很多京城里的名媛给老爹当妾。这些女人,就是韩健平日里需要面对的姨娘。 从二姨娘,到十二姨娘,一家子女人。 老爹一时间消受不起,他跟老娘感情很深,趁着这些名媛还没送上门,他就随军南下出征南齐,从此一去未回。据说是死在了金陵之战,尸体都没运回来。他成了遗腹子,而家里的姨娘也成了**。 韩健了解到,女皇在被他老爹韩珪抛弃以后,一直云英未嫁。 这是要多么苦大仇深? 韩健意识到,他是小郡王,以后是大魏朝东南六郡十七州八十二县的主人,一辈子不用再操劳就会有锦衣荣华给他享受。 但他也是女皇前男友的儿子,这是个很危险的身份,也许在将来的某日,女皇看他不顺眼,就把他干掉了。 第二章偷鸡贼 韩健不想当怪胎,但郡王府一家女人眼中,他就是个怪胎。 韩健出生后不久,姨娘和丫鬟便发现他不会哭,怎么逗也逗不笑。不会哭笑,这样的婴孩基本被定义为“傻子”。但小韩健平日的所为,却并不傻。 韩健每次要大小便,都会“喂喂”叫两声丫鬟,开始时丫鬟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等习以为常,别人就知道,他一“喂喂”,就要换新尿布。 韩健虽然不会哭笑,却好像很“善解人意”,听到别人说什么,总会竖着耳朵听,时常还会作出叹息和类似自言自语之举。他不到周岁学会走路,两岁还不会说话就已经抱着书本死盯着看,他的种种表现很像个小大人。 更让一家女人不解的是,小韩健居然挑食! 缘起韩健一岁时换了奶娘,府里新找来的奶娘,怎么喂奶他都不吃,这让家里的姨娘和丫鬟很着急。最后韩健自己也忍不住,憋出个“丑”,家里的女人一惊,难道这就是小韩健绝食的理由? 后来府里选奶娘,都要经过小韩健的把关。只有韩健手指头选中的奶娘,他才肯吃奶。 等换过奶娘,韩健的胃口才稍微好了些,到他两岁,韩健原本的奶娘又生了个女儿,再来王府当奶娘,他的食量才逐渐正常下来。而此时,他已经开始喜欢吃米粥就咸菜。虽然经常不消化拉肚子,但他仍旧吃的很带劲。 到三岁时,韩健开始“咿呀学语”,逐渐会叫姨娘,没人的时候满院子溜达。家里女人很高兴,因为这说明韩健不但不傻,而且很聪慧。到四岁,韩健已经经常偷跑出王府大门,到外面“结交朋友”。 韩健想的是,就算不能为成年以后发展几个狐朋狗友,也要找几个玩伴,令童年不至于孤单。 韩健身为小郡王,手上总有些好东西,会让外面的孩子觉得吸引,比如说麦芽糖。 “现在,我问你们问题,你们谁回答的好,有糖吃。回答不好的,靠边站!” 当他被一群大他一两岁的孩子围着,会像一个教父一样,用他自己的办法来**这些孩子加入他的“门派”。 “你们说,我们脚底下的大地,是方的,还是圆的?” 一群孩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显然这问题超出了他们认知范围。对于一些四五岁大的普通孩子来说,玩才是最重要的,谁会管这些? “是……方的。”终于有个声音,从孩子堆里发出来,说话时很肯定,“先生说,天圆地方,所以,我们脚底下的大地是方的。” 韩健很高兴,终于不再是独孤求败。 一个五六岁,脸盆很大的小子,流着鼻涕和哈喇子出来,一身破旧却很干净的衣衫。 “错,是圆的。”另一个声音响起,“我爹说了,我们脚底下,就是个球。” 另一个小子走上前,看上去跟韩健同龄,个子不高,一身白衣,身上的衣衫是很细的料子,背了一把木剑,好像个游方的大侠。 阮平和司马藉,是这两个小孩的名字,也是韩健用麦芽糖结识的死党,一直到后来,都追随在他左右。 阮平是个孤儿,在襁褓时被一个教书先生收养,所以从小便掉进书袋里,他不笨,却认准死理。在韩健看来,这小子被儒家思想荼毒太深。 司马藉则大有来头,他的父亲是江都司马,一地的掌兵之将。而司马藉自小便立志,要当一个行走于天下间的剑客,因而从小便在江都城里跑,说是要“行侠仗义”。 从认识以后,三个小伙伴便经常跑出来偷玩,阮平总是之乎者也在口,令韩健烦到不能再烦。而司马藉则总是拿一把木头剑在那煞有介事地练剑,那唇红齿白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穿开裆裤版本的东方不败。 到七八岁时,三人已经开始结伙在江都城里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每隔一段时间,到约定好的黄昏,三人便跑到城西一个贫家农巷里,在一座用篱笆结成的栅栏外,老远便见到一只大黄狗“旺旺”叫。三人见到大黄狗也不怕,直接穿过栅栏,韩健一块肉骨头扔上前,大黄狗马上叼起,还很谄媚地摇摇尾巴。 “嘿,大黄又健壮了。”韩健摸摸大黄狗的脑袋,大黄狗尾巴摇的更欢。 司马藉则跑到院门口的鸡笼口,打开鸡笼一把将里面的鸡给提了起来。此时的司马藉虽然只有八岁,却已经小有身手。 韩健见“猎物”到手,挥挥手招呼一声:“撤!” 一边的阮平瞪大眼道:“这……要是人家下蛋的老母鸡,可怎么办?” 韩健直接踹了阮平一脚,来偷鸡,还管是不是人家下蛋的老母鸡?鸡冠长到鸡肚子上去了,认不出是只公鸡? 等三人出了篱笆,兴高采烈要逃走,大黄狗还一边啃骨头一边摇尾巴,像是在欢送三个老朋友。 韩健像是想起什么事,脚步一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扔进院子里。 等他们跑出来,还没到巷口,便听到一个泼妇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又是哪个杀千刀的来偷鸡?” 听到这声音,三个小子脚步一溜烟跑到河边的树丛里,找来柴火,拿起匕首和火折子便要烧烤。 “司马,你打水和泥,阮平,你负责拔毛开膛破肚。” “好咧。”司马藉已经动手。 而阮平则一脸不乐意:“你呢?” “我负责生火。” 一个时辰后,一只用荷叶包裹的泥蛋子从泥土里扒了出来,三个小伙伴正要享用美食,一个娇俏的小姑娘,迈着小莲步一路小跑到了三人面前,擦了擦汗。虽然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却已经明艳生姿。 “不早不晚,来的刚刚好。”韩健起来招呼,“雯儿,坐,正要吃呢。” “嗯嗯。”小姑娘比三人岁数都要小,一双眸子却分外有神,抱着膝盖坐在身旁,而韩健已经用石头把叫化鸡的泥外壳敲碎,一时肉香四溢。 三人大快朵颐,而小姑娘则吃的很少,韩健几口吃下一只鸡腿,拍拍手,道:“一会雯儿你拿回去,给你娘吃。” “嗯嗯。”小姑娘高兴点点头。 小姑娘便是这只鸡的主人,看着自家的鸡被分食,她没有不开心,反而很高兴。主要因为,韩健名义是来偷鸡的,却是付过钱的,而且付过的钱远比一只鸡的价值高。 韩健跟这一家人颇有渊源,这还要从韩健幼时的“挑食”说起。 小姑娘的母亲芸娘,是韩健第一位奶娘。芸娘虽然待人泼辣凶悍,有一家主妇的风范,却对小韩健很好,人长的漂亮,韩健就分外依恋一些。 芸娘家境不好,丈夫有病,做不得重活,娘家和夫家又败落,她生了儿子以后,只能靠出来当奶娘养家。后来被小韩健用手指选中,当了王府的奶娘。 芸娘当了韩健半年多的奶娘,没奶了,只能遗憾回家。韩健为了发泄不满,绝食一天抗议。 后来芸娘生下女儿雯儿,又兴高采烈回来继续当奶娘。在王府里,吃的好喝的好,还有很高的薪酬,芸娘巴不得早些回来。 可惜过了小半年,芸娘的资源又枯竭了。 这次她再回家,丈夫病死了,再也没奶了,从此家境就一落千丈。后来,连她大儿子也死了,带着拖油瓶,又没有嫁妆,嫁不出去,只剩下芸娘和雯儿母女相依为命。 韩健长大一些,知道情况,便以“偷鸡”的方式帮扶芸娘母女,每次芸娘都是把鸡养好了,等三个小子过来偷。偷着偷着,连家里的大黄都跟三个小子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雯儿,王府选丫鬟,你去吧。以后你赚钱,养活你娘。”韩健帮雯儿把鸡包好,临走前嘱咐道。 “我……行吗?” “行,有我在,谁说你不行?” 这一年,韩健八岁,而雯儿不过六岁。 第三章少年不知愁滋味 郡王府所在江都城,地处在长江以北,淮河以南。是魏朝东南部的一座大城。 韩健的父母都不在,当家的是韩健的二姨娘。韩健的这位二姨娘,出身京城洛阳名门世家松家,少时便是才女,嫁进韩家来当妾已算委屈,谁知还没见到丈夫就要守寡,更要主持一家大小的吃喝拉撒。 韩健的十一个姨娘,除了九姨娘出身寒微,其他人都有显赫的身世。不是她们自愿守着贞节不想改嫁,而因这段婚姻是皇帝赐婚,又是嫁进王府,背后牵扯了很多政治利益。 “三姨娘头上的花真漂亮,不过跟三娘的姿容一比,漂亮的花也就暗淡无光了。” “六姨娘天姿国色,我长大了也要娶六姨娘这样的美人。” ……韩健的嘴很甜,很讨几位姨娘的欢喜,在家里,他就好像一个混世魔王一般的存在。除了二姨娘偶尔会用严厉的口吻凶他,其余姨娘都是唯恐疼他都来不及,他要做什么事,姨娘总是由着他。 到韩健八岁时,几个姨娘觉得他已经“长大”,很快就会“懂事”。她们很怕府里那些年岁大的丫鬟,会用她们“狐狸精”的手段引逗小主子,跟韩健发生一些男女之事。于是姨娘们商量,给小韩健找几个年岁小丫鬟,这样韩健能“治住”她们,日后王府里也不会出现奴大欺主的事。 王府选丫鬟,整个江都城都被发动起来。不但是贫民,就连一些大户人家,也愿意把小女儿送过来,侍奉小郡王左右。因为小郡王日后成年,身边的丫鬟一般都会是他“男女之事”的导师,就算不能成为小郡王的正室,成为他妾侍,也会达到跟郡王府政治联姻的目的。 几十个精挑细选留下来的小姑娘,最后韩健亲选。令几位姨娘意外的是,他没选那些衣着光鲜的世家少女,而是选了个很普通的贫家女,且就选了一个。 是雯儿。 姨娘让他多选几个,韩健却不选。姨娘们只好自己做主,留下雯儿的同时,也留下了一个名叫芷儿的七岁少女,跟雯儿一起当韩健的贴身丫鬟。姨娘们之所以选芷儿,因芷儿是郡王府辖地最大兵器所,宋家的千金小姐。 雯儿出身贫家,很听话,照顾韩健可说无微不至。而宋芷儿则从小沾染了很多小姐脾气,名义上她是韩健的丫鬟,很多时候她还需要雯儿的侍奉,她对韩健也不是对主子一样的敬重,总是会以“健哥哥”相称。 芷儿虽然行事恣意一些,但在进王府前几年,也没出什么事。后来她跟韩健练剑,不小心伤了韩健,家里的姨娘觉得此女太任性,又“克主”,于是找了个由头把她送走。芷儿为此大哭一场,到离开那一日,她一双楚楚的目光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韩健,好像个小深闺怨妇一般。 这一年,韩健十二岁,芷儿十一岁,雯儿十岁。 …… …… 韩健祖辈三代是木匠,虽然他当了“泥瓦匠”,但自小父亲的言传身受,令他学会了很多基本的木工活。从五岁开始,韩健便开始倒腾他的“伟大发明”。先是木板和钉子拼起来的木头屋子,后有木质的摇椅,他的手艺,令几个姨娘大为吃惊。 几个姨娘一合计,不能让他往木匠这么没前途的职业上发展。于是在五岁,韩健便已经开蒙读书。 韩健的第一个先生,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夫子,一口之乎者也,让韩健觉得这老夫子跟阮平是父子俩。平时韩健被一个阮平烦到不行,他不想受儒家弟子的双重折磨。 韩健虽然才五岁,但他肚子里的学问,便是当世大儒也不能相及,韩健一连串“高深”的问题,令老夫子自愧不如。老夫子重脸面,才干了两天王府教习,就汗颜辞职。 之后几年,王府请了不下十位教习,都是无疾而终。小韩健不但学问好,且会“折磨”人,遇上那种死赖着不走的,他就用一些特别手段,捉弄、恐吓、非暴力不合作,韩健为了逃脱这些先生的“魔掌”,重获自由,无所不用其极。遇上不识相的先生,他甚至会找人把先生揍一顿,不想走的打到他走。 韩健的叛逆之举,直到他九岁时,府里来了一位美女先生以后,才有所改观。 这位美女先生,道号法亦,是韩健母亲的“师妹”,来自于洛阳城外的道观上清宫。魏朝重道抑佛,跟南朝齐的重佛抑道正好相反,在魏朝上层贵族中,有将女儿幼年送到道观修习,到成年后再还俗归家的习惯。而韩健的母亲,就曾在上清宫中修习,也是在那里,韩健的母亲结识了时为长公主,后来为魏朝皇帝的女皇。 法亦年十九,人长的漂亮,一身道袍如同仙女一般,韩健见到第一眼便不能自拔。而法亦为韩健母亲的“师妹”,这次来王府也是友情当教习,因而对韩健的教导也算用心,吃住都是在王府里,跟韩健朝夕相对。 法亦不但学问好,且精通剑法,后者恰恰是韩健最感兴趣的。韩健为了学习剑法,只好虚心跟美女先生学习学问,课后更可修习剑法。 可惜法亦只在王府里呆了三年,后来发生了韩健跟芷儿练剑,被芷儿所伤的事,韩健的姨娘们觉得练剑太危险,送走芷儿之后不久,也送走了法亦。临别,韩健依依不舍拉着美女先生的手,嘱咐道:“美女师傅,以后千万别嫁人,等我长大了,娶你。” 法亦一笑,没回他话,便离开了郡王府,也离开了江都。法亦离开以后回到上清宫继续修习,同时也把芷儿这个小暴力女带上山门。后来韩健听说,芷儿对剑法情有独钟,少女时便已经在上清宫里无敌手。 …… …… 法亦一走,韩健立马被打回原型,此时他已经十二岁,家里的姨娘彻底管束他不住。 等韩健开始恣意妄为,几个姨娘才想起法亦的好,但此时悔之晚矣。为了让韩健的心安实下来,姨娘们只好同意他继续练剑,还让曾经他母亲的侍剑丫鬟,也是韩健的九姨娘继续教授他剑法。韩健更是找出老娘的剑谱自己修习。 长大以后,对韩健来说读书毫无趣味,没有电视网络,也没有小说,有些趣味的只有人物传记,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只有那几本。于是,他便自己动笔写。 两个时空的分水岭在三国,于是韩健自己写了一本韩氏《三国演义》,到诸葛亮六出祁山,故事戛然而止。因为在这世界没有陈寿这个人,也就没有《三国志》,韩健所写的《三国演义》中所用的史料和典故,都跟历史所载有所不同,却也并非捕风捉影。 演义源自于历史,却跳出历史的框架束缚。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韩健十三岁,便已将写了半年多的《三国演义》成书,为了刊印,他把几年来所积攒的压岁钱包括“非法所得”全都拿了出来。 找了印刷的铺子把《三国演义》刊印成书,他又找了书店,放进去寄卖。 万事开头难。新书,两个月都没卖出一本。就连韩健自己都逐渐淡忘这件事的时候,江都突然兴起了一阵三国热,缘起他所著的那本韩氏《三国演义》。 是金子总会发光。另一个世界的四大名著之一,在这世界,同样会被普罗大众所赏识。 第四章反盗版 这是一个出版、印刷没有任何法律约束的年代,更没人理会知识产权。 韩氏《三国演义》的大火,虽然令韩健把投资到刊印上的钱收了回来,却也没给他带来更大的经济效益。主要原因是,等他反应过来,准备多印两版的时候,外面《三国演义》的盗版和手抄版已经风行开来,市场利润被摊薄。 盗版,需要排字或者刻板,需要有资金的不法商人去干。而手抄本则投资低廉,只要有一双手,会写字,那就足够。 韩健虽然之后加印了两版,无奈市场已经接近饱和。更可甚的是,不但有不法商人在“盗版”,还有些精通历史的大儒,干一些“评注本”的无耻勾当,把韩氏《三国演义》中历史典故用历史的角度加以评述,然后堂而皇之地出版《评注三国演义》、《再评三国演义》,且市场反应热烈,比韩健的原版《三国》都好卖。 一两年时间,《三国》已经风行了整个大魏朝,到韩健手上的利润却只有最初刊书的那一点。 《三国》的风行,不但没给韩健带来经济上的效益,连名誉也没带来一点。主要因为韩健当初作书的时候太“实诚”,非要署上“罗贯中”的名,后来各种评注本,那些沽名钓誉的人更是声称他们就是“罗贯中”,而把自己的名字署在评注本三国的扉页上。对于这些伎俩,韩健已经见怪不怪了。 韩健从最初的郁闷,到逐渐看开,到最后权当看了一场戏。反正他当初写三国就是为了玩,能不能赚钱是其次,王府又不缺那一点。而名得的多,会令京城那些达官贵人去注意,那他就离死更近了一步。 当个纨绔的小郡王,才能维护他的职业操守。 初时只是有些不甘心,后来韩健某次拿着画笔在那无所事事地写写画画,突然一个点子在他头脑了诞生了。 “靠。你们跟老子玩盗版,这次就玩个你们盗不起的!” 当即,韩健找来炭笔,勾画出连环画版本《三国演义》的底本,时间仓促,他只是完成了第一小部分。他准备出“连载”来吸引长期的读者。 为了务求一炮把连环画的名声打响,他除了用之前刊印《三国》的钱收购了一个印刷铺子,一边刻板印刷,还把印刷铺子定名为“三国书局”,找人在外宣传,只有“三国书局”印刷的连环画才是正宗原版的。 一连两个月的准备,新的《三国演义》连环画第一集正式出版上市。 因为之前在各朝各代均未有连环画性质的书籍出现,再加上《三国演义》本身已经积累了很高的人气,《三国演义》连环画一上市,便已经卖断市。从最初的江都城,再到北方一些大中型城市,逐渐也有了连环画的盗版,不过因为连环画的盗版难度大,而韩健最初的准备工夫做的又很到位,使得他的第一版连环画就已经赚的盆满钵满。 《三国演义》连环画第一集名“桃园结义”,从刘、关、张三人结识,桃园结义为主要内容。而在第一集结尾,又露出第二集“董卓进京”的引子。可说是集故事性于悬念性在内。 因为连环画版本的三国演义图文并茂,内容上也跟原版的《三国演义》有所区别,轻历史演义而重故事发展,更适合普通百姓的口味。在连环画第一集上市之后,百姓翻看多遍之后,迫不及待想要看故事的第二集。但很长时间过去,第二集的《三国演义》连环画却迟迟没有面市。 不是韩健故意想吊百姓的胃口,是其中所涉及的工作量巨大。一切原画、排版、印刷、出版发行的事都需要他一个人来做,虽然韩健有一颗成熟的心,但无奈他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不让家里的姨娘们发现他在外面“胡作非为”“败坏王府的名声”,他只能趁着晚上时间来画第二集的原画。 此时在江都城周围,乃至魏朝很多城市里,《三国演义》及连环画仍旧是长久不衰的话题,普通百姓等不到第二集连环画,只好买了原著自己看,不识字又热衷于这股风潮的,会到茶楼去听《三国》的评书。 直到韩健十四岁,第二集的《三国演义》连环画“董卓进京”才正式出版面市,这一拖就是大半年。 虽然经历了半年多才出版第二集,但读者热情依旧不减,尽管“三国书局”在江都周围城市的几十个书铺,同时放出了几千本的书,不到一天工夫,连环画就已经告罄。 此时韩健也逐渐找回“状态”,在连环画第二集的最后,除了有下一集《捉放曹》的预告,且有下一集面世的时间说明。 韩健决定,每三个月出版一集《三国演义》连环画,这时间既不会令他很累,也会保持读者的新鲜感。同时三个月的时间,也不会令盗版大行其道,因为即便盗版商人拿到原画,要刻板、印刷、发行,也需要一两个月的准备时间。到那时,下一集都快出了,上一集的热潮早就过去。 《三国演义》连环画的出版,为韩健赚来了钱财和名气,虽然名气只是来自于“三国书局”。 韩健也通过第一次赚钱实践,了解了魏朝的社会结构、人情、风俗,更以此而结识了一些官商两道的人物,领略了世情冷暖,加深了他对这个陌生世界的了解。 转眼,《三国演义》的连环画也出到第九集,韩健也已经年满十六周岁。 按照魏朝继承世袭爵位的法规,男子过十六岁后,遇每两年一次的奉诏入京,会接受皇帝的亲自册封。而需要继承爵位的男子,也会提前接受冠礼,领一方之土,治理一方之民。 大魏朝中定二年刚过正月,十六岁的韩健就要准备去京城洛阳,迎来他来到这世界的第一次远行。 韩健一家的姨娘们,苦盼了十六年,终于把小韩健养成人,为了让他顺利进进城接掌“东王”的郡王位,也做了很多准备,让韩健感觉自己好像要去春游一般。 第五章旅途上 韩健此行洛阳,除了接受郡王爵位册封,执领一地,同时也要结交京城里的达官贵族,拓展人脉。 家里的姨娘除了为他准备各种旅途所用,也为他准备了很多“礼物”,韩健还背负着帮姨娘们回娘家省亲的任务。 除了韩健的九姨娘之外,家里另十个姨娘在洛阳城都有娘家人,韩健没直系亲属,却有不少外公外婆、舅舅、姨和表哥表妹,他们也是韩健在京城洛阳拓展人脉的踏脚石。临行前,姨娘对他可谓谆谆教导,教给他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比如说待外公要如何,比如说要多跟舅舅来往,比如说不要看不起表哥表弟,再是不要理会那些对他献殷勤的表姐表妹。 韩健是小郡王,也是姨娘们的骄傲,生女外向,姨娘们早把他当儿子看待,嘱咐的话,也都完全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疏远娘家人。 临走最后一天,郡王府当家人,韩健的二姨娘韩松氏把他叫到房里,拿给他一卷纸,道:“健儿,此次你去洛阳,山长水远,为娘不能伴在你身边,你要多加保重。” “是。”韩健躬身领命,他脑子里却在想是不是忘了带什么东西。 之前几天,他已经跟阮平和司马藉商量好,二人也会与他同行往洛阳去。阮平十五岁时已经中举,少年英才,要去京城考会试,准备一举金榜题名。司马藉则要偷跑出家门,行万里路,完成他行侠仗义当一个大侠的梦想。 “陛下希望东王府跟南王府联姻,因而这次你去洛阳,多跟南王府的人走动走动。”韩松氏补充道。 韩健正神游天外,一句话把他的灵魂生扯回来:“二娘,您说什么?” “多跟南王府的人来往。今年,南王府的人也会去京城,少不得碰面。” 什么南王府的韩健根本不在意,他主要是惊讶于“联姻之事”,之前没听任何人提及过,他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就这么被人给草草定了? 魏朝四大王,东南西北王,西守西都,北拒鲜卑,南抗南齐。韩健虽名为东王,实为东南王,东王存在的意义也是为抵御南齐。 但东王府跟南王府向来不合,主要跟十六年前的金陵之战有关。当年在金陵之战中,韩健的父亲东王韩珪,带兵杀到金陵城下,眼看金陵将破,南齐北防线也要告瓦解,结果负责防守侧翼的南王兵马撤兵,导致东王军孤立无援,最后韩珪也在金陵之战中折戟沉沙。 这仇人相见,不但不能眼红,还要故作亲近,韩健想这可真是为难自己了。 韩健心想,大概是女皇想借着联姻的事化解两家的矛盾。若东王和南王两家联姻,的确对魏朝的南线稳固有很大助益。 带着很大的无奈,从房里出来,韩健把最后的家当全都归拢起来放进装货物的马车里。 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他的木工“发明”,还有一些工具用来他继续发明,其中韩健最为骄傲的是一把自制吉他,花了他几个月找材料制作,然后调音。另外,还有一副他自制的口琴,在他看来,这都是“泡京城妹子”必不可少的工具。韩健也很喜欢他一边吹口琴,雯儿一边跳舞的模样。 这次韩健赴洛阳,二娘韩松氏要留在家里看家,跟韩健同行的,只有他三姨娘和九姨娘。 三姨娘在家里地位不低,再加上三姨娘的父亲是前吏部官员,对韩健人脉的拓展有帮助,因而这次韩松氏特地让三姨娘同行。而韩健的九姨娘,则是韩健母亲的侍女,本身会武功,能在旁保护,一家人都不希望韩健在外发生危险而无人照应。 除了与韩健同行的三姨娘和九姨娘,还有一个东王府的一个亲卫营将同行。亲卫营共四百骑,是东王府藩属之下的精兵,负责护送东王府进京受封,再平安归来。 除了这些,同行的还有韩健的贴身侍女雯儿,此时雯儿已经十四岁,虽然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没发育好,却已经出落的很水灵。韩健一向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连选侍女都选了个最好的。 他此行北上洛阳,除了要准备路上所需,他也要同时把“三国书局”的分号发展上京城。《三国演义》连环画出到第九集,已经成为魏朝出版界的一个“神话”,追看的读者无数。若然因为他北上而中断发行,除了令读者失望,还会令他蒙受金钱上的损失。索性要办书局,就把书局办到天子脚下去,韩健觉得只有在洛阳城这样的都城里,才会发挥书局出书的最大效用。 …… …… 春风得意马蹄疾。韩健带着轻松而愉快的心情上路了。 可行了不到二百里,就出事了。 水土不服,经不起旅途劳顿,又值春暖花开天气乍暖还寒……反正是因为一些他也说不清的原因,韩健生病了。病的还有些严重。 好在东王车驾一行带着大夫,给他诊断过,说是风寒。风寒之事,可大可小,而韩健得的就属于“大”的那种。咳嗽、发烧、呕吐…… 韩健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富贵病,吃的好穿的好日子逍遥,这刚出家门身体就跟他闹情绪。 沿途的风景,韩健也没心情去观赏,每天只能闷在车驾里,裹着被子。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 病好了点,再严重一点,如此反反复复。韩健的心情也跟着反复。 因为小郡王的病情,东王府车驾一行原本要走两个月的路,一直走了近三个月,到四月初一行才抵达洛阳城外。韩健本来还想到长安城里观桃花,看庙会,顺带参加个诗会什么的结交几个京城名媛,这一病把他所有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车驾进了洛阳城,直接进了东王府在京城里的别院。阮平和司马藉已经迫不及待跑到洛阳城去“见识”,而韩健仍旧只能躲在房里,抱着汤药罐子过日子。 在洛阳城里安顿下来,不用每天在车驾里摇摇晃晃,韩健的病情也终于稳定下来。几天以后,他已经生龙活虎。 就在韩健准备第二天跟阮平和司马藉一同领略一下洛阳城的繁华,三娘交给他一份“名刺”,并对他嘱咐一番:“河东大家潘夫子明日最后一趟公讲,你病好了,去听听。” “公讲”就是一些自负才学出众的人公开宣讲,跟上讲公开课差不多。不过这种讲课,想听的人太多,因而只有受到特别邀请,或者是请示获得通过的人才会被允许旁听。 韩健叹口气,显然三姨娘为了他增长学问去跑过关系了。 “要是不去,枉费三娘的苦心,哼哼!”三姨娘皱皱鼻子,威胁道,“以后三娘就禁你足,不许你出门。你看着办!” 第六章你好,同学 四月天,虽已过柳絮纷飞桃花满城的春景灿烂,洛阳里的和煦春风吹过满城,却仍旧留有一种春日别春的小资别调。洛阳,蒲净寺道场,正在进行一场公讲。讲课的是河东名学潘夫子,来听课的,都是些洛阳城里的莘莘学子。 所谓道场,曾为佛家宣讲教义,举行典礼的场合,每个寺院里都有。魏朝重道抑佛,洛阳城里的僧侣要么“改行”,要么远足去了南齐,以至于洛阳城的大小寺庙被学者甚至是“爱国愤青”鹊巢鸠占。魏朝重文轻武文风盛行,各家学派林立,大有知识大爆炸百家争鸣的趋势。 潘夫子是河东学派的代表人物,游走天下间弟子众多,而他最擅长的便是“乐理”,据说听过他讲乐的人,能除去内心的糟粕,人格也会得到升华,附庸者不计其数。 潘夫子在蒲净寺道场公讲,是洛阳学界的一件大事。潘夫子此次在洛阳城共举行三场公讲,前两场听课者爆满。很多学子不远万里而来,就是为听一听潘夫子的天籁之音。不过潘夫子公讲,对听课者选拔甚严,以至于很多人只能挤在蒲净寺道场外看看热闹,想进道场内听课,除非有很高的学问,又或者是有很深厚的背景。 蒲净寺的道场,并非露天,而是在殿阁之中。潘夫子一身白色宽袖长衫,正襟危坐于前,他面前的案台上,摆放着此次公讲的讲义。他并非照本宣读,而是揉杂了很多感悟在内,很多算是他的“即兴发挥”,属于“原创”。正因如此,公讲才吸引人。 正对潘夫子的是排成行列,一张张双人的案桌,每一张案桌之后,都坐着两名青襟小帽的学子。连服装都是统一的灰白色儒衫。学子们统一跪坐在软垫上,双手扶于膝盖。 潘夫子最精于“乐理”,今日公讲课题便是“四时节气入乐理”,内容跟礼乐有关。潘夫子在上面时而语如清风,时而语如流水,侃侃而谈,下面的学子们则是闭目沉思,随着公讲内容的深入而陶醉在潘夫子的讲义之中。 而在一旁,有礼部派来的书记官,负责记录潘夫子日常起居,更包涵公讲的内容及热闹盛况。过不了多久,一本新的《潘夫子坐言起行录》就会编著成书,这是洛阳时下最紧俏的读物,很多无法亲历潘夫子公讲的学子会买来看,用以陶冶情操,向大神的角度靠拢。 春日的上午,阳光明媚,潘夫子的公讲也逐渐从简到繁,引人入胜。而这时候,却有一种很不搭调的声音从学子中间响起,“呼!呼~” 初时潘夫子和学子全情投入,即便有微小的不和谐,也不易被察觉。但这声音,越来越霸道,且愈发肆无忌惮。到后面,连潘夫子都不由蹙眉斜眼瞥了声音传出的地方。全场唯一穿着一身蓝色长袍,好像很怕冷,包裹的很严实的年轻人,正趴在案桌上睡大觉。 睡觉的,正是被逼来听潘夫子公讲的韩健。 大病初愈,韩健所处的位置又靠着南窗,明媚的阳光一照,脑子便微醺,小有困意。再听什么“宫、商、角、徵、羽”,什么五行四时的,如此无聊的内容,听的他直接去跟周公下棋去了。 他有少年的外表却有一颗无比成熟的心,如同重回学生时代,老夫聊发少年狂,难得跟一群学子来听课,他觉得不睡觉都对不起三姨娘为他花的苦心。 “呼~呼……” 不和谐的声音仍旧在持续,到后面,更多的人察觉到了这不和谐,很多学子投过来愤怒的目光。来听名学的公讲,居然睡觉?简直是对学问的侮辱。潘夫子讲课虽然还尽力保持着他的风度,却也被这这不协调的声音影响了他的“气势”,潘夫子心中也有一股火在升起。 不过突然间,那呼呼声停了。此时道场内才逐渐恢复了原有求学和教学的良好氛围。 不是韩健良心发现,他睡觉,睡的是旁若无人,若非同案桌的学子实在看不下去,用胳膊肘碰了碰韩健的胳膊,他的呼噜声也不会停。韩健睡的正香,被人打搅,很不爽,他睡眼朦胧抬起头,面对的是一双如同清泉一般的眸子,火气也就跟着平息下来。 学子的小帽掩盖不住前额几缕刘海和鬓角的发丝,似乎是觉得打搅了韩健的清梦有些不安,对他歉意一笑,皓齿明眉和一对浅浅的笑靥。加上远山眉琼鼻的帮衬,不施胭粉也可生的如此动人,韩健心中也不由感慨,真是造物主的杰作。 “同学,你好……”韩健对穿着青襟小帽的女同学一笑,笑的有几分猥琐。 “你好。”女子微微一愣,似在琢磨“同学”这个特别的称呼,顺口低声回了一声。 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把道场里的不安定因素给制服,一转脸,却又听见“呼呼”声响起。她侧目一看,不由蹙蹙眉头,男子侧了个身,继续睡他自己的。 “真是个奇怪的人。”她心里暗想。 本来一场师生融洽的公讲课,因为某个不和谐的人发出某些不和谐的声音,而彻底变味。公讲很讲究场合和心情,心情不好,再好的公讲人也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等公讲结束,潘夫子黑着脸甩袖离开,作为河东名学,他至少还能保持风度不发作,可学子们就没那么好的脾气,虽然他们不至于动手打人,但韩健睡醒了从道场出来,一路上都有人在指指点点。 “少主!” 见到韩健从道场出来,雯儿高兴地捧着韩健的佩剑上前来。韩健接过剑,直接配在腰间,他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似乎某件很美好的东西,错过了。 “喂!”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韩健身后响起,韩健跟着转过身,当他再看到刚才同桌的女同学,内心的疑问跟着豁然开朗。 女子手拿着讲义,细步走过来,阳光下,她的姿容似乎更加耀眼。女子先看了看韩健身边俏丽的小丫鬟,再对韩健一笑,又稍稍板起脸像是质问道:“……同学,来听公讲,你怎能睡觉呢?” 面对美女质问,韩健爽朗一笑,道:“在下大病初愈,实在困顿,便小睡片刻,打搅了姑娘听课的雅兴,实在歉意。” 女子微微蹙眉,这怪人哪里是小睡,分明是从头睡到尾。来的晚不说,一坐下就睡,睡的还那么旁若无人。 “大病初愈,也不是你睡觉的理由。”女子用说教的口吻道,“即便拖着病躯,也应该细心把公讲听完,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韩健尴尬地笑笑,正要问女子的名字和来历,女子却转身便走。 “喂,喂……” 韩健要去追,发现周围男女学子实在太多,这年头男女有别,他这么上前去追问女子的姓名终归不妥。 “雯儿,你去问问那个姐姐的名字,回来告诉我。”韩健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帮手。 “嗯嗯。” 雯儿最是听话,点头的同时,穿过人流去追那女子。 韩健在蒲净寺门口等了很长时间,雯儿才低着头像是做错事一般回来。 “问到没?”见到雯儿回来,韩健上去问道。 “没有,少主。那个姐姐上了马车,我……追不上。” 韩健看雯儿身上脏兮兮的,显然是刚才为了追马车而摔了一跤。见这模样,韩健也知道她尽力了。 韩健叹口气:“有缘,终究还是会再见。” 想想刚才女子说教时候的模样,韩健觉得这美女还是挺有味道的,这种味道,很熟悉,也很亲近。 …… …… 女子刚说教完韩健,便略带气愤走开。她觉得这个怪人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不但做错事,还知错不改,说的自己好像多无辜一般。 她心情正不好,一个欢快地身影冲上前来,一把保住她的腰。 “师姐,你可算出来啦。”一个小她一两岁的女子,同样出落的美人坯子,却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一手藏在身后,一手抱着女子撒娇一般,偎在她怀里说道。 “嗯。”女子应了一声。 “师姐你说话不算话。说了到洛阳城,就带人家到城里走走,却扔人家一个人在外面,你自己跑去听什么公讲……师姐,里面有什么好玩的?” “讲课而已,没什么好玩。让你听,你听吗?” 师妹笑了笑,她可不想去听什么公讲,在蒲净寺外面凑凑热闹,她觉得更有趣。因为蒲净寺今天的公讲,外面多了很多人,也有不少商贩看准商机,过来卖一些文房四宝和书籍。 “师姐,你看我买到了什么。”师妹把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是一本小册子,“是《三国》连环画的第九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只可惜,画的不太清晰,应该不是原版的。不过,内容也一样。” “走吧。”女子见马车过来,下人也迎过来,说道,“先回府里,带你去见我娘。等你看完,记得给我看看。” “哦,师姐……我刚才看了一点,可精彩了,那一段……” 等雯儿追过来,师姐妹已经上了马车。雯儿追不到,还摔了一跤,只能灰头土脸回去向韩健复命。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章单挑和打群架的区别(上) 韩健跟女子见面不相识,心中觉得可惜,收拾心情,带着雯儿上了马车。 在东王府护卫的护送下,马车到了一条宽而平整,且路边绿化都做的很好的街道。这街道,说不上繁华,在临近中午时路上行人不多。韩健却知道,这是洛阳城主要商业活动区,而马车的目的地,是“清虚雅舍”。 清虚雅舍,韩健最初听名字时候以为跟道教有关,后来才知道不是。清虚雅舍并非一所宅院的名字,而是代表一个院落群,集酒楼、茶楼和一系列的休闲场所。洛阳城的达官贵族,也喜欢到这里来聚会,到中午时候,人会多一些。 这里也是东王府在长安城最大的一处产业,韩健早就想过来看看,到今天病好了,才有机会。 到清虚雅舍外,早先一步到的阮平和司马藉已在做等候,见到韩健从马车上下来,二人迎上前来。韩健本来跟两位好友商量去五香观看道家典礼,结果他被逼着去听公讲,错过了。结果阮平和司马藉游览回来兴致颇佳,他则睡了一上午,头脑还有些晕沉。 “少公子,你没去五香观,绝对是你的损失。那场面,别提有多壮观。”司马藉迎过来,带着少许的遗憾对韩健说道。 司马藉与韩健同龄,也是十六岁,此时他一身白衣,腰间佩剑,如同西门吹雪一般英姿飒爽。而阮平身上的衣服则平素的多,阮平人也比较谦和,在公开场合话也少一些,但他认准死理的毛病从小就没改过。 司马藉的话令韩健不爽,这些日子,两个老友在外面逍遥快活,而他则躲在房里养病,闷也快闷出个鸟来。 韩健道:“先上去吃过茶点,过了晌午我们到洛阳城走走,你们要引路。” “这是当然。”司马藉才来几天,便如主人一般自信,“带你去些好地方逛逛。” 韩健让侍卫在楼下等候,而他则带着雯儿,和两位老友上了楼,主要是韩健还不习惯被人保护。虽然他的剑法不算出众,保护自己却也足够,天子脚下,清虚雅舍又是东王府的地界,他也不怕出什么危险。索性让侍卫们享受“员工福利”,在清虚雅舍里吃喝一顿。 楼上,位子不少,也坐着不少衣着光鲜的人在就餐。韩健环顾了一下,这些客人当中,比较显眼的是居中的一桌,当中为首的是个一身淡蓝色绸衣面容雪白的公子,这公子看上去唇红齿白,却有喉结不是女子,男子生的如此俊俏者也是少见。同桌尚有几个看似属下的人,都以此公子马首是瞻,他们面前只是一些平素的菜式,那公子一直在摇着扇子,似是在想事情,并未提筷。 在临街的南窗口,四方桌前,也有个年轻公子,抱着本书看的忘我,这公子岁数不大,却也年长了韩健一两岁,斯文雅静。韩健刚把目光转过去,司马藉已经走上前,似有过节一般要上前去声讨。 “这位兄台,这是我们的桌子,你刚才不是坐在那边?”司马藉这一说,韩健才知道,原来司马藉和阮平刚才便是在临窗四方桌上等他过来。 那年轻公子闻声抬起头,看着声势汹汹的司马藉,没有着恼,只是微微一笑,道:“先前以为二位已经离开,抱歉。” 说着,年轻公子起身,抱着他的书,要挪往临近的桌子。 等这年轻公子抱着书站起来,韩健才发现他手上抱着的是评注本的《三国演义》,而且是国史大儒苏中先评注本。在市面上,苏中先的评注本比韩健当初刊印的第一版《三国》还要难求,价值不菲,这年轻公子能抱着苏中先评注本出来阅读,可见非富则贵。 韩健却很着恼,看盗版的,就是新华社出版的,照样是未经他许可的盗版。 不过这年轻公子的态度倒是很好,这等事要是遇上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为了争个位子非要打个头破血流。 韩健上前,没说什么,在四方桌前坐下,这时候清虚雅舍的伙计赶紧把最好的香茗奉上来。 韩健的三姨娘早就跟清虚雅舍这面打好招呼,不但让他们好好款待韩健的两个朋友,还说明了小郡王这一两日会到清虚雅舍来。韩健作为清虚雅舍的少主人,亲临自己的产业来“视察”,下面的人自然是唯恐巴结不及,只有得到少主人的赏识,下面的人以后才会保住东王府的铁饭碗。 一坐下来,司马藉便说道:“早看那小子不顺眼,看评注本《三国》,简直是没把我们瞧在眼里。” 司马藉和韩健是朋友,想事情也就站在韩健立场上。韩健这两年来刊印三国和连环画,虽然瞒住家里人,却没有瞒这两个朋友。他们也瞧出韩健在刊印上所耗费的苦心,也为满街的盗版为韩健感觉不值。 韩健一笑道:“没事,见多不怪。” 喝了茶,正要叫饭菜上桌。楼梯那边传来很响的“噔!噔!噔!”上楼声音。这种声音不是普通鞋子或者是靴子所发出,而是马靴所发出。 靴子踏楼梯的声音就很霸道,韩健侧目看过去,一个看上去骄横跋扈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带着两名彪形大汉出现在二楼楼梯口。 那男子看了看,此时正值午饭时间,二楼客人已满。他嘴角一挑,像是略带不屑,然后径直往窗口这面走过来,他原本想走近那个正在读书的年轻公子一桌,却大概觉得那桌不靠窗,光线不是很好,于是直接往韩健这一桌走过来。 “啪!”男子身后一名大汉把一锭银子拍在桌上,足有五两重。 “让个地,你们去楼下吃!” 声音很嚣张,司马藉脾气不太好,闻声忽的站起,皱眉道:“什么意思?” “听不懂?还是嫌少?让你们去楼下吃!”旁边一个汉子见司马藉态度不好,干脆把五两银锭也收回怀里。 司马藉正要有进一步举动,韩健却先拉住易怒的老友,微微侧目,笑道:“换个地方吃饭,不是什么大不了。” 那带着两个随从的男子冷冷瞥了韩健一眼,目光中带着不屑,大概是觉得看不起韩健没骨气。 “不过。”韩健站起身后说道,“这张桌子我看不错,我们一起搬下楼。还在这张桌子上吃。”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章单挑和打群架的区别(下) “好咧,抬桌子喽。”司马藉最喜欢挑事,说着便要动手提桌。 桌子刚提起,只听“嘣!”一声,后面拿回银子的大汉,用拳头把桌子摁回地上。“砰!”司马藉提拳一拳砸在此人的眼眶上,出手端的是迅速。 司马藉从小立志为大侠,看似弱不经风,手底下工夫不赖。那大汉以为这一桌不过是几个纨绔子弟,没想到却有个出手如此迅捷的“高手”。挨了一拳,正气晕八素找不到北,司马藉又连消带打,跟另一名大汉对拆几招,逼得那大汉节节败退。他反过神来,相助同伴,却发现两人联手也不是这白衣年轻人的对手。 两个大汉,也是练家子,平日里嚣张,在京城一露头就吃了亏,当下招式愈急愈乱。而他们的主子,带头的年轻男子,却没急于动手。他愕然发现白衣司马藉和身后立着一脸泰然的韩健,腰间系着佩剑。在这年头,君子佩剑,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而且代表是习武的。年轻男子自己腰间也有佩剑。 眼见两个手下不敌,这年轻男子不再袖手旁观,抄起桌上的筷子,从侧面攻向司马藉。原本在一旁看书的年轻公子哥,喝一声:“小心!” 司马藉这才注意到偷袭者。 “着!”司马藉一脚踢过去,年轻男子手上筷子散落。司马藉以一敌三,仍旧游刃有余。 一时间清虚雅舍二楼的情景有些诡异,一个年轻人,打的三个找茬的彪形大汉满地找牙,双方都有兵器,却都不出。因为在京城之地,普通斗殴,闹上官府也是小事,一旦动了家伙,就是没伤人,也成大案。 “咚咚咚……”随着一连串声音响起,一名大汉被逼到楼梯口,脚下不稳滚了下去。而另两个也是鼻青脸肿。司马藉却仍旧一脸闲适淡然,白衣依旧雪白,一尘不染。 “你们……等着!”年轻男子被打怕了,威胁了一句,带着两名随从狼狈不堪地离开。楼下的东王府侍卫要起来拿人,韩健却摆摆手示意放行。 “真痛快!” 自己一个人单挑,把挑事的人打跑,司马藉感觉做了为民除害的大侠一般。但说到底,不过是一场私斗。回到桌前,司马藉对看书公子拱拱手,道:“谢兄台出言提醒。” “不谢。”那年轻公子坐下,翻开书本要继续看书。 韩健道:“这位仁兄不嫌弃的话,过来同坐,这面清凉些。” 年轻公子没想到眼前这些人如此大度,他也早就觊觎窗前美景,当下点头,挪了张椅子过来,在四方桌前坐下。 年轻公子自报家门,姓杨,却没说名字。男子在成年之前尚无表字,人前一般以某公子或某家公子相称。 “皇姓。好姓氏。”韩健笑着,介绍了一桌人,双方算是正式结识。 杨公子介绍完自己,显得很腼腆,应不常与人打交道,很不习惯。他拿起苏中先评注本《三国》继续阅读,而阮平则不时看着窗外。阮平相对小心一些,他怕那三个人去找人回来报复。 “没事。”韩健对阮平说了一句,转而看着正在低头读书的杨公子,“杨公子,可是喜爱三国?” 杨公子温和一笑,道:“本不喜,王道不存攻伐不止,血腥气太重。但先生总要我们读,说是书中蕴含一部雄韬,挨不过先生的嘱咐,拿来看看,还是蛮有趣。” 韩健闻言不禁皱眉,这年头居然还有这样爱好和平分子。这应该是受墨家“非攻”那一套的影响。 “看个有趣,不如看连环画。”韩健为自己的生意做推广。 “连……环画?”杨公子一脸疑窦。 从这反应,韩健就知道这杨公子是深居简出,不知道外面流行什么,一笑道:“哦,回头拿一本给杨公子看看。杨公子最喜欢三国里哪一部分?” “出师表。”杨公子直接把手上的书翻到最后一页,“诸葛孔明当得大才,只可惜……” 韩健知道杨公子感慨的是什么,本来诸葛亮是个忠臣,但这个世界的诸葛亮却是个“奸臣”,把刘禅的皇位给夺了。 杨公子续道:“前后《出师表》存否,历来为史家所争论。罗先生《三国》一出,争论更无休止。当下很多人相信,《三国》中所提两篇《出师表》确为孔明原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应为孔明之原意。只是后来孔明背王道而自立,应为主上无道。” 韩氏《三国演义》,到诸葛亮六出祁山为止,更以后出师表结尾,是韩健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写,因为两个世界的历史到这已经走向岔道了。历史上有没有前后出师表,韩健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前出师表出自陈寿的《三国志》,后出师表出自《三国演义》,这两本书,这世界都是不存在的。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阮平重复了这一句,他先看了看书的原作者韩健,再看着杨公子,“不知道杨公子……” “我们先就些饭菜,不讨论这问题了。下午还要去洛阳城游览呢,不知杨公子是否有兴趣同往?” 韩健赶紧打断他话头,这阮平,一听见有人讨论历史或者学问的事,肯定是没完没了,要真这样这顿饭也不用吃了。 “哦?也好。”杨公子先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看得出,他也很想结伴同游。 一桌共餐,结识了新朋友,话题也就聊开了。不知觉,几人的话头就落到清虚雅舍的客人上来。 司马藉看了看仍旧坐在二楼最当眼位置的那一桌客人,低声议论道:“你看那人,比女人还女人,我看,是个太监。” “太监怎有喉结?”阮平问道。 韩健道:“若净身晚,也会有喉结。背后莫议人。” 也许是心理作用作祟,这面一说那桌客人,那桌客人中的“太监”便侧目望过来,像是听到他们说话。但只是一眼,那人又看向别处,像是有离去之意。 “他们是齐人。”杨公子突然说了一句。 “啊?”司马藉颇感意外,“杨兄,你怎知晓?” “那人的衣饰,是江南的云锦,北方并无出产。而他腰间束带,是齐皇宫云来阁的贡品,更非普通人所有。他应该是齐人北上的使节……” 说到这,杨公子不再往下说,韩健与两位老友对望一眼,也不说了。 这是个很忌讳的话题,就是齐人使节北上洛阳的事。这次齐人派使节来,说是要修好,但肯定有特殊目的。而齐人使节的总领事,是南齐有名的权臣太监朱同敬。 如今南齐皇帝年幼,执掌国政的是太后庄氏,这朱同敬,据说曾是庄氏的面首。后来外面风言风语多了,庄氏为了立威,将已经成年的朱同敬给净身,彻底断了外面的流言蜚语。而之后朱同敬便跻身朝堂,成为庄氏的股肱之臣,左右南齐朝局。 联系到之前他们的猜测,几人都想,此人应该就是南齐大太监朱同敬。 韩健心想:“这男人生的如此美貌,难怪南齐庄太后会这么青睐于他。” 几人刚议论完,那桌的客人找了掌柜上来结账,起身要走。那“太监”带着几名随从,没着急下楼,拿着折扇,走向韩健这一桌。 “几位公子招惹祸端,可是需要在下帮忙?”说话语音也算中厚。 韩健知道,成年以后净身,除了不长胡子,声音也不会跟男子有太大区别。他没料到南齐人也会如此热心过来施加援手,拱手道:“多谢,不用!” 那人一笑,没多说什么,带着人下楼去。韩健一直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很久后才收回目光。 韩健心想:“他怎会知道我们惹了麻烦?” 这些人刚下楼走了不久,外面街道上便显得乱哄哄的,只见很多身着统一黑色武士服的人,结队冲到了清虚雅舍门口。韩健往窗外看了看,这些人来者不善,其中有几人还骑着马,在洛阳城里骑马,不是一般权贵可拥有的待遇,而带着这么多随从出来闹事的,那必然是权贵中的权贵。 刚才被打的几个人,此时都跟在一名骑马的人身后,连那领头挑事的年轻男子,此时也只是个跟屁虫一帮跟在马后。 那骑马的“公子”,同样一身黑色武士服,腰间佩玉,显得气度不凡。头发扎起,一条黑色的发带,显得有几分英气,而当他翻身下马,马靴踏地,立于地而自来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星眉剑目,眉毛却是刻意画粗的。 分明女扮男装。 “哎呀。”司马藉见这架势,蠢蠢欲动,“打跑了三个,又找来一群打群架。” 第九章初见 南王府别馆里,杨苁儿把兵卷收拾好,准备几日后入宫朝见天子。 杨苁儿随南王府车驾到洛阳,已有十几天,连日来她忙里忙外,主要为联络朝官,与朝中那些主张“王兵归一”的大臣在朝堂上争锋相对。 所谓“王兵归一”,是将原本属于藩王的兵马,重新纳归到朝廷管辖,就是削藩。作为南王府郡主的杨苁儿心中恨恨,不止一次在兵将面前表示:“那些长居京城养尊处优的朝官,何知我们外藩兵将的辛劳?” 本来在几天前四大王就要进宫朝见,却因为东王府小郡王路上生病耽搁行程,晚到洛阳,朝见的事也被押后。想起这个东王府小郡王,杨苁儿心情更不好,来之前,母亲找她到房里促膝长谈,提到了她跟东王府小郡王的婚事,说是陛下有意赐婚,只是事情尚未落实。 杨苁儿年十九,帮助父亲和兄长打理南王府军政之事已有四五年时间,让她嫁给一个刚满十六岁,初出茅庐的小子,她心中还是多有不甘。再者,南王府和东王府的关系一向不好,这几年南王府协同东王府组建魏朝军事防线,东王府当家人韩松氏对南王府的使节多有刁难。 “含着金钥匙出生,无父无母,被十几个姨娘宠着的小子,缺乏管教,必定纨绔无比。”杨苁儿虽未见过韩健,但心里早有定论。 收拾好兵卷,杨苁儿从书房里出来,正遇兄长杨曳在外练剑。杨曳年二十六,是杨苁儿的大哥,也是南王世子,杨苁儿除了这兄长,还有弟弟,是一母所出。她还有些弟妹,但都是庶出,在一个重嫡庶的封建世家当中,跟杨苁儿关系较近的兄弟姐妹也只有这一个兄长和一个弟弟。 “收拾好了?”杨曳见妹妹出来,收起剑势,问道。 “是。兄长心情好的话,何不到外面走走。” 杨曳漫不经心道:“几日后朝见,有的忙。你要出去走,只管去。” “嗯。”杨苁儿这几日忙的紧,也早想出去洛阳城看看,领略一下京都的繁华,当是散散心。 正当她收拾心情准备外出,却见一人,衣衫不整灰头土脸跑回来,而他身后的两名随从,更是鼻青脸肿。杨苁儿见到此人,不仅皱眉。 “表妹。”来人见到杨苁儿,便好似哭诉一般,“表哥我……被人打了!” 杨苁儿不由叹口气,她这个表哥,名叫黄烈,是她舅舅黄平的长子。 黄家是兵将世家,从黄烈的祖父,到他父亲和叔叔,在战场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将领,一门三杰。可到黄烈这,就成了个纨绔子弟,他在南王府地界已经是整天惹是生非。更令她不快的是,这个“表哥”还总缠着她。 二十多岁的男人,也没成婚,她知道舅舅和舅妈对她这个外甥女有“意思”,总想撮合他们表兄妹在一起亲上加亲。 “来洛阳城前舅舅和舅妈怎么嘱咐你的,都忘了?” “我们就是去酒楼吃个饭,是……那群人先动手的。他们以多欺少,表妹若是不信,问他俩!” 旁边两个大汉赶紧帮腔:“这次真的不是我们先动手,是那群人主动挑衅的。” 杨苁儿还是蹙蹙眉,“这次”不是,那上次和上上次都是。这个表哥,可说是走到哪祸惹到哪。因为黄烈是黄家长孙,而杨苁儿的外公对黄烈又极为看重,所以才会让他跟着到洛阳城来“见识”,来到这,十几天没惹事,她以为这个表哥安分下来,谁知这么快便又原形毕露。 “你不惹事,人家为何要动手?” 黄烈悻悻然,他在别人面前总是趾高气扬,但遇到这表妹,他就好似老鼠遇见猫,嚣张也嚣张不起来。 杨苁儿瞪了黄烈一眼,她嘴上教训黄烈,可场子还是要找回来,这事关南王府面子问题。南王府的表少爷在洛阳城被人挑衅欺辱,传出去面子往哪搁?现在朝中正有很多人对南王府有所非议,说南王府拥兵自重,说不定,这次就是朝中那些反对派派人出来主动挑事。 杨苁儿马上对侍卫吩咐:“点齐人手,随我走一趟。” 杨曳走出来,却没阻拦妹妹,只是提醒道:“二妹,做事小心些。这里毕竟是京城之地。” 杨苁儿点头道:“兄长放心,我知道分寸。” 杨曳点点头,对身后一名穿着儒生袍中年书生模样的人道:“如明,你随小姐走一趟。” “是,少主。”中年书生躬身领命。 …… …… 杨苁儿换上一身劲装,带着身着黑色武士服的南王府亲随,去黄烈所说的事发地,清虚雅舍。 杨苁儿也有所考虑,为了不落人话柄,她刻意让亲随都换下军服,换上普通武士服。为了教训黄烈,她刻意不让黄烈骑马,而是让他跟在后面跑着带路。 到清虚雅舍外,众亲随将大门围上。杨苁儿下马,四下看了看,这里的景致倒也雅致,来就餐的也应该是洛阳的官家子弟。 杨苁儿正要带人进去,却见里面的人已经冲出来,这些人统一着装,像是随从,手上却也都拿着武器。到外面,一字排开,拦住门口。 见到这些人装束,杨苁儿心下微微一怔。她瞧得出,这些人是东王府的人。 虽然这些人也没穿军服,但东王兵服以红色为底,这些人身上的劲装,也是以红底来衬。这是四王兵马的传统,就是不穿军服,出来后也以自己府兵军服底色为底,用来彰显身份。就好像南王府的军服以黑色为底一样。 “怎会是东王府的人?”杨苁儿因天子赐婚的事,现在最不想跟东王府的人有任何瓜葛,偏偏这个惹事的表哥惹来的却是东王府的麻烦。 杨苁儿心想:“东王府随从在这里,那纨绔子弟多半也在这里。” 她一抬头,果然见到窗口的位置,有几个年轻男子正在往下看。 “小姐,是东王的人。”杨苁儿身后的中年书生,靠上前低声提醒了一句。 杨苁儿闻言点点头,她正试图从楼上那几个往下看的年轻男子中,把她心目中的“纨绔子弟”找出来。 但就这么看,她也不知道是哪个。 此时在楼上窗口位置的韩健,同样也在打量着下面。 “南王府的人?”韩健先开口,他没有问两个老友,而是直接看着杨公子。因为他觉得这杨公子有见识,之前能一眼就辨别出南齐使节。 杨公子点头,道:“应该是。” 韩健想起临行前二姨娘对他那些嘱咐的话,不由叹口气,道:“麻烦,真是麻烦。” 此时他也不想跟南王府的人有何瓜葛。 司马藉一拍胸脯,道:“怕什么?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群,我打一群。” 韩健皱眉看了看这小子,不屑道:“那你去打吧!” “好咧!”司马藉当下一跃,直接从窗口出去了,到了二楼外的屋檐上,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韩健没想到他会来个浮夸的“飞檐走壁”。 “喂!”韩健要叫住他,已然不及。 司马藉从二楼跳下来,稳稳站定,喝一声道:“小子们,你们爷爷在这!” 杨苁儿不禁蹙眉,心想:“这是哪个?” 一边的黄烈一脸乌青,指着司马藉大叫起来:“就他,就是他……打人的!” 司马藉摆开架势,冷笑道:“没错,就是你爷爷教训你这小子的,怎么?找帮手来?有胆子,一起上!” 杨苁儿暗自心凉,难道这个就是即将被陛下赐婚,跟她共结伴侣的东王府小郡王?本来她已经觉得表哥黄烈没人形了,但跟眼前此人一比,表哥都成仪态儒雅的翩翩公子了。 阮平见到司马藉跳下楼,转而看着韩健,惊道:“怎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下去拉着他,别惹出事。” 韩健没想到司马藉想当大侠想疯了,这时候竟也这般不自量力。 第十章交流拳法 杨苁儿看了清虚雅舍门口出来的韩健、阮平和杨公子三人一眼,心中在盘算事情如何收场。 若是一般纨绔子弟,过来教训一顿,或者是说和一番过来道歉也就算完,可一旦跟东王府对上,事情很容易就会闹到天子那去,难以收场。 杨苁儿尚无任何表示,黄烈那边自恃人多,背后有人撑腰,抄起石头就朝司马藉冲了过去。他之前在南王府地面上横行无忌,从来没吃过亏,今天被司马藉以一敌三,还败的跟丧家犬一样,他咽不下一口气,如此要自己找回来。 但黄烈手底下的功夫,显然跟司马藉不在一个等量级。这一冲,中门大露,被司马藉飞起一脚踹了回来,黄烈摔仰在地面上,四脚朝天,惹来围观人等的一阵哄笑。 本来杨苁儿要和气收场,现在被黄烈这一闹,想和气也和气不得了。 “今日过节,今日了。”杨苁儿朗声道,“这位公子仗势欺人,我们来寻理,阁下又无故伤人。我们也不以多欺少,就找个人,单对单,手底下比比拳脚功夫,阁下可是敢应?” 杨苁儿故意不提东王府和南王府,只是说今日的过节,且把自己说成弱势的一方。而她更不准备打群架,只要把场子找回来,事情就算了结。南王府也不会落人口实。 “谁不敢?尽管来!”司马藉气度依旧不减,喝道。 杨苁儿心中冷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己练了两天武功,就以为天下无敌了?” “路阿九,你是府上普通的护院,就过去跟这位公子,比比拳脚!”杨苁儿看着一边一名魁梧大汉道。 “是,小姐。” 大汉声音很憨厚,应了一声。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便走上前去。 围观的人一看,此人身材魁梧,昂堂八尺有余,这还是“普通护院”? 韩健瞧了瞧这路阿九,一脸憨态,就是个鲁莽汉子,南王府以他来出战,他手上功夫定然不差,想提醒司马藉小心,而司马藉却已经迎对上前。 路阿九见司马藉主动攻上前,巍然不动,看准司马藉出拳方向,一拳打过去,直接跟司马藉对了一拳。出拳虎虎生风。这一出招,韩健心中叫一声:“坏了!” 司马藉虽然招式灵活,但力道不足,明着是跟路阿九拳对拳,但实际上,却是合两拳的力,打在自己身上。双拳相交,司马藉感觉手臂都好像断了一般生疼,眼见路阿九一拳收回,另一拳又出,他赶紧避退。 之后全然是路阿九主攻,而司马藉狼狈不堪地招架,才拆了几招,司马藉已经一退再退。杨苁儿见到路阿九招式全然占上风,嘴角露出个笑容,正要叫停比试给东王府的人留些面子,却见路阿九拳头上加了力道,隐隐有不打死地方不罢手的意思。 路阿九为人憨直,除了拳脚武功,什么都不会,也不理。正因为这样,他在东王府侍卫中崛起很快,因为他憨直的同时也很忠心,深受南王赏识。但憨直的结果也是不知轻重,杨苁儿让他出战,他就要战到地,根本不知道留手。 却见路阿九将司马藉逼到退无可退,一拳朝侧脸避退的司马藉的太阳穴砸去,杨苁儿心知,这一拳要是砸实了,非死即伤。她要喝止已然不及。 “路……”杨苁儿开口,拳头已经砸了出去。 却见此时,从旁突然窜出个身影,端得迅猛,一把将司马藉推开,令路阿九一拳砸空。路阿九稍一错愕,挥拳朝来人脸上攻去,过来那人也不甘示弱,一拳迎上。 “砰!”再次双拳相交,这次后退的却不是来人,而是路阿九。 “赢便赢了,作何伤人?”来人正是韩健,他见司马藉要被这莽夫打伤,赶紧上前阻拦。幸好阻拦及时,才不至于令司马藉吃大亏。 路阿九后退两步,稳定脚步,正要再出拳,杨苁儿赶紧喝止:“停手!” 路阿九这才收回拳,老实退回来。 司马藉被路阿九朴实无华的拳法折磨的够呛,此时全身生疼,在那呲牙咧嘴的。杨苁儿看了司马藉一眼,心中有些鄙夷,再看韩健,微微一笑点头,脸上隐隐有赞许神色。 她也知道,幸好刚才此人出来阻拦了路阿九那一拳,否则今日的事态就彻底收拾不住。 她把司马藉误当成是小郡王韩健。 杨苁儿正要说几句圆场的话,令此事到此而毕。围观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批官差,这些官差,一看就是洛阳负责治安的衙差,而带头者,是一名四五十岁留着山羊胡,干瘦的老者。 “做什么,别动!”老者一过来,便大喝道。 见到官差,杨苁儿心想事态不妙,本来事情可以圆满解决,但现下这般,两边成帮结派好似打群架一般,且两边一边是东王府,一边是南王府,朝廷里的人肯定就此大做文章。 来人显然认得东王府和南王府随从的装束,脸上冷冷一笑道:“东王府?南王府?哼哼,在这里聚众斗殴?来人,把人都拿回去,仔细查办!” 杨苁儿心中苦笑,她早就听闻,洛阳城负责治安的是廷尉府少府胡德明,这胡德明,是个老朽而重法度的人。他对皇家算是忠心,虽未参与“王兵归一”事情的谋划,却也是支持者之一。 杨苁儿感觉,这次好像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凭空给人的口实。现在廷尉府的人要抓人,她不能让手下人有反抗,否则这事更不好弄。 “等等。”杨苁儿正准备束手就擒,顺带想事后怎么收场,另一个人却先开口发话。 杨苁儿侧目一看,却是刚才那个出来救场的年轻人。 胡德明打量了韩健一眼,并不认得,冷笑道:“怎么,想拘廷尉府办案?” “没有。”韩健笑道,“只是想问少府一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在这里聚众斗殴了?” 胡德明一愣,心说这还有个狡赖的。 胡德明怒而环指围观众人道:“这么多双眼睛瞅见,还想抵赖不成?” “少府说的好,这么多双眼睛瞅见,还想冤枉好人不成?”韩健对着旁边围观人等问道,“你们可看见有人在此聚众斗殴?” 围观群众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当成是证人。经过围观人等一致说明,刚才只是两个人在那“斗殴”,而不是一群人。 胡德明脸色阴冷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两个人在大街上,交流一下拳法心得,以武会友,是否不行?胡少府,敢问一句,这触犯了大魏朝哪条律法?” 胡德明重法度,算是个酷吏,但韩健的话,的确令他哑口无言。 杨苁儿细一想韩健此话,回想刚才,不过是两个人对打,又未伤及人命,只要事后不承认是在斗殴,廷尉府的人也无计可施。 “说的没错。胡少府,我们南王府和东王府难得在洛阳城相聚,便相约找人交流拳法,这是否不行?”杨苁儿先看了韩健一眼,便也随着韩健的话说。 胡德明脸色一片铁青,现在两边人都不承认斗殴,口风一致,他也没辙。 “你们,你们……” 韩健笑道:“胡少府,若是没事的话,也请你先回了,我们还要继续交流拳法,你若准备旁观确证一番,也无不可。” 胡德明知道今日奈何两王府的人不得,语气不善道:“在长安城中聚众,扰乱秩序,本就违法。且都散去,本官不再追究。” 韩健笑看了杨苁儿一眼,道:“既然如此,那今日的拳法交流,到此为止。” 杨苁儿招呼一声,道:“走!” 随之,杨苁儿上马离开,南王府随从紧随,随着一场聚众之事结束,围观的百姓也散了。 韩健见胡德明灰头土脸离开,心中在想,幸好是胡德明这样的庸官,若是遇上难缠的,今日的事也不会这么轻松完毕。 “走,到楼上,我们再饮几杯。”韩健招呼道。 …… …… 杨苁儿带着随从回到南王府,心中也觉得窝火。场子算是找回来了,也教训了那个纨绔小子,却无端招惹了廷尉府的人。 “若非那人有急智,事情不会如此轻易解决。” 杨苁儿先把表哥黄烈教训了一顿,今日之事,说到底全因黄烈而起。等教训完,杨曳才从外回来,听杨苁儿把今日的事说了一遍。 杨曳听妹妹诉说,却也在看妹妹神色的变化。他也知道皇帝即将赐婚一事,他也想知道妹妹对小郡王的态度。 “廷尉府那边,应该不会继续纠缠。但陛下那边,可能会知悉此事。”杨曳听完,面色略带担心道。 “嗯。”杨苁儿低下头道,“今日都怪我太冲动。” “二妹毋须自责,今日之事,你处置算是妥当。只是未料,此事竟涉及到两王府,还有廷尉府那边。”杨曳安慰妹妹一句。 杨苁儿本想说小郡王身边那人不简单,却又觉得不甚了解,也不宜过早下定论。现在东王小郡王初出茅庐,身边有什么人,调查的尚不清楚。 “二妹,这些日子你也太忙碌。这里有一份请柬,你拿去。” 杨苁儿接过兄长递过来的请柬,里面有些字,她也懒得看,直接问道:“这是?” “河东名学潘夫子,你应该听说过。他的琴音,被誉为我大魏朝举世无双,他今夜在翠扬楼弹奏,你去听听,当是放松一下。” 杨苁儿自小学得琴艺,也早就听闻潘夫子在琴乐上的造诣。当下抛去心中不快,点点头,道:“兄长有心了。” 第十一章对牛弹琴 等南王府的人离开,韩健与司马藉等人回到清虚雅舍楼上,因为席间插曲,他们连吃饭喝酒的心情都没了。韩健也在想之前那女子的身份来历,在想此女跟他可能被皇帝赐婚的事有关。 “韩兄,没事吧?”饭桌上,阮平见韩健心不在焉,问道。 韩健略微收拾一下心情,正色道:“没事,我正思度咱们下午去何处游览。司马,用不用给你找个跌打师傅看看伤势?” 司马藉兀自想着那个出招朴实无华却力大无比的路阿九,咧咧嘴道:“不用。” 司马藉出身军将世家,第一次在外游历,也是第一次在人前比试中吃亏。韩健看司马藉虽然神情有些颓丧,但想来对这位老友,失败也并非坏事。 一下午时间,三位老友跟新结识的杨公子游览了洛阳城几处有名的风景名胜,到黄昏时,四人要分开。杨公子说是要回家,韩健本来要跟两位老友回东王府别院,但因他三姨娘的嘱托,让他到翠扬楼里走一趟。 翠扬楼,也是清虚雅舍的一部分,是一处豪华些的“客栈”,平日里并不招待外宾,只是偶尔举行一些小型的活动。韩健心想,可能是三姨娘觉得他病好了,准备介绍一些亲戚给他认识,才让他去翠扬楼一行。 “你们先回去。我今晚可能在翠扬楼不回去。”韩健对两个老友说道,“反正那里有房间有床,累了一天,就在那休息一晚。雯儿,你随我去。” “嗯嗯。”雯儿忙不迭点点头,擦了擦两颊上的汗珠。 司马藉和阮平也有些疲累,没多说,各自散了。 …… …… 洛阳城河东学社里,潘夫子正练习着琴艺的指法,为当夜举行的“琴会”做准备。 河东学社是河东学派在洛阳城的据点,隶属于礼部文华寺,是一座官所。潘夫子来洛阳城,主要为宣扬河东学派的治学主张,为接下来几年,河东学派一些书馆和书院招生做准备。他这次在洛阳城,除了会举行几场公讲之外,再是举行这次的琴会,获得一些年轻学子的瞩目。 第二天他就要启程离开洛阳。 潘夫子练着琴,脸色却不太好,之前负责记录他几次公讲内容的礼部书记官找来,在潘夫子看过书记官所记录的《潘夫子坐言起行录》之后,脸色就一直阴晴不定。越看上面的内容,他越觉得窝火。 琴音,也突然戛然而止。 “记录本夫子坐言起行,尔,是否要记录的如此详细?”潘夫子抄起书卷,瞪着一边的书记官用质问一般的语气说道。 书记官知道潘夫子跟他计较什么,因为他把在当日公讲,有人睡觉,而且呼噜打的很响的事也记录下来:“……时夫子言‘秋之雾,在于礼乐之凝厚’,言忽止,一异声起,时而断续,时而铿锵。众人为之侧目。缘坐下之人,有困顿者,睡而酣也。观此人……” “潘夫子见谅,在下是如实叙写。这是在下职责所在。”书记官拱手道。 “这段删了。”潘夫子厉声道,“否则今夜,本夫子不往翠扬楼,你看着办!” 书记官心说这潘夫子可真是会为难人,之前几次公讲,总是怨他把课堂上的气氛描写的不够详细,这次他改进了描写的笔法,结果潘夫子还是不满意。 书记官心想:“无非是让我极尽歌颂之能事,有多好写多好呗?若如此,河东学派所标榜的宽以治学,跟那些争名逐利的学派有何区别?” 书记官虽然不想改,但被潘夫子所“威逼”,他也不得不改。潘夫子在翠扬楼举行琴会,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要是有什么差错,他这么一个小小的礼部不入品的小书记官可承担不起。 “那夫子,在下就勉为其难,好好删改一番。” “嗯。”潘夫子捋着胡须,满意点点头。 “可夫子,今夜翠扬楼……” 潘夫子一脸严肃道:“如实写!本夫子自幼抚琴,而今数十载,门生遍布天下,这次琴会……” 书记官一边装作饶有兴致地听着,一边却在想:“若是再来捣乱的,看你是否还要我如实写!” …… …… 洛阳城东的顾府,此时正热闹非凡。顾家小姐,一直在上清宫修习,只有在每年开春时候回家一趟,而这一天,也通常是顾府里最热闹的一天。 顾家夫人,也是顾家小姐顾欣儿的母亲顾苏氏,正拉着一年不见的女儿问长问短,脸上笑容不断。 “欣儿,难得你回来。本来你爹要去接你,可是他朝中的事忙,腾不出空暇。呵呵,看看你,愈发出落的漂亮了。” 顾欣儿被母亲拉着手,微颔螓首,羞赧道:“哪有母亲这般夸赞女儿的?” 顾苏氏哈哈一笑,道:“今日潘夫子的公讲,你可是去了?” “嗯。”顾欣儿点头道,“多谢娘为女儿准备了这么好的礼物。” “那是你爹为你准备的。别怨你爹,虽然他待你冷淡,但这些年来,他也总记挂着你,时常在为娘面前念叨你。” 顾欣儿听母亲提及父亲,总觉得母亲脸上有失落之色,她知道,父亲身为朝廷大员,位高权重,而母亲则是年老色衰,早已不能入父亲的眼。 她幼时就听过传闻,说她父亲在外也养着女人。 “娘,父亲……是否好久没回来了?” “嗯。”顾苏氏本不想说,但架不住女儿的追问,点头,“他总说忙,偶尔回来一趟,也是匆匆就走。” “那女儿就留下来,好好陪陪娘亲。”顾欣儿反拉着母亲的手,关切道。 “不用了。今晚,还有潘夫子的琴会,你去年不是就说想见识一下潘夫子的琴艺?知琴者,难得遇上知音,为娘怎能拂了欣儿你的心愿?” “没事,女儿让镜儿那丫头去。她第一次来洛阳,到处走走也是好的。” 说着,顾欣儿起身,到外面把正在外面跟丫鬟们一起荡秋千的师妹叫了进来。 “师姐,你……真的让我去听什么琴会啊?”镜儿拿着手上烫红的请柬,脸色有些为难道。 “嗯。怎么,不喜欢?” “可我……不会弹琴啊。”镜儿一脸委屈道,“以前师傅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对牛弹琴。师姐,你干嘛不自己去?” “你去吧。我要留下来多陪陪娘,我会让几个下人跟着你,不会让你在洛阳城里迷路。” “嗯。” 镜儿嘴上应了,心中却有些不快,心想:“师姐有娘陪,我没娘,所以只能去对牛弹琴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二章煮鹤焚琴(上) 杨苁儿临近黄昏时从南王别馆出发,至上灯时分,人已到翠扬楼门外。 华灯初上,翠扬楼门前挂着几盏红色灯笼,看上去有几分节日的喜庆,行人纷纷,却少有人能拿着请柬入场。 杨苁儿对侍从吩咐几句,她也要紧忙些入场,能参与潘夫子的琴会,机会难得,可能人之生平也仅有一次机会。杨苁儿也知道自己少有来洛阳的机会,更勿谈去河东之地。 很开阔的天井,已经坐满了来客。正前方挂着“风淡翠扬”的匾额之下,是一方小小的案桌,案桌上摆着一张古琴,潘夫子尚未现身。以杨苁儿对古琴的了解,知道那是失传已久的焦柳琴,据闻此琴是前朝琴艺大家何闻子的挚爱。何闻子为知音而断琴弦的故事,在知音人中广为流传。 “没想到焦柳琴真为潘夫子所有。”杨苁儿心里嘀咕了一句,在一方小小蒲团上铺着的软垫上坐下,而这也是今天参与琴会宾客最好的待遇。为了增加今日琴会听众的容量,翠扬楼特地将原本天井里的桌子搬走,换上一方方蒲团,只有前排待遇好的,才会有一方软垫。 杨苁儿坐下,四下观察了一下,这也是她的习惯,到一个陌生地方要清楚自己所身处的环境。二楼上,虽然每个房间外都挂着灯笼,但大致观来,房间里应该不会有客人。琴会开始之前,周围环境显得有几分聒噪,一些人正在谈论事情,杨苁儿听了听,似乎是白天潘夫子公讲,某家公子在道场里睡觉,鼾声如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在学子和士子中传播很快,到下午,已经人尽皆知。 杨苁儿听到如此“趣闻”,也只当一笑,她虽然也觉得“某家公子”稍微不可理喻一些,但她觉得,公讲这等事,谁喜欢听自然就认真听,谁不喜欢听睡觉也可。凡事不能勉强。 宾客差不多都到齐,杨苁儿身旁走过来一个刚入场身着士子服的少女,少女手上拿着请柬,正四下张望,等少女发现了杨苁儿,看到她身边有个空位,便在她身旁跪坐下来。杨苁儿看了少女一眼,觉得她很有灵气,只是在这等公开场合,神态局促了些。 “这位姐姐,问一句,琴会……何时开始?”少女等了一会,转而问杨苁儿道。 杨苁儿本来以为自己心急,没想到身边还有更急的,对少女一笑道:“人到齐,潘夫子差不多就出来了。” “哦。”少女点点头,道,“谢谢姐姐。” 杨苁儿点了下头,她觉得少女很有礼貌。杨苁儿回过头,过了会,再看那少女,少女仍旧在四下张望。她却不知道,这少女不是心急何时琴会开始,而是心急早点散场,她好早些回去。 “师姐知道这是个苦差事,所以叫我来。”少女自言自语抱怨道。 “来了。”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整个翠扬楼里突然安静下来。 只见潘夫子一身灰色布衣,从门口方向进来,绕过宾客席位,从侧面到了正前方的案桌之前。潘夫子并非一人前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男子,杨苁儿知道那是礼部的书记官,潘夫子作为河东名学,在京城的一言一行都会为外界所瞩目。 等全场安静下来,杨苁儿隐约听到有些袅袅的琴音,似乎从楼上方向传来,只是声音不太真切。那琴音,似乎也并非是普通的琴,杨苁儿竖起耳朵想仔细听一听,结果潘夫子的琴音已经响起。 潘夫子举行琴会,不需要有任何开场白,他只需要坐下,把琴抚弄,就能制造出世上最美好的琴音。等潘夫子的琴音响起,杨苁儿耳朵无暇旁骛,很快就被潘夫子如清泉流水一般的琴音所吸引。 潘夫子的琴音,很讲究礼法,从开篇,到雅,再到颂,继而琴音也就是整场琴会的全部。在场的听众,不但有普通官家学子,还有很多琴界名家,这些名家除了来领略潘夫子高超的琴艺,其实也是一些挑剔的听众。外行听热闹,内行听门道,要是潘夫子的琴声出哪怕一个音的错误,他们也会挑出来。 潘夫子今天的状态很好,似乎并未受今日公讲某家公子酣睡的影响。就在全场听众闭目进入到潘夫子琴音中那超脱于世外的灵域空间之时,突然有不太协调“吱嘎”一声传来。 杨苁儿睁眼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楼上方向,是一间客房的门被打开,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从门缝探出头来,往四下瞧了瞧,然后又把门关上。不过门关的不严实,房间里面那原本很细微的琴乐声,也逐渐变得刺耳起来。 琴乐,讲求的是一种境界,不能受外音的打扰。潘夫子本来状态很好,琴弹的也是没有任何瑕疵,但他用心弹琴,也最怕受到外界声响,尤其同是乐音的打搅。两种琴音,虽然好像都在按照各自的乐调在走,但互相干扰,令对方的琴音都出现了一定偏差。很快,潘夫子已经一连弹错了好几个音,继而连一小段也出了错。 这时候听众们也纷纷睁开眼,抬头看着楼上,想把楼上弹琴干扰潘夫子琴音的“罪魁祸首”找出来。可惜那人躲在房间里,并未露头。 潘夫子脸色稍变,就在他想停下琴音,先把这有人弹琴干扰的事解决了,楼上那弹琴声突然停止了。可能是对方觉得这么“对弹”根本就是互相找不痛快,于是对方先停了。 潘夫子听到楼上的琴音停了,他脸色才稍微好转,而他弹出的琴音,也变得正常起来。 “吱……”门又打开了,还是个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这次她蹑手蹑脚走出来,往楼下看了看,发现没人瞅着自己,才稍稍松口气,“吱嘎……咣!”把门关好,迈着脚步下楼来。 “吧嗒,吧嗒……”少女每走一步路,脚下便会一响,原来是她穿着的是木屐,走到木质的楼梯上会发出一声声的声响。 潘夫子睁开眼瞪了眼那不知深浅的少女,正心想哪来这么多捣乱的,白天有个莫名其妙睡觉的公子哥,现在又是名少女。那少女下了楼,转进侧门,应该是进后院去了。 少女很美,很多少年见少女消失在侧门,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本来一场好好的音乐会,竟被个少女给打搅了,潘夫子手底下琴音也稍显乱了些。 很快,那少女又转道回来了,这次她抱着一个木盆,木盆里盛满水。等少女发现很多都在看着自己,稍微低下头,显得有些慌张。 “吧嗒吧嗒吧嗒……”很急促的脚步声,少女抱着一木盆的水上楼去。也许是她太慌张,也许是木盆里的水太重,等她到了最后一级阶梯,脚下一绊,只听“噗通!”“咣!”声响,少女直接摔趴在地,而她本来抱着木盆里的水,也就此打翻。 “哗……” 弹琴弹的好好的潘夫子,被直接淋了个落汤鸡。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三章煮鹤焚琴(下) “嘣!”琴音的最后一声响,是潘夫子把琴弦给挑断了。此时他浑身淋水,手依旧屈起僵直在弹琴状。 木然怔了半晌,他才意识到琴弦断了。 潘夫子忽地立起身,抬起头,却瞅不见头顶上的少女。 在他看来,身上淋水事小,焦柳琴出状况事大,这焦柳琴平日里他待之如亲儿子一般。此刻的潘夫子,一副被惹恼的老牛状,四下寻摸一番,似乎要找家伙事上去拼命,等他稍微冷静下来,也没找到趁手拼命的家伙事,他才走出案桌,抬头瞪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女。 少女也正是雯儿,此时她被摔的气晕八素,一脸委屈,贝齿咬着下唇,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连身子也快缩成一团。 被这么多人看着,雯儿低下头,歉意道:“不是故意的……” “尔,哪家下人?”潘夫子怒而指之说道,“把你主子叫出来!” 听到眼前这生气的老头提及“主子”,雯儿更慌张,她伸出双手摆了摆,都快哭出来,道:“都是奴婢的错,跟少主没关系。老先生,您罚奴婢便是……我我我就是出来打盆水,回去给少主洗脚……” 少女说完,在场之人,不管是相干不相干人等,都在掩口偷笑。 琴会这等庄严雅静之所,打搅了琴艺大家潘夫子弹琴的是个小丫鬟,还是用一盆洗脚水。大雅遇上大俗,场面何其精彩,有好事者心想:“好歹是盆干净的水,若是洗过脚的,事儿可就热闹了。” 此时的潘夫子已经被彻底激怒,他也忘了细想这琴会怎有不相干人等在楼上,还能堂而皇之地叫个小丫鬟出来打洗脚水。他全部心思认定,今天肯定有人捣乱,先是公讲有人酣睡,刚才有人以莫名其妙的琴音来干扰他弹琴,当下又找个小丫头来扫他颜面。 虽说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魏朝各家学派之间争锋,互相砸场子的事也并不鲜见。潘夫子自然就想,今天的事跟学派争锋的事有关,这是瞧河东学派名声太响,来闹事的。 潘夫子指着少女吼道:“尔乃虫豸,岂有跟本夫子说话的资格?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潘夫子火气大了点,说话的口气也就重了,至于斯文不斯文的他也不在乎了。雯儿在东王府里虽说是个丫鬟,但她背后有韩健撑腰,从也没被人如此喝斥过,闻潘夫子喝骂,她“哇!”一声哭出来,抹着泪转身推开门进去了。 众人纷纷想,这是私逃,还是进去请救兵? 众人思绪未断,便听到一个声音在高喝:“岂有此理!”便听房门“咣!”一声被踢开,一个衣衫不整,甚至连鞋袜都没穿的少年,提着把长剑便冲出来。 此人虽说年轻,却一脸凶相,立在门前四下环视,被他目光扫过的人自然而然要逼其目光。这股气势,便是见惯了场面的人也觉得心下发凛。 “是谁?”少年喝了一声,正是闻听雯儿被欺负,为雯儿出来讨回公道的韩健。 韩健原本在房里弹吉他,谁知道有琴音与他吉他音相冲,他便没心思弹,下午游览洛阳城也有些累,他便要早些安寝。雯儿出去打盆水回来给他洗脚,也是很自然的事,谁知道雯儿去了没多久,就哭着回来说被欺负了。 “那个老先生骂人的样子好凶……他说奴婢是个虫豸,少主,虫豸是什么东西?” “虫豸,就是虫子……” 韩健没空暇跟雯儿解释,揣起剑便冲出来,他倒是想看看谁胆敢在翠扬楼闹事。雯儿乖巧可人,对他服侍又尽心,韩健早当她是小妹妹一般。外人欺负到雯儿头上,他觉得,这再不出面那就成孬种了。 韩健一股恼火出来,目光四下兜了一圈,才逮着浑身是水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潘夫子,见到潘夫子灰头土脸入斗败公鸡的模样,韩健也不由撇撇嘴一笑,他开始有点理解潘夫子为何要跟一个小丫鬟置气。 被人浇一盆水,这惨样他都险些没认出来,这就是今日在道场上正襟危坐的河东名学。 “呦!潘夫子?您老不去公讲,怎到我翠扬楼地界,来洗凉水澡?”韩健一边笑着,一边用讽刺的口吻说道。 潘夫子见到韩健之前全然一股怒火,见到是之前在道场公讲时候睡觉的年轻公子,他气稍微理顺些,也在想,这到底哪来的毛头小子,三番两次捣乱? “尔,何人?” “你骂了我家雯儿,快给她道歉!” “什么?让本夫子给一个小丫头道歉……” 潘夫子跟韩健就谁应该道歉的问题争论起来,这声音一吵,到把一个正低头睡着的少女给吵醒了。少女揉揉眼睛,发现琴音停了,那弹琴的老夫子一身是水,正在跟楼上一位公子争吵,吵的很凶。 “这位姐姐,出什么事了?”少女转过头问杨苁儿。 杨苁儿看了少女一眼,再次蹙蹙眉。之前她就发现少女坐在旁边低着头睡觉,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她刚听说白天潘夫子公讲有人睡觉,结果晚上的琴会就被她碰上一个。 她心想,既然拿着请柬来听潘夫子的琴会,那就是对琴艺有爱好的人,怎么有爱好的人也能在这等场合睡着? “出了点状况。”为了保持礼貌,之前杨苁儿没推醒少女,现在她也没出言责备。 “哦。”少女点点头,伸个懒腰,看上去很累的模样。 韩健跟潘夫子两个就好像是不同世界的人,吵架都吵不到一块去,一个侃侃而谈那些大道理,而韩健骂人也找不到词句。 “本夫子不跟你这等竖子计较!”最后潘夫子好像个凯旋者一样,一脸得意。 “你个老匹夫,你不跟本公子计较,本公子还要跟你计较呢!”韩健喝一声,“雯儿,把本公子的琴拿出来,本公子今天兴致也好,就在这弹奏一曲!” 楼下观众哄声一片,叫好者有之,觉得韩健有胆识,敢在潘夫子的琴会上跟潘夫子斗琴,这是何等气魄。不过更多的人只是纯粹起哄看热闹,他们可不觉得韩健的琴艺会有多高超。 众人只见之前被潘夫子骂过的少女,搬着一个大葫芦状的物体出来,之后又搬出一张椅子,那年轻公子抱着“琴”,往椅子上一坐,然后就开始胡乱弹奏起来。 潘夫子也不甘人后,回到案桌前,也弹奏起来。 登时两种琴乐声嘈杂在一块,可能其原本都有自己的曲调,但混在一起,再好的曲调也是杂弹,加上两个人又是在斗气,斗琴不是比谁的技法高明,而是比谁的声音更大。到后面,每个人都捂着耳朵,这简直不能称之为享受,而是一种煎熬。 “你大爷的,老子受不了了!”到最后,韩健自己都受不了这种难听的声音,直接把吉他摔在地上。 “嗙!”吉他被砸的七零八落。 潘夫子也停下快麻了的手指,兀自急喘着,像是刚进行了某种激烈的活动。 “就你行?”潘夫子抄起焦柳琴,学着韩健的模样摔在地上,琴弦立断,连弦柱也七零八落。 “哇!”全场一片惊叹。韩健的琴没人认识,连声音都很古怪,砸了就砸了,在场的人不会觉得心疼。但潘夫子的琴,可是何闻子的焦柳琴,旷世名琴,就这么砸了? 连杨苁儿都为此感觉到可惜。 但楼上那少女,却捧着砸坏的“怪琴”,一脸难过。别人都想,这应该是事主情深,主人的东西再坏的也是好的。旁人却不知,雯儿从小就听韩健弹奏吉他,这吉他给她童年带来很多美好的回忆。 韩健跟潘夫子的斗琴,看似以两败俱伤为结束,却见韩健的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继而他从怀里摸出一件小小的物事,笑道:“老匹夫,现在你琴也砸了,可还有本事弹无弦琴?” 听到“无弦琴”,在场很多人提起一点兴趣。懂琴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无弦琴”的典故,据说是至高水平的琴艺大家,能在无弦的琴上弹奏出美妙的琴音。更多的人认为这只是一种假想和寄托,无弦琴本身不存在。 但却见楼上那年轻公子,将手上的物事放在嘴前,轻轻吹了一下,却有一种类似于琴音的声调传了出来。 “无弦琴?” 全场登时安静下来。 第十四章日月之辉 韩健手上拿着的是他自己制作的口琴,木质的外壳和金属的簧片,音质已经非常好。此时他放在嘴边随便吹奏了两个音,很准,他自己也很满意。 在场之人,都是来听潘夫子琴会的,其中也不乏琴艺乐曲大家,他们对乐器的见闻也算广博,却没人识得此为何物。时代到魏朝,已经有横笛出现,但却很少有人会吹奏,听过笛音的人也知道,横笛笛音的悠扬,跟此人手上拿着物件所发出的类似于琴音绵厚的音调有本质上不同。 韩健只是随便吹了两声,像是预热,很快他便停下,让在场很多想领教他“无弦琴”的人大感失望。 韩健转头看了眼正抱着损坏吉他一脸神伤的雯儿,道:“雯儿,这老匹夫说是你虫豸,你说说,你自己是虫豸吗?” 雯儿一脸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不知韩健话中何意。 “少主,您别生气了。那老匹夫……老先生说奴婢是虫豸,奴婢觉得没什么,其实当虫子也没什么不好……” 在场的人无不一笑,心说这小丫鬟太实诚了,也不懂事。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韩健要为自家小丫鬟找回场子,树立她信心,可惜小丫鬟为了息事宁人不给主子惹麻烦,甚至承认自己就是“虫豸”。 虫豸分明是骂人的话。 “虫豸之光,安能与明月争辉?” 虽然在这句话里“虫豸”说的是萤火虫,但萤火虫还有个名字,狗屎虫。 韩健瞪了雯儿一眼,喝道:“你不是虫豸,没有人是虫豸!人生来,就是平等的。谁看不起别人,其实就是瞧不起他自己!” 韩健这一句好似令人发醒的话,在翠扬楼四面墙之间回响。以魏朝文化的开明,尚且不能达到人人平等的境界。韩健只是让雯儿重拾信心。 “雯儿,你可还记得我教给你的唱词?”韩健又问。 “嗯嗯。”雯儿马上点头。 韩健瞅了眼潘夫子,冷笑道:“那就让那老匹夫见识见识,到底谁是虫豸之光,谁是日月之辉!” 韩健再次把口琴放到了嘴边。 在场的人开始躁动起来,他们都不明白韩健到底要做什么。手上明明有传说中的无弦琴,却说让潘夫子见识一下小丫鬟的本事。难道弹奏无弦琴的不是此人,而是那小丫鬟? “呜……” 一声很悠扬的类似于琴音音调响起,随之又响起几个明快的音节,几个音节串连成很清扬的乐曲。声音响起地说突然并不突然,因为楼上那年轻公子已经提前预告过,但声音响起,还是有很多人吓了一跳。无弦琴终究还是响了,不是弹的,是吹奏的。 音调很悠扬,几声串成一个小节,就在听众领略这一小节曲调魅力的时候,琴音突然一顿。就好像开篇结束,要转而进入下一段。 继而,雯儿开口了,把众人对琴音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韩健所吹奏的,也不过只是一曲的前奏,他摆低身份,只是为给雯儿清唱来伴奏。 雯儿立在那里,双足扣起来,双手搭在一起摆在自己身前,就好像个侍立在旁听候主人命令的小丫鬟,可当她开口随着曲调演唱,她原本低着的头也抬起来,人突然好像换了个人,变得很自信。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雯儿随着曲调而演唱,完全是之前韩健教她的,以前她也跟着韩健的口琴乐声唱过很多次。只是以前只有韩健一个听众,这次却有这么多人看着,她唱了一句,突然又变得有几分不自信,一句之后便没了后音。 而那悠扬的琴音,仍旧在继续中。 韩健听雯儿唱了一句便不唱,他并未停下吹奏口琴,而是一边吹奏一边鼓励地对雯儿点点头,雯儿鼓了鼓勇气,仍旧没唱出来。 此时在翠扬楼里的宾客,已经没人还坐在那看热闹,每个人都站起身,目光凝视着楼上这对奇怪的主仆。虽然雯儿刚才只是唱了一句,却已令每个人内心感觉到一种震撼,在魏朝中,原音的伴奏是从来不存在的,而传说中“无弦琴”所发出的曲调之悠扬,也令他们感觉到一种窒息的陶醉。 韩健所吹奏的,只是口琴入门所基本要学会的曲调,《送别》,这曲子很简单,吹来吹去也不过是几段在反复。等他吹完一遍,他稍微一听,用带怒的目光瞪了雯儿一眼,雯儿被韩健这一瞪,吓地缩了一下,她很怕被韩健责骂,等曲调声音再起,她终于鼓足勇气跟着曲调完完整整把词唱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就好像一个悠远而遥长的故事,全部都融汇在这无尽哀思和想念的曲调中,对亲人,对老友。众人听着听着,便将自己涉身在这曲调中,想象着黄昏下长亭送别的景象,“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当念及亲友或远在天涯,或阴阳永隔,听者的眼旁也不禁多了两行泪,就像曲调所唱,好像只有一壶酒,一场清梦能把这思念之心化淡,却又怕今宵梦寒,醒来仍旧思念不止。 雯儿的嗓音很好,低音时能把曲子的故事脉络发展连贯下来,而到高音时,能将曲子的精髓升华出来。再加上这世界无人听过的“口琴”婉转曲调的伴奏,音乐的魅力毕露无遗。 从来没有一个曲子,能令人引起如此多的遐思。也从来没有一个曲子,能让人听到忘记悲伤而全是悲伤。等雯儿唱完最后一句“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韩健口琴声也随之而止。翠扬楼内外寂静一片,没人叫好,也没人起哄,有的只是一个个心中充满感怀的人,偷偷用衣角擦拭眼泪。 韩健吹奏完,很满意效果。雯儿扬着头,好像个歌唱家一样,把自信全都找了回来,而听众那边也领略了“虫豸”和“日月之辉”的差别。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终于还是有人打破了沉静。潘夫子一副气急败坏,人已经往楼上冲了去。 “靡靡之音,靡靡之音!尔!不过是靡靡之音!” 一连几个“靡靡之音”,潘夫子似乎想用自己的权威,把这曲调定了性,维持传统琴乐的正统地位。 第十五章斯文扫地 潘夫子急冲上楼梯,直朝韩健扑了过去,双手作出掐脖子状,就好像要把之前吹奏出“靡靡之音”的韩健给掐死。等他冲到韩健之前,却并非用手去掐韩健,而是伸手去夺韩健手上的口琴。 韩健一闪,潘夫子扑了个空。等潘夫子再去夺,韩健把长剑提了起来,连剑带鞘指着潘夫子,想威胁他别靠近,却未料潘夫子老命都不顾了,疯子一样去抢口琴。韩健见这老匹夫威胁不住,飞起一脚,直接踹在潘夫子肚子上,潘夫子吃痛,登时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呜呜惨叫。 “打架啦!打架啦!” 不知谁喊了一声,然后整个翠扬楼里乱成一片。众人纷纷挤上楼梯,要去“劝架”,斯文人顾脸面,遇上打架的他们还是愿意出口不出手的。等这些人上了楼,潘夫子却也在地上缓过来,起身再去抢口琴,背后出口的也变成出手的,劝架也变成了拉架。这次不须韩健动手,潘夫子再想前冲,却已经被人扯着衣领往后拽。 “夫子,靡靡之音事小,面子事大!”“夫子,为了咱河东学派的名声着想!”…… “哪个浑人抓着本夫子衣领,哎呦喂!”潘夫子一声吼,人直接仰摔在地。 楼上乱成一片,楼下却有一人兴冲冲,提着笔,完成他未竟的工作。此人便是白天被潘夫子教训了一顿的书记官。 书记官心想:“总算让我碰上潘夫子出糗的时候了!” 大笔一挥,纸上也记录下翠扬楼里的“盛况”。 “夫子言,尔之靡音,乃乐界之耻,胡音盛而汉音衰……哪个踢本夫子屁股?对曰,就踢你怎么着了?时而此人手抓夫子衣发,拳而加其身。夫子以头撞其胸,言,我撞死你们!对曰,撞就撞,看谁脑袋硬……” 本来是潘夫子找韩健抢琴,你来我往,劝架的最后变成挑事的,拉架的变成打架的。 到后面已经成了打群架。支持潘夫子的和看潘夫子不顺眼的在楼上大打出手,而潘夫子也成为打群架当中的一员,被人打的最惨的也是他。一场琴会,最终也演变成学派之争,这些平日里之乎者也挂在嘴上,主张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斯文人,今天也再不顾什么“君子”,该出手时就出手。 楼梯和二楼走廊本来地方就不大,被一群人拥堵着打架,空间也很狭窄,才出手一会工夫,已经有不少人从滚下楼梯,或直接被挤下二楼走廊摔在一楼地面上。 此时二楼架打的热闹,楼下更多人在瞧热闹。杨苁儿便是旁观者一员。她先是看着楼上打群架的众人摇摇头,却也见那始作俑者吹奏出无弦琴音的年轻公子,已经抽身事外,站在一边旁观,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就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此人突然发现了她,还对她点头笑了笑。 杨苁儿白了此人一眼,神色中多有责备之意。她心想可能是此人跟东王小郡王混在一起久了,沾染了一些纨绔之气。恨屋及乌,杨苁儿虽然对东王府的人缺乏好感,心中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在琴乐上的才华造诣,刚才那一曲的旋律,一直在她脑海中回响。 楼上的一场群架仍旧在继续,杨苁儿走到那摔毁焦柳琴前,看着地上被摔毁的绝世名琴而感觉可惜。当年何闻子为知音而断琴弦,今天潘夫子却为一时意气而将其摔毁。杨苁儿从这点上就看出哪个是爱琴的,而哪个只是徒有其名。她正俯下身伸手把焦柳琴提起来看看是否能修复,旁边一双手也伸出来,杨苁儿侧过头,却是刚才总问她问题,还在琴会上睡觉的少女。 少女伸出手,见杨苁儿,便把手缩了回去。 “姐姐也想要?只管拿去。”少女怯生生道。 杨苁儿正色道:“不属己物,怎能将之据为己有?虽然琴已经被夫子摔坏,但其仍旧为夫子所有,我们只能看,而不能拿走。” 少女脸上一红,就好像被人骂为贼一般。 杨苁儿说完,却听旁边一个声音响起,说道:“小姐此言差矣。琴本为灵物,为知音者而拥有,潘夫子将其摔毁,那自然就是跟此琴撇清了关系,琴就是无主之物。” 此人说着,把地上的焦柳琴捡了起来,杨苁儿侧目一看,登时面现微愠之色,正是在楼上吹奏了无弦琴的那年轻公子。此时楼上那场群架仍旧没结束,他倒是从楼上另一边楼梯口下来,到了焦柳琴面前。刚才那唱出天籁之音的小丫鬟,乖巧地跟在此人身后。 “你!”杨苁儿瞪着此人,想教训他一顿,却不知说什么好。这人脸皮已经够厚的,想起白天他智对廷尉少府胡德明,完全以歪理取胜。 杨苁儿转念又一想,莫不是现下自己被他当成胡德明之流在信口耍赖? 念及此,她心中更加恨恨。 “小姐,你不想要,那此无主之琴,就是我的了。”韩健把琴拿在手上,瞅了瞅,叹道,“平平无奇,跟我的吉他一比,差远了,不过就当是挽回点损失吧。” 韩健正要抱着焦柳琴走,杨苁儿突然喝一声道:“站住!” 韩健转过身,打量了一下杨苁儿:“小姐还有事?” 杨苁儿脸上慧黠一笑道:“这位公子刚才也说了,琴是无主之物,那就是谁先看到,就是谁的,刚才,好像是在下先过来碰到这把琴。” 韩健皱眉,没想到自己耍赖的,还有比他更会耍赖的。眼前此女觉得在哪见过,再一想,岂不就是白天带着南王府人马到清虚雅舍那女子?只是女子换上一身女装,刚才都没认出来。 韩健心想:“南王府的人,总要给几分面子。” “这样。”韩健道,“我们把这琴二一添作五,一人分一半回家如何!” “你!”杨苁儿脸色怒意又起,本来焦柳琴被摔坏了,已经是“暴殄天物”,这家伙居然说要把琴“一分为二”? 韩健紧接着说道:“看小姐这副表情,就知道你也不愿意当这毁琴人不是?这样,我拿此物,来跟你换你那一半琴,你看如何?” 韩健说着,从怀里把口琴取了出来,递到杨苁儿面前。杨苁儿打量着这件小小长方体的物件,此物平平无奇,长度不及焦柳琴的宽,她根本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小小的物体,可以演奏出之前那般美妙的天籁之音。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六章得而复失 韩健把口琴递上前,杨苁儿却不接,面现疑窦之色。韩健这才注意到,杨苁儿身边还立着一名少女,看上去很老实,可能是个侍女,却一直在盯着雯儿看,脸上有很想结识雯儿的神色。 韩健把目光重新聚焦在杨苁儿身上,一笑道:“怎么,不相信这玩意能吹出响?” 杨苁儿瞪了韩健一眼,道:“我还就是不信。” 韩健把口琴放在嘴边,随便吹了几个音,再递上前道:“现在可信了?” 杨苁儿见韩健拿着口琴在嘴上吹,递过来上面还带着口水,略觉得恶心,毕竟她养尊处优久了,平日里有洁癖。 “不想要算了。”韩健道,“那琴就归我了,多谢小姐割爱。” 韩健说着抱着琴要走,杨苁儿在身后“喂!”一声,韩健又转过身,把口琴递上前,道:“爱要不要。” 杨苁儿一赌气,还是把口琴接了过去。 然后她便看见眼前这神容令她感觉几分厌恶的男子,背着焦柳琴扬长而去,此时楼上因他而起的群架仍旧在持续中,潘夫子也被人打的很惨。 杨苁儿一直觉得恨恨,想起那男子便牙齿痒痒的,回去的路上却又不住地想。杨苁儿赶紧让自己脑子摒除对那男子的回忆。 “杨苁儿,那是个坏人,别多想了!”她对自己说。 有时候人的脑子很怪,越想忘,越忘不掉。 …… …… 韩健回东王别院的路上,心情则是大好。 损失了一把吉他,还送给美女一把口琴,却捡回来一把摔坏的焦柳琴,对他而言,这不算什么损失,甚至还有的赚。只是雯儿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她还记着韩健说的话,韩健说,这焦柳琴只是能挽回一点吉他的损失,她心思无暇,也就当真了。 “怎么,小丫头,心疼了?”韩健看雯儿面色不悦,打趣她道。 “嗯。”雯儿撅着嘴,目光楚楚看着韩健道,“少主啊,吉他没了,口琴也没了。只得回来这么个破烂东西,您怎么还这么开心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回去找人把这东西修好,可值大价钱呢。回到江都,吉他和口琴我想做几把做几把,这东西天下间可就一件。”韩健摸摸雯儿那近乎可以挤出水的脸蛋,“以后你想伴着吉他跳舞,或者是随着口琴乐唱歌,还不是由得你?” 听到韩健说回到江都还可以重新做吉他和口琴,雯儿也就没那么伤心了,“嗯嗯”两声,脸上也终于见到久违的笑容。 韩健兴高采烈背着焦柳琴回到东王府别院,还没进门,就被三姨娘堵着,还没等他解释,三姨娘已经把他的焦柳琴“没收”了。 三姨娘的脸色很不好。 “三娘,您这是干嘛?” 三姨娘韩崔氏白他一眼道:“你个臭小子,在外做的好事,以为三娘不知?你把潘夫子打了,还摔坏人家的琴,现在三娘把琴拿去找人修了,赶紧给夫子送回去,给夫子赔礼道歉!” 韩健一脸冤枉道:“这是哪个混蛋在三娘面前嚼舌根子?我什么时候打那老匹夫了?还有,琴也是他自己摔坏不要的,跟我可没多少关系。” 韩健说着,自己也觉得理亏,潘夫子“大发狂性”说到底也因为他的挑衅。 “你别说了!”三姨娘在韩健众多姨娘当中是出了名的“口硬心软”,但这次她心肠也硬了下来,“你就在府院里好好反省反省,这两天禁你足,哪都不许你去。后天,陛下在皇宫设宴,你闭门思过好好准备准备。” 韩健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一转头,吐吐舌头,对雯儿道:“这次可真是人财两空喽。早知道,口琴也不送人了。” …… …… 韩崔氏在王府里地位仅次于韩健的二姨娘韩松氏,说话很管用,她不许韩健出门,韩健就只能老实在王府别院里呆着。 但韩崔氏耳根子很软,这点老早就被韩健所“掌握”,到了第二天中午,韩健在韩崔氏耳边吹吹风说说好话,韩崔氏的态度也就软和下来。 “你个小子,幸好没在翠扬楼里露身份。”韩崔氏听韩健过来说好话,好像也是早有准备,瞥他一眼道,“不过,听人说你弹无弦琴,把潘夫子也比下去,令三娘都对你刮目相看呢。今天就特许你出去玩一个下午,但切忌不许太晚,明天有陛下的赐宴,到时可不许没精神。” “三娘真是花容月貌貌若天仙,祝三娘容颜永固长生不老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韩健嘴上说着好话,人却早已拉着雯儿撒开腿溜了。韩崔氏在那琢磨了半天韩健的话,才明白过来这小子不过又是信口编些套话来哄她。 “臭小子!”她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嘴上还是会轻轻骂一声。 韩健拉着雯儿出了门,侍卫也从后面紧随上来,小郡王出行,到哪侍卫都是形影不离的。 韩健先看了看路口方向,不知该去哪好,只好先去清虚雅舍,找阮平和司马藉两个好友。 到清虚雅舍,阮平和司马藉正在用餐,司马藉出门的目的是游历天下,因而无拘无束,阮平则是来京城应考,结果这几天阮平被司马藉拉着满城游玩,也没心思温书。 性子玩野了,想收回来难。韩健只恨自己身体不争气,养了几天病,来到洛阳还没等好好游览一番,皇帝的赐宴就要开始了,很快就要打道回府了。 意犹未尽,但他也很想见识见识他老爹的前女友,那个掌管着魏朝朝政,政治手腕刚猛的女皇。 韩健上楼,阮平和司马藉迎过来,招呼他坐下,司马藉笑道:“少公子你可真行,昨晚在翠扬楼里,令潘夫子颜面无存那个,是你吧?” 韩健皱眉道:“你如何知晓?” 司马藉坏笑道:“这还不容易?今天新出的《潘夫子坐言起行录》,满大街都有,随便去买本来看,就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吹奏‘无弦琴’的,我和阮平一看就知道是少公子你。” 昨天发生的事,今天就刊印成书发行了?韩健心说京城的书商出书效率都快比的上报纸了。他想想自己来到洛阳也有一段时间,本来一直准备把三国书局开到洛阳城来,却一直没去着手准备。 “还挺效率。回头买本回来看看。”韩健顺口说了一句,转而问道,“今天去哪玩?” 司马藉道:“下午没安排,不过晚上,我和阮平,准备去见识一下一个西都歌姬,听说洛阳城很多人都想去见识。” 韩健知道,魏朝的“西都”,是在关中一地,却不是长安城,而是西王辖地的首府,在长安以西大概四百里,那里也曾是西凉的旧都。西凉灭国尚且不到二十年。 “那西都歌姬,真名没人知道,别人都叫她西柳姑娘,听说唱歌如同百灵鸟一般,在西都就很少有人见识过,这次她随西王入京而到洛阳城,挂靠在清越坊表演,清越坊早就在洛阳城达官公子中广发请柬,很多人也是为一睹风采。”司马藉一边说着,一边瞅了瞅韩健,道,“少公子,我们去,你恐怕……不能同往。郡王妃跟我们说,你明天要参加皇宫赐宴,今天恐怕……” 韩健心说这是想杯葛他,不满道:“赐宴是明天晚上,又不是白天。今天就是通宵也不会对赐宴有影响。这么好的事,算上我一份。” 司马藉一笑,他既然跟韩健说了,就自然是想跟韩健一起去,说不行也只是程序上说说。 “就是这个……请柬不好弄。不过我准备去买一张,反正很多达官公子,也未必想去看,去听。想去的也未必有时间。” 韩健摸摸口袋,出来的急,没带银子。 “要多少银子才够?”韩健问。 “二三两银子就够,加上一些必要的花销,我们三个人差不多要十两银子。” 韩健没说什么,阮平先是心疼起来,这次他来京城赴考,一共才带了十两银子,他毕竟无父无母出身寒微,就这十两还是书院那边东拼西凑给他的。不过他这一路上吃喝用度,要么吃司马藉的,要么用王府的,也没让他花什么钱。 司马藉出身江都司马府,是司马家长子,这次出行他带银子不多,也带了一千多两的银票。 “银子包在我身上。”司马藉道,“吃过饭,我们就先去钱庄兑了银子。身上没那么多现银。” 第十七章卖书 一起吃过午饭,韩健与司马藉、阮平二人下得楼来,到清虚雅舍门口,迎面过了个脚步轻盈的公子哥,正是昨天在一起吃饭且游览了洛阳城的杨公子。 “三位,真在这里。”杨公子见到三人,面色一喜,上得前来,把捧着地书递过来,“韩兄,昨日离去匆忙,未及作别,今日送上一份见面礼聊表寸意。” 这话客气的令韩健直皱眉头。这杨公子昨日下午一起游览洛阳时话不多,临走却是道过别的,怎么就成了“未及作别”?今天还特地跑来送一份“见面礼”? “杨公子太客气了。”韩健把“礼物”接过来,脸上敷衍的笑容也僵直了下。这杨公子送给他的正是一本苏中先评注本《三国演义》,只是书页看上去较新一些。 自己出书,被人盗版,还堂而皇之送来给他当礼物,韩健心中实在无语。 杨公子笑道:“昨日听韩公子说三国,似乎对这本书很有兴趣,回去后便找了本同样的送来给韩公子。书是新的,还请笑纳。” “那多谢了。”韩健尴尬一笑道,“杨公子还有事?” 杨公子微微腼腆一笑道:“家姐,想让在下跟三位多……学习学习。” 韩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杨公子,心说怪不得这小子跟个娘炮一样,原来是生活在“家姐”的阴影之下,这也就难怪了。 “那杨公子请到楼上稍候,我们出去办点私事,很快回来。”韩健道。 杨公子本想同行,听韩健说是要去办“私事”,倒也识相,说了几句便到清虚雅舍二楼去等候。 司马藉看着杨公子背影,疑惑道:“杨公子到底是何来头?” “管他呢。”韩健道,“不是说没银子去清越坊看西柳姑娘?这不就有了。” 阮平呆笨一些,疑问道:“哪有?” 司马藉却聪明地跟猴精一样,拍一下阮平脑门道:“这都想不出?少公子是说把这本书卖了,苏中先评注本《三国》,怎么也能淘换几两银子回来。” 阮平大叫道:“这怎可以?这可是杨公子的见面礼,且书本这东西,怎能随便售卖?” “你没听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韩健没好气瞪了视书本为生命的阮平一眼,脚下已经迈开步子,“司马,知道洛阳城哪里有收书的书店?找个书市也可,我们多去走几家,卖个好价钱。” “好咧!”司马藉想到不用自己花银子就能去清越坊“见识”,自然很乐意,屁颠屁颠跟在韩健身后。 阮平也跟上脚步,嘴上兀自叫着:“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我怎么没听说过,出自哪本书?不会又是你自己编的吧?” 三人年轻气盛,脚步也快,很快便在阮平指点下找到了洛阳城最大的连锁书店,这书店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名“墨”。韩健抬头看了看一个字的匾额,心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卖墨砚的。 “都说了这里是洛阳城最大的一家,之前我来过两次,掌柜的姓宋,待人很和善,书也让随便看,我来的时候也有人过来卖旧书,收的价钱也比较好。”阮平不忘对韩健介绍了一下。 “那就好,进去看看。”韩健这次不单是为来卖书,也是为考察一下洛阳城的书局形态,为三国书局迁到洛阳城做准备。 到了书店里,便见到这书店面积不大,却摆着不少的书架和书柜,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书本。线装书不少,甚至还有一些竹简,这种东西到魏朝已经很少见。 掌柜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一身土蓝色的大长褂,看到有客人过来便从柜台后走出来。 “三位客人,可是要买书?”掌柜的见到来的三个人,其中有个来过两次,只看书不买。还有两个虽然没见过,身上的衣料却很好,一看便是富家子。 “不是,我们来卖书的。”司马藉把评注本三国递上前,“宋掌柜是吧,看看这本书能卖什么价?” 宋掌柜听到是来卖书的,神态稍有转变,不过仍旧很客气,翻看书先看了看。 司马藉负责卖书的事,而韩健则四下走走,随便看了看,他也想知道当下书店里卖的都是什么书。大致一看,除了应考的就是四书五经,或考乡试的,或考会试的,就跟专卖“高考中考复习资料”的书店差不多。 “这个书……”总掌柜仔细打量了一下司马藉递上前的书籍,语气也变得很谨慎,“市面上很少见,我看,要找人看过才能给几位一个满意答复。” “那快点。”司马藉催促道。 “那几位,先等等,我这就叫人过来看看。”宋掌柜似乎也不怕被人偷书,直接抱着书进了帘子后,韩健本来也怕对方把书给换了,不过既然对方信任他们,他也就报之以信任。 “老刘,出来看看,有本书。” 很快,宋掌柜带着一名五六十岁却很高瘦矍铄的老者一起出来,那老者出来先瞥了眼在外面的三人,然后把书拿在手里,没翻开看,却先看外面的硬质书页,再看扉页,然后才翻开看了看里面的内容。 等这老者看完,再瞥三人一眼,在掌柜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回身进帘子后去了。 掌柜的笑盈盈走上前来,把书递还给司马藉道:“不瞒几位,这书,我们不敢收。” “什么意思?”司马藉面色不善,“假的?” “真倒是真,而且是苏中先的亲笔评注本,不是外面卖的复刻版。只不过,这书……恐怕来路不正吧?” 司马藉当下就怒了,喝道:“宋掌柜,你这话是说,这书是我们偷来的,我们是来销赃的?” “三位别误会,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宋掌柜见司马藉嚣张不已,而他又年老体弱,很怕伤了和气,这泼皮一样的年轻公子哥会大打出手,“但据闻,这本书的原版,是在宫里,不会流到宫外来。” 韩健本来在旁边拿本书冷眼旁观,听到这话,不由叹一句:“宫里?” 三个老友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问。那杨公子来路神秘兮兮的,难道是皇宫里的人? 韩健一想,有可能,本身杨姓就是魏朝的皇姓,初见面时韩健便提及过。而当今的女皇,是先皇文皇帝的长公主,她虽然没成婚,没子嗣,但下面却有几个弟妹,只是当初文皇帝过世时,儿子们都年幼,文皇帝不想托孤给大臣,因而让年长的长公主继位,其实也是在限制他的堂叔西王以及弟弟北王抢夺皇位。 事实证明,文皇帝的这个长公主,当今的女皇,执政能力颇佳,能稳定住朝纲,至少没把皇帝位给丢了。而此时女皇的弟弟们也逐渐成年。 韩健心想,怪不得那杨公子要说是他姐姐的吩咐。原来昨日在清虚雅舍跟杨公子的“巧遇”,也是有预谋的。 “那这本书,我们不卖了。”韩健说着,让司马藉把书收回来。 “这样……最好。”宋掌柜的不想惹麻烦,听到对方不想卖,也就松口气。 韩健亲自走上前,道:“宋掌柜,你们这里可是有《三国演义》卖?” 宋掌柜面露难色道:“有是有,不过近来求购的人太多,书已经卖断市,下面印出来的《三国》,质量参次不齐,恐怕短时间内,我们进不到新货。” 韩健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在洛阳城,从哪能买到三国书局的《三国演义》?” “这个……”宋掌柜一笑道,“恕我说一句,这三国书局在洛阳城里并无分号,他们家出的书,在淮河一代或许能买到,在洛阳城里,想买到要看机遇,普通的书行不会有。” “哦。”韩健再点头,“那我告诉掌柜你,在下就是三国书局的东家,想跟你们‘墨’书行合作,一起推出《三国演义》以及连环画,那不知道应该怎么谈?” “啊?”掌柜的一听,大吃一惊,道,“这个这个这个……老朽可做不得主,若是要谈,恐怕要跟我们东家,洛夫人相谈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八章不请自去 韩健初来乍到,没听说过“洛夫人”,想来应该是嫁进了洛家的一个妇人,丈夫死了自己出来当家。因为当下是女皇临朝,女子的地位也跟着提升,不过男尊女卑的现状仍旧没有改变。 “那怎么才能见到你们东家,谈谈此事?”韩健再问。 宋掌柜勉强笑了笑道:“这个恐怕要去请示我们东家了,我们东家她……很忙。” “那改天再谈。”韩健一看就知道这宋掌柜在洛夫人手底下没什么地位,说了等于白说。 等韩健与司马藉、阮平二人出了书店,到了街路上,韩健才吩咐手底下的侍卫去查查“洛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虽然韩健刚成年,尚未开始当家,但东王府的人他还是能调动差遣,东王府在京城或多或少也布置了一些情报眼线,要调查一个洛夫人的来历自然不在话下。 三人先去钱庄兑了银子,出来回清虚雅舍的路上,韩健嘱咐道:“回去别跟杨公子提清越坊和西柳姑娘的事,下午照常游览洛阳城,入夜我们自己去清越坊。切记。” “明白。”司马藉很通人情世故,点点头。 一边的阮平则大为不解道:“这是为何,带上杨公子,不是更好?” “要他真是宫里的人,我们带他去**楚馆,惹一身骚回来,到时怎么收场?”韩健道,“再说宫里的人入夜前要回宫门,这是规矩。你可别说漏嘴。” 阮平似懂非懂点点头,韩健料想,阮平恐怕连**楚馆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他还以为真的只是去“见识”的。 回到清虚雅舍,杨公子果然还在楼上靠窗的位子等,此时过了午饭时间,清虚雅舍里已经没什么客人,杨公子见到三人回来,笑着起身迎到楼梯这面。 “三位的私事,可是已经办好?”一见面,杨公子便关切问道。 “办的差不多了。”韩健敷衍了一句,转而问道,“杨公子这次出来,准备到哪游玩?” 杨公子想了想,道:“听闻洛阳清越坊来了一位西都的歌姬,名叫西柳姑娘,我想去看看。” 韩健与司马藉对望一眼,刚才还说别对杨公子提及清越坊和西柳姑娘的事,没想到他自己倒先知道了,而且看样子是要亲自去“见识”。 “这……是令姐姐的意思?”韩健试探问道。 杨公子摇摇头道:“家姐怎会知道怎么琐碎的事,我是听外面的人传说的。” 韩健心说这事可不简单,再道:“杨公子,清越坊是什么地方,你莫非不知?这种地方,我们是不是应该避忌,少去为妙呢?” “清越坊不能去吗?”杨公子感觉很诧异,“前些日子我还去过,那里的茗茶味道浓郁。” “但据说今日清越坊只邀请了一些特定的人,必须要有请柬才能入内。”韩健苦口婆心再说了一句。 谁知杨公子从怀里取出一份红色请柬道:“我这里刚好有一封,今日我想在清越坊宴请三位,还请不要推辞。” 韩健无奈道:“那就多谢杨公子的盛情款待了。” 韩健也着实无奈,在知道杨公子是宫里出来的以后,韩健就想着先跟杨公子保持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与他社交的场合也只能局限在一些“高雅”的地方,但杨公子非要请他们去清越坊,韩健也不便推辞。 从清虚雅舍出来,杨公子正兴高采烈去雇马车,准备下午再游览洛阳城,阮平不解地看着韩健问道:“不是说不跟他一起去清越坊?” 韩健翻个白眼,没说话,一边的司马藉没好气道:“现在是我们要去吗?是杨公子死皮赖脸非要请我们去,赶驴上架的事,别出什么事才好。” 韩健嘀咕道:“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出了事,也是他自找的,跟我们无关。” 正在等杨公子雇马车过来,东王府的一名侍卫也过来向韩健汇报调查“洛夫人”的结果,韩健也没想到东王府情报人员的效率如此之高,等听过才知道,原来这个洛夫人在洛阳城算是名人,因而很多是不用太详细调查便知晓。 “……洛夫人是前东阁尚书洛家丘在外养的女人,洛家丘死后,这女人便将洛家在外的产业,一并归置起来,开了几家商号,生意逐渐扩大。这洛夫人平日里深居简出,但据闻她跟廷尉少府胡德明走的很近,有人传说,现在洛夫人做了胡德明的姘头……哦,少主见谅,姘头就是**的意思。” 韩健听到廷尉少府胡德明的名字,不禁皱眉,这老头昨天他见识过,可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廷尉少府在这年头就跟“洛阳市公安局长兼魏朝公安部副部长”一样的官职,手上有权。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还想在商界发展,傍上廷尉少府也份属正常。 韩健心想,这胡德明又老又丑,还这么吃香?那洛夫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洛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人,韩健还不好下最终定论,但他知道肯定没法跟这样一个靠权力上位的女人合作做生意。 “行了,这事别跟郡王妃说。回头再请弟兄们喝酒。”韩健道。 “少主实在客气了。”侍卫说了一句,回到侍卫队伍中。韩健平日里跟这些五大三粗的侍卫混的很熟,关系也不错。 司马藉见韩健好像在思索,问道:“少公子,你找人打听洛夫人的事,是想继续跟墨书行的人一起合作出书?” “应该不会。”韩健道,“墨书行的背景这么复杂,不适合当生意伙伴。回头再想书局的事,先想想怎么应付这杨公子。” 韩健说着,杨公子也把马车雇了过来。 “三位可是听说过昨天在翠扬楼发生的事?”杨公子一过来便问道。 “哦。”韩健好似事不关己,“什么事?” “河东名学潘夫子,在翠扬楼举行琴会出了糗,捣乱的是个年轻人,据说还是两次三番在公开场合跟潘夫子捣乱。唉,一代名学,就这么名声扫地了。”杨公子说着,语气中多有叹息之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潘夫子要名声扫地,也绝不是一天发生的事所决定。”韩健说了一句,招呼人上马车。 杨公子却在低声重复韩健刚才说的话,感觉非常惊讶,等他上了马车,才叹道:“韩公子说话为何如此发人深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是有出处?” 韩健平日里被阮平一个人追问语出出处已经够烦,现在又多了个杨公子,韩健随便搪塞了一句“听来的”便不再理会。 马车里,一下子塞下五个人,有点挤,韩健干脆自己出来赶车,顺带让雯儿跟他一起坐。 三人下午游览了洛阳城一些旧的寺庙,因为魏朝抑佛,很多寺庙都已经空置,本来韩健以为杨公子也对佛教有些成见,谁知他却对那些流离失所的佛教徒很感怀,时常发一些感慨,似是而非的言语好像个佛家高僧在那念阿弥陀佛一样。 “杨公子信佛?”最后韩健还是忍不住问。 “不信,但也并非全然不信,佛家普度世人向善,也是好的。道家并非事事都好,佛家也并非事事都坏。”杨公子说起话来,更显得高深莫测。 韩健听着这话,有辩证唯物论的意思。心说这杨公子平日里受到的教育具有包容性,倒不是他外表表现的那么窝囊。 韩健没敢杨公子继续深究佛家的事,他怕杨公子跟阮平一样会烦着他问这样那样的问题。 等游览完,日已西斜临近黄昏。几人回到城中热闹的地方,找了个茶楼歇歇脚。 这茶楼距离清越坊只有一条街,方便他们一会去清越坊。此时茶楼里,正有个说书人在说三国,正说到诸葛亮六出祁山,挥泪斩马谡。这是韩氏《三国演义》中临近结尾的部分。 茶楼里的客人不少,跟清虚雅舍不同的是,茶楼里的消费阶层,是洛阳城的中产阶级,而清虚雅舍是洛阳城高档消费的地方。韩健刚坐下,便瞅见不远一张桌子前,坐着几个“面熟”的客人,赫然就是昨日在清虚雅舍见过的“南齐使节”,那个大太监朱同敬也在其内,此时他正摇着折扇,听评书听的入神。 很快杨公子也发现了朱同敬的身影,指了指,韩健低声道:“当没看见。” 几人点头,继续听评书。 虽然他们进茶楼只是为歇脚,为一会去清越坊做准备,但因为见到南齐人,韩健的心思就全然在那一桌客人上。不多久,评书说完,朱同敬起身带着侍从离开,自始至终没往韩健这面看一眼。 韩健却瞅着朱同敬等南齐人去的方向,似乎就是去的清越坊。 “他们也去了清越坊?”司马藉起身看了看那些人的背影,脸上坏笑道,“太监去**?那还不是只能看……有意思,有意思……” 阮平盯着司马藉,看样子他就没听懂司马藉的话。 “还有意思呢。”韩健瞪了司马藉一眼道,“要是一会有交集,那我们该如何应付?那可是南齐人,弄不好,搞个通敌的罪名,事情就不好办了。” 杨公子却洒脱一笑,道:“无妨的。” 第十九章天下遍寻有缘人(上) 杨公子这一说,韩健才想起来他是“宫里人”,有不惧的底气。韩健道:“动身。到清越坊尽可能别去招惹不相干的人。” “好咧。”司马藉起身,先去付过茶钱,从旁打点。 一行人出了茶楼,正要去清越坊,韩健见雯儿一身女装,要进清越坊不方便,但他到哪总是把雯儿带到哪。于是韩健先就近找了家成衣店,给雯儿买了一身男装换上,一转眼,雯儿也成为个仪态蹁跹的公子哥,只是个子有些矮。 “行,走吧。”韩健道,“记得我们这次去只是为见识,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司马藉脸上坏坏一笑,阮平则是听得一头雾水,雯儿则瞅着韩健,她也不明白韩健说的什么。杨公子不说话,显得好像是“过来人”,神态间倒也适然。 一行浩浩荡荡到清越坊外。却见清越坊两层小楼,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门口的方向立着几个龟公,正在逐一检查客人的“请柬”,客人要进门,除了要示请柬,还要交每人二两银子的进门费,这也是茶水点心钱,这些进门以后是不会另收过。至于想进哪个姑娘的房,进而再发生点有缘事,花费和赏钱是另计的。 “杨公子,今日你请客,对吧?”司马藉打量着杨公子问道。 “这是自然。”杨公子从怀里取出请柬,然后拿出十两银子,作为一行五人进门的资费。至于东王府的侍卫,韩健让他们在清越坊对面的一家酒楼等候。韩健觉得,出来逛窑子,带上一大帮随从总归是不妥。 到了门口,正要交钱进门,龟公却把几人给拦了下来:“几位公子,且先稍候。” 司马藉瞪着那龟公,语气不善喝道:“怎么,不让进?” 龟公二十多岁,带着一脸猥琐迎合的笑容道:“你们这个……一张请柬,进去五个人,怕是,不太合适。” 他这一说,韩健才注意到别的客人都是一张请柬进去一两个人,最多只是进去三个人。可能是龟公觉得他们是凑份子搭伙的,想省银子,毕竟请柬也有其潜在的价值,可能清越坊为了吸引那些没有请柬的客人,也卖了一些。 韩健阻止了要找茬的司马藉,问道:“那要我们如何?” 龟公笑道:“这样,不如几位,一人作首诗,小人这就恭请几位进去。” 韩健皱眉,这要逛窑子,还要先作诗?这是哪门子规矩? “诗我们不会作,钱倒是有点,我们一人多付一两银子,能进去吗?”韩健道。 龟公笑容灿烂道:“既然如此,也行,也行。” 韩健让司马藉交钱,司马藉态度不佳,从怀里摸出五两银子扔过去,那龟公笑盈盈接了,然后躬身请他们进门。等韩健一行进去,龟公才不屑道:“给你们个机会,能跟西柳姑娘一亲芳泽,你们不要,倒是便宜我了。”一转手,龟公把五两银子塞进自己怀里。 韩健一行进得门来,便见到里面地方也不是很大,至少无法跟东王府产业,昨夜举行了潘夫子琴会的翠扬楼相比拟。正对正门的是直楼梯,楼梯下是一方小小的木台,可能是今日表演的地方。 韩健心想,这里毕竟烟花之地,客人注重的是“内在”的东西,至于房间以外的地方,很少会举办活动,地方不宽敞也不奇怪。 本来几人都想上楼,毕竟二楼居高临下,看的清楚。但此时楼上基本坐满客人,灯红酒绿中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在外招揽客人。韩健瞅了瞅,却只能在一楼寻个角落坐下。地方虽然有些偏僻,离木台有些远,视线却很好,一会西柳姑娘出来能览全貌。 四人在一张不大的桌前挤着坐下,雯儿则侍立在韩健身后。司马藉见桌上只有一盘干皱的点心,一抹茶壶,茶水还是凉的,不满道:“就这待遇,还三两银子进门费?在我们江都,三两银子都能跟个红牌姑娘共度**了,清越坊真是徒有其名。” “这是店大欺客,人家就是专门赚我们这种外来口音异乡客的银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韩健笑着说了说,突然侧目打量着司马藉,“你跟哪个姑娘共度**过?” “嘿嘿。”司马藉撇撇嘴,不好意思一笑,“我只是听说,听说而已。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 韩健不再理会他,目光在清越坊上下扫了下,想把那些南齐人的位置找出来,但目光环视一圈,也没找到南齐人的身影。正在此时,两名龟公走过来,一名龟公手上拿着笔和册子,而另一名龟公上上拿着竹签,像是在给人登记。 “几位,请拿好你们的号签!”龟公过来,笑着把五根竹签递过来,韩健皱眉看着自己的竹签,上面用红笔写了个数字,“一百三十五”。再看司马藉等人的,却是连起来的数字。 “什么意思?”韩健问道,“抽奖?” 龟公脸上笑容僵了僵,大概在想韩健所说“抽奖”的意思,但他显然没想通,于是脸上又堆起笑容。 “是这样,西柳姑娘今日当众表演,还会寻找一位,嗯嗯,知音人与她共度**。西柳姑娘也说了,若是寻不到知音人,那也不能让在场的诸位客官失望,会随便选一个号签,与有缘人,呃,共赴巫山。诸位就是西柳姑娘的有缘人也说不定?” 司马藉眨眨眼,问道:“不用多花银子?” 龟公笑道:“说了是有缘人,怎么会多收银子?” 韩健一琢磨,心说清越坊花样还不少,竹签发到他们这,已经快发完了,也就是说,今天的客人也就一百多不到二百的样子,按照一个客人二两银子进门费来算,一共也就三四百两,刨去茶水钱也没剩下多少。一个享誉西都的头牌姑娘,一夜收二三百两银子也不多。 韩健问司马藉道:“这西柳姑娘,是个清倌?” 阮平马上打岔问道:“什么是清倌?” 遇上书本上没有的知识,阮平从来都是不耻下问。当然韩健和司马藉都不会回答他。 司马藉也当没听见阮平的话,想了想,道:“不好说。我也是道听途说,这个,恐怕要试过才知道。杨公子,你知道?” 杨公子无奈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唉!”韩健叹口气,随便把竹签往桌上一扔,道,“有缘人,天下间哪有那么多有缘人,这恐怕只是个噱头,到最后,那有缘人也只是暗箱操作出来,骗骗无知群众的。”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章天下遍寻有缘人(中) “这位客官,号签您别扔啊,说不定您运气好,或者能得西柳姑娘青睐呢?”龟公笑盈盈把韩健扔在桌上的号签拿起来,重新递到韩健手上,道,“照规矩,我们要先登记一下。” 韩健皱皱眉道:“还要登记?” 龟公笑道:“当然当然,要不一会真抽到哪位有缘人跟西柳姑娘共赴巫山,那个……号签又对不上人,我们可交代不过去,您说是不是?这位客官,您……贵姓?” 韩健语气不善道:“姓韩。” “韩公子,好姓,好姓,话说咱大魏朝的东王也是这姓,说不定你们五百年前还是亲戚呢。”龟公谄媚地说了一句,让旁边那负责记录的龟公记录下“韩公子”。等记录好,龟公又看着旁边的司马藉,问道:“这位公子高姓?” “姓宋。”司马藉本来态度就不好,当下胡诌道。 “好姓,好姓。”龟公不管听到什么姓,都说“好姓”,反正说两句好话不用上税。再问过阮平和杨公子,他二人倒是如实回答,最后龟公看着韩健身后侍立的雯儿,问道:“这位公子为何不坐?” 司马藉冷声道:“地方太小,没椅子了。” 龟公赶紧道:“如何能怠慢贵客,还不搬把椅子过来?” 从这龟公说话的语气来看,他在清越坊龟公中地位很高,他这一说,原本负责记录的龟公赶紧去搬椅子过来,等椅子摆好,韩健对雯儿道:“坐,不用拘谨。” 雯儿平日里虽然也不受韩健刻薄,但出门在外,她还从来没就坐的资格,但韩健吩咐,她又不敢不从,只好低头坐在椅子上。 “这位公子真是娇贵,不知公子高姓?”龟公看着一脸羞红坐在韩健旁边的雯儿问道。 “姓韩。”韩健替雯儿回答道。 雯儿本姓陆,但这些年在王府里,已经很多年没人提及她的本姓。韩健说她姓韩,有当她是自家人的意思,雯儿看了韩健一眼,重新低下头,脸色更红。 “小韩公子,好姓。记下来,韩公子。几位客官,西柳姑娘很快便出来,你们先自便,小人先去登记别的客人。”龟公说完,带着记录的龟公离开。 等龟公离开,韩健笑着打趣司马藉道:“宋兄,一会人家西柳姑娘要是选中你,你却自报家门姓司马,会不会被直接赶出房门?” “巴不得把我赶出门。少公子,咱可说好了,一会要是那个西柳姑娘选中你,你可千万别进门。要是让郡王妃知道,我和阮平带你来这种地方找姑娘,我俩吃不了兜着走。” 司马藉心有余悸。 韩健想起来以前跟这俩好兄弟出去偷鸡摸狗,结果跟人大打出手,被人找上家门,那时候司马藉就被罚几个月不许出门。司马藉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知道当小郡王的朋友凡事都要小心。 “放心吧,这么多人,选不到我们头上。”韩健含笑说了一句。 嘴上这么说,韩健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感觉。说不定对方是美女呢,美女倒贴上门,不用负责任,对于韩健这样经历了两生的老男人来说,还是很有魅力的。 魅力归魅力,但韩健却不想把这辈子宝贵的第一次献给一个刚见面还不清楚底细的风月女子。他心想,要真是要找女人,还不如直接要了雯儿。 不多久,鸨母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四十多岁仍旧风韵犹存的老女人,脸上浓妆艳抹,倒也不是很丑,却令韩健很倒胃口。韩健虽然是老男人的心态,但却不喜欢老女人。 作为清越坊的当家人,鸨母地位是独一无二的,鸨母是整个清越坊的掌舵人,事无大小都是她说了算,只是赚的银子未必会进她的口袋,她只是个领薪水的,因为清越坊背后一般会有大东主的存在。 鸨母一出来,马上吸引到在场所有男人的目光,原本的嘈杂环境也平静下来。 “吴娘,西柳姑娘在哪,我们在这等半天了,怎还不见西柳姑娘出来见客?”在场的男人,有不少是“熟客”,见到鸨母自然要直入主题,问清楚西柳姑娘何时出来。 鸨母下了楼,直接上了木台子,学着妇人婷婷施礼,道:“诸位官人见谅,人家西柳姑娘不是我们清越坊的姑娘,咱也要顺着人家的意思不是?西柳姑娘正在上妆,很快就出来了。这次诸位不但能见识到西柳姑娘的唱功,还能见到小西柳姑娘的舞姿,那可真是一个婀娜一个美,诸位官人,再等一会就好了。” 吴娘这一句话,令环境温度霎时提高了几度。 原本一个“西柳姑娘”,已经令长安城的风月浪子们趋之若鹜,现在又多了个“小西柳姑娘”,更令他们垂涎不已。当然他们在意的不是小西柳姑娘的舞姿到底有多好,而是一会“抽奖”后,是不是能跟大小西柳姑娘一起共赴巫山。 “吴娘,这个小西柳姑娘,不会是您老人家随便找个姑娘出来顶事,糊弄我们的吧?”马上有人质疑这个“小西柳姑娘”的身份。 吴娘笑道:“这位官人好生不会说话,人家很老吗?一会您见了,不就知道是奴家瞎说,还是确有其人?” 吴娘刚介绍完,二楼最当眼,正对着楼梯方向的房间“吱嘎”一声门打开,走出两个身着一身粉色罗裙,身高差不多的女子。 这两名女子,身上的罗裙款式差不多,外面都是一层透明薄纱,而她们脸上,也是以一袭轻纱遮面,虽然那薄纱很薄,近乎掩不住二女的姿容,却因为灯影恍惚中有一种朦胧之感,给人一种虚无缥缈抓不住的感觉。 两名女子,要说美丽,因为轻纱遮掩,瞧的也不是太清楚,却也能从轮廓和五官比例中判断,必是美人坯子。二人皆有“美人红痣”在额头上,不知是天生的,还是点上去的,带着异域美女的风采。是美女,却又瞧不清楚真容,给人要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光这一出场,韩健就感觉到“西柳姑娘”能在西都享誉盛名,不是光有好嗓子和一副好脸蛋这么简单。 女子中,有一人抱着一方琵琶,真是应了“犹抱琵琶半遮面”。要说此物,洛阳城中认得的人不多,因为琵琶尚未在魏朝中流行开,因为西都临近河西走廊和西域,为“胡乐”弹奏乐器的琵琶始传到中原,只在西都等少数地方有人会弹奏。 等二女莲步生姿走下楼梯,到了台子前,众人的目光仍旧停留在二女身上。一名龟公搬上去一把椅子,抱着琵琶的女子先行施礼,没说话,坐在椅子上。另一名女子则双手相扣,立在她身边。从这一坐一站,众人便能分辨出,坐着将要弹奏琵琶的是大西柳,而立着即将翩然起舞的是小西柳。 “西柳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观众中有人发出感慨的声音。 有人马上反驳道:“不是西柳姑娘,是大小西柳姑娘。” 这次没人再怀疑小西柳是清越坊找来冒名邯郸学步的“骗子”。 第二十一章天下遍寻有缘人(下) 大小西柳的出场虽然有些惊艳,可韩健却是见惯场面的,这对姐妹还引不起他的足够兴趣。旁边几人,杨公子看的很痴迷,司马藉则一副“不过如此”的神色,阮平时而皱眉头,时而打量着台上,如同遁入空门彻悟“色即是空”的老和尚。 同性相斥,雯儿压根就没太管台上的大小西柳,见韩健瞅着自己,雯儿马上把头低下去。 司马藉叹道:“模样还凑合,就是蒙着块纱,不伦不类,一会若表演不合心意,银子可算是白花。” 杨公子带着几分怨恼的神色看了司马藉一眼,就好像心目中的女神被侮辱了一样。韩健则拿起茶壶给司马藉倒了一杯茶,道:“喝口茶,降降火。” 说话间,台上一声很明快的琵琶音,揭开了台上大小西柳表演的序幕。大西柳手抚琵琶,音色浮华,继而变得肃杀,继而她开口献唱,用的却是纯正的北方口音:“铁血茫茫人无回,绛色西都人有归。风起大漠云南指,雁围,雁围……” 也可能是大西柳唱的词意蕴含着什么东西,反正韩健只听懂了字面的意思,大概好像是战场杀敌。韩健不禁皱眉,这一个柔弱的女儿家,风尘女子,不唱温婉的闺中小调,怎就唱起将士歃血的调子来? 再看在旁边伴舞的小西柳,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舞曲动作,腰背柔弱舒展,好似个无骨的软美人,却让韩健从这简单的舞蹈中看到剑法的味道。韩健有意根据小西柳的舞蹈身段联系到自己平日里所修习的剑法,完全能契合的上,那也就是说,小西柳这看似柔美的舞蹈,也是从剑法中演化出来的。 韩健心中想,此二女不简单。 从这曲调中,韩健听到了国仇家恨的味道。念及西柳姓氏为西凉旧姓,而西凉刚灭国,韩健吸口气,心想这是不是代表着大小西柳是西凉旧部的人? 有了这种想法,韩健的心思就不在这场表演本身。但在场的观众却看的是如痴如醉,当下歌舞表演还是种很时尚的演出方式,且有琵琶伴奏,这更少见。大小西柳的身姿优美,又有异域风情,观众们脑子里念的全是一会跟大小西柳共赴巫山的情景。一场类似于军舞的表演,观众们也能看出几分yin糜的味道。 表演时间并不太长,很快就唱到“枯骨连荒天”,突然听大西柳再唱:“归来家梦无圆,断了琴弦……” 突然听“啪!”一声,大西柳手上的琵琶果然应声而断,表演也戛然而止。 全场声不可闻。 虽然表演结束,但在场观众却没有叫好的,他们还不清楚,表演是正常结束,还是因为琴弦而断突然中断。 大西柳仍旧坐在那,手抱着断了琴弦的琵琶,而小西柳则以一个类似于金鸡独立的舞姿伫立在那里,就在观众要拍手叫好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有嘈杂声音,紧接着,一群身着军服手拿长矛的军人破门而入,声势嚣张地进入到清越坊中来。 这群军人,人数算不上多,有二十多人,不似是来查封铺子,因为洛阳城里兵戈不许进城,要查封那也是廷尉府的事。韩健皱眉,什么人敢在洛阳城里公然以兵戈进入公开场合?是要造反? 在场的人,见到有军人进清越坊,纷纷起身,惊叫着有之,但看清楚来人不多,大多数人也就定下心来。继而一个身着将军甲胄的三十岁左右男子挺步而入,此男子一脸横肉,似是杀场出身,一进来,便走到木台前,最当眼一桌,那桌一直是空的,他大模大样坐在桌前,喝道:“表演哪,怎的不演了?” 关中口音。 在场没人敢发声,而台上的大小西柳望着来人的神色倒也平静,就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人会来一样。 “什么来头?好大的排场。”司马藉啧啧两声道。 韩健不清楚对方来历,估计跟西王府的人有关,而杨公子则直接摇摇头表示他不清楚。韩健心想,就是西王亲自驾临,也不会把声势造的这么大,在洛阳城这种地方,越是嚣张的越是不识相的。 正在此时,韩健身后突然有人靠近,韩健转过身一看,却是来到清越坊后一直没瞧见的那些南齐人,大太监朱同敬居首,身后还有几个侍从。 朱同敬一身白色长衫,手中折扇合起,一脸和善而无害的笑容,走上前来。 “人生何处不相逢,几位,没想到这两日居然有缘多次相见。”朱同敬声音很中厚,直接在韩健这一桌前坐下,占了原本雯儿的座位,雯儿很识趣站到韩健身后。 朱同敬身后的随从,则立在他身后,目光中有警惕之意。 韩健没想到朱同敬会这般“自来熟”,道:“阁下,我们似乎并不相识。” 朱同敬笑道:“有缘相见,怎会无缘相识?也许就在明天,哦,也许时间不远吧。” 韩健知道朱同敬指的是第二天在皇宫里的赐宴,魏朝虽然跟南齐保持敌对关系,但魏朝却不能怠慢南齐使节,这是国礼。韩健尚不清楚第二天的皇宫赐宴,朱同敬等南齐人是否会参与,但韩健听朱同敬这话,觉得南齐人出席的可能性更大。 朱同敬说道:“几位,不会连绿都将军的名讳都没听说过?” 司马藉冷声道:“绿都将军,胡尔锦?” “嗯。”朱同敬点头。 “西王手下的一员大将,怎会没听过。”司马藉道,“阁下是说,来人就是胡尔锦?” 朱同敬笑道:“看来这位小兄弟就是不知道了,这胡尔锦在西都时候就对西柳姑娘有所觊觎,但碍于西王军规,武将不得与贱籍女子有染,因而他始终未得手。这次胡尔锦到洛阳城,他怎会愿意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韩健听到这话,虽然解开了心中疑惑,却有另一个疑惑起,那就是朱同敬为何要特地跑过来跟他说明这些,又故作很熟稔的模样。很快,当韩健看到廷尉府少府胡德明带着人到了清越坊,韩健突然心中豁然。 胡尔锦带兵进清越坊,虽然没闹事,但已属滋事,清越坊距离廷尉府不远,有了报官后廷尉府必然会很快派人过来查问。韩健一想,朱同敬正是瞅准了廷尉府的胡德明要来,故意跟他亲近,让胡德明误以为他跟南齐人有什么“不法勾结”。 “其心可诛!”韩健暗忖道。 廷尉府的人来势汹汹,几十个衙差冲进清越坊内,令清越坊登时变得很挤,一些怕惹事上身的人,都在往角落里靠,使得韩健周围桌子之间的过道都挤满人。 胡德明仍旧如昨日般嚣张,领头出现在清越坊内。韩健心想,这胡德明除了喜欢多管闲事之外,倒也是个尽责的廷尉府少府。 “哪个敢在天子脚下闹事?”胡德明一进门,便声音洪亮喝了一句。 胡尔锦也没想到自己刚坐下,身后廷尉府的人就来了,就好像被人盯着前后脚来拿他现行。胡尔锦莽夫出身,闻声他忽的站起,怒喝一声:“哪个混球子敢喝老子?” 胡德明一看是西王府的人,气登时不打一处来,作为忠实的保皇派官员,胡德明就好像自来跟这些藩王有仇,昨日是南王府和东王府的人闹事,现在又是西王府在他辖地里闹事,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来人,把这一众闹事者拿下!”胡德明指着胡尔锦,大喝一声。 胡尔锦随之喝道:“儿郎们,跟丫拼了!” 一时间清越坊内一片混乱,韩健也没想到,胡德明的人一来,就跟胡尔锦一帮人大打出手,两边都有武器,虽然胡尔锦一边都是军人,而胡德明手底下全是一帮养尊处优的衙差,但胡德明一边人多,真打起来不定哪边有优势,但死伤难免。说不定会有误伤。 韩健当下站起身,意思是要赶紧先离开,一侧目,却见朱同敬气定神闲,就好像料定这场架打不起来一样。 韩健再看胡尔锦,此时有一名带着刀的衙差,一把抓住将要抽出佩刀的胡尔锦,那衙差看岁数并不大,二十多岁,身材高大却有些纤瘦,竟能把五大三粗出身杀场的胡尔锦制服,手底下本事不浅。韩健观此人衣着,应该不是个普通的捕快或者衙差,至少也是个捕头级别的,官职却也不会再高到哪去。 韩健心中感慨:“倒是一把好手。” 胡尔锦这一被拿出,他的那些“儿郎们”就不敢动手,只能束手就擒,让衙差一一捉拿。 胡德明得意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胡尔锦,道:“西王府的人,敢在京城闹事,让你知道后果!” 说完招呼衙差离开,却在离开时瞥了韩健这面一眼,当看见韩健等人跟南齐人坐在一桌,胡德明神色稍一错愕,但他没当场发作,只是嘴角冷笑了一下便带着人离开。 韩健打量着朱同敬,心想,朱同敬目的得逞了。 刚才的一场闹剧以还算和气的方式收场,在场的客人还有清越坊的人都惊魂未定,不管是西王府还是廷尉府,他们都惹不起。 鸨母吴娘赶紧出来圆场,一边让人扶大小西柳回房,一边对众宾客说着抱歉的话。宾客被这么一惊,有些意兴阑珊,个个都要走的模样。 “诸位,何必先着急离开?”吴娘陪笑道,“何不看看西柳姑娘可是寻到了知音人?” 二楼有男子声音道:“吴娘,事闹大,廷尉府的人呆会还会再来,我们惹不起总躲得起,我们来凑热闹,不是知音人。” “还有抽签呢。”吴娘再挽留客人。本来她寄希望这次大小西柳表演,能给清越坊带来人气,谁知道遇上官府的人相争,她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本钱都亏了。 吴娘的话没什么吸引力,宾客还是络绎不绝要走,这时候,正对楼梯的二楼房门打开,一个龟公匆忙拿着张字条出来给吴娘。吴娘拿到字条,赶紧喊道:“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五号签的韩公子是哪位?我们西柳姑娘寻到了有缘人,请一百三十五号签的韩公子进房,共度**。”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二章盘丝洞 韩健本也将走,夜色已深,他知道自己回去晚了肯定要被三姨娘唠叨,翌日还有皇宫的赐宴。 能“中签”,韩健也感觉很诧异。见同桌的人都相望于他,韩健苦笑一声,运气真这么好? 朱同敬起身,折扇打开,轻摇两下,笑道:“韩公子雀屏中选,不打搅韩公子的好事。几位,告辞。” 说着,朱同敬拱拱手,带着随从离开。看着朱同敬那一脸坏相,韩健真想揍他一拳。韩健暗讽,男人生的比女人美貌,活该你当一辈子面首。 在韩健看来,这朱同敬活脱脱在世嫪毐,身体到底净没净难说。 “雀屏中选?此典所用不恰,又非选女婿。”等朱同敬等南齐人离开,阮平开始纠正朱同敬用词不当。 司马藉一脸愁容道:“两件事差不多。少公子,你看此事……” 韩健看了眼对大小西柳“感兴趣”的杨公子,转而对司马藉和阮平道:“交了桃花运,不受岂不可惜?” “少公子,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司马藉凑过头来低声提醒,“你留下,我们怎么回去跟郡王妃交待?” “你们怕难交待,就一起留下。”韩健说着,也学着司马藉低声提醒一句,“把侍卫也留下,一会出事有人照应。” “你真想大小西柳通吃?”司马藉大惊一声,再凑上前低声问,“能出什么事?” “当然通吃。”韩健好像是故意说给杨公子听一样,再低声吩咐一句,“反正按我说的做。” 司马藉叹口气,一脸无奈,道:“阮平,看来我们也只能留下。杨公子,你也打算留下一起……听墙角?” 杨公子一愣,他不明白“听墙角”到底什么意思,却也听出并非好事。杨公子惭愧一笑道:“在下还要早些回府,先行告辞。” 司马藉“哦”一声,对阮平道:“阮平,还不送送杨公子?” 阮平一脸费解,韩健跟司马藉说了什么悄悄话他也不清楚,只能当个“送客”的跑腿。 等阮平和杨公子离开,韩健才又对司马藉吩咐两句,主要是叮嘱他在外等候他出来。 “少公子,你进去快活,我们在外面干守着,是不是太不近人情?”司马藉一脸怨言道。 “要不你进去,我在外给你守着?”韩健瞥了司马藉一眼道。 “还是别,人家选的是你韩公子,可没说选的是宋公子,像你说的,我进去也会被赶出门。”司马藉道,“如果里面没……什么事,早点出来,快活快活就完了,可别真共度**。” 韩健瞅着好似“老江湖”的司马藉,心说这小子从哪学来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说的他好像多么有经验一样。 “行了,我知道分寸。”韩健说着便要迎上过来的龟公。 一边的雯儿却死拉着韩健的手臂,贝齿咬着下唇,一脸不舍。韩健拍拍雯儿肩膀,安慰道:“乖乖在外等我出来,别乱跑。” 雯儿还是很不情愿,但韩健已经走上前。 “这位便是韩公子吧,小人对您有印象,韩公子运气这么好,一下子就被西柳姑娘抽中。小人给韩公子引路。” 这是典型的“讨赏”,韩健一摸怀里,记起没带银子,对一边司马藉吩咐一声:“赏。” 司马藉态度不善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丢过去,龟公千恩万谢接过,带着韩健上楼而去。此时清越坊内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客人,即便有胆大不走的,也都进房跟相好的姑娘寻美梦去了。 韩健倒也不是想着去跟两个不相识的欢场女子作乐,而是他对这两个女子感觉好奇,两个风采卓然的女子,背负着血海深仇,身陷风尘,难道是为了筹措复国经费?韩健觉得这桥段很狗血,可他也想不出个更好的情节,照理说内定应该找个“路人甲”进去蒙混了事,钱赚了也不用“吃亏”,偏偏中奖的却是他,这令他更想一探究竟。 难道是我长的帅,大小西柳准备投怀送抱? 韩健不禁笑着摇摇头,人贵自知,论倜傥,他比不上司马藉,更不用说那个连南齐太后都为之着迷的朱同敬。 定有阴谋! 韩健随着龟公到二楼房前,龟公笑道:“两位西柳姑娘已在里面恭候韩公子大驾。” “行,没什么事,后面我自己来。”韩健道。 “那是当然,请。”龟公亲自给韩健开门,送韩健进去,再帮忙把门关好。 韩健到了里面,登时觉得纱帐重重,女儿家的闺房整的跟染布坊一样,到处挂着一些纱幔,这应该是为了增加情趣所用,朦胧的也就是美的。房间里灯火通明,光线透过纱帐,把房间整个染成粉红色。 韩健心想,简直是个盘丝洞。 “韩公子来了?”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从纱帐后面传出来,韩健定睛看了看,一名女子婷婷走出来,正是之前见过的大西柳。 大西柳仍旧是刚才的那身行头,脸上仍旧蒙着纱布,走近一些,韩健也能辨出她大概的真容。大西柳款款走到韩健面前,施礼请安,然后身子也就微微靠过来。 “韩公子,里面请。”大西柳与之前唱曲子时飒飒风姿有所不同,变得略带几分柔媚,只是这柔媚中多了几分矫揉造作的成分。韩健一时辨不出前后哪个才是真正的大西柳。 到纱帐之后,是一方绣床,兰室汀香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醉人的脂粉味。绣榻上有大红的暖被,一名妙龄玉人轻纱遮面,双手扶膝稍显局促坐在床沿上,正是之前在人前表演舞蹈的小西柳。大小西柳各具风姿,唯妙不同,韩健觉得此行若真是来寻芳,却也是令人流连忘返的美事。 小西柳坐在那,好似娇羞,不愿抬头见人,韩健却发觉小西柳坐姿中暗含反击的剑法,也许一把剑正藏在小西柳身后,随时会攻过来。 见到这架势,韩健赶紧收拾住寻芳之心,警惕心起。 却在此时,稍微走开的大西柳捧着一个酒杯过来,眼角含春道:“韩公子,不妨引了这杯美酒,与我姐妹共寻酥梦?” “酒?”韩健接过酒杯,往酒杯里看了看,因为这年头纯酿近乎没有,酒或多或少有些杂质,韩健也辨不出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韩公子,为何只看,不饮?”大西柳恼怨一般白了韩健一眼,那模样也是生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嗔态。 “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么一杯美酒,承得美人亲手递来,舍不得饮了。” 大西柳听到韩健没来由吟了一句诗,略微一愣,但她神色间很快恢复正常,对韩健妩媚一笑。韩健提起酒杯,放在唇边,袖子一提,便将一杯酒全倒进袖子里,同时舌头伸出来舔舔嘴唇,等他放下袖子和酒杯,嘴唇湿润就好像是刚饮过酒一般。 “好酒。”韩健赞了一句。 大西柳走上前来,扶着韩健,一脸羞态道:“韩公子,**苦短……” 难道是自己多疑了,本身酒没问题? 韩健心想,没问题那最好,反正倒了跟喝了没多大区别。但为了谨慎起见,韩健还是故作模样,稍微扶了扶头道:“不知为何,头居然略痛。” 大西柳笑道:“可能是韩公子不胜酒力。” “这才一杯,不至于……”韩健说着,瞅了眼大西柳的表情,此时大西柳神色间好像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一般。 如此韩健心中便料定,酒里必然有问题。 韩健继续伪装,身体故作摇摇晃晃道:“太疼了,不行了不行了。” 韩健说着,身子故意靠在大西柳身上,让她扶住自己,大西柳没有避开,仍旧扶着他,往榻前方向走,道:“妾身先扶韩公子到榻上休息……” 韩健让大西柳扶着,到了榻前,本来坐在床沿上的小西柳忽然站起,发狠一样一拳打在韩健胸口,皱皱鼻子,冷哼一声。此时韩健已经闭上眼,故作已经昏倒。 大西柳斥责道:“你做什么!” “姐姐,这人占你便宜,你觉不出来?”见到韩健仰躺在绣床上一动不动,小西柳也恢复了本性,“刚才你怎么不直接把他打晕?省了给他灌酒,这倒好,让他占了你便宜,哼哼,姐姐,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胡说什么?”大西柳微怒道。 “那你为何找他,不找别人,在下面时,我就察觉,你看了他好几眼……” “他带着随从来,非富则贵,且廷尉府之事发生后他不着急走,显然有来头。这样的人给我们做时间证人,才会有人信。你怎么能往别处想?”大西柳道,“大事要紧。” 听了大西柳的话,韩健这才知道,他中签不是运气好,也不是得到大小西柳的青睐,而是自己长着一脸贵气,被拉来当凯子的。 “我非把他腿给打折了不可!”小西柳愤愤道。 韩健心中诧异,他跟这陌生的小娘皮何来这么大仇恨,就因为借着装醉的空暇,吃了大西柳豆腐?韩健再想,自己也没吃大西柳什么豆腐,最多只是闻了闻她体香,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好了。” 韩健正准备随时反击,小西柳挥起来的手臂却被大西柳抓着。 大西柳道:“人已经迷晕了,你不是想明天醒来之后,被人发现他出了什么事,而怀疑到我们身上?” 大西柳的言语,好像他们为完成某件大事,不得不“手下留情”。 小西柳再轻哼一声道:“要不是干娘有嘱托,非把你腿打折了!” 大西柳再道:“今晚干娘把廷尉府的人找来,引西王府侍卫总领胡尔锦跟廷尉府冲突,干娘是何等苦心,我们再不抓紧,一会西王府的人找上廷尉府,事情就不好做了。” 小西柳这才离开床边,似乎去换衣服了。 韩健这才恍然,原来胡尔锦被廷尉扣押,也是阴谋,那她们姐妹去做什么?等眯眼看到两姐妹拿出的黑色夜行衣,韩健心中一凛,这是去当刺客? 想到之前大西柳所唱的那些国仇家恨的调调,再把整件事串起来,韩健心中也就明了了。大小西柳先是引胡尔锦来清越坊,再通过她们的“干娘”,引来廷尉府的人跟胡尔锦其冲突,拿下西王府侍卫统领胡尔锦,这样她们就有机会刺杀西王! 韩健觉得,自己在这整出大戏里,是个很小的角色,只是被大小西柳姐妹找来,当个时间证人,回头她们刺杀完,第二天官府的人来盘问,她们能轻易抽身。 韩健心中仍有不解,大小西柳怎么能让自己就范,给她们当时间证人? 韩健正想着,大西柳拿着夜行衣,似乎要到屏风后去换,小西柳道:“姐姐何必那么麻烦,他现在跟死人一样了,又看不到。” 说着,小西柳已经直接当着韩健的面开始“宽衣”。 小西柳身材容貌均不差,无骨一样的美人,当着韩健面宽衣,令韩健有些吃不消。但韩健不懂什么叫避讳,仍旧眯着眼看,但好事也仅限于小西柳把衣服“宽”到剩下肚兜亵裤,先用白布将胸束好,再换上一身夜行衣,扎好腰带。 韩健暗说一声:“可惜!” 尽管没看到小西柳的全相,韩健仍旧觉得不虚此行。 此时,大西柳也在屏风后换好衣服,一身夜行衣出来,道:“事不宜迟,只是他……” “怕什么。”小西柳瞥了眼床上躺着的韩健,“等明日醒了,姐姐你再哄他几句,他一定以为自己已经得逞了,只是酒后忘事而已。别忘了,咱们的五行散不但能迷晕他,还能令他欲仙欲死呢……” 韩健心中兀自心怵,感情给他喝的酒,不但是迷药,还是春药。要真是喝了,自己稀里糊涂跟床板结了夫妻,还以为得到了大小西柳姐妹,那可就真是呜呼哀哉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三章亦敌亦友 只听窗户响了一声,之后声不可闻,大小西柳便将韩健这“恩客”扔在房间里,施行大计去了。 韩健起身,到了窗口,此时窗户禁闭,韩健打开窗户看了看,窗户外是二楼的外檐,下面是清越坊的后巷,除了犬吠声再就是风声。四月里的天气,到了夜晚也不会太冷,只是偶尔风会很大。 韩健感觉很窝火,自语道:“你们去杀人,我干嘛?” 韩健本来准备一走了之,让西柳姐妹回来以后惊讶发现,呀人不见了,然后时间证人就没了,两人被官府查百口莫辩。韩健初时觉得这主意不错,但再想,洛阳城的廷尉府和防卫所的人不是吃素的,大小西柳不管是否成功将西王刺杀,都难逃过追踪,她们或许正是预感到此,才会留下个“时间证人”,他一走,西柳姐妹就等着引颈就刀了。 有点残忍。韩健这时候开始为让他当冤大头的西柳姐妹怜惜起来。 “凭着你们两个小女子,就要报国仇家恨,太不把西王当回事了。” 韩健最终作出决定,若是她们顺利回来,又没被官府的人追查到,就一走了之,让她们体味一次灵异事件。若是有事,再随机应变。 韩健把窗户关上,露出一道缝,一个人在房间里观察四下的环境。 大小西柳的家当不多,除了她们穿戴走的夜行衣和佩剑,房间里没留下其他刺杀的证据,而一些女子普通的衣饰,也只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有点碎银子,还有一封信。信封是拆开的,韩健也不客气,直接把信拿出来看了看,字迹娟秀,似乎为女子所写。 在信上,嘱咐二人要“小心谨慎”,言语间模棱两可,有很多“暗语”。韩健也看得出,写信的人对二女多有关怀,应该就是西柳姐妹口中的“干娘”。 韩健心想:“这个女人来头不小,能支配的了廷尉府的人为她办事。” 韩健再翻看了柜子里其他东西,一卷绳子,还有几枚暗器。韩健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正想要不要出去跟司马藉等人通个气,突然听清越坊外有哄闹声,似乎出了乱子。 本来西王府距离清越坊就不远,韩健想,姐妹俩这么快就得手了? 到窗口,韩健往窗外看了看,便听到后巷有脚步声,两个黑影闪了进来。韩健仔细辨认了一下,应该是大小西柳姐妹,只是她们的境况有些“惨”,似乎一人受了伤,另一人正相扶。 “姐姐,别管我,我去引开那些追兵。”是小西柳的声音。 此时小西柳身上负伤,说话带着颤音,说明伤势不轻。在这种状况下,她似乎抱着必死之心,只想着不连累姐姐。 “说什么,我们姐妹生死同命!到了!” 大西柳到了窗口下,正犯难如何带妹妹上去,一抬头,发现窗口有个男子处在光线的背面,一脸坏笑打量着她。 “你……”大西柳惊讶无比,这男子,分明是刚才被她们迷晕的那个。 大西柳心中一凛,暗想:“他定然是被人发觉给救醒了,要赶紧走!” 大西柳正要扶着受伤的妹妹离开,韩健却开口笑问一句:“两位小姐,深更半夜,这是往何处去?” “你!”大西柳此时脸上蒙着黑布,用一双锐目瞪着韩健,不露面,但她也知道自己暴露了身份。她自己看了看,似乎窗口只有这男子,没别的人。 追兵呼喝的声音从前街不远处传来,大西柳心中为难,她知道这么逃走,一露面就是个死。 “帮帮忙。”大西柳一咬牙,对韩健说道。 尽管大西柳知道这时候去求这么陌生男子有些窝囊,但她现下别无选择。 “哦?”陌生男子一皱眉,好像是不乐意,然后他转过身,再转回身子时,手上多了一捆绳子。大西柳认得那是她放在柜子里的绳子。 大西柳心想:“坏了,定然被他全都知道了。” 阴谋败露,她却好像松口气一样。她正想着,韩健已经把绳子顺下来。 “先把你妹妹的腰绑上,你再上来,一起拉你妹妹。” “嗯。”此时小西柳已经失血过多而昏迷,大西柳知道她现在身衰力竭,无法一手提绳子一手抱着受伤的妹妹上去,她只能按照眼前陌生男子所言,把绳子在妹妹的腰间绑紧,然后自己先顺着绳子上去,等到了那陌生男子身边,她微微低头,然后用力拉妹妹上来。 韩健帮大西柳一起把小西柳提了上来,扶进房。 大西柳之前心思完全在妹妹身上,等转过身,才知道房间里只有此男子一人,她扶着妹妹到床边,也来不及说声谢,便赶紧要打开妹妹前襟的衣服看看妹妹的伤势。 “你……能出去下吗?”大西柳有些为难地看着韩健。 “出去?”韩健皱眉,有没有这么忘恩负义的,自己刚救了她们姐妹,就要被赶出门? “我……我是说你到外屋,我想帮妹妹止血上药。”大西柳语带尴尬道。 “哦,请便。”韩健自己走到外屋,里外其实也只是隔着一些纱帐,大西柳在里面做什么,他仍旧瞧的很清楚。 只见大西柳将小西柳的前襟衣服解开,查看了伤口,却无计可施,因为她手上没有伤药。 “怎么样?需要帮忙?”韩健问。 “不用了。”大西柳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转过头看着身处在外屋的韩健,“韩公子,你有……药吗?” “什么药?”韩健明知故问道。 “金创药。”大西柳面带恳切道。 “哦,金创药那东西我没有,我看你们桌上有个瓶子,里面应该是五行散吧,给她敷点那东西,说不定管用。” 大西柳脸色变得无奈。此人连她们的“独家秘药”的名字都知道,看来之前自己跟妹妹的对话已经完全落在此人耳中,之前灌人家迷药,现在又求人家帮忙,也难怪对方语气不好。 “我妹妹她……”大西柳没有责怪韩健,微微叹口气道,“可能没救了。” “哦?我看看。”韩健说着已经走进内屋,到了床边,打量着躺在床上一脸煞白小西柳的伤口。 “刀伤。伤的挺深,如果不及时止血,有性命之忧。”韩健突然喝一声,“你做什么?” 此时大西柳突然抽出佩剑,指着韩健。 “这位韩公子,虽然小女子不知你来历,你又帮过我们姐妹,但……身处险境,小女子也不得不做一些违背道义之事。”大西柳横眉冷对,说道。 “你要杀人灭口?”韩健眯起眼,嘴角露出个轻佻的笑容问道。 “我……” 大西柳一晃神,韩健突然一脚飞出,端的是迅速,继而大西柳手中长剑被踢飞,等她反应过来,想去接,却被韩健欺身上前,一拳打在她胸口,继而长剑也落在韩健手中。 长剑直抵大西柳的脖颈。 大西柳没想到对方这看似文弱的公子哥,手底下却有比她还好的功夫。她心中哀叹:“怪我太自以为是,以为事事掌握,人家却有更好的江湖经验,只是事前没点破。” 突然间,大西柳感觉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所作一切都是徒劳。 “西柳姑娘,如果连杀人灭口的勇气都没有,如何成大事?”韩健冷笑道,“看来,你的确不适合当一个冷血的杀手。” 大西柳面无惧色,只是咬咬牙道:“要杀便杀。” 此时清越坊楼下突然传来一片嘈杂声,像是官兵进门。之后便听司马藉在大声对人呼喝:“谁人规定,到了清越坊只能进房,不能在外面喝喝茶吹吹西北风?廷尉府的?廷尉府的就能不讲理?” 韩健不知道司马藉是不是故意喊给他听的,反正他知道,廷尉府的人再次临门,却不知道是为之前西王属下大将胡尔锦闹事之事,还是为西王府刺客之事。 第二十四章我非菩萨心肠(上) 听到廷尉府的人来,大西柳面带紧张,她心中并不十分惧怕眼前的陌生男子,她想的是,若对方要杀她,也不会帮她。廷尉府的人不同,刺杀西王事败,若被拿住廷尉府的人拿住,她们姐妹会生不如死。 “官府办案,捉拿刺客。阁下要阻碍?”楼下一个官差口吻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倒不是很嚣张,大概是廷尉府的人也发觉司马藉态度不善,觉得他“有背景”。 外地的衙差在管辖的地界横着走,洛阳城的衙差却都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指不定就碰上个权贵,惹来麻烦。 “刺客?”司马藉笑笑,“这可跟我没关系,你们要查便查。” 然后那官差才略带嚣张喊道:“这里的管事可在?” “在,在,几位官爷。”鸨母吴娘已经迎上前去。 韩健侧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大概已经清楚,大小西柳去刺杀的的确是西王,事成与否他不知晓。韩健盯着神色略带慌乱的大西柳,冷声道:“这般胆怯,不是不怕死?” 大西柳态度柔和,语气带着几分哀求道:“小女子不惧生死,是怕……公子请赏个痛快!” 说着,大西柳闭上眼,仰首,把雪白的脖颈露出来。 “求死?”韩健冷笑一声,再问,“想死想活?” 大西柳闻言睁开眼,惊讶打量着韩健:“公子意思是?” 韩健一脸毅色道:“若是你们老实交待幕后指使之人与我知晓,我确保你们姐妹平安无事。” 大西柳苦笑一声,道:“公子或有不知,我们姐妹犯的是大案,就算公子有门路,也救不得我们姐妹。何况,公子只是个局外人,若是牵涉事内,恐……有麻烦……” “不过是西凉旧部的人刺杀西王,以为我不知道?”韩健冷笑一声道。 大西柳面色一凛,被韩健一言戳中她们的“大业”,她神色间还是有些慌张。她再观此人说话时一副不屑的语态,已经说明在她看来天大的事,在此人眼中却好像不值得一提。 正在此时,外面廷尉府的人已经开始搜房,吴娘的声音响起:“几位官爷,里面的客人都在寻开心,要不先知会一声,让客人做下准备?” “官府办差,还给你准备?就是光着,也要把刺客搜出来!” 也许是想到房间里的客人在做什么事,廷尉府的衙差做事更卖力,只听一声声撞开门的声响,伴随着男子的喝叫以及女子的尖叫,清越坊已经乱成一团。 韩健知道衙差随时都会冲进这间房,再喝问大西柳一声:“想死想活?” “想活!”大西柳不作迟疑回答。 “那就到床上去,把床帘拉下来,衣服脱了!” 大西柳眼睛瞪了一下,好像是觉得韩健的吩咐太“无礼”,但她似乎把握到些什么,转而觉得韩健的话很有道理,反正现在廷尉府的人也不知道刺客就是她们姐妹,只要藏在床上,做她们姐妹“本来应该做的事”,可以试图蒙混过关。 但她妹妹受了伤,房间里又是一股血腥气,隐藏也隐藏不得。 “快去!”韩健再喝一声。 “是!”大西柳也不知为何,好似不会拒绝,赶紧按照韩健的命令行事,到床上,把床帘拉下来,然后在里面解下夜行衣。 韩健往门口方向走,他也发觉了房间里血腥气过重,当下一把抓起梳妆台上的脂粉,漫天一撒,一股脂粉的香气开始弥漫,虽然不能尽掩盖血腥味,却令空气中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脂粉香味。 “慢着,这间房,你们不能进!”司马藉的声音从房间门外响起。 “怎么,里面藏着什么人不成?”廷尉府的人态度转而变得强硬。 司马藉冷声道:“打搅了里面人的清梦,怕你们担待不起!” “不管,搜!”廷尉府的人正要撞门而入,门却吱嘎一声打开,一名男子衣衫不整出来。 此时的韩健,好像是刚从床上起来,连靴子都是胡乱套在脚上,腰带也没有系好,就这么大模大样打开门,站在门口没有踏步而出。 韩健面前,是一群衙差,当前的一个看起来像个捕头,却是之前在清越坊一招制住胡尔锦的那个人。当时韩健还觉得此人是把好手,没想到一转眼,此人又带着人来清越坊搜查刺客。 “什么事?”韩健语气平静问了一句。 司马藉瞅了韩健一眼,登时觉得窝火,本来他还想韩健可能是在里面“做大事”,瞧这架势便觉得韩健必然在里面逍遥快活,而他自己则在外面吹冷风,待遇反差太大。 “少公子。这几位官差,说是来查房,你说说,这事怎么弄?”司马藉语调阴阳怪气道。 “查房?不是说搜查刺客吗?好啊,进去搜吧。”韩健把身子一让,作出一副爱搭不理的神态。 韩健这一“客气”,廷尉府的人反而没什么动作了,一个衙差不明就里,想进房间,却被带头“捕头”一把拉了回去。 此时东王府的侍卫,已经鱼贯而入,从两侧楼梯上楼,扼住韩健左右两翼。这架势,一看就是“大有来头”。 捕头心下犯难,抱拳行礼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韩,你称呼我韩公子便是。” 捕头倒吸一口凉气,他毕竟是官府中人,有点见识,从上来这些侍卫的衣着就能辨别出,这是东王府随从的便衣,眼前这公子哥又自称姓韩,联想到四大王进京,那眼前之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小东王韩健。 “怎么还不赶紧进去查?捉拿刺客,此事刻不容缓。”韩健脸色变得不太乐意道。 这时候身处在床上的大西柳神色很紧张,她本来觉得,这年轻公子就算是有来头,那也应该想办法打发走这些官差,可现在他却反其道而行之,非让那些衙差进来查,这一打开床帘,不就什么都露馅了? 捕头见韩健执意让他进去,他也就鼓起勇气,先行进门,韩健随他一同进门,到了外屋,跟里面的床还隔着不少的纱幔,朦朦胧胧。 韩健突然高声说道:“西柳小姐,官府办案,来搜查刺客,先把衣服穿好,在榻上等候官差查问。” 大西柳心下更羞,此时她却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是,公子。” 这娇滴滴的一声,令那捕头把迈出的步子收了回去。 却说这捕头,原本为洛阳城一地保,后考武举应了功名,以为前途似锦,却只能在廷尉府当个捕头,脏活累活全由他做,一直得不到升迁的机会。主要因为他一没门路,二没钱财,三不懂揣摩上意。平日里同僚都劝他:“你有本事,多去巴结一下权贵,说不定就能平步青云。” 可他总是“不识相”,因而他能一招制服胡尔锦,却制服不了那些官老爷。 现在又遇上小东王在清越坊跟大小西柳共赴巫山,他却不识相跑来追查刺客。他自己也直觉得晦气:“怎么触霉头的事总能让我碰上?” 捕头在那进退维谷,韩健皱眉看着他,故作惊讶问道:“呃,你怎么还不进去搜查?” 捕头看得出,韩健态度很不耐烦,当下抱拳道:“在下查过,里面没有刺客。” “不进去查过,就说没有刺客?”韩健撇撇嘴问道。 捕头笑道:“这里如此一目了然,刺客哪有藏身之地?韩公子,在下就不打搅了。” “嗯。”韩健满意点点头,拍拍此人肩膀道,“做的好。我此行京城,总是怕惹麻烦,阁下这般知情识趣,以后一起喝杯水酒,当是交个朋友。” 捕头没想到堂堂小东王竟然这么看得起他,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道:“怎敢?” “唉,这位仁兄说这话就太见外了,人在外,多交个朋友嘛。之前你一下便拿住那嚣张跋扈的绿都将军,功夫了得,能结交阁下这样的朋友,也是我的荣幸。” 捕头听这话,登时觉得胸中有一股热气上涌,原本以为是触霉头的坏事,却变成好事,怎能令他不兴奋?那些廷尉府的权贵,跟这个高高在上的小郡王一比,那就屁都不是。 韩健笑道,“阁下如何称呼?” “小姓林,林詹。” “哦,林兄。” “虚长几岁,不敢称兄。那回头,在下再请韩公子喝酒。”林詹抱拳道。 “嗯。”韩健道,“那就不打搅几位官差办案了。请。” “请。”林詹笑着出门口,又寒暄几句,带着廷尉府的衙差离去。 等廷尉府的人走了,司马藉瞥了韩健一眼,道:“少公子,事闹大了,该走了吧?” 韩健凑上前低声道:“刺客就在里面。” “什么?”司马藉一惊。 “就是大小西柳,她们刚去刺杀西王。里面我还能应付,你带人守在外面,没我吩咐,别轻举妄动。” 司马藉一脸不可思议,两个娇滴滴的歌姬舞姬,就是刺客?可韩健说的如此严肃,完全不像是在诓骗他,见韩健郑重其事跟侍卫要了伤药回去,他慎重了点,让侍卫守在门口不让人打搅韩健。 韩健拿着伤药进屋,大西柳听到他脚步声,从床帘间撇开道缝看了看,见门关好,且只有韩健一人,她才放下心,掀开帘子下床来。尽管她也不清楚,为何那气势汹汹的廷尉府衙差,见到韩健便态度大改,连搜都不搜就走了。 “这是伤药,给你妹妹敷上。”韩健把伤药扔过去。 “金创药?”大西柳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一包药粉。 “我随从在外,难免会有跌打损伤,因而时常带在身上。放心,这不是五行散,敷伤口上不会神智错乱!” 大西柳记起之前在酒里下药的事,红着脸,过去给妹妹敷上,忙活了半天,她才把伤口敷好,血也大致止住,小西柳虽然仍虚弱昏迷中,但总算是性命无碍。 大西柳转过身,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恩公相救之恩。” “既然叫我恩公,那是否该如实相告了?”韩健道,“我救人,也不是白救的。” 大西柳仍旧跪在地上道:“我们姐妹,本为西凉遗民。” “这我早就知道了。说些我不知道的。”韩健态度冷淡道。 “……我们姐妹受干娘嘱咐,从西都前来洛阳,刺杀西王。干娘设计让廷尉府跟西王府侍卫首领胡尔锦起冲突,我们伺机刺杀,但……还是事败。” “你干娘是何人?”韩健厉声问道。 “干娘……”大西柳面色为难道,“恩公见谅,小女子不能说。” “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韩健冷笑道,“你干娘,也就是指使你们来刺杀西王的,是京城里有名的富贾,洛夫人吧?” 大西柳听到韩健提及“洛夫人”的名讳,脸色大为震惊,从这突如其来的反应,韩健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一个能支配的了廷尉府的女人,韩健在当时就曾想过跟廷尉府少府胡德明有关系的洛夫人,而主要是洛夫人这女人实在是太“碍眼”了,一个碍眼的女人,背后定有某种政治目的。韩健没想到自己随便一猜,还真猜准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五章我非菩萨心肠(下) 房间里灯火跳动,燃烧了一个多时辰的蜡烛已将燃尽,烛泪涟涟。忽而没关紧的窗户被凛冽的北风“噗”一声吹开,只听“咣当!”一声,窗户大开。 “砰!砰!砰!”门口传来敲门声,司马藉的声音继而传来,“少公子,有事?” 司马藉以为那声窗户响是韩健发出的讯号。 “没事,窗户被吹开。”韩健扬声道,“守在外面,别让人进来。” “好咧。”司马藉的影子仍旧在门板窗户纸上晃荡。 韩健侧目看着神情有些沮丧,刚穿上衣服却有些衣衫不整坐在床沿上的大西柳,道:“还不肯说?” “小女子。”大西柳顿了顿,一咬牙,“恕难从命。” “别以为我是个佛陀菩萨,有慈悲心肠。非我利者,当舍之,毫不留情。”韩健道,“休怪我没给你们姐妹机会,看你们能否熬得住廷尉府的刑具了!” 韩健说着,正要转身,大西柳厉喝道:“韩公子是想要救了我们姐妹,再送我们姐妹上绝路?” 被威胁甚紧,大西柳连声恩公都不称呼了。 韩健冷眼一瞧,反问:“又如何?” “韩公子就不怕小女子到时反咬一口,说是韩公子乃是幕后主使?到时,别人知道我两姐妹身份,又知韩公子与我姐妹同房,韩公子百口莫辩!” 大西柳声色俱厉,说的不卑不亢。韩健也没料到此时大西柳仍旧能反过头威胁他,他脸上一笑,没觉得这女人忘恩负义,反而觉得她有胆识和魄力。 “西柳小姐,想投靠我吗?”韩健笑着问了一句。 “你……何意?”大西柳一时摸不着头脑,刚才还要送她们姐妹去廷尉府,如今却来拉拢。她心想,难道是自己的威胁奏效了? 韩健岔开话头,镇定自若道:“想我出生以来,十六年间从未踏出江都城一步,十六年来第一次出城,便是来洛阳。满朝上下皆知我本为一纨绔公子,小姐以为在廷尉府面前胡言一番,说我与你们西凉旧部的人有染,就有人信?” 大西柳面色转而自危,她感觉出对方的自信并非只是出言恐吓。 “廷尉府的人……凭何不信?你姓韩?江都……江都……” 大西柳差不多已经能想出是谁人有这般自信,却见韩健已经提着剑走过来。 “东王杀西王,你们西凉旧部的人想复国想疯了吧?”韩健一脸凶狠而狰狞的脸色,长剑伴着凌厉的风声在空中化出一道烛影,以大西柳无所反应的空暇,长剑已经指在大西柳脖颈上。大西柳便觉那长剑剑身触及肌肤,心底如剑尖一般冰凉。 冰眼前此人面上的狰狞,哪里是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 想到韩健的身份,再想到刚才廷尉府的人对韩健的忌惮。大西柳身体不由打个冷战,不惧生死的她也被韩健的凶狠之举吓着了。她本能低下头避开韩健的目光。 韩健狰狞的脸色突然变得柔和,右手提剑仍旧没挪开,又伸出左手,提起大西柳的下巴,好似怜爱一般道:“若是西柳小姐投靠于我,说不定,我还会帮帮小姐呢?” “东王殿下莫说笑了,小女子……怎有资格做东王殿下的部下?”大西柳面色平淡道,“殿下要如何处置我们姐妹,只管处置便是,廷尉府的刑具,小女子早有耳闻。从跟随干娘开始,小女子也早就料到有一天会失手被擒,严刑拷问。” 想到韩健身份之后,大西柳也决定不挣扎了。反正以对方小东王的身份,想怎么戏耍她都行,也不怕她反咬一口。她当然不会相信韩健是真心拉拢她,西凉旧部的人,跟西王为敌,也是跟朝廷为敌,道不同怎相为谋? 韩健看着这个大义凌然的大西柳,刻意在她目光前瞥了眼床上仍旧昏迷的小西柳。 “那你妹妹呢,还有你的干娘,洛夫人。”韩健笑道,“你妹妹花样年华,风华正茂,却要跟你一样,被人拷问的体无完肤,还有你的干娘,她在京城养尊处优,不知道能不能挨得住酷刑?话说你干娘在京城经营多年的生意,也是为你们西凉旧部积累军需所用,这次也要一并被朝廷抄没,损失可不小。” 大西柳听的脸都在搐,仍旧咬牙道:“东王殿下莫信口胡言,此事与洛夫人毫无关系,小女子从来未承认,洛夫人便是小女子的干娘。” “以我的身份,去官府说洛夫人跟你们有关系,她就有关系。就算是没关系,那也要等廷尉府的人严加拷问以后才知,若是我再伪造点证据,那能没关系?” 大西柳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她只怪自己选错了人,以为找了个“路人甲”来当凯子,谁知道这“路人甲”便是当今的小东王。而这个东王又不是易与之辈,直言戳中她心中要害,佛口蛇心,将她逼的毫无退路。 现在她想,就算是自己死了,都难以赎罪。 大西柳心中悲哀地想:“干娘在京城经营多年,从来未曾暴露过,未想今日却要葬送,全因我的错。” 大西柳毕竟只是个女子,当下闭目迎着剑身体前倾,像是要自寻死,了却残生。 韩健却没给她自杀的机会,他把剑往后缩了缩,人也后退两步。 大西柳见连寻思都不成,只好跪倒在地,一伏拜地道:“求东王殿下格外开恩,不要为难干娘她……小女子来世愿结草衔环,以报殿下之万一。” “来世?”韩健撇撇嘴,“下辈子太远,这么不靠谱的话鬼才信。现在就问你一句,是否愿意相投靠?你考虑清楚,你干娘在京城苦心经营多年,却也只拉拢到一个廷尉少府,一个廷尉少府能帮到你们什么?若是随了东王府的门檐,你们要复国,那还不是指日可待?” 大西柳稍稍抬头,泪痕犹现,她很不理解小东王为何要极力相拉拢。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能觉出对方并非只是出言戏弄。 “东王殿下,小女子身单言薄,做不了主。即便小女子答应,也无用。” “你真以为我是想要你们什么狗屁的西凉旧部投靠?”韩健一脸坏笑道,“我只是想收拢几个刺客,帮我杀杀人便是了,看谁不爽,派几个刺客去,月黑风高一刀了之。” 大西柳身体再一凛,眼前这个男人,她是彻底看不懂了。 最开始,这男人就好像一个佛,帮她帮到她感激,甚至令她不忍杀之。之后他就是一个魔,一言戳中她软肋,令她感觉生不如死。继而又是一个抛出橄榄枝的神,令她觉得,连复国都有望。最后他就是个混蛋,说了半天还是在耍她。 “殿下,您到底要如何,请直言。”大西柳最后破罐子破摔,也不怕得罪韩健,直截了当问道。 韩健也不再拐弯抹角,道:“回去跟你干娘说,我要你们姐妹和她的真心归附。我可以帮你们行大事,你们也要帮我……”韩健顿了顿,“杀人。” “两天。我只给你们两天时间,你干娘识相倒好。若她不识相,那就让她早些收拾了铺盖卷,亡命天涯去!两天后这时候,洛家的一切产业都将会被官府查封!” 大西柳闻言面如土色,身体一软,好似力气都被抽空一般。她很想立刻去死,为自己的错赎罪,但她也知道,在赎罪前要先把消息通知了干娘,否则连干娘也要与她陪葬。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六章事闹大了 韩健从清越坊出来,已经过了三更,因为路上并不宵禁,到半夜闹市区的商贩仍旧未散尽。 “洛阳城繁华如斯,真是个好地方。”韩健看着灯笼照亮的街路,感慨道。 司马藉在一边愁容满面道:“你先想想回去怎么跟郡王妃交待,你这一闹,郡王妃想不知道都难。” 韩健却好像没听到,突然站定,叫一声:“糟了。” 心不在焉恍然若失的雯儿没停住脚,一头撞在韩健后背上。 “啊,少主,你怎么停了?好疼。”雯儿摸着头撅着嘴道。 韩健瞥了雯儿一眼,对雯儿的失常,他大概能理解。 他这两年就有留意,家里的十一个姨娘为了让雯儿当好他男女之事第一个把关人的责任,对她灌输了很多“知识”,一个对爱情还懵懵懂懂的少女,倒是对情爱之事了解甚多。连她自己,也有了心理准备。谁知道今天她的少主却被人“捷足先登”,雯儿嫉妒心有之,但更多的是没完成使命的负罪感。 “什么事糟了?”司马藉问道。 “我说了让洛夫人来投诚,却没说去哪投。她寻不到我,岂不是只能开溜?”韩健道。 司马藉瞥韩健一眼,没好气道:“你都说了你是东王,她人路那么广,自然能打听出东王在京城的别馆在哪,还怕找不到你人?” 韩健一笑道:“也对。” 一边的阮平一脸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 “不管你的事,先想想过几天的考试,考砸了别让我呆在这,本公子志在四方。”司马藉对阮平呼喝了一句。 三个老友往东王府别馆方向走,都不说话,韩健突然又停住脚步,道:“你们先回去,我得先出去躲躲,今晚不能回别馆。去翠扬楼睡一晚。” 司马藉一听,急道:“你去翠扬楼,我和阮平回去跟郡王妃怎么交待。” “你随便交待,不行就跟我一起去翠扬楼,反正那里都是空房,住几个人都没问题。” 司马藉一想,回东王府别馆被郡王妃问罪,还不如直接跟韩健一起去翠扬楼躲避。 “天大的事等天亮再说。阮平,走。”司马藉马上跟上韩健的脚步。 …… …… 韩健独睡到天亮,美梦正香,突然听到房间外有急忙脚步声上楼,他一个激灵,连梦都顾不上做,从床上跳起来。趴在小桌上睡的正酣的雯儿也被他吓了一跳。 “少主,你……要喝茶吗?咦,天亮了。” “喝什么茶。”韩健随便套上衣服,“走了,债主上门了。” “咣!”还没等韩健把靴子套上,门就已经被人用力推开,气呼呼的韩崔氏在翠扬楼掌柜和伙计伴随下进得门来。 “三娘,这么早?嘿嘿,吃过早饭没?”韩健虽然心理年龄比韩崔氏大许多,但在他这些姨娘面前,他也总是一副嬉笑的模样。 “还吃早饭,都被你气饱了!”韩崔氏进门,直接坐在椅子上,随后韩健的九姨娘韩昭氏也走进来,立在韩崔氏身后。 韩昭氏白了韩健一眼,像是恨其不争。韩健对九娘一笑,作为他母亲以前的侍女,家里姨娘中出身最低微的韩昭氏,平日里也是最疼他的。 “说,昨晚做过什么事?”韩崔氏一坐下,便质问低头立在一旁的韩健。 “昨晚?我和……司马和阮平去清越坊看大小西柳,回来时候太晚了,不想回去打搅了三娘的清梦,所以就先到翠扬楼来过夜。” 韩健正说着,睡在隔壁的司马藉和阮平闻声也走出来看看情况,到了敞着门的门口,见到里面这架势,司马藉当下想开溜,只见韩健一指门口,道:“……三娘若是不信,问司马和阮平!” 韩健这一指,令房间里的人都转头过来,司马藉一脸苦笑,逃也逃不掉,悻悻然走进屋里来。 “两位郡王妃安,少公子安,诸位……安。”司马藉点头哈腰行礼,却又侧目瞪了韩健一眼,似在怪他不讲义气。 “你们两个说说,昨夜可是与少公子一起去过清越坊?” 见到司马藉和阮平,韩崔氏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毕竟司马藉的父亲是江都司马,阮平的义父是江都大儒,一个手握一方兵马,一个桃李满门,韩崔氏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历来对司马藉和阮平还算客气。 司马藉没答话,韩健在旁插话道:“当然了,还有一位杨公子也与我们同行,他好像是宫里来的。” “没问你,闭嘴!”韩崔氏怒气冲冲喝了一声。 韩健乖乖站在旁边,笑看着一脸苦相的司马藉。 出声的事一般是司马藉来说,因为他能说会道,而阮平在人前则嘴笨一些。 司马藉回道:“回郡王妃话,是这么回事,我们就是想去见识一个叫西柳的歌姬,后来才知道里面有大小西柳。” “后来呢?”韩崔氏目光阴冷下来。 “后来……”司马藉看了韩健一眼,一叹道,“后来西王府的绿都将军胡尔锦就去了,然后廷尉府的人也去了……” 司马藉把昨夜的事,到韩健进大小西柳的房门,中间的过程倒也详细。只是他没提南齐使节朱同敬的事,更没提大小西柳其实是刺杀西王的刺客。 韩崔氏转而看着韩健,怒不可遏道:“堂堂的东王,大魏朝的脊梁,居然去清越坊这等地方,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有染,更跟那些客人争风吃醋!你让我们东王府的脸面,往哪搁?” 韩健辩解道:“三娘,你只听这小子一人说,也没听我说。其实,昨晚我在房间里,什么事都没发生。” “什么事都没发生?”韩崔氏也大感意外。 韩健继续自辩:“三娘也知道,男儿血气方刚,我见到人家西柳姐妹风姿绰约,难免会心动。更何况,那么多客人,我能中签,自然觉得高兴,一时没忍住,我就进去了。但进去不久,还没等发生什么事,外面就乱哄哄的,廷尉府的人又来,说是要搜查刺客。这一闹,我也没心情再继续,就回来了。” “果真如此?”韩崔氏看着司马藉。 “回郡王妃,真是这么回事。”司马藉其实很想把之后韩健又进去,把他扔外面的事和盘托出,但他最后还是忍住,因为他知道韩健的确不是故意扔下他,一个人在里面逍遥快活。 “就算如此,东王出现在清越坊还跟两个女人有染的事也传开了,我们东王府的名声也坏了。”韩崔氏道,“我马上要进宫去跟陛下解释此事,你老实在别馆呆着,哪都不许去。九妹,你看着她,就是他上茅房,你也看着他。” “嗯。”韩昭氏先白了韩健一眼,点点头应了。 等韩崔氏行色匆匆走了,司马藉才收回望着门口的目光,道:“连陛下都知道这事了?有没有这么夸张?” 韩昭氏道:“少公子尚未正式继承王位,任何风言风语都会被言官禀告到陛下那里去,若是你们再不帮少公子检点一下,日后必惹出事来。” 韩健上前,一把揽住韩昭氏的腰,跟个孩子一样道:“就知道九娘待我好,一会我可以出去玩的哦?” 韩昭氏手臂一震,韩健手臂不得不松开,毕竟韩昭氏是他母亲的侍剑,有武功。 “没门。”韩昭氏眉毛轻轻一挑,瞪他一眼道。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七章盲婚哑嫁非我愿 十一个姨娘都很疼韩健,对他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禁足,是姨娘们最常用的惩罚措施。在江都城,没什么能禁得住韩健,东王府是他的主场,就算是把门堵死,找丫鬟看着,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爬墙出去。但在洛阳城,韩健却没有翻墙的兴致。 一来他也知道昨夜的事对东王府声誉有影响,再者他要准备当晚皇宫的赐宴。 回到东王府别馆,韩健回到房里,百无聊赖。雯儿则好似倦鸟归巢,伸个懒腰道:“哦,回来真好,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少主,我先睡了啊。” 韩健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冷茶很爽口。 “昨晚让你上床睡,你自己不肯。”韩健喝口茶道。 雯儿脸上一红,声如蚊呐道:“少主,那样……不好。” 雯儿习惯了在旁侍奉韩健,平日里主仆二人虽然是睡一间房,却是睡两张床,洛阳的东王府别馆也有准备雯儿的床。翠扬楼客房只有一张床,昨夜韩健让雯儿上床睡,雯儿坚决不肯,结果她在小桌上趴着睡了一宿,到现在眼白中还泛着血丝。 “先去洗澡,再睡。”韩健叮嘱道。 “哦。”雯儿本来要上榻休息,闻言应了一声,便拿了换洗的衣服,到院对面的房间洗澡。韩健则拿起自己绘画的三国连环画看了看,这些他已经看过多次。 不多久,雯儿洗完澡,穿着宽袍,着木屐,一步步步履沉重“嘎达嘎达”回到房里,到床前,打个哈欠,往床上一趴,随即“咚咚”两声,木屐脱脚落在地上,便进入酣睡状态。 “盖上被子。”韩健再提醒,侧目一看,雯儿已经睡的沉沉的。 一双足踝露在床外,滴着水滴。魏朝的女人,已经有裹脚的习惯,但雯儿是丫鬟,平日里需要跑前跑后,裹脚不便,她也就是天足,不过她本来脚就生的很小,洁白娇嫩。 韩健走到榻前,也无避忌,先把雯儿的身子扶正,给她盖上被子,小妮子吧嗒着嘴好像在吃大餐,憨态可掬的模样煞是可爱。韩健一笑,拉下窗帘,挪步到了院子里。 “到哪去?”九姨娘韩昭氏走过来,问了一句。 “九娘,吓我一跳。”韩健摸摸胸口,道,“我就是想早院子里走走,没想偷跑出去玩。” 韩昭氏白了韩健一眼道:“不打自招了吧?走,跟九娘过去试试衣服合不合身,是你的朝服,今晚要穿的。礼部的人昨天便送来,本来说不合身拿去改,结果一天都没见你影子。” “九娘身材跟我差不多,九娘帮我穿穿和不合身就是了。” 韩昭氏用怨怒的神态望他一眼道:“你十三岁时,九娘跟你身材相仿,如今你早不是当初那丁点大的小子,总还这么赖皮。再不去,九娘可要动家法了。” 韩健笑笑,道:“走。” 本来帮韩健穿戴的事要由雯儿这个贴身丫鬟来做,当下雯儿睡的正香,事情则由韩昭氏代劳。 韩健身为即将袭爵的东王世子,在魏朝地位超绝。韩健的官服,内里是白色单衣,外面是大紫色的正袍,革带金銙。进贤冠本为七梁,但因韩健尚未袭爵,因而无梁,即便如此,这身衣服穿出去也足够显威风的。 韩健穿好,也不照铜镜,只是在韩昭氏面前张臂摆了摆姿势,问道:“九娘觉得可好?” 韩昭氏看到韩健这般装束,眼角不禁湿润,心中想的却是故去的自家小姐,韩健的亲娘。养儿十六岁,韩健终于成年,韩昭氏也感觉到安慰。 “好看。”韩昭氏笑道。 “合身倒是合身,就是穿着太重,挺别扭的。”韩健活动了下胳肢窝,“先脱了吧。” “穿着,多好。”韩昭氏道。 “晚上再穿吧,穿着这身到处活动,不到晚上就脏了,九娘也不想我在皇宫里丢脸吧?” 韩昭氏想了想,还是晚上皇宫的赐宴比较重要,于是点点头,对旁边的几个随她而来的丫鬟吩咐:“帮少主宽衣。” “是。”韩健姨娘们的丫鬟,年岁都大一些,却也都是未出阁的,平日里她们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韩健,此时帮一男子宽衣,个个也都面红耳赤。 宽了外面的宽袍,里面的中单便不用脱,韩健直接套上平日里穿的衣服,自己系好腰带,刚进过皇宫的三姨娘韩崔氏便一脸肃穆神色回来。 “三娘,这么快回来,没见到皇上?”韩健见韩崔氏面色不好,一进来便往椅子上一坐,凑上前道。 “还说。”韩崔氏瞪着韩健道,“陛下本在洛城殿见贡生,我去了,陛下特地相见,第一句就说我们不会管教儿子。你听听,陛下对你是多么的失望!” 韩健撇撇嘴道:“没想到陛下还真知道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自己身份不清楚?现在满朝上下都在盯着你,但凡你有一点做的不好的地方,那些言官立时会添油加醋在陛下面前说,直到令你连王位丢了他们也不会罢休!” 韩健赶紧陪笑道:“三娘别生气了,这不没事吗?三娘可是把昨晚清越坊我什么事都没发生告知了皇上?” “有说的必要?陛下会相信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鬼话?”韩崔氏怒着说了一句,又叹口气,好似是拿韩健没办法,“陛下也说了,令你收心养性,最好是令你成家立室,把心安下来。陛下旧事重提,再次提到我们东王府和南王府联姻的事。” 韩健一听眉头大皱,这事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以前他没见过南王府的小姐,那时也就算了,大不了是盲婚哑嫁,娶个丑女回来算认栽,晾着不见就是。可现在他也正式见过南王府二小姐,就是杨苁儿,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该女长的算标致,但他心里没什么感觉,不来电难道等成婚以后再培养感情? “三娘,这事没转圜余地了?”韩健脸色苦哈哈问道。 “怎么,不乐意?”韩崔氏怒视韩健一眼,“这事可由不得你不答应。陛下早则今夜,晚则这几日,就会正式公布此事,若是陛下单独照对你,问你对此事的意见,你敢说不,我非……把你交给二姐处置不可!” 韩健笑了笑,说到底,韩崔氏连对他说句重话也是刻意板起脸来说,更别说威胁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八章不拘一节老顽固 韩健一天没出门,在东王别馆学习基本的宫廷礼仪。韩健本以为入宫只是走个过场,很简单,老实不出风头便可,经过这一堂课,他才知道要进宫是件很复杂的事。 尽管赐宴是在酉时末才举行,但韩健申时便要出发,等于提前三个小时入场。皇帝赐宴,官员必须提前到,不能让皇帝等臣子。 韩健此行,从皇宫应天门入宫。洛阳皇宫,以正南宫门最多,共有五个,其中以应天门为中间,也为正门。 韩崔氏与他共乘马车到皇宫外,此时零零散散已有不少人在排队入宫。韩崔氏下马车,叮嘱一番,而她作为女子又只是东王的妾侍,并无资格参加宴会。 “三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事事都交待好几遍。”韩健最后听的有些烦躁,看着仍旧老高的日头道,“太阳快落山,再不进去就晚了。” “还说,若不是你惹事回来,三娘用这么担心?”韩崔氏一直不让韩健进去,像是在等什么人,过了半晌,他才看着远处一个走过来的老夫子道,“来了。” 韩健虽然身为小东王,却没正式袭爵,尚不能开府纳幕僚。为了让韩健生平第一次入宫不闹洋相,韩崔氏特地请了一个亲戚,从国学馆退休下来的崔明礼陪伴韩健入宫。这也是朝廷的惯例。 崔明礼,是韩崔氏的一个堂伯,年纪五十岁上下,痩削的老头,留着山羊胡,精神矍铄,有点为人师长的派头。 “伯父,健儿就托付给您老。”韩崔氏行礼道,“他还不懂事,您老多提点。” “贤侄女放心,老朽必然护小郡王左右,保他安危。”崔明礼道。 韩健心想,这老帮菜最多是在旁讲解规矩,提醒他不令他出错,说的好像要上阵杀敌一样。真遇上拼命的,还不定谁保护谁呢。 韩健心里对崔明礼有成见,但表面上也算恭敬。及二人进了宫门,韩健对他一笑,当是打招呼:“你好。” “小友,你好。”崔明礼笑着回礼。 韩健没想到对方也不见外,心中增了几分好感。魏朝君臣融洽,进宫只需要简单搜身,不需脱光了衣服一点点检查,看着队伍前面的官员被几个太监摸来摸去,韩健皱皱眉,手按在佩剑的剑柄上。 崔明礼好像读懂了韩健心中所想,解释道:“小友身为东王,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如萧相故,没人敢触及你身。” 韩健看着崔明礼一笑,听他这一说,他也没觉得这老头有多么讨厌了。他身为东王,都能剑履上殿了,自然就不存在夹带兵器之事,搜和不搜没什么意义。 二人同步而行,韩健接口问道,当是找找话题:“所说的萧相,是汉相萧何?” “正是。”崔明礼点头。 韩健再道:“那崔老先生对萧何此人,有何评价?” 崔明礼突然面色凝重,脸上稍微露出个无奈之色,道:“奸相!” 这评价倒令韩健着实意外,历来萧何在史书上的名声都不错,毕竟萧何是汉初三杰,又拥立刘邦灭暴秦平西楚有功,为汉朝第一相。韩健心想,难道因为两个世界历史有不同,他们说的不是一个人? “崔老先生,此言何故?”韩健看着崔明礼问道。 崔明礼直言不讳道:“萧何举荐韩信有功,却又设计杀信,此为其罪一,又拥吕雉母子,其罪二。若信在,何至于令吕雉小儿如斯猖狂?” 韩健愣了愣,崔明礼这是语出不善。说吕雉,如今也是女皇临朝,岂不是影射当下? 韩健一笑,冲淡了点尴尬的氛围,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一叹道:“这也就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崔明礼把话说出口,才醒悟到自己说的太过,但见韩健没什么特别反应,才放下心。 崔明礼心想:“小郡王年纪尚轻,该不会想到太多。” 再听到韩健说“成也萧何败萧何”,崔明礼重复了一遍,又突然觉得这小郡王不简单,光凭他一席话就能作出完善的总结。 他尚不知道,这句话非韩健原创,而是后世人对萧何一生的总结,明着说的是韩信成败,其实说的是汉初成败。汉起于萧何的辅佐,但汉初之乱,也为萧何所致。 不过在韩健看来,这句话不过是出于封建统治者的立场所出。天下唯有能者而居之,吕雉有本事,所以她窃夺了朝廷,背后人说三道四,主要因为吕雉是个女人。 韩健作为后世人,有思想的包容性。 通过这事,韩健对崔明礼的评价是,这是个大男子主义,且有不入俗流见识的老顽固。 二人过了检查的关口正理门,正式进入皇宫内院。韩健四下看了看,殿宇楼台林立,比他游故宫时见到的那座宫殿还要大,至于今天举行宴会的武成殿,他根本不知道在哪。 “请随我来。”崔明礼在前引路。 韩健看着前面挪动的人流,心说不用你我也能找到,不就是跟着人群走嘛。 韩健和崔明礼走的是闲庭信步,而那些大臣则走的很急,韩健心想这就是入朝不趋待遇的不同,这些官员进了宫,习惯性加快脚步,而他则不慌不忙。 连带着崔明礼也不慌不忙。 “要不要追?”韩健指了指快速路过的大臣,问道。 “不急,不用。”崔明礼好整以暇道。 韩健一副“你说的误事了赖你”的神色,本想也按部就班地走,但再想,这老头本来就是三姨娘请来打酱油的陪客,误事了赖他怎么赖?把他宰了以泄心头之恨? 韩健再一想,反正今天已经让女皇知道了他逛窑子的丑事,再多一件也无妨。何况此时尚未日落西山,也不是太赶。 于是韩健板起面孔,继续慢悠悠地走。 路上仍旧有大臣不断超过他们,渐渐的也就没了,韩健看了看身后,没人了,他们应该是最慢的。 这时候,突然从殿宇之前的过道闪出来一个着文弁服的朝官,笑着走过来像是要打招呼。 韩健从进宫以来,没一个人认识,主动过来打招呼的只有这一个。就在韩健心想这是谁,如何会这么热情?那人也走近了,却不是跟他打招呼,而是跟崔明礼。 “崔博儒,国学馆一别,已有两年了。身体可好?”来人笑问。 这人一副马脸,给韩健的印象很不好,韩健停下脚步,把头调向一边。 “顾中丞,听闻你近来高升,恭贺了。” “那还不是陛下赏识?”马脸大臣一笑,显得有几分得意,“崔博儒不是早就赋闲在家了?怎么还到宫里来,拜访老友?哈哈,在下这就要往武成殿参加赐宴,就不打搅崔博儒在这里散步,告辞!” 这人说完,拱拱手,扬长而去。 “谁啊?好像挺嚣张的。”韩健瞅着这人背影,问道。 崔明礼像是一肚子火气,听到韩健的评价,不由看他一眼:“你也觉得他很嚣张?他这人就是如此,霸道,无礼!几十年脾气都没变。我与他同为贡生出身,在国学馆又是同僚。他学问不济,却靠着门路步步高升,如今在朝中也算是一号人物。” “哦。”韩健点点头,一笑。 嘴上韩健没说什么,心中却在想,这是同窗兼同僚,人家比他混的好,他妒忌了。 老顽固也有面红耳急的时候。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九章宴会前 韩健和崔明礼一同到了武成殿外,却见绿树如茵不大的一块地方,大臣和四大王的人等着进殿,因为礼部的人要逐一核实来人的身份,所以大多数人只能暂时在殿外等候。 韩健打量了一下,来的人少说有百八十号,算上已经进去的,可能更多。 “要等等。”崔明礼道。 “一会你进不进去?”韩健问。 “郡王妃已将老朽的事知会了礼部那边,一会会由我与你共坐。”崔明礼说着,头微微扬起,因为他看到了刚才出言不善的那个“大马脸”,而大马脸本来在跟人交谈,见到他也一脸惊讶望过来。 见到这架势,韩健想,人都老了,怎么还这么计较想不开? 此时日已没头,天色转黯,韩健正觉得没趣,忽而身旁有个人碰了碰他胳膊,韩健侧过身,却是正打量着他的一个女人,南王府二小姐杨苁儿。 “这位小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都能碰到你。”韩健打量了一下此时的杨苁儿,一身劲装,却是玲珑曲线,革衣将她的身材凸现的刚刚好。 杨苁儿像是不耐烦,直接用质问的语气道:“问你个事,你给我的无弦琴……” “吹不响?” “吹倒是能吹响,不过……”杨苁儿想到上面沾染过此人的口水,而此人当下又似笑非笑看着她,登时令她有些着恼,“为何我吹奏不出音调?” 韩健一笑道:“小姐不是想无师自通吧?” 杨苁儿想了想,像是明白了什么,再问道:“那我从何处能找到教授吹奏无弦琴的师傅?” 韩健也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措辞道:“天下间会吹奏无弦琴的,仅有一人。” 杨苁儿当下蹙眉,微怒道:“你不直接说找你学?” “小姐想学的话,我也不介意倾囊相授,不过提前说明,天下间的无弦琴也只有一把,要是小姐不嫌弃在下的口水……”韩健突然笑起来,笑的令杨苁儿直想踹他两脚。 杨苁儿狠狠瞪了这人一眼,再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人呢?” 一句话倒让韩健有些迷糊,韩健问道:“小姐是说哪个?” 杨苁儿本想问“你们家小郡王”,但她再仔细一看,见到韩健佩剑,一身锦衣华服,登时她明白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人!去死吧!”杨苁儿心中恨恨,说着抬脚就踩了韩健一脚,韩健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就这么被这个脸色阴晴不定的女人“得逞”,脚背一阵生疼。好在穿着马靴,不然脚非肿起来不可。 “喂,什么意思?什么哪个人那个人的?到底说什么?” 杨苁儿已经快步而去,只剩下韩健在那摸不着头脑:“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呼,好疼。” 而此时快步似逃了一样的杨苁儿,匆忙走出很远,才停下脚步,而她脸上仍旧难平恼怒之色。 “真是冤家路窄,这次糗大了。”杨苁儿说着,连她自己都险些抓狂,很想找个地缝钻。 跑去讨问什么无弦琴,却不知道那就是小东王,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小东王的一个幕僚或是朋友。 虽然杨苁儿本觉得此人傲气了些,但在处理东王府和南王府纠纷上,却有急智,可算有才之人。但知道他身份之后,她就彻底对韩健改观。 “说到底只是他一身纨绔之气!”杨苁儿下了定论。 “二妹,你先前去哪了,怎这般模样回来?”杨苁儿的兄长杨曳走过来,“父亲刚与舅舅一同过来,快去拜见。” “嗯。”杨苁儿收拾了心情,随兄长而去。 …… …… 韩健虽然是今天的主宾,却没什么特权,在皇宫里,只有皇帝有特权,他也只能排队入场。 韩健进殿的次序比较靠后,在他进门的时候,突然听背后发出一声冷哼,很浑厚的男子声音。韩健转身一看,却是之前被他砸了两次场子的老熟人,潘夫子。 潘夫子作为一代名学,本来来洛阳城只是为河东学派的书院做广告,没想到被韩健砸场,令他名声扫地。他只能暂时留在长安城,希望通过一些公关活动来挽回形象,而礼部也邀请他这样的“社会名流”来宴会,这一来,又跟韩健碰上了。 韩健刻意对潘夫子拱拱手,好像挑衅一般。潘夫子吹胡子瞪眼的,碍于场合他没发作。 “那个潘夫子,崔老先生认识不?”进门时,韩健问了崔明礼一句。 “不认识。”崔明礼道,“外地的什么夫子,徒有其名。” 韩健点点头,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文人相轻。 普通宾客进来都是自己拿了号牌找位子,而韩健作为小东王,会有礼部专人引他就席。韩健走到自己的案桌前才发现,自己这张案桌位置的安排,很不简单。 韩健作为小东王,地位在身为四大王之末,因为除了他,东南北三王都是亲王,而他是郡王,这不代表权力有高低之分,主要是皇家“亲疏有别”,其他三个王都是姓杨的。他的案桌,在右起第一排的第二张,紧邻的是南王的一张案桌。 一张案桌前坐两人。南王杨洛川和南王府大将黄义成坐在右首,黄义成也是之前跟司马藉有过节的黄烈的叔叔。 在南王这一桌之后,便是杨洛川的长子杨曳和二女杨苁儿,韩健坐在案桌右边位置,往右后方一侧头,便能看见杨苁儿正恶狠狠打量着他。 除此外,西王杨平举坐于左首。北王未临,小北王杨科坐在左二一桌。 韩健想,这么安排有地域考虑,东王和南王拒的是南齐,而西王和北王则在军事关系上更近一些。还有一层关系,韩健料想应该是跟当今女皇所主导的,东王府跟南王府联姻的事有关。 “兄长,跟你换下位子。”杨苁儿见到韩健,便对杨曳说道。 “二妹,怎么了?”杨曳抬头看了眼走过来的人,见他一身行头,便猜想到韩健是小东王。他再联想到之前南王府跟东王府因为黄烈出了一点误会,便好似理解妹妹的举动。 “嗯。”杨曳起身跟妹妹换过。 韩健瞅了眼正在换位子的杨苁儿,心想,自己有这么可怕,需要她一躲再躲? 等韩健坐下,不多一会,客人基本到齐。 离宴会正式开始尚有半个时辰,韩健看了看横对下面的三张主桌,猜想会是什么人坐在上面。 崔明礼解释道:“中间一张是陛下的位子,临近斜着的两张,是两位皇子的。” “哦。” 韩健点点头,心中在想,他这两天结识的那个“杨公子”,会不会出现在其中一桌上。 韩健又看了眼对面一张空着的客桌,心想,难道皇帝赐宴还有敢不来的? “那是为南齐国使准备的。”崔明礼补充道。 第三十章武成殿宴群臣(上) 崔明礼刚说“南齐国使”,齐朝使节朱同敬和两名随从便在一名魏朝礼部官员陪同下进来,径直到韩健对面靠前的一张案台上坐下。 此时的朱同敬仍旧是一身白衣羽扇纶巾潇洒不羁的模样,韩健远远瞅了一眼,心想,还是那么臭显摆。 宴会的案桌分两边,每边有四列,座位靠前的相对来说更有地位,韩健仔细打量了一下前排的人,两边除了对面刚才见过的“大马脸”,没一个认识。而此时大马脸正在跟崔明礼对视着,而崔明礼也用眼神还之,两个老家伙似乎想用眼神把对方杀死。 韩健不禁皱眉,这是有多苦大仇深? 随着客人到齐,天色也逐渐昏暗,宫里的太监们迈着小步子出来,把武成殿各处的烛火和灯笼点亮。 魏朝帝王虽然一向持节俭的态度,但洛阳宫经过两朝十几代皇帝的修缮,宫殿建筑已经是美轮美奂,韩健进来时大殿光线较暗还不觉得如何,但烛火一照,登时整个大殿里也变得明亮而流光溢彩。 完美艺术品的结晶! 韩健心里感慨着,他本身就是搞建筑的,自然对宫殿的建筑结构和装饰很感兴趣。他抱着一种“学习”的态度在抬头仰望观赏,但在一些人眼中,他就好像个“土豹子”,没见过世面,连个殿柱都能瞧个半天。 “难道他们东王府连个像样的宫殿都没有?”杨苁儿侧目打量了韩健一会,心里不禁想。 韩健正百无聊赖在看武成殿的建筑风格,突然一个宣旨太监模样油光粉面的人走出来,手上拿着个拂尘,走到正座之前,站定。他这一出现,在场人纷纷站起。 “陛下要来了。”崔明礼对韩健提醒。 不用崔明礼说,韩健已经起身,他顺带问了一句:“这是什么人?” “他是宫里两朝老太监卢绍坤,在宫里宫外都很有权势和人脉。”崔明礼说道。 韩健点点头,心说,魏朝的太监跟外臣有勾结,那政治也必然清明不到哪去。 “陛下至,行礼。”卢绍坤用尖锐的嗓音喊道。 在场之人都拱手俯身,作恭迎状,韩健也有模学样。虽然韩健觉得这宣布皇帝来的方式有些拗口,但他料想也就跟“皇上驾到”的口宣差不多。 很快,几个不太重的脚步声,从武成殿正门方向传来。韩健稍微抬头偷看了一眼,只见一名身着黑褐色衮服,头戴冠冕形而露发的女子,昂首阔步走进武成殿。韩健初一见之,便觉她高贵儒雅有气质,凤眉剑目跟杨苁儿有几分相像,雍容而不娇弱,刚毅而不失温婉。小家碧玉和大家气度于一身,令韩健都心呼一声“这女皇好生高不可攀”。 女皇走上前,身后跟着两名身着皇子淡黄礼服男子。一名年长一些,有二十多岁,走路间气定神闲好似应付惯了场面。另一个年轻一些,只有十七八岁,则好似在努力稳定住步子跟上前面女皇的节奏,韩健一看,不由得一笑,正是这两天刚结识的“杨公子”。 杨公子走路虽然稳定住节奏,目光也在左顾右盼,很快便寻到韩健的身影,见到韩健对他笑,他也点点头报以一笑。 在后面,是几名随行宫女。 女皇到正座前,挥袖转身,两名皇子自然让开到各自案桌后,百官齐唱:“陛下万福。” 女皇微微一笑,提长袖而起,喝:“同福,坐!” 百官没有了之前行礼时的整齐,而是零零散散坐下,韩健感觉这就好像是喊完了立正后稍息一样。 此时,女皇和皇子也各自落座。 “不要跟陛下对视。大不敬。”崔明礼见韩健总是往主桌那边看,提醒了一句,补充说明道,“陛下左边的是王子余,右边是王子曦。” “哦。”韩健收回目光,点点头。 因为女皇至今未婚,因而魏朝的两位皇子都是女皇的弟弟,本来女皇也有几个弟弟,但长到成年的也只有这两个,而他们并未接受爵位的册封,因而只能被称之为“王子”,余和曦是他们的名字。 三皇子杨余,六皇子杨曦。 “杨曦?跟个女人名一样。”韩健心里犯嘀咕,他这才知道杨公子的真名。 这种皇宫赐宴,虽然主人就是皇帝,但主持的却是礼部的官员,他们就好像司仪一样负责整个宴会的流程。 主持的是礼部的一名高瘦官员,崔明礼跟韩健介绍,这是礼部司典于华成,也是他们同届的贡生。韩健听崔明礼的口气,便觉得好像他的“同学”混的个个都比他好,而他则好像谁都看不起一样。 于华成先是歌功颂德一番,然后示以在场众人,举杯敬皇帝。 “为四海升平,敬陛下!”于华成领头道。 “敬陛下。”在场的人都起身敬酒,包括两位皇子。唯独只有南齐使节朱同敬和两名随从不起身,仍旧端坐如常,朱同敬摇着扇子,好像事情跟他无关一样。 这么“普天同庆”的事,少了三个人敬酒,本来也不当什么,但关键是南齐使节的座位很靠前,而朱同敬的两名随从站着,朱同敬坐着,显得很突兀。 于华成见女皇坐在那许久不应敬酒,心下有些发冷,如果今天的宴会出什么意外,就是他“办事不力”。此时女皇正整顿吏治,他很怕会因今天的“失职”而令自己官位不保。 本来跟南齐使节抗议的事根本轮不到他来做,但他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于华成看着在那摇着折扇一脸悠哉的朱同敬,喝问道:“齐使,你为何不敬酒?” 朱同敬脸上露出个自然的微笑,道:“魏境是否如尔所言四海升平,本使不知。况天子为尔等天子,非我者,敬从何敬?” “你!”于华成一脸羞恼,这是南齐人挑衅到自己家门来了。而其他的文臣武将,虽然脸色不忿,却未人出言反驳,其实朱同敬说的也是实话,你们要敬皇帝干嘛非要拉上我? “无妨!”就在场面很尴尬时,女皇终于开口打破僵局。 女皇抚衣起身,袖子微微一扬,酒杯被她举起。 “齐乃齐人,魏乃魏人,本就无干。” 韩健正觉得女皇这么做未免太服软了,谁知女皇突然把酒酒杯一撒,酒水落地。女皇再言道:“祭我征南将士亡魂!” 在场之人一片惊叹,却没有人不随着女皇的动作,把酒水正经撒在面前,附合一声:“祭我征南将士亡魂。” 本来闲容淡笑的朱同敬,手上摇着的扇子也停了停,面上表情好似吃了黄莲。 韩健心中有些佩服,女皇就是女皇,保全国家脸面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祭我先父!”等众人声音停了,韩健突然大喝一声,把酒一泼。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第三十一章武成殿宴群臣(下) 韩健作为初出茅庐的小东王,他很清楚自己应低调,今日参加宴会能不言最好不语,把过场走了,祭个天,把玺印给领了,就可以回江都过他的快活小郡王的日子。 但低调历来不是韩健的风格,若不能在这些达官贵人面前表现纨绔习气,怎令女皇和其他藩王放心以确定他不是心头大患?若不表现出对南齐人“杀父之仇”一般的愤慨,被保皇派的人拿他跟朱同敬在清越坊“密会”的事攻讦,怎么抽身事外? 韩健看似很胡闹不知场合的“疯言疯语”,却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他想,反正都是跟女皇穿一条裤子,你们穿裤脚,我穿裤腿,大家彼此彼此。 韩健这一举,令在场气氛再次有些尴尬,众魏朝臣僚本来以为给齐使一个下马威就算完,保持国家面子的同时也不能令齐使太下不来台。没想到小东王居然跳出来了,所有人都打量着正一脸“不明所以”的韩健。 崔明礼赶紧在旁拉拉韩健的衣袖,示意让他适可而止。韩健却直接甩开崔明礼伸过来的手,在众人凝视的目光下走出案前,好似质问朱同敬,又好似追思哀悼,扬声道:“先父南去十六载,尸骨至今无还,每闻鹧鸪声凄凄,总相问一声,父之魂安好?安好?” 韩健的语态就好像在诗朗诵,又好像在发颠狂,最后盯着朱同敬抛出问题。这是韩健第一次在政治公开场合露面,便是以一种痴傻和半疯癫的状态出来。 朱同敬初时觉得诧异,这小子怎么突然发疯一样,非要不顾场合在这里计较起他父亲的事?他再思量,这小子别有用心,是报复他在清越坊故意接近引起廷尉府的人“误会”。 “这小子是否真有这般歹毒的心,和这般气魄?还是幕后有高人指点?”朱同敬愈发看不透彻。 最后,朱同敬只是微笑着摇摇折扇,把脸调向一边,当没听见。 崔明礼赶紧走出来,向皇帝告罪道:“陛下,小郡王酒后失言,还请陛下不要怪责。” 众人听到崔明礼很牵强的理由,也都心想,这才刚开席,第一杯酒还没敬出去,就已经喝醉了? 女皇仍旧立在那,淡而一笑,道:“东王为我大魏奠定基业,南征无还,第二杯便相遥敬。小东王追思亡父之心,朕思缅,不怪责。” 韩健很识相,赶紧回身躬身一礼,道:“谢陛下。” 说完韩健走回自己案桌后,倒一杯酒,随众人为老东王祭酒。 仪式毕,韩健才随众人坐下,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就好像先前之事不是他干的。韩健情绪反差之大,令同坐的崔明礼也感觉到惊讶和不解,更不用说总是想不看他却又忍不住看过来的杨苁儿。 酒过三巡,宫廷礼乐声起,到了宫廷舞蹈的表演时间。宫廷莺莺燕燕的舞女身着云彩服结队而出,围成花瓣状,继而翩翩起舞,加上优美宫廷礼乐的衬托,这些舞女美妙的体态也展现出来。在场绝大多数都是男子,或捋须淡笑,或眯眼凝视,看的都是目不转睛。 韩健却对这宫廷舞蹈欠缺兴趣,他主要在留意在场众人的反应,其中朱同敬是他格外观察的。此时的朱同敬,一脸得意笑容,好像非常看不起眼前舞女的表演。 韩健心中促狭地想,要是朱同敬扮作女子,可能比场上那些舞女还要风姿绰约迷人几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跳舞了。 宫廷舞蹈表演很快结束,舞女们退下,叫好者有之。在韩健看来,这也说明君臣之间关系融洽,官员在女皇面前并不拘谨。 于华成作为这次宴会的主持,起身赞美了之前的舞女几句,说着说着就往“国泰升平”上扯,极尽谄媚之能事。也许是他觉得刚才在朱同敬面前被呛了一句,在女皇面前丢分,因而他也刻意找着机会想扳回一城。 “齐使,我大魏朝女子舞姿如何?”于华成转身,咄咄逼人地问朱同敬。 韩健瞅了眼女皇,女皇神态悠然似在跟两位皇子交谈,并没有打断于华成的话。韩健心中却叹了一声,这于华成在他看来毫无跟外国使节沟通的经验,这么问,岂不明摆着让人贬损? 果然,朱同敬闻言,淡淡一笑道:“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一般使节,若是友善而来,那随便褒奖两声算是礼节,但朱同敬并非“一般使节”,他前来的目的,说是为和谈,但显然另有图谋。他这一语,令在场官员一片哗然,之前他对女皇说了几句不敬的话,也没遭来这么大的反应。 一声声类似“狂徒”“井底之蛙”在嘈杂声中响起。韩健有意再留意坐在主座上的女皇,虽然女皇停止了跟两位皇子的交谈,但她仍旧一脸亲和的笑容,面无愠色。 还是皇帝沉得住气。韩健心说。 于华成则一脸羞愤,好像祖坟被人刨了一般,正要发作,却见朱同敬摇摇折扇续道:“便是我这两个随从,舞姿也好过于你们魏朝的庸脂俗粉。” 众人不禁将目光落在朱同敬身后立着的两名随从身上,这两人韩健之前在清虚雅舍和清越坊都见过,都是男子装束,其中一名为男子无疑,而另一个,韩健曾也怀疑是女扮男装,但韩健并不肯定。 韩健跟在场之人一样犯糊涂,心想,难道齐朝的男子都是长袖善舞的? 于华成一看,这不明摆着讽刺魏朝的舞女,跳舞连齐人的男子都比不上?虽然这本无可比性,但他毕竟窝了一口气,当下便道:“那可要一比?” 韩健心呼一声:“又落套了!” 朱同敬笑道:“我这两名随从,平日里习剑,剑法虽然算不得上乘,却练得轻盈的剑舞。这里是魏朝的皇宫,还是莫要比试,以免刀剑无眼伤了和气。” 在场之人这才听明白朱同敬拐个大弯到底要说什么,说随从舞姿优美,不过是想说明他的随从剑法好,魏朝人不能相及。如此带讥讽的话,也是为激魏人真的当场比上一比。本来武斗,比剑有死伤也不奇怪,但女皇在场,若真给了齐人剑,对方是刺客,以比剑为幌子,行刺为实,连女皇都会有危险。 众人心中感觉这朱同敬“狼子野心”的同时,也都在发怵。 万一女皇真应了当如何? 却在此时,女皇轻描淡写开口道:“既如此,赐剑!” 在场官员无不大惊,于华成赶紧行礼道:“陛下,万万不可。” “齐人剑舞,有何不可?”女皇厉声说了一句,又狠狠瞪了于华成一眼,喝一声,“退下!” 于华成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好乖乖退到一旁。 随即宫廷侍卫将两把长剑交给太监卢绍坤,卢绍坤颤颤巍巍抱着两把剑走上前,朱同敬对身后两名随从一摆手,两人上前,一人提一柄剑。 以为两随从马上要以剑起舞,朱同敬起身道:“可否借一支竹箫一用?” 在场的人都搞不懂他要做什么,女皇点下头道:“准!” 女皇一个字,就等于是一道命令,负责宫廷礼乐的人马上要去准备竹箫,哪怕是偷或者抢也要马上送过来。竹箫此乐器,在北魏并不流行,也只有皇宫乐室中才有,这东西放在别处还真未必能找到。 很快,一把竹箫送到武成殿,交到朱同敬手上。朱同敬左手握竹箫,右手像抚摸心爱女子一般,抚摸着箫身,叹一句:“好箫,惜无人识。” 韩健心想这朱同敬还真麻烦。 只见朱同敬将竹箫放于唇前,轻声吹奏出一个音,登时如肃杀风起,在场之人便觉得一阵阴冷,连衣服也要紧一紧。很快,音色转而清幽,空灵若达天籁之外。 在朱同敬箫音伴奏之下,他的两名随从开始舞剑,好似对拆,也好似“姐妹”在以剑嬉戏。忽而二人脚尖踮起,用类似于韩健所熟知类似于芭蕾舞的方式在舞剑。 “芭蕾舞剑法?”韩健登时觉得这种剑法看起来很华丽,但充其量不过是花架子,难怪朱同敬会说他这两个随从只是剑舞舞的好看,而剑法并不出众。 韩健初时觉得应该是如此,因为他从这剑舞中看不到章法和剑势,跟他观察小西柳的舞蹈中察觉剑法大相径庭。小西柳是舞蹈中藏剑法,欲藏愈深,而这两人却是以剑法为舞,华而不实。 但韩健再仔细看了一会,却又觉得这两名随从大巧而藏拙,他二人的剑法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花里胡哨,剑法中总有些行云流水的转折点在内。光从这一点,韩健便判断二人至少在剑法中浸淫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 而这二人,不过都才二十许间,尚未过少年。 第三十二章两国纠纷 此时在武成殿内,两名翩翩美少年翩迁起舞,剑法杂而无章,却看的人眼花缭乱。女皇神容中带着些许的笑意,或在赞许,也或许在盘算着什么。下面的臣子则看出些端倪,不能让齐人在魏境内如此放肆。 突然见人群中站起一人,喝一声“雕虫小技!”踏步到案前,却是西王身后的一名武夫。韩健认得,是昨日在清越坊被廷尉府拿下的绿都将军胡尔锦。 胡尔锦是西王手底下赫赫的名将,却也没有剑履上殿的资格,他手上无剑,韩健看了看西王的反应。在场杨姓人中,以西王杨平举辈分最高,他是当今女皇的叔祖辈,又经营西都几十年,人老而有心机。 西王见胡尔锦出来,并未有任何表示,也没把佩剑交给胡尔锦。 在场上舞剑的两名少年,好似对胡尔锦的喝声充耳不闻,仍旧按照故有节奏舞剑。胡尔锦脸色憋得通红,昨日因他在清越坊闹事被廷尉府人拿下,西王险些丧命刺客之手,他难辞其咎,这次他也是想将功补过。 “黄口小儿,吃爷爷一掌。” 胡尔锦即便在皇宫里,仍旧语言粗鄙,飞身扑向舞剑两名齐人少年,似要空手入白刃夺二人的剑。却见当中身材高一些的青衣少年回身一退,伸左手拉住另一名被韩健怀疑为女子所扮蓝衣少年的左手,二人一手持剑,挥展开,当即原地转起圈来。 胡尔锦冲的很急,到了跟前才发觉对方招式有变,尽管他出身沙场,见惯了生死相搏的场面,但两少年这种另类的“剑法”他还是首次见识到。他一个躲避不及,被青衣少年一剑削下一缕头发,他也是堪堪避过,才不至于额头上多一道血痕。 “放肆!”胡尔锦更急,一矮身,来了个地堂腿,却没扫到两名少年当中任何一个。两个少年就好像杂技演员一样,忽而单手互挺而倒立,忽而柔身舞两下剑,就是令胡尔锦半分进不得身。 胡尔锦本身已经算高手,但他苦于没有兵器在手,对方又以躲闪和避让为主,他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跟着对方的节奏走,感觉自己随时都能制服对方,却招招扑空。在外人看来,胡尔锦就好像被两名少年耍的团团转一样。 胡尔锦招式越急越乱,正想不顾老命一头撞过去,他料定对方不敢拿他怎样,只能硬吃他这一头。却见蓝衣少年一个踮着坐足足尖飞起右脚,一脚踢在胡尔锦脑门上。这一招虽然轻柔,力气却也不小,胡尔锦踉踉跄跄退到一桌案前,只听“咣!”“哗啦!”几声响,那案桌上盛着食物和酒的器具被打翻。 那正是小北王杨科的一桌案桌。 胡尔锦虽然有武夫之名,旁人也没料到他会如此惨败在两个少年手上。正在此时,只见小北王杨科一掌拍在案桌上,喝一声“岂有此理!”抽出佩剑便迎上仍旧在旁若无人舞剑的少年。 韩健在旁看了一会,心想:“小北王也想不开,要去出丑?” 等杨科一出招,韩健才知道这小北王的确有两把刷子,剑法应该在两名少年之上。但两名少年应该是很有默契,剑法处于下风也未必一定落败。 “崔老头,你看哪个会赢?”韩健兴冲冲问同坐的崔明礼。 崔明礼见胡尔锦落败,小北王上场,正紧张万分,这时候听韩健说话,惊讶打量着韩健那隔岸观火的表情。他本想问一句“你不该希望小西王获胜?”话到嘴边,他无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场上杨科一出场,先以几招试探的剑法进攻,似乎寻不到对方的破绽,反而被逼得节节败退。但韩健在一旁看的很清楚,杨科这是在诈败,引得对方来进攻。果然,那两名少年似乎也是立功心切,想在魏朝皇宫挫败魏人,便放下他们坚守的守势,反而贸然进攻出来。 杨科先是避退几步,然后转过身像是要逃跑,那蓝衣少年不知就里,一剑追而刺出,身后那青衣少年大惊,应该是已经察觉到杨科的“诡计”。 “小心!”青衣少年喊了一声,说的是吴侬软语,语音绵长而尖锐,虽然不是男子声音,却也并非女子。 韩健一凛,难道是太监? 只见杨科转身一剑,好似回马枪一般迅雷不及掩耳,刺向蓝衣少年胸口,当下要取人性命一般毫不留情。蓝衣少年猝不及防,眼看长剑要贯穿蓝衣少年胸口,却见一青色影子扑上来拦在蓝衣少年身前。 “啊!”青衣少年一声喊,长剑刺进青衣少年左肩胛。蓝衣少年娇呼一声“小宁”,一把将同伴抱住。 韩健听见这声喊,心忖:“果真是女扮男装。” 旋即杨科作出收剑势,站定不动。而在场很多人见到如此异变也都站起身,原本还淡定自若的朱同敬此时已经起身到青衣少年身前,检查伤势。 青衣少年肩胛血流不止,朱同敬站起身,冷喝道:“我随从好心献艺,你们无故挑衅也罢,作何出剑伤人?” 于华成跳出来,反驳道:“这么多双眼睛瞧见,是你们伤人在先!” “你说这莽夫?”朱同敬指着灰头土脸站在一边的胡尔锦,“若非他咄咄不让,我随从怎会将他制开?剑舞只为平添雅兴,不招惹谁,这莽夫自取其辱便罢,你们还多番挑衅!魏朝国体何存?” 朱同敬骂完,对蓝衣少年喝一声:“起来,走!” “嗯。”蓝衣少年起身,抱起受伤的同伴,随朱同敬扬长而去。 只剩下满大殿的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小北王杨科一脸难色,他大概也觉得自己闯了祸,赶紧向女皇行礼道:“陛下,臣招惹祸端,引两国纠纷,请陛下降罪。” 在场的人都看着女皇,看女皇会怎么说。 只见女皇微微一笑,道:“齐人出言不逊在先,皇弟何罪之有?” 北王是女皇的叔叔,而小北王杨科按照辈分是女皇的族弟。 女皇这一说,不但杨科脸色开解,在场之人也都松口气,看来女皇并不打算就今日之事追究下去。 韩健心中对女皇又多了两分赞许,虽然胡尔锦和杨科都有不对的地方,但在满朝自己人面前,她以一种“护短”的方式,令人心悦诚服。 虽然女皇在众臣子面前表现了护短的一面,但她也很顾着国体,马上吩咐宣召太医去为受伤的齐人治伤。 此时武成殿里只剩下“自己人”,气氛也转好了一些,主要因为之前教训了嚣张跋扈的南齐国使。 “陛下。”小北王杨科回座,又起身行礼道,“父王因病不能往洛阳,受父王之托,特献陛下一件宝物。” “嗯。”女皇微笑点头。 杨科对随从吩咐一声道:“呈上!” 一名北王随从捧着个盒子走下来,太监卢绍坤赶紧上前接过,打开来呈与众人看,是一块“天降瑞石”,也就是一块陨石。 在场的人都很惊叹,在这年头,祥瑞的事基本人人都深信不疑,有祥瑞之石呈上,那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将国泰民安。只有韩健觉得这事有些扯淡。 “陛下,老臣也有宝物呈上。”很快西王杨平举也起身行礼道。 就在西王杨平举吩咐随从献宝时,崔明礼侧头问韩健道:“小郡王可是准备了礼物?” 韩健瞅了眼正在旁边准备“献宝”的南王父子,摸了摸怀里,真是毛东西都没有。 韩健苦笑一声,心想,来的太仓促,可能是三姨娘把这事给忘了,或者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其他藩王有献宝这回事。 当韩健目光瞥过杨苁儿,而杨苁儿恰好也在看着他。韩健一笑,一个坏点子从他脑海中生成。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三章特别献礼 西王令随从将礼物献上,却是一只通体乌黑的活鹰。随从拿住鹰的足,取下眼罩,鹰目锐利四下环视,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好似随时会发起攻击。 尽管女皇对礼物的特殊性有所准备,但见到此鹰,她的脸上还是露出一丝惊避之色。韩健察觉了女皇面色的微小变化。 韩健心想,女皇也是女人,西王送这么一份礼物未免带着挑衅的意味。他记起当初拿蟑螂出来捉弄女生,十个女同学九个怕这些会跑的东西。 女皇脸色仍旧平静道:“西王心意,朕心领。卢公公,代朕接礼去吧。” “啊?”卢绍坤见到那活鹰,已经是一副胆寒模样,女皇却让他上去接收礼物,他哪敢上前。 卢绍坤毕竟经历惯场面,他赶紧叫两名侍卫进来,把鹰拿住退出殿外,才一副心有余悸模样回到女皇身后侍立。 韩健从西王献礼后一副得意的表情,便觉出西王没安什么好心。心说,难道这老家伙当惯了土皇帝,想篡个真皇帝当当? 随着西王献礼的小插曲结束,紧随着是南王献礼。南王这次拿出的礼物没什么特别,是一件青玉所雕的玉如意。这次不用女皇吩咐,卢绍坤已经上前,把玉如意呈与众人看。 女皇最后微微笑道:“南玉温润,南王有心了。” 随即女皇让侍从太监把玉如意拿下去,最后所有人都看着小东王韩健,连女皇也含笑看着他。 韩健感觉女皇这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似乎看准了他没带礼物来。 韩健站起身,恭敬对女皇行了一礼,语气略带支吾道:“陛下,臣远道而来,初见陛下,为陛下风采所折服……就忘了带礼物。” 韩健语速不快,说的好似很中肯,但说完了就被人觉出他是在找托词。明明是忘了带礼物在前见到皇帝在后,他却主次颠倒,说的好像没带礼物全因女皇的错。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韩健说这话,对女皇而言好像很受用,女皇微笑点头,发出“哦!”一声。 就这么被原谅了?在场的人开始有些不忿。 韩健马上补充道:“但臣,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献给陛下……” 女皇轻蹙一下眉头,略带惊讶,问道:“是何礼物?” 韩健答道:“臣想改献礼,为献乐。” 女皇本来有所不解,听到韩健这话,她面上的表情好像是释然了,点点头,目光开始在全场环视。目光找了一圈,似乎没找到她要找的人。 “河东名学,潘夫子可在?”女皇突然朗声道。 “草民……在!”一个声音从边角旮旯里传出来,然后潘夫子的身影,急匆匆出来,伏地跪拜。 这次皇宫举行赐宴,潘夫子本无资格出席,按规矩,他只能递交申请,是否能通过要看礼部那边的答复。他也递交申请,希望能通过参加皇宫赐宴来抬高身价,但几日前名单公布下来,并没他的份。 本来他要回河东,但因翠扬楼出糗,他要在洛阳继续做公关来挽回形象。他自己都没想到,宴会前三个时辰居然收到通知,说是皇宫赐宴邀请者名单中增补了他。 本来潘夫子对韩健可说是恨之入骨,因为韩健令他名誉扫地不说,也令河东学派的名声一落千丈。今天见到韩健,他的怒火更是无法消散。但在之前,见到韩健出来质问朱同敬时,潘夫子才知道原来对方居然是小东王。他一时心灰意冷,知道计较也没法再计较下去,谁叫人家是权贵? 在他盘算着早些回河东,从此隐居不出时,女皇唤他的声音传出,潘夫子也就忙不迭出来了。连女皇都知道他的名头,还钦点他出来,潘夫子受宠若惊。 女皇道:“潘夫子为河东名学,育人无数,桃李满门,朕早前也有耳闻。” 潘夫子心中大喜,回话的语气都变了:“草民……不敢当。” “为人之师,有何不敢当?”女皇道,“朕又听闻,前日你与东王世子于翠扬楼内,发生一点误会。可有此事?” 潘夫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他没想到这事大到连皇帝都知道了。 不但潘夫子感觉意外,连韩健也始料未及,看女皇那副表情,分明是早有准备。他还想呢,有没有这么巧哪都能碰上潘夫子这瘟星,感情这也是再有安排的? 女皇没等潘夫子回答,继续说道:“既然东王世子要献乐,那就不妨你们共奏一曲,当是冰释前嫌。如此可好?” “草民……草民……”潘夫子话仍旧说不清楚。 女皇一扬手道:“来人,把潘夫子的琴拿出来。” “是,陛下。”卢绍坤赶紧吩咐两名太监,去外面搬了把琴回来,又搬了张案台到潘夫子面前,把琴摆在上面。 韩健一看到那琴赫然是修复好的焦柳琴,心中恍然,感情是早就安排好的。 韩健登时感觉很窝火,心想:“肯定是三娘告诉了女皇,然后女皇派人安排的。献乐的事我不提,女皇也会说。怪不得三娘临走时还问我带没带口琴。” 韩健登时感觉被人耍了一样不自在。 最后女皇笑看着韩健道:“东王世子,可以开始献乐了。” 韩健脸上仍旧挂着笑容,道:“回陛下,臣忘了带乐器。” “哦?” 女皇再次皱眉,心想难道是这小子犯浑,不想当众表演了? 女皇续道:“那东王世子,需要什么乐器,宫中礼乐坊那边,应该都有。” “臣所用的乐器,宫中并没有。”韩健再行礼道。 韩健这话,就有点呛人的意思,在场之人都觉得韩健说的有些过分,就算是没有,也不能当着女皇的面这么说,好像是让女皇下不来台一样。 卢绍坤赶紧提醒道:“小东王殿下,要什么乐器您赶紧说,忘了带,这就派人去府上取。” 韩健再一笑,反而转过身望着跟众人一样抬头打量着他的杨苁儿,走上前道:“可否借杨二小姐的无弦琴一用?” 韩健一语,令全场哗然。 小东王要献乐,居然没带乐器,而乐器居然要跟南王府的二小姐借?南王府二小姐就准备好乐器给他借? 他二人是什么关系? 连南王杨洛川和南王世子杨曳,都看着杨苁儿,作为父亲和兄长,他们也不知道杨苁儿跟韩健之间到底发生何事。 杨苁儿突然成为众矢之的,有些为难,但她还是从怀里把韩健给她的口琴拿出来。她心里想不通,此人是怎么知道她会带口琴在身边? “多谢杨二小姐。”韩健笑着接过口琴,抬头再看着女皇。 女皇对韩健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并没问他跟杨苁儿的关系,直接问道:“东王世子可以献乐了?” “是,陛下。”韩健拿着口琴,转而看了跪坐在焦柳琴前很不自然的潘夫子,“夫子,在下一会尽量配合你!” 潘夫子头上冷汗涔涔,本来在皇宫里当着皇帝和百官的面献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他也明白,自己弹奏的跟韩健吹奏的,完全是两码子事。不搭调,怎么配合?而韩健说的“尽量配合”,完全是在给他增加压力。 “诸位,在下琴艺不佳,就在这里献丑了!”韩健谦逊说道。 潘夫子听到这话,感觉身上的压力更大,见韩健已经把口琴放到嘴边,他便尽量回忆着两天前在翠扬楼听到的口琴乐,他希望能通过自己对琴乐几十年的经验,把今日的献乐混过去。 但韩健一吹响口琴,潘夫子心中马上“咯噔”一声。韩健并没吹当日那曲,却是潘夫子从来没听过的悠扬小调。 第三十四章撞枪口上 韩健吹的是一首最基本的口琴入门曲子《两只老虎》,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儿童曲,相对欢快一些,节奏感很强。更容易把潘夫子的琴乐给“带偏”。 潘夫子当初听到那曲“靡靡之音”的《送别》,那是悠扬和抒情的一曲,令他作出的准备也是往慢乐上准备,但听到韩健口琴吹出的曲子,马上感觉两只手不够用了,他想以琴乐来跟上韩健吹奏的速度基本已经很难,更要命的是,韩健吹的节奏越来越快。 潘夫子一头大汗,这是多么难得才得到的一次表演的机会,却是跟一个毫无默契的人“合奏”,他感觉比死还难受,韩健吹的越快,他弹的越乱,到后面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 在外人听来,就是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凑在一块,说这是在合奏,还不如说两个人在用彼此的乐调打架,简直到了肉搏的状态。到后面,潘夫子知道斗不过韩健,直接放缓了节奏,一点点弹奏出他所谓的高山流水之音。 在场的人,没一人觉得韩健“献乐”的曲调有多好听,若不是女皇在场,他们恨不能堵上自己的耳朵。一个吹的快节奏很明快,另一个则弹的慢条斯理叮叮咚咚。全场只有一个人一直在试图找准韩健吹奏的调子,是杨苁儿。杨苁儿不敢相信,在她手上两天,连音都找不全的“无弦琴”,竟然在韩健那里就可以吹奏出这么天花乱坠的音调,琴音的连贯就好像中间不需要换气一样,她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因为韩健没告诉她,口琴不但可以吹,还可以吸,她自己还没摸索出来。 韩健把一个简单的调子,反反复复吹奏了几遍,因为没有琪儿那惟妙的嗓音伴唱,在场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吹奏的是什么。等韩健停下来,潘夫子也停了下来,此时潘夫子整个人都快有点虚脱。在他看来,这“合奏”比上战场杀敌还要惊心动魄。 一曲终了,没人叫好也没人起哄,所有人都看着女皇。 女皇微微露出笑意,首先拍拍手道:“东王世子与潘夫子合奏,甚好。这礼物,朕笑纳了。” 下面的官员这才松口气,有谄媚者也随声附合了两句。女皇笑着对韩健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先回去了,韩健则先到杨苁儿身前,归还了口琴,才回到自己座位上。而潘夫子那边,也抱着女皇重新赐还给他的焦柳琴,回到座位上。 等韩健刚坐下,崔明礼则有些恼火地低声说道:“你吹奏的是些什么东西!” 不是问句,而是感叹句。韩健一笑,他估计崔老头刚才被“合奏”折磨的够呛,一张老脸都耷拉下来。 等韩健献乐结束,按照惯例,女皇应该问一些四王地界的风土人情。却在此时,一个身影从人群后出来,捧着个书折一样的东西,跪倒在地。 “陛下,臣有奏本奏上。”此人喝道,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韩健见到这人,嘴角露出个冷笑,正是这两天跟他很有“缘分”的廷尉府少府胡德明。韩健心想,这老家伙不会是想参奏我吧? 女皇道:“今日皇宫设宴,不涉朝事,奏本押后再议。” 胡德明没起身,固执己见道:“臣所奏,乃关乎我魏朝国本,及千秋基业。怠慢不得。请陛下务必一览!” 胡德明这么一说,在场的四大王的人和文武官员都觉得他太不识相,真有这么重要的奏本,那也不该拿到这时候来奏,或者可以等宴会结束。 女皇见胡德明坚持,便叹口气,向卢绍坤示意了一下,卢绍坤上前接过奏本,递交到女皇面前。所有人都打量着女皇,看女皇的反应来确定到底这事是否如胡德明所形容的那么严重。 女皇翻开奏本,看了两眼,忽而把奏本扔在了案桌上,抬头看着胡德明,道:“你参奏东王世子?” 所有人侧目看着韩健,韩健瞥了一眼胡德明,心想这老家伙还真找上门来了。 “正是!”胡德明抬起头,一脸决绝道,“臣亲眼所见,这逆臣于清越坊内,与齐人密会,窃窃然如商谋逆之事。” 韩健脸上表情适然,没做任何表示,但此时在场的人没人不看着他。跟齐人密谋,这可是天大的案子,魏朝因为跟齐人过从甚密而被诛杀的人不在少数。 女皇问道:“东王世子,可有此事?” “回陛下,臣绝无与齐人有密谋之事。”韩健起身道,“昨日清越坊内,却有一人上来与臣说明绿都将军胡尔锦身份,臣不知那人便是齐人,且为南齐使节朱同敬。胡少府,你说我与那姓朱的密谋,可是有证据?” 胡德明冷笑道:“你们在一起窃窃私语,还需要证据?” “说我们窃窃私语,连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说有密谋?既然你不知道说什么,那就由臣来回奏给陛下。”韩健心说幸好我早有准备,当下他从怀里拿出一份书卷,让卢绍坤转交给女皇,“陛下,这就是臣于昨日,与朱同敬对话之始末,若是陛下不信,可找昨日同席之人一一查问便知。” 韩健说着看了眼女皇身边坐着的六皇子杨曦,这可是当事人之一。 胡德明见女皇拿着韩健奏上去的书卷,一边看一边点头,似乎对他有不利的地方,他赶紧推波助澜道:“陛下,切不可听此逆臣一面之言……” “嗯。”女皇抬起头,点头,“胡少府说的有道理,但据朕所知,当时在场的的确不止东王世子一人。” “或为串谋!”胡德明补充道。 “至于是否串谋,朕并不知晓。”女皇突然侧头看了杨曦一眼,“曦儿,你当时在场,便说说,当时情景如何?” “是,皇姐!”杨曦便当着众人的面,站起身来。 在场的人一看,心说这可热闹了,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六皇子居然也在场?这是怎么个情况? 杨曦起身,便原原本本将昨日韩健与朱同敬的对话说了一遍,连几人之间私下的言语也说的很清楚。等杨曦说完,在场的人才知道,原来韩健与朱同敬不过是偶然相遇,互相之间也没深谈什么,密谋的事更是子虚乌有。 女皇听完,再点下头,看着胡德明道:“胡少府,你认为呢?” 胡德明赶紧叩头,强辩道:“臣有不查,还请陛下恕罪。”当他知道跟韩健在一起的小子居然是六皇子,他就预感到要坏事。 女皇语态平静道:“诬陷我大魏朝脊梁,其心可诛。来人,将胡德明拿下,交由慎法司查办。” “老臣……老臣谢恩!”尽管被拿下革职问罪,胡德明还是叩谢皇恩。 光从这点,韩健就知道这胡德明是保皇派中的一员,只是他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又挑了个不是时候的时候来说这件事。如果他背后举报,而又没有杨曦作证的话,那这事肯定会令东王府跟朝廷产生嫌隙。 好端端的赐宴,因为胡德明的不识相,接下来的内容有些沉闷。女皇似乎心情也不佳,也没心情再问关于风土人情的事,早早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先行回去。在女皇离开前,也交待了翌日于洛阳城皇陵祭天的事。 没了皇帝在场,宴会便也就算结束,在场的人开始在礼部之人的安排下逐次退场。 韩健站起身,跟崔明礼一起到殿门口,准备离开。他心中在想胡德明的事是单一事件,还是接下来会有接二连三诽谤之声。 这时候,杨苁儿走到他身旁,一脸怒气看着他。 “杨二小姐,有事?”韩健问。 “你要献乐,自己献便是,为何要当众借无弦琴?” 韩健摊摊手,意思是“我没办法”。 杨苁儿冷哼一声道:“你又如何知晓,我会将无弦琴带在身上,若我没带,你岂不非欺君?” 韩健没想到杨苁儿居然跟他纠结这个,他哈哈一笑道:“杨小姐,其实你我都是爱琴之人,只是将心比心,我带了无弦琴在身上,便料定你也带了。就算是你没带,这不是还有我自己的?” 韩健说着,从怀里拿出口琴比划了一下。杨苁儿这才知道,原来他带了琴来,故意借她的用。 第三十五章护驾 韩健从皇宫赐宴上回来,已经是初更时分,他以为自己回来的很晚,未料司马藉却比他还晚一些,二人前后脚回到东王府别馆。 “陪阮平去看考场,累死我了。”司马藉一回来,往门槛上一坐,用手拍打着小腿。 “阮平呢?”韩健问道。 司马藉忿忿道:“路上遇到几人,说是同届考生,跟阮平还有渊源。然后他就扔下我,说是一起去温习。那小子太不讲义气!” 韩健点点头,阮平义父在京城里的师兄弟不少,阮平的“同门”也就不少,只是阮平为了考试才没去拜访,说是要等考完会试再去一一拜会。 “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要早起祭天。” 韩健说着正要回房,司马藉突然“喂!”一声叫住韩健,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韩健瞅了瞅司马藉,这小子一向直来直去,很少有这么扭捏的时候。 “少公子,跟你说一声,这两天我就要离开洛阳,游历天下去了。” 韩健先是愣了愣,游历天下当一个剑客行侠仗义一直是司马藉的志愿,这点他老早就知道。但从穿开裆裤就结交,十几年的老朋友,就这么散了有点不舍。 “你不多留一段时日,等我领了东王位,阮平那小子考上进士再走?”韩健问。 “到那时可能就舍不得走了。”司马藉道,“这种事就该当机立断,不然我毕生志愿将无法实现!” 韩健撇撇嘴,刚才司马藉还说阮平不讲义气,他很想说不讲义气那个还不知道是谁。但他还是抱着祝福的心态,说了句“一路顺风”,便往内院行去,他还要去跟韩崔氏说明日祭天的事。 虽然老友即将各奔天涯有些不舍,但韩健却总觉得司马藉这小子走不了。这种感觉一直盘绕在韩健心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等第二天一清早,韩健还睡的朦朦胧胧,便听见院子里司马藉在那大呼小叫:“他等着,本公子养好伤,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敢惹本公子!” 韩健被人打搅了休息很不爽,穿好衣服出来,只见司马藉在阮平相扶下一瘸一拐回来,满身脏兮兮的且浑身是伤,不是兵刃所伤,好像是被一群人群殴。 “出什么事了?”韩健嘴上说的好像很关切,心中却在幸灾乐祸,让你小子想单飞,遭报应了吧? 司马藉坐在井沿上,垂头丧气不愿回答,阮平答道:“今日我与他去早市,没想到遇上几个收地费的。他看不过眼就上去……然后……” “地费”也就是保护费。 韩健啧啧两声道:“然后就被人群殴了?” “什么群殴?他们不就仗着人多?”司马藉嚷嚷道,“本来我打他们一群也不在话下,可里面有个混小子耍赖,缠着我让我没法出招,等我伤好了……” 韩健打断他的话道:“行,等你养好伤再说,让东王府弟兄们陪你一起去报仇。” “还是少公子讲义气。那咱说好了,到时候你带人在旁边给我壮声威,我去跟那小子单挑,非把他打的满地找牙不可!” 韩健上去又劝慰两句,让阮平去给他找大夫回来治伤。 等司马藉在阮平相扶下进房,韩健想,天下间还有能制服天不怕地不怕司马藉的,一定是狠角色。报仇?不在旁边瞧热闹就是好的了。 韩健收拾心情,准备白天祭祀的事。祭祀完,他在洛阳城的事就算差不多完成,剩下就可以盘算回江都城怎么逍遥快活。 能那么顺利吗?韩健心中总觉得不安。 …… …… 魏朝皇家的祭祀,分为几种,祭天祭地或是祭人。一般祭祀活动在洛阳城内虎丘坛举行,而大型祭天在洛阳西郊皇陵举行。 这一日,洛阳西郊旌旗招展,两三千人所组成的祭天仪仗出洛阳城,一路往西直奔皇陵方向而去。因为天子銮驾在内,仪仗防卫做的也很严密,防卫所派出几百名士兵护驾,加上宫廷侍卫和四王府侍卫,銮驾中侍卫数量也过千人。 韩健骑马随在人群中,跟东王府的侍卫走在一起。他身前是南王府的人,和一群捧着祭天用具的太监,身后是步行的官员,他骑在马上,有点提不起精神,一身的戎装,临近正午的太阳又有些毒,一身的燥热,很想把衣服脱下来洗个澡凉快凉快。 “小郡王,咱坚持坚持,很快就到了。”侍卫跟一脸烦躁的韩健说道。 “嗯。”韩健正觉得这么热的天气不适合祭天,天色就开始转阴,很快太阳光便不见,天地间变得有些苍茫。风一起,吹在身上凉飕飕的,韩健的心情也跟着好转了许多。 “要是再下点小雨就更好了。”韩健说了不一会,天上真飘下雨点子。 “有没有这么乌鸦嘴?”韩健抬头看了眼天色,雨势却有逐渐增大的迹象。出了洛阳城,到了荒山野岭里,山丘里光秃秃的除了草就是田野,四周连个避雨的树林都没有。 再者跟着皇帝出来祭天,就算是有避雨的地方也不能避。 “晦气!”韩健叹口气自语道。 仪仗一行仍旧在冒雨前行,忽而前面似乎发生了一点骚动,整个仪仗队伍跟着停下来。 “出什么事了?”韩健瞅了瞅前面,因为仪仗队伍拖了二三里长,又恰逢阴雨,视线不是很清楚,只能看到前面似乎在骚乱中。韩健想了想,周围地势挺高,又没有山丘和河流,应该不会遇上洪水或者泥石流。 “小郡王,好像有刺客行刺。”侍卫紧张兮兮道。 “刺客?”韩健心中着实一惊。 这天子出行,多大的排场,什么刺客有胆子在这种地方行刺? 韩健再看身处在前面不远处的天子銮驾,已经开始折道回返。这状况,的确像是出大事了。 “刺客行刺,刺客行刺……”一匹快马从前飞奔回来,骑手一边策马,一边大喊着,沿途传讯。 如此一来,整个仪仗队伍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韩健骑在马上,眺目望了下前面,刺客似乎离他的位置还很远。一边侍卫提醒道:“小郡王,我们掩护您撤离。” “撤离?”韩健看了眼身后百官队伍,已经在护卫所士兵的组织下有序撤离,而此时南王府的人,也有回撤的意思。 “不撤,我们去护驾!”韩健道。 “什么?”侍卫惊讶不止,“小郡王,我们……” “这时候应该听你的还是听我的?”韩健责问道。 “一切听小郡王吩咐。”侍卫答道。 “那就走。”韩健一马当先,在南王府人有动作之前,先行带着侍卫到前面去护驾。 韩健此时倒不是想立功或者真去护驾,他也知道他带的侍卫不过二三十人,顶不了什么事。但现下刺客行刺,来历又不明,此时撤的急了,回头被人诬陷说他跟刺客有勾连那就说不清了。 韩健想,反正刺客人不会多,护卫所和宫廷侍卫足以将其拿下,他只需要到銮驾前摆摆忠心护君的态势便可。 当他真策马到了銮驾前,才发觉情势不太对头。刺客的数量多的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第三十六章难兄难弟 銮驾在护卫所士兵和宫廷侍卫的保护下撤离,却遇到些阻碍。一来路太窄銮驾太宽,而此时道路又被仪仗中随行的宫女和太监的混乱所阻滞,銮驾被阻挡在一处低矮的山坳,进退不得。 韩健与东王府侍卫策马上来时,两名黑衣蒙面的刺客正朝銮驾这面扑过来,而銮驾之下只有几名惊慌失措的宫女和太监。宫廷侍卫被一群同样装束大约十几人的刺客缠斗住,分身不暇。 “护驾!” 韩健喝了一声,基本没什么作用。这些刺客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直取天子銮驾,哪怕拼着死伤的代价。 一身华服的女皇立在銮驾边缘,倒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韩健看刺客马上就要扑上銮驾跟女皇正面相对,心中想不出女皇哪来的如此自信。 韩健没工夫细想,当下一马当先,抽出佩剑从侧面兜过来护住銮驾之前,一剑将冲在最前的刺客的刀挑落,那刺客一惊,定睛一望,东王府侍卫已经合围住銮驾,他再无机会靠近上前。 这刺客实战经验很丰富,见此场面他立时撤退,而另一名冲上来的刺客就没那么机智,被两名东王府侍卫长剑贯胸。等小危机一过,宫廷侍卫那边却也杀退了刺客,匆忙往銮驾这面围拢。 韩健抬头看了女皇一眼,女皇正手扶着銮驾这一次的围栏,目光中带着一种信任,如同望着恋人一般的眼神。女皇正含笑看着他,那笑容很娴静自若,更让韩健全身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鸡皮疙瘩。韩健心想,难道女皇料事如神,知道我会出来护驾,才会这么镇定? 此时銮驾之前的十几名刺客,再次发起攻击,他们手底下工夫超卓,普通护卫所士兵一对一基本被一招干掉一个,宫廷侍卫也不敢贸然攻上前,只能扎堆聚拢,守住銮驾,等待援军的同时伺机反击。 韩健招呼了一下手,让东王府侍卫援助上去,而他则不贸然上前犯险,而是守住銮驾。突然远处一匹快马飞速靠近过来,马蹄踏起泥浆和水花。不是援军,却是一名黑衣蒙面刺客,身材婀娜似是女子,策马飞驰中,弯弓搭箭,令韩健感觉到一种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此人弓马娴熟,韩健一看便知她是精于骑射之人,或有百步穿杨的本事,而此时女骑手距离天子銮驾只有不到五十步。此时女皇居高临下,又不回避,完全将己身暴露在外,这一箭下去,女皇还有命? “闪开!”韩健朝女皇摆手示意,但女皇仍旧立在那不动,等她看到女骑手在搭箭朝她瞄准,反而向前挺了挺身子,一副盎然就死的决绝表情。 韩健被女皇这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气度给折磨到了,他顾不上骂娘,他用力一勒马缰,身下的马匹一吃痛,双前踢高高跃起,韩健趁着这股力道,身子直接从马身上站起来,如此正好跟身处在高处的女皇高度持平。 “嗖!”箭矢带着破空之声,飞速射过来。韩健用尽平生力气,用力挥剑一展,一剑劈在射过来的箭身上,箭矢被他他这一劈改变了方向,蹭着韩健的面颊飞射而过,射在銮驾梁柱上。 等马匹双足落地,韩健重新坐稳在马鞍上,他才长长舒口气,刚才险到他自己都觉得是在阎王殿走了一遭。 此时他再看女皇,女皇也在看着她,而女皇的目光仍旧很决绝,只是这决绝中多了几分怜爱的神色。 韩健心中不由大骂,玩政治的女人都是疯子! 对面女骑手一击不成,似要再射箭,令韩健感觉到鞭长莫及。但在此时,大批的士兵已从各个方向杀过来,那女骑手用恼恨的目光瞪了韩健一眼,一双眸子便好似会杀人。 她收起弓箭,回身策马而撤。一声哨鸣声划破空际,之后刺客们便掩护着同伴,开始撤退。 韩健摸了下被利箭蹭伤的脸颊,生疼,韩健一龇牙,突然挥起马鞭抽了马背一鞭,策马朝女骑手逃窜的方向追去。 人再少年,韩健读书不用心,但他学剑可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如今被个女子比下去,他咽不下这口气的同时,也起了征服之心,他就想看看对方那张面罩之下隐藏了一张怎样的脸。 韩健策马而追,东王府侍卫反应过来,韩健已经追出去很远。此时各方人马,完全将注意力放在残余刺客的身上,只有零星的一些人追击而出,而韩健却是追的最急的。 对方骑术明显在韩健之上,韩健越追感觉被落下越远。此时雨越下越大,韩健沿着土路追了十几里,又追上荒野,便已将人追丢。 瓢泼大雨中,韩健连回去的路也寻不得,登时感觉很沮丧,一脸的雨水,抹一把,脸上仍旧全是水。韩健抬头看了看这鬼天气,吐了口雨水,他很想仰天长啸来发泄内心的郁闷,但当下最重要的任务,却是找到回去的路。 “他娘的,别让我找到你,不然非把你……”韩健抱怨了一句,突然提剑插进泥地里,但他很快又抽了出来。 因为他发觉不远处小树丛中,似乎有个恍惚的影子,很像一个人在骑着马。 韩健警惕起来,追了半天,以为跟丢了,还是找到了?韩健驱马谨慎靠近过去,却见那恍惚的影子靠近过来,一人一马,也是一名女骑手,却不是刚才他追的那个,而是一身戎装也被淋了一身雨水的杨苁儿。 韩健策马上前,打量了一下杨苁儿,此时杨苁儿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虽然杨苁儿身材也不错,但因她一身戎装显不出前凸后翘的感觉。 “怎么是你?” “追刺客,迷路了。”杨苁儿见到韩健,一脸不耐烦,她还在为昨天在宫廷赐宴上的事而生韩健的气,“你为何在此?” “一样!” 韩健提起马缰,续道,“找个地方避避雨。” 说着,韩健已经自顾自,缓慢驱马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杨苁儿本来不想与韩健同行,但她也不想独自留在荒郊野外,便想了想,策马跟上前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七章独处 这时代即便在都城洛阳之外,也到处都是没开发的荒山野岭。瞧不见有田地和村庄,就没个落脚的地方,而雨势仍旧不减。好在走了一段路,韩健远远的看到有一所屋舍矗立。 韩健跳下马,牵着马到屋舍之外,才发现是一座废弃的土地庙。中原各地百姓都有祭祀土地公土地婆的习俗,基本有人的地方就有土地庙。 韩健顾不上其它,牵马进去,土地庙也没有院子,门板禁闭,韩健推开门,一股浓重霉味扑鼻而来。里面地方也不宽敞,空荡荡的有几只老鼠在到处跑,杨苁儿小心翼翼跟在后面,一同进来。 土地庙年久失修,头顶很多地方瓦片都已破损,能看的到天空,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韩健难得找了块不太漏雨的地方一坐,长长舒口气。 “这地方怎么落脚?”杨苁儿一脸为难看着正在脱靴子的韩健,“你做什么?” “马靴里全是水,再不倒出来,脚都泡烂了。”韩健拎着靴子,瞅了杨苁儿一眼,“还等什么,不赶紧坐?难道要我出去给你修修屋顶你再坐?” 杨苁儿听这话中带着一股轻蔑语气,便瞪了韩健一眼,她不想席地而坐,便将披风解下来铺在一片湿草堆上,人也坐下来,却很拘谨。 “别怕,我是正经人,不会占你便宜。”韩健一边说着,还一边脱衣服,令杨苁儿直皱眉头。 “作何要脱衣?” “瞧你这话问的,湿衣服穿在身上你不难受?脱下来拧拧水,干的快!” 杨苁儿质问道:“你就不怕刺客再来?” “刺客?呵呵,早跑的没影了,再者,就算来了,穿着一身湿衣服反而是累赘,你看这样多轻快?”韩健只着一身白色中单,还向杨苁儿展示了一下。杨苁儿马上别过头不看他。 两人沉默了一会,杨苁儿“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韩健道:“你看,都生病了。” 杨苁儿再瞪韩健一眼,心中很恼火,她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的情势下于荒山野岭跟这人独处。杨苁儿问道:“带火折子没?” “想烤火?”韩健撇撇嘴,“没戏,火折子就算能打着,没干柴,哪来烈火?” 杨苁儿听他说什么“**”的,真想揍他一顿。在初认识韩健时,她还觉得此人是个正人君子,有胆有谋,但自从昨晚知道韩健真实身份后,就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杨苁儿心中觉得晦气,又希望老天赶紧结束这场雨,她好能出去找回洛阳城的路。 韩健坐在那,身上一阵冰冷,他再看看杨苁儿,此时杨苁儿穿着一身的湿衣服,双臂环背似乎更冷。韩健起身道:“唉,这鬼天气,还是想办法生火取取暖。” “你也说了,到哪去找……柴草?” 杨苁儿看韩健一眼,似乎也很希望能生起火。 “外面没有,但周围不都是?”韩健一笑,“一看你就没露宿荒野的经验,这种地方,虽然平日里没人来,但偶尔赶路或者打猎的也会来借宿一宿,四下找找,应该有柴火。” 杨苁儿不是很明白韩健说的,但她似乎又觉得这话有道理。但她实在太冷,坐下了就不想起身,便看着韩健在土地庙里四下划拉柴草。 本来就这么个破庙,一目了然,也没什么东西,但韩健一规整,却规整出一小堆的柴草。 “过来帮帮忙,草有些湿,不好点。”韩健拿着火折子一边生火一边道,“算了,指望不上你。” 杨苁儿生气地冷哼一声,头看着门外,再过一会转过头的时候,韩健已经把火生了起来,火苗还挺旺盛。 “怎么弄的?”杨苁儿看着那升腾的火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韩健一笑道:“都说你没经验,既然有猎人来借宿,肯定会带来桐油,我在角落找到一小木罐。来,别客气了,一起抱个团娶个暖。” 杨苁儿听到什么“抱团取暖”的话,又轻轻皱眉,这些话都是她不曾在别处听到过的。不过她也不会客气,现在她冻的嘴唇发紫,那火堆对她来说有足够的吸引力来放下架子。 但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后,又停了下来,一脸惊恐指了指韩健脚底下。 “怎么了?”韩健低下头一瞧,一笑,伸手便将某条不开眼的蛇给捉了,“这里有老鼠,有几条蛇有什么惊奇?正愁肚子饿没开胃的呢。来,坐。” 杨苁儿把披风挪过来,心有余悸地在火堆前坐下,韩健却在那用佩剑切开蛇身,剥蛇皮,悠哉悠哉的模样。 “你好像很有经验。”坐在火堆前,杨苁儿便也不觉得那么冷,一边往柴火堆里加块柴,随口说了一句。 “先放干的,不然会冒烟,呛人。那些湿柴在火堆旁放一会就会干。”韩健先说了一句,补充道,“我和两个老朋友以前经常干这个,熟能生巧……不说这个,你怎么也来追刺客?先前都没看到你。” 韩健把蛇皮剥完,找跟木棍,把蛇身串上去,放在火上烤。 “你们东王府护驾,我们南王府也要护,我们在你侧面,你哪有工夫瞧?见你追那女刺客,我也追上来,只是没你追的快。” “哦。”韩健突然叹口气,“也不知道这些刺客到底是什么人,来势汹汹,提前竟一点风声都没露出。看来这次刺客的事,有不少人要倒霉。” “嗯。”杨苁儿点了下头。她知道,这次刺客事件,突显了宫廷侍卫及护卫所应变能力不足,很多人会因此而被革职问罪。 “你要不要脱下衣服放火上烤烤?”韩健问道。 “不用。”杨苁儿说着还把衣服紧了紧。 “你就是太拘谨,你看这么个偏僻地方,多安全,我又是个正人君子……” 杨苁儿听韩健说这些,不由白他一眼,却又缓过来那股怨气,道:“先前你提剑劈箭那一下,倒是很英勇,若非你及时救驾,后果不堪设想。” “那当然,我从小就练的这个,这叫台上一分钟……台上一眨眼,台下十年功。练功千日用在一时。” 杨苁儿听韩健总是拿一些她闻所未闻的话来引用,说的还煞有介事一样,道:“平日里你会用心练剑?” “虽然我姨娘多,管束多,却不代表我不能练剑。大丈夫志存高远,怎能落书袋子里去……” 两人本来就没什么深仇大恨,韩健嘴皮子也利索,说话又不拘成法,他也不爱拘谨着说话,言语间也就恣意了一些。如此,令杨苁儿有一股轻松之感。 到后面,两人像老友一样,聊了不少,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韩健在说。 “烤好了。尝尝。”韩健把烤好的蛇从火上取下来,用佩剑斩为两截,递一半给杨苁儿,“垫垫肚子,怕是天黑前不会有东西吃。” 杨苁儿看那烤好的蛇肉,蜷缩在一起干皱巴巴的,她很难想象这东西可以入口。但碍于情面,她还是接过去,但没动嘴。韩健却用牙撕咬着,看起来很费力的模样,吃的倒是挺香。 “嫌弃就不用吃了,没人逼你。”韩健道。 韩健这么一说,杨苁儿便咬咬牙,张开细唇露出贝齿轻咬一口,却咬不动。她这才知道烤蛇肉有多硬。 “蛇筋很难咬动,用点力气。”韩健提醒。 杨苁儿用力咬下去,这才咬下来一块,嚼了嚼,感觉好像有点怪味。再吃两口,便也觉得味道还可以。 “如此山珍,以后你想吃也吃不到。”韩健吃完,拍拍手,到窗口往外看了看,道:“雨小了,一会也该找路回去,到晚上这里有野兽出没,不怎么安全。” 韩健回去坐下,杨苁儿也把蛇肉吃完。两个人又对坐着,杨苁儿不再言语,令韩健感觉到有些沉闷。 “带无弦琴了没?”韩健突然问。 杨苁儿摇摇头,顺带瞪了韩健一眼,似在怪责他昨日宫廷赐宴上借琴的事。 “可惜了,我也没带,本来还想教你怎么吹奏呢。”韩健说了一句,突然正色道,“听说你也是爱琴之人,有个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答上来。” “什么问题?”杨苁儿听到是“琴”的事,还是被吸引。 “听说前朝的何闻子,是琴艺大家,弹琴的水平是旷古绝今。” “你要问什么?”杨苁儿微微皱眉,韩健说的都是乐界公认的事实。 韩健把右手食指伸出来,问道:“那何闻子为何不用这根手指弹琴?” 韩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问出问题以后,杨苁儿直接颔首思索着,轻言道:“何闻子琴艺高绝,从来不用右手食指弹琴?此事倒是从无传闻,你从哪得悉?” “杨小姐,好像是我问你的。” 杨苁儿再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 韩健脸上露出得逞的诡诈一笑道:“因为这根手指是我的,何闻子早生了二百年,怎么会拿我的手指头来弹琴?” 尽管杨苁儿想过各种答案,却也没想到答案竟然如此“无耻”,但她还是“噗哧!”一声笑出来,她马上用手掩口,然后很快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状态。 “笑笑就好了,整天板着张脸,美人也会难看。”韩健再起身,到窗前一看,便回来穿衣服,“雨停了,要紧赶路。” 杨苁儿突然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很无力,好像被耍的团团转,但出奇的是她心中没有愤怒,反而升起相聚时短的略微惋惜。 等二人牵着马从土地庙里出来,外面的雨并未完全停,却也不碍事。两人正要上路,却见山包下面不远处便是一条山路,只是他们来时未发觉。此时山路上有两辆马车在行进。 “车辙印很深,马车上有很沉的东西。”韩健眺望了一眼道。 “是什么?” “不会是石头,也不会是人,很可能是金银珠宝。”韩健正说着,后面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而前面马车的车窗探个头出来,似乎在打量后面马车的情况。 分明是个妇人。 第三十八章人情世故 杨苁儿打量了一下下面的马车,突然上马,做出要策马而下的动作。 韩健问道:“你作何?” “去看看,刺客或许藏在马车里。”杨苁儿说着,一人一马已经出去很远。 韩健无奈叹口气,刺客早就跑的没影了,这么下去,不被当成是劫道的就是好的。他不知道杨苁儿是故意暂避开他,此时杨苁儿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韩健上马,缓慢下了土包,临近那两辆马车,才知道原来是后面一辆马车陷在泥里出不来。 杨苁儿手拿着佩剑,一上去,本来在推马车的人露出丝惊恐,但看清楚只有两人,且两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们才稍稍放下心。 “这位姑娘,有事莫急,有事莫急。”一个掌柜模样的年老男子迎上前,一脸和善说道。 杨苁儿提着马缰,马匹在原地打个转,她喝一声道:“可是有见过来路不明的刺客?” 此时刚从马车上下来一个雍荣华贵的妇人,一听杨苁儿这话,眉目间现出略微的错愕,一挑眉毛,抬头看了杨苁儿一眼。 掌柜的说道:“姑娘,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不知道什么刺客。” 正说着,韩健也快马跟过来,他也怕杨苁儿这么贸贸然上去捉拿刺客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韩健驱马上前,给杨苁儿壮了声威,一个女子虽然手提剑,却没什么说服力,但韩健毕竟为男子,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令马车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后退两步。 “有无刺客,我们检查一下可好?”韩健跳下马,提剑,撩开前面一辆马车的车帘,里面最显眼的是两个木箱,除此外还有些软被,“这是要远行?” “是是,这是我们的夫人,要南下探亲。”掌柜的说道。 一般妇道人家都是缠足的,一双小脚。韩健瞥了眼那“夫人”,这妇人却是一双大脚,虽然雍容美丽,看上去三十多岁,应该是养尊处优,却给韩健一种不太踏实的感觉。 “哦。”韩健没往多了想,到后面一辆马车,掀开帘子,里面也有两个木箱,这四个木箱大小不足以藏人。 “没有刺客,打扰了。”韩健道。 此时杨苁儿也从马上下来,拉韩健一把道:“就算马车上没刺客,也不代表他们不是跟刺客一伙的。” “你听说有人拖家带口出来当刺客的?”韩健反问了一句。 杨苁儿没再说话,这些事她其实早该注意到,但她自己也不理解,今日怎么处处都好像低人一头。 “没事了,打搅诸位,需要帮忙吗?”韩健转而看着对面陌生人。 “不劳烦……” “远行在外,能帮一把是一把。”韩健到马车后,看了看陷在泥坑里的车轮,又估算了一下马车上几个箱子的重量。 这些人不简单。韩健心想。 韩健招呼人拿着硬木,做成简易杠杆,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马车从泥坑里撬了出来。 “这位公子,擦擦汗。”那妇人递过来一条干布。 “有劳夫人了。”韩健接过布,却是上好的锦缎,拿锦缎当擦汗布,这可真够奢侈的。 “夫人,你们车上箱子里装的什么,好像很重?”韩健擦着脸,似无意问道。 那妇人脸上多了一丝回避遮掩之色,道:“都是些不值钱的细软……” 韩健点点头,没去深究,心想这可能是举家去投奔亲戚,路上不想露财。 韩健跟几人问了路,确定了洛阳城的方向,便告辞,上了马,与杨苁儿一起离开车队。 走出一段路,杨苁儿仍有怀疑道:“不细查一下他们,总觉得不妥。” “人家好心指路,不至于令我们露宿荒野,就当卖个人情了。”韩健快马加鞭,紧忙赶路。 此时,在韩健身后方的车队里,妇人轻抚胸口平顺了下气息,道:“还好不是追兵。” 一边的掌柜道:“夫人,我们得罪小东王,不宜久留,还是紧忙赶路。那小东王言而有信的话,到今夜才会查封我们的铺子,又不知我们去了何处,追不上我们。” 这妇人,正是大小西柳的“干娘”,被韩健下了两日通牒的洛夫人。 洛夫人叹口气道:“我们在京城苦心经营十几年的生意……唉!南边那边有消息过来没?” “还没。”掌柜的说道,“不过我们在齐朝一直都有生意,这次过去,另打锣鼓另开灶,开局是艰难了些。但相信夫人很快便可东山再起。” “也只好如此了。”洛夫人上了马车,招呼车夫和随从赶紧赶路。 不由的,她也想起了刚才那年轻公子。“倒是个不错的人呢。”洛夫人心中暗暗地想。 …… …… 韩健和杨苁儿两人紧赶慢赶,总算在上灯城门关闭之前回到洛阳城。此时洛阳城内外,都像一条紧绷的弦,护卫所的人马处处设卡盘查路人,说是在搜查刺客。 韩健知道护卫所的人也要摆出姿态给女皇看看,让女皇知道他们在做事。 “你去哪?”韩健一进城,便要策马回东王府别馆,杨苁儿叫住他,“这时候不应该先去皇宫那边说明情况?” “也是。”韩健勒住马,笑笑,“我只是想早点回去通知家里人,报个平安。” 杨苁儿瞅了韩健一眼,心想,这人怎么有时候聪明的好像天下事没他不知道的,却有时候会犯这么低级错误?难懂回家会比去皇宫更重要? 韩健与杨苁儿一起到了皇宫正门,应天门。此时应天门外,宫廷侍卫把守的很严密,韩健和杨苁儿老早就要下马步行,还没到宫门口,一个身影匆忙打着灯笼迎过来。这人韩健在前日宫廷赐宴上见过,是皇宫势力太监卢绍坤。 “小东王殿下,您可算是回来啦。”卢绍坤见到韩健,好像见到亲人一样般热情,“陛下让老奴等在这里,这都等了一下晌。哦,还有杨二小姐。” 见到杨苁儿同行,卢绍坤便把杨苁儿补充了进去。 “哦?陛下在等我们?”韩健一笑,“那劳烦卢公公带路。” “好的,小东王,杨二小姐,请随老奴来。” 因为韩健今日救驾有功,又加上女皇在韩健追刺客走失后焦急派人找寻,令卢绍坤感觉到这个小东王深得女皇赏识,他对韩健的态度也就分外热情。 一路上,卢绍坤说了不少奉承的话,韩健也应付自如。韩健两生几十年,所应付各色的人也游刃有余,一个老太监他还招架的住。 跟在后一直不做声的杨苁儿便觉得诧异,她觉得韩健是那种说话直接爽朗,偶尔开个玩笑的人。她觉得这是因为韩健高高在上的地位和纨绔性格所致,说白了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但见韩健跟卢绍坤的对话,她反而觉得这是个人情世故场上的老油条,连她一向尊崇的父亲和兄长也不会耐着性子跟一个老太监废这么多话。 “到了。”卢绍坤带二人到一处防卫严密的宫殿前,道,“小东王,陛下在里面等候,老奴就只能送到这。杨二小姐,要不你……在外面等等?” 杨苁儿听这话便知道自己不是被女皇邀请的那个,她也知道今天立功最大的是韩健而不是她。 “嗯。”杨苁儿再瞪韩健一眼,点点头把头转向来路的一边。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九章走不了了 韩健到殿门口,卢绍坤亲自帮打开门。按照规矩,奉旨召见需要太监进去通传,但这次卢绍坤没有进去通传的意思。 韩健心里犯嘀咕,这么不合常理,要么是女皇看得起,要么是想来个“韩信血溅未央宫”? 带着几分疑虑,韩健进得门来。殿堂空间虽大,却只有一处绰绰灯火在闪耀,光线时明时暗,灯影恍惚。韩健走进来,纱帐重重中,女皇的身影处在灯影后面,手捧着书卷在看。 “臣给陛下请安。”韩健躬身行礼。 “回来了?” 女皇抬起头,声音中带着几分颤音,然后她起身快步走上前来,立在韩健身前几步远的地方脚步忽停。韩健低着头看不见女皇的神容,却在想,这宫殿里怎么连个宫女都没有? “陛下,臣追踪刺客不得,所以……” “平安归来便好。”女皇欣慰一笑,“平身说话吧。” “谢陛下。”韩健抬起头,便见到女皇正在盯着他的脸在笑,笑容中有那么点诡异。 韩健的右脸颊,留下救驾时被箭矢擦伤的一道小伤口,此时已经结痂。女皇打量着,恍若失神,便不由自主想伸出手摸摸,这举动令韩健很意外。 “陛下。” 听到韩健的话,女皇才回过神,大约也觉出此举过于亲昵,女皇淡淡一笑,冲淡了些许的尴尬,却又不由自主一叹道:“你与你父亲,太像了。” 说完此话,女皇整理了一下仪容,恢复了高不可攀的模样。 韩健心想,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了。不过爱有多深,恨有多切,女皇不会把对老爹负心的恨转嫁到我头上吧? 女皇转过身,往案台方向走,边走边道:“近前说话吧。” “是。” 韩健随女皇到案前,女皇于案后坐下,如此便是皇帝坐着,臣子站着。 女皇问道:“来洛阳这几日,可还习惯?” 韩健一愣,怎么突然转到唠家常的频道了? “回陛下,还习惯。” 韩健嘴上顺着,心里却在想,你问话那还不是逼着我口不对心?我会把生了一场大病的事告诉你么。 “哦?朕却听闻,你旅途劳顿,生了场病。朕本想亲往探病,却听你姨娘说,你身体并无大碍,这才放心。” 韩健没想到女皇好像摸准了他心态一样,当下拱手道:“谢陛下挂牵。” “嗯。”女皇点点头,再问,“你几位姨娘,可跟你提过成婚的事?” “回陛下,有提。” 韩健心想,这才是这次唠家常的重点吧?政治婚姻,又是皇帝赐婚,连挡都挡不住了。 女皇突然问道:“你如何看待?” “哦?”被女皇这么问,韩健反而觉得不太适应,这就是说,赐婚的事也有商量? “依臣见,臣尚未及冠礼,做事鲁莽,尚不足以承担家室。所以……” 韩健说话时一直有留意女皇的反应,若是女皇露出不喜的神色,他会适当转口,但他言未尽,女皇便点头道:“朕也觉得你说的是。你做事,有时太鲁莽冲动。今日銮前,你那么不顾安危,出了事,朕如何向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姨娘们交待?” 哎呀哈? 韩健登时觉得女皇收买人心的做法有些过头了。我救你的驾,你反过来怪我鲁莽,我不鲁莽谁救你? “臣也是救驾心切。”韩健再躬身道。 “以后做事,多作思量。”女皇以一个长辈的口吻说了一句,再道,“既然你觉得成婚尚早,朕不勉强。这桩婚事,以后再提。” “是。” “以后再提”的意思就是不再提。韩健躬身领命,心想这样总算不用让外面站着的那位天天像对杀父仇人一样对着他了。 女皇再叹口气道:“本来今日祭天之后,你便要领一藩之地。但朕观来,你涉世未深资历尚浅,如此回藩地,少人管束,做事难免会出偏差,如今朝中很多人都在盯着你寻你的过错……” 韩健立时觉得不妥。 “……你留在洛阳,朕在上听处派你个差事,你可多学习收敛心性。如此你出什么事,朕也能看着你,帮你解决。” 韩健心中一片冰凉,这不跟软禁他,削夺他的权一样? 女皇再补充道:“时间也不会太长,半年时间,等你历练过这次之后,朕派你回藩地。你记得也多留心身边的人,发展些人脉,对你日后治理一方会有所助益。” 女皇最后这么说,韩健心里也好过了一点。半年,总算时间不是很长,只是这半年的期限靠谱吗?会不会是半年以后又半年,以后要老死洛阳? “臣……领旨。”韩健脸上堆起一点无奈的笑容,道。 “行了,你累了一天,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朕会派人,把你的差事详细跟你说。后天,你就上任去吧。” 韩健一听“后天”,心想要不要这么急?连几天准备的时间都不给? 但这是圣命,圣命难违。这意味着他最少有半年时间会从权贵阶层变成“工薪阶层”,要天天到衙门口打卡刷全勤了。 韩健一副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宫殿,女皇却看着门口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夫君,姐姐,健儿他长大了,可惜你们看不到了。”女皇一脸哀切,自言自语道。 此时,一名女子,从纱帐缭绕的屏风后走出来,却是一名身着道袍,手握长剑的女子。 “陛下。”女子给女皇行礼。 “法亦师妹,以后健儿在洛阳城的安危,就由你多加照看了。”女皇嘱咐道。 “是。”女子再行礼。 “健儿他年轻气盛,太过逞强,今日之事,以为一支区区利箭便伤得了朕吗?唉!”女皇一叹道,“法亦师妹与健儿毕竟有师徒之缘,他还说过要娶你的话,但他那时年少不更事,当不得真。但你们毕竟相识,以后能不见面,还是不要见。” “陛下放心,世外之人知道该如何做。” “嗯。你去吧。”女皇再吩咐一句,法亦便提剑从后殿离开。 女皇脑海中久久散不去两个身影,两个身影最后却差不多交织在一起。 “若是他还在,也会这么奋不顾身来保护我吧?” …… …… 南王府别院。 杨苁儿从皇宫里出来,便直接回了别院。回来后刚洗过澡,整理完出来,还没等就晚餐,南王杨洛川便一脸严肃风尘仆仆地回来。 杨苁儿的兄长,杨曳跟在身后。 “苁儿,正好你也在,有件事跟你说。”杨洛川往椅子上一座,招呼道。 “父亲,发生何事?”杨苁儿本来以为父亲和兄长有事情商谈,她还准备回避。 杨洛川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原本陛下说要赐婚的事,取消了。” 杨苁儿听到这消息,心中有种说不上的感觉,不是轻松,反而变得更沉重了一些。 杨曳在旁皱眉道:“要说也奇怪,陛下以前无故说要赐婚,无非是想缓和我们南东两家的积怨。现在又不赐了,朝令夕改,哼!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二妹不用嫁给那个疯疯癫癫的小子!” “你懂什么!”杨洛川突然一拍桌子,有些震怒。 杨洛川的举动令杨曳和杨苁儿都心惊了一下,杨洛川是那种处变不惊的人,今日这么愤怒,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苁儿,你先回去歇息。为父有事与你兄长谈。”杨洛川突然道。 “是。” 杨苁儿出得门,却又想听听兄长和父亲在说什么,她走出几步,又回到门口。父亲之前的话她没听到,却听兄长杨曳有些愤慨道:“父亲是说,东王府那小子嫌弃二妹?” 杨洛川没再说话,杨曳仍旧很愤怒道:“以后东王府的防务,休想再让我们帮他提调。以后他们的烂摊子,他们自己收拾……” 杨苁儿没再听下去,她快步走开了正堂门口。 等她走出很远,突然觉得很委屈,又突然间心中变得很失落。她自己都没想到,才两天时间,她就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从欣赏,转到恨,再转到有感觉。可这种感觉,却因皇帝赐婚的取消,而突然变得空落落无处追寻。 (杨苁儿的情节部分,暂时告一段落,到韩健出使南齐时她才会重新登场。顾欣儿才是前半部的女主,韩健去上听处也是为顾欣儿的出场做准备。后面情节到底怎么推动,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好。)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章前途未卜 韩健回到东王府别馆,韩崔氏亲自迎出来,见韩健平安无事她才放下心,非要拉着韩健进去“检查身体”。 “三娘,就是遇到几个刺客,又不是上阵杀敌,用不着这么隆重。”进了房,韩健捂紧腰带说道。 “刺客有宫廷侍卫顶着,需要你逞什么强?快把衣服拖了,让三娘好好检查检查……” 韩健被逼无奈,只好脱了外衣,只着条白色的大马裤,让三娘和九娘“检查”。尽管韩健全身连个伤口和伤疤都没有,但两个老娘还是不放心,总盯着他下面看。韩健也知道,两个姨娘怕他下面有事,影响了韩家的香火继承。 “真的没事。”韩健被人像货品一样打量着,很不自在。 “没事就好。雯儿,快帮少公子换衣服。”韩崔氏先吩咐了木讷立在一旁的雯儿,再道,“三娘亲自给你煮了炖品,在外一天,你好好补补。唉!可能以后三娘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了。” 韩健听韩崔氏这口吻,便知她已经知晓了他要留在洛阳城的事。 “三娘,皇上要留我在洛阳,到底什么意思?” “三娘去哪知道?三娘也是下午进皇宫,才得知陛下要留你在洛阳。”韩崔氏一脸无奈,顺带将韩健换下来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大概,陛下也是觉得你做事太欠周虑,留你近一点方便照看。” “不是吧?”韩健想起女皇跟他那点“渊源”,心想,这哪里是要留近点方便照看,分明是方便打击报复。 韩崔氏道:“留在洛阳也没什么不好,就半年时间。三娘帮你打听过,上听处的差事不难做,你过去了,只要好好历练一番,陛下觉得你成熟稳重了,自会让你回江都。另外,三娘还跟陛下说了你在洛阳城没什么人能帮扶,特地向陛下举荐了我伯父一同过去当顾问,以后有他帮你,为娘也放心了。” 韩健惊讶道:“三娘的伯父不就是……崔老头……崔老先生?” 韩崔氏微笑道:“就是他,昨日他在旁指点你,你在皇宫赐宴上做的很好,陛下还夸赞你呢。” 韩健龇龇牙,问道:“三娘,跟你求证个事,上听处的首席大臣,是贡生出身的顾唯潘吧?” 韩崔氏想了想道:“好像是,你问这么做什么?” 韩健心说,好么,这是没事找事。本来他去上听处也没什么,在哪办差不是办,现在倒好他的顶头上司顾唯潘,就是昨天跟崔明礼吹胡子瞪眼那个死老头,结果两个死老头的私人恩怨,可能会烧到他头上,这不是殃及池鱼?想令女皇觉得他历练到成熟,必然要有顶头上司的评语,顾唯潘把他当成崔老头一伙的,虽然他地位高不至于令他下不来台,但给穿小鞋是免不了。 还想要好评?洗洗睡吧。 “三娘,这次你是帮忙不成反添乱哪。”韩健叹口气道。 韩崔氏问道:“你说什么?” “没事。”韩健想到崔明礼进上听处的事已经由女皇定下来,他说了只会令韩崔氏担心和自责,便没续说,“三娘,我困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韩崔氏赶紧道:“别着急去睡,先把炖品吃了,还有一些你平日里喜欢吃的菜……” …… …… 第二天一清早,宫里便来人下旨,给韩健安排了差事,上听处库司兼办,也就是上听处某一司的副官。按照官职来说,是正四品,官不大。但他是小东王,官职是次要的。 魏朝所实行的是五省六部制。确切来说,是三省一处一台六部制。 三省,即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一处是上听处,一台是御史台。这三省一处一台,都是高于六部的存在。 中书省,负责草拟、发布政令,属于中央第一决策机关,好像国务院一般的存在。负责人是尚书令。 门下省,是政令审议机构,负责对中书省所发出的政令进行审核和复议,必要时可将政令发回重新拟定。而门下省也负责谏言和纳言,其中不少的官员都是那种认准死理砸朝堂上嬉笑怒骂的死谏之臣。负责人是门下右仆射。 尚书省,分秘书监和六部。秘书监负责传送中书省的政令,六部负责执行政令。另外在六部中有议事阁,隶属于秘书监,负责讨论反馈政令的传达实施。负责人是“领秘书监”,而这个职位通常是正相所兼任。 上听处,是一个比较复杂一些的机构。一方面负责任命考核监督中央官员,另外还负责大魏朝的情报特务机关,另掌管库房,审计及军工所等。负责人是上听处首席大臣。 御史台,负责风闻言事,监督地方官员,考察民风,提供言论渠道。负责人是御史大夫。 三省一处一台的主要长官,尚书令、门下右仆射、上听处首席大臣和御史大夫,在朝中都是副相级别,加太师位,参政议政。相当于大魏朝的四个副相。 而正相只有一人,其确切官职是领秘书监、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太傅位。 除三省一处一台之外,平行于六部之外的尚有三府六寺及十二卫大将军,直接负责于皇帝。其中就有负责治安的廷尉府,诸如治安部门,三府六寺及十二卫兵马并不属于施政机关,因而独立。 距离韩健正式到上听处上任还有一天,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出现了一片阴霾。洛阳街路上行人纷纷扰扰,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他却觉得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司马藉莫名其妙被人打伤,正在东王府别馆里养伤,而阮平则在努力温习准备三天后的考试。三个狐朋狗友,到他伤心落寞的时候却只能形单影只。 “算了,去清虚雅舍坐坐,先想想书局的事。” 以前韩健对三国书局搬迁的事总是不太上心,现在更不用上心了,反正最少有半年时间,他可以慢慢想,不急于一时。说起来,他的《三国演义》连环画,出了第九集之后,第十集有大半年没消息。主要是他这两个月基本都在路上,没时间去弄这些东西。 到清虚雅舍外,还不到中午,没到开饭的时间。韩健正要进去,旁边一个人靠近过来,被东王府侍卫拦下。 “给小郡王请安。”那人虽然不点头哈腰行礼,却给人一种矮人一级的感觉。但为人倒是有几分风骨。 韩健一瞧,马上想起来,正是两天前在清越坊两次见过的那个廷尉府捕头,一招制服过绿都将军胡尔锦的林詹。 “林兄?”韩健笑着迎上前,“难得,没想到竟能在这地方遇上你,走,一起到楼上喝两杯?” “多谢小郡王抬爱。”林詹连为尴尬一笑道,“不瞒小郡王,其实在下听闻小郡王经常出入此处,便提早过来等候,专程谒见。” “哦。” 韩健听这个也就明白了,专程来请托送礼拉关系的。 第四十一章持家贤妹 韩健想明白这一节,再发觉林詹不时抬头看着清虚雅舍的门匾,脸上似有为难之色,心中也大概明白。清虚雅舍属于高消费的地方,摆宴席最低四五两消费,而他一个廷尉府的捕头每月饷银也就一二两银子,一顿饭就能干进去他三个月的饷银。 “林兄,你熟悉洛阳城,这次要麻烦你带我到处逛逛。”韩健笑着说道。 林詹有些意外指了指清虚雅舍门口,道:“小郡王不进去?” 韩健道:“没到中午,在里面太闷了,有人一起逛逛洛阳城,反而是消遣。” 林詹松口气,一笑道:“也好,也好。” 韩健让林詹当导游,带他走走洛阳城的街道,让他可以近距离以一个游览者的心态来领略洛阳城的风土人情。韩健所感兴趣的,主要是在哪开个书局合适。 “林兄,你每月俸禄多少?”走了一段路,二人也交谈了一些,韩健突然问了一句。 “二两银子,逢年过节,还有花红。” 韩健心想衙门里也有花红这东西?当下再问道:“每月下面的孝敬也不少吧?” “不瞒小郡王,下面的商铺的确有孝敬,但衙门里弟兄多,到手头上也就不多了,每个月也能分几钱银子。” 在外地一个普通城市,一个月二三两银子的俸禄,足够养妻活儿甚至小有积蓄,但在洛阳城这种地方,物价水平高,一个月二三两银子就不当钱了。 “别小郡王小郡王的,太生分,就直接称呼我韩兄弟便可。” “不敢不敢,这可真不敢。”林詹赶紧摆手道。 “那就称呼少公子,平时身边人也是如此称呼。” “那我……就以少公子相称了。少公子,到那边走走?” 两人说着话,走到一条街道的拐角,韩健发觉林詹总是往分岔口一条很不起眼的街道里看。这街道,是主街的一条副街,不宽,里面也没外面这么繁华,就好像一条乌衣巷,跟外面宽阔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但行人也不少,大多来去匆匆。街道里倒是有个茶寮,有个布衣荆钗的女子正背对这边收拾桌子。 韩健心想,难道是林詹的“老相好”? “走的也累了,那边有个茶寮,过去歇息歇息。”韩健指了指那茶寮的方向,人也往那边走去。 “这……”林詹似乎有些不愿,但还是在前引路,似乎这一代他都很熟。 茶寮并不是很大,在一处院墙外,用木头和茅草搭建的一个凉棚,也没有门,能挡雨却遮不了风。茶寮连着的是院墙的院门,应该是女子在自家院墙外搭建的茶寮。 韩健心想,这要是换做几百年后,非被当成违章搭建给拆了不可。 茶寮前,突然呼啦地围上来一群人,把茶寮那女子吓了一跳。她转过身,见到林詹,才松口气又怨怒地白了林詹一眼,似乎很熟稔。当看到一身锦衣华服的韩健,她的神态马上冷淡了许多。 “快……快上茶。”林詹招呼韩健坐下,马上对女子挥手示意。 女子年不过双十,长的倒也清秀娇细,一身粗布荆钗很得体,清水雕饰。只听她轻哼一声,表情略带不满,没回话便进了院门,连摊子都撂下不管,没上茶的意思。 韩健正想,这是给她带生意来,她怎么拉长了张脸,难道以为我喝茶不给钱?林詹解释道:“少公子,这是……舍妹,不太喜欢见外人,见谅见谅。” 韩健这才知道原来不是老相好,而是妹妹。说什么不喜欢见外人纯粹找借口,开茶寮不就是打开门做生意?还有怕生的道理? 林詹告罪一声,便起来到院子里找妹妹。 “少公子,要不咱起身换别家?”一边的侍卫请示道。 韩健道:“坐着,累了歇歇,没茶喝还不是一样歇?” 韩健说着,也不知道兄妹在里面干什么,便起身到院门前,往里面瞅了瞅,偷听人家兄妹的对话。 林詹到院里,发现妹妹正在院子里挂晾晒的衣服,他赶紧上前道:“小妹,洗衣服何时洗不行?赶紧出去招待客人!” 女子不满道:“衣服昨天就洗好了,可是过了场雨,再不晒就过雨了。二哥,你这一办公差,几天都不回来,一回来就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曲迎奉承的的事你不喜欢做就不用做,大不了衙门的差事你辞了,我养活你!” “没跟你说,这两天有刺客,公差忙走不开?你这是什么话!”林詹当下有些恼怒道。 “哼,你还说,你在衙门里辛苦办差,赚的有我开茶寮多吗?” 林詹用略带喝斥的口吻道:“那还不是因为我在衙门里办差,又有小云他们给你撑着,才没人敢来捣乱?不然,你以为开个茶寮就能养家?小云这两天跑哪去了?” 女子道:“跟人打架,一群打人家一个,还伤了,在刘伯那看跌打呢。” “哦。”林詹心里犯嘀咕,外甥从小跟人打架,何时吃过这亏?但他这时也顾不得多想。 韩健皱皱眉,那个跟“小云”打架的不会是司马藉吧? “快去!外面那个人咱开罪不起,也不用你做什么,当他是普通客人,他坐坐就走。” 妹妹这才把乘着衣服的木盆放下,气冲冲进屋提水泡茶。 韩健见这架势,心想,持家的女人难得! 林詹面带笑容出来,见韩健在门口站着,一笑:“舍妹正烧水,让少公子久等了。她这就出来。” 韩健笑道:“你这妹妹……呃,挺凶的,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林詹尴尬一笑,道:“少公子见谅,我妹妹她……就是不喜欢我跟官场上的人有来往。以前我也结识了一个官家公子,他总是缠着妹妹,令她烦不胜烦……” “哦。”韩健明白了,原来是有“渊源”。 林詹这么说,是提醒他不要缠着他妹妹? “什么人?”韩健问道。 “是个少将军,他父亲是卫所大将军。与我是同科武举,因而相识。” 韩健点点头。这时候女子已经提着茶壶出来,走到桌前,先为韩健倒了杯茶,又为林詹倒了一杯。 林詹笑着介绍道:“少公子,这是舍妹,名叫小夙。这位是少公子,小夙,快行礼请安。” “小夙姑娘,有礼了。”韩健笑着拱拱手算是见礼。 林小夙语气不善道:“不敢,小女子给少公子请安了。”说着欠身一个万福,多有敷衍成分在内。 韩健知道这林小夙是恨那个“少将军”,顺带把他归为一类了,态度不佳也属正常。林小夙放下茶壶回身进了院子。 韩健喝口茶,茶味清馨,甘香中透出些回味,光是这一点,他就察觉到林小夙茶艺的高超。 “好茶,什么茶?”韩健对喝茶并不太深了解,当下问道。 林詹自夸道:“南边的茶,北方人很多人不喜,不过这茶,可是很滋补。” 韩健一笑,喝茶泄火的他听说过,喝茶补身体的他还是首次听说。韩健再问道:“听林兄口音,是南方人吧?” “是。我们是江西人,遇上战乱,一家人迁徙北上,本来还有姐姐姐夫,但他们迁徙中死于瘟疫,后来我与妹妹还有小外甥一路迁徙到洛阳,定居下来,靠争强斗狠当了地保,又考了武举,本想一展抱负,就因身上有南朝血统,不得从军。”林詹用感怀身世的语气说道。 韩健没想到林詹还有这么复杂的背景,不过身处在乱世中,能活着已经不易。 “少公子,茶也喝了,咱是不是早些回去……” 韩健知道他说的是回清虚雅舍继续宴席的事。本来清虚雅舍是东王府的产业,吃饭不用花钱,但人家要请他也不能说不给面子。现在喝了人家的茶,也听了人家的故事,又见识了善于持家的林家小妹,就不由想赖着不走了。 “林兄,回清虚雅舍太远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在这里……” “啊?”林詹大吃一惊,他马上意识到,韩健是想让他妹妹下厨。 “我进去跟舍妹说说,看她的意思。”林詹道。 “嗯。”韩健点点头,继续喝茶。 林小夙晒完衣服,也在准备做午饭,便见到兄长快步进了院子。 “二哥,又怎么了?外面那个二世祖,又出什么花样?” 林詹道:“这次还真被小妹你说着了,他想留下,尝尝你的手艺,你就帮弄几个下酒菜呗?” “休想!”林小夙把毛巾往地上一甩,“他什么人,需要兄长你这么低声下气?他想吃,让他自己做去!” “唉!小妹,当二哥我求你一次,这次这个人不一样。你要是不下厨,哥就要带他去清虚雅舍请他吃宴,那地方,你也知道多贵。哥实在是……” 林小夙苦着脸道:“清虚雅舍?二哥,你不是有什么把柄落人家手里了吧?” “你就帮二哥这次。” “想帮也没用,外面那么多人,我一个人怎么应付的来?” 林詹从怀里摸出二钱银子,道:“你只管应付这一桌,其余的去找徐婶,让她帮做几个菜应付应付。这些钱你拿去买点酒菜,要赶紧的了。” “哦。”林小夙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往后院去了。 林詹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子,心中小有得意,暗道:“五两银子花销变成二钱银子,还讨了小郡王的好。官做的好不如生个妹妹好。” 第四十二章好买卖 韩健虽是小东王,但他并非林詹直属上司,官职调动上韩健无法直接插手。这点林詹也很清楚,他只是希望结交韩健,多一个后台好办事。 官场很多时候都是如此,请托送礼,往往并不需要对直属上司下手。 席间酒过三巡,韩健品尝着美味菜肴,心说这可堪比清虚雅舍大厨了。清虚雅舍的菜料丰富,而眼前却是简单中别有新意。 韩健打开话茬问道:“林兄在洛阳人脉广博,可有听说过洛夫人?” 本来韩健想把洛夫人的势力据为己有,但今日派人去打听过才知道,洛夫人逃了,生意都扔了,据说昨日有几间铺子出手价钱便宜的很。连同大小西柳也离开了清越坊不知所踪。 韩健知道,这是把人给吓唬跑了。 林詹脸色尴尬道:“若说别人,在下可能未必知晓,但这洛夫人……少公子可有听闻她与我们少府……原来胡少府的那些纠葛?” 韩健点头道:“但说无妨。” 林詹借着点醉意,便掰扯开了:“原来的胡少府,不好钱财也不好女色,说好听点叫耿直,说难听就是顽固不化。但他偏偏对那个商贾出身的洛夫人情有独钟,屡屡追求,送了不少的礼物给那女人,但还是没招来好脸色。衙差们私下里也笑话胡少府,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前这种话,林詹是不敢说的,但现在胡德明已因诬陷他跟南齐使节的事而被下狱,失势了。 韩健点头,再问:“那林兄对这洛夫人,又知道多少?” 林詹想了想,道:“据闻,这洛夫人原本是东阁老洛尚书的外宅,但洛尚书为人检点,晚年更是深居简出,怕是不会跟这样的女人有什么牵扯。当然,这个也只是在下猜测,毕竟洛尚书早已仙游多年。” 洛尚书就是东阁尚书洛家丘,韩健之前调查过,知道这洛家丘曾于中年时期,随西王平西凉,后来便回到京城,官越做越大,名声也越来越好。韩健想,这个洛家丘三朝老臣,据说为人检点,不像是那种在外勾搭一个小他几十岁的女人的老家伙。 “行了,不说洛夫人。林兄,这里距离东路衙门不远吧?” 林詹一笑道:“这倒是,东路街就在两个街口外,外面那条街经常能看到官轿子来往。不过那些都是官,没人会在咱这小街口驻足。” “哦。”韩健点点头。 才一会工夫,林詹俨然把他当成自己人看待。 东路街是洛阳城一条有名的衙门街,一条街道上十几个衙门口,其中就有六部衙门和上听处总办。韩健心想,以后来上听处上班,经常能路过这里,就来蹭个茶点吃喝。 韩健酒饱饭足,此时林小夙走出来收拾碗筷。林詹怕妹妹再出言不逊,赶紧与韩健一同起身离开。 韩健百无聊赖,又不急着回东王府别馆,便让林詹引路,到上听处总办门口认了认路。 …… …… 第二天,韩健这个新任的上听处库司兼办就要走马上任了。 早晨起来,韩崔氏为韩健准备了不少的东西,因为她马上要离开洛阳先回一趟江都,有很多不放心的事,要对韩健交代一番。 “三娘,有九娘看着我,出不了什么事。您就放心回去,记得给几位姨娘带好,说我很想她们。”韩健穿好衣服,本想去看看正在养伤的司马藉,顺带问问当天打架的细节。可又想想,那“小云”没见过,是敌是友还不好说,这么去说了怕是要挑事,想想就先算了。 “别着急走,让侍卫送你去,路上有帮扶……”韩崔氏见韩健连早饭也不吃便出门,在后面叮嘱一声。 “不用了。” 韩健心中不由慨叹,这些姨娘真是把他当成是小孩子,以前他是在洛阳城闲逛,东王府侍卫跟着也就算了,以后他要在洛阳城“上班”,找一群人前呼后拥的那么大阵仗不顶事纯粹是找麻烦。 韩健出了门,打个哈欠,他睡的并不太好。本来也不饿,但走了一段路,肚子也突然叫了起来。这时候,他也差不多快到东路街,岔路口一回头,便见到林家小妹在茶寮里招待吃早晨茶点的客人。 韩健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自语道:“还是肚皮老兄懂我的心意。” 当下韩健便步行到了茶寮桌前,就桌而做。 “客官需……你?”茶寮并不大,也没个伙计,所有事都是林小夙一肩挑。此时茶寮里有几桌客人,都是邻里街坊在吃早点,吃完了也好早些上工。她围着围裙忙里忙外,等忙过这一阵她也就清闲了。 等她收拾好前面一桌客人的杯碟,转过身,便见到韩健独自一个人坐在桌前。 “怎么,林姑娘,不能是我吗?”韩健笑道,“早晨没吃东西过来,想吃个茶点垫垫肚子。” 林小夙语气不善道:“有茶没点,我们这是茶铺,不是酒楼。要吃茶点寻别家去!” 林小夙说话的语气摆明了一副“恕不招待”! “林姑娘,你这不是欺负我眼拙吗?你看看他们,他们有茶水和点心,到我这就有茶没点?” 林小夙道:“刚卖完了。” 韩健叹口气,可能是林小夙经常被一些“狂蜂浪蝶”骚扰,也可能是她对兄长身边的人有偏见,反正他是不招林家小妹的待见。 韩健一叹道:“看来没机会尝到林姑娘你做的点心,本来想花一两银子品尝品尝,现在只好把银子送给其他酒楼了。” 韩健说着便起身,无奈而走,才走了两步,林小夙在背后喝一声:“等等,你说什么?一两银子?” 韩健故作不知何意,转身道:“昨日那顿酒席,堪比酒楼大厨的水准,怎么说也值个十几两银子,今天花一两银子吃个点心,不过分吧?” 林小夙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了番韩健,她心里想:“吃个点心就要花一两银子?他是消遣我,还是确有其事?二哥待他很敬重,肯定有来头。” “先把银子拿出来,便供你点心吃。”几块点心换一两银子,这么便宜的事林小夙不想错过。 韩健摸了摸怀里,取出个二两银子的小银锭,往桌上一放:“出来的急,没带散碎银子,就二两了。林姑娘要不要先去验验成色?” “不用了!”林小夙一把将银子抓过来,揣进怀里,“你先坐下等等,我进去给你拿茶点。” “呵呵,那就有劳林姑娘了。”韩健若无其事重新坐下。对他而言,二两银子便能套近乎,不吃亏。 林小夙赶紧揣着银子回到院里,到了院里,拿出银子摇了摇,十足的官锭,成色足份量也足,没耗损,一看就是新铸的银锭。 “哼,昨天花了二哥二钱银子,今天得你二两,有得赚。” 林小夙马上回屋先把银子藏了起来,然后提着茶壶和点心盘出来,放在桌上。 “茶水,自己倒。点心,自己拿。”林小夙态度仍旧不太好。 韩健无奈一笑道:“林姑娘,我是客人,你一个店家这么做不是赶客吗?” 林小夙轻轻一哼道:“我开店,又没求着你来。是你非要坐下来尝尝我做的点心。” 说完,林小夙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继续去收拾她的去了。 韩健第一天去衙门上班,也不着急,一手拿着面点,一手遮着额头看了看老高的日头。点心不是很好吃,主要是没甜味,吃起来没滋味。但能把普通面食做的如此可口,韩健也佩服林小夙的手艺。 “面点不错,只是跟昨日的菜肴比,逊色不少。”韩健故意当着林小夙的面感慨道。 “你说什么?”林小夙闻言走过来,“不好吃别吃,不过,钱是没的退。” 韩健一笑,这果然是个小吝啬女,二两银子进了她兜肯定不会再吐出来。 “不是说难吃,就是……你就没别的什么早点,比如说油条?豆浆?” 林小夙皱眉,一脸不解,道:“你说豆汁?要吃那个,找卖豆腐的三婶。什么油条,听都没听说过。” 韩健一叹,来到这世界,饮食方面发生了很大变化,很多以前他日常所食用的,都见不着了。突然间,他就对早餐油条味回味起来,十几年没吃,甚是想念。 “油条,就是找一锅油,把面和好,加上酵母和一些佐料,发好了切成一条一条,油锅里一炸,齿颊留香……” 韩健感慨地说道。 “一锅油?你当油不花钱的?就算做出来好吃,那么贵,谁吃的起?”林小夙不屑道。 “这你就不懂了,酒香不怕巷子深,你看看,隔壁街就是衙门口,那些个官老爷,吃的上口,还怕少了客人?再说,一锅油用不上两钱银子,你能用好几天,不比你这个茶点有市场?” 林小夙眨眨眼,似乎嗅到点商机,但她显然不会听韩健空口说几句白话就相信天上会掉银子。 韩健吃完点心,喝口茶道:“算了,回头我把配方写给你。你佐弄佐弄,自己看着办,这么好的买卖,你不做大有人做。” 韩健说完,起身离开。背后林小夙皱皱鼻子,嘴上嘟囔一声:“怪人!”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三章上听处 离开茶寮,韩健徒步往东路街走去。到东路街内,安安静静,连个摊贩都没有,每个衙门口都很气派,廷尉府的衙差三五成群簇在一块,这里是他们的主要巡逻范围。 韩健直接到上听处总办门口,几名卫兵模样的人将他拦下,喝一声:“衙门重地,不得擅闯。可有名帖?” 韩健把上任的官凭递上去,那几人一看,吸一口凉气。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便是魏朝四大王之一的小东王。虽然他们也知道今日小东王会来,但也没想到小东王会如此低调,本来他们认为东王驾临,怎么也是个前仆后佣。谁曾想东王只是着一身便衣信步而来? 他们转念再一想,眼前男子既为东王,官职便在一品之上,没必要穿一件四品的官服出来得瑟。 “东王殿下,里面请。”卫兵态度大改,引领韩健入内。 “有劳了。”韩健客气地说了一句。 韩健随卫兵进内,发现上听处总办的排场也很一般,不但门口无匾额,到里面,也只是经过一条狭长的门道,绕过花厅,便进了一处小院子。小院子假山林立,挂着几个鸟笼子,几只不知名的鸟在那欢快的唱,院子当中有个凉亭,凉亭里有石桌石凳。韩健心想,这倒是个乘凉纳凉的好地方。 “东王殿下,这里是上听处的正院。”卫兵介绍道。 韩健点点头,这地方外面看着挺小,进来也不显挤,可能是假山布局的影响。洛阳的院子,倒有几分江南园林的味道。 院子周围,有一层二层小楼,其余都是一层的矮屋。其中正对门口的正房,挂着“集思广益”的匾额,想来应该是上听处的正厅。 “里面请。”卫兵引韩健到正厅,正厅正堂挂着“集思厅”的匾。里面本来坐着两个正在闲聊的官员,见到韩健进来,这二人均起身离开,也没过来见礼自报家门。韩健瞅了一眼,周围有几张书桌,可能是官员办公的地方,都空着。 “人呢?”韩健问道。 “回东王殿下,今日有大朝,诸位上官都进宫去了。要不您在这里先等等?” 大朝的意思是魏朝一个月一次的群臣朝会,在洛阳城三品以上非当值官员都要进宫面圣。而他的库司兼办才四品,没他份。韩健点点头表示明白,卫兵再行礼,退了下去。 韩健来上任,结果一个人都没见到,便在正厅里四下走走看看。 本来书桌上摆放的应该是政务文件之类,但韩健走了一圈,涉及到公事的奏本文案一件没见着,倒是看到两张书桌上当眼的位置摆放的就是他的韩氏《三国演义》,一本评注本,一本路边摊的盗版。 韩健拿起书随便翻看了几页,便听到集思厅外面有脚步声,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身影快步走进来,进屋后长舒口气,正要找杯茶饮,抬头便与韩健一个对眼。此人咧嘴一笑,一张大窝瓜脸中下部分裂开道缝,看上去好像机箱漏油了。 “小东王?”此人惊喜叫了一句。 “阁下是?”韩健并不认得此人。 “果真是您。”此人一脸谄媚之色走上前,拱手道,“在下库司部领马继宁是也,给小东王您见礼了。” 说着,此人迎头躬身行礼,这算是礼数中够“大”的。 库司部领是韩健的直属上司,他这个“库司兼办”是来给马继宁当副手的,可马继宁倒先来给他行大礼,令他挺尴尬。 “马部领客气了。”韩健赶紧相扶。 “基本礼节,还是要得,要得。” 马继宁招呼韩健坐下,随便哈拉了两句,韩健也把问题抛过去:“马部领,不是说今日大朝,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马继宁微微一叹道:“皇宫那边,本来大朝已经结束,但出了点小事,咱上听处的人基本给留下了。” 魏朝朝会的规矩,朝会上把大概的事都说完,若是还有没解决的,就等散朝之后留下相应部门的人再行商议解决。听马继宁这么一说,韩健觉得是上听处这面有什么大事要商议。 “什么事?”韩健问道。 “是这样。上清宫建宫二百年典礼,为彰显我大魏朝对道家的敬重,朝廷要在上清宫内建一座宝塔。本来这事已**不离十了,可今天出了点意外……” 韩健以前只听说过佛塔,今天第一次听说还有“道塔”?建道塔也就建了,关上听处什么事? “这事不是该由工部那边负责?” 马继宁微微一笑,道:“看来小东王您还是不太了解咱上听处的运作模式。” 韩健惭愧一笑道:“做过些功课,还真不甚了解。” 马继宁起身,侃侃而谈道:“咱上听处总办,共有四个分司,这些小东王您可知晓?” “愿闻其详。” “第一司,是奉查司衙门,也是咱上听处最重要的衙门。朝廷五省官员,无论大小,奉查司都可不经陛下授权即可暗自查探,若证实其违法,则交由法办。这些官员的考核任免,也是由奉查司来负责。”马继宁说完,补充一句,“奉查司衙门的部领,是左灵遇左部领。” “哦。”韩健点头表示明白。 “第二司,就是咱库司衙门。说浅白点,咱库司就是管库的,但细分开,咱库司也分两个衙门。一个是理库衙门,看衙门口的。第二个是承宣通理衙门,负责跟踪事项,查库银流向。” “查库银流向?”韩健问了一句,“就是审计?” 马继宁一愣,想了想,赞道:“小东王聪慧,一点就透。” 马继宁续道:“第三司,这个是慎刑司衙门,就是外面俗称的……阎王殿。” 慎刑司是魏朝的特务机关,有自己的公堂和衙门,还有他们独特一套的审讯方式。十大酷刑八大酷法,民间多有流传,凡是被慎刑司追上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除此外,大内密探、暗杀高手都是出自慎刑司,武林高手遍地。 韩健所知,两天前落罪的廷尉府少府胡德明,现在就在慎刑司监狱里被严刑拷问。 “这阎王殿的人,咱不好惹。他们的衙门口也不在咱集思院里,单独划了出去,平日里碰不上。” 马继宁再道:“第四司,就是督监兵器司衙门。就是外面俗称的兵器所,兵器所也是咱上听处总办人员最多的一个衙门,若是算上洛阳周围那些隶属于兵器所的各大兵器工场的人,少说有上万人之多。” 韩健听了半天,总算对上听处的架构明白了个大概,但他还是不解,朝廷要建个道塔,怎么跟上听处扯上边了。难道是因为审计的事?若真是因审计,这时候库司部领马继宁不会早早出来跟他废话至今。 “马部领,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解释今天到底为何要上听处的人留下。” “唉,这个说来话长。总的来说,就是因为新任的上听处总办顾问,呃,不是小东王您。” “崔明礼?”韩健一愣,问道。 “就是崔博儒,他今日在殿内,陛下特地就建塔的事问他的意见,没想到他……驳斥咱顾首席的意见,说建塔劳民伤财,还说顾首席是为祸大魏朝,所以……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韩健苦笑一声,他是接御旨上任,所以不用到皇宫去,而崔明礼这个顾问却要走流程到宫里去领官上任,本来“顾问”没官没品,只是一个虚职,平日里过来走动走动便可,不需要到朝堂上争锋。 不过,崔明礼跟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两个人好像有仇,一见面就咬。这一咬,就惹出麻烦事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四章有缘?无缘 韩健细问了一下才知道,本来建塔的事朝中就有反对声音,这次崔明礼旧事重提,使得女皇再次征询言官的意见,以至于留下三省一听一处的人再行讨论。 韩健心说这还真是“集思广益”,本来建个道塔,屁大点事,女皇说建就建,不建就不建,非要问来问去找麻烦。 韩健和马继宁正说着,院子里便传来脚步声和人声,却见一群穿着朝服的官员,鱼贯进入集思厅。当前的一个,赫然就是韩健两天前见过,对崔明礼冷嘲热讽的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 顾唯潘黑着一张老脸,好像谁欠了他几吊钱没还一样,一进来,目不斜视到正堂客椅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也不管冷热新陈,直接就喝。后面那些大臣因为都是他下属,不敢多说话,各自往书桌前走,最后进来一人,却是一身博士服进门便瞪顾唯潘一眼的崔明礼。 见到崔明礼进来,顾唯潘放下茶杯,怒目相向,喝道:“崔博儒,你只是我上听处一个顾问,朝中的事尚且轮不到你来管!” 这一声说的是极为愤怒,旁边的人也不敢插话。眼前这两位,一位是上听处首席大臣,朝中副相,他们的顶头上司;另一位虽然无官无品,却是才学冠盖洛阳城的博学鸿儒,主持三科两大考,朝中门生遍地。得罪哪个,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把他们淹死。 崔明礼当仁不让,反戈一击道:“陛下问我意见,我有何话自然不会藏着掖着,直言明言之弘公亮,乃我辈楷模!以为像你一般,奸佞附庸之臣,为祸大魏朝上百年基业!?” 韩健一听,好么,两个老家伙朝堂上咬的不可开交,到了上听处总办,接着咬。 韩健瞅了瞅,心下为难,到底帮哪边?顾唯潘是他上司,理应该帮,但这个上司显然把他当成异己了,而他的关系应该跟崔明礼更近一些,因为崔明礼也是因为他的原因才进的上听处。 “两位,消消气。”别人都不敢上前劝,韩健倒先上去了。 顾唯潘斜眼瞥了韩健一眼,老脸一皱,喝问:“你谁?” 韩健无奈一笑,看来当日皇宫宴会上,顾唯潘完全把精力放在跟崔明礼“对眼”,完全没留意他这个大出风头的小郡王。 一边的马继宁赶紧上前提醒自己的上司:“顾首席,这位是小东王殿下呀。” “小东王?”就算是小东王,顾唯潘也不给丝毫的面子,他先瞅了韩健一眼,再打量下崔明礼,脸上不屑一笑,好像在说:“你们还不是一丘之貉?” 顾唯潘起身,阴阳怪气道:“老臣奉旨协同建万安塔一事,有很多事情要忙,无暇招待小东王。劳烦马部领带小东王到处走走。” 说话时连韩健也不看,毫无尊重的意思,说完便拂袖而去。只剩下马继宁还在旁边连声应是。 “崔老头,你们俩加起来也一百多岁了,犯得着置气吗?”韩健劝慰了崔明礼一句。 “你懂什么?”一肚子气的崔明礼也没给韩健面子,“老朽一心为国为民,何错之有?” 说完一甩袖,也走了。 倒撇下韩健,让韩健感觉是两边不讨好。 “你们吵你们的,关我鸟事?” 等顾唯潘走了,其他上听处的大臣才过来跟韩健见礼。虽然韩健只是个四品的库司兼办,但他的正职是东王,不想巴结的也要过来问候两声。 韩健一一回礼。这些人当中,并没有慎刑司的人,而上听处总办中唯一一位副首席大臣,也是重点负责慎刑司的“大魏朝特务头子”凌钧也并不在内。凌钧在满朝大臣中,属于最神秘的一个人,主要跟他的职业有关,而慎刑司的部领于晗,倒是经常出席一些公开场合,不是显得很神秘。 等跟这些人见过礼,韩健也跟着马继宁到库司那边衙门看了看,所谓的库司衙门,也只是上听处总办院里的一个不大的屋子,屋子通着一个不大的后院,却是独立开来的,平日里有人要来库司办什么事,基本都是走这个单独的后门和后院。 “小东王,咱库司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往,要么在外办差,要么都守在库房那边。您先在这熟悉熟悉,过两天,在下再带您到各处库房那边走走。” 韩健笑着点点头,心说马继宁还挺“体谅”他“辛劳”。他来一趟上听处总办,就这么个不大的“办公室”,让他先“熟悉”几天,再带他到各库房去走走。这待遇简直不是来坐班的属下,而是来视察领导级别的。 “老刘,过来跟小东王奉茶。” 马继宁喊了一声,从后院进来个五六十岁的干瘦老头。这老头精神倒是挺好,一进来,听到马继宁的吩咐,又出去找茶壶和茶杯。 “小东王,这是咱库司衙门的门房,姓刘,你叫他老刘便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也尽管差遣他去做。” 韩健点点头,心想这老刘就跟个秘书差不多了,不过级别显然比秘书低很多,连个官职也没有,就是随便跑腿打杂的。 马继宁交待完,说是有事要做,便先行离开,留下韩健一个人在房里。 韩健第一天上班,来了才发现,没什么事能做。正想早点给自己下班,又觉得不妥,想了想还是先坐下来。反正早晨时候说要帮林小夙的茶寮把油条的配方写出来,便拿出文房四宝,在桌前做起他的“正事”。 关于油条,配方很简单,不过是面粉、水和碱。不过在一样重要的问题上,他却没办法解决,就是泡打粉的问题。这东西显然在这年代没有,他也不知道内里的确切配方,他只记得上学时候隐约记得,好像是里面有明矾的成分,还涉及到银中毒的问题。 明矾,在古代也就是白矾,日常倒也能用到,并不是太难买。 “算了,就写白矾吧。”韩健把最后一样配料写下。关于这些配料的比例,除了明矾一样,其余的都很简单,只是白矾上他不好写。 韩健写写画画的,眼看便到了中午,仍旧是他一个人,等他出来看看,连上听处院子里也是安安静静连个人影都没有。因为这里是上听处的总办,而平日里各衙门都有自己的分衙门,并不在总办里办差,使得韩健感觉自己好像个来讨债的找不到欠债人。 “切,你们不给我派活,不是我偷懒!”韩健当下便要回家吃午饭睡午觉。 拿着写好的油条配方,韩健迎着中午的日头往上听处总办衙门的正门口走出,他准备先去林小夙茶寮那把配方送过去。就在他走到门廊里时,见到门口有个女子的身影正被卫兵拦下,而那女子也在解释着什么。 女子只是一身很简单的素裙,阳光下皓齿明眉显得格外生动,手上提个篮子,里面好像还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关键是,这个女子韩健以前见过,而且印象特别深。 “嗨,同学!”韩健笑着迎出门去。 女子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韩健:“你是……那日在潘夫子共讲课上睡觉的……你怎么在这里?”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健在道场听潘夫子公讲时的同桌女同学,可惜事后韩健让雯儿去追没追到。 “同学,你怎么来这了?可有能帮上什么忙的?”韩健心想这可真有缘,居然能在这碰上。 “我是来见我父亲的……”女子说了一句。 “你父亲?谁?” 女子看了看执意不让她进去的卫兵,无奈道:“家父,是上听处总办的首席大臣。” 因为涉及到父亲名讳,女子只是稍作提醒,并未说出父亲的名字。但韩健脸上的笑容却僵了僵,她说的岂不就是刚才还对他吹胡子瞪眼的顾唯潘? 顾唯潘的女儿?靠! 韩健心里骂一声,这不就跟脑门上写个“别对我有非分之想”一样?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五章艰巨的任务 韩健没有缩头的时候,迎着困难上才是他的风格,只要看对眼的用尽手段那也要上。只是韩健想不明白,顾唯潘一副死鳖老脸,为何能生出如此惟妙动人的女儿? “那顾小姐,怎么不进去?”韩健关切问道。 女子瞅了眼韩健身后的卫兵,低了下头,面色有些为难。 韩健心中会意,转过头对卫兵说道:“顾小姐来找顾首席,你们怎能阻拦?” 卫兵凑上前,道:“殿下,此女子来历不明,上听处如此衙门重地,怎能轻易放人进去?” “来历不明?” 卫兵道:“顾上官常年不顾家,从来没听说家里有什么女儿……” “没事,我认识她。”韩健打保票道,“让她进去,出什么事算我的。” 卫兵听韩健这么说,不敢拂了韩健的面子,上前恭敬道:“顾小姐,请随在下进去。” 女子回家已有几日,见不着父亲,又见母亲总是唉声叹气对父亲着实想念,便亲自来上听处总办,希望见上父亲一面,让父亲回家看看。本以为见不着了,谁知道眼前这年轻公子回头那么一说,卫兵居然过来请她进去。 “有劳了。” 女子先对卫兵感激地说了一句,目光又饱含谢意地看了韩健一眼,提着饭菜篮子进门而去。 韩健瞅着女子的背影,心中着实感慨,这是人生有缘,来上听处第一天就见到她了。 “你们几个,拿去喝酒。”韩健摸出个银锭,扔过去给几个卫兵,几个卫兵千恩万谢地接了。 韩健本来都要走了,但现在也不急了,想进去看看,又怕打搅了人家父女团聚,便跟卫兵闲聊了几句,顺带问了问卫兵,关于顾唯潘不顾家的事。 “殿下有所不知,顾上官他……有两个家,原本那个,很多年没听说他回去过了。” “哦。”卫兵这一点,韩健心里就透亮了,顾唯潘在外面养着女人。 像顾唯潘这么位高权重,一步步升到如今上听处首席,魏朝的副相,娶个三妻四妾也不稀奇。但要分开两个府,令韩健意识到,原本娶的那个并非真爱。而后娶那个顾唯潘又不想亏待,他没法给后娶那个正室的名分,但却不让她做小妾进同一个门受大妇的欺辱。 想到这,韩健觉得好像更同情顾唯潘外面养的女人,但实际上,顾唯潘的大妇才是他女儿的老娘。 “不能主次不分。”韩健赶紧提醒自己,政治立场上一定不能站错队,否则那就真是“别对我有非分之想”! 本来韩健以为女子进去以后长时间出不来,他正要进院去瞅瞅,却见女子在卫兵的护送下又出来,手上的篮子原封不动,女子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不时还在以袖拭泪。 “顾小姐,没事吧?”见女子出来,韩健迎上前关切问道。 “没事。”见到韩健,女子勉强一笑,这一笑也无法将她脸上的黯然之色掩盖,她提着篮子走到一旁,突然到路边的花栏上一坐,低头呜咽起来。 韩健最见不得女子在他面前流泪,何况还是他倾慕的女子。韩健赶紧在旁坐下,安慰道:“顾小姐,可是有能帮上忙的?” “不必了。”女子哭了一会,便擦擦泪,抬起头,娇颜依旧是梨花带雨风情雅致。她看了韩健一眼,突然又很无奈叹口气。 “没见到令尊翁?” 女子摇摇头,却又点头道:“见是见着了,但家父话没说两句,就让我回家,还不许我再来。” 韩健心说,这顾老头也太不讲亲情了,不回家也就算了,这可是他女儿,来看看他都不行? “看来顾小姐很想你父亲回家。”韩健叹道。 女子嘤嘤切切道:“我身居上清宫,每年难得回家一个月,很想一家人共聚天伦,可惜……唉!” 上清宫?听到此名,韩健马上想到了美女师傅,还有小暴力女芷儿。上清宫修习的女子自来一股淡然美女的气质! 女子说完,起身像是要走,韩健心说这次见了可没那么容易让你走。这要再错失,以后去哪找? “顾小姐,说不定我真能帮上忙?”韩健道,“我知道你父亲,在外……另有个家。” 女子本来已经迈开步子,听到韩健这句话,便收回脚步,略带诧异望着韩健。 “这事我这做外人的本不该说,但见顾小姐如此悲切,也只能实话实说了。顾小姐请坐下,听在下慢慢道来。” 韩健为了能多套问些女子的事,便把之前从卫兵那得来的消息说了,还加了些添油加醋的内容。 韩健口才很好,又懂得把握一个想父亲和母亲早些团聚的女子的心理,话说的入情入理令女子不得不信。女子坐在花栏上认真听完,最后,她问道:“你……可知道家父外面那个家,在何处?” “这个……具体在下并不知晓。这涉及到私隐,不过,只要去查,便不难查到。” 女子叹口气,有些失望。想到自己父亲的身份,谁人敢去调查?心中不禁失望,查到又如何,父亲照样不会回家,母亲照样还是会日夜想念父亲。想到这,她心中酸楚之心又起,便想早早回家去陪母亲。 “顾小姐请留步。”韩健知道再不出“杀手锏”是不会有什么进展了,“若是小姐相信在下的话,在下向小姐保证,我能令你父亲回心转意,至少能令你父亲回家一趟,完成顾小姐一家人共聚天伦的愿望。” “什么?”女子转过身,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韩健。最后她又摇摇头,好像在说,你不可能完成的。 韩健潇洒一拂袖,笑道:“不要以为在下只是顾首席的下属。其实,在下真正的身份,乃大魏朝的东王是也,以在下跟顾首席的交情,这件事不难办到。” 女子惊讶地打量着韩健,想到之前卫兵对这年轻男子恭敬无比的态度,再想起他在潘夫子共讲课上的放肆与无礼,联系到他“小东王”身份,突然一切就合乎情理了。 “东王殿下,倒是小女子有眼不识。”女子欠身行礼。 “顾小姐太客气了。”韩健笑着相扶,女子被韩健碰着手臂,才微微一缩身。脸色略微羞赧,更显几分娇美动人。 韩健心中不由感慨,如此知情懂礼内外兼修的好女子,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偏偏被我寻到了! 女子直起身,螓首微颔,问道:“东王殿下,可是真的愿意帮小女子达成心愿?” “在下言出必行。”韩健笑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小姐的芳名。” “小女子,名欣儿。欣然而阅,母亲希望小女子知书识礼。” 顾欣儿?韩健心中感慨好名字。 “欣儿小姐,在下先帮你打听一下你父亲外面那个……有消息不知如何通知你?” 顾欣儿心下踟躇,本来一个陌生人,不该信,最后又耐不过心中对父亲早日归家的渴望,当下把地址告知了韩健:“东王殿下有消息,只要去这里通知便可。还有父亲回家的事……若是父亲不想回家,小女子也不想强求。” “在下明白顾小姐的忧虑,强扭的瓜不甜,在下会想办法令顾首席心甘情愿回家。” 顾欣儿抬头看了韩健一眼,感激道:“多谢东王殿下帮忙,希望早日得到您的好消息。” “一定,一定。”韩健对顾欣儿露出个自信的微笑,但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顾欣儿说完,再欠身一礼,提起放在地上的篮子,莲步离开。韩健看着顾欣儿的背影许久,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顾老头啊顾老头,你上辈子积的什么德,这辈子生了个这么好的女儿,还不知道珍惜。”韩健想起答应顾欣儿的事,一点头绪都没有。 调查顾唯潘外面那个家的事不难,派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但让顾老头回家,这可就有技术含量了。 韩健怪自己把话说的太死了,但他也马上释然,若是不把话说死,顾欣儿怎么会那么信任他还把家庭住址和芳名告诉他? “有得有失。韩健哪韩健,为了终身幸福,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拼了,一个死老头而已,没那么难搞定!” 第四十六章油炸果子 顾欣儿从东路街出来,心中带着稍许的遗憾,往自家马车那边走。她心中也在回想小东王临别时的话,虽然她也不太相信那个年轻男子有什么办法能令父亲心甘情愿回家,但心中有了期待,也就不虚此行。 毕竟我也见到父亲,知道他还康健。 走出借口拐角,马车便在眼前,车夫旁边,便见到一名少女立在旁边舔着糖葫芦。少女一边吃着,一边嬉笑着对那赶车的车夫说着什么。 “于伯,我回来了。”顾欣儿走上前道。 “小姐,上车吧。”车夫把马凳拿下来,好让顾欣儿踩着上马车。 “不用了于伯,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等回头自己会回去。”顾欣儿把饭菜篮子放在马车上,又嘱咐了一声,“回去见到我娘,就说我见到父亲了。只是父亲……很忙,暂时没时间回家……” “那小姐路上小心,老奴这就先回了。” 于伯上了马车,赶着马车离开,等马车走远了,少女才过来抱着顾欣儿的胳膊,像撒娇一般喊了一声:“师姐。” “放开了,师伯说要我们到瓮净观拜会师叔祖,去晚了可能见不到了。” 少女边走边拉着顾欣儿的袖子,问道:“师姐,你见到伯父了?还是……你根本就没见着,只是为了让伯母宽心?” “见着了。”顾欣儿有些失望,毕竟父亲不能回家,对她的态度又很冷淡,她不想跟师妹说这些,越说只会越难过,“镜儿,你在外面逛了半天,除了糖葫芦就没找到有趣的东西?” “有啊有啊。我碰见一个那日一起去听琴会的师姐,她唱了一段给我听,我总算把词全都归拢起来了。”少女说着,把怀里一张纸拿出来,上面写着一些娟秀的小字,顾欣儿看了看,那并非师妹的字体。 “让你唱又唱不出来,光记词有什么用?”顾欣儿把写着歌词的纸还给了少女。 少女嘟着嘴道:“人家不是唱不出来,只是唱不好,什么时候有机会见到那个小妹妹,一定再让她唱一次。你不知道,那可好听了,比我唱的好听十万八千倍。现在,有老多人在翠扬楼等那个小妹妹再出现呢,可惜没人再见着她。师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顾欣儿有些失神,她也在想那个给他许了承诺的小东王,她一直想不明白,小东王地位高超,为何要主动来帮她。顾欣儿对少女一笑道:“有听。你也说了,那少女是某家的丫鬟,丫鬟怎会轻易到外面到处跑?希望以后有机会吧。” …… …… 韩健跟顾欣儿走的不是一个方向,韩健从东路街出来,直接去了林小夙的茶寮。正值中午,茶寮并没有客人,因为茶寮除了早晨有点心提供,中午并没正餐提供。 “喝个茶。”韩健一坐下,便见到林小夙出来。 本来林小夙出来招待客人挺热情,见到是韩健,她态度便冷淡下来。那表情的转变好像在说:“你怎么又来了?” “未时之前我们这里没有茶卖。”林小夙态度冷淡道。 “林姑娘,用不用这么绝?我走了一路,**难耐,连杯茶水都不提供?”韩健叹道,“亏我还惦记着给你找好买卖呢。喏,这就是我说的油条的配方。” 韩健把踹在怀里的纸拿出来,在桌上摊开。 林小夙一把将纸抓了过去,拿在手上看了看,似乎看不太懂。 “林姑娘,忘了问你一句,你识字吗?”韩健道。 “谁说我不识?这个……不就是四?这个……” 韩健笑道:“看来你还真不识。不识字,连账都不能做,做买卖很亏的。” 林小夙咬着牙,道:“我不识,不会找别人看?识字很了不起吗?我二哥识字,他还不是在衙门里当个小捕头,成天被人欺压?” 韩健再一笑,没纠结这问题,时间已经不早,他还记着早点回去吃午饭。 韩健起身要走,顺带提醒道:“关于那个白矾,配方上写的不是很明确,比例多调几次,别太多。还有,你要是实在不识字,我可以帮你念念。” 林小夙瞪了韩健一眼,抱着那张纸回院子里去了。韩健笑着无奈摇摇头,也早早回东王府别馆去了。 …… …… 林小夙拿了韩健写的配方,心中实在懊恼。她很要强,而她不识字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病,本来她也想找人去学读书写字,可惜要忙着茶寮的事,又要操持家务,分身不暇。 在冬天农闲的时候,她也有机会去学堂跟着农家少年和少女一起去学,但学堂不招收“大龄女青年”,她虽然不过十八岁,但显然已经过了进学堂读书的年龄。 “可惜二哥没时间教我。” 林小夙认得的那几个字,还是林詹教给她的,可惜林詹的学问也仅仅限于认字,对于如何启蒙,林詹也不甚了解,因而林小夙的学问始终停留在未发蒙的状态。 林小夙下午找了街口帮人写字的先生,问了纸上写的什么字。那先生姓苏,二三十岁年纪,平日里看起来很斯文,却是穷困潦倒,在街口摆摊帮人写信看信也有一两年时间,他对人也热情,在街坊间人缘很好。 “林小姐,明日……可能我就不在这做了。”苏先生对林小夙说完纸上的内容,说了一句。 “先生为何不做了?街里街坊的,生意少了?”林小夙皱眉,道,“咱这条街多平静,有小云和我二哥在,平日里也没人敢来捣乱。” “这两年承蒙林小姐和林兄眷顾,承街坊们看得起,让我讨口饭吃,不然,上届科考落榜之后,我恐怕早已客死异乡。”苏先生感慨着,突然又一笑道,“明日就是科举之期,我已经递了名,准备再考一场,若是不中,便要回乡去,当个教书先生了此一生。所以,以后不会在这里继续摆摊了。” 林小夙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苏先生虽然落魄,但却是举人公,这样的人,在乡里那也是有名望的,可惜他来的是京城,而且是来赶考。上次科考没考上,感觉没面目回乡,所以才滞留京城。这次若是考上,以后前途似锦,不需要来摆摊,考不上就要回乡,也不会来摆摊了。 林小夙一笑道:“那回头我跟街坊们张罗张罗,给你送个别。” 苏先生哈哈笑道:“林小姐,你这不是成心咒我考不上吗?” 林小夙这才恍然过来,歉意道:“倒是小妹思虑不周。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跟街坊们说,能帮上自然帮上。” 林小夙得知了配方之后,便匆忙去买配料,她从来不想把事拖延下去,事必须要现做。本来她也觉得买一锅油很贵,但想了想,反正早晨白赚二两银子,现在拿来投资也不会觉得心疼。二两银子足够投资几锅油了。 “说不定赚的更多呢?”林小夙心里安慰自己。 等她买好了材料,把材料全都规制起来,然后根据配方,和面,生火,烧油,她才觉得这可真是个辛苦活。 “能赚钱就行,天上不会白掉银子。” 林小夙是个小财迷,她做事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有没有利益可图,等她根据配方切好了长条的面筋,下到锅里,心中充满了期待。 面筋下了锅,胀大了许多,这光景连她都感觉意外。以前面食有油炸的,但也没这么好看模样的。 “金黄金黄的,很蓬松,一看就很好吃。” 等她捞出来,还没等炸出来的第一根油条变凉,她就迫不及待入口,咬下来才嚼了一口,油条便被她吐了。 “呸……这什么啊,又苦又涩的……”林小夙心中沮丧,“完蛋了,一定是被人骗了,这东西怎么能吃?” 林小夙马上想骂人,但再想想,那人临别时说过,白矾的比例不对,要她多调几次。 “可能是我白矾加多了。” 林小夙没灰心,多试了几次,然后炸一次尝一次,她觉得这是最辛苦的活了。到临近黄昏时,她才想起来外面茶寮的事,一整个下午都在忙着实验,连生意都扔了。 到最后她自己吃的嘴里都感觉不出味了,也不知道好吃还是难吃,肚子里全是没消化的油条。 “我可能是被人给耍了。”林小夙很沮丧,等她想出去把茶寮再支起来做点生意,已经日落黄昏了,这时候林詹风尘仆仆从外回来。 “二哥,你这是……” “衙门搜查外城,寻找刺客,刺客没寻到,却找到一些拐子,累死我了。”林詹往桌前一坐,“给我打口井水来,渴死我了。” 林小夙赶紧出门给兄长打水,等她回来,却发现林詹正在拿着下午她实验用的油条,吃的正香。 “小妹,这是什么点心,以前怎么没见你做过?”林詹抬头看着妹妹。 “哥,味道怎么样?” 林詹吧嗒吧嗒嘴,道:“味道挺好,不过有几根是不是咸了点?” 林小夙脸上一笑,一下午的努力总算还是有些成果的。 “那二哥你就多吃点,咸的你就别吃了,可能是我火候掌握的不好。”林小夙把油条分了下类,“你尝尝哪种最好吃,我下次再做,把握下火候。” “这个……这个不错。”林詹指了指中间一堆。 林小夙心中乐开了花,幸好有她老哥在,不然她还准备把这些油条全都给街坊去喂猪。如此她就不知道原来这东西有人欣赏。 “小妹,这叫什么?” “油……油炸果子。”林小夙想起“油条”的名字,心里一赌气,就不叫油条,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第二天,油炸果子就在林小夙的茶寮上市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十七章画塔 四月二十二,洛阳城的春景烂漫尚未完全消散,便又有一股和煦春风扑面而来。三年一届的会试在洛阳东郊的考试院进行,成千上万的考生载了满肚子的墨水和一生的希冀,踏上考场。 上午考试院外,学子在有序的入场,而纷闹的人流也不完全是考生,还有像韩健这样来送考的。快到考试院门口,韩健也在谆谆教导。 “阮平,试题答不上来也别杵着,实在不行就提前交卷早点出来。司马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你栽进去正好出来陪他……”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阮平瞪眼道,“这个‘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时空的诸葛亮那是“出师已捷”,自然不会有后人杜甫来作诗来为之感怀。 “阮平,这进去就是三天两夜,吃住睡都在里面,保重身体。”韩健把个小钱袋递过去,“拿着,有用。” 阮平惊异问道:“干嘛?贿赂考官?” “贿赂考官这点碎银子不够看。让你在里面加个菜,不然这两天你只能青菜豆腐,吃的不饱哪有力气考?” 考生进考场,为防止夹带,不许自带饭食,这三天的饭食会由考试院来提供,不过清粥茶饭量也不足。一些有能力的考生,都会带点银子加餐,有多少银子就能吃多好。 阮平本不想接钱袋,但想了想,还是考试要紧,吃的好点也有力气,于是欣然把钱袋接了。 “这才对嘛。”韩健笑道,“在里面可就你一个人了,自己保重。” 韩健嘱咐了半天,也没说什么鼓励的话,他也知道说什么好好考的只是给阮平压力。但不说韩健觉得憋得慌,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道:“用心考,你也知道我一时半会回不去江都,司马大侠志在四方,你考砸了只能自己收拾铺盖卷回家……” 阮平虽然平日里迂腐了些,但跟韩健混的这些年,早就习惯了他说话的不拘一节和天马行空。这时候他不再听韩健废话,先行提着自己的东西到考试院门口接受检查。 韩健看着门口,叹口气,寻摸回上听处总办继续当他的差,今天来送阮平进考场,已经耽搁了一个多时辰。 正要走,韩健发现他的上司,库司部领马继宁正在考试院门口,跟一个儒生模样的人说话。 “去,我还以为迟到了呢。哈。”韩健脸上露出个坏笑。 “殿下,您这是?”马继宁发现韩健,跟那儒生一起迎过来。 韩健打量了一下那儒生,四十许间,道貌岸然一副假正经的模样。用韩健的话说,这人特会摆谱,有读书人的一股高傲。韩健心想,这么老了难道也是来考试的? “来送个朋友进去考试。”韩健笑道。 马继宁点头会意,笑着介绍了身边的儒生:“殿下,这位是本届会试的副考,礼部侍郎蒋英才。蒋兄,这位乃我大魏朝脊梁,小东王是也。” “见过东王殿下。”蒋英才拱手行礼,语气仍旧不冷不淡。 韩健知道,这些读书人,基本都是保皇派的一员,对他这样坐拥一方的外藩之臣向来无好感。道不同不相为谋。 韩健也拱拱手笑道:“蒋侍郎,有礼了。” 马继宁在一旁道:“殿下或有不知,蒋侍郎乃是崔博儒的得意门生,两位日后应多走动一些才是。” 韩健一听,崔老头的得意门生?这还真有“渊源”。从这点韩健就知道,虽然崔明礼在朝中没什么实权,但门生不少,树大招风。 “原来是崔老世伯的门生……”韩健故意把崔明礼说成是“世伯“,其实按照辈分,崔明礼是韩健的祖父辈。当然韩健从来没打算跟崔老头论辈分。 提及到恩师,便是对韩健冷眼的蒋英才也要慎重其事,赶紧一低头,道:“先师教诲,常记于心。” 韩健没跟他废话,人家不待见他,他也没必要腆着脸跟人家攀亲戚。不过拿崔老头出来吓唬人,他觉得挺有趣。 韩健跟马继宁说了两句,主要问了坐班的事,马继宁笑道:“殿下若是有事,只管过了头晌再去也无妨。咱库司,到夏粮入库之前,都是闲暇时候。” 韩健一笑,告辞而去。马继宁跟蒋英才说了几句,也先行告辞。 等二人都走了,蒋英才才叹口气,自语一声道:“晦气。” 作为本届副考官,他马上也要进考试院,三天时间里跟考生同吃同住,只是外面他还是有些事放不下心。 一名属官模样的人快步走过来,低声道:“蒋侍郎,有事。” “何事?”蒋英才瞥了属官一眼。 “上届那个姓苏的,他……又来考了……” 蒋英才初闻此消息,没觉得如何,但再想想,这“姓苏”的似乎曾经耳熟。 “茂灵的苏廷夏?他不是回乡了?还找人……”蒋英才作出个“杀”的手势,“怎么还会让他来考?” “蒋侍郎有所不知,前两年我们的确派人去茂灵,要干掉这小子,谁知道……他没回乡,也不知道躲到哪去了。直到头两天,他突然递名要考试,我们在洛阳接待考生的客栈驿馆打听过,没他这个人……” 蒋英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喃喃道:“会不会是有知道他底细的,故意……以他的名来投,相试探?” 属官叹道:“这事不好说,上届科举,他可是陛下钦点的状元,若非……” “言多必失!”蒋英才喝道,“赶紧派人找到这个人,我赶紧去跟上面的人说说,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他还活着的事被朝廷查问,我们这么多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 …… 韩健到了上听处总办集思厅,一个人影都没有。韩健看看外面的日头,已经快晒着头顶了,又没有朝事,难道上听处的人有事都出去了? 韩健走了一路,有些口渴,随便找个位子一坐,便自己倒了杯茶喝。桌上有一份文案,像是草稿,画的乱七八糟的。韩健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把书折子打开,随便瞅了两眼。 是上清宫将建的道塔的设计图,一个大致的骨架子,零散写着一些字。韩健自己看了看,登时皱起眉头,以他对土木工程的经验来看,以这份草图建起来的八层道塔,短则三五年,长则几十年,必塌无疑。 “这就是朝廷花银子要建的狗屁道塔?”韩健无奈摇摇头,他总以为古人的智慧那是无穷的,一座座奇迹能留到几百上千年后仍旧屹立不倒。 但很显然,能留到后世的都是古人智慧的精华,那些糟粕已经被自然淘汰了。比如说这个道塔,几十年后就玩完了,历史也不会记住它。 韩健看完图纸,又瞅了瞅书折下面上清宫的资料,没有地质报告,也没有地下水位的报告,完全就是给你块空地,在上面建个塔出来。韩健觉得这是很扯淡的事。 书折上面的文字本来就写写画画,且是誊描出来的,不是原件。韩健觉得自己反正也无聊,不如自己设计一座“宝塔”。 可惜他以前负责的工程,那都是地基几十米,钢筋水泥混凝土的,让他以努土和砖石、木材建成一座宝塔,有种难以下手的感觉。韩健也没尺子,只是大致画了画,他没什么参照,便以印象中在以前西安见过的大雁塔为底稿,画了个高八层的塔身。在一些结构架梁上,他也改变了一些格局,主要是符合现代人建高楼大厦的一些原则,加地基,然后增加塔身中下部的承压力,而以层窄来稳定重心。 等韩健画完,还是觉得不满意,不过本来就是他练笔的,他也没做苛求。 “照这式样建个塔,不是大雁塔,估计是比萨斜塔,能支撑个二三百年不错了。”韩健自嘲的笑笑,把书折丢在一边不去理,他便回清虚雅舍吃午饭去了。 等他吃完午饭回来,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他还想再找那书折继续完成自己的构思,却发现书折不知被谁拿走了。 第四十八章无理争三分 韩健没太在意,上听处的官员都没回来,可能是被下面的人当草稿给收拾了。 韩健一个人呆在偌大的上听处总办觉得很无聊,太阳还没西斜,他便已经离开。上午时候他让东王府的侍卫去打听一下顾唯潘在外面养女人的事,他也想早点知道消息。 整个下午,他都在外面一个茶楼听说书的,直到下午黄昏时,他才想起来要回上听处那边看看。 韩健顺道去了趟林小夙的茶寮,看看林小夙有没有把油条捣鼓出来。 到了茶寮,大下午的客人仍旧不少,每一桌近乎都客满,桌上放着一个个的空盘,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基本也都是普通百姓,一个个都是笑逐颜开。就好像个大杂院一样乱哄哄的。 只是韩健没瞅见林小夙的身影。 “什么情况,茶寮改托儿所了?”韩健皱着眉头走上前。 “来了来了。”韩健正要寻摸个位子坐下,便听到林小夙的声音,“新鲜刚炸好的油炸果子……” 随着声音,林小夙一脸笑容,端着个盘子快步出来,一群孩子欢呼着迎上前,一只只小脏手把油条拿在手里,然后跳到一边欢快地去啃了。 “来啦?”林小夙见到韩健,整理了一下被孩子弄皱的围裙,笑道,“坐。” 韩健看了看周围的座位,基本都被妇孺给占领了,哪还有他的位子坐?韩健苦笑道:“林姑娘,你这是作何?” “怎么了?我用我的银子,买了材料炸好了油炸果子给街坊吃,不行吗?”林小夙扬了扬头道。 韩健听她连名字都改了,无奈叹口气,看来这丫头很要强,事事都喜欢跟他对着干。 “那我的配方呢?我给你的配方,你做出油条改名就算了,那是不是……以后我也能入股当半个东家?” 林小夙轻哼道:“想的美,我的买卖,凭什么让你当半个东家?最多,以后你来买油炸果子,不用你排队……” 果然是财迷心窍,韩健感觉没办法跟一个小吝啬女沟通,反正他快到下午也饿了,他也有十六年没吃过油条。 “那给我来十根,不够,二十根,外卖打包。”韩健道。 “外卖……打包?”林小夙脸上露出不解。 “就是我要带走的意思,你快点。”终于旁边有个小女孩忙着去抢油条,把张凳子空出来,韩健赶紧坐下,等小女孩抢了油条回来,见到韩健抢了他座位,有些委屈地看着韩健。韩健对那小女孩张牙舞爪一瞪眼,小女孩吓的“哇!”一声,跑了。 林小夙不满道:“你怎么能跟孩子抢?” 韩健气息不畅道:“我还没跟你抢呢,赶紧炸油条,打包带走!” 林小夙本来想跟韩健理论理论,但想起来屋子里油锅还正旺,她除了也半天也该回去在灶台补口柴火。林小夙轻哼一声,转身进去,韩健则坐在外面心情不太好。 周围都是些普通百姓,可能是林小夙免费招待他们,还不断有妇孺过来凑热闹,妇人则在闲聊,而孩子则跑来跑去,甚至有几个围着韩健在转,几乎把他给转晕了。 “是他抢丫丫的凳子,他是个坏人!” 也不知哪个小姑娘喊了一声,然后韩健就被一群孩子群起而攻之。一群孩童,最大的不过七八岁,一个个拿着泥蛋子往韩健身上招呼。 韩健噌的起身,“唰!”抽出佩剑,把周围的孩子吓了一跳。 韩健“唰!唰!唰!”比划了几下剑,喝道:“告诉你们,我乃是大侠,你们哪个敢上来,我就……” “走开!”一个少年稚气未脱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走过来。旁边那群小男孩小女孩一看,都对那带头蓬头垢面的少年告状道:“小云哥哥,这个人欺负丫丫……” 那少年马上便用一双锐目瞪着韩健。 这少年,岁数不过十五六,脸不大,一副嚣张不已的模样,主要是一身一脸的灰,好像刚从泥坑里爬出来。韩健心想,难道这个就是让司马藉吃亏的那个传说中的“小云”? 半大的小子,好像个小地痞一样,只是比一般的小地痞长的秀气。 那小云瞪了韩健一眼,一挥手,身后五六个小子呼啦地散开,像是要群起而攻之。 韩健一笑,这阵仗,还挺过瘾,不过是一个打一群,要是出剑可能会伤人,若是不出剑可能会吃亏。正在韩健考虑要不要出剑的问题时,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娇喝:“住手!” 听到这一声,原本还嚣张不已的“小云”突然噤若寒蝉好像个乖孩子一般。 韩健正想是谁这么大的威慑力,转身一看,不就是穿着围裙叉腰立在那的林小夙? “小姨,我……”小云摸着脑袋走上前来。 林小夙用恨其不争的语气道:“你一天不惹事是不是难受?人家是咱茶寮的客人,把客人赶走了,谁来光顾?” “客人怎么了,跟那个什么少将军一样,下次让我看到他,还是会揍他……”小云挥舞着拳头道。 林小夙歉意地看了韩健一眼,本来她也把韩健归为那“少将军”一类人,但韩健这两天过来几次,她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虽然韩健偶尔也会“**”她,但她能感觉出那都是出于善意。 “进去,洗干净,帮小姨出来招待街坊……”林小夙喝斥一声。 “哦。”小云没说什么,跟着林小夙进院子去了。 小云这一走,剩下那些人群龙无首,也没找事的。韩健把剑收起来重新坐下。 不多时,林小夙重新出来,用荷叶包着一些油条,交给韩健道:“喏,就这么多了。就当是我请你的,下次可没这么便宜的好事。” 韩健一笑,这林家小妹说到底也是嘴硬心软,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韩健接过,看看差不多快要天黑,便往上听处那边过去。 …… …… 韩健到了上听处,刚进院子里,便听到里面嘈杂声一片。院子里凉亭也坐了一片人,这些官员都穿着官服,可能都是上听处的人,但平日里不需要过来,这次却好像集会一般涌过来。 院子里已经很嘈杂,不过韩健进到院里,这嘈杂声完全被集思厅里那两个人大生争吵所掩盖。 两个豪气中干,却又带着几分苍老和沧桑的声音正在争吵着,吵的是不可开交。外面这些官员只有听着的份,偶尔说两句,也怕打搅了里面那两位的争吵。 “又是这俩倔老头。”韩健嘀咕了一句,里面争吵的正是崔明礼和顾唯潘。 “殿下,您回来了?”韩健正想要不要过去凑热闹,马继宁笑着迎过来。韩健皱皱眉,这马继宁每次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陪笑的模样,到底他是来当马继宁的下属,还是来当马继宁的上司? “马部领,里面……” “唉!殿下先前不在,不知里面出了什么事。”马继宁解释道,“之前,陛下让顾首席负责建塔事宜,顾首席就找了工部的人,画了一份草图。今天陛下催问建塔之事,留了一些相关人等在皇宫里一天,到中午,派人又把那份草图拿过去,谁知道……图不是原来那份,被人给……改了……” 韩健心里一凛,不会是我改的那份吧? “那后来呢?”韩健追问道。 “后来,说也奇怪。”马继宁道,“陛下看过改过的那份,很满意,还找了一些工部的老臣一起研究过,觉得比原来那份更合适。可是,谁都不知道那草图是谁改的,这事就没法落实。” “哦。”韩健一知半解,觉得于理不合,“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差不多……在殿上,有的大臣主张用原来那份来建,有的则主张用现在这份……” 韩健听到这明白了,只要有不同意见,那里面那俩死老头一定是站在对立立场上,先咬对方一顿再说。 韩健指了指集思厅的方向道:“你就说,他俩支持哪边就行!” “顾首席随同陛下的意思,觉得既然后面一份比前面的稳妥,就用后面一份。但崔博儒他死活不同意,崔博儒觉得,本来建塔就已经劳民伤财,现在还要就建塔事项做改变,又要花额外的人力物力……殿下可以猜想,这后面……” “哦。”韩健提着油条往上听处的房间走,“他们吵他们的,马部领肚子饿不饿,给你尝点好东西……” 第四十九章科场舞弊与杀人案(上) 集思厅里,顾唯潘与崔明礼争吵完,崔明礼愤然离去。顾唯潘喘口气,环顾一下四处,上听处的官员们已经零零散散回家,此时留在集思厅的官员只剩下几个。 “修改图则的人可是找到?”顾唯潘问一边刚进来的库司部领马继宁,马继宁手上提着几根油条。 “顾首席,今日咱上听处的人,差不多都去了宫里,谁会留下来改图则?这事,很可能是工部那边的人做的,要不您再过去问问?”马继宁本来想拿点新鲜的物事给顾唯潘尝尝,听到这话他也退缩了,他怕顾唯潘缠着让他去找改图则的。 顾唯潘心里犯了糊涂,心想,难道是上听处闹了鬼?好端端的一份图则,无缘无故就被人改了,而且那图则一直放在集思厅里,这地方不论是谁进来都改有记录。 顾唯潘斜眼瞥见马继宁拿进来的油条,累了一天,他自己也有些饿。 “这是什么?”顾唯潘拿起根油条,以前没见过,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还挺不错。 “这是小东王殿下带过来的,没说是什么,小东王已经回去了,要不顾首席您明天问问?” 本来顾唯潘觉得这东西味道还不错,但听到是韩健带来的,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那崔明礼如今腰杆硬了,说到底是那小子在背后撑腰。 “查出来了,查出来了。”一名属官匆忙跑进来,把顾唯潘吓了一跳,“从门房那查到,今日在上听处没招待外宾,除了进宫的,就只有东王在咱集思厅坐了坐……” 听到“东王”,顾唯潘一时气息不顺,一声咳嗽,差点把吃下去的油条全吐了出来。 “这可真是件怪事了……”顾唯潘无奈感慨了一句。 …… …… 第二天,四月二十三,一清早韩健便要送三姨娘韩崔氏的马车回江都城。同来不能同回,韩健觉得有些郁闷,对他而言,半年之期有些远了。 韩崔氏临走前对韩健嘱咐的话不少,但说了半天,还是不忘嘱咐韩健多跟崔明礼学习。韩健忍了半天才没问一句“让我跟人学习怎么斗气?”想想韩崔氏的苦心,韩健也就理解了。但他还是不理解,为何女皇把他留在京城,好似软禁一样的举动,韩崔氏会如此淡然的接受。难道她也觉得自己留在洛阳城会有更好的发展? 别逼我,逼我急了大不了学司马藉,浪迹天涯当大侠去。 韩健心里堵着一口气,往上听处的方向走,这次他是准备来个误工,反正没人追究。可还没到上听处总办所在的东路街,便见到路上不少的衙差成群结队匆忙而去,小摊贩被闹的鸡飞狗跳,好似鬼子进村。 韩健拉着个匆忙而过的路人,问道:“出什么事?” 那路人一瞅韩健,急忙道:“这位小哥还不知道?考试院那边出大事了,军队都进城了。” 韩健琢磨了一下,考试院正在举行会试,这才第二天,出什么事能到军队进城的地步?再想问,那路人已经跑的没影。 韩健让侍卫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了确切的消息:“考场内有科场舞弊,整个考试院都被封了。廷尉府和防卫所的人马已经将考试院团团围住,搜查作弊考生。” 韩健撇撇嘴,事是有些大,但几个考生作弊应该不至于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背后可能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等他到了东路街外,不着急进去,先让侍卫回去,他则直接拐弯去了林小夙的茶寮。还没到茶寮外,韩健便放慢了脚步,此时已经过了早饭的时候,本来茶寮也不该有什么客人,而此时一张桌子前,正坐着两个老家伙,面前摆着一盘油条,两个人也不吃,就那么坐着干对眼。 韩健不由嘀咕了一句:“这俩老家伙怎么寻到这来了?” 眼前正是崔明礼和顾唯潘。此时二人并未着官服,好似两个富家老者出来游逛累了坐下吃口茶,只是吃茶的气氛有些不太对。 林小夙本来招待客人也很热情,但见到两个老者不迟东西,只是看着对方,而且目光中满是怒火和敌意,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就站在旁边看着,直到发现韩健走过来。 “他俩来多久了?”韩健指了指,低声问道。 “来了有些时候了,那个蓝衣服的先来的,不久后面那个就来了,坐下什么也不说,连东西也不吃……你认识他们?” 韩健一笑道:“认识,交给我了,你去忙你的。” “哦。”林小夙正找了两个工匠在院门口砌灶台,准备把炸油条的锅搬到外面来,她也没什么事。见到韩健走过去,她后退两步,接着瞧热闹。 韩健只是往桌前一坐,原本两个人对眼,突然因为韩健的加入,变成三角关系而势力均衡。 “两位,在朝堂上斗了那么久还没烦,吃根油条,这里的油条好吃的紧。”韩健拿起根油条递给崔明礼,崔明礼伸手接过,却不吃。韩健再递一根给顾唯潘,顾唯潘也接过,也不吃。 韩健一瞧这架势,心想,两个老家伙别一会恶斗,把林小夙的茶寮给砸了就好。 正想到砸摊,突然远处街道口便进来一批人,气势汹汹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棍棒家伙,像是来找茬的。当前的一个,二十岁左右,身上衣服光鲜,一张马脸好像跟顾唯潘这个大马脸是父子一般。一走过来,那人喝一声“动手!”一群人便围拢上来。 “你们……干什么?有没有王法?”本来正在旁观瞧热闹的林小夙站出来,喝止一声。 “王法?哼哼!”那人冷喝道,“今天小爷不但要砸了你摊子,还要抢你的人,看什么王法能制得住小爷……” 此人手底下的人,少说有十几个,此时不由分说冲上来,拿着棍棒朝桌椅上砸了过去,连两个工匠正在砌的灶台也不放过。林小夙想阻止,可她毕竟是女子,没能力,而两个工匠见到这架势早就开溜了,她只好求助地看着韩健这面。 “放肆!”顾唯潘朝这些人喝了一声。 这些人暂时停手,打量着一身蓝袍的顾唯潘。 那带头的马脸冷笑着走过来,不屑道:“你个死老头,说什么?” 顾唯潘正跟崔明礼对眼对了一肚子火,被人骂“死老头”,登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他再喝一声,道:“你说什么?” “死老头,骂你怎么了?”年轻马脸一副“你有本事咬我”的神态,用挑衅的口吻看着顾唯潘,令顾唯潘一张老脸变得青紫。 “老夫跟你拼了……” 顾唯潘虽然是文臣,但文臣也有文臣的暴脾气,被人如此挑衅,他抄起椅子便要冲上去抡那年轻马脸。年轻马脸一看这老家伙手脚还挺利索,赶紧避退两步,令顾唯潘的这一抡抡空。 “他娘的,一起揍了!”年轻马脸大喝一声,手底下的人便朝顾唯潘扑了过去。 韩健一瞅,出事了。顾唯潘挨打本来跟他没关系,但关键是顾唯潘是上听处首席大臣,他要被打,出个三长两短的,他在旁边不出手帮忙,那就等于是贼人的“共犯”。 还有一点,他是顾欣儿的父亲。 韩健无奈叹口气,这不是找麻烦吗?当下也不能考虑其它,抄起一张椅子当成武器,左右抡了两下,夺了一根棍子回来,才有了趁手的家伙。 韩健把棍子当成是长剑,倒也应付的来。眼前的人虽然多,但都是些莽汉,没有真工夫的,他一时间还能应付,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铁打的,再不想办法撤退,那他也要吃亏。 第五十章科场舞弊与杀人案(下) 顾唯潘发觉眼前这些人不好应付,此时也识相地躲韩健身后去了。 “你,顶着。”顾唯潘嘱咐道。 韩健冷笑一声,文人的暴脾气毕竟不能当板砖用。 韩健当下把佩剑抽出来,连消带打打退两人后,便见到远处过来一群半大的小子。 “少将军,不好了,那个叫林小云的小子又来了!”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紧接着那马脸青年怒斥一声:“废什么话,抢人走!” 一群人登时不理会韩健,朝林小夙扑过去。这也正说明,顾唯潘跟这些人其冲突并不在这些人的计划之内,他们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抢人。 韩健没心思顾及俩老头,以长剑护住林小夙,剑刺伤一个,脚踢开一个。林小夙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被打退的两个人,虽然平日里她有胆气,可这时候也吓蒙了。 此时林小云带着二三十个人,拿着家伙事打过来,马脸青年一看不能近身,狠狠瞪了韩健一眼,招呼人从街道另一头撤退。 “小姨,没事吧?”林小云打过来,关切地望着林小夙。 林小夙喘口气道:“没事。” 林小云喝道:“他姑奶奶的,敢上门来,皮紧了。弟兄们,追!” 林小云一声招呼,一群人呼啦地朝街道口追过去,林小夙想阻止都来不及。 韩健瞅了瞅追出去的林小云一帮人,叹道:“你外甥太莽撞,这么出去也不留几个人,你暂且先避避,等官府的人过来,把事情解决再说。” 林小夙有些怨恼地看了韩健一眼,心想,那个人是“少将军”,背后有那么深厚的背景,怎么能指望官府来管? 韩健跟林小夙想的不一样。 韩健知道,就算他不管,顾唯潘和崔明礼也不会放过那个马脸青年,上听处首席大臣和魏朝的博学鸿儒被人当街恐吓,且险些被揍,这事闹大了什么将军也不顶事。 “走。”韩健再喝一声。 “嗯嗯。”林小夙虽然不太认同韩健的话,但对于韩健说先避避的事倒很同意。 当下韩健与顾唯潘、崔明礼和林小夙出了街口,准备先回上听处总办那边。那边平日里就有巡逻的衙差,平常人不敢过去闹事。 出了街口,顾唯潘又开始表现他的文人暴脾气:“洛阳风气如斯,是该让陛下好好整顿一番!” 他正说着,对面一群人匆忙过来,把顾唯潘吓了一跳,他赶紧推了韩健一把,让韩健往上顶。韩健不屑地撇撇嘴,见到这些人他不着急,因为是东王府的侍卫。不是敌兵而是援兵。 “少公子,出事了。”侍卫过来,对韩健汇报,“考试院那边,平公子涉嫌舞弊被防卫所的人拿了……” “什么?”韩健一怔,脑子有些跟不过来。 阮平考试作弊?这不是天大的玩笑吗?阮平重道义那是自小养成的,这小子死脑筋,不会变通,就是把作弊的卷子放他眼前让他抄,他也能目不斜视。 “到底怎么回事?”韩健追问。 “具体不清楚,考试院那边今天上午就被防卫所的人困者,说是在搜查。后来就有人过来通知,说是平公子被人拿下……” 韩健想了想,有可能是别人舞弊,阮平无辜受牵连。 韩健马上就想去防卫所要人,把理讲清楚,但一想,防卫所的进考试院拿人?这科场舞弊就算要抓人,也该是廷尉府的事,跟王伟所无关。事情很显然不合常理。之前想这事时,他就没仔细考虑,现在事情关乎到老朋友的安危,他马上就谨慎了许多。 韩健还没说话,这时候突然听人喊了一声:“杀人啦!杀人啦!” 一个市井流民模样的人从林小夙茶寮那条窄街跑出来,一边大喊一边往廷尉府的方向跑。 韩健心思正乱,闻声看了看街口方向,心想难道是林小云和那个少将军两伙人殴斗,出了人命? “小云他可能有事,我……我要去看看……”林小夙马上要回去,韩健伸手拉着她。 “那边乱糟糟的,你过去也不顶事。”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那个少将军再跋扈,也知道地方这些地蛇不好惹,所以刚才那少将军才会带着人撤走。韩健想,两边打架,吃亏的肯定是少将军那边。 韩健正想着,便见到几个刚才随林小云出去追人的小子从街道口跑出来,四下散着逃走,林小夙赶紧上去抓着一个问道:“小云呢?” 那小子惊惶道:“小云哥……他杀人啦,那个人……死了!” “谁死了?”韩健问。 “那个姓孙的少将军……” 林小夙一听,直接气背了过去,若非韩健扶着她肯定要晕倒在地。韩健扶着林小夙,劝道:“又不是你外甥死了,急什么?” 林小夙当下眼泪便流下来,呜咽道:“那跟小云死了有什么分别?我要去找小云……” 还没等林小夙到街口,便见到街道里一群衙差出来,本来今天考试院那边出事,廷尉府的衙差就一直在两地只见奔波,听说杀人,不用廷尉府那边派人过来,巡逻的衙差已经把当事人给拿住。 此时的林小云,好像个被拎着的兔子一样,被两个衙差用棍子架着,推出了街口。 “小云……”林小夙喊了一声。 林小云听到喊声,侧过头来,高声叫道:“小姨,去告诉舅舅,让他救我……” 再也没刚才那副嚣张劲,而是一副苦瓜脸,随时准备挨宰一般。 “嚷嚷什么?”他喊这一声,却被后面衙差一棍子抡在胸口,痛的他低着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衙差有一二十人,最后有两个衙差,用门板抬着一具尸体,韩健老远看了看,正是刚才那个马脸青年,带头过来挑事的“少将军”。 “两位,怎么看?”韩健问一旁的顾唯潘和崔明礼。 顾唯潘刚才还声称要让女皇整理洛阳城的风气,现在出了人命,他有些不耐烦道:“聚众殴斗死伤人命,有何看不看的?走,回上听处。” 他这声“走”,却好像对崔明礼说的,因为在场就这么几个人。出了事,顾唯潘心下一乱,倒把崔明礼当成是自己人。当他反应过来叫错人,他只是冷哼一声,迈开步子往东路街而去。 崔明礼心中也迟疑了一下,他最后还是本着不多事的原则,跟着顾唯潘回上听处去了。 “两个没原则的老家伙,早知道让人把你们揍一顿就对了。”韩健嘴上骂着,转过头,此时林小夙正抱膝蹲在地上不停地哭。 林小夙哭的让韩健感觉心烦意乱,那边阮平在考场上出了事,这面林小云又因为殴斗杀了人。祸不单行。 韩健拽了林小夙胳膊一把,道:“起来,随我去廷尉府和防卫所看看,寻摸下到底如何解决!” 林小云这面的情况很简单,当街杀人一般罪跑不掉,就看判什么刑的问题。韩健现在最想知道阮平那边到底怎么回事。韩崔氏刚离开洛阳,现在东王府有什么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第五十一章有人好筹谋 韩健先去廷尉府和护卫所那边问询了事情具体情况。考试院科场舞弊,是由刑部下旨拿的人,派的却是护卫所的人马。作弊的并非一两个人,据说阮平也是被同考场的人所牵累,有人指责他是串谋者,这才被拿。 因为人刚被拿到护卫所,尚未审讯,具体实情尚未披露,韩健也无从知晓。 而犯事的林小云则被拘押在廷尉府,新任的廷尉府少府和一众属官尚未到任,因而这案子一两天内尚不会过堂。从情况来看,林小云持凶杀人为很多人亲眼目睹,抵赖不得。死者大有来头,是十二卫将军中东武卫大将军孙少谦的儿子,名叫孙保,应了武举有功名在身,因而这案子就变成“民杀官”,按照惯例来说林小云十死无生。 林小夙悲从心来,在廷尉府那边便哭个不停。身为廷尉府捕头的林詹安慰了妹妹,但他不过是个小捕头,廷尉府像他这样的捕头有十几个,这案子一发,他也要暂时避嫌不能过问,因而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连大牢那边也不能让林小夙进去探望。 林小夙全指望着兄长,而林詹则指望着韩健能出手帮忙。韩健现下为阮平的事而心烦,至于林小云,他想帮忙也帮不上,人证不是一两个,想让他们改口也难,因为都是孙家的人。且有杀人凶器为物证,人证物证俱全,韩健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为林小云脱罪。 从廷尉府出来,韩健带着林小夙一起到了清虚雅舍。到清虚雅舍门口,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林小夙抬头一看匾额,登时吓了一跳,她很清楚这种地方她消费不起。 “进去吧,不用你花钱。”韩健知道她吝啬,说了一句。林小夙这才放宽心跟韩健一起进去,上了二楼。 还没到中午,清虚雅舍没什么客人,他这一桌也只坐着他和林小夙。掌柜的见韩健亲临,赶紧亲自招待,韩健随便让上了茶水和点心,不过他知道叫了也没人有胃口吃。 “尝尝这的点心,大厨的手艺,跟你比比。”韩健尽量想用一些事吸引林小夙的注意力,减轻她的难过。这一路过来,林小夙一直在自责,觉得林小云杀人是因她而起。 一路上絮叨的韩健耳朵都起了茧子。 林小夙赌气道:“不吃,你有本事,把小云给救出来啊,他才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韩健无奈叹口气,把头侧向窗口一边,这时门下一顶轿子停下,从轿子里下来一个人,是拄着根拐杖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司马藉。听说阮平出事,司马藉顾不得身上的伤,让人找了轿子抬他来清虚雅舍跟韩健商议。 韩健到楼梯口扶住司马藉,埋怨道:“腿脚不利索就别出来走动,等我回去再说也不迟。” “阮平那小子出事,我哪还有心思养伤……对了,到底怎么样?”司马藉一进来便问个不停。 韩健把事大致解释了一下,他自己了解的也不多,只是知道考试院有人作弊,被人揭发,案子先是由刑部那边直接上报给女皇,女皇亲点了护卫所的人马进考试院拿人。因为考试已经进行到第二天,已经有两场的卷子上交了上去,案发之后卷子一律封存到刑部。 韩健最后总结道:“案子暂时由刑部负责,很快大理寺会接手,但我相信,慎刑司很快会参与进来。” 听到“慎刑司”,便是不太懂这些的林小夙也心怵了一下,民间关于慎刑司有很多传说,基本将那里描述为阎王殿。 “慎刑司?”司马藉嘀咕了一句,再问道,“慎刑司不是你们上听处的吗?你不能插手?” 韩健无奈摇摇头,慎刑司虽然名义上是上听处的下属衙门,但慎刑司所做的跟上听处其它衙门所做的根本是两码事,便是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也管不了慎刑司的日常运作。 慎刑司的真正掌舵人是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凌钧。 韩健道:“现在只等刑部那边把案子转移出来,初步审讯过后,才能得到大概的消息。若阮平是冤枉的,相信他很快会昭雪。” 听到“昭雪”的字眼,一旁的林小夙再次哭哭啼啼起来。 司马藉一进来便忙着问阮平的事,没留心旁边的林小夙,现在把事情问清楚了,才觉得这女人在旁边很碍眼。他顺口问了句:“少公子,这位是?” “林姑娘。唉!”韩健叹口气,“说来话长,问你个事,你跟人打架,可知道对方来头?” “对方来头?半大个小子,谁知道他谁呀?少公子,想帮我报仇,也等先把阮平的事解决了。回头非把那小子生揍一顿不可!” 听到“打架”,林小夙哭声也停了,抬头打量着司马藉,仿佛猜到什么。 韩健道:“不用了,打你那个,今天出了点事,你想揍也揍不着了。” “啊?”司马藉一凛,当下要站起来,却忘了腿上有伤,一站起来,登时疼的龇牙咧嘴重新坐下。 韩健把之前林小云跟人打架然后杀人的事说了,司马藉听完叹口气,道:“那个狗屁少将军,该死!” 说完,司马藉瞥了林小夙一眼,补充道:“那姓林的小子也该死!” “你!”林小夙对司马藉怒目相向。 司马藉嚷嚷道:“怎么,我说错了吗?那小子打架耍无赖,有本事跟我单挑,找一群人围着我算什么本事?那小子说到底是个小孬种……不过这事上,他还倒挺有种……” 司马藉的性格是爱憎分明,他对林小云看不过眼,不会因为林小云做了件“有种”的事而改观。 林小夙正一肚子委屈,被人数落小外甥心里不好受。韩健说和道:“别说了,人都在廷尉府里,现在争论这些有用?若说惹事,那姓孙的惹事在先,林小云也有罪,但罪不至死。” 韩健说了句让林小夙安心的话,但林小夙也知道,得罪的那边是少将军,孙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三个人正因为林小云杀人的事而无话可说,突然一个不搭调的声音从楼梯口那边传来:“韩兄,司马兄,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韩健和司马藉同时侧目过去,正是一脸笑容,认识才几天但也几天没见的“杨公子”,六皇子杨曦。 只见杨曦风光满面,手上仍旧抱着本评注本三国,一脸款款笑容走过来,老友相见目光热切的模样。 司马藉并不知道杨曦的身份,见杨曦走过来,抬头瞅他一眼,心情不佳打个招呼:“我当是谁,杨公子,这两天去哪了?” 杨曦道:“这两天功课繁忙,没时间出来走动。今日得到空闲便出来,咦?怎不见阮兄?” 韩健叹道:“阮平这两天本来在考会试,出事了,考试院里发生了作弊案,牵扯到阮平身上。” 杨曦惊讶不已,详问后才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 得知情况后,杨曦轻轻一叹道:“在下虽然认识阮兄时间不长,却也觉得他为人正直,不似科场舞弊之人。” 第五十二章奉旨洗冤 司马藉道:“杨兄说的是句公道话,阮平死脑筋,说他作弊打死我都不信。这事要么是无端受牵连,要么是被人栽赃,少公子,赶紧想个办法解决一下。” 韩健也想找个妥善的办法把阮平先保出来,牢里可不是一般人呆的地方,就算是回头证实没罪,在牢房里呆上十天半个月,出来后人的性情也会大变。韩健怕阮平熬不住。 杨曦试探着对韩健道:“要不韩兄,去跟家姐说说?” 跟女皇要人?韩健赶紧摇摇头,勉强一笑道:“此事还不到那份上。” 杨曦点头会意,没继续说下去。 一边的司马藉却很惊讶,杨公子提到“家姐”,他也隐隐感觉到什么,之前他也知道了这个杨公子是宫里人。 就在商议进入到一种僵局的时候,清虚雅舍外突然又停下一顶小轿,一个脚步匆匆的宫装老太监匆忙上楼来,韩健认得此人,正是在宫廷赐宴上出现过的权太监卢绍坤。 卢绍坤匆忙上楼来,四下扫了一眼,便见到韩健这一桌,本来要过来当下脚步也迟疑了。韩健从他反应看,便知道他找的不是自己,而是杨曦。 “杨公子,应该是找你的。”韩健提醒。 “嗯。在下去去就来。”杨曦起身,迎了过去。 卢绍坤低声跟杨曦说了两句话,因为距离远,而卢绍坤又刻意压低声音,韩健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韩健从卢绍坤的嘴型看,应该跟“陛下”有关,可能是女皇找杨曦回去。 说完话,卢绍坤匆忙离去。杨曦走过来告辞道:“在下有事,要先回去一趟……” 韩健道:“杨公子有事就先回,以后有机会再聚。” 杨曦拱手告辞,匆忙离开。等他走了,司马藉才瞅着窗外的街道,呢喃道:“这个杨公子,来头不小,那个老白脸一看就是个太监……” 韩健先瞅了不明所以的林小夙一眼,他觉得有些事不该再隐瞒下去,尤其是关于杨公子的身份,若是司马藉不明就里,难免会对杨公子作出一些“不敬”的事。 韩健道:“司马,还记得卖书的时候那店家怎么说的?” 司马藉想了想,答道:“你是说……杨公子是宫里人?” “嗯。”韩健点头道,“有件事不得不言明,这杨公子,是当今六皇子。我也是事后才知晓,他跟我们见面,情况也有些复杂……” “嘶……”司马藉又在龇牙咧嘴。 一边的林小夙惊讶不已,刚才一个平淡无奇的公子哥,竟然就是当朝的皇子?林小夙惊讶地伸手掩住口,她再看看韩健,到现在她仍旧不知道韩健是什么人,只知道兄长就是拼着未来天天啃窝头也要请这个人到清虚雅舍来吃饭。 司马藉想了想道:“那他说的家姐,不就是……” 司马藉话说了一半,不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当众这种话是犯忌的事。韩健点头道:“此事心知肚明。人前,还是要佯装不知。” 司马藉勉强一笑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等话说完,韩健让清虚雅舍的掌柜上了饭菜,都是一些普通的菜色。而从韩健说完,林小夙便沉默,韩健让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林小夙仍旧只是闷坐着不语。 韩健看着平日里话很多,也很自立的林小夙如今连话都不说,心中有些感慨,当下正色道:“林姑娘,你外甥杀人的事暂时由廷尉府接管,又遇上我朋友出事,两件事摊一块去了……” 林小夙看着韩健,赌气道:“你这么说,就是打算撒手不管了?小云杀人,跟你也有关啊,是你先把那个姓孙的给惹恼的。” 林小夙想的是,既然你们认识什么皇子,那你们也不简单。把你们也牵扯进去,你们就不会不管了。 韩健一叹道:“你非要这么说,我也不说什么。我能帮你的,就是跟廷尉府那边打招呼,让他们不要对你外甥动用私刑,一切等过堂公审的时候再定。” 林小夙眼泪唰地就流出来,目光热切问道:“那小云他……有机会能出来吗?” “要脱罪,很难,要看这案子怎么审。本身是当众杀人,按照律法,可充军三千里发配到西疆或北疆,或斩首……林姑娘先不要激动。涉及到聚众殴斗之事,双方都有过错的,廷尉府的判罚会相对复杂一些,可能会轻判也可能会重判。” 林小夙试探问道:“那怎么才会……轻判?” “孙家肯定会给廷尉府压力,此事想和解很难,涉及到人命,就算是孙家不追究而撤状,你外甥仍旧不能脱罪。不过呢,因为新任的廷尉府少府尚未到任,孙家那边想施加给廷尉府压力也不得,只能等新任的廷尉府少府上任,才知道事情有没有转机。所以现在着急,也只是干着急。” 林小夙听了这么多,又开始呜咽起来。 一边的司马藉问道:“少公子,有件事挺奇怪的,前两天那姓胡的廷尉府少府还满大街抓刺客,一副牛气冲冲的模样,怎么才过没几天,就给下狱了?” 韩健夹口菜放嘴里,嚼了嚼,这两天因为司马藉被打,他又因为祭天追刺客和滞留洛阳的事,没跟老友相谈,以至于司马藉到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韩健淡然道:“胡德明诬陷朝中某人,在清越坊跟齐人有密谋,幸好有六皇子力证其事为无中生有。陛下就把胡德明给落罪了。” 司马藉皱眉,道:“那不就是……咳咳,当我没说。就说那天不该去清越坊……” 韩健瞪了司马藉一眼,当天去清越坊,司马藉是最积极的那个。 林小夙看了二人一眼,完全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吃过午饭,韩健正要跟司马藉去刑部那边试着问问情况,打道回府的杨曦去而复返,行色匆忙地回到清虚雅舍。 杨曦见到三人,欣慰笑道:“你们没走就好,我还怕你们走了遇不上。” 因为知道了杨曦的身份,司马藉和林小夙都有些拘谨,不知怎么接话。以前这时候,司马藉肯定先上去呛两句。 韩健道:“杨公子不来,我们正要去刑部问问阮平科场舞弊的事。杨公子没事的话一起过去走走?” 杨曦道:“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三位坐下说可好?” 韩健先看了看林小夙和司马藉二人,摆手示意让二人坐下,他也在原位坐下,最后杨曦才坐。 “是这样。”杨曦道,“刚才家姐让在下回去,说了科场舞弊之事。这案子,原来是由人举报,牵涉进案子的人也不止是阮兄一人……” 司马藉有些着急,想说话,但又觉得不方便,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道:“杨公子,这个……你能不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杨曦歉意地看了司马藉一眼,道:“案子具体怎么回事,其实……在下也不太清楚。不过家姐让在下跟兄长暂时分别接手负责这个案子,所以……” 韩健跟司马藉对望一眼,女皇要让杨曦来负责科场舞弊的案子? 韩健试探问道:“杨公子,你负责……怎么负责?” “家姐的意思,是让在下和兄长分别来负责查办此案,案件涉及人等,不论官职大小,一律可追查……家姐还说,若是力不能及,可以找人帮忙。韩兄,司马兄,在下也没什么帮手,你们能不能从旁指点?”杨曦恳切地看着韩健和司马藉。 韩健心说这事不简单,科场舞弊的案子,可算是魏朝的大案,一个不好就会有不少人人头落地。这么紧要的案子,让两个不太过问朝事的皇子去查审,这分明有锻炼两个皇子的意思,也有涉及到接棒的因素在内。 女皇至今云英未嫁,皇位迟早还是会落回到杨家男子的手上。 韩健道:“阮平牵涉在内,我和司马理应回避。” “没事,没事。”杨曦笑道,“这事我跟家姐也提了,她说,就算韩兄你身边的人被证实有罪,那也跟韩兄你无关。谁不知道韩兄是什么人,怎么会跟科场舞弊有关……韩兄别误会,家姐的意思应该不是说阮兄一定有罪,她是说……” 韩健一笑道:“看来令姐还是挺信任在下的。” “这倒是。”杨曦腼腆一笑道,“家姐还特别提过,这案子,或许韩兄能帮上忙,让在下来请韩兄帮忙是最恰当不过的。” 韩健心中稍定,女皇亲自嘱咐让他帮杨曦来查科场舞弊的案子,就是给他机会来证明阮平无罪,同时也有让他辅佐杨曦的意思。这是奉旨为阮平洗冤,他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那在下一定会帮杨公子,查好此案。”韩健当下表态。 杨曦闻言宽慰一笑,拱手相谢道:“多谢,多谢。” 第五十三章要挟 韩健先让林小夙回家等消息,他则跟司马藉随杨曦往刑部去,提了案宗。刑部方面,以刑部侍郎李维负责接待杨曦一行。 刑部衙所内,李维将刚整理好的案件卷宗交给杨曦,言辞闪烁解释道:“六王子,案宗尚有不尽不实之处,还请海涵。” 杨曦本来对这些就不太懂,拿了案宗,想回去再看,李维却提醒他不能带出刑部衙所。 “带不走就在这看。”韩健道。 韩健感觉这李维有什么事相隐瞒,却又把握不准,他发觉李维见到他们之后处处显得很慌张,仿佛是做贼心虚。 等李维退下,韩健把心中怀疑一说,杨曦道:“李侍郎跟三哥走的很近……” 杨曦这一说,韩健便明白了。这次女皇派两位皇子一同过问科场舞弊的案子,名义上是锻炼,其实也有比较的意思,李维跟三皇子杨余走的近,就是想帮杨余而疏落杨曦。 杨曦把案宗打开,韩健也上前瞅了瞅,案发不到三个时辰,案宗很多还未来得及整理。案宗显示,这次科场舞弊案涉及面积并不大,涉及到镇安、河西和淮阴三系学派大概二三十人,因为阮平义父是淮阴学派的代表,因而阮平被牵涉在内。甚至有人指证阮平为此案的主谋。 学子舞弊的方式,是夹带小抄入场,在案发后很多涉案的考生都把小抄直接吞肚子里,因而很多人不能被当场拿脏,像阮宁这样的就是被人指证。韩健觉得可能是那些被拿的为了减轻罪责而胡乱咬人,只要阮平没被人拿住作弊的铁证,脱罪的难度不大。 看完案宗,韩健心中多有不解,皱眉道:“一次大面积的科场舞弊,竟只是几个考生夹带进场?” 杨曦看着韩健,道:“韩兄觉得有问题?” 韩健道:“不知道考试内容,光夹带,又能有多大的作用?难不成这些考生会将四书五经全部打了小抄带进场,事发后能把这些小抄全都吞肚子里?” 魏朝的科举,一共考四场。第一场考四书文,第二场是时务策,第三场考经史,第四场是诗赋。这四场内容都跟考题有密切关系,虽然说万变不离其宗,但都不是说打打小抄就能应付的来。 杨曦琢磨了一下韩健的话,惊讶道:“韩兄是说……可能是泄露了考题?” 韩健不确定地摇摇头。 “现在只是初步猜测,一次科场舞弊牵涉这么多人,幕后肯定有推手。”韩健突然指了指案宗,“这个主犯苏某,怎连名字都没有?” 杨曦也瞅了瞅案宗,道:“是有些奇怪。韩兄,先不说这个,你说这案子,应该从哪查起?” “当然是调考试的试卷,把牵涉到作弊人,昨天考完的那两场考卷全细查一番。没涉案的也要查查,应该会有线索在内。” 杨曦点头,欣慰笑道:“韩兄所言极是。不过……要看考卷,必须要去礼部那边,还要跟家姐请示过。” “嗯。” 经过这次到刑部一趟,韩健便感觉出,这个杨曦虽然有些才学,但做事还是太娘气,缺乏魄力,也许是他少经世事的缘故,就好像个扶不起的阿斗一样,什么事都要提到“家姐”。 “那杨公子就先去请示,一会我们在清虚雅舍碰头。” 杨曦放下卷宗,道:“如此便好。” 说完三人离开刑部衙所,杨曦匆忙回宫去,而韩健则要去上听处那边看看有没有事。今天他翘班虽然跟顾唯潘打过招呼,但毕竟不算正式请假。 韩健一走,一顶官轿便停在刑部衙所外,本届科举副考官礼部侍郎蒋英才从轿子上下来,刑部侍郎李维赶紧迎出来。 “蒋兄,你怎么过来了?”李维四下看了看,“被人知道你过来,可能会有麻烦。” 蒋英才怒斥道:“有什么麻烦,几个考生作弊,用不着大惊小怪。” 李维紧忙道:“蒋兄或有不知,这次陛下派的是三王子和六王子来督办这案子。” “两个初出茅庐的金丝雀,怕他作甚?”蒋英才言语间有些不屑。 李维叹道:“若真是两只金丝雀,那也就没可担心的。可这次,六王子却请了小东王一起过来查案子,而这次的案子牵涉到了小东王的一个朋友。刚才小东王跟六王子说,要去请示陛下查前两场的考试卷……” 蒋英才一愣,道:“真有此事?那……不得不防……” 李维道:“蒋兄赶紧想办法应付,这次也不知道是谁举报的考场有人舞弊,这一查,查出这么多人,要是追查下去,这几届的考试被追究起来,现下朝中不知道多少人要被牵累……” 蒋英才喝道:“慌什么,我这就回去一把火把考试院卷房烧了,看谁能查出什么端倪!你放心,天大的事也轮不到我们来顶,你只管做好这面的事!” 本来蒋英才还要进刑部去问问情况,如此一来他又赶紧钻进轿子里,匆忙而去。 …… …… 韩健回到上听处,此事上听处内仍旧是一片风平浪静,似乎科场舞弊的案子并未影响到这里。 韩健先进了库司所在厅堂,进去之后里面仍旧是一个人影都没有。韩健心中不由觉得懊恼,他本来还对这公事挺上心的,为了阮平奔走也不忘回来看看,回来才知道他这个工作是多么的闲,或者说,工作或许是忙,就因为是他坐着这个位子,所以很闲。 韩健正要离开回清虚雅舍等杨曦的消息,却见顾唯潘板着脸走进来,就好像是故意来找他的。 “顾首席,可是有事?”韩健问道。 顾唯潘语气不善,却又好似有些妥协,道:“有件事,想问问你。” 韩健觉得顾唯潘的口气好像不同寻常,这次虽然脸也是黑黑的,说话语气却没以前那么冲。 “顾首席的事若是不太紧要,那回头在说。”韩健道,“我有急事先离开……” 顾唯潘不待见韩健,韩健同样也不待见顾唯潘,这死老头,本来跟他就不是一条阵线上,他身为东王可以理会,也可以完全置之不理。 “你……就这么跟上司说话?”顾唯潘有些怒气道。 韩健没想到顾唯潘会拿上司的身份来压他,一叹道:“有话快说。” 顾唯潘很想发火,但他似乎又不太敢发作,语气稍微平静些,道:“工部建塔的图则,你可是有看过?” 韩健本来还觉得顾唯潘是为什么,原来是为这个。 “看了。”韩健道,“我知道你下面问什么,你要问图则是不是我改的,那我也直说,不是我改的。这个答案顾首席可是满意?” 顾唯潘一愣道:“不是你?” “顾首席似乎不太相信,不过顾首席想来也思虑过,我毛头小子一个,怎么会懂建塔的事。我看顾首席问了也白问,还是另请高明去吧。”韩健说完,转身要走。 顾唯潘道:“你既然看过,可知道是谁改的?” 韩健本来不想跟顾唯潘废话,建塔的事他本来就不想搀和,现在他最重要的是先救阮平出来。但被顾唯潘如此慎重追问,韩健感觉到应该是顾唯潘被女皇追的紧了,想要以新的图则来建塔,结果是谁画了新图则都不知道,顾唯潘这个负责人显然没法跟女皇交待。 韩健想到对顾欣儿的约定,突然觉得眼前就是个好机会,要挟顾唯潘的机会。 韩健一笑道:“顾首席,不瞒你说,我可能还真知道这个改图则的人是谁,但……也不是很确定。” 顾唯潘本来听韩健说“可能知道”,正松口气,却听“不确定”,一琢磨,分明这小子是不想告诉他。 “此话何意?”顾唯潘板着脸问。 韩健微微一笑道:“顾首席,有件事……若是顾首席答应了我,那我就帮顾首席想想到底是谁改的图则……” 顾唯潘微怒道:“若是老夫不答应呢?” 韩健撇嘴道:“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韩健说完,快步走到门口,便听顾唯潘“站住”喊了一声。 “……什么事?”顾唯潘似乎想要妥协。 韩健直言道:“若是顾首席肯回家一趟,跟你夫人和女儿吃顿饭,那……” 顾唯潘本来以为韩健会提什么苛刻的要求,但听到这不算太苛刻的要求,却还是被他怒气冲冲一口回绝:“老夫的家事,用不着你来管!” 韩健摊摊手作出个无奈的的举状,道:“那就祝顾首席好运了。” 说完,韩健已经离门而去,只剩下顾唯潘留在原地徒生闷气。 第五十四章火场奇闻 韩健和司马藉在清虚雅舍等到日落黄昏,杨曦才形色匆忙过来,一上楼他还未等喘口气,便一脸慌张道:“考试院着火了。” 韩健忽地站起,喝问:“何时?” “就是刚不久,我刚跟家姐说了要查考卷,还没出来便听人奏报说考试院着火,有四房考生的卷子被烧了。” 什么时候考试院不着火,一说要去查卷子,马上着火还把试卷都烧了,这正说明其中有鬼。韩健道:“现在就去考试院那边看看。” 三人带了东王府侍卫,匆忙到考试院。此时考试院内外被护卫所士兵把守的很严密,所有考生不管是否涉及舞弊案都被留在考试院中不得出来。 上前通禀了身份,韩健三人顺利进入考试院内,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烟熏的气味。韩健瞅了瞅远处,此时考试院内一处火场尚未被完全扑灭,仍旧有烟灰不断升起。考生都在自己的号舍内,考试已经中止,他们也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什么情况。 “过去看看。”韩健指了指火场的方向道。 三人到火场前,发现是个连排低矮的房舍,其中有几间连在一起的被火烧得焦黑,刚在救火的护卫所士兵零零散散仍旧留在远处,有两具焦黑的尸体被从火场抬了出来。 韩健四下环顾了一下,只有一个熟人,是之前在刑部衙所见过的刑部侍郎李维。李维见到韩健和杨曦,本要避开,但也知道避无可避,走过来打招呼。 韩健上下打量了下李维,问道:“李侍郎为何在此?” 李维支支吾吾道:“在下本要过来查问案情,没曾想遇到这场火,便过来看看。” 韩健更觉得这李维不妥,先是李维就案情的事遮遮掩掩,现在他又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韩健没说什么,这时礼部侍郎蒋英才也走过来,一脸急色,好像是从外赶回来的。 韩健心里犯嘀咕,怎么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蒋英才,倒比他们来的还晚? “这是怎么回事?”蒋英才一来便揪着考试院的人衣领责问。 考试院的人根本没法解释,这时韩健和杨曦走上前。 “蒋侍郎,你为何到现在才来?”韩健问道。 “原来是东王殿下。”蒋英才跟韩健在考试院门口见过,因而他一眼便认出,“在下刚去刑部通禀舞弊案案情,听闻考试院走水,才过来。” 蒋英才分明在说,我有不在场证据,起火的事赖不着我。 “哦。”韩健没说什么,只是点头会意。 此时礼部下面的人也把火灾灾情禀报上来,蒋英才过去听过,才过来禀报说:“六王子,东王殿下,事情已经查明,是两个不长眼的,在南库房里生火煮食,出了意外,二人均在火场上烧死。” 韩健皱皱眉,这不就是死无对证?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在考卷房生火煮东西吃,然后导致火灾,一个都没跑出来? 故事逐渐在往戏剧性方面发展。 韩健看了眼杨曦,杨曦很感慨,似乎在为死者而感觉可惜。 韩健本还指望杨曦打破沙锅问到底,现在指望他不上。 韩健问道:“蒋侍郎,不知作弊考生的考卷,可是有救出火场?” 蒋英才一愣,笑道:“东王殿下多虑了,考试院内,像南库房这样存放考生考卷的地方一共有四处,这里是南四房考生存放考卷之所,而今日舞弊案涉及考生,均为东四房和北四房考生,他们的卷子被存放在东库房和北库房。” 因为涉及到会试,考生数量众多,因而考试院内存放考卷的地方也多。对于考卷分开存放的事,韩健不觉得意外,他只是惊奇,为何东房和北房的考生作弊却把南四房的考卷给烧了? 杨曦听说涉及到作弊考生的考卷没出事,心中大定,欣喜间紧忙道:“有劳蒋侍郎带我们过去查看考卷。” 韩健却与司马藉对望一眼,两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问。这事明摆着有鬼。 “走。”韩健说了一句,随蒋英才到了东库房外,这次舞弊案中,东四房作弊考生最多,查出有十几名考生作弊,而阮平的考点也在东四房。 “作弊考生前两场的考卷已经全部调出来,请六王子和东王殿下查阅。” 一到地方,便有人把一卷一卷的考卷拿出来交给蒋英才,再有蒋英才呈交过来。 “这个我们可以拿回去?”韩健问道。 “底卷恐怕不行,但誊卷……可以。” 底卷是考生的原考卷,而誊卷则是经过人誊写之后的考卷,像会试这样的大考,为了防止阅卷官认得考生的字迹,或者是考生在考卷上作出标记,所有考卷一律经过誊写后再行批阅。誊卷的事本来应该是考试结束后几天内,礼部找人专门来做这事,但因为舞弊案发生,礼部也提前找人誊了作弊考生的考卷。 韩健心想,这也就是说,除了作弊考生的誊卷,其余考生的卷子一律都带不出去。 “那先把誊卷给我们一份,我们拿回去看看。”韩健道。 杨曦有些不太明白韩健的意思,照他看来,应该先留下多查阅一下,因为韩健之前说过要连那些没涉及作弊考生的卷子一起查阅。韩健却感觉出来,这次是对方有意设下的一个局,他们再怎么查也不会有结果,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应该在被烧毁的南库房的考卷里。 韩健亲自拿了誊卷,与杨曦和司马藉往考试院门口走,本来他想去看看阮平的情况,但阮平已经被转到大理寺的牢房,韩健知道要去大理寺探望阮平,要经过不少的手续。现在他主要先要证明阮平是无罪的。 等三人到考试院门口,此时三皇子杨余也带着人过来查问科场舞弊的事。杨余很为三皇子,也算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只是岁数上,杨余要大杨曦六岁,而今已经二十四岁,已经成家。 韩健和杨曦上去见礼过,杨余显得很客气,虽然韩健帮的是杨曦,他也没对韩健表现出什么排斥的举动。匆忙打过招呼后,韩健三人回到清虚雅舍,此时已经是上灯时分。 二十几个考生的考卷,花不了太长时间就可以看完。韩健主要看的还是阮平的考卷,阮平前两场的四书文义和时务策答的都很好,跟他平时的学问没什么出入,不像是作弊后的结果。 司马藉看完后感慨道:“阮平答这些一套一套的,他没作弊答的也比那些熊包蛋强。那些熊包蛋说他作弊,分明是眼气。” 韩健没好气道:“考试都是分号舍考,他们也不知道阮平卷子上写的什么,何谈眼气?” 司马藉一时无话应对。 阮平一直都是身在江都,而这次江都考生过来考试的也有不少人,那些考生也佩服阮平的才学,但若论才学,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光是佩服,别人不会要到诬陷他的程度。主要问题是,江都过来的考生当中,涉及到作弊的只有阮平一个,但却牵涉了不少淮阴学派的考生,而阮平进洛阳后跟这些同门没什么来往。 杨曦见韩健不语,不由问道:“韩兄,这些考卷,你可看出问题?” “嗯。”韩健指了指那个叫“苏某”的考生,道,“你看看这份考卷。” 杨曦拿“苏某”考卷在手,看过之后,不由感慨道:“分析精辟,此人有大才。” “是不是大才不好说,也可能是预先知道了考题,找人先作了题。这文笔老辣,的确不像是个出入试场的考生所能作出。”韩健道。 杨曦再仔细看看道:“的确,感觉……像是某家大儒所写……” 韩健道:“关键不在他文笔和用词,只是……其他人都有名字,而他只是为‘苏某’,难道说,苏某就是他名字?“ 一旁的司马藉笑道:“世上怎会有人叫如此怪异的名字?一听就是假名。”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韩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以至于连此人的姓名都要隐瞒?你们看看其他考卷,就算是誊卷,因为这是涉及到舞弊案情的,也都把名字详细罗列,可就这苏某,连个名字都没有?隐约记得,上届会试陛下钦点的状元,也是姓苏,只是后来姓苏的死了。” 杨曦点头道:“我记得,那人叫苏廷夏。” 第五十五章一问三不知 杨曦想了想再问道:“苏廷夏有才学,却没有状元的命,中了状元竟死了,韩兄为何会联想至他?” 韩健道:“我曾拜读过苏廷夏的文章,与眼前这个苏某的文章倒有几分相似。” 杨曦大惊失色,正经道:“韩兄是说……苏廷夏可能没死,还回来参加这次考试?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苏廷夏之死朝廷曾有确证,且家姐……还为苏廷夏作挽感怀,就算他没死,只要进朝他就是状元,何至于再用去考试?” 韩健道:“若是他没死,且不知自己中了状元呢?” 杨曦思虑了一下这种可能性,再否定道:“这也不可能,上届科举发榜之后,苏廷夏才死,他当时已经知道自己中了状元,据说他还跟同窗一起饮酒庆祝,当晚他便死了。就算此事为子虚乌有,苏廷夏中状元而死之事早就诏告天下,到如今坊间仍有人议论,苏廷夏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中了状元?” 杨曦想了想,补充道:“就算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中了状元,且还莫名其妙来参加这次科举,考试院方面,也会为所有的考生来登记,以查实其举人身份和考试资格,他自己不知道,考试院那边也会把他中状元的事告知于他……” 杨曦说的很多,说完之后韩健一直在思索着,韩健在此事上也没了头绪。杨曦说的道理都成立,即便苏廷夏没死,他也没必要回来参加这次科举,而他再拿起那份“苏某”的考卷来看,也就不怎么觉得这文风像是那个短命悲催的苏廷夏。 韩健之所以对苏廷夏印象深刻,主要是这个倒霉蛋跟他上辈子的死法一样,都是“饮酒过量”,韩健觉得同病相怜,也就多注意了一下这个人。 “可能是我多虑了吧。”韩健把苏某的考卷放下。 一边的司马藉半天没插上话,此时忍不住道:“我们能不能去牢房看看阮平?还有那个什么苏某,去牢房看过不就知道了?” “现在涉嫌舞弊案的考生都被转解到大理寺,大理寺那边……”韩健说着瞅着杨曦,是在看杨曦有没有办法。这种由女皇亲自过问的案子,韩健身为东王也不便去探望嫌犯,只有借着杨曦打着查案的目的去,别人才不会说什么。 杨曦为难道:“今日刚案发,且已到夜晚,我们去牢房提审犯人会不会不太好?” 韩健用鼓励的语气道:“我们并非去提审犯人,只是去牢房查看一番,顺带证实一下这个苏某到底是何人。再者这案子,说大也不大,几十个考生在成千上万考生中本就不显眼,我们也是为早些了结这案子,令会试能继续下去,不耽搁朝廷选拔人才。” 杨曦点头道:“此话有理,那我们这就去大理寺看看。” 杨曦说完,司马藉却不着急拿拐杖,语气怪异道:“杨公子不须再去请示一下令姐?” 韩健站起身,用怪责的目光瞪了司马藉一眼。 杨曦一笑道:“之前回去请示家姐,家姐说,既然这案子让我和三哥全权负责,就无须事事请示于她,适当的时候我可以便宜行事。家姐已经跟涉案的衙门都打过招呼。” 司马藉闻言一把将拐杖抓到手,从椅子上下来,匆忙道:“那还不赶紧的?阮平这小子,估计已经被那些牢头折磨的不成人型了……” 说是去查问案子,但他们真正的目的还是为去探望阮平。 …… …… 大理寺牢房位于洛阳西城外城,出了永定门走二里多远才到。三人乘坐的马车,等到了时候,杨曦累了一天已经昏昏欲睡。 “到了到了。”马车一停,司马藉马上嚷嚷,将杨曦给吵醒。司马藉知道没杨曦在,他们要进大理寺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从马车上下来,韩健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大理寺大门,和大门背后黑漆漆的牢房,无端感觉一种后背发凉。杨曦正有些没精打采,打个哈欠,跟司马藉随韩健到大理寺门口,便见到刑部侍郎李维早早在等候。 李维见到韩健三人过来,亲自打着灯笼迎上前。韩健打量了下一脸笑容的李维,皱眉道:“李侍郎,这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怎么处处都能碰到李侍郎大驾?” 李维笑道:“东王殿下说笑了,这案子本来就由在下来负责协办,之前东王府的侍卫过来通禀说几位要来,在下正巧过来查问案犯,便一同留下,看看有什么能协助几位的。” 正巧?韩健心说哪有那么多巧?之前在考试院火场时候李维差不多也是这么说的。 韩健点点头,这理由很牵强。要说留下监视他们,才是李维的主要目的。 之前杨曦说李维是跟着三皇子杨余混的,韩健也接受了这说法,但韩健却觉得李维心眼不正,应该算是那种吃里扒外的。三皇子杨余如今只是个“王子”,连个爵位都没有,李维会甘心为一个将来还不知道是什么的王子卖命? 虽说女皇如今云英未嫁,但皇位究竟是传回给杨家男子,还是女皇准备将来再生个儿子相传,这个问题都一直为朝中大臣所避讳。谈论这问题的大臣一律都被女皇给“解决”了,当朝保皇一派,也有意提立三皇子杨余或者六皇子杨曦为太子,但他们也知道这两个皇子目前还不堪大用。因而此事也只是处在初步构想的阶段。 可再想当朝有谁值得李维为之卖命,韩健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四大王?女皇?韩健都觉得这些人跟这案子关系都不大,李维如此热心小心就有些怪,除非朝中还有些鲜为人知的派系。 杨曦心思没韩健么复杂,他见到李维在这里恭迎,心里还觉得轻松,心想终于有个带路的不至于让他进去之后两眼一抹黑。 “劳烦李侍郎引路。”杨曦微微一笑,作出请的手势道。 “不敢,不敢。”李维对杨曦也很客气,“请六王子移步……” 虽然在三人中,韩健爵位更高,但身为人臣,他也很识相随在杨曦身后。李维引路也是为杨曦引的,韩健也没计较这些礼节的问题。 到牢房里,李维在前打着灯笼走着,而韩健则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牢房分“天牢”和“地牢”两种,天牢是处于地面上,盖个房子装上牢门的牢房;而地牢则是地上挖个大地窖把犯人都关在一个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头顶上甚至连窗户都没有。 大理寺的牢房,属于“天牢”,即处在地面上的牢房。这里的环境也比一般的牢房要好,至少不会有腥臭的味道和潮气。这里也算是朝中有身份的犯人能关押进来的,普通的犯人都是关押廷尉府的地牢里。 在路上,李维也把这次科场舞弊案涉案的考生的关押情况说了说,主要是说,把犯人分开囚禁,防止他们串供什么的。 因为韩健觉得李维这个人本身有问题,因而对他的观点只是听而未采纳,杨曦却听的很认真。杨曦缺乏办实事的经验,他也是在学习一些基本的处事道理。 “李侍郎。”韩健听李维说了半天,最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那个苏某……到底是何来头?” 李维本来听到韩健唤他,笑着转过身,脚步仍旧没停,但听到“苏某“,脸上一愣,脚下一步不稳险些摔倒。 “李侍郎小心。”杨曦赶紧扶住李维。 李维站定身体,勉强整理了一下仪容,才算镇定回道:“东王殿下何故问及这个……苏某?” 韩健一瞥,没露痕迹,淡然道:“只是觉得他名字怪,多问一句而已。” 李维道:“这个苏某,在下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他是作弊考生之一,且有人指证他便是主谋之一……” 主谋?还之一? 韩健一笑,问道:“就因为他文章作的好?” 李维稍微惊讶了一下,大概是奇怪韩健为何知道“苏某”的文章作的好。李维想了想措辞,才低下头勉强一笑道:“这个……在下不太清楚。” 韩健追问:“那现下苏某可是关押在大理寺内?” 一边的杨曦也紧忙道:“对了,这次我们主要是来查看一下这个苏某……” 李维面露为难之色,支吾了好半天,才道:“不瞒两位,这个苏某,是唯一一个没关押在此的考生,他于下晌就被提走,现下应该还在刑部牢房内。” 韩健打量着神色怪异的李维,心说这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个普通的涉案考生,先是隐瞒他姓名也就算了,现在杨曦过来查问,竟然连人都查不到。这能说当中没鬼? 本来韩健最初知道这舞弊案时,也没太当回事,也就觉得可能是几个人作弊被查问,最多是有人乱咬人现牵涉了一些无关人等。但之后考试院南库房着火,再加上考试院和刑部之人对“苏某”的一再遮掩,让韩健感觉出这背后大有文章。 一方面有人想戳破,另一方面有人想遮掩。 韩健继续问道:“李侍郎,有些话在下想问清楚。今天科场舞弊案,据说是有人向朝廷举报,陛下亲自下旨查问的,可是有此事?” 李维抬头看了看韩健,再低头,而点头道:“确有其事。” 韩健问道:“那举报者是何人?” 李维面露难色,道:“这个……在下也不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十六章突破口 大理寺牢房里,韩健见到了本该在考试却被关押在此的阮平。阮平的精神状态倒也不是十分萎顿,只是他对自己为何会涉进舞弊案也一头雾水,身为一个读书人,阮平有一份读书人的执拗,他相信无辜的人总能平白昭雪。 本来韩健还对阮平很不放心,见过之后他便放心了,阮平的心理承受力比他想象的要强很多。 韩健和司马藉安慰了阮平两句,然后跟杨曦一同去看了看其他几个涉嫌作弊的考生,没什么收获。这些考生即便被抓了现行的,也无深厚背景,最多是有几个富家子弟,花钱在小抄上做了功夫。他们都不承认提前获悉了这届会试的考题。 “看来这次白走一趟。”从大理寺出来,杨曦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道。 韩健瞥了眼已经先行离去的李维,低声道:“现在一切线索应该都在那个苏某身上,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刑部先见见这个人到底是何来头。” 司马藉道:“去刑部?不用太急吧,明天再说,今天都走了一天了……” 司马藉来大理寺牢房的目的主要是见阮平,现在阮平见到了,他也放心了,至于查案的事他根本就不上心。 韩健语气不善道:“那还想不想帮阮平那小子脱罪?” 司马藉笑笑,道:“刑部?走,咱这就去。” 杨曦在旁没说什么,之前他也觉出李维在谈及“苏某”时的情绪变化,他也惊讶了些,一个普通的作弊考生,为何会被区别对待,甚至要单独拘押在刑部大牢。 三人上了马车,在东王府侍卫的引路下,马车用了不多久便到了刑部衙门门口,此时已是初更时分,街上已经没有行人,而刑部衙门口也只有两个衙差在守着。 “我们来刑部牢房面见一名案犯。”韩健下了马车,带着侍卫先行上去。 两个衙差显得很局促,其中一人道:“这位上官……不是我们不长眼,是……您没文牒不能进去。” 就在韩健准备硬闯时,李维的身影又出现在几人面前,李维从衙门口出来,疾步上前,行礼道:“东王殿下,六王子……你们……来见苏某?哎呀,真不巧,我也是回来以后才知道,原来那个苏某,被慎刑司的人给提走了,现已不在刑部大牢内。” 韩健弹了弹身上的泥土,一句话没说,转身而去。 世上的事难道都这么凑巧?还是有些事因为他的参与而凑巧?杨曦见韩健什么不说便回到马车那边,也急忙跟李维作别过来,心有不解问道:“韩兄,你这是……怎么了?” 韩健道:“杨公子,你今晚回去请示一下令姐,明天我们说什么都要见到这个苏某,案子的突破口可能就在这里。” 因为慎刑司是朝廷的特别部门,没有女皇的批准,便是他们也无权过去查问犯人,所以此事必须要经女皇的许可。 杨曦先想了想,点点头。三人忙碌了一下午,到此时才作别,各自回去。 第二天上午,韩健和司马藉早早便到清虚雅舍内等候杨曦的消息,二人刚坐下没多久,便见到清虚雅舍外一个人影在晃动,不是杨曦,而是林小夙。 林小夙昨夜一直都在担心小外甥林小云,彻夜难寐,到早晨便想问韩健关于案情进展,可惜他连韩健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韩健的住址,她也仅仅知道韩健会出现在清虚雅舍。等到了地方,她又不敢贸然进来打扰,因为此时清虚雅舍尚未正式开始一天的营业。 “林姑娘,上来吧。”韩健从窗口招呼道。 林小夙见到韩健,脸上一喜,揉了揉眼睛便快步进了清虚雅舍内。 一上楼,她便迫不及待问道:“小云他……” “你先坐下,喝口茶吃点东西。”韩健道。 林小夙脸色悲哀道:“我……哪里吃的下?” 韩健无奈一笑道:“你不吃喝,我有消息也不说。你吃还是不吃?” 林小夙没想到这时韩健会用这种方法来“威胁”她,本来她可以当不理会,但她也知道,人家是为她好才让她先吃口东西,她也很识相,拿起点心吃了两口。之后又眼巴巴看着韩健,希望韩健能带给她好消息。 “朝廷那边有消息了。”韩健为林小夙倒杯茶,“新任的廷尉少府名叫吕哲,一两天内就会上任。” “啊?”林小夙闻言连点心也不往嘴里送了,“那是不是说……小云他马上就要过堂?然后……就要被问罪?” 韩健道:“照理说是如此。不过吕哲此人,以前为官也算清明,且刚正不阿,应该会秉公执法,不会偏袒于孙家。” 林小夙脸色悲哀道:“那小云他……二哥他昨晚回家过一趟,他说,小云的案子,十有**会被定为死罪……谁来判都一样……” 韩健脸上露出个自信而鼓励的笑容,道:“我说过,你外甥他还是有机会免死罪的。我们会尽量帮忙。” 林小夙此时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只能指望韩健。昨日她见到韩健居然跟皇子都走的很近,她觉得,有权有势的人帮忙,至少不会帮倒忙。 两人正说着,杨曦便步履沉重而来,韩健瞅得出杨曦昨夜也没睡好。 “可是请示过令姐了?”韩健起身相迎,打过招呼面马上问道。 “嗯。”杨曦道,“我跟家姐说了苏某的事,也说了韩兄你怀疑那个苏某就是上届科举状元苏廷夏……” 韩健苦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拿来说,韩健也觉得是他自己想多了,现在杨曦居然会诚实到对女皇凡事都不隐瞒。 韩健苦笑道:“杨公子对令姐还真是直言不讳。” 杨曦脸色微红,低下头略带羞赧道:“家姐也曾经常这么说,说我什么事都要对她说,要留些话在肚子里。言归正传,我跟家姐说了苏廷夏的事以后,家姐才说,她也不知道原来慎刑司的人提走了苏某,她特地给了我通行文牒,我们可以去慎刑司找苏某问话。” 说着,杨曦把文牒拿出来给韩健看。韩健瞅了瞅道:“好,有这东西,虽然不一定能把案情解开,但至少先把心中疑问解开。” 三人正要走,韩健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林小夙。这时林小夙却好像一脸疑问,欲言又止。 “林姑娘,你先在这里等候,或者……先回去等也行。”韩健道。 林小夙突然问道:“你们说的……苏廷夏,可是……一名考生?” “正是。”韩健惊讶道,“林姑娘听说过此人?” “不是听说过,是我……可能认识。” 韩健本以为,林小夙最多是听说过苏廷夏的事迹,没想到她居然说自己认识,令他大感意外。 韩健本来急着去慎刑司衙门,现下也不着急了。 “林姑娘,你说说,你怎么认识此人的?”韩健让杨曦坐下,四人同坐桌前,让林小夙道来。 林小夙在三人目光注视下,有些紧张,道:“说起来,我也不是很确定。这两年,我们街口有位帮人写信看信的先生,姓苏,别人都叫他苏先生。也是一次偶然机会,那天突然一场晴天雨,他到我家小院来避雨,无意中我问及一些事,他才很感慨说,自己名叫苏廷夏……音好像一样,但字是不是一样……我不清楚。” 韩健见林小夙说的认真,自然也就不能当笑话来听。 苏廷夏没死,且在洛阳城当个摆摊的识字先生? 韩健追问道:“那他有没有说过其他的事?” 林小夙道:“他也说了,他说父母双亲均已不在,只身飘落在外,难得有街坊们照顾他,给他生意做让他活着。前天我拿……配方去找他问上面的字,他还说,会参加昨日的科举。然后,昨天下午有人去他居住的小院乱翻一通,那时我就觉得他可能出事了。” 闻言,杨曦先看了看正在思索的韩健,问道:“应该是官府的人过去搜查线索。” 林小夙摇头道:“那些人没穿官服,不过很凶的样子,街坊们都没敢过问。不过他们出来以后,又有人来,问及苏先生没回来后便说,苏先生回来以后让他先出去避避。那个人很快也走了。” 韩健一直没说话,一旁的司马藉道:“唉?这不对啊,苏廷夏明明现在在慎刑司,怎么还会有人去提醒他出去避避,避什么?” 说完,司马藉盯着韩健,此时杨曦也看着韩健,他们都找不到答案。 韩健没正面回答,只是说道:“他的身份,本身就需要避,不是吗?” 杨曦先点头,再道:“韩兄,你说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韩健道:“听林姑娘最初说的那番话,我也以为两个苏廷夏是同名同姓,因为苏廷夏的父母亲人均安好,没有什么父母双亡。” 杨曦恍然道:“韩兄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当初苏廷夏中了状元便死了,家姐还曾下旨抚恤过他家人。那他……怎么说自己父母双亡?” 司马藉龇牙咧嘴一下,哆嗦下身体道:“怎么觉得背脊发凉,难道是苏廷夏的鬼魂不甘心,回来再投科举?” “现在与其猜测,不如直接去慎刑司看看。”韩健起身道,“林姑娘可以的话,也一起过去走一趟,看看是不是你所说的苏先生。不过据我猜测,这个人,既不是我们要找的上届状元苏廷夏,也不是林姑娘所说的那个苏先生的苏廷夏。” 司马藉拄着拐杖起身道:“那是谁?” 韩健一笑道:“见过不就知道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十七章抽丝剥茧 慎刑司衙门地处永定门南二里外,洛阳外城。韩健第一次来到这被外人称之为“阎王殿”的地方,从外面看,慎刑司衙门就好像一所大宅,高墙深院,甚至绿树如茵。实际里面却是一座特务训练营加集中营,这也是大魏朝最神秘之所。 负责接待韩健一行的是慎刑司衙门部领于晗,于晗也是名义上慎刑司衙门的负责人,但实际上,他更像个慎刑司的“新闻发言人”,大小事务真正负责人是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凌钧。 在慎刑司牢房内,韩健见到了被转解到此的“苏某”,如韩健所料,此人并非苏廷夏,也非林小夙所描述的苏先生。在慎刑司牢房内,韩健一句话都没问,便跟杨曦一同出来,此时司马藉和林小夙都在慎刑司衙门门口等候。 “如何?见着了?”见到韩健出来,司马藉着急上前问道。 韩健摇摇头,道:“上马车再说。” 在慎刑司衙门门口,眼线很多,韩健不想说太多,等到了马车上,杨曦才在韩健授意下将慎刑司衙门内的情况说明。韩健一直靠着车厢壁,仿佛在思索什么,仰头不语。 “这就怪了,这个不是苏廷夏,也不是苏先生,到底是谁?”司马藉听完之后惊讶看着韩健。 韩健道:“你现在应该问,苏廷夏到哪去了,以至于令刑部的人要找个假的出来冒名顶替,甚至不惜花力气将其转来转去,令我们追查不得。” 杨曦在一边道:“莫非……是幕后黑手将其藏了起来?” “幕后黑手?”司马藉一听来了兴趣,“谁?” 杨曦一脸难色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韩健微微摇头道:“若是幕后真有黑手,他们将苏廷夏藏起来,那何必去苏廷夏居所搜寻?我看,是苏廷夏自己藏了起来,怕被人找到。” 杨曦道:“韩兄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他既然进了考场,就算他自己不作弊,舞弊乃是为人所连累,考试院周围防卫严密他插翅难飞,如何藏身?” 韩健道:“之前我思路一直不通,现在大致有了方向。我提出一种假设,若然……举报舞弊的人,就是苏廷夏呢?” 不但是杨曦和司马藉,连一边一直不做声的林小夙也被韩健这假设震惊了一下。 “苏廷夏举报作弊?这……怎么可能?”司马藉一脸不可思议道。 韩健冷冷一笑道:“既然苏廷夏活着,他为何要参加这次考试?他参加考试的目的是什么?” 杨曦在一边道:“韩兄是说,苏廷夏参加考试的目的,就是为了举报作弊?这……是不是……解释不通?” 韩健道:“舞弊案发生后,考试院的南库房为何着火?真是因为意外?” 马车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司马藉道:“我听明白了。是说,苏廷夏知道考场有人作弊,为了揭发这案子,因而他不惜举报自己作弊,来引起朝廷的重视?” 韩健叹道:“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何阮平这样的老实人也会被牵扯进这案子。现在想来,可能是有人知道他跟我的关系,所以才故意拉他下水,以至将事情闹大。” 司马藉立时愤愤不已道:“少公子,你是说那苏廷夏故意举报阮平?他娘的……” “也许并非苏廷夏本人,凭他一人之力,光是考试院登记这一关他都过不去,幕后必然有人帮他。这涉及到朝廷党争的问题。现在只是假设,接下来就是我们求证的时候。” 杨曦愁容满面道:“就算考场内有人作弊,考卷也被一把火烧了。如何求证?” 韩健看着马车车窗外,目光及远,道:“苏廷夏之所以冒着再死一次的危险,出来参加这次考试,为举报的,绝不仅仅是这一次考试的舞弊情况,若我所料不差,之前几次考试,也都涉及到舞弊案。我们要求证,只需要去太学宫找往届会试的卷子便可。” 杨曦愣了愣,一脸欣然道:“还是韩兄想的多,我怎么没想到?的确……苏廷夏死而复活,那是他知道很多内幕,所以……这次考试的考卷烧了也没关系……” 司马藉却犯嘀咕道:“太学宫?好像在皇宫里,我们进不去……” 韩健笑道:“以杨公子的身份,带我们到皇宫外殿太学宫这样的地方走走,应该不用请示吧?若是请示,被幕后的人知道我们接下来的动作,可能太学宫也会有两个不长眼的太监在里面煮食东西了……” 杨曦腼腆一笑道:“不用,家姐说了,只要为查案,适当时可以便宜行事。” …… …… 马车最后停在皇宫东门偏门英武门,英武门后的过道也是通往太学宫最近的路。 几人从马车上下来,韩健先对东王府侍卫交待一番,然后准备进宫。 “我……我先回去了。”林小夙见到宫门口把守严密的宫廷侍卫,心中觉得胆怯,连头都不敢抬。 “一起进去吧,多个人多个帮手。”韩健道,“一会要翻查不少的卷宗……忘了,你不识字。我让侍卫送你回去。” 林小夙在这时候被韩健提及“不识字”的丑事,觉得很羞恼,但她也没办法,不识字就是不识字。 本来林小夙还胆怯,但这时候她却鼓足勇气道:“我不回,我可以帮忙……我……我想出一份力。” 韩健打量了下态度坚决的林小夙,心中大概明白她的想法。她想在查清舞弊案上献一份力,以换得他对林小云的帮忙。 “嗯。走吧。”韩健说完,那边杨曦已经过去跟宫廷侍卫打过招呼。 杨曦过来嘱咐道:“进去之后,会有侍卫与我们同行,尽量不要乱走。” “这个明白。”韩健道,“现在重点是赶快,要抢在幕后之人毁灭证据之前……” 杨曦作为引路人,带着韩健等人一起进了皇宫。韩健并非第一次进宫,司马藉和林小夙却是第一次,当看到皇宫过道旁高墙和绿树,司马藉甚为不屑,觉得还没他们家气派。 韩健道:“这只是宫廷的一角,什么时候去正殿看看,那才叫大气滂沱。” 太学宫只是皇宫偏殿中的一处,并不在皇宫正宫墙内,一座巨大堡垒式的建筑,门口挂着一块写着“太学宫”的匾额。这里是贡生院和太学院停放资料的地方,也有不少存书,跟个半大的图书馆一般。 到太学宫外,杨曦正要上前进去,却有几个小太监拦住,死活不给开门。 “王子殿下,请您见谅,我们不能做主……” “又是不能做主。”韩健心中觉得恼火,“谁能做主?” “要请示主管公公……” 太学宫属于皇宫冷淡的地方,便是生长在宫里的杨曦,也不知道谁是太学宫的主管太监。杨曦叹口气道:“算了,还是叫侍卫把卢公公请过来,他说话应该好使。” 不知道谁是太学宫的主管太监,就把宫里最大的太监请过来。 韩健本来也怕卢绍坤在朝野中有势力,会影响这次的查案,但一想,现在也没别的办法,除非从眼前几个要死要活的小太监尸体上碾过去。 不多久,卢绍坤匆忙过来,本来他走路还挺沉得住气的,但见到韩健和杨曦,他马上好像个老管家一样,上前苦口婆心道:“六王子,您怎到这等地方来了?查案?舞弊案不是在考试院那边吗?刚才三王子向陛下呈报了他所查的结果,这案子好像是破了。只是几个考生舞弊,没什么大不了的。东王殿下也毋须担心,您的那位朋友,被证实了跟此案无关,大理寺已经过了堂,人都送回东王宅邸去了……” 韩健皱皱眉,三皇子杨余的动作还挺快的,这么快就破案了?还是朝中某些人想以快打慢,尽快将此事不了了之? 司马藉听说阮平没事,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再瞅见韩健一脸严肃的神色,便知道韩健不会善罢甘休。 杨曦道:“劳烦卢公公了,我们就是进去查看一下,不长时间就出来。不会有什么事。” “那好,那好。”卢绍坤赶紧让几个小太监去库房拿钥匙过来开门,等人的空暇,他还是在不停唠叨着。 韩健发觉,卢绍坤在人前,尤其是像他和杨曦这样的“权贵”面前,态度还是很和善的,不像有架子的人,只是不知他是否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等找来钥匙把太学宫宫门打开,见到里面堆积如山的书卷和书本,杨曦很自然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多了吧?”司马藉在一旁抱怨,“这要找,找上个十年八载也未必找到。” “那就找人来帮忙了。”杨曦犯难道。 卢绍坤在一旁笑道:“六王子殿下,您不用太操心,这太学宫的书卷,都是有备案的,只要查查,您要找什么,都容易的很。” “是这样?”杨曦欣慰笑道,“那劳烦卢公公帮忙找一下,我们要找上几届会试的考卷来阅。” “好好,老奴这就去找。”卢绍坤很热情在一旁帮忙。 等把上一届考试的考卷存放处找到,看到压扁书卷所放的一个个大木头箱子,司马藉又开始抱怨。 “嚷嚷那么多有何用?”韩健拿起卷宗看了看,道,“不用太麻烦,我们不是来把所有考卷重新整理的,这次我们只需找出中进士者的考卷,查看一番便可。尤其是名列三甲的考生,不能放过。” 第五十八章幕后真凶(上) 一张张考卷,都是之前考生在考场上呕心沥血的杰作,他们或因此而进入朝班,日后位极人臣,或名落孙山,一辈子教书育人农耕习作平淡度日。 韩健看着也很感慨,若是来到这世界上没有如今的身份,他可能也会成为万千考生中的一员。 封建王朝中,除荫蔽外,出人头地太难,科举或许是唯一出路。 几个箱子里的考卷太多,人手并不太够。到后面,韩健干脆只盯着那些出类拔萃考生的卷子看。 “这么多,要看到什么时候?”半个时辰后,司马藉已经不耐烦,“要说线索,如何叫线索?卷子大同小异,就算之前几届有人作弊,也不会写在卷子上。” 韩健低头看着翻查对比着卷子,闻言头都未抬。 此时林小夙还在帮忙搬一摞一摞的卷子过来,卢绍坤则在旁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帮忙。 杨曦看的有些摸不着头绪,考生答题大同小异,考典义自然根据那一套来说,或有文采斐然者,也无线索可言。杨曦最后看着韩健问道:“韩兄可是查出些端倪?” “你们过来看。”韩健突然道。 几个人,包括一直在旁没上前的林小夙和卢绍坤也凑身过来。 韩健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三份考卷,来自于前三届考试的三位不同的考生。司马藉先瞅了瞅,一脸疑惑道:“这里面……有什么?” 杨曦仔细辨查一番,眼前三份考卷都是誊卷,因为太学宫里考生原考卷是按照编号存放,韩健嫌查起来费时,便直接按照成绩排放的誊卷在一张张翻查。 誊卷并非是原考卷,查线索更难,韩健也没料到很快便有头绪。 杨曦通过编号,对比了目录上考生的姓名,道:“三份考卷,一份乃中定二年大考榜眼李国华的考卷;第二份是中定五年状元蒋效的卷子;第三份……是苏廷夏上届考试的状元卷,他是元丰二年会试的状元,不过他死后,状元之位由原榜眼递补。” 司马藉恍然道:“原来两个状元一个榜眼,怪不得文章写的这么好。少公子,这里面……” “你们仔细读读这三份卷子,文风上可有类同的地方?” “类同?”司马藉和杨曦都仔细拿过考卷,一一对比,司马藉看的是一头雾水,不过杨曦却能看出些门道,却也把握的不是很准。 杨曦看过之后说道:“韩兄,文笔文风之事,相近者或有,且大有人在,莫非你是怀疑这三份考卷出自同一人之手?” “正是。”韩健点头道。 杨曦放下考卷问道:“韩兄何以有此猜测?” 韩健正色道:“回到我们最初假设的问题,苏廷夏如何会知道会试有人作弊?” 杨曦和司马藉对望一眼,二人神色中均有疑惑,无法回答韩健这个问题。 韩健续道:“苏廷夏不过只是一个普通考生,元丰元年才中举人,第二年赴洛阳会试一榜高中状元。即便他在考场上发现什么,也不至于会在会试之后被人灭口,甚至要藏在市井中多年不敢露头……” 杨曦点头道:“韩兄所言这般,的确于理不合。这也有可能,是韩兄最初推断有误。” “并无误。”韩健语气肯定道,“再假设,苏廷夏从参加会试之前,就已身为替考者,为之前两届考试替考者,先后帮两个人分别拿到榜眼和状元。这是否能解释的通为何他会知道有人作弊内幕?” 杨曦和司马藉脸色一凛,他们均想到了这种情况下,背后会有多么大的阴谋。 杨曦紧忙道:“韩兄如此假设,我也提出一个驳论,他如此有才,为何要替别人来考?自己考不是更能收获名利?” 韩健叹口气道:“那据杨公子你所知,这个苏廷夏家世如何?” 杨曦皱皱眉,道:“以前听说,他家庭富裕,且有良田为数不少……且是在他在外游历这些年为家里挣得……难道他是为人替考,而赚取酬金,来为家里置田地?” 韩健点头,道:“我猜想大概也是如此。可能这个苏廷夏早年游学在外,虽然有名气,但却没银子赴考,无奈之下,他可能攀附了洛阳城中的权贵,替他们考试来赚取酬金。也许最初,苏廷夏并不知自己的才学有多么出众,但在他替考参加两届科举,一中榜眼,一中状元,收获了钱财的同时,他也心生了名利双收之心。于是他回到家乡,参加乡试而中举,又进京城一榜高中状元。 但背后那些人,不想将秘密外泄,于是痛下杀手。也许是他侥幸未死……想回来揭穿真相。” 韩健说的语速并不快,从他说完,旁边几个人都在静默中,他们大概也投身到这个苏廷夏的角色中,在想这个人到底是多么的坚毅不拔。三届科举,居然能两中状元一中榜眼,这样的人如此大才,胸中必然也有藏有丘壑,选择的报复揭穿方式如此迂回也就在情理之中。 杨曦道:“韩兄之推断虽然合情合理,但现下苏廷夏人已失踪,很可能已经被那些人掳走,我们找不到他这个证人,如何求证此事?” “我说过,若苏廷夏背后无人协助,他完不成如此精密部署。背后一定有人帮他,而今,舞弊案草草结案,这也说明,幕后之人不想令此事事态扩大,因而要赶紧在苏廷夏再次露面之前将事情压下去。所以我料定,现在,苏廷夏仍旧在洛阳城中。”韩健若有所思道。 “若他真知道那么多内幕,又有那么多人在搜捕他,他不赶紧离开洛阳城还敢留下?” 韩健以己度人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在兵法之道中所谓灯下黑,要藏在别人最想不到的地方,自然就是……” “自己家?”司马藉突然大叫道。 韩健一笑道:“他未必有那么大的胆子,但我料想,他应该藏身于离家不远的地方,就算是出事,街坊或许也能帮到他。林姑娘,就要劳烦你回去走一趟,到街坊中打听一下,看看有无线索。” 林小夙连忙应声点头。 杨曦有些着急道:“现在我们找不到人,三哥又急着草草结案,如此若是找不到苏廷夏,岂非线索便石沉大海?” 韩健微微一笑道:“我们不是还有原考卷吗?拿出原考卷的字迹对比一下,不就知道到底是否为苏廷夏一人所作?” “是啊。”杨曦眼瞪的很大,心中激动了一下,却马上有些失望,“韩兄如何料定,不是苏廷夏事先作好题目,令其他二人背熟后,再由二人自己答题?” 韩健道:“因为按照魏朝科举制度,直到考试前一天,陛下才会将考题交给礼部尚书,再由礼部转呈给考试院,第二天开题前必须检查封印。其中步骤丝毫不得马虎。如此制度下,便是礼部尚书也不敢碰考题。就算他敢碰,一天时间,也难以找人把考题答出,再令人背出,到考场舞弊,所以我料定,替考者冒名顶替才是正途。因为考试院考生众多,检验身份一关是最容易打通的。” “哦,那还等什么,赶紧对比考生编号找考卷。”司马藉说着已经行动起来。 等看过原考卷,在场所有人,包括卢绍坤也安静下来,因为跟韩健所料定的一样,三份考卷的字迹完全是相同的。 卢绍坤身体都有些发抖,道:“这……两个人,都已经进入朝廷,身为朝臣……东王殿下,是哪些人如此斗胆包天,敢作弊……欺君罔上?” 韩健摇摇头道:“虽然我暂时不清楚是什么人在幕后主导舞弊案,但从上三届考试,再到本届考试院南库房着火,算算……至少他们做这件事也有十几年时间,那时候,恐怕……陛下也尚未登基吧?” “陛下都未登基?”司马藉咧咧嘴。 韩健微微点头,道:“替考者,绝不仅仅是苏廷夏一人,苏廷夏不是第一个,也并非最后一个,只因为他脱离了那些人的掌控,且才学太盛,才遭致杀身之祸,才有昨日舞弊案揭发。若我所料不差,舞弊者的主要目的,是扶植一批人进入朝廷,左右朝局……” “什么人?”卢绍坤紧忙问道。 韩健看了卢绍坤一眼,本来他心中已经明了,但卢绍坤毕竟跟他不是一个阵线上的。所以韩健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十九章幕后真凶(下) 原本查案宗很繁琐,不过韩健直接翻查上几届考试三甲的卷子从而发现线索,前后历时不过一个多时辰。几人从太学宫出来,午时尚未过,韩健肚中已是饥肠辘辘。 “有劳卢公公,我们要先出宫。”韩健行礼对卢绍坤道。 卢绍坤在听了韩健的分析之后,神色忧心忡忡,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稍怔了一下,才还礼作别。 等韩健等人往出宫方向走,卢绍坤叹口气,一脸无奈而脚步匆匆往皇宫正殿方向赶去,他急着向女皇回奏。 “这次……事可大了。”卢绍坤一路上都在呢喃着。 皇宫烨安阁,是女皇不上朝时批阅奏章的地方。此时烨安阁内,檀香袅袅,女皇一身素装,手拿着奏章,六神却游曳天外。作为皇帝,女皇也无须时时都勤于政务,如今朝廷上下尚算平稳,魏朝境内一片风调雨顺没灾没难,唯一令她有些操心的还是南齐使节之事。 女皇想的最多,是如何将南齐使节朱同敬打发走又不伤两国和气。而今魏齐两国已有十几年未动大的兵戈,虽然摩擦之事近乎年年都有。这次朱同敬来商议休战,开双边互市,女皇也感觉到这是互通南北两国有无,利国利民的好事,因而她也想把事情妥善解决。 想着想着,女皇心思便飘到往年的便服游春,或者是到上清宫听道解义。那些都比朝事有趣的多。想起上清宫,她便联想起建塔之事,不由叹口气,因为她手上拿着的正是前日由上听处呈交上来的建塔图则。 “这个倔老头,真是……” 在私下里,女皇也并非以官员官职相称,她口中的倔老头便是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虽然顾唯潘平日里看上去很势利眼,但女皇也知道,此人有才有能算是国之栋梁,只是她很不满意顾唯潘处置此次的处事态度。明明两天前就将建塔图递上来,这两天却没了后音。 女皇心想:“难道真要朕亲自去催问,这倔老头才会上心?” 却在此时,卢绍坤脚步匆忙在烨安阁外求见,女皇对侍立太监摆摆手,示意让卢绍坤进阁说话。 “卢公公,何事如此慌张?”女皇抬头瞥了卢绍坤一眼,此时卢绍坤呼吸急促,兀自在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陛下,是六王子和东王……刚去过太学宫,查阅往届考卷之事。” 卢绍坤做事很谨慎,虽然杨曦和韩健进宫没事先通禀,但在卢绍坤过去查问到他们目的之后,便暗自派了小太监过来奏禀女皇,因而女皇也知道韩健和杨曦在做什么。 “嗯。”女皇微微点头,“可有进展?” 卢绍坤神色慌张地把之前韩健所说的话,原原本本说给女皇听,细节上也丝毫不错漏,包括韩健查阅卷宗,再到分析案情,连韩健似有似无的猜测他也说的分毫不差。 “……陛下,东王似乎不太相信老奴,所以……他话只说了半截,他说,舞弊案……可能要从十几年前便开始了。但之后,却又刻意说猜不到原委。”卢绍坤把话说完,总算才松口气,就好像完成了任务一般。 女皇听完这番话,没问什么,很多事虽然在朝廷并无发作,但她并非毫不知情。 卢绍坤说完,打量了一下女皇,见女皇沉思不语,便问道:“陛下,您看此事……是不是及早……” 女皇微笑道:“未料三皇叔在朝中布置这么多年的势力,终有一天被人所揭穿。” 卢绍坤赶紧行礼相劝道:“陛下息怒。” “朕有何可怒的?”女皇语气仍旧平静,只是言语间多了一丝感慨,“皇叔确有将相之才,朕登基前,也觉得先皇应将皇位传与皇叔,只是皇叔他……太工于心计。到头来,他的计划却毁于两个后辈手上。不过这样也好,此事早晚会发。这些年来,朕不就一直在准备这天么?” 卢绍坤脸色为难道:“朝廷如今内忧外困……怕是……怕是……” “蚍蜉之力终究不能撼树。”女皇说完,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忽而又看着窗外若有所思道,“他二人年轻气盛……” 女皇言外有音,虽然卢绍坤听明白了大概,但他也不敢妄加揣测。 正在此时,小太监进来传话,说是六王子杨曦在外求见。 “召。”女皇坐回书桌后的椅子上,厉声道。 随着小太监出内帷,很快,杨曦便捧着奏本和从太学宫找来的几份考卷进来,而卢绍坤也退到一旁侍立。 “六弟,可是案情之事有所进展?”女皇问道。 “是,皇姐。我和韩兄……哦,东王查到,舞弊案中有重大隐情,原来苏廷夏……” 杨曦说着,让卢绍坤把奏本呈上,上面所列的跟之前卢绍坤从太学宫听来的基本无差,女皇本来神色间还有些严肃,但在看过奏本,听了杨曦将卢绍坤的话基本重复一遍之后,脸上却升起淡淡的笑容。 “……皇姐,大概就是这么回事。现下只需要将两个作弊考生召到宫里来,当众验查其笔迹,便可证明此事真伪。皇姐,事不宜迟啊。”杨曦最后说道。 女皇听完杨曦所奏,放下奏本,微笑问道:“那六弟和东王,可是知道谁是幕后真凶?” 杨曦脸色犯难道:“东王言,此事尚有不解之处,或许,只有从作弊考生口中才能获悉一二。” 本来事情没有结果是件坏事,但女皇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更加自然,这笑容中多了几分对晚辈的赞许。但她随即脸孔板了起来,恢复了女皇高高在上的威严。 “传令,召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凌钧见朕……” 听到“凌钧”的名字,卢公公微微凛了一下,只要凌钧出马,事就小不了。他心里犯嘀咕,这次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头落地。 …… …… 此时,清虚雅舍内,韩健正在悠闲地喝着茶。 林小夙因为林小云的案子情绪低落坐在一边。司马藉则拄着拐杖立在窗口打量着外面,神色有些着急。 “不是说阮平那小子已经被放出来了?还不见人。”司马藉转头看着韩健。 “卢绍坤是宫里的太监,他道听途说来的你就信?”韩健道,“现在舞弊案有新进展,阮平估计还要在大理寺牢房里呆上一天。” 司马藉听韩健这么一说,放心坐下来,道:“少公子你说的肯定比那老缺可靠。这案子……到底要查到什么时候?幕后真凶一天未归案,一天就不结案?” “本来此案是幕后之人要大事化小,而今……还是大事化小,不过变成朝廷了。”韩健道。 司马藉一脸惊讶问道:“何解?” 韩健瞥了司马藉一眼,道:“你真以为幕后真凶是藏在云里雾里,看不见摸不着的?其实,这个人,满朝上下谁不认识?” 司马藉仍旧很惊讶道:“那就是说……少公子已猜出是何人?那你还对那杨公子说不知情,感情还留一手?” “不是留一手,是不能言。”韩健道,“之前也说了,案子源起十几年前,甚至是陛下登基之前。你想想那时,谁会花力气在朝中布置如此大的人脉网……” 司马藉虽然平日里聪明,但他政治觉悟力并不高。 “谁?四王?哦……除了你之外……” “就是四王。”韩健一笑道,“十几年前的三王中,南王属皇家旁系,无争皇位;西王虽有野心,但当时西凉尚未完全平定,他无暇东顾洛阳朝局;那时,有机会染指皇位的,只有北王一人。联想当时,陛下登基之前,先皇受朝臣压力,一者传位于少不更事的三皇子,二者还位北王。先皇临终前踟躇,最后传位于当今陛下,难道还说明不了问题?” “是北王?”司马藉龇龇牙,道。 “而今北王势力愈盛,陛下则一直隐忍不发,这层窗户纸连陛下都不捅破,我们去捅……捅个马蜂窝回来?”韩健笑着摇摇头,“所以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妙。一件事归一件,把舞弊案解决了,还阮平个清白。各烧高香。” 一旁一直不作声的林小夙道:“你朋友是清白了,可小云他,如何才得清白?” 韩健没说话,司马藉却不屑道:“那混小子当众杀人,他若清白这世上就没黑的!” 第六十章过问案情 舞弊案案情虽然尚未完全侦破,但韩健也知,这案子基本了结,剩下的就看朝廷如何大事化小,经此一事,北王在朝廷的势力会有所收敛,这次会试会变得相对公正。 日头西斜,韩健也不能在清虚雅舍久呆,他要陪着林小夙去廷尉府问问林小云杀人案的情况,毕竟新任的廷尉少府上任,若是他不去过问,而令孙家向廷尉府施压,那林小云基本没活路。司马藉则对林小云有敌意,不会跟着去讨不痛快,他要去大理寺牢房探监,把好消息带给阮平。 “给阮平那小子带个好。”韩健嘱咐道,“出大理寺早些回别院养伤,之后我回上听处,先不回去。” 从清虚雅舍出来,韩健先对侍卫嘱咐了两声。阮平的事大致解决,韩健心情不错,他想起来之前答应顾欣儿调查顾唯潘外头养女人之事,现在正好去查查。 韩健与林小夙步行而行,路上林小夙欲言又止,鼓了半天勇气才道:“你……能不能跟廷尉少府说说,让他不要治小云的罪?” “衙门口,虽然未必事事依法,但杀人这样的罪状,死的还是个少将军,想免罪除非有圣旨赦免。你觉得皇上有心思过问这等事?” 林小夙脸色悲哀,之后脚步也慢了许多,仿佛不是去问案情,而是去送法场。 到廷尉府内,韩健见到了刚上任还不到一天的廷尉府少府吕哲。 吕哲是个四十多岁的痩削中年人,虽然看上去有几分清官的高傲,但见到韩健他也不得不拉下脸来行礼,言语间十分恭敬。 吕哲对前任胡德明是如何倒台的心知肚明,就因胡德明在宫廷宴会上参奏东王与南齐人勾连,便落得个革职问罪的下场。现在东王亲临,他不想应酬也要硬着头皮上。 韩健也不废话,具体问了下林小云案情的进展。 吕哲答道:“……目前案子尚在细查之中,过堂定于三日之后。” 韩健低声问了一句:“孙家那边,可是过来跟吕少府通过信?” 吕哲一看就知道韩健是站在林小云一边的,他也不知道一个市井的混混,怎么就能得到东王的亲自过问,当下他很识相道:“回殿下,孙将军的确有派人来,但本官会秉公处置此案。” 韩健心想,这是打官腔。若真秉公处置,林小云脑袋就要搬家。虽然林小云杀人是不对,但韩健想起孙保那副找死模样,便想为何不是自己插那一刀子。 当街强抢民女,还是曾经同科武举林詹的妹妹,这得有多畜生。 “行,秉公处置就好。”韩健语气强硬起来,“届时本王就亲自过来听审,看看吕少府是如何大公无私!” 韩健一番话,说的吕哲头上冷汗直冒,一边是卫所大将军,一边是东王,哪个也开罪不起。作为一个中庸派官员,吕哲最忌讳这种权贵相争自己在夹缝中求存的事。 本来韩健还想让林小夙去探望一下林小云,但吕哲的话,令韩健放弃了这念头。只是询问过案情,韩健便从廷尉府出来。 林小夙身为女流,又无官职,只能在廷尉府门口焦急等候消息,见到韩健出来,她紧忙上前问道:“可还好?” “还好。”韩健也不知怎么说,只是随便敷衍道。 林小夙追问道:“那孙家那边……” 韩健点点头,意思是孙家的确过来施压了。 林小夙脸色悲哀道:“孙家势大,恐怕……” 韩健道:“孙家势大,能让你随便进皇宫逛逛?” 林小夙一愣,旋即想到,眼前此男子也很不简单,虽然她一直不知道韩健身份。 林小夙不再强逼韩健,转而带韩健去见兄长。廷尉府的衙差休息所在廷尉府正衙的后院,林小夙来过几次,轻车熟路便带韩健见到了刚从外回来的林詹。 “林兄这是?”韩健惊讶地看着脸上青紫一块,还在挽起袖子包扎一条狭长伤口的林詹。 林詹勉强一笑道:“今日在外城搜查刺客,遇到个悍匪,捉拿期间受了点轻伤。” 韩健想起来当初林詹一招就把西王部下大将绿都将军胡尔锦给制服,心想是何等人有这等本事,能令林詹也吃这么大的亏。 韩健详问,林詹才道:“不知何处来的悍匪,我们十几个弟兄拿他一个,险些奈何他不得,好在我拼了被他砍一刀,才令弟兄们将他制服。” 旁边的衙差也跟着赞了两声,都夸林詹有本事。 自从林小云出事,林詹被同衙所其他班房的同僚挤兑,他工作起来也就更拼命。这次捉拿悍匪,他完全可以不用挨那一刀,完全是为一口气。 韩健想了想,林詹虽然武艺高超,毕竟是外家功夫,遇上内家高手便要“吃亏”。想起有这等本事的,韩健心想,难道是当日在洛阳郊外行刺女皇的那个女刺客? “林兄,悍匪现在何处?”韩健问道。 “啊?少公子也想见识?还是算了。”林詹直言道,“那悍匪膀大腰圆,功夫上乘,少公子能不见还是不见为好。” 听到什么“膀大腰圆”,韩健便知道不是他那日见到的身材玲珑婀娜的女刺客,心中便兴趣乏乏。 林小夙帮兄长包扎了下伤口,女子毕竟细心,包扎伤口仔细。等包扎完,韩健本想在这里跟林詹说说林小云的案情,便又觉得不合时宜。这里毕竟是廷尉府,而林詹又是廷尉府的捕头,身份尴尬。 “林兄,与我去个地方,我们谈点事情。”韩健道。 林詹点头,明白韩健要跟他说什么。本来他正在当差,不过今日他捉拿悍匪立功,又受了伤,便也可早早离开。等离开廷尉府地界,林詹先让妹妹回家等候。 “你们要说什么,不能让我听听?”林小夙显得有些激动,“小云……他也是我的亲人。” 林詹喝斥了妹妹一声,林小夙才有些赌气先回家去。而韩健则与林詹一起往上听处总办的方向走。 路上,韩健道:“……这案子目前不好解决,要脱罪基本不可能,能令你外甥免死的最好办法,是获得孙家的谅解,这……也很困难。” 林詹在廷尉府也见识了不少案子,也知道杀人案的规矩,当街行凶如此重大的案件,就算不是民杀官,也很难不被判死罪。 “有劳少公子费心。”林詹道,“都怪在下当初交友不慎,令那恶痞对舍妹一直纠缠不休……”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东路街上听处总办门口,韩健道:“走,进去说话。” “啊?”林詹身为廷尉府捕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光是他在这条路上巡逻就不是一次两次,“少公子……这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这里面平日里也没个什么人。”韩健说着,跟门房的门卫打了招呼,东王带个朋友回来,那些门卫也不会说什么,轻松便放行。 二人到库司的衙所里,果然里面一个官都没有,只有门房老刘在那收拾茶水,见到韩健进来,老刘打个招呼便先退下。 “随便坐。”韩健指了指四下的空位道。 林詹正要寻个地方坐,便见到门口进来一人,林詹矮下去的身子突然又挺直了。 韩健瞥了眼门口,正是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黑着张老脸进来,一进门,先是打量了身着衙差服的林詹,再侧目看着韩健,咳嗽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像在提醒韩健他来了。 “呀,顾老?什么风把您老吹到这来了?”为了不给林詹压力,韩健没有直呼“顾首席”,说着便起身相迎。 顾唯潘脸色有些沉,因为他刚在皇宫里被女皇喝斥。舞弊案发生,女皇心情也不太好,便把做事拖沓的顾唯潘叫到宫里训斥一顿,让他必须马上将建塔细则呈上,以便工部尽快安排开工事宜。 “借一步说话。”顾唯潘转过头便往院子里走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一章清雅的外宅 上听处总办的院子假山间有一处凉亭,平日里官员散朝回来会坐在里面小憩。不过平日里上听处总办院子里连个人影都难寻,此时凉亭更显冷清。 顾唯潘走在前,韩健在后,二人到凉亭前,顾唯潘也不往石凳上坐,直接转身问道:“你前日所言,老夫回家探望一次,可就将那画出图则的人找来?” 此时顾唯潘拉下老脸,表面上是和颜悦色跟韩健说话,但韩健瞅得出他这是被逼得紧,不得不忍气吞声来说软话。 韩健想了想道:“顾首席贵人多忘事,在下只说帮你找找,能否找到,还难说。” “你说什么?”顾唯潘脸色转而变得有几分狰狞打量着韩健。 韩健微笑道:“画图之人乃是个云游四海的野僧,我朝奉道家为尊,一个野僧在洛阳城也无立足之地,也许能找到他,也或找不到。” 顾唯潘听韩健说的煞有介事,心中犯嘀咕,这要是人找不到,那他就有失职之罪,被皇帝追究起来轻则降职,重则有丢官危险。 顾唯潘退而求其次道:“既然如此,那你尽快找到那……野僧,令他将把图则补全,另将塔内布陈及细则列好。若你能办成……老夫答应你回家探望便是……” 韩健听着这话觉得别扭,顾唯潘把回家说的好像是要去闯龙潭虎穴一样,难道顾欣儿的母亲是只母老虎?不过顾唯潘的脾气跟只公牛一般,还怕母老虎的? 具体人家家里是什么情况,韩健暂时还不清楚,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先把答应顾欣儿的事完成。 “那在下就尽量一试。”韩健丢下句话,便先回了库司的衙所房内。 韩健回来时,林詹仍旧在站着,他来到这等地方还是显得拘谨。 韩健跟林詹谈了谈林小云的案子,顺带他也问了两句那悍匪的事,韩健来到这世界后,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他所学剑法虽然已经不弱,但内家吐纳之法他只学得皮毛,别说高深内功,就是普通轻功他也不会。 林詹并不知那悍匪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因而韩健也没获取什么有价值的资料。很快林詹便要走,说是要回廷尉府。 “林兄,事情总有转机,你也别太操劳。”韩健知道林詹这是寄情工作来麻痹自己,临别好言相劝道。 林詹点点头,叹口气,再作别,韩健亲自从他出门口,目送他离去。 回到房里,韩健先详细盘算了下林小云的事,他心里也没底,林小云杀人的具体情况他也没看见,杀人者死,这在古代基本是通例。他想要救下林小云,主要是出自对善的保护,以及对林詹兄妹的欣赏。至于对冲动而惹是生非的林小云,他也欠缺好感。 眼看日头逐渐西落,韩健想起来顾唯潘的嘱咐,能让一头老公牛放下傲气低声下气来跟他谈条件,这也说明了顾唯潘是没有退路。韩健也不想把顾唯潘逼急了,令其和原配之间没有转圜。 韩健提起笔,便在纸上罗列出一些建塔的“细则”。所谓细则,就是建塔一些必要的参数,长宽高,内部结构,横梁地基等一些具体数据,之前那张塔图更多的是一个模型,现在他就是把一个大概的模型图补充转化为一座实实在在的塔。 本来这些东西,没一两天功夫他也完不成,好在他之前画塔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案,再者古代建筑没现代建筑那么复杂,现在提笔便一蹴而成。等他罗列好细则,过了近一个时辰,日暮斜阳,眼看要到黄昏。 韩健本来想直接给顾唯潘送过去,但一想这岂不是告诉他画塔的就是他自己?韩健心想怎么也要到第二天再把细则送去,表明他的确是花了力气去找寻。 临近黄昏,韩健也要先回东王府别馆,从上听处总办出来,一名东王府的侍卫在外等候。侍卫名叫张行,是他的侍卫队长之一。 “少公子,您让我们查的事,有着落了。”张行见到韩健出来,迎上前低声道。 韩健想起让侍卫去调查顾唯潘的事,点点头,先带张行远离了上听处总办的门口,再大致问了情况。 “……顾唯潘在外的确养着外宅,该女子与他相交多年,听闻是出身**,尚未查证,但我们已经找到她的确切住址。” 韩健有些惊讶,虽然他认识顾唯潘不长时间,却也觉出这老顽固甚为讲原则。因为眷恋一个欢场女子而把家里的原配和女儿扔了,这么不讲原则的事也会发生在一个顾唯潘身上? “那女子什么岁数?”韩健问道。 张行有些为难道:“少公子见谅,尚未查证。” 韩健本来只想打听到大概情况,就可以借口去顾府找顾欣儿交差,但听了张行一席话,他对这个能“**”到老顽固顾唯潘的女人感兴趣的很,反而想亲自去看看。 “知道她的住址,就亲自去拜会拜会。”韩健道。 张行在前引路,二人并未乘马车,一路步行,走了三四个街口便到了张行所说顾唯潘外宅的街道。街道并非是达官显贵院落聚集的地方,周围院子虽然不显气派,却也都是一些普通富户的宅子,路面也很干净,应该是平日里有人收拾。 韩健四下瞅了瞅,心想这倒是个很雅致的地方。再根据张行的指点知道顾唯潘外宅的具体位置,又感慨不过是个普通的小院,连门口也是那么不起眼。 低矮的围墙,黑色而紧闭的两扇门板,韩健心说难道平日里顾唯潘不回家就住在这? 路上行人也不多,韩健也没法找个邻里街坊打听下情况,张行在一旁道:“少公子,要不我们今夜派几个人来夜探?” “又不是来绑票,不至于。”韩健道,“这种事最好解决,敲敲门不就完了?” 张行正觉此事不妥,韩健已经上前拉起门环扣打两下。 “有人吗?”韩健喊道。 听不到里面有人应,韩健心想难道是主人不在家? 正在此时,听到门闩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两扇漆黑的门板“吱嘎”一声打开一道缝,一名妇人从门板后露出双眼睛。 韩健往里面瞅了瞅,虽然看不清妇人的全貌,却也能辨出并非是个很美的女人,有点老。 莫非是顾唯潘请来的老妈子? “两位是?”女子开口问道,声音却也温婉。 韩健拱手道:“这位夫人,在下是上听处库司兼办,来这里找顾首席有事相谈。在下身后,乃是随从。” 听到韩健如此说,门闩才被彻底拉开,而门也敞开了些许。韩健终于可以一览女子的全貌。 很朴素的一个妇人,四十岁许间,钗无雕花衣无绫罗,看上去跟个普通的农家妇人一般,连容貌也很平常,令韩健觉得这应该不是顾唯潘在外养的女人。 妇人仍旧站在门槛后,轻拉了下裙摆,欠身一礼道:“这位官人,我家老爷尚未归来。” 说话时,妇人低头看着韩健腰间的佩剑,脸上有谨慎之色。 “那夫人……我们能否到里面等候?”韩健问道。 妇人脸色为难道:“民妇独身一人在家,迎两位官人进内,怕有不便。” 妇人的话令韩健稍微一愣,独身一人在家?那不就是说,这就是顾唯潘在外养的女人? 韩健心想顾唯潘的眼光也太差了一些,这女人很普通嘛。再者,顾唯潘用不用这么刻薄,他一介上听处首席大臣,平日里也住在这里,难道连个下人也不请? 韩健正要告辞离开,却听一个稚气的童子远远地叫了一声:“娘!” 韩健闻声望去,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在一名四五十岁女佣打扮提着一篓菜的民妇的跟随下快步跑过来,到门口,拉着妇人的手,亲昵地躲到妇人身后,然后便抬着头瞄着韩健,略显怕生。 韩健怔了怔,心中好像透彻了些许,原来是给顾老头生过儿子的,怪不得顾老头为了她连家都扔了。 “夫人,这位是……令公子?” “嗯。”妇人微微低头,像是有些难以启齿。韩健心中明白,这女人虽然跟顾唯潘“长相厮守”,但说到底是没名分的,也无法登堂入室,就算是生了儿子也抬不起头。 随后,那民妇走过来,喜滋滋道:“夫人,我买了菜回来,都是老爷喜欢的……” “胡嫂,你先进去吧。”妇人轻声道。 “好的,夫人。”胡嫂笑着对韩健点点头,也不懂礼数,大大咧咧提着篓子拉着少爷进门去。 妇人仍旧立在门口,道:“此处平日里少有人来,既然家人已回,若是官人要做等候,到院子里等便是。” 韩健心想这女人也挺谨小慎微,自己在家的时候不迎客,现在儿子和佣人回来了,她也就没那么避忌。韩健点头道:“有劳夫人引路……” 韩健跟张行在妇人的引领下过了门廊进了院里,却见是个不太大的独门独院,院子里摆着不少的盆栽,把原本就不大的院子堆砌的很满,却也并非显得很凌乱,显然是经过一番悉心打理的,如今四月天,有几株花开的正盛。而院子里有一棵韩健叫不上名的树,树并不太高,枝叶也不算茂,在树干和房檐之间还挂着个秋千,应该是给孩童平日里耍乐所用。 院子里有方茶桌,茶桌前只有一张凳子。妇人道:“官人先请坐,民妇这就进去先搬张座椅出来……” 张行紧忙道:“夫人不必麻烦,我乃一随从,站着便是。” 妇人点点头,进屋倒水沏茶去了。 第六十二章不受欢迎的访客 妇人进去不久,便沏好茶奉到茶桌上,顺带令那老女佣搬来一张凳子,张行却不肯坐。 “老爷散朝后便回来,从不在外耽搁。”妇人对韩健说道。 韩健微笑点头,心说顾老头还是个顾家的好男人,虽然顾的是外宅。 韩健拿起茶杯饮口茶,茶水很香,问道:“茗茶香浓,以前未饮过,不知是何茶?” 妇人一笑道:“官人倒是与我家老爷喜好相仿,我家老爷也喜欢饮此茶。这是普通的墨青。” “墨青?”韩健皱皱眉,他尝过的茶叶不在少数,这种茶他却从未听闻,还很“普通”? “民妇家乡的茶叶,不值一提……”妇人言罢便进屋里,看样子是准备晚餐去了。 这妇人给韩健的第一印象是谨慎,之后的印象就是有气质,这气质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带着股神秘引人探索。韩健心想这应该是此女姿容一般,却能留住顾唯潘的原因。 韩健这次过来主要目的是调查情况,一番交流他心中大概也有了了解,正寻思是否离开,便见之前进屋的小男孩,从屋里出来然后在院子里跑跑跳跳。 初时这男孩很怕生,但看韩健好像没有恶意,便试着爬上秋千自己在那荡。然后妇人便出来喝了一声:“小文,回去做功课。” “哦。”男孩瘪嘴应了一声,又回房去。 妇人对韩健歉意一笑,似乎觉得自己的儿子出来玩打搅了客人。 “官人见谅。孩子小,不懂事。” 韩健笑道:“令公子倒是很活泼好动。” 妇人道:“民妇孩儿刚开蒙读书,尚未收拢戏耍之心,因而常管束不住。” 此女子在外人前也丝毫不避讳对儿子的疼爱,直接以“孩儿”相称。 韩健问道:“令公子开蒙,可是请了先生回来教授?” 妇人摇头道:“在私塾读书。” 说话间门口传来敲门声,妇人紧忙去开门,似乎熟悉那敲门声。 韩健心说顾老头堂堂大魏朝的次辅大臣也太抠门了,老来得子,儿子开蒙读书请个先生回来才花几个钱? 韩健正想着,门口传来顾唯潘的声音,似在训斥:“……怎能随便放人进来?” 紧接着是顾唯潘怒气冲冲走进院子的身影,当看见是韩健,顾唯潘也略微惊讶了一下,此时韩健好整以暇把最后一口茶饮完,才悠然起身微笑相视。 “你为何在此?”顾唯潘怒瞪着韩健问道。 妇人见情势有些不太对,又发现儿子在屋门前往外偷瞧,便赶紧去屋门赶男孩进门,她自己也进房去。 这时候一般妇人即便是正妻也难登台面,更何况没有名分的外宅,妇人很识趣,知道男人说话时她在旁边听听也有不守妇道之嫌。 韩健笑道:“咦?不是顾首席刚才让我去找那野僧出细则?现在细则列好了,我寻思顾首席急着要,便亲自过府来送,顾首席似乎不太欢迎哪。” 顾唯潘老脸憋得通红,满朝上下都知他在外养女人常年不归家,引为笑谈。顾唯潘儒学出身,重礼教,平日最忌讳的也是此事。因而即便是亲朋好友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及,他更是从来不会邀请什么人到这小院来。而今天居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破坏了这小院长久以来的宁静,令他分外来气。 顾唯潘心想:“莫非是崔明礼找这小子来诚心下我面子?” 韩健脸色好像察觉不到顾唯潘对他的厌恶,仍旧是一脸和善的笑容,令顾唯潘无计可施。顾唯潘也知道现在是有求于人,这要是一发作,可能连建塔的细则都拿不到手。韩健也把握准了他的心思,就是厚脸皮在顾唯潘面前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 “细则在何处?”顾唯潘忍着满腔怒气问道。 韩健也知道把这老头逼得太急可能会引起**反应,便从怀里取出一份折好的书折,递给顾唯潘,顾唯潘拿细则在手,立刻翻看以求证真伪。 “顾首席,今日天色已晚,在下还要急着回府,不作叨扰。”韩健言下有告辞之意。 “不送。”顾唯潘道。 “不劳远送,不过有件事临别要提醒一下,顾首席莫忘了应承之事……时间上……自然不能久拖……” 顾唯潘先望了屋门一眼,见妇人没在听心下也放心了些许,但还是很不耐烦道:“老夫言而有信,明日散朝之后,自会做到。” “哦,那我就放心了。”韩健拱手行礼作别,径直出了院门口。 出了院门,韩健脸上笑容自然便淡了下去,在人面前装笑令他很不痛快。一旁的张行道:“少公子,时候不早,是时候该回去了。” “不急。”韩健道,“再跟我走一趟。” 张行躬身领命,也没问去哪。等到了地方,他才知道来的是顾唯潘正宅府上,府门上挂着大大的“顾府”匾额。 顾唯潘的正宅地处在官衙府院聚集的宽街,府门气派,高墙大院里面至少六七进院子。韩健料想,顾唯潘不是那种追求物质享受之人,他留在那小院里,一方面是对外面的女人有情,二来是对这个家没什么眷恋。 “少公子,这次……”张行也不明白为何韩健要在顾唯潘外宅和正宅之间两边跑,他只知道不能让韩健再次冒昧去打搅人家。 “没事,你一边站着,我敲门。”韩健说着已经上去叩门。 这次应声开门的不是宅子里的女主人,也不是顾家小姐顾欣儿,而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仆人。老仆人打量了一下锦衣华服的韩健,一愣道:“公子……” “在下来寻顾小姐,有事相谈。”韩健拱手道。 “小姐?”老仆人一想,平日里自家小姐都在上清宫里修习,难得回洛阳城一趟,估计是一些狂蜂浪蝶借机会来攀亲近。 “我家小姐在外,尚未回来。公子请回吧。”老仆人说着便要关门赶客。 韩健当下有些恼火,从这一点他就能看出顾老头正宅和外宅的区别。 一个是清幽雅致没什么规矩的小院,回到家可以清清静静跟夫人儿子说说笑笑,甚至在院子里摆弄盆栽喝喝茶水。而正宅这面却是规矩严谨,府里下人众多还不够他操心的。 韩健正准备硬闯,忽听门里一个女子声音道:“林伯,外面何人?” 说着话,声音也在往门口靠近。韩健一听便知是顾欣儿。 “哦,没事。只是个问路的……” 说着那老仆人便要关门,韩健一挺剑将门跟顶住,喝道:“谁是问路的?” 顾欣儿走到门口,见是韩健,脸上欣然一笑道:“殿下?” 那老仆人脸上一愣,似乎感觉到对方来头不简单,而且还真认识他们家小姐。 “林伯,你先去做你的事,我跟客人有话说。”顾欣儿似乎怕母亲知道他和韩健约定的事,便要出门跟韩健说话。 “是小姐。”老仆人瞅了韩健一眼,悻悻然退下。 第六十三章难言之隐 韩健将顾唯潘翌日回府的事一说,顾欣儿脸上带着些许惊喜而难以置信的神色望着韩健,问道:“殿下,当真?” 韩健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下自然尽心作好。” 顾欣儿行礼感激道:“谢殿下。敢问,具体家父何时回来?府里好作准备。” 韩健想了想道:“顾首席说是散朝后回来,具体是何时说不准。” 虽然不知道顾唯潘具体几时回家,顾欣儿仍对韩健非常感激,千恩万谢后,顾欣儿道:“小女子这就将好消息说给母亲听。”当下要扔了韩健在门口不管,快奔回府门,走了几步,顾欣儿才想起怠慢了客人,转身歉意道,“殿下见谅,家父已有多年未归府,等明日之后,小女子定当登门拜谢。” “顾小姐客气了。”韩健勉强一笑,顾欣儿这么说就是没有请他进去坐坐的意思,明天人家一家人团聚自然也没他什么事。 虽然韩健也料到会如此,但心中还是有些许失落。不过他也明白,感情的事要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目送顾欣儿回府,韩健久久不愿把目光收回来,一边的张行行礼问道:“少公子,接下来去哪?” 韩健瞥了张行一眼道:“回去。这一说肚子也有点饿了。” …… …… 第二天,皇宫烨安阁内,女皇手持着顾唯潘呈奏上去的上清宫建塔细则,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顾唯潘恭敬而立,他也在等女皇最后的评判。这细则若是不过关,他就彻底没办法了,因为他早晨瞅见韩健时问及此事,韩健说那野僧已经离开洛阳城云游四海去了。 女皇看完,放下细则道:“太师辛劳,一夜之间就将细则列好,难能可贵。” 顾唯潘脸上带着几分难堪的神色,女皇这么说虽然是褒奖,但也带着讽刺的意味,之前几天都没做好,这一叫进宫里训斥一顿第二天就做好了。 “为陛下分忧,乃为臣之本份。”顾唯潘赶紧行礼道。 “具体建塔事宜,朕会着工部再行审定,不过依朕看来,这份细则甚为详尽,不会有太大问题。”女皇将建塔细则放下,饶有兴趣问道,“顾太师,朕之前问你这份建塔图则出自谁手,你不肯说,现下可是能解朕心头这疑惑?” 顾唯潘心说还是逃不过。 “回陛下,老臣……也不知。”顾唯潘无奈道。 女皇大感意外道:“啊?顾太师也不知?这可真是奇了,此人精于修筑,可谓有大才之人,如此良材当为朝廷所用,就算是不愿出山的隐士,朕也会酌情赏赐。日后朝廷若有所用,定当不会亏待。顾太师心中还有疑虑不成?” 女皇这么说意思很明显,在朕面前还敢出言糊弄?赶紧老实交代,否则要你好看! 顾唯潘心中把韩健大骂一遍,却也没办法,只好老实交待:“回陛下,建塔之图则和细则,老臣的确不知为何人所作,这都是……东王找人所作……” 顾唯潘在女皇施压下,只好老实交代,将韩健给搬了出来。他把这两天无意中见到图则且上呈,回头又去找韩健找野僧的事说了出来。 “野僧?”女皇一笑,未作评判。 几年前她就听闻,说是少年时候的韩健不喜欢做学问,只喜欢舞刀弄剑,甚至会对那些奇淫技巧感兴趣。她也听闻,韩健十岁时造的木头屋子十分坚固,一场狂风连石屋都被吹塌,他的木头屋子竟能安然无恙。 女皇心想:“说什么野僧,应该是那小子自己所为。” 女皇并未揭破,这事也当揭过,又说了说建塔开销的问题。最后,女皇还是忍不住问道:“据朕所闻,顾太师你与东王稍有嫌隙,东王如何会轻易帮你找那……野僧来作建塔细则?” 顾唯潘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没想到女皇还追问不休。 本来他不想说被韩健威逼的事,但他也不敢在女皇面前撒谎。顾唯潘无奈道:“老臣……也是迫不得已,跟东王交换了条件。” 女皇欣然一笑道:“那顾太师你可要好好说说。” 顾唯潘老脸一红,便将自己被迫跟韩健交换条件,答应韩健回家一趟来换取细则的事抖露出来。这些都是他最不想提的**,说完之后顾唯潘感觉老脸都没处放。 女皇听完之后,脸色显得很平静,微微点头好像是会意。 女皇道:“朕知顾太师你早年丧妻,后续弦娶苏老相爷小女,如今女儿也不小了吧?” 顾唯潘没想到女皇会对他家世了解如此清楚,赶紧道:“陛下所言不差,小女……已过及笄之年。” “嗯。”女皇再点头道,“朕也知你在苏老相爷过世之后,多年有家未归,朝中因而有人在朕面前对你有所非议。但朕也知,顾太师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此次虽是东王强人所难,但顾太师回去探望妻女,总算尽人夫仁父之责。” “陛下所言极是。”顾唯潘心下汗颜,额头现出冷汗。 顾唯潘有家不回,因为他有难言之隐。 顾唯潘早年丧妻,续弦娶苏相爷的小女儿,当初被认为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很多人嫉他。但有苦自己知,苏氏是个妒妇,直到三十岁才给他生了个女儿,对于他纳妾传香火之事一直反对。仗着有父亲撑腰,苏氏对他百般刁难。而顾唯潘在朝中又不得不仰仗着老丈人,在家中对苏氏百般隐忍,却也在外面养起女人。直到几年前苏相病逝,他终于忍受不住,搬出家门,从此未再踏进家门一步。 这些都是顾唯潘的痛处,这些年他哪怕是忍受别人的非议,也坚持不回家。但这毕竟涉及到他“人格品行”问题,言官在女皇面前说闲话在所难免。 女皇最后道:“既然如此,顾太师早些回去跟妻女团聚,朕也不多留你。” “是,陛下。”顾唯潘再行礼,退出烨安阁。 出烨安阁门口,顾唯潘无奈叹口气,本来是被人逼着回家,自己只是想应付了事,现在却是女皇御旨令他回家探望,事情就没那么容易应付。想到那个支离破碎的家,他连想都不愿想,更别说回去。 临出宫门,顾唯潘又将没事找事的韩健在心中给痛骂一顿。 …… …… 此时韩健独自一人坐在清虚雅舍二楼靠窗的位子前,一个人闷的无聊。 早晨时候,他刚派人把阮平从大理寺牢房接了出来,经过两天的牢狱之苦,阮平嘴上说没事,但精神却很不好。本来韩健想拉他出来游玩一番令他散散心,却没想到阮平还要温书,因为朝廷刚发榜文,说是会试将在一天后重考。 刚从牢房里就要去考试,韩健心想阮平用不用这么拼命?就算是不中进士,以后跟着他混也算出人头地,非要挤破脑袋进朝廷没事找事。 阮平要准备考试,而司马藉伤势未愈需要休养,也没法出来。韩健只好去上工,在空荡荡的库司衙门里,他更闷,坐班不到半个时辰他便跑到清虚雅舍来,本以为紧**小云案情的林小夙会早早过来等他,但过来才发现,林小夙压根没来。 于是乎,他只好自己坐在清虚雅舍里看三国,还是杨曦送给他的那本评注本。 韩健看着三国,心思却飘到十几条街外的顾府,他很想被邀请去参加顾家的家宴,可惜不管是顾唯潘还是顾欣儿都没有邀请他的意思。 随便吃了点午饭,韩健正准备去翠扬楼睡个午觉以便下午再过来坐一下午,便见到杨曦匆匆忙忙过来。 “杨公子,有事?”见到杨曦,韩健总算提起点精神,好歹不用一个人坐着发闷。 杨曦从怀里拿出一份书折道:“韩兄……我就是过来跟你传个信,让你知道舞弊案的进展……” “舞弊案?”韩健皱起眉头。 “是啊,昨日案发以来,朝中不少官员被下狱……” 杨曦把书折摊开,根据上面的内容跟韩健侃侃而谈。韩健大致听了下,用几个字总结,不少人倒霉了! 慎刑司拿人,以礼部侍郎本届会试副考蒋英才为首,下面被问罪的有几十人,连同上两届会试的一些负责人也被问责。韩健瞅了瞅被问罪官员的名单,其中礼部侍郎蒋英才是官最大的,他被问罪却还不是因为本届科举,而是因为他儿子就是被苏廷夏替考而获得了中定五年会试状元的蒋效。 也就是说,这次舞弊案最后被追责的全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人物,而真正大鳄一只没抓出来,连韩健都察觉出有意包庇案犯的刑部侍郎李维都没事。 杨曦却说的很兴奋,因为这是杨曦第一次办案,在杨曦看来是办了一件大案,很有成就感。 等杨曦说完,韩健已经听的昏昏欲睡。 “说完了?”韩健问道。 “嗯。”杨曦起身道,“大致情况就是如此。韩兄,我要先走一步,还要去刑部那边看看……” 韩健知道杨曦是不会留下来陪他出去游逛,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杨曦兴冲冲下楼去,而韩健却一脸无奈,这朝廷是一滩浑水他半点都不想搀和。 韩健打个哈欠,正要去翠扬楼睡午觉,便见到一辆马车在清虚雅舍外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名女子,令韩健眼前一亮。 正是顾欣儿。 第六十四章发怒的公牛 顾欣儿到清虚雅舍的目的是专程来找韩健,见到韩健,顾欣儿婷婷一礼,神色中多有感激。 “顾小姐此时不是应该在家中等令尊回府?”韩健问道。 顾欣儿道:“家父晌午时候回来过,但因公事繁忙,吃过午饭便匆匆离去。” 韩健心说顾唯潘还真是应付了事,说是回家看看老婆孩子,却只吃了一顿午饭。说什么公事繁忙,上听处真有那么忙? 韩健正想出言安慰两句,却见顾欣儿脸色似乎已经很满意,她知道对父亲回家一事不能太苛求,现在顾唯潘能回家已经是一种突破。 “殿下,母亲为父亲添置了些衣物,来不及拿给父亲,着小女相送。”顾欣儿神色有些扭捏道,“不知殿下可否……” 韩健明白,顾欣儿受母亲嘱托去上听处送衣服给顾唯潘,却又怕像上次一样被拒之门外,于是找他帮忙。 韩健点头道:“请顾小姐移步。” 本来顾欣儿是乘马车而来,坐马车更快捷一些,但毕竟跟韩健共乘一辆马车不妥,她便从马车上将盛着衣服的包袱取下,捧在怀里,与韩健一路步行,往上听处总办方向走。韩健也难得有机会跟顾欣儿多交流一番。 韩健和顾欣儿结识于潘夫子的公讲课,顾欣儿在路上也提及此事。当然韩健也知道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还是闹出些小的不愉快,他也被顾欣儿“教训”一顿。顾欣儿对此有些歉意。 “殿下喜欢琴乐,小女子愿与殿下一同去听潘夫子的琴会……”顾欣儿突然看着韩健道。 韩健眨眨眼,这算是……约会?不是他邀请顾欣儿,而是顾欣儿主动提出,韩健觉得不太好,这事应该是他先主动才对。 转念再一想,潘夫子那老匹夫在皇宫宴会上跟他一起大出风头一次后还没离开洛阳城回河东? “潘夫子还没离开洛阳城?”去别的地方约会韩健自然很乐意,但若是跟顾欣儿一起去潘夫子的琴会……不出乱子就算好的,谈何约会。 一言不合再搞出点事情,什么形象也都毁了。 “嗯。”顾欣儿点头道,“潘夫子在琴会上与人起争执,弄的颜面扫地,据闻连皇上也知悉此事。近来他在洛阳城频繁举行琴会,似乎想挽回些颜面……传闻不知真假,但也因此,洛阳城好琴者可以多领略他的琴艺。殿下没听闻此事?” “听说过,不太了解。有时间再去领略一下。”韩健没有承认令潘夫子“颜面扫地”的事就是他干的。 顾欣儿脸色稍微有些失望,突然又有些羞赧道:“殿下一定很忙,母亲还着小女子请殿下到家里作客,以答谢殿下在家父一事上帮忙……” “谁说没时间,其实我时间多的很……”韩健说道。 “那殿下何时方便过去?” “这个……”韩健一想,这个可不是顾欣儿想邀请到家里去,而是她母亲,目的自然也不是把女儿嫁给他而是再请他帮忙令顾唯潘回心转意。韩健想了想,今天虽然没事,但第二天就有林小云案子过堂也没时间。 “后天如何?”韩健道。 “嗯。”顾欣儿点头道,“那小女子回去告知于母亲,顺带让家里人准备一下。” 说着话,二人到了东路街上听处总办门口。见到韩健,门卫自然不会阻拦,连顾欣儿也可以不用通禀即可入内。顾欣儿进了门,心中还是有些疑虑,虽然她父亲中午回过家,还在家里吃了一顿饭,但在饭桌上却没说一句话,令她感觉到父亲并非是有意回家,很可能是被“逼迫”。 走到院子,顾欣儿突然不再往前走,道:“殿下,能否将包袱转交给家父……” 韩健一看顾欣儿的神色,便知道她心有忌惮。他也明白,顾老头跟顾欣儿母亲之间的关系可能无法挽回,但上一代的事情不该影响到下一代身上,顾老头怎么说也是顾欣儿的父亲,顾欣儿本身在这件事上没有错。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韩健鼓励道。 “嗯。”顾欣儿最后还是点点头,跟韩健一起往集思厅走去。 还没到集思厅门口,便听到屋里有争吵声。一个是顾唯潘,另一个韩健不用猜也知道是崔明礼,在整个上听处,敢和首席大臣顾唯潘吵架的只有崔老头一人。 韩健凑到门口听了听,又是跟建塔的事有关。顾唯潘被崔明礼扣了顶“误国误民”的大帽子,两人正就是否该建塔的事在那做无谓的争吵。 之所以说无谓,是因为建塔之事朝廷已经定下来,不是他们吵一架把对方说服就能改变。 “里面……发生何事?”顾欣儿听到自己父亲似乎跟人吵的很激烈,看着走回来的韩健问道。 韩健脸色表现出习以为常的神色道:“哦,在吵架,一个是你父亲,另一个是博学鸿儒崔明礼,他们经常这样,不用管。等一会他们吵完我们再进去。” 顾欣儿稍显惊讶道:“崔博儒……小女子以前也有听闻,他是我朝数一数二的名学……家父为何与他吵架?” “说不上是为何事,他们一有机会就吵。他们两个以前都是贡生出身,同窗兼同僚,可能彼此有些看不过眼吧。”韩健具体也不知道两个老家伙有什么过节,但却知道,这俩老头一有吵架的机会绝对不放过。 顾欣儿没再说什么,跟韩健一起站在集思厅门口,不管是集思厅里出来的大臣还是进去的大臣都是一副唯恐躲避不及。里面的吵嚷声盏茶工夫后停了,崔明礼气势汹汹出来,那一副大义凌然死倔而气冲冲的模样好像是要直奔皇宫去找女皇死谏。 但韩健知道,崔老头最多是吵完架出去找个茶楼喝碗茶,听段评书回家吃饭睡觉。 目送崔明礼离开,韩健才招呼顾欣儿一声道:“走,我们进去。” “嗯。”顾欣儿到了上听处这等衙门重地,还是显得有些拘谨,跟在韩健身后进了集思厅。 集思厅里,顾唯潘刚跟崔明礼大吵一架,喘着粗气真好似老公牛一般,听到门口有脚步声,顾唯潘一抬头瞅见韩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今天之所以他火气这么大,一来是天气逐渐燥热,二来就是被韩健和皇帝逼着回家走了一趟,看见了家里那只母老虎。 虽然母老虎已经收起了当年的雌威,今日一见端茶送水的很殷勤,但他还是改变不了对母老虎的成见,也忘不了当初在家里是如何被母老虎欺压,朝中又被老丈人打压。 “顾首席午安。”韩健笑着打招呼。 顾唯潘怒火中烧道:“你……不去当差,跑到这里来作何?” 一句话近乎是吼出来的,旁边那些装作在做事的大臣都抬头瞄了顾唯潘一眼,虽然东王名义上是上听处一个普通的官员,但地位是不变的,他们都在想这顾首席到底有多么的不识相。 “顾首席何必如此动怒?”韩健笑着让开,令顾欣儿露出来,“在下是带了顾首席家人过来……” 顾唯潘见到顾欣儿,稍稍一愣,随即表现的很不耐烦。顾欣儿怯生生把包袱拿上前,把母亲的交待一说,顾唯潘摆手道:“放下,先回去。” “是,父亲。”顾欣儿低下头,眼圈稍微有些发红,转身往门口走去。 韩健一瞅,这顾老头还是不讲父女情面,无奈摇摇头,随顾欣儿一起出门。 到集思厅门口,顾欣儿偷偷抹了抹眼泪,韩健在一边安慰道:“顾小姐别往心里去,其实顾首席这人是嘴硬心软。” “嗯。”顾欣儿对韩健勉强一笑。 二人一同往门口走,快到门口时,顾欣儿道:“家父……似乎对殿下态度也不太友善……” 韩健大大咧咧一笑道:“这个当然,你父亲从来都把我当成是崔老头一伙的,怎么会给我好脸色?” “崔老头?”顾欣儿有些不解。 “就是崔博儒。说起来,崔博儒跟我有些亲戚,所以你父亲总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第六十五章藏污纳垢 顾欣儿听韩健如此说,便觉得父亲回家这件事不简单,既然父亲对东王有成见,如何会卖给东王人情?顾欣儿很想问清楚,但话到嘴边她还是未问出口。 韩健送顾欣儿到上听处总办门口,二人又一起走到街口,此时顾家的马车已在等候,顾欣儿也要回去向母亲复命。 二人再说了两天后韩健赴顾府的具体时间,顾欣儿行礼道:“那小女子和母亲在府上恭候……” 韩健拱手作别,笑道:“届时在下会准时到府。” “嗯。”顾欣儿笑着点点头,身姿优雅而轻盈地上了马车,随之马车离去,韩健立在街口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盯了半晌。 本来顾欣儿请他到家里做客他已经很高兴,但想起之前顾欣儿约他去听潘夫子的琴会而被他拒绝的事,韩健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错过这么好增进感情的机会,可惜啊可惜。”韩健自言自语道。 韩健转身正要回上听处总办,却见自己的上司,库司部领马继宁正从轿子里走下,笑着迎上前来。 “东王殿下,这厢有礼了。”马继宁笑呵呵对韩健行礼。 “马部领太客气了。”韩健回礼,“您这是贵人,我到库司上任也有几天了,想见马部领一面都难。” 马继宁诚惶诚恐道:“东王殿下这是诚心消遣在下了,殿下也知道,马上就要夏粮入库,库司上下总要准备一番。” 韩健想起之前马继宁所言,说什么夏粮入库之前库司都很清闲,现在又说要为夏粮入库做准备所以很忙,说到底就是找个由头把他这个新上任的库司二把手架空。 “哦。原来如此。”韩健笑道,“我既奉皇差为库司兼办,库司上下忙活,我怎好独自偷闲?马部领,何时带我到咱库司上下走走,也好让我认识一下库司上下的同僚?” 马继宁脸上的笑容稍微僵了僵,随即脸上恢复了堆笑,道:“择日不如撞日,那今日在下就带东王殿下到库司上下走走?” 这话说的韩健直皱眉头,择日不如撞日?以为娶媳妇送聘礼?本来他到库司来做库司兼办,认工的事第一天就应该去,现在拖了好几天,弄的他是来审查的一样处处敷衍。 “有劳马部领了。”韩健道。 马继宁本来是进上听处总办来开上听处例会,现在要带韩健到库司上下走动,那例会似乎也不太重要,只是找了个人进去说了一声。 等安排好,马继宁道:“东王殿下,咱库司分库分散在城中各处,步行……怕累着您,殿下可带了轿夫过来?” 韩健自从来到这世界后,从来不坐轿子,四个人抬着他一个人家抬着他坐着很不对味。 “没带。”韩健道。 “那……无妨,在下这就给东王您找辆马车,路上,在下也好说说咱库司的人员架构。” 在洛阳城衙门聚集的东路街,要找马车行并不难,受雇的马车就好像出租车一样一抓一大把。本来雇了马车和车夫,马继宁的意思是让韩健坐在车厢里,而他和车夫坐在外面,韩健觉得有些别扭。最后干脆马继宁把车夫赶下车,他自己赶车,让韩健坐在旁边。 “马部领,您这是……”韩健更觉得不太对劲,一个三品的库司部领来给他一个四品的库司兼办赶车? “无妨无妨。”马继宁笑道,“能为东王殿下赶车,乃是在下荣幸。” 韩健见马继宁有意要讨好他,也不勉强,很自在地坐在马车“副驾”上。如此一来,就可以一边领略洛阳城风景,一边听马继宁在路上瞎掰扯。 韩健本来以为库司也有外面的衙门口,路上通过马继宁一说,才知道原来库司的衙所也只有上听处总办一处,库司的分衙门也就是城中大小仓库。 “……钱库、粮库、兵器库,咱库司说到底就是管库的。”马继宁最后有些感慨叹道。 韩健听马继宁一路上啰嗦,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道:“那就是说洛阳城的大小库仓都归库司管?” “也不尽然。”马继宁道,“内库,咱是管不着的……不过内库的钱粮,除皇家田税所得之外,大部分也是由库司调拨过去。” 韩健点头表示会意,内库就是皇家的仓库,皇帝的私人小金库。 四月天的中午,韩健穿的还不少,一路上被太阳一晒还是有些热。走了几个仓库,见了一些库司衙门的大官小吏,韩健兴趣索然,突然他就觉得,其实每天去上听处总办里坐坐就当完成一天的差事也不错,至少不用天天奔波劳累。 走了几个仓库,马继宁也发现韩健有些不耐烦,他很识趣道:“东王殿下,库房咱也走了几处,接下来带您到大库去看看,顺带介绍咱库司两司的司领给您认识。” 司领就是库司下面两衙门,理库衙门和承宣通理衙门两个衙门的负责人,品阶上跟韩健一样都是四品,不过韩健这个库司兼办是一等正四品,而两个司领是三等从四品,官阶上低了韩健两级。 库司的大库,只是洛阳城南一个储藏粮食的仓库,属于储备战备粮食的地方,不过因为这些年来洛阳城没经历战乱,因而大库里储备也很充足,每年都会推陈出新。 到大库,韩健又累又热,恨不能早点回清虚雅舍喝杯茶降降火。在大库里,马继宁把正在收拾库房准备接纳新一批户部送粮的理库衙门司领杨琦介绍给韩健认识。 “杨司领,有礼了。”韩健抹了抹头上的汗珠,打招呼道。 “东王有礼。”杨琦在库司已经混的不错,却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显得很精明能干。 马继宁还在旁不遗余力的地夸赞了杨琦几句,说的杨琦好像是天山有地上无的好帮手。此时满朝上下都知道,东王在洛阳城也只会呆半年就会回江都,而皇帝留东王在洛阳城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历练,一个便是发展人脉为他所用。马继宁说的就好像在向韩健推销这杨琦一样。 韩健懂得人情世故,随声也感慨了几句,顺带他也在杨琦的引领下到大库里面转了转,不过很快韩健便出来了,因为大库里堆满粮食,空气流通性差味道不太好不说,还比外面更热。 “马部领,库司上下也走过了,要是没别的事,明天我想请个假。”韩健从大库里出来,对等在外面的马继宁道。 马继宁笑道:“东王殿下有别的事忙?那只管去忙,您在咱库司,咱库司上下做事都有力气,您不用事事劳心劳力。” 韩健听出来了,他不来比来要更受欢迎,人家是巴不得他天天在上听处总办里混日子。 听出这层意味,韩健也不再废话,告辞之后便要离开。 “在下这就送东王您回去。”马继宁见韩健要走,马上要再亲自赶马车送行。 “不必了。”韩健道,“我自便,马部领不必送我。” 马继宁亲自送韩健到大库外,目送韩健离开,到韩健走远了,他还不忘挥挥手,虽然他知道韩健也没心思转头看他。 等韩健走出了视线范围,马继宁才收回目光,脸上笑容未散。此时杨琦正立在他身后,用谨慎的态度打量着马继宁。 “看什么。”马继宁白了杨琦一眼,“东王下来走走,咱热情招呼,礼数做足。走,外面太热,到隔壁凉间去快凉快。好在没跟东王说有这么个凉快的好地方,否则他可能就不忙着走了。” 杨琦有些无奈道:“马部领,在夏粮入库这么个当口,陛下派东王来做库司兼办,您就不觉得有异样?” “异样?有何异样?自己吓唬自己,东王来了咱库司哪有一点上心的模样?都说你们下面这些人,就是喜欢杞人忧天。” 马继宁急匆匆走在前面,杨琦随在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大库旁边一间不大的屋子,此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那一边悠闲地喝茶,一边拿着本书在看。 马继宁皱眉道:“中如,你不是去户部接洽入库之事,怎的这么快回来?” 那被称为“中如”的男子笑道:“户部那边谈的顺利,便早些回来。见你们在接待东王,我便躲在这里偷个清闲。” 马继宁不耐烦往旁边一坐,喝道:“给我倒杯茶。” “中如”亲自给马继宁倒了杯茶,马继宁饮了一口,叹口气道:“接待个东王,累死我了。” 杨琦也在旁边一坐,道:“他是东王,还是陛下派来的皇差,小心应付着好。虽然他今日什么话都没说,但我总觉得,他是来奉皇命来查我们库司的。” 马继宁本来在喝茶,闻言气息不顺,一口茶全喷在书桌上。 “中如”递过去抹布,道:“小心着些。” 马继宁剧烈咳嗽几声,道:“你们只会吓唬自己……” 杨琦道:“头年户部姓何的那个参奏我们库司,虽然那姓何的最后在慎刑司落得个畏罪自尽,但我猜想,这事肯定没完。陛下这几年都没给库司派兼办过来,这次派个兼办,还是东王,事有蹊跷。” 杨琦话说完,其他两人都不说话。 在上一年中定四年九月,户部郎中何中联参奏库司与户部勾结,虚报税赋上下贪污,也举报库内陈粮以旧代新。后来朝廷查证并无此事,因为魏朝有风闻言事传统,朝廷并未追究何中联责任。但两月后,就有人反举报何中联贪污,且查到实证。 何中联被下狱,在慎刑司牢房里“畏罪自尽”,当时在朝廷里引起轰动。因为何中联御史台出身,在朝中是有名的谏官,为人刚正不阿,在百姓中很有威望。也有人说女皇派他去户部就是为追查户部贪污案,谁曾想最后他自己会落得个贪污自尽的下场。 更有甚者传说这次女皇遇刺案,跟何中联“枉死”之案有关,江湖人要为何中联报仇。 三人沉默片刻,“中如”问马继宁道:“马部领,你看……今年夏粮入库,我们是否……收一收?过了这阵风头?” “照常不误。”马继宁冷声道,“派人盯着点东王便可,他有何动作,我们接招拆招绝无问题。” 第六十六章微服 中定五年四月二十六,是魏朝会试重开的日子。这天早晨,万千学子从洛阳城各处汇聚到考试院,一考定终身。 阮平也在这些人的行列中,虽然才从牢里出来一天,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决定再次参加会试。韩健没有劝他,而是跟司马藉一起送他第二次进入考场。 会试择日重开,考试院外的戒备明显加强了许多,每个进场的考生都要被认真核对身份,除此外还要进行严格的盘查防止夹带入内,主要是前两天科场舞弊案闹的。 “这小子被这么一闹,还能考好了?”司马藉看着阮平的背影,嘴上嘀咕道。 “管他呢,不经历两次失败,怎知考场险恶?”韩健说了一句,转而看着司马藉,“今天是林小云过堂的日子,我要去清虚雅舍等林家兄妹,你回府还是去哪?” 司马藉听到林小云,撇撇嘴一脸坏笑道:“少公子你去我也去……嘿嘿……” 韩健无奈摇摇头,没说什么,司马藉经过几天休养,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不用拄拐杖便能行动自如,这时候他出来多走走也是好的。只是司马藉去廷尉府看林小云过堂动机不纯,明显是去看林小云怎么倒霉的。 二人到了清虚雅舍,时间尚未到巳时,清虚雅舍还没什么客人,他们刚坐下一会,林詹和妹妹林小夙便赶过来。 “少公子,有点事想跟你说说。”因为廷尉府过堂要等到午时,期间还有一个多时辰,时间不是很急。林詹一来便神神秘秘好像要对韩健说什么。 韩健瞥了眼心不在焉的林小夙,点点头随林詹到一边,林詹低声道:“少公子,有个人……想见见你。” “何人?”韩健心下觉得事情不简单。 林詹道:“是我们街口一位帮人写信的先生……小妹说他,好像牵涉进什么案子里。” “苏廷夏?”韩健有些惊讶问道。 “嗯。”林詹点头,“平日里街坊称呼他苏先生,也是昨日才知道这苏先生的真名。少公子……您见不见?” 韩健未置可否,苏廷夏在案发之后如他所料没离开洛阳,现在背后几股势力都在找他,北王的人肯定是想把他干掉一了百了,而朝廷也想拿住他获得一些北王谋反的证据。这时候苏廷夏找他会有什么目的? “此事容我考虑考虑。”韩健对苏廷夏的事还是很谨慎,“先考虑下你外甥的案子,今天过堂,孙家那边定然也会过去……若是一堂下来就定罪,那十有**是死罪。” 对于林小云的案子,林詹也是忧心忡忡,他也知道小外甥当街杀人,而且是众目睽睽,这基本就死定了。而死的还是个少将军,东武卫大将军孙少谦的独子,孙少谦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会死缠着不放,怎么都要定林小云个死罪,和解之事谈都毋谈。 等与林詹回到座位上,韩健瞅见林小夙正在偷偷抹眼泪,平日里林小夙是韩健少见的那种自立而坚强的女子,但在此时,林小夙也会露出小女儿家的柔弱一面。韩健出言安慰了两句,林小夙哀伤神色仍旧未有好转。 “一会到了廷尉府,在堂上不要随便说什么……”临行前,韩健又嘱咐了两句,主要是他怕林小夙受不了打击,在堂上失控而闹个扰乱公堂。韩健的意思很明确,要扰乱公堂那也是我来,你们平头小民往后站着就行。 交待完,一行人也要出发,却在此时,杨曦踏着轻盈的步子,笑容满面出现在清虚雅舍的二楼。 “韩兄,司马兄,林姑娘……你们都在?”杨曦丝毫没发觉眼前几人脸上的深沉之色,笑道,“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韩健道:“林姑娘外甥涉嫌杀人,今日过堂,我们过去听审。” “哦。”杨曦脸上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下,道,“之前也听你们提过,那我与你们同去看看,可好?” 韩健心想多个人去少个人去也无所谓,点点头,一边的林詹却有些疑惑,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年轻公子哥。韩健引介道:“这位是杨公子,这位是林兄……林姑娘的兄长,那日在清越坊,便是林兄拿住绿都将军。” 一提及“杨公子”,林詹马上想起妹妹之前说她进宫查舞弊案的事,林小夙当时特别提过,跟韩健在一起有个人是“杨公子”好像是个皇子,很有权势,当时林小夙还借机会问韩健的身份。林詹想韩健既为东王,跟他走在一起的是皇亲贵胄也无稀奇,对于妹妹的相问,他只是不耐烦地让妹妹不要再问下去,以至于到现在林小夙尚不清楚韩健的身份。 “原来是杨公子,久仰久仰。”林詹赶紧行礼。 杨曦得知林詹是当日一招制服胡尔锦的廷尉府捕头,也大感意外,行礼道:“哎呀,林兄,原来我们还有缘见过,幸会幸会。” “既然都认识了,那就到廷尉府走一趟。”韩健招呼道。他心想,有杨曦这个六皇子在旁照应着,也算是壮声威。 杨曦却似乎不急着走,腼腆一笑道:“今日出来,我并非一人独行,还有位朋友,不知能否与我们一起?” “还有朋友?”韩健皱皱眉,是三皇子杨余,还是其他的皇亲贵胄? 杨曦正说着,忽而听楼梯那边传来靴子踏木梯的声音,一名年轻俊朗的公子,在几名随从的护送下上得楼来。此人束发而无冠,一身青袍,手中拿一把折扇显得文采蹁跹,见到楼上几人,此人微笑着点点头,他主要是对韩健打招呼。 韩健见到此人,心中一凛,一口气不顺差点咳嗽起来。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男装而独自出行在外的女皇。 “这位是……”杨曦见到姐姐上来,赶紧要介绍。 女皇微微一笑,很洒脱地抱拳一笑道:“在下姓宁。” “对。”杨曦摸摸头一笑道,“这位是宁公子,韩兄,你应该认识的吧?” 韩健心说,女皇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那模样一见便终身难忘了,这还能不认识? “宁公子,有礼。”既然女皇不想泄露身份,微服出宫,韩健自然不能不识相去点破,只好装糊涂。 女皇此时也是毫无架子,上前与眼前众人见礼,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公子哥在外结识朋友。看着女皇对眼前这些人打招呼,韩健心里觉得有些诧异,女皇到底出来做什么? 司马藉先自报家门,便要上前去,脸上有些戏谑之色。 韩健知道这小子对杨曦本来就没什么尊敬,出言消遣几句也很平常,既然“宁公子”说是杨曦的朋友,司马藉就准备发扬一贯风格上前打趣两句。 眼见司马藉要靠上前,韩健一把将他拽了回来,道:“宁公子,今日我等要去廷尉府听审……” “哦?”女皇微微一笑,道,“本公子也想同往一行,不知韩公子是否欢迎?” 韩健无奈一叹,这能轮到他说不欢迎?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七章过堂 女皇出宫即便是微服也并非跟杨曦一样只身一人,她身后带着几名随从,楼下门口还立着几位,这些随从也是一身便服,身姿笔挺应是宫廷侍卫。以皇帝出行的规格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排场,韩健平日里带的侍卫也比这多。 因为刚经历过刺客事件,韩健心下有些担心女皇的安危。但见女皇兴致盎然,韩健未多提。 一行人离开清虚雅舍,同往廷尉府而去。 出了门口,韩健瞅着机会单独问杨曦道:“……你姐姐为何出宫?” 杨曦语气淡然道:“哦,今日是大考之日,家姐本要去考试院巡查,她与我一起出宫,问我去哪,我说来找韩兄,姐姐便说一同过来看看。嘿,韩兄不必拘谨,其实家姐这人很好相处,待人友善。” 会试舞弊,案子牵连甚广。现在会试重开,女皇亲自去考试院督导一下考生和监考人员,也算是体现她对此次考试的重视。 韩健无奈叹口气,说什么女皇待人友善那是待杨曦这样孩子心性的弟弟,女皇能以一介女流稳定住朝纲,生杀大权在手,那魄力岂是一般女人所能具有? 治国者,仁慈一向为其标榜,但却非其本性。 韩健跟杨曦没说多少话,女皇已经转过身看了眼正在“咬耳朵”的二人,故意对韩健说道:“在下不常出门在洛阳城走动,韩公子可否沿途介绍一番?” 韩健快走几步,凑上前道:“宁公子见谅,在下也初到洛阳……还不太熟悉。” “哦?”女皇微笑着白了韩健一眼,好像在说,你小子推搪。 司马藉自告奋勇道:“这位宁兄,我来洛阳也不长时间,但走的地方不少,给你指点指点?” 司马藉要凑前,却再次被韩健拉开。 司马藉两次被韩健阻止与“宁公子”接近,有些不解,但被韩健恶狠狠瞪了一眼,又有些识趣靠往一边。在一起当了这么多年朋友,韩健的性格他也了解,但凡韩健极力阻止却又不肯明说的事,一定有背后深层次的原因。 杨曦道:“那就由我来给宁公子介绍……” 一行连同韩健的随从有二十多人,声势浩荡往廷尉府方向走去。一路上倒也平静,平日里话不少的林小夙一路上都在抹眼泪,以至于路上大多数时候只有女皇和杨曦在说话,司马藉偶尔搭腔一句。 “这位林姑娘,你为何一路不语?”女皇最后也发觉了林小夙的异常,关切问道。 司马藉道:“今日廷尉府过堂的那个杀人犯是他外甥。” 韩健又瞪了司马藉一眼,嫌他话多,韩健自己去跟女皇解释几句,把案子的始末大致说了下。主要强调了是孙家恶少孙保带人强抢民女在先。 女皇听完微微颔首而不语,沉默片刻后才问道:“当时韩公子在场?” “嗯。还有顾老和崔老……”在外面,韩健没有直呼顾唯潘和崔明礼的名讳和官职,“当时死者还跟二老起了冲突,幸好在下及时制止。” 女皇没就案子作出任何评价,只说道:“过会看看廷尉府如何审案。” 说话间一行已到廷尉府前,此时廷尉府门前聚集了不少百姓,廷尉府的大门尚未打开,犯人过堂尚未开始。朝廷为显政治清明,规定各地官衙在每月特定时间过堂审案,同时允许百姓旁观以正视听。这次是廷尉府少府吕哲上任来的第一次公开过堂,中间又要审一起杀人案,一起匪徒案,因而来听审的百姓不在少数。 在魏朝,也只有洛阳城这等富庶之城,才有很多闲散百姓过来听审。 到府门前,衙门口的日晷显示还有不到一刻便到午时开府过堂。韩健让司马藉上去打听了一下今日过堂案子的顺序,司马藉打听过后回禀:“先审那杀人案,最后审那强匪,强匪是毕审。” “毕审”即毕堂审案,因为那悍匪来头不小,且武功很高,廷尉府怕公审出意外,或被悍匪劫持人质,又或有同党来劫囚,所以案子毕审以确保安全。 尚未开府,韩健趁机给女皇介绍林詹道:“宁公子,今日过堂的刺客便是这位林兄制服的,林兄武举出身,功夫不赖。” 林詹谦逊道:“哪里,若在下功夫真的好,就不会为那悍匪所伤。” 韩健心中慨叹,这林詹还真是实诚,这么说岂不是自贬身价? 杨曦在一边说道:“宁公子或有不知,这位林兄,曾一招就把绿都将军给拿下。” 女皇笑道:“林兄弟如此好身手,为何不从军?” 林詹无奈道:“在下与舍妹本为南方徙民,按我朝律不得从军。” 女皇笑容淡去,点头会意道:“原来如此。” 很快廷尉府大门便打开,衙差出来维持秩序,来听审的百姓也可以入场。等一行到了廷尉府院落内,韩健环顾一下四周百姓,问女皇道:“宁公子不进内?” 女皇淡然道:“不必。” 韩健心说女皇都这么平易近人在人群中听审,一会吕哲或者东武卫大将军孙少谦在朝堂上作出什么事,女皇可就瞧的一清二楚。 韩健再想,吕哲新上任,且知道东王会来,会小心谨慎一些,但孙少谦痛失爱子,一定会就此事而在朝堂上纠缠不休。 果然,韩健刚念及孙少谦,孙家人便气势汹汹过来,一个身着将军甲胄胡子拉碴的老将军,提着大刀昂首阔步踏进廷尉府大门。到内衙门前,他将刀柄往地上一顿,喝道:“廷尉少府所在何处?让那姓吕的小儿出来见老夫!” 这架势,好似上阵杀敌阵前叫阵一般。 吕哲身为廷尉府少府,在朝中地位无法跟十二卫大将军之一东武卫大将军孙少谦相提并论。吕哲原本躲在后衙不想出来,但此时已经被人在外公开叫板,他不得不露面。 吕哲一身官服,在衙差相随下到内衙门口,对孙少谦行礼道:“孙老将军,有礼。” “有你娘的礼!”孙少谦直接破口大骂,“你个黄口小儿,不过芝麻绿豆的廷尉少府,竟敢对本将军摆这等官威?” 吕哲紧忙道:“孙老将军说哪里话?” “怎么?老夫冤枉了你?”孙少谦喝道,“老夫几次三番派人来,你连见都不见,怎么,想包庇那杀人的,等老夫亲自将他斩了不成?” 吕哲当下十分惶恐,眼前这孙少谦出了名的暴脾气,若是一会他审的不合孙少谦意,孙少谦真的在公堂上拿刀斩人,他有何计可施? “孙老将军消消火气,里面说话,里面说话。”吕哲被如此一威吓,什么气势都没了,当下喊道,“给孙老将军奉座。孙老将军为我朝建功立业居功至伟,劳苦功高……” 韩健瞅这吕哲就不顺眼,被吓着就说被吓着,非要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劳苦功高就可以进去坐?皇帝还站在外面跟百姓一样听审呢。 不过韩健也意识到,孙少谦越横,吕哲越惧怕他,那对这案子越有利。天下间最想维护公平和公正的是皇帝。 但韩健也有隐忧,女皇有时也要迫于形势而作出一些违心之事,女皇也要拉拢人心,一个是市井混混,另一个是大将军,孰重孰轻不言自明。 等衙差搬出椅子,孙少谦却不肯坐,直接拄着大刀立在内衙门口围观百姓之前,好像谁令他不满他劈谁。如此的境况下,吕哲回到正堂案桌前坐下,他的目光也在人群中找寻韩健的身影,在他看来,现下或许只有东王能镇一镇孙少谦的煞气。 但韩健此时陪同女皇过来,显然没法上前去。 吕哲没寻到人,心想难道是东王觉得胜算不大没来?他心中稍微松口气,如此一来他反而知道该怎么审了。 “刀笔案牍呈上!”吕哲一拍惊堂木,喝道。 马上有衙差将写着案情的诉状呈上,吕哲刚把诉状拿到手,孙少谦突然伸手道:“慢着!” 吕哲抬头望着孙少谦问道:“孙老将军,过堂之事应按规矩来,您老要插话请等过审时再言。” “谁说老夫不照规矩?”孙少谦当下把大刀往地上再一顿,发出“嗡……”地响声,声音甚至有些震耳,“老夫就是不满意你们的诉状,现在老夫自请了刀笔。递诉状!” 因为林小云杀人案案件重大,属于“公诉”案件,因而诉状是由官府代拟,这也是官府考虑到百姓的实际承受力而作出的规定。不是每个百姓都有钱去请讼师来打官司,而刑事案又不得不过堂。 孙家的仆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捧着一卷诉状上前,吕哲被逼无奈,只好叹口气道:“呈上。” 吕哲诉状在手,打开来,便也觉得这诉状跟官府所代拟的那份没什么不同。只是这份更着重强调了林小云“丧心病狂”,不过这等形容的字眼在讼事中也没什么实际效用。他再一想,估计是孙少谦以为他要包庇罪犯,不信他,所以才会找人自写诉状。 吕哲看完诉状,交给一边的衙差道:“宣读。” “是。”那衙差拿了诉状,当众宣读起来。 “元丰五年甲子……” 诉状内容,主要将案发经过说明,不过这说明中也有些避重就轻,对于孙保带人与人殴斗之事只字未提,只说他“身于闹市之中,为人兵器所伤,伤重无治。案犯谁谁谁,主犯林小云,又有谁谁谁目睹”。 等诉状宣读完毕,百姓中有议论之声,都觉得这林小云当众杀人该死。这也是孙少谦找人写这份状纸的主要目的所在。 孙少谦听诉状宣读完毕,再顿刀,喝道:“吕少府,刀笔案牍所呈,可是事实?” “是!”吕哲道。 孙少谦大喝道:“那还等什么,判!” “啊?”吕哲稍微惊讶了一下,这公堂上到底是他审案还是孙少谦在审案? “孙老将军,都说了案子要一步步来。现在只有一份刀笔案牍,尚未过堂,如何判案?”吕哲道,“过堂尚要审讯,传召证人证物,又要案犯亲口坐实画押……孙老将军,这些步骤都是不能省的!” 孙少谦听吕哲说的一套一套的,大为不满道:“那兔崽子杀人的时候怎么没那么多步骤?现在轮到他偿命,还要守这守那的,你们把他拖出来,老夫一刀把他宰了,省事!” 第六十八章有理无理(上) 整个廷尉府公堂,孙少谦声音大到好似他是今日的主审,吕哲的气势完全被压下去。韩健看了眼女皇,此时女皇神情肃然,无喜无悲,只是用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打量着公堂上发生的一切。 吕哲怕孙少谦当众私自处置人犯,劝解道:“……孙老将军当要服众,若然不经公堂审案便杀了人犯,如何向世人交待?恐怕也会给九泉之下的令郎蒙污。” “我儿死的冤哪。”孙少谦似乎也接受了吕哲的说法,悲叹一句。 吕哲又好言安慰两句,总算将孙少谦暂时安抚,他也松口气进行下一步的审案。 “带人犯!”吕哲一拍惊堂木,喝一声。在衙差的威吓声中,一身白色囚服的林小云被人给拖拽出来。 此时林小云已不复当日的雄赳赳,整个人披头散发,手链和脚链每走一步便会叮当作响,而他身上的衣服倒也干净,主要是韩健来打过招呼,就算是吕哲忌惮东武卫大将军孙少谦而不敢徇私判案,却也要给韩健几分面子,因而林小云这几天在牢房里也没吃什么皮肉苦头。 见到林小云出来,人群中稍微有些鼓噪。主要是之前在诉状中将林小云描述如同冷血的杀人恶魔,百姓争着一睹其模样,林小夙见到小外甥情绪有些失控,而孙少谦见到林小云也恨不能上前挥刀将其剁了。 “啪!啪!啪!” 吕哲连拍三声惊堂木,喝道:“肃静。”周围环境才重新恢复平静。 林小云被压到堂前,膝盖还挺直,被人从后一压便也只能老实跪着。吕哲喝道:“验明正身!” 从后衙出来个四十多岁的兜着手形容有些猥琐的男子,走到前来,仔细辨认了一下林小云,转身行礼道:“回少府,却为案犯林小云无差。” 说话的是林小云周围几条街的地保,这人明显有些害怕林小云,因为他地保之位的上一任便是林小云的舅舅林詹,而林小云也仗着林詹在衙门里当差,于其地界内横行无忌。 随着地保退下,吕哲喝问道:“案犯林小云,可承认杀人之罪状?” 林小云头被人抓着头发提起来,林小云此时虽然身体受制,但仍不屈服,嚷嚷道:“我没杀人!” 一边的孙少谦抓起大刀作势要砍,嘴上道:“你个兔崽子,当街杀人还敢不认?看老夫如何收拾你!” 衙差赶紧去劝说阻拦,吕哲也从堂前下来,好说歹说才把孙少谦安抚住。吕哲回座位前抹了把冷汗,心说今天这活不是人干的。 “既然案犯不承认杀人之罪状,带人证!” 两名人证被人从后衙提了上来,韩健一看便觉得眼熟,都是孙家下人,其中还有个当日拿棍子来敲他被他一剑给击开的。 “人证作供!”吕哲道。 “官老爷,当天是这样的,我家少将军,就是被这个林小云一刀刺进前胸,血流不止,不一会我家少将军就没气了。当时我们都是亲眼目睹的,求官老爷给我家少将军做主。” 其中一名人证话说的极为流利,也无胆怯,话好像是早就编排好的中间连换气都不用换,连珠炮一般说完。旁边另一个便随声附合,言之凿凿说林小云是凶手。 韩健心中一叹,果然是避重就轻。 “嗯。”听完证人证供,吕哲微微点头,再言,“呈杀人凶器。” 一把长约三尺的佩剑被衙差捧到堂前,佩剑没有连鞘,上面还有些斑驳红黑色的血迹,韩健一看便觉得眼熟,不就是当日孙保自己撤走时候露出的佩剑? 因为韩健当日并未目睹杀人过程,也不清楚为何孙保的剑最终会把他自己杀死。 “仵作上前回话。”吕哲道。 一名仵作上前,跪地陈述了当日验尸的状况,其中主要就凶器和伤口进行比对结果说了。 “回少府,凶器与死者伤口吻合,此兵刃确为杀人之凶器。” 一语既罢,等于说是人证物证俱全,在往常,这就是根本无从抵赖的铁案。案犯再想狡辩,接下来便是大刑伺候,不招打到招,然后签字画押案子便直接可以等着宣判。 人证物证都有了,吕哲气势也就跟着上来了,再拍惊堂木,喝道:“人犯林小云,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狡赖?” 这次林小云也不强说自己没杀人,只是大吼:“我不服……” 林小云却有杀人,他原本想抵赖以图逃过罪责,现在被人当场指证,虽然觉得没办法抵赖,但他又觉得自己很冤枉。具体是哪冤枉他说不上来,只好喊“不服”。 吕哲作出按压的手势,两名衙差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野犊子一样的林小云按在地上。 “案犯拒不招认,来人,用刑!” 案子进行到这,吕哲稍微松口气,感觉好像是完成了使命一样,剩下就是看林小云到底能挨多久了。而孙少谦也没刚才那么横了,他还巴不得林小云不招认,在掉脑袋前多受点皮肉之苦。百姓们也很满意这结果,他们最喜欢看这种“正直不阿大清官怒判杀人魔头”的桥段,一会衙差打的越卖力,他们看的便越过瘾。 韩健再看了平静如初的女皇一眼,知道这时他再不出去,那林小云就玩完了。 “宁公子,可容在下上前说两句?”韩健谨慎起见还是先问询了下女皇的意见。 女皇侧目打量了韩健一眼,点头:“准。” 韩健本来就是抱着来扰乱公堂过来的,现在奉了皇命,他底气更足。他知道就算是没奉皇命,有个孙少谦在那咆哮,他也不算突兀,最多是半斤八两。 “且慢!”就在衙差把刑具抬了出来,即将用刑,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喝,紧接着韩健的身影便出现在人前。 韩健一时吸引了内衙内外所有人的目光。 吕哲瞅见是韩健,心中叫声糟糕,本以为东王不来案子顺顺利利就判了,既平了孙少谦怒气,还不用他负什么责任。现在倒好,东王一来,先是东王跟孙少谦的冲突他就应付不来。 “而乃何人?”孙少谦喝问。 “在下不过是个看不过眼的旁观者。”韩健走进衙内,朗声道,“吕少府如此审案,未免太过草率,如何令人信服?” 孙少谦一听心中火起,这还有个自触霉头不怕死的“旁观者”? “你说什么?”孙少谦挥起大刀,作势要扑上前,旁边的衙差早就在候着,一见到这场面赶紧阻拦。 “孙老将军,您消消气。”此时吕哲已经彻底坐不住了,起身道,“东王殿下,您对此案有何意见也尽管直说,别跟孙老将军有何不必要的争执。” 吕哲一语令全场哗然。 百姓们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普通的杀人案,就算死的是个少将军,那也没什么稀罕,最多是杀人偿命。现在倒好,魏朝四大王之一的小东王也亲自来听审,还直接出面有意要包庇案犯。小草民给大官人偿命的案子就变成两家权贵之争。 事后,在场的人出去嚷嚷便也有了谈资,他们会说,看看一个大将军够大了吧,那边还一个王呢。大将军斗东王,活脱脱一出大戏。 而孙少谦则稍微愣了下,虽然他之前也知道这案子有人对廷尉府施压,却也没想到是小东王。如今在洛阳城里除了皇帝官爵最大的,便是东王。 “原来是东王。”孙少谦稍微平静了一点,冷眼瞪着韩健,“东王殿下不是在上听处办差,怎到廷尉府来,莫非是太清闲连皇差都不用办了?” 韩健冷冷道:“不才,在下虽然身奉皇差在身,但今日之案,在下也是涉事者之一。当日令公子强抢民女,与人火拼殴斗,在下恰好也在场,今日来做个证人。” 韩健的话再次令围观的百姓一片议论之声,从开始,这案子就一直被定义为杀人案,现在东王出来,直接指出当日还有“强抢民女”和“火拼殴斗”的情节,而听东王的意思,死者倒好像不是冤死的,还是主事人之一。 孙少谦大喝道:“胡言乱语!” “孙老将军说在下胡言?”韩健冷笑着,一把将跪在地上刚才还流利说出案情的孙家下人拎着衣领给拎了起来,“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 这下人明显是被韩健吓着,一个简单的问题都要思考一下,才颤颤巍巍答道:“小人……姓孙名……六。” “好,孙六。我问你,可还认得我?”韩健一副狰狞的神色喝问道。 孙六吓的六神无主,支吾道:“认……认得……” “何止是认得,当日在茶寮内,你还拿棍子冲上来要打我。那可真是威风的紧。” “没啊……”孙六大叫道,“我是奉少将军命才上去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这一说,等于是承认案发当日见过东王,且双方起过冲突。 韩健冷笑道:“可不仅我一人在场,当日在场的尚有上听处首席大臣顾老太师,我朝博学鸿儒崔老先生。你们一群人强抢民女,不过被顾老太师喝斥一句,你们便要棍棒加身,全然不顾法纪法度,如此,你们跟恶贯满盈的山匪有何区别?” 韩健松开手,任由孙六软瘫在地,韩健转而看着孙少谦,目光锐利语气冷淡问道:“孙老将军,你现在还认为在下没资格出来说句话吗?” 第六十九章有理无理(下) 韩健一席话,已令孙少谦暴跳如雷。韩健续道:“杀人之人证,全乃是孙家家仆,家仆护主乃是人之常情,他们说的话如何会作准?” 在场的人跟着议论纷纷,都觉得韩健说的有道理。韩健也知道这种理由最多能拖延一下案情,毕竟那些平头百姓不想招惹是非才不来作证,其实有不少不相干人等目睹了林小云杀人,人证去找还是能找到。 韩健继续趁热打铁道:“而杀人之凶器,本为死者所有,如今死者的兵刃却成为凶手之凶器,期间到底发生何事?案子中尚有诸多疑点,吕少府轻下判断,是想碍于孙老将军的权威而屈打成招不成?” 吕哲虽有清官之名,主要是他判案大致公正,否则也不会从地方郡县调到洛阳来上任廷尉少府。但他以前在地方上可没这么多权贵给他压力,一时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把审案继续下去。 “既然此案还有疑点。”吕哲顿了顿道,“那将犯人暂时押回牢房,派衙差再行勘察。此案……暂时休堂……” “威武……”衙差适时呼喝,提示这案子暂时要押后审讯。 而吕哲也时地以过了晌午再审为由,匆忙逃到后衙去了。 孙少谦自然是不乐意,挥舞起大刀就要去追砍林小云,林小云从地上爬起来本来还要迎上前去拼命,却被衙差拽着往后衙拖。廷尉府的衙差蜂拥过去阻拦,才将孙少谦隔开,孙少谦劈林小云不得转过头又要作势劈韩健。 最后一名孙家的人在孙少谦耳边说了一句,孙少谦才住手,气势冲冲离开了廷尉府。 等孙少谦走了,韩健松口气,之前他一直准备随时应战。一寸长一寸强,韩健的兵刃毕竟是佩剑,没法跟八尺长的大刀比刚猛。 “你姐姐呢?” 韩健回到人群中,百姓知道其它案子下午续审逐渐散去,而女皇和一众宫廷侍卫提前已经离开。而林小夙悲泣着像是要进后衙,林詹在劝解着妹妹,司马藉则立在一边瞧热闹,只有杨曦像是在等韩健回来。 “姐姐先去考试院那边了。”杨曦道。 “哦。”韩健心说,女皇也没表个态什么的,这案子拖下去也保不住林小云的命。 杨旭续道:“韩兄不必着急,姐姐临行前派人通知了孙家的人,召孙将军进宫,可能对这案子有帮助。” 韩健这才明白为何执拗的孙少谦会罢手不砍人,原来是得到皇命,孙少谦自然以为女皇因而要为他做主,可能是进宫向女皇哭诉去了。 “有无帮助不好说,毕竟令姐也没说什么。” 这时林小夙被林詹拉回来,而司马藉也靠拢过来。韩健道:“先回雅舍。” 回去的路上,林小夙不再说话,她终于知道了韩健的确切身份是东王,她也理解为何之前林詹一直讳莫如深不肯跟她交待,因为东王这身份实在“特殊”。若非林小夙现在一门心思全放在小外甥身上,她或许会担心自己之前对东王那么无礼会不会遭来报复。 在路上皇宫和清虚雅舍的分岔口,杨曦行礼作别道:“几位,在下要先回去,看看案子有何进展,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去雅舍通知诸位。” 韩健点头,送他几步,又交待几句。主要是对杨曦说了,若是女皇不准也不要勉强,事在人为,杨曦答应后匆忙回了皇宫,看上去很上心。 等杨曦离开,司马藉凑到韩健面前问道:“少公子,那好像是回皇宫的路,他回皇宫能问到这案子的进展?” “孙少谦进宫了。”韩健边走便随口说了一句。 “哦?”司马藉一头雾水,不太理解其中的关系,“对了,那宁公子是何来头?之前你不肯说,现在人都走了可以说了吧?” “总之是不能问,你自己掂量吧。”韩健没好气道。 “不能问?莫非是……” 韩健伸手指了指司马藉,神色中多少带着点威胁。他以为司马藉猜到了,司马藉却没猜到。 “……莫非是哪家皇亲国戚?” 女皇女扮男装英姿飒爽,因而司马藉就没往女人方面去想。 一行人回到清虚雅舍,直接上了二楼窗口的座位上坐下。韩健和司马藉都没说话,林詹则一直在安慰妹妹。 “就知道哭,哭来哭去的人就活了?”韩健突然很不耐烦说了一句。 林小夙当下抬头反驳道:“又不是你亲人,你当然不紧张。” 韩健一笑道:“这才对嘛,谁说你一句你呛回他十句才是你林姑娘的风格。” 林小夙这才知道原来韩健是故意逗她说话,当下低下头有些羞赧,一股悲伤的情绪却好像是过去了,没之前那么难过。 “有件事要告诉你们,刚才的孙少谦已经进宫去见皇上了。皇上很快会知道这件案子。”韩健道。 “啊?”林詹大感意外,“那……那少公子,那是不是说,小云他没救了?” “这案子陛下会如何处置,现在不好说,你也别把这当成是坏事,现在你外甥总算有一线生机。” 林詹看了满心期待的林小夙一眼,叹道:“希望如此吧。” 韩健中午没吃东西,此时虽然过了饭点,但韩健毕竟是这里的东主,他让厨房做了饭菜送上来。等四人吃过午饭,韩健正寻思要不要继续等下去,杨曦匆忙回来。 杨曦一上楼,便现出一脸笑容,从这笑容中韩健便觉出是好消息。 “……几位,林家那边……撤诉了。” “撤诉了?”司马藉嘀咕道,“不会吧?那老头那么想那小子死,就这么算完了?” 林小夙忙问韩健道:“撤诉……那会怎么样?” “孙家撤诉,意味着孙家谅解了你外甥,你外甥至少不用死了。”韩健问杨曦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 杨曦坐下,喘口气道:“具体我也不甚了解,只是见孙老将军从宫里出来……好像是哭过,之后他便吩咐家人到廷尉府那边撤了诉状。想必是……家姐跟他说了什么吧……” 韩健叹口气,虽然在杀人案这件事上韩健并不同情孙保,但案子毕竟不关孙少谦什么事。孙少谦是魏朝三朝元老,战场上军功赫赫,虽然养不教父之过,但老头就这么一个儿子教育的不太好也能理解。 “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惨绝人寰哪……”司马藉在一旁感慨道。 韩健瞪他一眼,司马藉才未继续说下去。 林小夙没心思跟司马藉置气,继续问韩健道:“那小云他是不是可以……平安无事出来了?” 韩健微微摇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外甥要么蹲一辈子牢房,要么被发配充军。十有**是充军,要看发配到哪,去西边或者北边日子都不好过,去我东面……” 林小夙听到发配充军还可以去东王地界,心中满是欣喜,心想这下林小云岂不是要因祸得福? 但韩健继而摇摇头道:“……不太可能,这案子我出过面,为避嫌,发配也发配不到东面来。最好,就是去南面,至少条件不会那么艰苦。” 林小夙又有些悲戚,林詹笑道:“能活着就好,杀人还不用死,也是小云的造化。以后还能从军,能建功立业也说不定……若非少公子和几位的帮忙,小云他也不会保住这条命。几位若有差遣,林某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林兄说哪里话。”韩健把下拜的两兄妹扶起来,安慰两句。 一旁的杨曦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今日我们找个地方庆祝一下,听闻西柳又有表演,我们再去捧捧场?” “西柳?”韩健微微皱眉道,“不是说已经离开洛阳不知所踪?” 杨曦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她们在当日与韩兄你……嗯嗯,那之后就消失了,我也是过来的路上听说,西柳再次表演,不过地方不在清越坊,而是在雨花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姐妹一起登台……韩兄,你跟她们那么有缘,不再去看看?” 韩健心中还恼怒于大小西柳和洛夫人不为他所用,如此机会他岂会放过? “那自然要去瞧瞧。”韩健脸上露出个诡诈的笑容。 第七十章同道中人 林小夙身为女子,根本不清楚雨花楼是什么地方。林詹心里清楚,但却有些徘徊不敢随行,来清虚雅舍消费一次他都有些承担不起,更别说去雨花楼,在那等销金窟里一次没个十两八两银子根本应付不来。 “林兄,今日庆祝怎少得了你,今日我做东。”韩健笑着拍拍林詹肩膀,“至于林姑娘,这两天茶寮没开张,你不回去准备准备睡个好觉,明天早晨重新开你的营生?” 说是庆祝,林詹作为得益者应该请客,但他此时也不逞强。等送林小夙离开,一行人于黄昏时出了清虚雅舍,遇上个难题,谁都不清楚雨花楼到底在哪。 司马藉打量着杨曦,语气不善道:“杨公子,你提出来的去雨花楼看西柳表演,你不带路?” 杨曦歉意道:“这个……我只是听闻,雨花楼是洛阳城很有名的官妓所,却并不知在哪。” 韩健无奈一笑,正要让东王府侍卫去打听打听,一直不做声的林詹道:“几位……在下知道雨花楼的确切位置。” 韩健这才想起还有林詹这个好向导,林詹毕竟是洛阳城的捕头,巡逻时少不得走街串巷。 “那就由林兄引路。” 洛阳城日落黄昏时恰逢晚市,也是洛阳城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遇上哪条街赶集,街道更是热闹到连插足都难。越是这样,人越是爱往这样的地方挤。 等一行在林詹引领下到了一条不宽的巷子口,韩健不禁皱眉,巷子虽然人来人往,但跟他印象中气派的烟花场所有些不同。 “少公子,雨花楼的确在里面。”林詹言语间肯定道,“这里名叫清流巷,是洛阳有名的花街柳巷,雨花楼是其中最有名气的,很多达官贵人都常来。” 韩健瞅了眼巷子外面的空地,果真停了不少的官轿,还有专门为这些官轿的轿夫专门开的营生,茶寮小摊应有尽有。 韩健心想这应该跟八大胡同差不多,窑子这种场所一般扎堆才有人气。 “那还等什么,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有需要探索之时,司马藉总是一马当先。 既然要逛窑子,就不能带侍卫进去,韩健先让侍卫在外面等候,这种地方鱼龙混杂,韩健也怕出什么乱子,所以没让侍卫直接打道回府。 如此一来,一行只剩下韩健、司马藉、杨曦和林詹四人。 “林兄,你对这周围是否了解?”进去的路上,韩健问道。 林詹惭愧道:“在下当值时候也曾过来巡查,但手头拮据,一直没机会到里面见识。这周围的地保都有官府背景,出了事,轻易不会由我们廷尉府来插手。所以……在下也不太熟悉此处。” 韩健点点头,黑社会也有黑社会的秩序。 他也有疑惑,林詹已经二十多岁的人,没成婚,也不嫖不赌的,难道连个相好都没有? 正在此时,一个摇头晃脑的身影出现在身侧,那人一见到韩健等人,高兴一叫:“嘿,真是你们?” 韩健斜眼一撇,直皱眉头,他来洛阳时间不长也没认识几个人,而此人却是他“认识”的,不能称之为朋友,甚至可以称之为“敌人”。 正是在清虚雅舍跟他们起过冲突,后来还闹成了东王府和南王府大冲突的南王府“表少爷”黄烈。此时黄烈长衫在身,做的是儒生打扮,一副人模狗样。 “呀哈,你小子想怎样?”一见到黄烈,司马藉马上摆开架势,作迎战状。 黄烈赶紧后退两步,笑了笑道:“几位不要误会,在下没有恶意。都是同道之人,所谓同道人不打同道人,再说上次的误会不是都解开了?” 黄烈虽没敌意,但司马藉仍旧很谨慎。韩健一瞅这黄烈出来连个随从都没带,而此时南王府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洛阳,估计他是没撑腰的不敢闹事。 “黄公子没随南王府车驾一起南归?”韩健没示以友好,也没表现出敌意。 被问及此事,黄烈神情有些无奈,道:“姑父和叔叔给我在洛阳兵部谋了个差事,让我在这里呆上一两年再回去。如今孤家寡人也……” 韩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所说的“姑父”是南王杨洛川。韩健心中冷笑,这家伙纯粹是咎由自取,来个洛阳还惹是生非差点令东王府和南王府动干戈。 可能正因如此,南王觉得他碍眼,把他留在洛阳城算是给他个教训。 “哦,难得。”韩健道,“不打不相识,黄公子不嫌弃的话,那就一起?” “不嫌弃,不嫌弃。”黄烈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笑呵呵凑近过来,登时好像是融入到这一行人当中。 多了个自来熟凑近乎的,一行人突然间言语全消,主要是都不知道说什么。前几天还嚣张不已的黄烈,此时好像个没脾气的纨绔公子一样,整个人变得笑呵呵的。 韩健问道:“黄公子经常光顾此处?” “那是,这地方我熟,尤其是雨花楼,我来过不少次,跟那的鸨娘很熟。”黄烈脸上的笑容如盛开的狗尾巴花,“告诉你们个秘密,雨花楼幕后的东家是刑部李侍郎,所以一旦有官家妻女发配,遇上姿色好的都会被发配到这来。几位想必也是为此而来吧?” 雨花楼幕后老板是刑部侍郎李维?韩健心说这还真不知道。 “黄公子可要好好说说,我们初来驾到,不太熟。” 黄烈一副急色模样道:“官府判案而发配官家女眷,说好听的那是乐女,说白了还不是给我们看的?这两天朝廷好像又有不少高官落罪,其中可有不少女眷被发配,听闻他们当中有个叫蒋效的,媳妇和老娘都是美人胚子,都被弄到雨花楼来了,不来瞅瞅可惜了。” 韩健看了看有些不明所以的杨曦,心说舞弊案发生才两天,朝廷有没有这么急着处置舞弊案落罪的官家妻女?再说李维和蒋英才那些人是一伙的,李维有必要那么着急,同伙刚落罪,就把同伙老婆和儿媳妇全都弄到雨花楼来招呼客人? “这案子好像刚发,朝廷有那么急?”韩健随口说了一句。 黄烈叹道:“唉!这都怪那姓蒋的,听说他和他爹一出事,直接两腿一蹬在牢房里上吊死了,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有罪?现在爷俩的媳妇一起进了雨花楼,那真是……嘿嘿。” 黄烈脸上的笑容有些淫邪,“今天不但有蒋家俩女人,听说还有个姓何的,刚从教坊过来,不但有模样身段还有才学。加上今天有西都名妓西柳过来撑场,雨花楼想不热闹都难。咱赶紧去,去晚了怕是雅间都被别人给占了。” 第七十一章雨花楼 一行五人到了清流巷内,便可以看到花枝招展的女子在外揽客,尚未入夜,红灯笼便一盏连着一盏,好不热闹。行人簇簇,或在街上凝留挑选,或者有目标形色匆匆而过。 到雨花楼外,却是个不大的小门脸,一名知客在门口招待客人,门口挂着盏小灯笼。 “到了。”黄烈招呼一声。 韩健打量了一下雨花楼的门口,作为洛阳数一数二的官妓所,排场却无法与清越坊这等大型的私营妓所相比。 很雅致。 韩健感慨道:“都说幽巷深处有人家,现在是幽巷深处藏红楼,清流巷里无清流。” 韩健顺口说出的话都好似诗词一样押韵,令黄烈惊讶不已,他虽作儒生打扮,但他肚子里的墨水仅够作首打油诗出来献丑。 一旁的杨曦道:“红楼比喻倒很贴切,楼中藏红颜。” 韩健听杨曦评价的煞有介事,微微一笑,此时知客也迎上前。 “黄公子,带朋友来捧场?”知客一脸媚笑道。 “本公子也不能每次都形单影只不是?我这几位朋友,来头都不小,你们好好招待,自会有赏。”黄烈一脸得意洋洋道。 “这是自然。”知客行礼道,“几位请进。” 一行人在知客招呼下进得雨花楼天井,地方也不宽敞,灯火不通明,也没什么客人游离在屋外,楼上楼下除了房间还是房间,只是隐约传出些乐曲声。 “还是官妓所好,连进门银子都不用给。”司马藉乐道。 黄烈道:“这里是不用给门银,但打赏和茶水钱花销比普通妓寨只多不少,至于过夜资……那可就更多了。几位不嫌弃,今日就由在下宴请诸位,有何花销,算在我的账上。” “这怎么好意思?”司马藉笑着上前拍拍黄烈肩膀,登时对黄烈好似亲近了许多。他话说了半截,他的原意是这怎么好意思不接受。 “哪里哪里,在下结识几位朋友,以后能多多照应。”黄烈一副很乐意的模样。 韩健未予置评,他猜想这黄烈是感觉到没朋友没靠山没法在洛阳城继续嚣张,这才想多结识人脉。 此时,雨花楼的鸨母刚把一波客人送进房里,笑着迎下楼来。 与清越坊那看着就倒胃口的鸨母不同的是,雨花楼的鸨母年岁不大,才三十多岁,模样姣好身姿也很优雅,拿着条手帕一步一扭轻若无骨,一身宽服好似睡袍一般,束条很长的腰带拖拉到地,好像轻轻一拉一踩就能令她敞开衣襟。 “这是姑娘还是鸨子?”司马藉感慨,“姑娘的话岁数大了点,鸨子的话,这也太有风韵了。” 黄烈略带失望道:“别想了,这是这里的鸨娘兰娘,我之前来也问过,出多少银子她也是不接客的。” 司马藉促狭一笑道:“因人而异吧?” 司马藉话中明显带刺,意思说黄烈魅力不够,换做别人或许就能令兰娘献身。此时黄烈迎上前也没理会司马藉说什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兰娘还是这么吸引人。”黄烈腆着张大脸堆笑说道。 兰娘眉角含春轻轻白了黄烈一眼,笑道:“黄公子这张嘴可真是甜哩,今晚不知哪个姑娘又会被你的蜜罐子甜倒,乖乖的自荐枕席?” 韩健打量了一下兰娘,她说的虽然是地方音,却带着几分江南的吴侬软语。 此时的江南却是齐人的地界。 黄烈笑道:“要是能选的话,巴不得把兰娘你给甜倒了,我就不做他求。” “奴家哪得那般的福分……” 兰娘笑着打趣两句,摆出的态度好像黄烈的老相好一般,但韩健却能觉出,这女人欢场敷衍的本事很高,不用被占便宜,光是靠一颦一笑和几句话,便能把黄烈这样的急色鬼迷的神魂颠倒。 “几位,是去雅间,还是楼上的大间?”跟黄烈敷衍完,兰娘笑看着眼前一直不做声的几人。 兰娘最后目光留在韩健身上,因为韩健腰间佩剑气度不凡,不过此时韩健却一副谨慎而大义凌然的模样,这被兰娘看作是“初哥”初涉欢场的表现。 “有怎么个讲究?”韩健问道。 兰娘笑道:“楼上大间,是为今日的表演所准备,一会西柳、何姑娘还有几位声色俱佳的姑娘都会过去献艺,诸位可以先睹为快。不过若是诸位想寻个清雅的地方饮酒品茗诗词唱酬,找几个相好的姑娘作陪,还是去雅间。雅间清静。” “那就楼上大间吧。”韩健道。 韩健想,反正今日来的主要目的是找“西柳”,至于这个西柳是大西柳还是小西柳还是不相干人等,他只有见过才知道。至于来这里过夜,他还不想,因而第二天他便要去顾府去见顾欣儿,那才是他的主菜。 雨花楼的大间是一个宽敞的通房,几间屋子连在一起,雕栏画阁之间摆着一些席位供人饮酒,席位又以花鸟或是春宫的屏风相隔。韩健本以为他们没入夜便来算是来的早的,但实际上大间已经很少有空席,在当前最靠近前台表演台的一席上,韩健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三皇子杨余和刑部侍郎李维,除此外还有几个朝官,他们一身便服正在饮酒聊天并未注意门口这面,显然已经来了一段时间。 “是三哥,我过去打招呼。”杨曦道。 韩健拉住他,示意到席上说话,等一行人挤坐在席位前跟杨余一桌隔了两丈远还隔了屏风,韩健才道:“今日我等只是来寻个雅兴,无须让你兄长知晓。” 杨曦一脸不解,却还是点点头,他依旧想不明白为何不能过去跟杨余打招呼。 韩健心里通透,既然这里的幕后东家是李维,而今日李维作陪杨余来此,而什么蒋家媳妇和儿媳妇以及那“何姑娘”甚至是西柳今日恰好过来也就顺理成章,因为李维要巴结献媚于杨余,第一步是给杨余献女人,又不知道杨余好哪口,只好荤腥素雅菜色上个遍。这时候杨曦不识趣地过去,令李维和杨余等人知道他们来此,徒招惹是非,还不如远远隔着看场戏,见识一下李维到底会耍什么手段。 韩健也意识道,若“西柳”真是他所认识的大小西柳,那西柳过来的目的也不简单,很可能又是另一步的刺杀计划。 杨曦抻着头看了看杨余那边,嘀咕道:“李侍郎居然也在此,他们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司马藉道,“都说了姓李的是这里东主,就不兴姓李的给你三哥送个女人什么的?” 杨曦面色有些发红道:“你……你别胡说,我三哥他已经成婚,且三嫂知书达理且贤惠,小侄女如今都两岁了。” “别激动,我只是随便说说。”司马藉歉意一笑道。 韩健在旁说和道:“可能你三哥跟我们一样,只是过来喝酒会会朋友,顺带看看表演。” 杨曦点头道:“嗯。定是如此。” 第七十二章卖笑 见杨曦笃定的模样,韩健不由一笑,杨曦就像一朵温室里的小花,丝毫不觉世间险恶。不过杨曦初出茅庐,谁又能猜想他在外面浸淫几年后又会如何?涉世就是一个逐渐学会随波逐流的过程,耳濡目染多了,一些事自然就心领神会。 很快酒水和点心便奉了上来,却没陪酒的姑娘,隔壁的席位除了杨余那一桌基本都是有姑娘作陪。 黄烈让人又把兰娘给请过来,道:“兰娘今天招呼的真不勤快,我们在此坐到屁股热了,也不给找几个姑娘?” 兰娘歉意笑道:“奴家先赔礼则个,今晚楼里的客人多,奴家实在应接不暇怠慢了诸位。黄公子找相好的姑娘还是?” 黄烈琢磨了一下,道:“兰娘有何好介绍?” “汀兰和芷慧上次见到黄公子,到现在还念念不忘的紧呢。”兰娘娇笑道。 “当真?”黄烈登时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就好像自己的雄风征服了女人,实际上征服女人只有他身上的银子而已。 韩健笑道:“兰娘有事先忙,我们几个今日过来为看表演,顺带商量些事情,无须姑娘作陪。” 兰娘闻言再打量一下韩健,她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的公子哥,一般的初哥,来这等地方一般很少说话,会找那些有经验的人带着。而韩健的回答则很得体自然,丝毫无拘泥之感。 黄烈道:“哎呀,韩兄可不用为我省钱,我留在京城,别的没有,银子倒有的是,就是把这最好的姑娘全请来那也算不上事。” 韩健却笑着摆摆手,顺带让司马藉打赏了二两银子给兰娘,兰娘便欠身一礼起身而去。 “连个姑娘都不找,就花银子,是否太亏了?”等兰娘离开,司马藉嘴上有些抱怨。 “人家礼数做足了过来听你废话,咱也要识趣。反正不是花你的银子,回去补给你便是。”韩健说完,招呼道,“来,喝酒。” 几人刚饮了一杯,便见到一名来客独自进门而来,一进门便往杨余那一桌走去。此人三十多岁,精明干练的模样,也是一身便服瞧不出身份。这人一过去,一桌人都起身相迎。 “兵部右侍郎孙柯,据说他最有可能接任下一任的兵部尚书。三哥他……怎和兵部的人走在一起?”杨曦在旁道。 在魏朝,兵马按路和卫来分,各路兵马都受兵部节调,因而兵部权力很大,兵部官员为避嫌很少跟其他各部的大臣有来往。孙柯这个兵部右侍郎,已经是兵部的二把手,他跟身为皇子的杨余走的近,已属于犯禁的事。 韩健嘱咐道:“今日之事回去不要告诉你姐姐,本就是偶会,看到事情先烂在肚子里。” “啊?”杨曦平日里都是听姐姐话的乖弟弟,此时韩健却教给他对姐姐说谎,虽然他不理解,但也隐约觉得这事说出来不好,会对兄长杨余有些不利。 “嗯。那我先不说。”杨曦最后点头道。 司马藉和林詹都能听懂韩健说的话,而黄烈则听的一头雾水。 黄烈问道:“杨公子,为何你兄长跟两部的侍郎走的这么近?嘿嘿,想必是有来头吧?我到兵部上任以来,想去拜见孙侍郎,还拜见不得呢。” 韩健道:“杨公子家里是洛阳商贾,跟朝廷做些采办的买卖,因而跟各部官员有些走动也是应该。” “做买卖?不错不错,是不是我要买什么东西,能便宜点?”黄烈仔细问道。 “当然便宜。”一边的司马藉一脸坏笑道,“买个脑袋什么的,算你半价。” 黄磊再傻也知道这句话是在消遣他,他嘿嘿一笑,没再说什么。 此时窗户外面,夜色已经完全将天地间笼罩,雨花楼二楼大间里也是灯火通明座无虚席。韩健本以为表演会在兰娘或者某个龟公主持下进行,却没想到大间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两名身着不太合身青白色素裙的女子,一人手持一条手绢,迈着莲足缓步走进来,到了大间正前方的表演台上。 此二女,都是作妇人装扮,一老一少。年少的大约二十许间,生的算是眉清目秀怯生生的带着几分小家碧玉的娇美,而年老的已经年届四十,算是半老徐娘,也许是出身富贵因而保养的还算不错,却只能算是风韵犹存。 “哇。”黄烈惊喜地呼一声,之后眼睛便挪不开了。 “谁呀这是?”司马藉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韩健低声道:“这还看不出来,蒋家的女人。” 台上的二女显然还有些不太适应从养尊处优的夫人到雨花楼卖笑卖身乐籍女身份的转变,尤其是年轻的,眼角隐隐含着泪光。而年老的相对泰然许多。二女拿着手帕,微微欠身对台下众人行礼,自我介绍。 “妾身蒋门云氏(张氏),拜见诸位官人。” 年轻的是蒋云氏,蒋效的妻子,曾经的状元夫人。年老的是蒋张氏,是礼部侍郎蒋英才的正室。 随后,一名龟公抱着个不大的乐器进来,那乐器好像个三弦琴,琴音有些晦涩,弹奏几声也听不出个具体的曲调,二女便在乐曲声中原地转了个圈,扭了扭腰挥舞两下手帕,之后乐曲和二女的动作一起停了。 “好!”在场叫好声一片。黄烈叫好鼓掌尤为卖力。 司马藉苦笑道:“这什么呀,这也算表演?从哪看出好来了?” 韩健指了指正兴奋不已的黄烈,微微一叹道:“他们看的就是蒋家婆媳如何在台上出丑,说起来,我们可是她们婆媳来到这里的罪魁元凶。” 司马藉道:“怪的着我们什么事,我们不过是查案子,要怪就怪蒋家父子,谁让他们舞弊兼又害人?” 韩健再叹道:“可祸不及妻儿……” “对,祸不及妻儿。”杨曦道,“我回去就跟姐姐说,放过她们,以后也不能再如此以罪臣连累家人。” 韩健看了杨曦一眼,他还忘了身边有这个兼爱分子。 韩健虽然同情蒋家二女,但他也知道,一项制度的存在有其时代意义。就比如说罪及妻儿,这对那些犯罪者是一种威慑,而本身这些女眷都是裹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无缚鸡之力,缺乏养活自己的生活技能。那些娘家有背景的罪妻,会在夫家落罪后想办法和离从而脱罪,只有娘家没背景的罪妻或者是官妾才会被发配到教坊甚至是雨花楼这样的地方,靠以出卖色相为生。 此时台上蒋云氏和蒋张氏的“表演”已经结束,轮到她们为在场所有席位的客人添酒讨打赏。这时候一直在外招呼客人的兰娘也进来,兰娘负责引导二女以及收银子。 蒋云氏和蒋张氏最先过去添酒的是杨余和李维那桌,添了酒,李维打赏了一锭银子,而杨余的脸色似乎不太满意,这说明杨余不太好这口。 二女每桌都添酒,今天的客人倒也规矩,没动手动脚的,稍微要靠前的都会被兰娘挡开,兰娘在应付急色鬼方面很有经验。很快二女便走到韩健这桌来添酒,二女都低着头,为韩健等人的酒杯里都添上酒水,然后蒋张氏低声道:“请诸位官人饮酒。” 可能是抹不开面子,年轻的蒋云氏则是低着头,鼻子微微抽搐,一言不语。 “好好,夫人真是国色天香。”黄烈伸手想过去抓一把,却被兰娘一巴掌将他手打开。 “黄公子,若是想共赴巫山,一会可别吝啬荷包里的银子。”兰娘媚笑道。 “那当然。”黄烈拍拍胸脯,“本公子别的没有,银子最多。” 说着,黄烈拿出五两银锭算是打赏过。随后蒋家二女在兰娘带领下去别的席位上添酒讨赏。 等人离开,黄烈仍然在啧啧不已。司马藉虽然自己不承认是初哥,但他还是不解问道:“黄公子,怎么个法子……共赴巫山?” 黄烈笑着解释道:“这是竞花魁,唉,就几朵花,也算不上什么花魁,但理是一样的。等今天所有表演的姑娘都表演完,会逐个出来竞夜资,谁出的银子高今晚她们就归谁。” 司马藉哈哈笑道:“这么好?看来黄公子你是势在必得了?” “这么刺激,哪个男人不想?”司马藉一脸憧憬之色,“就怕今天的客人都盯着,不好弄,雨花楼里的达官显贵不少,不知道带的银子够不够。韩兄,一会若是在下……银子不够,可否借点来……” “借银子?哦,抱歉,我们只是来看表演,没带多少银子……无能为力。”韩健摊摊手道。 说话间,兰娘已经带蒋家二女离开大间,第二个表演者已经出来。见到此女,韩健双眼微微眯成一线,正是前几日在洛阳城消失的西柳姐妹中的大西柳。 韩健当日见小西柳身上的伤不轻,料想她伤势未愈,因而今天只有大西柳一人前来就不足为奇。 此时大西柳是一副异域女子的装扮,以轻纱遮面,抱着琵琶款款走出来。 第七十三章何处不相逢 大西柳一出来,韩健心想,这次唱的应该还是西凉旧部那些肃杀国仇家恨的调子。 可当大西柳坐下,抚弄琴弦幽幽地开口唱出声来,令韩健大感意外,她唱的竟然是当日翠扬楼雯儿唱过的《送别》,词是一样的,曲调却偏了十万八千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一唱起来,曲调竟然还是连贯的,不知是谁新谱的,如同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令韩健听了直想撞墙。 不过黄烈和司马藉、杨曦,以及在座的其他客人却是听得很有感觉。 唱到**部分,大西柳干脆将琵琶放下,一边清唱一边起身舞上那么一段,更令客人流连不已。等唱完舞完,在场之人纷纷鼓掌,黄烈没有刚才那么兴奋,却也看的很满足回身提起酒杯饮酒。 “韩兄觉得不好听?”黄烈见韩健一直不做声,问道。 “这是什么曲子?”韩健问。 黄烈解释道:“哦,这是近来洛阳城教坊和妓所最流行的曲子……不能称之为曲子,应该说是词才对,因为词是一样的但每个姑娘唱出来的调子都千差万别。应该是某个不知名的词牌吧,叫《长亭外》,西柳小姐唱出来的调子算是我听过这么多最好的了。” 韩健一听连词牌都搬出来了,翻唱又不用上税,可惜把原来曲调的精髓全都给糟粕干净了。 杨曦在一旁道:“此事我也有耳闻,据说《长亭外》跟潘夫子有些关系,是一名少女在她琴会上唱出来的,韩兄跟潘夫子熟稔,可知那少女来历?” “我跟潘夫子不熟。”韩健道。 “不对啊,那日你在……宴会上,不是跟潘夫子挺合得来的吗?锦瑟和谐……” 韩健听到他说什么“锦瑟和谐”,一口茶全喷在桌子上。韩健咳嗽两声,指着杨曦道:“跟你说清楚,我跟那姓潘的死老头不熟,你要是想听,回头我找那唱的人给你唱十遍都行,麻烦你以后别在面前再提此事!” 杨曦也不知韩健哪来这么大火气,他很识相点点头。此时,大西柳已经跟着兰娘走下台子过来给客人添酒。 大西柳按照惯例还是先到杨余那一桌,韩健注意到杨余的反应很冷淡,显然对这个异域风情的女子缺乏兴趣。李维打赏了银子,大西柳和兰娘挨席走过来,不多久便到韩健这一席。 “妾身敬几位公子一杯。”大西柳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有为眼前之人添酒的意思,黄烈拿着个空酒杯坐在那闹了个老大不愉快。 “兰娘,怎么回事,西柳小姐连这点规矩都不懂?”黄烈不满道。 兰娘笑道:“黄公子见谅,西柳姑娘来自西都,西都跟洛阳规矩不同。” “可……可她先前给其他桌客人倒酒时怎没不同的规矩?到我们这规矩就不同了,看不起我们?”黄烈天生就是不安份的脾气,当下差点跳起来闹事。 “入乡随俗,她刚才在别的席上不是也没饮酒?这也算我们特别待遇。”韩健拉住黄烈,拿起酒杯道,“来,敬西柳姑娘一杯。” 司马藉当日已经从韩建处得知西柳是刺客,此刻他谨慎打量着大西柳没举杯,林詹和杨曦倒是随韩健举杯。 大西柳青袖遮面,微微仰头作饮酒状,再放下袖子时酒杯已干。韩健也不知她是把酒喝了还是倒了。 大西柳放下酒杯,浅浅一笑,神情略带妩媚对韩健道:“今夜妾身恭候韩公子垂怜。” 韩健一听,就知道大西柳肯定有话对他说。 “行,只要西柳姑娘不嫌弃。”韩健说了句只有大西柳能听懂的话。 韩健说完这话,不但黄烈有些惊讶,连兰娘也很诧异。大西柳今天只是来客串表演,并不卖身,而她听二人对话的意思,就好像老相好一样有约定。此时兰娘已经彻底不敢再把韩健归为“初哥”一类,能跟大西柳这般名妓有“交情”,一般欢场老手没这能力。 这次还是黄烈打赏银,仍旧是五两。等大西柳和兰娘离开席位,黄烈迫不及待问道:“韩兄跟西柳小姐认识?” “何止认识。”司马藉顺嘴说了一句,再看看韩健,剩下的话也就不再续说。 韩健一叹道:“旧识,不说也罢。” 等大西柳离开大间,韩健心下有些疑惑,难道大西柳不是来当刺客的?再一想,可能是大西柳有什么刺杀任务,需要以**的身份来当掩饰,本来韩健还以为她的刺杀目标会是杨余杨曦又或者李维孙柯。 等大西柳离开,接下来出场的几个都是雨花楼里有名的清倌,平日里卖艺不卖身那种,不管是抚琴弹唱,无不离了那首《长亭外》,听了几首曲调各异的翻唱,韩健连饮酒的心情都没了。 兰娘仍旧会带着这些清倌下来敬酒,这次杨余的态度稍微好转了些,大概是对这些“身子干净”的女人有兴趣,但也许没遇上心仪的,因而没选当中任何一个。 到韩健这一桌,黄烈也抠门了一些,每个只打赏一二两银子,还会趁机伸手上去摸一把过过手瘾,兰娘看在眼里却没阻止。 “后面只剩一位何姑娘了。”兰娘带着几位清倌过来走了几次,说道,“何姑娘出自名门,才貌双全,几位一会若是满意一定捧个场,奴家在这里先行谢过。” 黄烈趁机贴近些兰娘,大脸下面裂开个口,笑道:“兰娘这是说哪里话,不满意我也捧场,不过最好把那个何姑娘送过来给我暖暖褥子……嘿嘿。” 兰娘白了黄烈一眼,带着清倌又给下面席位敬酒去了。 司马藉突然道:“我们来看西柳的,现在看也看了,该走了吧?” 韩健道:“不把最后一个看完再走?” 司马藉叹道:“少公子,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一会看完了你跟西柳**快活去了,又让我们在外吹冷风,这我可不干。你们愿意留下吹冷风?” “谁说吹冷风?”黄烈道,“一会我一人给你们找个姑娘,屋子不就暖和了?” 司马藉讪讪一笑道:“谢好意,不必了。” 韩健知道司马藉只是瞎抱怨过过嘴瘾,司马藉也知道西柳的身份不简单,就算他见了西柳也不会是**快活。 “留下,同来同去。”韩健以半命令的口吻道。 正说着,大间的门打开,一名侧对着这面的女子抱着琵琶缓步走进来。此女学着大西柳,以一袭轻纱遮面,虽然掩盖不住玉容娇美,却也将容貌掩去大半。一袭淡绿色长裙拖地,缓步之间并不露足,韩健却从这脚步中察觉出一种轻盈但却踏实的感觉。 这是练过功夫的脚步。 再看那双眼睛,韩健一凛,这双眼睛他印象很深,正是当日洛阳城郊见过的那个女刺客的双眸,深如泓泉而透出些女子的灵动。 第七十四章狐媚 女子抱着琵琶矮身坐在台上的椅子上,眸子四下一转便环视了全场,最后目光凝留在韩健身上,眼睛微微一眯,显然是认出当日破坏了她刺杀大计的元凶。 兰娘在旁笑道:“诸位官人,何姑娘初至此地,抹不开面,奴家在这里代她向诸位官人问好了。” 席间一人喊道:“兰娘就别废话了,赶紧让何姑娘弹唱一曲,让我们见识一下她的才艺。” 兰娘走上台,在女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似在交代着什么,女子点头会意,目光中却含着股戏谑的意味打量着韩健。好像在说,看我一会怎么教训你! 一连串的问题在韩健脑海中生成,一个刚从教坊出来的女子,竟会是刺杀女皇的刺客?她那么多同党,出现在此目的为何?刺杀?把我杀了泄愤?她蒙着面就以为我认不出她来? “黄兄,你可知这何姑娘来历。”韩健问眼睛不离台上女子,一副猪哥样的黄烈。 “知道,她是官家女,父亲好像是前户部郎中何中联,何中联犯案,还是陛下定的罪。去年她就被发配到教坊,到今年才出来迎客。”黄烈答道。 “何中联?”韩健是第一次听闻此名,不知他案子有什么典故,“那何姑娘可是曾在上清宫修习?” 韩健所知,只有上清宫的女子才可能会有很高深的武功。这也是一个普通官家小姐,唯一有机会接触到武功的地方。但韩健同时也知道,一般官家把幼女送到上清宫去修习,也只是为学学问和道法,并不会让其接触武功。 黄烈一脸难色道:“这个……我上哪知道?” 杨曦却道:“据闻何郎中家教甚严,女儿从来都是足不出户,何郎中怎会将女儿送去修习?” 韩健微微皱眉,难道是他眼拙认错人了?还是内有玄机? 此时,台上的兰娘已经走下台子,而何姑娘也开始拨动琵琶弦弹奏。曲调微显得悠扬,令韩健觉得似曾耳熟,紧接着何姑娘也开始献唱。 “长亭外……” 这一开口,韩健便微微一凛。仍旧是《送别》,不过曲调高昂,却是雯儿当日所唱的原调,不但词是一样,连调子也丝毫不差,在唱功上雯儿很高超,而此女子的唱功更胜一筹。 琵琶音在她的唱功辉映下,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但有了伴奏,此女子所唱才会更加熠熠生辉。她才开口,在场已丝声不闻,便是之前对那些女子都提不起兴趣的杨余也是一脸惊叹打量着台上的女子。 韩健此时心中更加疑惑,唱的如此准确无误,难道她当日就在翠扬楼里听雯儿的现场演唱?这年头也没有录音设备,当日雯儿又只是唱了一次,光是听别人讲,显然摸不到这首曲子的精髓。 很快,台上女子便已经唱完,台下响起掌声和叫好声。 女子微微起身行礼,放下琵琶走下台子。就在众人以为她会按照之前女子的步骤先去给杨余一桌添酒讨赏,此女子却径直往韩健这一桌走来。 在别人看来,此女子举动有些异常,甚至巴不得此女先过去给他们添酒。但韩健却谨慎异常,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随时准备应对此女的突然发难。 女子伴着一阵香风走到韩健这一席之前,当下俯身跪坐在韩健与黄烈之间,拿起酒壶便要添酒。 “何姑娘,你……”黄烈以为自己是做梦,女子下来不找别人,单单先过来给这一席添酒,他以为自己的魅力又大发雄威。 但女子根本就不理会黄烈,轻纱遮面一直含笑望着韩健。 而此时杨余那桌,李维已经有些生气地站起身像是在质责兰娘。兰娘委屈道:“莫动怒……是何姑娘自己过去的,跟奴家无关……” 李维也明显看出杨余对这个何姑娘有意,他今天只要把此女献上,目的就已达到,偏偏此女有些脱离他的控制范围,表演完竟自行找席位添酒去了。 “胡闹!”李维喝斥一声,怒气冲冲站起身往韩健这一席走过来,当他走了一半,脚步登时顿住。因为他看到了身在何姑娘身前的赫然便是六皇子杨曦和东王韩健。 李维并不怕杨曦,杨余年长在他看来是未来太子的不二人选,杨曦太年轻好似只幼鸟将来成不了气候。他怕的是东王韩健,虽然东王年纪也不大,但之前几次他已经彻底领教了东王的手段,且东王有爵位,手底下有兵有权,他惹不起。 此时在韩健这一席,何姑娘已经倒了一杯酒,恭敬递到了韩健面前。 “小女子对公子倾慕已久,请公子饮了这一杯……” 女子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但在如此一个尴尬而安静的环境下,不仅是同席之人,就连周围席位的人也听的清清楚楚。本来对此女还有期冀的人,登时觉得好像掉进冰窟里。 “姑娘,我们认识吗?”韩健仍旧跟此女保持着一定距离,他的手仍旧没离开剑柄。 别人一听韩健此话,登时掉进冰窟的心又捞上来半截,原来不是老相好,那就是还有机会。 女子眉毛轻轻一挑,像是生出几分“你小子不识相”的薄怒,继而神色变得有些我见犹怜,吐气如兰道:“公子才学兼备,做得出如此美妙乐曲,小女子暗生仰慕,便想托了终身。若是公子不允,便是一夕之欢……也好给小女子留个美妙的回忆……” 这话说完,韩健登时觉得看过来的目光中都藏着杀人的刀片。 女子说完,还对韩健抛个媚眼,不过这“媚眼”,在韩健看来也好像是一种胜利者的挑衅。 韩健登时觉得自己很被动,此女说这些话分明是另有目的,可能是报复,也可能就是为了引起某些人的嫉妒,比如此时正怒视着这面的杨余。 韩健心说再被动防守那就只能被压缩到禁区里了,当下韩健接过酒杯,爽朗一笑道:“何姑娘如此厚意,在下又岂能辜负?” 一杯酒直接往身后一泼,酒杯一扔,伸出左手便往女子腰间揽去。 韩健此举,令那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女子,先现出少许的慌乱。 但她很快收摄住心神,一脸妩媚之色,乖乖往韩健身边依偎过来。她这一主动,韩健顾不得伸手,她要防止此女的突然攻击,果然,在女子即将靠到韩健身上时,女子手上多了一枚银针,她也不主动把银针刺出来,而是手捏银针随着身子一起靠过来,如此令人难以察觉不说,还令韩健防不胜防。 不过韩健这些年的练武也不是白练的,当下他手指头一弹,便将女子手上的银针弹飞。女子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韩健手指上功夫也这么好,她轻轻一皱琼鼻,身子还真就靠在韩健身上,一副慵懒的模样靠上去还不起来了。 温香满怀,韩健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要防备着女子任何细小的动作。二人靠在一起不能说谁更占优势,两边机会均等,一旦谁先进攻,另一边的防守都会很仓促。但女子在韩健身上靠的越来越紧,似乎把他当成靠枕,连起来都不想起来,更别说进攻。 此时李维也走过来跟韩健和杨曦打招呼。 “两位殿下,有礼了。”李维拱手行礼道。 “咦?”韩健微微抬头打量着李维,故作惊讶,“李侍郎居然也在?” 李维发现韩健时就意识到,韩健等人是早就发现了他和杨余在,只是一直没露面。因为他和杨余坐在正前一桌,很显眼。 “在下是陪三王子过来。”李维道。 韩健道:“原来如此。之前没看到,你过来……有事?” 李维目光打量着靠在韩健身上不起身的女子,道:“在下不才,想请何姑娘,过去为三王子添酒。” 韩健低头看了眼一脸撒娇之色的女子,心说此女真是好演技,不但肯吃亏靠过来让他抱,更是在他怀里作出一些小女儿家的嗔态。 “公子。”女子娇嗔道,“小女子已是公子的人,难道公子愿意让小女子再出去抛头露面?” “这样……当然不愿。”韩健笑道,“美人在怀,岂有松手的道理?李侍郎,请回吧。” 女子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韩健的回答,甚至还调皮地用抱着韩健的手挠了下韩健的腰眼。令韩健差点作出过激抽剑的反应。 李维立在那,面色有些涨红,看似不想走。司马藉语气不善道:“李侍郎,你没听见?用不用再重复一遍?” 李维此时巴结三皇子即将水到渠成,怎肯轻易罢手?仗着有人撑腰,李维冷冷一笑道:“何姑娘,有些事可能由不得你。你乃是雨花楼的姑娘,今日不过去也要过去……” 女子微微有些不愿,轻声道:“小女子卖艺不卖身的……” 韩健在一旁帮腔道:“乐籍女子只需以歌舞献艺,乃是我魏朝的典规,听李侍郎的意思,是要逼良为娼不成?” 第七十五章敌我矛盾 女子依偎着韩健死赖着不起来了。 乐籍已属贱籍,照理说乐籍女是不能拒绝客人的。但任何强迫的买卖都是不合法的,她就是要得罪权贵,甚至是幕后东主的李维,李维也无计可施。 照做平时,李维完全可以让雨花楼的龟公甚至是地保过来教训不听话姑娘,打死打伤官府都难以插手。可今天东王韩健为此女撑腰,他就不敢擅自妄动。 李维仍旧伫立在那不肯走,司马藉不耐烦道:“李侍郎,你没听见说什么?” 李维不理会司马藉,行礼道:“不知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在这说就行了。”韩健伸手箍住女子的腰作为对她刚才“偷袭”的报复,女子被韩健搂着,眉角稍微露出些不快,但不快之色很快消弭,脸上笑容仍旧妩媚动人。 李维道:“实不相瞒,不才曾在此处投了些银子……” 韩健一听他要以东主的身份来施压,当下打断李维的话:“李侍郎,莫非你不知我魏朝官员不得私自营商?” 李维辩解道:“在下只是投了些银子,并非营商。” “就算是营商也无妨。”韩健笑道,“这种事就算有人追查,李侍郎朝中有人好做官,也不怕,不是吗?” 李维听韩健这话,气的两颊通红,这分明是在说他傍上了三皇子杨余。而今天杨余看中个女人,他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以后怎么能指望杨余对他高看一眼? 李维一咬牙道:“殿下,今日在下得罪,人……在下怎么也是要带走的。兰娘,交给你了……” “啊?”立在一旁的兰娘听李维一口一个“殿下”,早就察觉事情不对,能令刑部侍郎都如此忌惮的人物,官也小不到哪去。 “哎呀呀,何姑娘,你这不是让奴家为难吗?快起来,就过去给那边那位公子添杯酒,又不会少块肉。”兰娘只好从中说和道。 女子闻言不起身,反而往韩健怀中又靠了靠,娇声道:“兰娘,不是小女子不识趣,实在是……这位公子抱得紧,不让小女子走。而小女子对这位公子又实在是倾慕不已,若是兰娘要委屈小女子,小女子便撞死在那柱子上……” “别,别。”兰娘一听这话,赶紧摆手阻止。她在风月场呆的时间不短,新来的姑娘三贞九烈寻死觅活的她也见多了,她很清楚开始的时候不能逼的太紧,凡是要一步步来。而客人也不喜欢寻死觅活的姑娘。 韩健却瞥了眼一副赴死决绝表情的女子,他很想说,你有本事死一个给我看看。 兰娘望着李维,委屈道:“官家,您看……” 李维拂袖而去,应该是回去跟杨余说这面的情况。跟杨余说明是东王和六皇子在这面阻拦,杨余也不能尽怪责于他。 “来来来,喝酒,看那姓李的灰头土脸,真痛快。”司马藉提起酒杯,幸灾乐祸道。 杨曦拿起酒杯,神情有些暗淡,他显然也对韩健怀中的女子有些期冀,没想到这次看上眼的女人跟上次的西柳姐妹一样又是对韩健投怀送抱,没他什么事。不过杨曦也看得开,并未有不悦之色。 “小女子为公子添酒。”最后连女子也察觉跟韩健靠的实在太近,如此吃亏的是她自己。于是从韩健怀里起身,为韩健倒酒。 韩健也终于可以稍微松一下紧绷的弦,喘口气之间,又丝毫不能松懈。吃女刺客的豆腐可真是个“技术活”,稍有差池会有性命之忧。 众人刚饮了一杯酒,女子正要为韩健倒下一杯,此时一人走过来,却是杨余。 杨余独自过来,李维和孙柯等人都未跟随,他一走来,便是司马藉也不再言语,都看着杨余。杨余走到席间,整个席位在加上不请自来的女子后已经满满当当没有空位。 “东王,六弟,幸会。”杨余微微一拱手,语气不冷不淡道。 当下杨曦便起身相迎,而韩健本来也该起身,但女子靠在他怀里,他起身不得,只好端坐如常。 “三哥,你……我……”见到兄长,杨余就好像撒谎被抓了现行的小孩子,有些紧张。 杨余稍微安抚一下弟弟,道:“六弟无须见礼,坐。” 杨余说着,俯身看了眼坐在他前面的黄烈,黄烈也抬头看着杨余。因为之前在介绍杨余时,说他是个商贾子弟,因而黄烈也没有起来让座的意思。 杨余身份尊贵,没想到不但东王不给他面子,连起来打个招呼都懒得做,现在眼前的黄烈也如此无礼。他心中虽然有些气愤,好在他也能隐忍住,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何姑娘,在下与乃父乃是旧交。”杨余眼看连座位都没有,只好站着直奔主题,跟韩健怀里的女子套近乎。 “是吗?”女子微微一叹,“可惜家父的旧交,在家父落罪之后,都死绝了。” 韩健现在料定此女子并非那个大家闺秀何中联的女儿,因而她说话也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杨余听到这话,脸色涨红,显然他已经被归为“死绝了”一类人中。他今天放下架子亲自过来套近乎,得到的却是如此的冷遇,便是他脾气再好也难以忍受。 杨余黑着脸道:“何姑娘,乃父落罪,乃是陛下钦定的案子。日后你的身份也无法改变,何必跟自己为难?在下不才,只是想请姑娘一叙,说不定,在下可以为姑娘翻案呢?” “家父已死,就算是阁下把案子翻过来又如何?”女子神色轻松一笑道,“家父还是或不过来,既然如此,案子又何必翻呢?公子,小女子只顾着说话,怠慢了公子,为公子再添酒……” 女子亲昵地为韩健添酒,玉手亲自递酒杯到韩健嘴边,韩健要接过,她却微微有些不愿,韩健只好任由她奉酒入口。 这举动已经令杨余彻底崩溃。 “李侍郎,过来!”杨余侧身喝了一声。 李维和一桌当官的,赶紧跑过来听命:“公子……何事?” 这架势显然要动粗,司马藉当下站起,怒视着眼前几人,喝道:“怎么?想抢人不成?” 杨曦起身劝解道:“三哥,司马兄……有误会慢慢解释,别伤了和气……” 这时候兰娘也赶紧跑过来说和:“几位公子官人……雨花楼是为客人寻开心之所,诸位有何不顺心之事,也请多多包涵……” 杨余喝问:“为这位何姑娘赎身,需要多少银子?” “啊?赎身?”兰娘一愣,这才第一天接客就有人过来赎身,这可真是好运气。初进勾栏就能脱身为良,在官妓所几十年也未曾遇到过一次。来这一掷千金的客人大多图的是一夕之欢,肯动真感情的那绝对是手头拮据的穷酸。 “三千两。”兰娘一咬牙道。 “那我就出三千两。”杨余道,“何姑娘,现在肯起来跟我一起走了?” 女子微微一蹙眉头,轻哼道:“有钱很了不起吗?小女子不愿,莫非还有人能将小女子强卖了不成?” “是啊是啊。”一直不做声的黄烈道,“就算是赎身,也要姑娘愿意不是?” 杨余百般隐忍才一直没发作,此时眼前这不识相的年轻人又跟他抬杠,彻底把他火气激了出来。他心想,我不能跟东王直接起冲突,还怕了你这小子不成? “阁下哪一位,竟敢如此无礼?”杨余瞪着黄烈喝问。 此时除了韩健和女子之外,整个大间里已经没有人不起身而立。 黄烈一听脾气也上来了,东王我惹不起你一个小小的商贾子弟也敢横? “听好了,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烈黄小爷爷是也。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黄家将门,我祖父、父亲和叔叔都乃是大魏朝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我随随便便也能捏死你……” 韩健不由苦笑,都说拼爹的,现在是拼爷爷拼叔叔的也出来了。 第七十六章雨花楼的规矩 黄烈一抖家底,杨余也很快意识到黄烈口中的“黄家将门”是南王府麾下镇南侯黄家。 镇南侯是黄烈祖父黄仕琅的爵位,黄家一门三杰,在魏朝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将门世家。黄烈一报家门,还是挺唬人的,杨余的脸上露出些许的忌惮。他倒不是怕得罪黄家又或者南王府,他只是要掂量一下,打架的话能不能打的过将门世家子弟。 但他显然是高估了黄烈手底下的功夫。 一旁的李维喝道:“黄家又如何?此乃京城之地,天子脚下,你还敢撒野不成?” 黄烈并不怵杨余这个“商贾子弟”,但李维是刑部侍郎,他平时冷静的时候也知道惹不起。但他发起浑了哪还管对方是什么人,听见有人挑衅,当下黄烈便撸起袖子,嚷嚷道:“小爷就是要撒野,你能把我怎么着?” 说着黄烈抡起拳头就往杨余脸上糊了过去,在此等时候,黄烈也不傻,他不打挑衅他的刑部侍郎,拳头专门往“商贾子弟”身上招呼。 杨余虽然是皇子,但平日里也有练武的习惯,当下匆忙闪避。 黄烈功夫不高,但打架扑的凶,一副暴露中门不要命的打法,在这等狭窄人多的场合,杨余尽管手底下功夫在黄烈之上,也只能被动闪避,甚至躲的很狼狈。 原本平静详和的雨花楼大间里,因为黄烈动手而彻底乱成一锅粥。不相干的看客赶紧避开免得惹祸上身,其他人中,杨余那边的都是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朝官,朝堂对骂背后耍阴招在行,打架完全是门外汉,想施加援手也不得。至于韩健这面的人,司马藉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显然不会出手帮忙,林詹不知该怎办也不知该帮哪边,只有杨曦,心急如焚上去劝说,却被黄烈“误伤”,一拐打在他眼眶上,令他眼眶一片乌青。 “司马兄,帮忙劝架……”杨曦只好向司马藉求援。 此时黄烈和杨余已经扭打在一起,好像在摔跤,互不相让。 司马藉慢腾腾走上前,也不动手,慢条斯理道:“黄公子,你可悠着点,打架是不对的,伤了谁可不好。” 杨曦捂着眼睛道:“司马兄,你怎不劝架……” “这不正在劝吗?他们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司马藉一脸无辜,又再劝,“你们打累了没,打累了起来喝杯茶再接着来。” 司马藉那找抽的劝架声令在场人或偷笑之,或怒目相向。偷笑的是看热闹的旁观客,而怒目相向的则是想插手而不得的李维等人。 韩健仍旧端坐在原地,却听赖在他怀里的女子“噗哧”一声笑,女子轻声问道:“你的朋友,都是这么劝架的?” “换我也一样。”韩健摊摊手道,“要不你上去试试?” “我才不去呢。”纷乱的环境下,女子说话也没先前那般妩媚,“要不你去吧,把那登徒子打求饶,今晚……我是你的。” 说完,女子还含情脉脉望了韩健一眼。 一个娇娃慵懒地躺在男人怀里说“我是你的”,这话令任何男人听了都难自禁。但韩健却知这只是女子随便说说,两个人靠在一起哪里是在打情骂俏,根本是互相提防应对对方的随时出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韩健撇撇嘴,“动手动脚有伤斯文。” “呸。”女子啐一声道,“没胆的孬种。” 说完女子干脆一别头靠在韩健肩膀上,眼望着房梁去了。 “唉!”韩健最后也无奈叹口气,对一旁林詹道,“林兄,有劳拉架。” “行,少公子。”林詹得到韩健的授意,这才匆忙过去,面对掐在一起的黄烈和杨余,一手拿住一人手臂。他的手就好像铁钳一样,拿住二人手臂,二人不管再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 “好!”旁观客拍手叫好者不在少数。 林詹道:“二位有所得罪,少公子吩咐在下来拉架,有话摊开来说,动手总是不好的……” 林詹虽然功夫不错,但并不精于言谈,劝架的话显得很朴实。 林詹说完便松开手,杨余将手臂抽回去,一甩袖,发出一声冷哼,别过头看着李维。 杨余喝道:“李侍郎,今日乃是你做东邀我而来,今日之事你必须给我妥善解决!” 李维当下有些焦头烂额,本来一个东王两个皇子已经令他很头疼,现在又出来个挑事的黄烈,他更是难办。 李维道:“那就按雨花楼的规矩来办。” 司马藉道:“规矩,什么规矩?”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在雨花楼也不能由着这里的姑娘恣意妄为。”李维说着看了眼一边的兰娘,“兰娘,此事就由你来说。” 在一般的妓所里,虽然姑娘有选择客人的权力,也有以身体不适不见客的权力,但毕竟妓所要靠姑娘的赏钱及茶资夜资抽成来盈利。因而也有些特别的规定。 姑娘身体不适平常事,但姑娘也不能总以身体不适为由不接客,在妓所里就有规定,姑娘不管身体状况如何,若是客人请姑娘出去喝杯酒,姑娘是不能拒绝的。而若是客人因为姑娘而争风吃醋,两边又僵持不下,妓所和姑娘本着两边都不得罪中立的原则,会让两边客人“划个道”比试完自行决定姑娘的归属。 听花娘上前解释完,司马藉摆开架势道:“这么说,就是要划个道练练?跟你们说,别以为在下的功夫也跟黄公子一般,你们一起上也行!” 黄烈也听不出司马藉在贬他,当下站在司马藉身边好似是一伙的,喝道:“对,你们一起上,谁怕谁!” 李维黑着脸,他知道论手底下的功夫,根本无法跟眼前这些年轻力壮手底下有真功夫的人相比,一个林詹就已能震慑住全场。 李维请示过杨余,转过身道:“划道,可不是由你们来定的。雨花楼这等清雅之所,岂能容许动武的粗人?且比试之事,应该由当事人来。” 李维说完便打量着韩健。 “李侍郎是说由在下来跟这位公子来比?”韩健看了眼一脸稳操胜券的杨余,“比什么?” “雨花楼乃饮酒作乐之所,就以饮酒来比上一比,谁的酒量高,没喝倒,何姑娘今夜就归谁。至于夜资……就由在下来出。”李维冷笑着说完,补充道,“不是夜资,而是赎身钱。何姑娘,你没意见吧?” 赖在韩健怀里的女子微微沉思道:“如此,小女子也不能拒绝了……”说完又含情脉脉看着韩健道,“公子,小女子后半生的幸福,就寄托在公子身上了。” 韩健苦笑,这辈子他出生就跟自己说过,饮酒一定要适度,不能再重蹈覆辙。现在倒好,又让他重演一下千杯不醉的壮举?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七章棋差一招 韩健心下一叹,他怀中玉人可说是集俏皮与妩媚于一身的尤物。若她真是托付终身也好,但关键就在她的身份,一个女刺客,不会无缘无故来雨花楼这等地方,还吃亏让他占便宜。 这分明是在利用他。 好在韩健自从再世为人,别的本事没有,喝酒就像喝白开水一样。可能是上辈子喝高了这辈子给他一个补偿,喝多少酒也不会到头晕目眩的地步。 杨余一听连何姑娘都答应了比试,当下阔步上前,略带不屑打量韩健一眼。 韩健微微一笑,心想你酒量再高,有我这个酒坛子高? 李维喝一声:“摆酒!” 雨花楼的龟公当下摆出来几十个酒杯,整整齐齐摆了两边,一坛一坛的美酒被搬出来,酒水倒满酒杯,酒香四溢。 整个雨花楼的客人将大间韩健这一桌前围拢的严严实实,都想要看热闹。 趁着摆酒有些混乱的空当,韩健低声问怀中女子道:“你希望我赢还是输?” 女子一笑道:“当然是你赢喽,不过说清楚,你输了就会失去今晚共度良宵的机会。嘻嘻,好好把握。” 韩健心想这时候还在引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韩健在女子腰间抓了一把,女子侧过头瞪他一眼,隔着面纱,韩健能感觉出她脸色带着些小女儿家的嗔怒之色。 “今日比试,谁赢了,可得何姑娘芳身。输的一方,自愿离开,日后不得记仇。”李维自告奋勇做了评判,当下说明道。 韩健仍旧并未起身,抱着女子道:“就按李侍郎说的办。” “那现在……”李维看了杨余一眼,“开始吧。” 面前桌上,满满当当全是倒满酒的酒杯,每一个酒杯大概有一两酒。杨余当即坐在韩健对面,此时除了杨余、韩健和他怀里的女子之外,其余人都是站着。 韩健与杨余同时提起一杯酒,杨余一饮而尽,向众人展示空酒杯,韩健却没急着喝。 酒很香醇,度数不太高,却也是佳酿,应该是雨花楼里的精品。而酒杯也没什么特别,他浅尝一口,酒水里没有杂味,就是说没有蒙汗药和毒。他开始有些糊涂,女子千方百计挑唆他跟杨余关系恶劣,究竟有什么目的? “殿下可是认输了?”李维见韩健拿着酒杯不喝,问道。 “哦,失神了,见谅。”韩健微微一笑,一仰头,一杯酒下肚。 “第二杯。”李维高喊一声。 几杯酒对韩健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等喝到第十二三杯,韩健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而杨余的脸却是越喝越红。 加上之前喝的,杨余已经喝了快一斤酒。 “杨公子若是不能及,早些罢手的好,酒乃穿肠物,色乃刮骨刀。”韩健笑道。 杨余冷哼一声,没回话,紧接着去拿下一杯。 “第十六杯……” 李维也发现杨余喝的越多,反应愈发大了起来,而韩健则仍旧很平淡一杯一杯下肚。等第十六杯正式过一斤,杨余已经有了醉意。 不过杨余一门心思都在韩健怀中女子身上,嫉妒心起,一股怒火驱使着他,令他感觉有些不适也仍旧不罢手。 等喝到二十五杯,韩健脸色还是很正常,杨余那边已经勉强坐着,随时都会倒下的模样。 韩健见所有人都在惊讶打量着他这个千杯不醉的“酒神”,连怀中女子也微微蹙眉看着他,他脸上微微一笑,他此时头脑清静如水,他知道不能一点醉意都不表现出来,那他就是个怪物了。 “哎呀,有些不胜酒力。”韩健把第二十六杯酒抓了起来。 此时杨余像一头野牛,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六杯……” 比试仍旧继续,到第三十八杯时,杨余身体已经摇摇晃晃不能支,韩健感觉依旧良好。等“第三十九杯”刚喊出来,杨余一个不稳,一头栽倒在地。 在场之人无不鼓掌叫好。 “啊哈。”司马藉见韩健取胜,笑道,“少公子赢的也太轻松了,那个谁,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给何姑娘赎身的银子是不是你出了?” 李维在询问杨余比试什么时,杨余对自己的酒量是极度自负的,他也没想到输的会这么惨烈。本来他想做个顺水人情,杨余赢,有面子不说,他还能趁机给何姑娘赎身送过去,令杨余记他的好。现在倒好,比试输了,他花钱赎人就成了给他人做嫁衣裳。 “三哥,你没事吧?”当下最关心杨余的还是杨曦,杨曦扶着杨余,而杨余已经醉得彻底不省人事。 李维无奈叹道:“在下言出必行,回头就会让人把赎身的三千两银票送过来。” 当下李维有要扶杨余到房间休息的意思,但司马藉却拦住他。 “别回头啊,回头你不送银子来,我们去哪找你?”司马藉道。 李维心中火起,这个年轻人什么都不是,说话也这么冲,要不是他是东王的朋友他也不用留任何情面。 李维喝道:“那我就留在这,今晚就会有人送银子来,银子送不来我也不会走!” “那还差不多。”司马藉这才站在一边放行。 等李维和兵部侍郎孙柯等人将杨余扶着走出大间,到一边的雅间去休息,在场的人起哄声一片。在这件事上,韩健是得胜者,得了美人芳心又不用花一两银子就为美人赎身,看客虽然嫉妒,但心中却把他当成正义一方,而李维和杨余无礼在先,支持他们的人本来就少。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兰娘笑着过来恭贺韩健。 “兰娘有心了,赏。”韩健对司马藉吩咐一声,他适时地也作出一些“不胜酒力”的动作,微扶着头,身子正好靠在女子身上。 原本是女子赖在他怀里,现在反而是韩健反赖着。赖来赖去,两个人却是如胶似漆一般,女子只能扶住他让他不至于倒下。韩健一边吃着美人豆腐,一边在暗笑。 “兰娘,这是一点心意。”司马藉摸出银锭送上去,笑道,“何姑娘,还不扶我家少公子去房间里休息?” “嗯。”女子被韩健这么赖着,似有些着恼,却也不得不扶韩健起身。 韩健一起来,还是直接往女子怀里靠,女子躲也不能躲,只好轻轻一哼,在众人目视下扶着韩健出门。韩健在出门时,趁着女子不注意,对司马藉使个眼色。 司马藉还正想,今天少公子怎么这么不济,几杯酒就醉了,见到韩健这眼色他明白了。这是装的。 “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司马藉回身招呼杨曦等人,不让他们跟着一起出去。 扶着韩健的女子,则在兰娘的带领下,到了二楼隔壁的一个雅间,韩健虽然表现的已经是完全醉了,但他还是很留心观察周围环境。在他进的雅间隔壁,就是李维等人跟杨余所在。 “好好侍奉公子。”帮女子一起扶韩健到雅间里,兰娘笑着嘱咐道,“侍奉好了,日后锦衣玉食穿金戴银,生活自不会比过去差。” “好了兰娘,小女子明白了。”女子被韩健抱着肩膀,有些无奈之间,回道。 兰娘笑了笑,回身出了门,把门关上。而女子则扶韩健到床前,用力一推,令韩健直接倒在床上。 “啪!啪!”女子拍拍手,活动两下筋骨,哪里还有一点妩媚模样。 韩健眯着眼,故作已经醉蒙,却在打量着原形毕露的女刺客。 女子怒气冲冲指着韩健道:“你这个瘟星,到哪都能碰上,上次就坏我好事。今天本小姐来绑个人,你也出来捣乱。哼,绑那个没用的三王子,还不如直接绑了你这个东王,更省事。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 这一句话,韩健算是彻底听明白了。 原来女子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绑架三皇子杨余,她应该是提前获悉了李维将来此招待杨余的事,才装扮成“何姑娘”过来。本来她的计划很顺利,杨余也上了套,偏偏让她发现了曾在刺杀女皇时破坏她“好事”的韩健,于是乎她直接改变主意,不绑杨余来绑韩健。 女刺客再活动两下筋骨,自语道:“不行,回去再教训你,师傅一定不允我虐待囚犯。现在就把你揍一顿,回去就跟师傅说是运你的时候不小心碰伤的。” 说着,女刺客一步步往床边走过来。 韩健心想,这简直是公报私仇。你刺杀女皇我破坏你那是各为其主,现在你绑架就绑架,居然还兴动私刑的? 在韩健随时准备摸剑拔剑之时,忽闻窗户一声响,女刺客警觉侧身一看,一个婀娜的影子直挺挺飞过来,手上也是一把长剑。却是之前就跟韩健有约定要商量事情的大西柳。 “嗯?”女刺客一愣,闪身避开大西柳刺过来的一剑。 大西柳一剑刺不得,马上稳住身体,再刺过去,一连几剑,女刺客都只能无奈去躲避。 “西凉人?哼,太不自量力。”重新稳定住身体,女刺客背对着床这面,不屑说道。她明显是从大西柳几招剑法中察觉出大西柳来历。 虽然她手上没武器,韩健也知道她武功在大西柳之上,当日刺杀女皇之时,女刺客策马行走在宫廷侍卫之间,放箭刺杀如探囊取物。那修为气度,令大内高手都不由折服。 而大西柳剑法虽然也不错,但两招就被韩健制服,相形见绌。 “女贼,伤我西凉义士,纳命来!”大西柳冷喝一声,再举剑刺过来。 女刺客冷笑道:“正事要紧,没工夫与你纠缠,等我把人绑走,回头再找你算账……咦,人呢?” 她一转身,登时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美人,你在找我吗?”韩健立在侧方的屏风前,举剑笑看着女刺客。 女刺客眉头蹙了起来,心中大呼失策,在她看来自己行走江湖的经验远在韩健之上,没想到还是没察觉到韩健竟然是装醉。刚才她在韩健怀里瞧的很清楚,每一杯酒韩健都是下肚的,喝了四十杯酒的人竟也会无事? “怎会……”女刺客心中懊恼之极。 她想起刚才说了那一番话,岂不是都被他听了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八章绑票案 女刺客心中羞恼不已,“噔噔”两步便往韩健这面欺身扑过来,端的迅捷异常。韩健感觉出这是他生平仅见的高手,如果不算少年时期从来不用真功夫跟他对剑的美女先生法亦的话。 韩健见女刺客上前,挥剑刺向女刺客前胸,女刺客微微一闪身,当下空手入白刃便要夺韩健的佩剑。韩健剑势一提,作出攻势状,却是虚招,不等剑势用老便挥剑反戈一击。女刺客避身之间,两次举手要夺剑,却是不得。 “哼哼。”女刺客轻哼两声,目光中却突然多了些狡诈的笑意。 此时大西柳已经从后攻上前,阻住了女刺客的退路。 “两个打一个,也奈何不得我。走咯。绑谁不一样?”女刺客突然作出发暗器手势,韩健赶紧闪避,却才知是虚招,而此时女刺客已经飞身往窗口那边过去,一跃出了半开的窗户。 “女贼,哪里逃?”大西柳提剑便追了过去。 韩健却没那么冒失,他感觉出便是以他和大西柳合力,也不是那女刺客的对手。 李维声音从隔壁传来:“何人……啊!” 噼里啪啦声音接连不断,明显是女刺客绑韩健不得,退而求其次去绑杨余。韩健到窗口,往窗外一看,下面是雨花楼的后院,几个黑影蹿进院子里,应是帮凶。 “接着。”女刺客喝了一声,杨余就被直接从二楼窗口抛了下去。下面的人接住,光以他们借势化力的功夫,韩健便感觉对方即便是支援的也是高手。 女刺客立在隔壁窗口二楼屋檐上,笑看着韩健道:“嘻嘻,这次算你高明,下次你定没今日走运。” 说着,女刺客一跃而下。跟她的同伙飞窜着出了雨花楼后院围墙,直到他们身影都消失在夜色中,隔壁房间的人才匆忙到窗口查看情况。 “刺客……刺客在何处?”李维的声音,紧接着李维出现在窗口,看着这面的韩健,“东王,你……” 韩健摊摊手,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刺客无法无天,赶紧报官!”随着李维一声令下,整个雨花楼内混乱成一片。好端端娇弱的姑娘,今晚的头牌居然是女刺客,还绑走了三王子,令正在大间里竞价之事也不得不终止。本来黄烈以为蒋家婆媳他已经唾手可得。 此时大西柳有些慌张,对韩健道:“殿下,有几句话小女子要说,说完便走……” 韩健把窗户关上,道:“不急。发生绑架案,你走了,官府查究起来你便是同伙。不如留下来,官府一般不会怀疑你身份。” “还是殿下想的周到。”大西柳像是接受了韩健的提议,“殿下,请原谅小女子姐妹和干娘……不告而别。当时,干娘所拉拢的胡德明已经失势,干娘又对殿下不甚了解,所以才……” “现在了解了?”韩健语气冷淡下来。 “干娘本要南去,但听闻殿下并未追究她不告而去……觉得殿下是仁义之人,所以差遣小女子回来向殿下投诚,希望殿下可以不计前嫌。” 韩健一笑,他竟然成“仁义之人”,在名利场上,仁义都是一种幌子。他没去追究洛夫人仓皇南逃,是因为他觉得计较也没大意义,官府查抄了洛夫人在京城的产业也不会记到他的名下,却会令他深陷到西凉旧部跟西王的冲突上。跟他明着抽身事外的态度不吻合。 韩健就是要做明面上不问世事的小麻雀,暗地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老虎。 “不计前嫌?”韩健微微冷笑,“那就要看洛夫人的诚意了。” “是。”大西柳道,“干娘说了,只要殿下可以前事不咎,她便会投奔殿下为殿下所驱使。但殿下,也不能干涉我们……西凉人的复国大计。” “你们没资格谈条件。”在此等时候,韩健态度强硬起来。 “可殿下曾也答应……” “此一时彼一时。回去告诉洛夫人,若她真心来投,凡事都可商议。若她一意孤行,那就是站在我东王对立立场之上,你们西凉人将来只会多一个仇敌。”韩健拂袖往门口方向走去。 此时雅间门口人头晃动,司马藉边敲门边问:“少公子,没事吧?” 韩健直接把门打开,吓了司马藉一跳。 “怎么样?”韩健见整个雨花楼内上下有些混乱,问道。 “三王子被人绑走了,凶徒可能是刚才的何姑娘,少公子你说此事奇不奇?何姑娘不是跟少公子在一起吗?”司马藉说着往房间里看了看,此时房间里却是空空如也,大西柳已经从窗口跃到楼下的房间去。 “没事,头有些晕,不知道什么情况。我睁开眼人已经没了。”韩健手扶着头道。 韩健跟司马藉一起出了雅间,到大间内,此时李维正疯了似地到处找“何姑娘”。而整个雨花楼内的客人和姑娘,除了“何姑娘”失踪之外,其余人都在,而此时地保也把门给堵住,不许任何人离开。 “阁下,冷静一下行不行?”司马藉跟韩健一进大间门,便道。 李维怒气冲冲转过头看着韩健,问道:“东王殿下,可是你派人绑走三王子?” 他这一句话,让在场人终于知道刚才拼酒的韩健和杨余到底是何身份,每个人都变得谨慎,一个“侍郎”也要低声下气,他们也早就料到韩健和杨余的身份不简单。只有黄烈后知后觉,此时他还有些莫名其妙。 韩健语气不善道:“李侍郎,说话讲证据。在下跟三王子除了今日之事并无宿怨,绑他作甚?李侍郎是不是应该先问问,为何手无缚鸡之力的雨花楼姑娘,竟然会是绑匪?” 李维虽然很生气觉得可能是韩健所为,但他冷静一想,也觉得韩健身为东王不至于会去绑架皇子。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李维再看着兰娘,喝问:“兰娘,何姑娘的身份,可是查清了?” “啊?”兰娘当下有些为难,道,“今日何姑娘是乘马车从教坊过来,看了文契和罪书,这……还能有差?” 李维一听心凉了半截,自语道:“定是罪人在路上给偷龙转凤。马上去教坊查查,拿画像对比。” 因为这年头没有相片,人的身份都是靠路引或者是一些公文来对照。在公文上说个大致的样貌,让人比对是不是本人。 本来何姑娘就是罪女被发配,如今一个美女被人用马车运过来,雨花楼又不认识其本人,文书又齐整。雨花楼的人自然不会去教坊那边查证一下这个何姑娘是不是本人。 韩健好言劝说了杨曦几句,却没说明刚才绑架的具体情况。 不长时间,廷尉府和防卫所的人都匆忙赶了过来。王子失踪,这是大事,廷尉府和防卫所不敢怠慢。便是刚解决了一件麻烦事的廷尉府少府吕哲,也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过来查问。 “吕少府,你恐怕要好好查办此案了。”韩健拍拍吕哲的肩膀,“在下这就要去皇宫一趟,可能不能留下给吕少府一些线索。” 在场所有人中,韩健是最后一个直面接触凶犯“何姑娘”的人,但韩健却身份特殊,他要走,吕哲根本阻拦不得。 韩健要走,跟他一起的人也无须留下。虽然吕哲觉得案情重大,但他也不敢强行阻拦,毕竟韩健所提是要去皇宫。 “殿下且慢!”李维在韩健将离开时又跳出来。 “李侍郎有什么事,不能等到见了陛下再说?”韩健道。 李维道:“三王子被人掳劫,当下匪徒定然在城中,殿下此去不怕路上有危险?” 韩健心想,这哪是关心他安危,根本是想留着他不让他离开。 韩健也不言明,直接问道:“那李侍郎何意?” “殿下应该留下,等派人去请示了陛下,派人护着殿下,再往皇宫去。如今三王子出事,殿下和六王子的安危,我们也不得不顾。” “不用了。”韩健对吕哲道,“麻烦吕少府派几个人,随我们一同去皇宫去。有廷尉府的人在,我不信匪徒敢当街行凶。” 李维本来要留下韩健,就是为方便廷尉府的人查问刺客线索。但韩健却执意要进宫。 因为失踪的是三王子,韩健去找女皇说明情况本也无错,只是李维觉得只要韩健一走,所有的责任都要他一个人来背。毕竟刺客是在他眼皮低下把杨余给掳走的。 韩健再不听别人说什么,当下让吕哲派了几个人跟随,还有东王府的侍卫跟随,一行人有四十多人。如此阵仗便不用怕刺客路上行凶绑架。本来林詹是廷尉府捕头,要留下一起帮忙办案,却也被韩健一起叫走。 在去往皇宫的路上,杨曦心情急躁,他到底也不明白杨余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绑架的。 杨曦问道:“韩兄可知道那些贼人来历?” “对方是高手。”韩健道,“目的明确,应该就是为绑架你兄长而来。若我所料不差,应该跟廷尉府刚抓的那个悍匪有关。”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十九章你急我不急 消息先一步传到宫中,女皇也是在韩健和杨曦赶到烨安阁前知道了自己弟弟被绑架之事。烨安阁内,女皇召见了韩健和杨曦,同时面见皇帝的还有慎刑司总部领于晗。 韩健仍旧没机会见到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凌钧,慎刑司背后真正的负责人,大魏朝的特务头子。 “……胡闹,你们几个竟在娼馆之内为争风吃醋之事,弄的满身酒气,令贼匪有可趁之机!”在老实的杨曦把案情如实禀报过后,女皇震怒间训斥着韩健和杨曦。女皇也没想到,她的两个好弟弟竟然会跟东王,还有她的几个好臣子都夜不归宿,同时去了一家叫雨花楼的地方,甚至有一人会被人绑架。 “廷尉少府何在?让他速来见朕……”女皇对一边颤颤巍巍的大太监卢绍坤喝了一声,韩健也看得出女皇是真怒了,只是女皇没把怒气撒在他和杨曦身上。 “陛下,老奴……这就去通传……”卢绍坤紧张道。 “你们两个回去,静思己过,这几天修身养性,不许插手此案。”女皇语气严峻打量着韩健和杨曦,目光中却又透出些许的关爱,就好像恨韩健和杨曦不争。 韩健自始至终话都很少,等他和杨曦一起被女皇“赶”出烨安阁,要出宫时,他才长长叹口气。 “韩兄,你说……可如何是好?三哥他……”杨曦从烨安阁内出来便心不在焉,好像兄长失踪全是他一人的错一样,一出来便烦着韩健问东问西。 韩健看了看天色,已经快三更半夜了,这时候不在高床暖枕上睡觉,却现在皇宫里挨女皇训,他感觉很不爽。 “陛下不是说了,这案子不用我们插手。你也别去插手。”韩健道。 “为何?失踪的可是我三哥啊,我能不急吗?韩兄,你我查舞弊案时很有默契,何不……” 韩健摆手打断杨曦的话道:“陛下不让我们插手是有道理的,关心则乱,这案子毕竟不是舞弊案。” 杨曦喃喃自语“关心则乱”四个字,最后无奈点点头,此时宫外三司六部的人有不少已经连夜应召入宫。 “我先回去了。”韩健道,“你也好好休息一下。贼人既然是绑架而不是伤人,那他们一定有目的,若真是为廷尉府的贼匪而来,他们马上就会提出条件。你也先冷静一下,等明日到雅舍内再行商议。” “嗯。”杨曦对案子一头雾水,又被女皇明令不许插手此案,当下也没主意。他也觉得韩健说的有道理,关心则乱。 韩健在小太监引领下直接从皇宫正门而出,此时司马藉和林詹仍旧在等候,黄烈却先一步回了他在京城的老巢南王府的别院。 “少公子,案子如何进展?”韩健一出来,司马藉便迎过来问道。 “案子交给慎刑司了。”韩健道,“这几天洛阳会有些乱,尽量少出门罢。林兄,没事的话可以先回去了。” 林詹道:“京城发生王子被绑架如此重大的案件,廷尉府责无旁贷要捉拿贼人,在下要先回廷尉府。” “嗯。”韩健心想也只有林詹会这么尽职尽责,再加上之前悍匪捉拿,林詹是头功,在整个廷尉府中有本事的也没几个人。 韩健又交待了几句,几人便先散了。韩健和司马藉在侍卫护送下回东王府别馆,而林詹则直接去雨花楼。 等林詹走了,司马藉才一脸坏笑道:“那家伙被绑了,是他咎由自取。最好被撕票才好呢。” 韩健瞪了他一眼,司马藉一笑,不再往下说了。 …… …… 在韩健心中,杨余跟他立场不同,自然也就无政治结盟的可能。若是杨曦被人绑架,韩健不管是出于朋友的义气,或者是政治考虑,他都会尽全力设法营救。但现在被绑的是杨余,韩健心里便也抱着几分幸灾乐祸。 身为皇子,出去寻花问柳本身已经不对,到清流巷雨花楼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武功不高却又不多带随从,净被贼人惦记。韩健想到女刺客,便觉得对方准备充分,先能把何家女子救走,然后再以女刺客假扮“何姑娘”来做内应,最后成功绑走了杨余。 第二天,韩健和司马藉早晨起来的都很晚,等梳洗吃过早饭之后,韩健问了侍卫关于洛阳新一天的情况。出奇的是,在杨余失踪之后,洛阳城内大致还算平静,街道没有戒严,甚至连宵禁都没有。城门大开商旅平民进出照常,只是在城门设置了关卡来盘查。 吃早饭时,司马藉问道:“少公子你说,陛下是不是也不想救人了,任他自生自灭?” “别胡言乱语。”韩健道。 “要不陛下怎么不令护卫所和廷尉府的人关闭城门,搜查全城?” 韩健道:“明摆着的,绑匪既然绑架了王子,他们就必然想到了朝廷会全力缉拿。他们原本肯定有计划把人如何藏在城里且能不被人发现,现在朝廷外松内紧,其实是在引诱绑匪把人运出城,这是引蛇出洞之计。” 司马藉侧着脑袋想了半天,也不太理解韩健所言。韩健叹口气,司马藉一门心思就要做他的大侠,虽然大多数时候司马藉机灵的像猴子一样,但在一些问题上缺乏大局观。 “走吧。”吃过早饭,韩健招呼道,“先去雅舍,估计杨公子等的急了。” 司马藉道:“这么早,他应该还没起来吧?” 韩健不回他,等二人到了清虚雅舍,杨曦早已等的不耐烦,见到韩健和司马藉过来,便已经亲自迎出门口。 “杨公子?好早。”司马藉笑着跟杨曦打招呼,“令兄……可是救出来了?” “没有啊。我就是为此事而来。” 韩健做手势示意到楼上说话,毕竟在大街上商量这些事情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在上楼途中,杨曦便迫不及待把昨夜到此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总结来说,就是杨余失踪的案子没有任何进展,廷尉府、护卫所、慎刑司以及三司方面也没任何进展。 “韩兄,你可说说……这怎么办?”杨曦最后紧张地问韩健。 韩健现在发现了,杨曦一有什么事情,已经习惯性过来求助于他,就好像他是万能的一样。韩健也知道,杨曦生长在皇宫之中,以前他所面对的除了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儒家先生,再就是连话都不敢多说的皇宫太监。 现在杨曦初出鸟笼,遇到事,很自然就只能寄希望于他来帮忙。 第八十章顾问之责 “现在绑匪尚未提出条件,他们绑架你兄长的动机又不明。当下能做的,就是尽快搜索全城,尽快找到绑匪的下落,这是廷尉府和护卫所的事,我们插不得手。现在你能做的,就是赶紧回去,要是你再出什么事,朝廷可就彻底乱套了。”韩健当是一种好言提醒,让杨曦赶紧先回皇宫。 “可是三哥他……”杨曦仍旧不依不挠。 “你三哥自会有人救,以你的能力,尚不足以跟那些悍匪相抗衡。”韩健道,“你要清楚,陛下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们兄弟都有事。” 韩健说的意思很明白,如今女皇并未成婚,更无子嗣。帝位十有**是要交还给杨家兄弟,也就是杨余或者杨曦,因为皇子中也只有他兄弟二人活到了成年。现在杨余被绑匪绑票,若被撕票,那帝位不传给杨曦都不行。 若兄弟二人都出事,女皇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赶紧成婚生孩子,要么从皇家旁系中挑选嗣位人选。 杨曦在舞弊案中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这次也可以通过自身努力把兄长救出来。韩健就是要提醒他,你现在老老实实留在皇宫里便是对朝廷和你姐姐负责。 杨曦不愿走,最后不得不走。韩健吩咐了张行带几个侍卫护送杨曦回宫。等杨曦离开,韩健才松口气,杨曦问些没营养的话令他很烦。 司马藉在一旁笑道:“你说这杨公子是不是缺心眼?他兄长被绑,他应该偷着乐才对,以后他不就成太子日后登基为帝了?” 韩健瞪司马藉一眼,道:“这种话被人听见,可知何罪?” 司马藉撇撇嘴道:“大不敬?切,这里除了少公子你还有谁?说句实话而已,换了是我,我才没那么傻,把人救回来?死了更好。” 韩健微微一叹道:“不管救人是否对他有利,救人总归是他应有的态度。在这点上,你我的态度也要明确,总归不能让别人抓着我们不救人的态度说三道四。” 司马藉笑道:“明白。” “还有,这几天洛阳城里风头紧,你也别到处跑,昨日你在绑匪面前露过面,小心为上。”韩健嘱咐道。 “我还怕那些贼人不来呢,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哎呦呦……” 这一说话,司马藉碰着桌脚触到伤患,疼得直咧嘴。 韩健没心思跟司马藉胡扯,他要早些去上听处当差。其实救不救人在他看来无所谓,他更关心中午赴顾府邀约,去跟顾欣儿“交流”感情。 以前韩健去上听处基本都是独行,但谨慎起见今日他还是带了侍卫同去。他刚离开清虚雅舍,还没等走出街口,便见林詹迎面而来,行色匆匆。 “找到贼人下落了?”韩健见林詹如此模样,不由皱眉,他看得出林詹眼白中满是血丝,应该是一夜未眠。 林詹急忙道:“不是,是昨日在下跟少公子提过的苏先生。他……今日早晨到廷尉府自首去了。” “自首?” 韩健眉头深锁,心说怎么把苏廷夏的事给忘了。 昨日在韩健等人去廷尉府听审之前,林詹却有说过苏廷夏想见他,可能是要说出一些舞弊案的机密。其实这些机密韩健大概已经猜到,既然朝廷和女皇都不想深究,他也就觉得苏廷夏见不得。但他却没想到苏廷夏会如此“莽撞”,为了他所谓的申冤大计,竟然会到廷尉府去自投罗网。 虽然苏廷夏在舞弊案中是受害者,但他也是得益者,他两次替考,一中榜眼一中状元。这罪名论起来,大了说可以到欺君罔上,灭族之罪,小了说也没活的道理。不管是北王,还是朝廷,都不会让他活着。一个是不想罪行揭发,一个是不想事态扩大。 “行,我知道了。”韩健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再问道,“绑匪之事可有着落?” 林詹无奈摇头,表示正在查探。 原本廷尉府就在为洛阳刺客的事头疼,现在刺客变成绑匪,还在他们眼皮底下把皇子被绑走。过去这一夜不管是廷尉府还是护卫所,都没人能睡觉。 韩健拍拍林詹肩膀当是鼓励,道:“林兄好好干,过了这一阵,我试着帮你在军中谋个差事,令你一展所长。” 林詹没想到韩健居然会这么快有意要提拔他。虽然他不清楚韩健如何帮他,但他也知道韩健是东王,总有他的人脉和关系。 林詹过来就是为通知韩健关于苏廷夏的事,等林詹离开,韩健不由长长叹口气。等他叹完,却不知在叹什么。细一想,其实有很多事值得他感慨。 先是苏廷夏,此人有大才,可惜不能为他所用。 苏廷夏并非一人在申冤,幕后有人在帮他,这些人是谁,韩健暂时不清楚。那也就是说,朝廷中有些人已经对北王势力的人不满,想借苏廷夏的手来把北王的人给挖出来。这些人并非正义或者邪恶,权力场上无好人,他们只是为自己的目的。朝廷的水很浑。 再者是杨余被绑架。从韩健自己的立场来考虑,他应该希望继位人是杨曦,虽然杨曦跟他认识时间不长,但杨曦至少对他信任,且身边没什么可信赖的人帮忙,杨曦一旦得位就不得不倚重于他。但从魏朝朝廷的立场来考虑,杨曦并非继位的最佳人选。 杨余虽然跟韩健关系不佳,但毕竟杨余年长,已成家立室涉世已深,身边积累了人脉。朝廷中不管是图名还是图利之官员,都想巴结杨余来谋求发展。可惜杨余对韩健来说,太“邪”了,两个人本就非同一立场。 韩健别无选择,也只能帮杨曦。 跟杨余相比,杨曦好像只幼鸟,什么事都只记得他姐姐。杨曦或许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但却不是好的继位人选,就算他继位能当一个“仁君”,这样的仁君到底会不会当亡国之君还不好说。南有南齐,北有北王及鲜卑,西有西王,这些势力都对魏朝权柄虎视眈眈,仁君当不得乱世之家。 …… …… 想着事情,韩健便到了上听处总办。韩健刚进院还没等进屋,便听到集思厅那边在吵嚷不休,两个嗓门很大的老头,正在试图通过嗓门的高低来令对方屈服。可惜他们只是一厢情愿。 又是崔明礼和顾唯潘。 韩健走到集思厅门口,便见到大小官员都对正吵的面红耳赤的俩老家伙视若无睹,别人吵架,他们会试图去劝,但这两位吵,他们从开始就断了劝的念头。 劝了也白劝。 韩健立在集思厅门口听了听,还是因为建塔。今日朝廷以工部、上听处承宣通理衙门等几个部门审计了建塔开支,在早朝上,女皇公布了此事,并令朝官当众议论。 建塔开销,差不多要花十几万两银子,这还不算一些后期的工程。这数字一出来,便令崔明礼有话说,他一向认为朝廷建塔是“劳民伤财”。 韩健对他这种观点嗤之以鼻。崔明礼一介儒者,没见过什么银子,十几万两便觉得是巨款,像那些贪官或权臣,十几万两或许也不当钱,昨日李维光是要送个女人一出手便是三千两。这就是差距。 在早朝上,女皇不但把建塔的费用公布,也同时表示朝廷库银紧张,希望朝臣能提出一个妥善方案来筹措银两。历朝建佛塔,民间筹银很平常,这次女皇也希望借助民间财力来减轻朝廷负担。结果崔明礼等一批谏官马上跳出来说建塔劳民伤财等等,连筹措银子的议论也被搁置。 韩健能想的到早朝上女皇的心情该有多糟糕,自己的三弟被人绑架,正遍寻不得,讨论个建塔还被谏官指责,韩健估计崔明礼之流这下也被女皇拉进黑名单里,崔明礼这个“上听处顾问大臣”以后难有机会去朝堂议事。 “……建塔之事,乃是陛下钦定,你有意见,去跟陛下说!”到最后,顾唯潘也不想跟崔明礼吵了,吵来吵去的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崔明礼怒道:“建塔为你所负责,若非是你,陛下怎会被妖言蛊惑?” 顾唯潘脸色当下从涨红变成铁青,他只不过是奉命来筹措建塔之事,现在倒成了“妖言惑君”,这遗臭万年的罪名他可不想当。 正当顾唯潘撸了撸袖子,准备把口角之争演变成拳脚之争时,韩健的声音传来: “崔老头,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妖言蛊惑?建塔是陛下定的事,你是说,陛下妖言惑众?” 崔明礼本来以为自己占了上风,顾唯潘老羞成怒他就算是赢了。但没想到,本应该站在他立场上的韩健居然出来指责他。 “你……” “我什么我?”既然要讲理,就要霸道,自己说就够了,这道理韩健明白,“就说这建塔,不过花费十几万两银子,找富贾商议一下,每个人筹措个千八百两银子的,不就筹出来了?还劳民伤财什么?” 崔明礼怒道:“为商必奸,怎会有商贾愿意捐银?要筹钱,最后还不是官府强逼普通百姓纳捐?” “这你就说的不对了。”韩健道,“建塔之事功在千秋。只要跟那些富贾们说,谁捐银子,建塔之后便可将其名字刻在塔碑上,且以捐银多少来排定顺序,令其留名千古。你看他们愿不愿意捐?” 韩健这一番话,不但令崔明礼无话可说,连顾唯潘也惊讶不已。他正为筹措银子的事发愁,未料韩健这个来劝架的,三句两句就带给他一个筹措银子的好点子。 “等等,你把这个捐银之事……详细说说。”一边的顾唯潘也顾不上跟崔明礼吵,直接拉拉韩健一把,目光热切道。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一章就是他 韩健一瞧顾老头那热切目光,便知近来他被女皇逼的焦头烂额。 顾唯潘的麻烦,先是筹备建塔图则和细则,如今又是筹措建塔民间纳捐之事。韩健的提议虽然精简,但精髓却令顾唯潘感觉看到曙光。 “想听详细的?”韩健突然面色一沉,短暂沉默了一下。 就当顾唯潘以为韩健又会提出什么苛刻交换条件的时候,韩健却突然一笑道:“那顾首席咱就到一边,详细说说?” “你们?”一旁的崔明礼指着韩健和顾唯潘,好像在说,你们居然狼狈为奸! “崔老头,我们这是商讨利国利民的大计,是为国分忧,为朝廷分忧,为陛下分忧。你有意见?” 崔明礼气的一脸狰狞似乎要杀人模样,瞪着韩健半晌,最后无奈拂袖而去。等他走出集思厅门口,韩健还能远远听到他说“不像话”。 韩健一笑,崔明礼虽然对他也没什么好脾气,但他那是文人的傲慢。崔明礼毕竟是他三姨娘韩崔氏的同族亲戚,在崔明礼看来,既然是一家人怎能帮着仇人? 等崔明礼走了,顾唯潘拉下老脸请韩健到一边就坐,这待遇令整个集思厅的人都感觉惊诧,驴脾气的顾首席居然会如此平易近人地询问别人的意见,那个人还是个年轻后辈? “顾首席,要详细了说,也没什么可详细的。”韩健坐下来,拿起杯茶,侃侃而谈道,“刚才总结的差不多,只要落实到具体就可以。比如说这件事不能打着向富贾纳捐的名义,那般用意太明显,那些为商之人必然会怀疑朝廷的诚意。 再者,纳捐的最低限额也要有所规定,不能说捐一两银子就能将名字刻在塔碑上,少说怎么也要一千两千两。关于这个署名的最头名位置,可是关键,怎么也要搞个拍卖,谁出的银子多,这头名位置给谁。不但能署名,还能署上生平事迹,供后世人瞻仰……” 韩健说话也不用打草稿,反正这又不是他的本职工作。对于上听处顾问大臣这个身份,韩健兼职也当没兼,到今天为止他连自己每月俸禄几何都不知晓,更别提用心工作。 说到后面,顾唯潘发现旁边负责记录的官员跟不上韩健侃侃而谈的节奏,他有时也不得不打断韩健的话详细问询一下。 韩健说完,发现顾唯潘和书记官都在大眼瞪小眼看着他。韩健一笑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 “不用了。”顾唯潘发现这次丢面子丢大了,老脸都没处搁的感觉,再问的话他都快没脸来当这个上听处的首席大臣,“行了,你出去罢。老夫要写奏本,不奉陪了。” 韩健无奈一叹,这是典型的打完斋不要和尚。不过顾唯潘就这脾气,他也习惯了,今天顾唯潘对他也算好声好气了。 韩健起身,回到库司的厅房。库司衙门里仍旧只有门房老刘一人,韩健坐在那闲来无事,找了几本库司往年的出入库记录翻看,都是些很琐碎的东西,韩健瞅了一会便觉得无趣,看看天快接近中午,他也收拾了心情准备去顾府赴约。 正要离开,库司部领马继宁匆忙过来,见到韩健赶紧迎过来。 “殿下,您这是……”马继宁一进来便盯着韩健手上的记录册。 “哦,没事找点东西看看,当是熟悉工作吧。”韩健随口说完,把记录册合上,起身便要走。 “殿下,等等……”韩健走出几步,马继宁突然道。 “有事?”韩健转身看着马继宁。 马继宁心下有些惴惴道:“殿下要翻看誊册,不妨到理库衙门那边,那边誊册详细一些。” “嗯?”韩健皱皱眉道,“哦,有时间吧。马部领没事了吧?没事我先去了,这都快中午,说起来腹中有些饥饿。” “殿下慢走,殿下慢走。”马继宁送韩健出门,赶紧回去把韩健刚才翻看过的记录册大致翻阅了一下。 马继宁心下疑惑,这些记录册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记录,可说是在哪都能查到,这也需要翻查?若是东王来库司,就是为了往年的案子,那为何到现在都没丝毫过问? 从韩健上任,马继宁就在防着韩健,甚至可说是将韩健这个库司的“二把手”权力给架空。他本以为韩健很快会坐不住有所动作,但韩健到现在为止,还没表现出任何要纠察库司亏空贪污的姿态。 此时韩健却没把刚才的事当回事,出了门被太阳一晒,他打个哈欠,正要过院子的假山往门口走去,便见顾唯潘正坐在凉亭里,拿着份奏本在跟两名官员商议。 韩健出来时,顾唯潘那边也正好商议完,顾唯潘一抬头便见到韩健,微微摆了下脸色。韩健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要去哪?”顾唯潘问道。 “实不相瞒,在下正要去府上拜会。”韩健道,“别误会,在下是应令媛邀约,前往府上作客。不是去破坏您老人家的清闲生活。” “你要去老夫府上?”顾唯潘冷声道。 “怎么,顾首席不允?”韩健脸上露出个奇怪的神色,好像在说,你不回去还不让我去? “你去也无妨。”顾唯潘突然变得有些烦躁道,“本来也要跟你说此事,让你陪老夫回府走一趟,既然今日你去,那便同行。” “同行?”韩健惊讶地打量着顾唯潘。 若是顾唯潘别的时候回顾府,韩健肯定觉得这是好事,他们一家人关系缓和,那顾欣儿就会感激他,然后他就趁机能多跟顾欣儿亲近。但今天他是去顾府赴约的,顾唯潘回去算怎么回事,这个大电灯泡一回府,顾家的人谁还有心思招待他。 “顾首席,要不……你换个时间?”韩健试探问道。 顾唯潘也是一皱眉,本来女皇亲自过问他家事,他感觉出这是自己为官多年的一个污点,这么多年过去,该有的恨也早就冲淡了。他也有跟家里人缓和的心。但他重面子,放不下脸面,现在有韩健这个支点,他就想利用一下。 “老夫先进宫,将纳捐建塔银款之事奏明陛下,回来便回府。你先过去。”顾唯潘说的好似是命令不容韩健拒绝,临别,顾唯潘又嘱咐道,“记得回府之后,别人问起,就说是你与老夫有事回府商谈……” 韩健看着顾唯潘先行离去的背影,心说这倔老头死要面子活受罪,如今要拉下脸,非要自己找台阶下。韩健再一想,其实这样也挺好,劝和不劝离,他也不希望顾家因此而离散。顾唯潘跟家人缓和关系,不但能令顾欣儿的母亲得偿所愿有丈夫相陪,也能令顾欣儿对他有所感激,对顾老头来说也是好事,至少顾老头外面的女人和儿子也能有名分,不用再受人白眼。 在魏朝,娶妾,必须要过正妻那一关。 韩健出了上听处总办,与侍卫一起步行往顾府前去。到顾府门前,大门紧闭,韩健正想上次敲门发生的不愉快之事,却见顾府大门“吱嘎”一声打开,顾欣儿和一名少女一起走出来。 顾欣儿一身淡黄色长裙,很娴静柔美,而那少女则一身白裙看上去有些活泼好动。等二人一出来,便见到韩健,顾欣儿一笑迎上前来。 “殿下这么快便到了。”顾欣儿笑道,“小女子还以为殿下忘记今日之请,正要去上听处衙门再请殿下一次。殿下请进。” 韩健心说顾欣儿还真是热情,怕他不来,还特地过去再邀请他。当下先跟侍卫打了招呼,让侍卫先行回去,他跟顾欣儿同行往府门走去。 “在下承蒙邀请乃是荣幸。”韩健笑道,“还有件事,一会……令尊,可能也要一起过来。” “当真?”顾欣儿看着韩健,言语间有些惊喜。 “他自己说的,当不当真不好说。哦,他还让我说,他是跟我有事商谈才回府的。”韩健直接透露顾唯潘交待他的机密。 “真是多谢殿下了。”顾欣儿请韩健进府。韩健也是第一次进顾府,很敞亮的正院,就是空荡荡的连颗树都没有,好像个半大的小广场一样。 韩健正要随顾欣儿一同往正堂走,却见旁边的少女一直在偷看着他。这少女年岁不大,年约十五六,皓齿明眸的看起来很娇丽。韩健心说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见这少女,却不知为何总觉得眼熟。 “同学,我们见过吗?”韩健脸上露出无害的笑容问道。 “是……是他。”少女突然拉着顾欣儿的手臂,叫道,“师姐,就是他,当日在琴会上,就是他把潘夫子的琴给砸了,唱《长亭外》那姑娘,就是他的丫鬟……吹奏无弦琴那个,也是他。” 第八十二章清官难断家务事 韩健本就觉得眼前的少女眼熟,少女一提及当日翠扬楼之事,韩健马上想起,岂不是当日在他拿走焦柳琴送杨苁儿口琴时那看似傻痴痴的少女? “镜儿,不得对殿下无礼。”顾欣儿训斥了一句,转而歉意看着韩健,“殿下见谅,镜儿……是小女子在上清宫修习时师妹,这次带她到洛阳来游玩,她年岁小不懂规矩。” “没事没事。”韩健老脸一红,好像自己那点丑事都被人揭穿了一样。 之后韩健和顾欣儿都没说话,那名叫镜儿的少女羞惭跟在后面也不言语。 顾欣儿先带韩健去见过顾府的夫人,也是顾唯潘的原配顾苏氏。顾苏氏三十多岁才生女儿,如今已年过五十,脸上已现皱纹,面庞轮廓上倒与顾欣儿有些相似,韩健心想顾苏氏年轻时应该也算是美人。而顾唯潘外面的女人,在姿色上也未必会强过顾苏氏。 只是这芳华凋零的顾苏氏,一脸强笑欢颜好似深闺怨妇一般。还是个年老的怨妇。 这次邀请韩健过府,顾欣儿虽然是以顾苏氏的名义来邀请,但其实却是顾欣儿自己的主张。顾苏氏出来见礼过后,本要回去,却听说顾唯潘一会要回来,登时眼中有了神采。 “母亲先回去梳妆一番,父亲应该很快便回来。”顾欣儿道。 “哎,东王殿下,恕老身不能相陪。”顾苏氏撂下句话,直接往后堂行去。 韩健不由感慨,几年没有丈夫在身边作陪的女人,大概也都这般吧。 “殿下,请坐。”顾欣儿一边招待韩健,一边让府里的下人奉茶。同时也让厨房准备中午的餐食。 韩健刚坐下,接过杯热茶尚未将茶水入口,正要跟坐在一旁的顾欣儿闲话一会,便听府里的下人进来通禀:“小姐,老爷回来了。” “是父亲回来了。”顾欣儿歉意地看了韩健一眼,“殿下……” “哦,顾首席也是在下的上司,一起出去迎接无妨。”韩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把回来的不合时宜的顾老头骂了一顿。 顾唯潘刚进宫见过女皇,乘着轿子过来仍旧是一身官服,气派十足。可能是为了彰显他在顾府一家之主的地位,顾老头回来时分外趾高气扬。 见到韩健和顾欣儿一同到院子来迎接,顾唯潘脸色尚未缓和了一些,心平气和跟韩健打招呼:“来了?” “嗯。”韩健点头道,“顾首席这么快便跟陛下交待完了?” 顾唯潘看了女儿一眼,道:“欣儿你先去准备招待客人,为父有话跟东王商谈。” “是,父亲。” 顾欣儿看了今日好像关系缓和的韩健跟顾唯潘,心中感觉不解,上次见到二人的时候父亲还是一副臭脸恨不能把韩健痛骂一顿。 顾欣儿心想:“难道他们冰释前嫌了?父亲脾气不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顾欣儿心里带着疑问,随父亲和韩健一起到了正厅,顾欣儿行礼后先行到后堂通知母亲,同时通知府里的人准备父亲和东王二人的餐食。 等顾欣儿离开,顾唯潘才淡然道:“……陛下对你提出的纳捐事项十分满意。” “哦。”韩健漫不经心点头,又看着顾唯潘,“顾首席跟陛下说是在下提的?” “提了。陛下说,你身为上听处顾问,听出一些适当的方案是你的本分。但陛下也说,这次你做的很好,适当会有所赏赐。” 韩健苦笑一声,赏赐什么的他不稀罕。东王府什么都不缺,他也不缺官位,就是给他个丞相来干他也觉得无趣。 顾唯潘续道:“另外,昨日三王子被贼人掳走,现下整个朝廷都在为此事烦忧,你可有好的建议?” 韩健心说之前被杨曦烦还不够,现在顾唯潘也跑来向他要建议。 这就是没事找事,一旦有一件事做的好了,谁都认识你巴结你,一旦做错事都离你远远的。连这个倔老头顾唯潘也不能免俗。 韩健笑道:“在下也是涉事中人,建议可不好提。” 顾唯潘微微点头,他之前也听慎刑司的人说,昨日韩健跟三皇子杨余起过冲突,后来就发生绑票案。后来韩健见过陛下之后,陛下严令韩健不得插手此案,可能也是因此原因。 “绑架王子,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陛下应该是不想令你引起他人误会……”顾唯潘好似安慰地说了一句。 但这种安慰,韩健听着好像是恐吓一般,什么抄家灭族大罪,同时也在提醒他,是你干的赶紧放人! 二人正商谈间,顾欣儿和母亲顾苏氏一起出正厅来见顾唯潘和韩健。顾苏氏进去梳妆一番后,登时“妖艳”了许多,只是这老来妖令韩健不忍直视。梳妆还不如不梳妆。 “老爷,您回来了。”顾苏氏想过来为顾唯潘脱下官服,被顾唯潘冷哼一声冷眼一瞪,顾苏氏便不敢上前。 “今日我回来,是跟东王有事商谈。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先去忙自己的罢。”顾唯潘板着脸道,“没什么事,不用出来!” “是,老爷。”顾苏氏娇怯怯行礼退下。韩健在一旁看着,心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他也不好搀和。 顾唯潘对原配冷言冷语,对女儿倒是心平气和了许多。毕竟他夫妻有宿怨,犯不着连累到女儿身上。 “欣儿,你先陪……东王。为父……出恭……” 韩健心中一笑,顾唯潘忙活奏折的事,之后马上进宫,出宫马上回府。中间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一回家只好先去“方便”。 “是父亲。”顾欣儿微微颔首,目送父亲出了正厅。 等顾唯潘出门,韩健终于忍不住一笑,顾欣儿看着韩健脸上的笑容有些促狭,她想陪着笑,又知道韩健笑的是自己的父亲,她又不能笑。 “你父亲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为人还挺好,就是偶尔待人太过刻薄。”韩健笑道。 “小女子年幼时,父亲便经常得罪同僚。后来小女子去上清宫修习,便少回家门,几年没见过父亲的面,想来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吧。父亲待殿下应该也……不太友好……还请殿下见谅。” 父亲的得罪人,女儿倒先赔起不是。韩健一笑道:“哦。没事。” “殿下,为何这次父亲回来……好像……好像待殿下……和善了许多?” 顾欣儿上次去上听处,便见到顾唯潘跟崔明礼吵架,当时韩健还被牵累。那时顾欣儿很担心父亲脾气太倔,得罪人。 “哦。”韩健想了想,“大概是今天我刚把崔老头给骂了一顿,你父亲觉得我骂的漂亮,对我另眼相看吧。” 这次便是顾欣儿知道不能笑,也不禁“噗哧”一笑。这一笑出来,赶紧以手掩口,又略带羞赧偷瞧韩健一眼,娴静中带着些俏皮的妩媚,更显女儿家的柔姿。 第八十三章拜帖 韩健在顾府这顿饭吃的并不算融洽,主要是顾唯潘摆着一副臭脸,也不言语,他作为一家之主不说话,一旁的顾欣儿和顾苏氏便不能说。韩健想跟顾欣儿搭腔也没得搭。 韩健感觉自己好像是人家一家团聚的旁观客,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只好闷声吃饭。 顾府为招待韩健和顾唯潘,准备的午餐很丰盛,顾唯潘吃没几口,借口有事要回上听处。韩健自然不会去挽留他,等顾唯潘离开,顾苏氏也进了内堂,韩健才松口气对顾欣儿一笑道:“下次来做客,一定不能跟令尊一起吃饭。太沉闷。” 顾欣儿掩口一笑道:“家父在家,便是想说话,也要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来做客,吃顿饭意思意思,韩健也觉得差不多该走。再留下,就会被人发觉他对顾欣儿有“不轨企图”。 韩健正与顾欣儿一同往顾府大门走,之前没上桌的镜儿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双眸子一直盯着韩健,像是要挽留又说不出口。 “镜儿姑娘,有事?”最后韩健忍不住问道。 镜儿眨眨眼,有些羞赧道:“不知你……可否把那日唱过的《长亭外》,再唱一次。我只记得词,并不记得唱调。” 韩健听她另类的请求,不由一笑。这还是个小歌迷。 “镜儿,忘了之前怎么跟你说了?不得对殿下无礼。”顾欣儿用半斥责的口吻道。 “就……就一次。我很想再听一次,师姐,你不是也想听听吗?现在他……都在这了,以后可能没机会……”说着,镜儿低下头,看上去很委屈的模样。 “这个……”韩健瞅了眼顾欣儿,连顾欣儿眼神中也略带期待,韩健无奈一笑道,“可惜没带口琴,再者,能把那曲子唱的那么好,是唱的人唱功好。我唱出来肯定没那么动听。这样,我们约个时间,我带唱曲子的人单独唱一次。镜儿姑娘,这样你可满意?” “嗯嗯。”镜儿连忙点头。 “欣儿你意下如何?”韩健看着顾欣儿。虽然当日见面时,韩健跟顾欣儿彼此商定要以“少公子”和“欣儿”相称对方,但二人明显还是有些不适应。 韩健还正愁没借口再一次约会,没想到就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那劳烦殿下了。”顾欣儿有些欣喜道。 韩健看得出,顾欣儿年岁也不大,也是向往一些新奇的事物。可能是镜儿当时把雯儿唱的《送别》描述的太美好,以至于顾欣儿有些遗憾没能当场一听。 韩健跟顾欣儿商定了时间地点,把约会的地点还放在原本雯儿唱曲子的翠扬楼。韩健心想,反正翠扬楼也是东王府的产业,客房多,“招待来宾”是不成问题的。 当商定好时间,镜儿脸上笑容明显多了起来,说话也好似跟韩健熟稔了。但三句话不离当日唱《送别》的雯儿,让韩健感觉雯儿好像是歌唱家而他自己只是个伴奏的。 “镜儿姑娘,你手上拿的什么?三国?”快到门口,韩健才发现镜儿手上拿着三国的连环画,可惜画工很粗糙,一看便知道是盗版的。 “嗯。”镜儿把手上的连环画呈给韩健看,“那日跟师姐去听公讲,那里有卖书的,好不容易才买到。” 韩健笑看着顾欣儿道:“欣儿,你也喜欢三国的连环画?” “嗯。”顾欣儿微笑点头道,“可惜我们只找到几本,中间有几集空缺了。哪也找不到。” “这好办,你找我。不瞒你们说……”韩健正想说三国连环画是他刊印的,但一想,他这半年多都没静下心动笔下一集连环画,被人知晓了岂不是遭人恨? “……不瞒你们,其实我认识作三国之人。这连环画,也是他刊印出来的。因为我与他是旧交情,关系好,所以我总能最先看到原版,以前的几集,我那里都有存放。画工可比你们书摊上淘来的好多了。” “淘来的?”顾欣儿有些不解。 “就是买来的。”韩健一笑道。 “好啊好啊,那你带雯儿姑娘去翠扬楼的时候,能把前几集一起带来吗?”镜儿眨着眼,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瞧着韩健。 这次,顾欣儿双眸中也带着更大的期冀。显然她们师姐妹都对三国里的故事感兴趣。 连环画在魏朝独此一家,韩健以这种新颖的连载方式,吸引了不少读者。韩健没想到顾欣儿居然也会喜欢,这又是很好的“共同语言”。以后不用怕尴尬的时候找不到话题说。 韩健笑道:“没问题。我找一套直接送给你们,可以慢慢看,哦,对了,还有第十集最新的一集,我那里也有,是内部刊印本,市面上可没有的。” “真的啊?”镜儿听的神采飞扬,好像巴不得跟着韩健回家把三国连环画搬回来。 等韩健出了顾府,走出一段路,镜儿还好像个小深闺怨妇一样立在顾欣儿身旁,朝韩健招手:“……记得带哦。” 走向街口的韩健不由一笑,镜儿好像个孩子一般,顾欣儿也有一份令他觉得吸引的少女纯真。 韩健有时差点都不记得自己是年轻人。人无再少年,可偏偏却有他这个例外。 …… …… 韩健回到清虚雅舍,发现司马藉正坐在那喝茶,好像特地在等他回来。 “你不是回去了?怎么还在这?中午没走?”韩健坐下来,自己倒杯茶问道。 “我在这等少公子你呢。有个人投了拜帖,说要见东王,郡王妃不知你去处,所以差遣我过来找寻,可我也不知你去哪了呀。真麻烦。”司马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色道。 “何人拜帖,拿来我看看。”韩健伸手道。 “在这。”司马藉将拜帖呈上,烫金的字帖,上面字迹很娟秀,上面没署名也没落款,只是说想转呈谒见东王希望准允。 字体韩健觉得熟悉,再一想,便想起当日在清越坊大西柳房间见过由洛夫人写的信,二者字迹相似。 “是洛夫人。”韩健在这件事上并未隐瞒司马藉,“西柳姐妹的干娘,西凉旧部之人。” 韩健说完,把拜帖直接揣怀里去了。昨日大西柳见他时候,已经表达了洛夫人想要投诚之意。洛夫人在京城的产业不是一点半点,而且关乎到西凉旧部的财政开销,洛夫人显然不想就这么放弃而亡命天涯。 司马藉问道:“那见不见?” “见。”韩健直接了当道。 司马藉用半自语的口吻感慨道:“也不知你怎么想的,他们西凉旧部,跟朝廷素来有嫌隙,现在收纳了他们,不怕他们日后反水?” 韩健笑道:“你把事想的太严重了。其实我最初的目的,只是想用洛夫人的书局帮我印三国。再者,我们在京城中,虽然看似平静,但身边还是有不少人盯着,在紧要关头,有些人能为我们所用总是好的。” “说的好像跟坐牢一样。”司马藉道,“实在在洛阳呆的不快,便跟我去闯荡江湖,快意一回。” 韩健没理会司马藉那一套浪荡江湖的宏图伟论,直接问了头拜帖之人的情况,才知道洛夫人并未敢自己露面去东王府,而只是派了人去。 “从这点就看出那女人不老实。”司马藉道,“他投奔少公子你,也是为利益所驱使,她怕少公子你将她抖露出来。将来一有事,他不反水才怪。” “嗯。”韩健只是微微点头。关于对待洛夫人的问题上,韩健心中早有定计。 韩健想利用的并非洛夫人旗下的产业,而是洛夫人手下一大批的杀手和刺客。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四章洛夫人 韩健让侍卫回东王府别馆跟那送信人打过招呼,相约洛夫人在清虚雅舍见面。过了半个多时辰,信使才在一名女子的陪伴下过来,此女子并非洛夫人,而是一身普通荆钗素裙没有涂脂抹粉的大西柳。 “公子安好。”见到韩健,大西柳婷婷施礼问安。 韩健微微点头算是应了。眼前的大西柳看上去跟良家小妇人一般,很难从她当下的衣着打扮上看得出她是那个名震西都的歌姬。 “你干娘呢?”韩健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大西柳抬头看了眼韩健,又看了韩健身旁立着的司马藉一眼,并不就坐。 “干娘昨日已回洛阳,只是……她想跟殿下单独约见。” 韩健脸色微微一黯,冷声道:“既然洛夫人主动来投,那就应该表现出绝对的诚意,她现下这般……可没什么诚意。你现在就回去跟你干娘说,我就在这里等她,若她日落黄昏前不过来,那什么事都不用谈了。后果自负。” 大西柳微微颔首,没说什么。直接告退,然后匆忙离开了清虚雅舍。 等大西柳离开清虚雅舍,司马藉不屑道:“这些西凉人,不可信。就让她这么走了?” 韩健一笑道:“没事,张行他们已经在跟踪。以张侍卫的能力,不会被她轻易发觉。” 过了不多久,负责跟踪的张行派手下侍卫回来回报,说是找到洛夫人的藏身点,是在一家普通商铺中,而那商铺也并非洛夫人的产业。 再过一会,张行亲自回来回报。说是派人看着,若是洛夫人要逃走会直接把人抓回来。 “没那么严重,我们又不是土匪,抓人抢人的事还是留给衙门去做。”韩健闻言笑道。 张行爽朗一笑道:“还是少公子你教授的跟踪方法好,那女子警觉性很高,不时会回头看,我们几次更换人去跟,才未跟丢。” 韩健点头,此时他已经发现清虚雅舍门口多了一顶小轿,料想是洛夫人来了,便挥手让张行先退下。 随之,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一身普通衣衫却难掩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大西柳陪伴下走上楼来。 此女子,容貌算不上很美,只是很有气度,脸上也显出几分生意人的精明和小心。她手上捧着个包袱,在过了二楼楼梯扶栏见到韩健后,她低下头神情变得有些拘谨,迈着很轻的步子走上前来。看清楚韩健容貌后,她神情略微惊讶,因为这张脸她并不陌生。 她逃出洛阳城时,曾在洛阳城南见过韩健和杨苁儿。 韩健仍旧端坐如常,并未起身相迎。而司马藉则站起身,警惕地打量着妇人手上的包袱。 当韩健瞅见洛夫人的脸,也微微皱眉。当日在洛阳城外跟杨苁儿避雨后,见到两辆马车时,他便觉得那马车上装的东西不简单,几个箱子便能导致那么深的车辙印,他当时想可能是金银珠宝。 什么人会载着一车的金银匆忙离开洛阳? 韩健心中一叹,还是思虑不周,差点让这女人在他眼皮底下逃走。 “民妇洛甄氏见过东王殿下。”妇人欠身行礼道。 “洛夫人?”韩健微微皱眉问。 “正是民妇。” 韩健作出请坐的手势,道:“洛夫人请就坐。” “民妇一介平民,怎敢跟东王殿下同坐?”洛夫人把手上的包袱呈交到桌上,却并不打开。 “洛夫人,你这是……” 洛夫人道:“回殿下,这里面是民妇名下所有田产商铺的房契和在官府的案据,另外,还有一些大额的银票,请东王殿下查验。” 洛夫人言罢,一旁的大西柳上前将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果然如洛夫人所言,都是些很值钱的东西,这可能是洛夫人所有的产业。但韩健却不知道这些当中,包不包括当日被洛夫人运出城的那批财物。 韩健之前还想这洛夫人投诚不够诚意,却没想她能带来这么大一份见面礼。 司马藉上前查验翻看了一下,韩健大致估算,这份见面礼少说也价值十几二十万两,足够在上清宫建一座道塔。 “洛夫人请拿回去罢,这些不是在下所想要的。”韩健冷言冷语道。 “东王殿下嫌少?”旁边的大西柳紧忙问道。 韩健未予置评,大西柳这么说,就等于说洛夫人还有别的产业没“上缴”。洛夫人看了大西柳一眼,对韩健道:“民妇那里,还有些沉重的金银玉器,回头让人运过来。” 韩健沉默了片刻,他没说话,洛夫人便显得有些紧张。她这次回洛阳城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她当初在从大西柳那里得知自己是西凉人的事被人揭穿,而那个人竟然就是东王时,她慌张之间根本来不及多想,赶紧要把财富运出城到南齐去。但她行在路上便想明白了,一路艰险,即便她到得了南边的齐朝地界,东山再起,也无法帮得上身处在北方的西凉旧部人马。毕竟西凉旧境如今都在魏朝统治之下,而西凉旧部的人也都在魏朝境内秘密活动着,以后她即便赚到银子,或者有人有权,却也鞭长莫及。后来她听说京城的产业并未被官府抄没,便一咬牙,回到洛阳城来主动向韩健投诚。 “洛夫人,我们好像并非第一次见面。”韩健沉默后,突然说了一句。 漫长的沉默也就此打断。 洛夫人微微松口气,点头道:“是。民妇曾在洛阳城南见过殿下,还有一位女子。当时殿下还曾仗义相助……” 韩健一叹道:“当时我也没料到,你竟然就是洛夫人,说来我们还算有缘。今日,我直话直说,论产业,我东王府名下的产业要比洛夫人你多上几倍,你这点见面礼,我看不上眼。” 洛夫人当下很为难,虽然她之前也猜到了韩健让她投诚并非贪图她手上的产业和财富,但她到底也想不明白,东王犯得着不揭发她来跟西王作对,跟朝廷作对? “殿下……有何看得上眼的?”洛夫人问了一句,她心中突然冒出个念头,难道东王是“不爱江山爱美人”,想将她据为己有? 韩健没回答她,直接问道:“你们西凉旧部,到底有多少人马?”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五章投诚的诚意 韩健没问洛夫人有多少财产,而是直接问西凉旧部有多少人马。洛夫人还是稍微慌张了一下。 “殿下……何来此问?”洛夫人神色只有一刹那的慌张,随即变得正常,她不清楚韩健真实的用意。 “今日你我相见,有话也无须藏掖。你们西凉旧部的现况,我也有大概了解。夫人你应该是西凉东支的人吧?” 西凉为魏朝西王人马所灭之后,西凉复**分为三系。第一系是“西支”,以西凉旧臣为班底,他们身处在西凉旧境内组织一些反抗和宣传活动,令西凉旧境中的居民不忘被奴役之耻,试图反击。西凉西支人马虽然多,但杂乱,财力得不到保障,说是一个大的分支,其实很多时候都只是各自为战,随时都要面对西王兵马的镇压。 西凉旧部的第二系,是以西凉国皇室和贵族形成的“北支”,这些人马逃到了鲜卑国境内,在鲜卑南部有一座小城,受着鲜卑人的庇护。本身这一支人马也不多,他们是想复国,却是想借他人之手复国,他们可以空享胜利的成果,继续统治西凉。 在西凉旧部中,实力最强的一系是“东支”。这一支人马最多,散布在魏朝各地,也有不少秘密的据点来训练兵马,随时试图发起战争来复国。西凉旧部东支人马极为强盛,有复国的能力,他们之所以迟迟未动手,在韩健看来,他们在等一个契机,等魏朝跟齐朝大规模开战,魏朝朝廷无暇援助西王之时。 西凉东支之所以强大,最重要的是有财力保证,有钱就有人为之卖命。洛夫人并不是西凉东支中唯一的财力供应者,却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洛夫人不肯逃,也有担心在她逃走之后影响西凉东支复国之大计。 洛夫人道:“回殿下,实不相瞒,民妇的确……为西凉之人。至于东支西支,我们西凉之人本为一体,无此确分。” 韩健一笑,洛夫人这是套话说辞。说什么西凉各支不分彼此,那都是空话,其实分的最清楚的还是西凉这些人,还没复国他们就因为正统之事闹掰过,因此还被西王捡了便宜,灭了他们当中不少派系。 “那夫人你,在西凉旧部中,又是怎样一个地位?”韩健问道。 洛夫人叹口气道:“人微言轻,民妇本为一介女子,有何地位?” 韩健再一笑,洛夫人说的倒是实话。在一个大男人为主体的世界里,妇女再有本事,那也是男人的陪衬,虽然魏朝有女皇当家,但妇女的地位并未得到根本的改善。而在西凉这样民风彪悍的国度里,妇女更是被作为货物一般的地位被男人看待,就算是洛夫人能赚钱,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处境。 “那夫人是否想过,就算你们西凉复国成功,你又会得到什么?比今日更大的财富,还是比今日更高的地位?” 韩健的话令洛夫人一愣,洛夫人帮西凉旧部已有二十多年时间,从她青春少艾开始,就近乎执掌着西凉东支的财政大权。虽然西凉东支高层看似对她很尊重,但她也想过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在西凉复国之后,她将如何自处。 韩健一笑道:“不如这样,我来帮你们西凉复国,西凉复国以后,由夫人你来执掌大权,你看可好?” 洛夫人听到这话,身体再一颤。 她的神色再次有不正常,随即她很快又平静下来,道:“殿下说笑了。民妇人微言轻,没有人会听民妇的调遣,殿下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来打趣民妇,民妇当不起。” 韩健瞅见洛夫人的神色,便知道她是口是心非,说什么当不起,其实洛夫人已经动心。 作为一个执掌财政大权的女干将,人微言轻或许有,但还是有很多人信服她,若是日后西凉真的能复国,她能没有抓住权力的野心? 韩健没有继续纠缠这问题,转而像是漫不经心道:“夫人似乎并非姓甄。” “殿下说笑了,民妇出嫁随夫姓,自然不姓甄,姓洛。”洛夫人微微一笑道。 “旁人都说,你是东阁尚书洛家丘的外宅。但据我所知,洛尚书当年在西王手下谋事,二十多年前回到洛阳入东阁,到他去世时,夫人才十三四岁,过了四五年,夫人你才声名鹊起。你怎会是洛尚书的外宅呢?” 洛夫人辩解道:“民妇身为西凉之人,西凉旧习,女子十三四岁出嫁本为平常事。汉家不是也有女子未及及笄便出嫁的?” “夫人何必强辩,若我所料不差,夫人并非洛尚书的外宅,而是洛尚书在西凉境内的遗珠。夫人是洛家千金小姐吧?” 洛夫人闻言,马上跪倒在地,道:“请殿下不要污及先夫的名声。” 韩健冷冷一笑,他即便说让洛夫人来当女皇,洛夫人也没如此激动。他一说洛夫人可能是洛家丘的私生女,洛夫人马上露出如此大的反应。那也就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洛家丘一生清明,唯独韩健从一些秘密渠道中获悉,洛家丘曾在西王手下为谋臣时,为西凉人所俘获,之后有两年时间为西凉人的俘虏。这样的情况下,他在西凉境内生儿育女也就不奇怪。而在洛家丘被救出之后,西王也因此而不信任他,洛家丘被调到洛阳,反而令他官运亨通,他以调遣钱粮的能力,很快得到了先皇的信任,一步步攀上高位。 即便如此,也改不了洛家丘对西凉之人的同情。尤其是在他想方设法从西凉把女儿接回洛阳以后。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韩健的猜测,韩健没有真凭实据,而洛夫人为了保全洛家丘的名声,甚至可以不惜自己的名声说自己是洛家丘的外宅女,这样的情况下,她更不会透露实情。在当下,一个男人三妻四妾并不会有损名声,反而在贵族中会以妻妾的多少来进行攀比,以妻妾多者为傲。 而若是洛家丘有个身为西凉人的女儿,那他一生的清名将毁于一旦,朝廷不但会追究逝者,连洛夫人也要跟着遭殃。 “那可能是我猜错了吧。夫人请起。” 韩健脸色阴沉不定,一旁的司马藉好像看了场好戏,而大西柳则有些噤若寒蝉。她愈发搞不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为何要威逼她干娘。 洛夫人在大西柳的搀扶下起身,洛夫人整理了下仪容,马上又恢复了平静之色。 韩健道:“既然夫人有意投诚,那不知夫人诚意如何?这些财物宝贝什么的,在下看不上眼。我想你们西凉人紧缺粮饷和军费,在下也不想强人所难。” 洛夫人微微一咬牙道:“殿下,民妇问一件事,不知殿下可否实情相告?” “说。”韩健脸色一沉道。 “昨夜开始,城里有些乱,可是朝廷发生了大事?”洛夫人一脸毅色瞅了韩健一眼。 “夫人想问发生何事?”韩健问道。 洛夫人道:“其实,民妇已知发生何事。据民妇所知,昨夜在城中一处地方,当今陛下的亲兄弟,魏朝的王子,被人掳走,可有其事?” 韩健一皱眉,道:“夫人跟此事有牵连?” “实不相瞒。此事虽不为民妇之人所为,但西凉之人,素来跟这些与朝廷为敌的江湖义士有所往来,或许,民妇可以帮殿下寻到王子。民妇想以如此的诚意来投诚于殿下,不知殿下是否接纳?” 第八十六章局势 “少公子,人我们不能救。这不明摆的事,你怎能答应那西凉女人?” 在洛夫人和大西柳离开之后,整个清虚雅舍二楼上只剩下韩健和司马藉。司马藉情绪有些激动地看着韩健,他觉得韩健要救杨余,是一件不可理解的事。 韩健情绪很平淡,他也并未直接答应说是要救人,他只是应允了洛夫人的投诚条件。 “且问你,救人与不救,与我们有何利益关系?”韩健反问道。 这点倒是有些难为司马藉,司马藉虽然花花肠子不少,但大多数时候做事都是率性而为。他不救主要是因为杨余这个人他不喜欢,至于谁当皇帝,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司马藉道:“就说那人,昨日对少公子你那般,这分明就是结仇了。救出他来,日后若是让他当了皇帝,还不处处为难于你?” 韩健微笑着摇摇头,意思是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皇上如今还未到要传位的时候吧?”韩健淡然道,“这些事,是否太远了?” 司马藉再道:“那让他当了太子,也会对少公子你不利。” “我在京城,最多一年半载,就算是他能当得了太子,到时我们已经回了江都,我们要兵有兵,要人有人,还担心他会与我们为难?”韩健笑看着司马藉,这笑容愈发令司马藉看不懂。 “那……让他死了,是不是更好?虽然杨公子跟我们也是初识,但好在他为人实在,对我们又谦谦有礼,他当太子不比那谁当好?” 韩健叹口气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绑匪绑人,并非图杀人灭口,也不为钱财,十有**是为被朝廷缉拿的悍匪。这一时三刻之内,他们就会向朝廷提出换人的条件。你觉得朝廷会拒绝?” “陛下被裹挟,能轻易换人吗?”司马藉犯嘀咕道。 韩健道:“陛下仁慈,何况被绑的还是陛下的亲弟弟,也许还是将来储君人选。如此的境况下,朝廷不放人也难。那索性人会放回来,那何不我们顺手推舟,将人先给救出来,成全一下杨公子呢?杨公子救人有功,说不定会因此而被陛下所赏识呢?” 司马藉皱眉道:“就算我们知道人藏在哪,人就那么好救了?万一救不出来……” 韩健一笑道:“救不出来,打草还惊了蛇,绑匪一不做二不休撕了票?呃……你是担心这个?” 司马藉心中终于恍然,苦笑一声道:“少公子见谅,之前没弄明白,你这……是不是有点狠了?” “你不救人的主张,不也是出于这个目的?”韩健反问道。 司马藉嘿嘿一笑,不再说什么。 韩健叹道:“如今朝廷最大的危机,并非来自于鲜卑和齐朝,而是西王和北王势力对洛阳的钳制。两方势力过于强大,且都对洛阳虎视眈眈。如今南王无心与西王和北王抗衡,而重于发展自己的领地,稳固其对齐朝的防线。陛下留我在洛阳,名义是锻炼,其实是有让我坐镇一方的考虑。” 司马藉一脸不同意之色,道:“若陛下真要让少公子你坐镇一方,让你回江都不是更好?” “这就是陛下的高明之处了。我一介出笼的雏鸟,手上有权而无号召力,我最大的本钱就是我这个人,西王和北王就算是要发兵洛阳,夺取皇位,他们也会有所忌惮。” 司马藉不解问道:“忌惮什么?” “当然不是我,而是江都的兵马。我在洛阳,那他们起事,江都兵马想不勤王也难,你觉得我几位姨娘会放任我留在洛阳城里犯险而不顾?但若我回去了,江都兵马可能真就顾不上洛阳城了。” 司马藉皱眉道:“陛下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卑鄙了?” “话不能乱说,在政治立场上没有卑鄙与否,只有利害得失。其实我觉得留在洛阳也挺好,至少在政治立场上,我站在陛下这面,这事出于我自身的考虑。因为北王和西王不论谁夺取朝政,都不会容许我这个东王的存在。而我拉拢与西王敌对的西凉旧部,也是出于结成战略同盟的目的。” 司马藉想了想,尽管他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他也从韩健这番话中听懂了大概的意思。韩健要跟女皇站在一条战线上来对抗西王和北王,甚至不惜来拉拢一向跟朝廷有些积怨的西凉旧部。 韩健道:“西凉旧部虽然一向跟朝廷为敌,但说到底,他们的目的是要复国,而不是图谋魏朝权柄。朝廷自然不适于出来跟这些西凉人联合,若是如此等于是公开向西王宣战。可我这个东王不同,我本来就是初出茅庐,在外人看来什么都不懂,什么事都可以率性而为,什么事都可以不顾后果。那我跟西凉旧部联合,就算是事后被西王所发觉,那陛下也有完全的理由来撇开关系,而不令局势恶化,若是陛下理解了我的苦心,也绝对不会为难于我,反而会支持我。你说如此,我们是不是一举多得?” 司马藉叹道:“少公子你高瞻远瞩。我还是当个大侠的好,行侠仗义,不用考虑这么多事情。” “现在只是救一个跟我们有些嫌隙的王子,救不救,对我们而言差别并不大,救出来令陛下更信任我们,救不出来人被撕票了,谁也怨不得我们。所以,把心安回肚子里,你以后有不明白的,我们可以摊开来说,说话别太冲动,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我就怕你这脾气会惹事。” 司马藉一笑道:“好咧。其实我觉得在那西凉女人面前摆摆脸色,对少公子你提升威仪有帮助。” 韩健也是一笑,刚才他没出言喝止司马藉,也就是因为如此。若不是司马藉黑着一张脸站在旁边,洛夫人也不会感受到那么大的压力。说到底,他年纪尚轻,要震慑住洛夫人这样久经战阵的老女人有些压力。 说完话,差不多也到黄昏,二人霸占着清虚雅舍以至于清虚雅舍连晚席的生意都没做。韩健跟司马藉先把掌柜叫来交待一番,然后二人一同离开清虚雅舍。 到门口,一个匆忙的身影过来,却又是林詹。 “林兄如此匆忙过来,有事?”韩健看着林詹,林詹一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之前是为林小云的事而奔走,上午过来告诉他苏廷夏去自首。 “少公子,在下来有两件事跟您说。”林詹喘着粗气道。 “慢慢说,要不上去歇息下再说也不迟。”韩健道。 “不用。事情有些急。”林詹道,“第一件事,是绑匪那边有消息了,他们在半个时辰前找人射了封信到我们廷尉府,说是要以三王子的命来交换这些年被朝廷缉拿的所有乱党的命。” 韩健心说绑匪的速度还挺快,他们刚得到绑匪的藏身点,绑匪那边已经开始行动。 “上报了?”韩健文。 “是。吕少府亲自进宫去面见皇上,目前吕少府尚未回来,且不知朝廷是如何定的。”林詹道,“还有第二件事。就是苏先生的事,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但少公子您一直追查舞弊案,我想还是要告诉少公子您。今日苏先生到官府自首以后,先是被慎刑司那边的人给提走,但下午时候人就给放回来,还被判了刑。” “处斩?”韩健皱眉问道。 “不是,是流放,跟小云一样,都是南流。” 韩健微微点头,“南流”在魏朝有个特别的意思,就是向南流放,就是流放到南王藩地的意思。韩健心说苏廷夏这个人应该是各方都容不下的一个人物,自首以后居然没死,只是被判了流放? 朝廷为何不杀了苏廷夏而令事态缓解? 韩健突然意识到,这是女皇有跟西王和北王摊派,有要撕破脸动手的意思。 第八十七章巧妙的利用 朝廷对舞弊案的处置,雷声大雨点小,如今会试重开后三天考试已经进行了两天。而舞弊案的涉案人基本也被拿下,除了这些,朝廷没过多追究任何问题。 在如此背景下,韩健想,苏廷夏自首很可能会被秘密处决。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苏廷夏问题上,朝廷一反常态。让韩健感觉到,可能是苏廷夏自首后交待了很多不为女皇所知的内幕,交换了他自己性命的同时,也让女皇感觉到不能再对北王和西王的人心慈手软,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 “林兄,你先回去,来见过我们的事不要跟人说起。”韩健嘱咐道。 “是,少公子。”林詹行礼作别,他还要急着回去准备朝廷跟绑匪换人之事。廷尉少府吕哲进宫,很快会回来,他也会带来女皇的指示,到底是换人还是不换,换又怎么换。廷尉府手头上的事情很麻烦,林詹自顾不暇。 等林詹离开,司马藉皱眉道:“朝廷现下要换人了,我们还救不救?” “不救,如何打草惊蛇?”二人一同往东王府别馆的方向走,韩健说道。 “那少公子,你看由我牵头如何?我蒙上面,跟张侍卫他们一起去救人,救不出来把绑匪惊了,人就给杀了,救出来我们把他给宰了。” 韩健瞥了眉飞色舞的司马藉一眼,略有不屑道:“要出手,也不能我们出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救人无论事成与否,都会令朝廷之人对我们心生猜忌。” 司马藉又犯迷糊,试探问道:“我们不救人?谁救?” 韩健好整以暇道:“我们放出风去,令朝廷知道绑匪的下落,朝廷自会动手去救人,何劳我们动手?” “这倒是真的。”司马藉一笑道,“还是少公子你想的明白,这蛇谁惊不一样。可……这消息如何放?找那些市井之人?听说朝廷在市井之中有不少眼线,透露给他们或许有用。” 韩健微微摇头道:“绑匪在市井中的眼线更多,像你说的这般放消息,绑匪会有察觉,把人运走,适得其反。这消息,也不能以我们东王府的名义来放,陛下昨日可是交待我与杨公子不得插手此案,若我不尊上命,救人出了岔子,别人肯定会怀疑我别有用心。” 司马藉想了半天,最后为难道:“要放消息,不能放给市井之人,还不能透出是我们放的……” 韩健道:“如今对立的几方,是东南西北四王府,以及朝廷。我们要放消息,自然不能假借西王和北王之手,我们又不能自己放,那……” “南王府?”司马藉抢白一句,突然又皱眉,“可现在南王府之人都离开洛阳了呀。” “还有一个你忘了?”韩健突然瞥了司马藉一眼。 司马藉再一想,道:“少公子是说……姓黄的?” “就是他,黄烈再怎么说,那也是南王的亲眷,半个皇亲国戚。我们找人把绑匪藏人的地点知会于他,他立功心切,自会去官府举报。消息转个弯,还是能放出去。” 司马藉一拍头,笑道:“此计甚妙!那姓黄的一副傻样,定然不知被人利用。” 韩健也随之一笑,黄烈的确太“楞”,得到消息,不辨真伪他就会去朝廷举报,更不会去想是谁把消息传给他的,回头他肯定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或者是人缘好才得到这么“机密”的消息。如此一来,不管救人事成与否,都不会跟东王府有牵连。 “我亲自去一趟。”司马藉跃跃欲试道,“少公子你就等我的好消息。” 韩健却道:“你别去,黄烈认得你,让张侍卫找两个脸生的去放消息,此事不能拖延,拖下去,朝廷跟绑匪进行交换,此计便行不通。” 司马藉点头,过去跟张行交待。这次韩健没有亲自过问,他相信司马藉这点小事还是能完成。 …… …… 夜色降临,月暗星稀。韩健拿着三国的复刻版坐在院子里,透过昏黄的灯笼看着书。在一旁,雯儿拿着炒豆嘎嘣嘎嘣吃的很香。 “少主,我们回屋子里去吧。外面有些冷,您着了凉,郡王妃会责罚我。打屁股很疼的。”雯儿吃完了炒豆,才想起来要回屋子里。 现在韩健的三姨娘韩崔氏回了江都,而韩健的九姨娘韩昭氏并不太管府上的事,韩健更是早出晚归,雯儿俨然成了东王府别馆的大管家,原来别馆的管事和丫鬟仆人事事遵从于她,她说的话更是不敢有半点拂逆。主要因为她是韩健的贴身丫鬟,熟知韩健的喜好。 “累了就回去睡,没让你在这陪我。”韩健道。 “不去。”雯儿撅着嘴说了一句,然后陪着韩健干坐了一会,很快便哈欠连连。最后趴在石桌上小睡过去。 韩健却没睡意,这几天发生的事很多,他要仔细考虑一下,顺带他也在等司马藉的消息。 当下城里的天空不时能看到一点两点的烟火,这并非民间庆祝的焰火,而是朝廷或者是绑匪传递消息的信号。朝廷正在展开一场营救活动,到夜深,韩健仍旧没得到确切的消息。 直到二更天,司马藉才风尘仆仆回来,一到院子里,往石桌前一坐,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便自倒自饮。 “少公子,出事了。”司马藉喝了口水,上来便说了一句。 韩健心微微一沉:“人死了?” 其实在韩健计划中,杨余是不该死的,杨余的死会带来很多连锁反应。女皇那边的态度会更加强硬,而初出鸟笼的杨曦会被寄予厚望。 “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司马藉把情况大致描述一番,韩健没好气瞪他一眼。之前的情况是,黄烈在得到消息后屁颠屁颠跑去官府邀功,随后朝廷慎重其事,女皇还亲自下令让黄烈随先头部队去救人。本来朝廷以为救人会很顺利,毕竟绑匪把人藏在城里,夜晚城门一关,绑匪插翅难飞。 但偏偏绑匪战斗力顽强,朝廷几次强攻不得,人没救出来不说,两边还发生了火拼。当现下杨余生死未卜。 “你为何不等获悉确切消息后再回来?”韩健质问道。 “都打成那模样了,人还能活着?”司马藉一副幸灾乐祸道,“不过听说绑匪并非全都在一处,他们光是一部分人就这么强的战斗力,这些绑匪……来头可真是不小,怪不得他们敢行刺陛下。” 韩健放下书,急匆匆起身道:“走。” “去哪?”司马藉一脸不解。 “还能去哪,进宫。是该我尽点为人臣子本份的时候了。” 第八十八章皇宫之夜 韩健带着司马藉匆忙到皇宫正门应天门口,韩健毕竟不是宫里居住,要深夜入宫要等通报请示过女皇。韩健在宫门口等候的空暇,宫门也有不少人进出。 正逢朝廷在洛阳城围剿乱党,宫门口进出人多韩健也能理解。韩健特地瞅了下,回来的人多出去的人少,前面具体是何战况还不明朗。 “少公子,你不是说陛下不让你插手此案,那我们还来做什么?”一旁的司马藉等了半晌,有些不耐烦问道。 “让不让插手是一回事,此时我还高枕就能无忧了?”韩健道,“起码这是一种态度。” 过了小半个时辰,进去通报的人没出来回禀,倒是杨曦匆忙出来,好像是得到女皇的授意特地出来接待他。 “韩兄,你怎么来了?”杨曦一出宫门,便迎过来,面带忧虑之色道。 韩健问道:“你兄长现下如何?” “不晓得。我在宫里面,姐姐也不让我多问,她也不对我说,但我知道现下人应该还没救出来,不然早就回宫了。”杨曦急道,“好不容易出来,韩兄与我一同去看看吧?” 韩健拉住有些匆忙想去事发现场的杨曦,示意让他暂时平静下来。 “朝廷那么多人马在,你去了顶什么用?”韩健道,“带我进宫,我请见陛下。” 杨曦一脸为难道:“见我姐姐……不行啊,姐姐现在很烦,连我都不见,更何况韩兄你。我见侍卫进去通报,侍卫连烨安阁都进不去,我问明了情况才出来见韩兄你。其实姐姐并不知你来。” 韩健一时间陷入沉默,女皇的反应显然有些过激。他也容易理解,本来人换人很轻易就能把杨余就换回来,虽然朝廷会显得懦弱,但毕竟人没事。结果女皇绝对态度强硬地去救人,现在人没救出来,倒先跟乱党发生火拼,杨余十有**是要被灭口,女皇自责之下,谁人也不愿意见。 真是个好姐姐,不过当皇帝略显仁慈了。韩健在心里感慨。 “走,进宫。”韩健招呼道。 “还进?”杨曦有些着急,他以为韩健听不明白,再重申道,“家姐不会见你……” “见不见是一回事,发生这种事,你赖也要赖在烨安阁门口,若你兄长真发生什么意外,你还能安慰你姐姐!陛下是你姐姐还是我姐姐?” 韩健的话有些急,杨曦一愣,很快他想明白韩健所说的。现在女皇心情不好,所以他应该守在姐姐旁边,随时能安慰姐姐两句。 “哦,那韩兄……随我来。”杨曦傻愣愣地带着韩健进宫,有他这个六皇子在前引路,韩健进宫便顺利许多,至少不会被人查问,而司马藉也得以入宫。 到皇宫烨安阁门前,此时夜已过半,烨安阁内仍旧是灯火通明,女皇在来回踱步,看得出女皇很着急。烨安阁前宫廷侍卫不少,韩健杨曦和司马藉到烨安阁前,一人上前拦住三人,正是之前韩健已经见过的慎刑司部领于晗。 “六王子,东王殿下,请停步。不得陛下传召,不得靠近烨安阁。”于晗语气带着几分恭敬道。 “我……想见见姐姐可以吗?”杨曦语气很恳切道。 于晗无奈摇摇头,而韩健瞅了眼烨安阁内女皇的身影,并未近前。此时烨安阁前除了侍卫,只有两名太监,并不见其他大臣的身影。 “那于部领进去通报一下可否?”杨曦再问。 于晗再次摇头,道:“陛下谁人都不见。” 杨曦侧目看了韩健一眼,低下头,站在一旁。韩健也没提任何要求,直接示意让司马藉跟他一起,跟杨曦都站在一边等消息。 到了墙角,司马藉一蹲,道:“这就是皇宫正殿?没什么了不起的……” “起来!”韩健喝斥一声,“这是宫里,被人看见像什么话!” 司马藉乖乖站起身,脸上还有些不耐烦。本来他从前线得到消息,可以回东王府睡安稳觉,杨余死了对他来说是件畅快人心的事,本来他觉得韩健也该巴望杨余死,但事实却不是那么回事。 “韩兄,姐姐不肯见我们,如何是好?”杨曦在没主意的时候,又求助望着韩健。 韩健道:“不见也好,陛下现在心情不好,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静候。前面的消息,你还知道多少,一并说了。” 因为之前司马藉对一些情况知之甚少,所以韩健希望通过杨曦来得到一些前线的消息。 “我知道的也不多,这次不但有廷尉府和护卫所那边行动,姐姐还派了慎刑司和皇宫的侍卫一起过去,阵仗也不小,但不知怎的人没救出来。我还听说,那日我们见过的刑部李侍郎也身先士卒,跟侍卫们一起去了,前面人不少,但……唉!希望三哥他平安无事。” 韩健一听还挺有意思,李维居然也跟着“身先士卒”?他一个刑部侍郎,去了能干什么?这分明是想弥补他自己的过错,免得被女皇给问罪。 “杨公子是说,那姓李的也去了?”司马藉闻言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问道。 “嗯。”杨曦不明就里,点点头。 司马藉脸上坏坏一笑,被韩健瞪一眼,他马上收敛了笑容。韩健知道司马藉在想什么,李维去了能救出人最多是将功补过,人救不出来连小命都玩完了。在司马藉看来,杨余已经死的透透的,那也就是说李维也要跟着陪葬。 “你兄长能回来。”韩健突然对杨曦说了一句。 “嗯?”杨曦一脸不解,连一边的司马藉也不解地看着韩健。 “总之听我的没错。一会你兄长回来,别着急冲上去,等看到他,你就回去安心睡觉,等明天再过来问明情况。” 杨曦还是一脸不解道:“韩兄,你……此话何意?三哥若是回来,我很想跟他说说话,你为何……” “你相不相信我说的话?”韩健突然问。 杨曦被韩健慎重其事看着,有些不解,最后还是点点头。 “那就听我的,若是你兄长回来,我和司马也会离开皇宫,一会麻烦你引路带我们出去。”韩健道。 “哦。”杨曦再点头。 过了一会,果然烨安阁外一片嘈杂声,一队人马举着火把进来,当前的一个是一脸坚毅之色好像个凯旋将军的黄烈,而之后的一些人大多数都是宫廷侍卫。而被绑架了一天一夜的杨余也在其列,杨余虽然身上挂了彩,但好在保住命。 杨曦见到兄长回来,欣喜间正要上前,韩健却一把拉住他。 “忘了我刚才说的话?”韩健质问道。 “没忘。”杨曦想了想,“走,韩兄,我送你们出宫。” “嗯。”韩健点头,没理会那边正要进烨安阁向女皇回禀的一些人,直接让杨曦送他们出宫。出宫之时韩健还特别提醒了杨曦,让他回去睡安心觉,别去打搅女皇和杨余。 等离开皇宫范围,只剩下韩健和司马藉二人,司马藉才将心中疑问问出来:“少公子,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怎么知道姓杨的一定能被救出来?” “成功救人的并非朝廷的人马,而是洛夫人,这点你没看出来?”韩健脸色平静道。 “啊?洛夫人?”司马藉一脸惊讶。 “洛夫人既然透露了绑匪的藏身地点,她定然怕我救人出什么岔子,到时她难脱其身,投诚不成还伤及自身,所以她会暗自使力来帮忙救人。有洛夫人这个内线帮忙,人救出来有何大惊小怪?” 司马藉点头道:“这倒是,洛夫人既然知道绑匪藏人的地方,她跟绑匪关系就不错,她要救人,绑匪一定不能察觉。但……少公子你为何这么快出来?还让杨公子回去休息?我们在宫里等了这么半天,不是白等了?陛下也不知道我们对此事关心啊。” 韩健瞅了司马藉一眼,道:“有些事还用陛下亲眼见到才知晓?你以为我们进宫守在烨安阁外,这事我们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做事无须做给别人看,只有这样,才会令别人觉得你是别无所图,否则我们进宫之事斧凿的痕迹就太明显,连陛下也会怀疑我们进宫的动机不纯!” 第八十九章受聘 杨余虎口脱险,黄烈是最大的功臣。本来留在京城混吃等死的黄烈,突然间天上掉馅饼捡了个大便宜。 第二天韩健还在吃早饭,便有侍卫来通报,说是有人投了请柬。韩健拿过来一看,居然是黄烈邀请他和司马藉一起去清虚雅舍吃饭,说是要庆功。 “这小子昨晚肯定受了陛下褒奖,不会是想在我们面前卖弄吧?”司马藉嘀咕道。 韩健淡淡一笑道:“利用他一回,现在人家要在我们面前出出风头,这面子总要给的。中午你去考试院那边接到阮平便过去,我还有事。” “什么事?”司马藉望了眼韩健。 韩健自然不会告诉他他有约会,他跟顾欣儿和镜儿约好了上午在翠扬楼听雯儿唱曲子。 “当然是去上听处。”韩健放下碗筷起身对一旁侍立的雯儿道,“雯儿,一会跟我一起出去。” “嗯。嗯?”雯儿本来漫不经心应了一声,随后眨眨眼略带惊讶打量着韩健。 自从来到洛阳后,韩健出去基本都不带着她,而她又人生地不熟还是个少女,怕生也不敢到外面走。雯儿也早就央求韩健带她出去玩。 “不想去?”韩健说着话已经先行一步。 “好啊好啊。”雯儿马上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韩健身后。 正要出门,韩健却侧目看着她,微微一叹道:“换上男装,你这么个俊俏的小丫头走到哪会不方便。” “嗯嗯。”雯儿怕耽搁了韩健出门,赶紧回屋去换小厮的衣装,那一身行头她早就折过很多次。 等韩健和雯儿出了东王府别馆,韩健瞅了眼升起老高的太阳,在想要不要先去上听处看看。再一想,上听处有他没他没差,不如直接去翠扬楼等顾欣儿师姐妹。 街市虽然热闹,但因为昨夜朝廷跟乱党在城中发生火拼,使得很多街道都有衙差在巡查。离约定时间还有段时间,韩健便带着雯儿在洛阳街道四下走走,不知觉便到了林小夙的茶摊。 因为林家遭逢变故,林小云被收监只等发配南疆,林詹又在城中忙着抓捕乱党的事,林小夙也没心思经营生意。茶摊虽然支了起来,但连个人影都没,林小夙也在院子里而不是在外面招呼客人。 “店家,上茶。”韩健到茶摊前,直接往桌前一坐,旁边的雯儿撅着嘴委屈地看着韩健,这意思是哀求让她一起坐。刚才走了不少的地方,雯儿走的累了,又不敢明目张胆提出坐的请求。 “坐下吧。”韩健道。 “嗯嗯。”雯儿往桌前一坐,拿起茶壶要倒茶,却才发现茶壶是空的,“少主,好渴啊,这家好像没人,我们换一家吧。” 雯儿正说着,穿着素衣围着围裙的林小夙从院子里出来,可能之前在洗刷什么东西,见到是韩健用布擦擦手走过来。走到桌前,先欠身行礼,然后目光便落在雯儿身上。 “这是我的小厮,怎么样,俊俏吧?”韩健一笑道。 林小夙打量着雯儿,雯儿也怯生生在看着她。韩健从林小夙的反应来看,她肯定不相信雯儿是小厮,因为没有哪家的小厮能跟主人一起同桌饮茶的。 韩健道:“林姑娘,你这么做生意可不行,我们坐了好半天也不出来招待我们。没有,总要有杯茶水,不然怎么留住回头客?” 林小夙无奈道:“其实……生意我也不想做了,小云落罪,以后这几条街会有人过来捣乱,生意肯定没以前那么好做。还不如关了茶铺,以后缝缝补补帮人做绣工。” 韩健知道,当下不管在哪做生意,都要兼顾官府和地方地保两方面,等于是赚了银子两边交税。以前林小夙在官府有兄长撑腰,地保又是她小外甥,所以生意很好做,基本赚多少都能进自己的荷包。现在林小云进了牢房,她也知道以后生意难做,开茶铺赚的钱可能还没做帮工赚的多。 “林姑娘真不打算继续维持了?”韩健见林小夙点头,叹道,“刚教给你做油条的方子,你却不做了,岂不可惜?” 林小夙立在那,有些赌气道:“你是担心没人给你做油炸果子吃吧?” 韩健哈哈一笑,虽然林小夙已经知道了他的确切身份,却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这也是韩健欣赏林小夙的地方,虽然出身贫寒,但不服输,有主见会持家。 “应该说浪费了林姑娘这把做生意的好手。”韩健笑道,“要不这样,我们东王府在京城有不少店铺,找一家由林姑娘你来掌舵,每月付给林姑娘你月银,再加上一些分红,总比做绣工挣的多吧?” 林小夙用充满疑窦的神色看着韩健,她不清楚韩健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她虽然知道韩健是东王,但她并不清楚东王府在京城有什么产业,如果是她不熟悉的行当,她也不敢轻易接手。 “我……我怕不行。我没管过铺子。”林小夙螓首微颔,有些不太自信道。 “凡事总有开头,也不用选了,就清虚雅舍吧,林姑娘你看你当清虚雅舍的掌柜怎么样?”韩健道。 林小夙当下吃了一惊,清虚雅舍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招待的非富则贵,她去吃次饭都心疼银子,突然韩健说让她来管理这么大一家酒楼,她登时不知所措。 “我……我……”林小夙不知该如何回韩健。 韩健笑道:“我这么提出来,有些突然,林姑娘你也可以考虑一下。我们走了半天,又渴又累,林姑娘是不是先去拿壶茶来招待我们一下?” “哦。等一下。”林小夙正有些局促间,听到韩健这么说,稍微松口气,逃也似地进了院子。 等林小夙提着茶壶出来,神情便自然了许多,显然是已经在心中想明白。 林小夙一边倒茶,一边支吾道:“你说的……我可能做……不好。若是做不好了……” “这样,给你两个月时间,你先试着经营一下,若是生意做的不错,那就继续由你来担当清虚雅舍的大掌柜,若是做的不好,那也只能辞退了你。回头再找个营生给你试试。” 林小夙本来听做的不好会被辞退,正觉得有些委屈,心说你既然要辞退我还请我干什么。再听到后面韩健说会再给她找个营生,她便听明白了,反正韩健是想让她帮忙做生意,或者说是在她家人离散正落魄的时候给她找个寄托。 “那……我先试试。”林小夙低下头有些羞赧道。 “行,既然你应了,一会跟我去见见工,我去给你安排一下。清虚雅舍人手不少,不管是厨子还是跑堂的一个个都是老油条,要镇住他们不易。谁得罪你记得跟我说,我去把他炒了。”韩健笑道。 “炒了?”林小夙惊讶看着韩健。 “就是辞退的意思,你当我把人给烹了?以后清虚雅舍能做做早市,这个油条……就是你说的那个油炸果子,早市上一卖,清虚雅舍会多不少客人。” “嗯。”林小夙虽然应声点头,但她听韩健说油条就不爽,因为这会令她记起这是韩健教给她的方子,而不是她自己发明出来的。 “行了林姑娘,我们茶也喝完了,你也把摊收起来。我们是你这摊子的最后一桌客人。”韩健起身笑道,“回去收拾一下一起去清虚雅舍那边,路上也跟你说说薪酬待遇的问题。不过咱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你当清虚雅舍掌柜的前两个月,薪酬不会太高,提成会多一些,要赚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嗯。”林小夙抿了抿嘴唇,一脸毅色道。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九十章约会 林小夙收拾了摊子,随韩健一起到了清虚雅舍。此时刚至巳时,时间尚早,清虚雅舍内很冷清。 韩健让人把清虚雅舍内的掌柜和伙计全部召集起来,将决定一说,这些人还是有些鼓噪和议论。韩健临时决定让林小夙过来当清虚雅舍的大掌柜,之前没透出过风声。 此时的林小夙,不过是一个一身素衣普通的农家姑娘,就算有经营茶摊的经验,但茶摊毕竟不是大酒楼。林小夙的茶摊说到底连个伙计都没有,自产自销自己经营不须假外人之手。虽然伙计们不敢在韩健面前提出什么非议,但私底下还是议论纷纷,认为韩健明显是要“假公济私”。 韩健跟之前的几个掌柜和管事的单独留下说了说,询问了他们的意思,本来韩健想调走他们,免得让他们觉得被降职。但这些掌柜和管事的都在东王府多年,很懂得“体谅”韩健,他们都表示要留下来给林小夙当下手。 看这些人的态度,韩健心想,他们不会是想留下看林小夙的笑话吧? 等交待完事情,林小夙也无须什么准备工作,她的大掌柜之位直接走马上任了。因为韩健要去翠扬楼赴顾欣儿之约,因而他也着急走,林小夙亲自送他出门。 “林姑娘,整个清虚雅舍上下人手不少,分工也很明确。或许你刚才也能嗅出点敌视的苗头,他们并不会全心全意帮你,更多时候要靠你自己。”韩健临行前嘱咐道。 “嗯。”林小夙应声时有些心不在焉,韩健猜想她在盘算怎么镇住那些老伙计。 韩健没多说什么,笑了笑便带着侍卫离开,把偌大的清虚雅舍留给林小夙经营,韩健也想看看林小夙的本事。她这个空降的大掌柜能不能担起一个铺子,主要看她的能力,软弱了会被人欺负,强硬了又会引起敌视。 韩健对林小夙的上任也蛮有期待。 韩健步行到翠扬楼门前,张行已经等在那里,张行手上捧着一摞的连环画,是韩健答应送给顾欣儿和镜儿的礼物。韩健刚接过,便有辆马车停在不远处,马夫把马凳拿下来,随之从马车上下来两名女子,正是顾欣儿和镜儿。 “给公子请安。”顾欣儿走上前,婷婷施礼。 镜儿有模学样,目光却盯着韩健手上的连环画不挪开。 “请进。”韩健作为东主,招待客人的事就由他来做。本身翠扬楼并不对外营业,没有韩健的引领平常人也不会被获准入内。 韩健边带顾欣儿和镜儿上楼,边介绍道:“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小丫头,当日就是她唱的曲子。” “我知道。”镜儿抢着说道,“那天我在的。本来是师姐来,可是师姐要陪娘,就叫我来了。” 顾欣儿白镜儿一眼,道:“不许没规矩。” “哦。”镜儿吐吐舌头,躲顾欣儿身后去了。 韩健笑道:“此处平时无人,欣儿若是想会友人,或者是有什么活动,只管过来。” 韩健本是无心一说,没想到顾欣儿听者有意,神情微微一变,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这微小的情绪变化也没逃过韩健的眼睛。 “欣儿有事?”韩健问道。 “嗯。”顾欣儿微微颔首,显得有些羞于启齿,“本来,我和镜儿午后要跟同门的一些师兄师姐讲道,正巧没有地方……” 韩健明白过来,这是要借场地。 讲道基本就是讨论那些道教的教义,在重道抑佛的魏朝当下也很流行。 如果跟顾欣儿一起讲道的单纯是“师姐”,韩健也乐意借出场地,但关键是其中有“师兄”。上清宫虽然是阴盛阳衰女弟子居多,但其中也有男弟子,不过这些男弟子不会在上清宫里久居。韩健听说自己的老爹当初就是在上清宫里“短修”时,跟自己老娘以及时为长公主的女皇认识的。 “那就过来,人多热闹嘛。”韩健一笑道,“虽然我不修道,却对道经很向往,听你们讲经论道增长见闻,实乃人生一大乐事。只是希望你们别拒绝我这个门外汉旁听。” “怎么会?”镜儿听说有这么好的场地一起讲经,一脸喜悦道,“你喜欢听讲经,我给你讲啊,我考经文的时候比师姐考的还好呢……” 被顾欣儿一瞪,镜儿又收起脸上的神色缩回头。 顾欣儿对韩健报以感激一笑道:“多谢公子,那回头叫人知会那些同门师兄师姐。相信他们也会欢迎公子一起讨论经文。” 上了楼,进了房间,顾欣儿还是有些局促。毕竟是男女共处一室,虽然不是她一个人,但她也知道有时候需要避嫌。而镜儿则没那么多顾虑,才一会工夫,她已经跟年岁相仿的雯儿说上话,而且很熟稔的模样。 “雯儿,唱曲子了。”韩健提醒了下正在跟镜儿说话的雯儿,“唱的好,有赏。唱的不好,回去罚你。” 雯儿一笑,韩健说罚她却从来没真正惩罚过她。她挨罚也是挨那些郡王妃的罚。 本来雯儿也很怕生,但见到只是大她两三岁的姐姐,也就没那么拘谨。 知道雯儿要唱当日的《长亭外》,镜儿也不再说话,而是坐在桌前跟顾欣儿一起看着雯儿。雯儿想唱,却又看着韩健的手,韩健没拿口琴,她就不知如何开头。 “少主……您不吹琴……我不知怎么唱……”雯儿有些委屈道。 韩健本来不想在顾欣儿面前献丑,但此时为了让雯儿找回状态,也只好拿出口琴。 随着他口琴吹响,雯儿神色终于恢复了自信。随后雯儿悠扬的嗓音响起,在口琴音的伴奏下,雯儿重演了一遍当日的美妙歌声。 一曲下来,不但镜儿听的如痴如醉,连顾欣儿也震惊不已。她一直认为那曲子虽好,但镜儿是言过其实,但今日听过原唱之后才知道镜儿丝毫没有夸大其词。 等雯儿唱完,韩健放下口琴,一笑问旁边有些愣神的顾欣儿道:“欣儿觉得此曲如何?” 顾欣儿微微一叹道:“天籁仙音,世上无乐可比。殿……公子,你手上的,可就是近日传闻中的无弦琴?” 韩健看了看手上的口琴,笑道:“你也听说了?” “嗯。”顾欣儿点头道,“之前听同门师姐提及过,现下洛阳有不少人在寻它的主人,没想到今日也有幸见到。” 韩健见顾欣儿对口琴那么喜欢,本也想直接将口琴送给她。但一想,他一共就两个口琴,一个送给了杨苁儿,如今剩下这个送给顾欣儿,那他自己以后用什么?要做一个口琴,从准备原材料到制作再到调音,对他来说要花不少工夫,这个送了人只能回江都再做下一个。 韩健想,送给两个姑娘同样的礼物,显然缺乏诚意。 “欣儿喜欢的话,回头教给你吹奏。”韩健笑着打马虎眼道。 “嗯。”对于韩健的这个承诺,顾欣儿没觉得不妥,反而面带笑容点头应了。 “不说无弦琴的事了。”韩健转开话题道,“这里还有三国连环画的前九集,以及第十集的原刻版,这在洛阳城可是找不到的好东西。” 第九十一章宴无好宴 韩健亲自送顾欣儿回了顾府,眼看天色近中午,收拾了心情往清虚雅舍。 林小夙上任清虚雅舍的大掌柜尚不到一个上午,韩健到时并未瞧见她人,可能人在后厨并未在外招待客人。韩健上楼,此时已经有不少桌前都有客人,而他们固定靠窗的一桌前,今天请宴的主角黄烈并不在,倒是杨曦在。除了杨曦还有司马藉和刚从考试院考完试出来的阮平。 “少公子。”见到韩健来,阮平等人起身相迎。 韩健见阮平一副精神萎顿的模样,坐下来安慰两句。阮平在考试前本来信心十足,但在经历了舞弊案,蹲了两天牢房出来再考一次,信心便被打击的差不多。连他自己也不敢说考的如何了。 “韩兄,不是说黄公子会来,怎还不见他?我还要当面谢谢他救出我三哥。”杨曦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无奈一笑,黄烈的请柬是说于中午清虚雅舍请客吃饭,人迟到韩健也不知什么情况。韩健也总不能去南王府别院把黄烈给揪过来,更何况黄烈很可能并未在南王府别院老实呆着。 “可能一会就到吧。”韩健敷衍了一句,顺带问了问杨余现在的情况。 杨曦一一回答,总的来说杨余的情况很糟糕。主要是喝的昏天暗地不省人事,在这种状况下被人绑走,醒来就身处在地窖中好像大梦一场,之后朝廷展开营救又喊杀一片,杨余这一天一夜被折腾的不轻。 杨曦道:“那些乱党实在太狡诈,朝廷虽然已经把人救出来,但还是被他们逃走一些,还有据说前天晚上出面行凶的那个女子也并未露头,现在廷尉府还在发榜缉拿他们。” 韩健心说那些都是江湖客,一等一的高手,现在能把人救出来已经不错了,还想把那些人全歼?太异想天开。 “对了韩兄,还有件事。”杨曦突然道,“今天家姐说,可能会再举行一次宴会,为我三哥压惊,这次宴会宴请的人不会太多,主要是对这次救人有贡献的人。我看多半也会邀请韩兄你去。” 韩健心想,杨余被绑架没赖在我头上已经是好的,现在人救出来庆功宴还有我一份? 韩健一笑道:“我看我还是避嫌,不去了。” “这怎么成?”杨曦正色道,“家姐听说你跟我三哥有些误会,也是想通过这次宴会说和一下。其实家姐也是一片好意,你为人很好,我三哥也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大家有什么误会摊开说就好。还有,这次宴会也会邀请齐朝的使者,就是朱同敬,他也会到场。” 韩健道:“南齐人还没走?” 杨曦摇摇头道:“上次宴会上闹出点风波,之后齐朝人说是要走了,但迟迟没动身。家姐似乎也不急着送他们离开,到底是为何,我也不太明白。所以韩兄你去看看,你能看到的懂一些事,这点……我还是不行……” 杨曦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政治敏锐度不高,因而让韩健去宴会,也是有帮他解惑的意思。 韩健之前就知道南齐人来魏朝,应该是为和谈之事。女皇这么重视和谈,肯定有想稳定住南方局势,以便于跟西王和北王摊牌。若然女皇处理不好魏齐两国的关系,便贸贸然与西王和北王撕破脸皮,那朝廷很可能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地步。 有韩健明白过这一节,在宴会上说什么做什么他便有了主意。 “行,到时若然陛下邀请,那我一起去。”韩健随口道。 正说着,风光无限走路都会打漂的黄烈姗姗来迟,独自一人上楼而来。此时的黄烈,真好像是大登科后小登科,人生志得意满。只是那笑容让韩健感觉到很猥琐。 “黄公子,你可算来了。”司马藉笑着迎上前,“你再不来我们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席,真令人发愁啊。” 黄烈根本听不出司马藉在感慨没人结账的问题,笑道:“今日公事特别繁忙,因而来晚了,见谅见谅。请坐,吃什么,尽管点便是。” 韩健瞅了眼黄烈,心说连这小子也学会打官腔了? “黄兄,不是说宴请宾客,怎……不见宾客?”韩健问道。 “这不就是你们吗?”黄烈坐下,有些感慨道,“你们也知道,我初来洛阳,没什么知交,这次难得这么高兴,但思来想去也只能请几位一起过来饮宴。没想到几位都来了,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韩健不再说什么他也听出来了,黄烈得了个大功劳,没处显摆,只好在他们面前露露脸。 司马藉笑道:“那我们可不用给黄公子你省钱了。掌柜的可在?” 司马藉这一喊,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刚上任的清虚雅舍大掌柜林小夙急匆匆上楼来。虽然她现在担起了一家大酒楼的掌柜之则,身上所穿的却仍旧是来时穿的衣服,只是戴上个像是厨师帽的帽子,腰间围了一条围裙,看似刚从厨房里出来。 “几位……”见到韩健和杨曦等人都打量着自己,林小夙还是有些腼腆,不过她也很快适应了新的身份,“不知要上何等酒席菜色?” 黄烈一脸惊讶道:“清虚雅舍何时换掌柜的了?” 司马藉没说什么,直接朗声道:“当然是鲍参翅肚,至于酒,也要最好的陈年花雕,总之是不贵的不要上桌,我们黄大公子请客,自然不能太寒酸。” 司马藉这番话吸引了楼上所有客人的侧目,像这么张扬来清虚雅舍吃饭的人实在不多见。 林小夙闻言有些为难,她这一上午,光背那些菜色便背的有些头昏脑胀,除此之外她还要熟悉厨房和清虚雅舍的日常运作,忙的是焦头烂额。现在司马藉不说具体菜色,直接说什么“鲍参翅肚”,她的茶摊哪卖过这些东西,具体那些名字花里胡哨的菜,像什么“花开富贵”之类的,到底哪个里面有“鲍参翅肚”,她还没完全搞清楚。 见林小夙有些愣神,韩健出面解围道:“挑一些好的菜色,尽量上就可以了。另外楼上也无须你事事照顾,让下面的伙计做就行了。” “嗯。”林小夙感激地看了韩健一眼,道,“几位稍等,小女子这就叫人上菜。” 司马藉道:“上菜之前先把酒上上来,还有这个小碟,怎么也要上全了。” 林小夙不太明白这些,忙不迭点头道:“那……稍等。” 等林小夙下楼时,韩健瞥见她在拿围裙擦汗,可见她的确是感觉到压力。司马藉这还算认识的,提出的邀请还不算过分,若是遇上那些难缠的客人,也足够她一个姑娘家头疼的。 等伙计把酒坛和各色的小碟先上全了,宴席也就算正式开始。黄烈意气风发,非要给几人敬酒。 酒过三巡,韩健才问道:“昨日你立下功劳,陛下可是有赏赐过你?” “说是会有……可现在还没说是什么?”黄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猜,皇上会派我个差事,戍卫洛阳安危什么的……” 杨曦听的是一本正经,韩健则当充耳不闻,这黄烈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不过是到官府告个消息顺带帮忙救人,就能“戍卫京畿”? 司马藉一脸坏笑道:“那可要为日后十二卫所大将军的黄大将军敬一杯了。日后黄大将军功名卓著之时,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小角色。” 黄烈几杯黄汤下肚,人已经飘飘然,听司马藉如此说,还以为是赞美之词。 “哪里哪里,以后我黄烈有出头之日,定不会忘诸位。来,满饮此杯。” 黄烈正说着,突然听一声很劲的破空之声,一支小箭激射而来。韩健往后避退一步,便见黄烈手上的酒杯被小箭射中,酒杯落地“哗!”地碎了一地瓷片。而小箭的方向也发生偏转,直接插进二楼的一根木柱上。 “哎呀呀,是不是我喝多了,怎么连杯子都没拿稳?”黄烈还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第九十二章明火执仗 突施冷箭,出手手段极为隐蔽,在猝不及防下若对方取的是黄烈的命,韩健想施加援手也施加不得。 司马藉当下便“唰”一声抽出佩剑,几人的目光也顺着小箭飞来的方向望向窗口的对面,仓促之下并不能寻得是何人发出暗箭。 “暗箭伤人,太不要脸了。”司马藉愤怒地喝一声,此时身处在楼下的侍卫已经向清虚雅舍对门的一家铺子冲过去。街道很宽,清虚雅舍的窗口可说是一目了然,对面铺子不少,要追查出来放冷箭的人也早跑了。 不知为何,韩健总感觉这种突施冷箭的方式跟当日那女刺客刺杀女皇时用的手段极为相似。这次的距离可能比上次更长,但毕竟有充足时间瞄准,若是女刺客真要杀黄烈,或者是把小箭射向他,也不至于会这么逊而失手,女刺客是有意要打落黄烈手上的酒杯。 突然的变故,令清虚雅舍的二楼有些混乱。这两天城里刺客闹的是人尽皆知,但刺客这么明火执仗白天到公共场所来发暗箭,还是头一遭。客人们惊惶间都想逃离,却都不敢出门,有的已经在嚷嚷关窗户,在他们看来似乎只有把清虚雅舍二楼变成一个封闭的密室才更安全。 “不要惊慌,官府的人马上会来。”林小夙作为清虚雅舍新任的掌柜,在此时责无旁贷要出来安抚住人心。 此时韩健正打量着插在木柱上的小箭,很平常的一根箭矢,规格上要比军用的小很多,更利于随身携带的机扩来发出。韩健原以为上面没毒也会有字条警告语什么的,仔细看过,除了一根小箭别的什么都没有。 “那些乱党,一定是来找我报复的。”黄烈一脸大义凌然道,“你们等我,我这就出去将那些乱党擒获回来。” 黄烈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刚才喝酒的时候喝的猛了点,刚才敬酒别人喝一杯他喝四五杯,此时热酒上头开始有些发昏。他正要抱着佩剑冲下楼,却被杨曦一把拉住。 杨曦看着韩健问道:“韩兄,是否那伙贼人所为?” 韩健摇摇头,表示他自己不清楚。但他隐隐感觉就是当日女刺客所为,至于是何目的他尚未弄清楚,他料想既然刺客白天敢露面,就绝对不会只为了发一枚小箭来威吓。 不长时间,张行带着两名侍卫回来回禀,他们在对面几家店铺上下搜查过,并未发觉异常。 “少公子,几家商铺的掌柜都查问过,我们也上楼搜查过,未有乱党藏身在内。可能是逃走了。”张行道。 韩健点头表示会意,既然乱党白天出来,就早就想好退路,不会被轻易拿住。 说话间,廷尉府的人在新任廷尉少府吕哲的带领下匆忙到清虚雅舍来。吕哲双眼通红,看得出他精神状态很不好。 本来吕哲为杨余被绑架的案子忙活了一天两夜,正要好好休息,谁知道乱党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乱党敢正大光明白日行凶,他不想亲自带队也要带队。 “六王子,东王殿下,你们……这……这……” 吕哲不但头疼于刺客,见到韩健他也头疼。这几天韩健他不是一回见,每次见都会让他焦头烂额,一次是林小云的案子,事后他被陛下在朝堂上点名批评他软弱无能,第二件就是杨余被绑架,当时韩健也在场。现在乱党出现,又是跟东王有关。他简直以为韩健就是他的灾星。 韩健在一行廷尉府衙差中见到林詹的身影。 林詹这几天很忙,他尚且不知林小夙被韩健拉来做了清虚雅舍的掌柜。见到妹妹穿着一身“奇装异服”有很派头地站在清虚雅舍一行伙计前面,他惊讶间也不敢造次上前多问,只好先收起疑问等回头再问妹妹。 “吕少府,你看看,这就是贼人发出的暗器。他们想当众对本官行凶,以报复本官昨日亲自带兵围剿他们!本官速来跟这些贼人势成水火,誓要将其彻底覆灭。这群贼人一定是看到了本官的决心,因而想将本官置于死地!”黄烈一副趾高气扬的语气道,“此事不查明,本官誓不罢休!” 吕哲虽然脸生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黄烈是个什么货色他虽然不是太清楚,却也了解大概,这个自称“本官”的家伙说到底只是个从六品的兵部小吏,他堂堂的廷尉少府还怕了这么个家伙? 但谁叫人家现在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昨日救出杨余后,吕哲也跟着一起到皇上面前邀功,当时女皇没夸奖别人,唯独夸奖了在救人中作出突出贡献的黄烈,还说回头有重赏。连被救出的杨余似乎也对黄烈感恩戴德。吕哲此时见到一身的王八气的黄烈,也只能先暂时忍着。 “这里先交给吕少府了。”韩健见到廷尉府的人来,便想抽身而去,“我们先告辞,若是吕少府有什么案情需要查问的,尽管到府上去,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恭送殿下。”吕哲听说韩健要走,心中反而松口气。他是怕见到韩健,就算是有案情要查问他也绝对不会去东王府触霉头。 等离开清虚雅舍,一行人有些沉默,黄烈没话找话道:“你们说,那些贼人会不会当街行凶来刺杀我们?” 司马藉不屑一笑道:“那感情好,赶紧把你杀了,我们好替你报仇!” “不……不用了。”黄烈酒喝多了反而能听出好赖话,微微一笑算是揭过。 “黄兄,安全起见早些回去,我们就此分路而行,不送。”韩健行礼道。 “告辞。”黄烈步履蹒跚往南王府别院的方向走去。 看着黄烈背影,司马藉抱怨道:“还说这小子请客呢,今天这顿他又吃白食了。” 韩健未加理会,几人往东王府别馆行去。到门口,府上的仆人过来通报,说是有客人在里面拜会,已经等候了半天。 “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并不识。”仆人道。 “不会是姓黄的小子怕死,到我们这避难来了吧?”黄烈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道。刚才黄烈离开的时候,司马藉就觉得下一个被绑的就是黄烈,因为黄烈昨天多管闲事破坏了乱党的好事。 等韩健到了外厅接待处,见到了那一身男装俊俏不凡的“公子哥”,心下微微一凛。虽然这张脸他并不是很熟悉,但面部轮廓他是记得很清楚的,而且此人脸上那似有似无独特的微笑似乎也在提醒自己的身份。 岂不就是两日前在雨花楼绑走了杨余的那个女刺客? “东王殿下,小可久仰了。不知之前送您的那份见面礼,可还中意?”女刺客拱手行礼,好似个儒雅的书生一般。 韩健没有靠前,因为他不清楚女刺客胆这么肥的目的。 “见面礼?”韩健微微皱眉。 “要不要再来一份?”女刺客一提袖,韩健赶紧闪避,等闪开才知道对方不过是装腔作势。 “嘻嘻,看来这份见面,殿下是极为喜欢的。本来还想多送几份,现在看来……不必了。” 第九十三章天真烂漫 见到女刺客,初时司马藉还不清楚她身份,等女刺客一抖袖子而韩健闪身,他便意识到她就是乱党之一,绑走杨余的女刺客。当下司马藉要拔剑,却被韩健伸手阻拦。 “少公子,她活的不耐烦了。敢到我们东王府来,让她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侍卫们都在门口,你先撤,我挡她一挡。”司马藉说着,对阮平喝一声,“阮平,招呼侍卫进来拿人!” 司马藉说话声音不大,不过女刺客耳朵更灵敏,当下她喝一声道:“慢着。” 随即女刺客挽了挽袖子,露出一段雪肌,表示她的确没带什么武器。然后摊摊手,一脸委屈道:“既然小女子前来,就没准备安生离去。你们要拿人尽管拿好了,不过……东王殿下就不打算听听小女子说什么?” 司马藉冷笑道:“拿下你再细细审问也不迟!” “哼。”女刺客微微不屑道,“就凭你?想拿住本姑娘也难,你们就是把全部侍卫调进来,也未必能拿下我呢。不过我从这里出去,就会到处去说,其实是东王指使的我们绑架的三王子,到时候……嘻嘻,东王殿下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韩健心中一笑,他的确没想到女刺客敢明目张胆到东王府别馆来。他也不怕女刺客说的那些,刺客乱咬人,就算是朝中跟他敌对的那些势力也未必会信,更别说女皇。 这个女刺客,年岁不大,本事不小,而且有胆识敢只身闯东王府这座虎穴龙潭。只是韩健觉得她有些“愚笨”,天真到烂漫的感觉。如果韩健真的心狠手辣,将她拿住秘密处决,她这么来就是送死。 “我还真想听听何小姐是怎么说的。”韩健没有上前,只是微微一提手道,“看座。” 司马藉一脸警惕,从旁边搬了张椅子过来让韩健坐下。而他则站在韩健身旁随时应对不测。女刺客那边也很轻松坐下,就好像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只是主客之间一个坐屋头,一个坐屋尾,显得很生分。 “何小姐有什么话说?尽管直言。”等双方坐定,就好像是谈判一样,韩健先开口道。 “哼,首先说明,我不姓何,我也不是什么何小姐,本公子单名一个燕。”女刺客一本正经道。 “那燕姑娘……” “是燕公子。”女刺客皱皱鼻子道。 韩健道:“那好,燕公子,有话明说,阁下之前何以暗箭伤人?” “暗箭伤人非我辈所为,谁暗箭伤人了?本来本公子只是想以袖箭将字条发过去,就不必亲身来见,谁知看到那该死的茄子脸举着酒杯得意洋洋,本公子最恨这等宵小之辈,发根箭教训他一下,又没伤着谁,这怎么能叫暗箭伤人?” “茄子脸?”韩健哈哈一笑,“有趣有趣。阁下如此率性而为,的确是江湖好汉的作派。” 女刺客拱手笑道:“过奖,过奖。” 韩健一笑,心说她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在恭维她吧? “那姑娘今日前来,是何目的?”韩健续问道。 “哼,你几次三番破坏本公子的好事,你是不是应该对本公子有所补偿?”女刺客突然冷眼看着韩健道。 韩健看这女刺客唇红齿白的,没想到她口气还不小。补偿?钱债肉偿还是以身相许?他们本就是敌对的,互相攻讦还需要补偿? “那阁下需要何等补偿?”韩健顺着话头道,“若是在下力所能及,或许能尽力而为。” 女刺客将嘴唇一缩,露出几分傲色道:“我们江湖之人,最重道义,现下我们同道好汉之中,有几人被朝廷缉拿。殿下帮我们将人救出,我们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当女刺客说到救人,韩健心中恍然。其实他也早就猜到这结果。 说到底,女刺客和一些乱党花那么大力气绑架杨余,主要也是为了换出被朝廷缉拿的那些人。韩健也感觉到,“那些人”很可能是一个人,之前朝廷抓捕过不少的江湖客,也处决了不少,乱党中都毫无动作,只有前几天朝廷在城中搜捕刺客时捉到一个“悍匪”,随即乱党就有绑人这么大的动作。可见此人地位不低,应该在这伙乱党中有较高的威望。 韩健正色道:“捉拿钦命要犯,乃是廷尉府之责,现下你们那么同道之人都被关押在廷尉府牢房之内。在下不过是个空头的东王,如何能帮阁下这个忙?阁下还是另请高明去吧。” “哼。”女刺客冷哼一声,用很赖的口吻道,“总之,你不帮忙救人,本公子就不走了。以后我这个朝廷的钦命要犯就跟着你,让你吃也吃不着,睡也睡不下。” 一旁的司马藉原本安静听着,一听双方撕破脸皮,马上喝道:“好你个小娘皮的,敢这么威胁我们少公子?我们将你拿了,剁了喂狗,看谁吃的下睡不着?” 说着,司马藉便要动手。韩健却示意让他先平静下来。 要救人,韩健显然没那个必要。他跟西凉旧部联合,是看重西凉人对西王的仇恨及对复国的渴望。而这些江湖客,历来是打着杀贪官劫富济贫来招揽义士为他们所用,至于这些乱党幕后有什么大的图谋,他并不清楚,他对江湖上的事了解甚少。 女刺客只身这么上门来,韩健面前有两个选择,要么抓人要么放人,现在看来就算他要放人对方也死赖着不肯走,走了可能还四处散播对他不利的风声。那他就更没理由放人了。 “阁下想留下来作客,东王府自然欢迎之至。”韩健起身,笑道,“阁下所提的事,我需要从长计议,阁下不介意的话,此事可以慢慢来!” 韩健这是要以拖延战术来令女刺客放松警惕,他已经动了拿人的心。绑住这狐媚的小妮子,看她到哪去散播流言蜚语!还可以慢慢调理,韩健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不绑她的理由。 “当日你绑我,今日你送上门让我绑。这才叫扯平!”韩健心里促狭地想。 却在此时,已经早就在外候命的张行进来通禀,说是宫里有人来传话。 “宫里人?何人?”韩健本以为张行是想借口让他离开屋子,方便他们动手拿人,但见张行的神色,却又煞有介事不像是说辞。 “是宫里的卢公公。” 卢公公就是卢绍坤,女皇身边最信任的太监,也是大内总管一样的人物。卢绍坤来的话一般会是代天子传话。 “燕公子,宫里面来人,不介意的话,你请在此稍作等候。”韩健对女刺客道。 “行,你只管去。别动歪念头,你们奈何不了我的。” 韩健出门来,迎着门口方向过去,便见到卢绍坤正在门口等候,却不进门。 “殿下。”卢绍坤见到韩健,笑着迎上前,道,“老奴只是来帮陛下传个话,陛下让殿下进宫一趟,有事商议。” “现在?”韩健问道。 “是,殿下可以先收拾下,这就随老奴进宫。陛下等着呢。” 韩健心想女皇有什么事要着急召他进宫?难道是为杨余被绑架的事?还是刚才在清虚雅舍刺客的事? 韩健先让卢绍坤到外面等候,然后再转过身对张行交待两句,主要是先稳住那女刺客,不能让其逃走。 “若是那人不肯就范当如何?”张行请示道。 “就逼她就范,但……切勿伤她性命。” 交代完这些,韩健才在几名侍卫相陪下出门,随卢绍坤一起进宫去。 第九十四章女皇的心思(上) 韩健随卢绍坤进宫,本来韩健以为要直接去女皇平时办公的烨安阁,没想到卢少坤却是带他往一条没走过的路走。 “卢公公,我们这是去何处?”韩健不解,问道。 “陛下在御花园等候殿下,请殿下随同老奴便可。” 韩健暗忖,这御花园已经不属于皇宫外宫,可说是内宫的一部分,普通臣子是不得进入的。当下是女皇临朝,内宫里不会有嫔妃,他就是进去也无大碍。 但既然女皇在御花园里召见,那就是私人性质的,大概会比平时照对要更自然一些。 韩健是第一次进内宫,也是第一次到御花园这等地方。御花园是皇宫中一处清幽雅致之所,偌大的院子鸟语花香,甚至有草地和一片小树林,到了内宫竟也跟到了山野之间一般。却在这林木之间,有几处亭台,偶尔见到有宫女结伴而过,见到卢绍坤纷纷行礼,见到韩健却只是低着头而过,她们并不清楚韩健的身份。 “殿下,就在前面,老奴就不陪您同往。”到一处水榭前,卢绍坤努努嘴示意女皇就在前面,他自己则要告退。 “有劳卢公公。”韩健说完,独自上前去,到水榭前,便见到女皇一身便衣素服,正在宫女侍奉下,用盆子里的鱼食来喂水潭里的锦鲤,好不悠闲。 韩健到了内宫这等地方,身边却无人,感觉到一丝别扭。就在他将要行至水榭,女皇突然抬头侧目看来,面带笑容,这笑容中又多了几分和善,好似已经知道他已来。 “东王,过来。”女皇见到韩健缓步上前,招呼一声道。 “给陛下请安。”韩健行至女皇十步开外,作揖行礼。 “不必拘礼。”女皇手上仍旧捧着一把鱼食,道,“上前说话。” 韩健老实走上前,心中却也在想女皇召见的目的。当下女皇身边只有几名宫女,而女皇这般模样,难道还要跟他商议军国大事? 唠家常?这似乎也不是女皇的风格。 女皇一摆手,众宫女各自退下,只留下韩健一人。女皇抛洒完鱼食,拍拍手,也不洗手便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整个石桌前只有一方石凳,显然就是没韩健坐的位置。 “东王这几日,公事可趁手?”女皇如同闲话一般,自然而然问了一句。 韩健的公事做的岂止是马马虎虎,库司有他没有他根本毫无区别,他的上司库司部领马继宁似乎也没让他接手实权的准备。这些事韩健心里想想,嘴上并未说出。 “回陛下,公事上,臣尚能应对。”韩健口不对心道。 “嗯。”女皇似乎很满意他这个答案,叹道,“这几日,朝廷发生不少事,幸好有你东王在朕身边坐镇,才不至闹出些乱子。过几日,朕给你另派个差事。” 韩健眨眨眼,这是要……换工作了?库司兼办他才干了没几天,人生地不熟的还没等把工作摸清楚,居然要换工作? “臣不敢当。”韩健恭声道。 “没什么不敢当的。”女皇一笑,继续说道,“近日洛阳城内外出了些乱党,应与当日行刺朕的那些人有关,东王你如何看?” “回陛下,捉拿刺客之事,乃是廷尉府职责,臣不知该如何评价。”韩健道。 “可两任廷尉府,做的实在是不尽人意。朕刚将廷尉府少府之官罢免,当下是该找个人,来替朕分忧!” 吕哲上任才几天就被罢官了?话说这个洛阳市的公安局长可真不好当,这才几天工夫就已经换了两个。听女皇的意思,是让我顶上去? “陛下……”韩健实在不知如何接茬。 女皇一笑道:“廷尉府之责,关乎京畿安危,朕要选一名可造之才来担当此任。在此人选上,东王可有好的提议?” 韩健不知道女皇这话的意思,他一介外臣,应该不会让他来顶廷尉府少府的空缺。而来征求他的意见,这事就有些复杂,话说他在洛阳城也认识不了几个人。 韩健谨慎道:“陛下,臣没有好的人选可提……” 女皇也没勉强,直接道:“朕前两日出巡,与你同行之中,有一名廷尉府捕头,甚为能干。本来他也是廷尉府少府的一个不错人选,但他毕竟资历尚浅,这样,朕先提拔他做廷尉府右监,东王以为如何?” 廷尉府少府是朝廷正三品高官,少府之下,设左右监,一个负责逮捕一个负责刑狱,原本一个捕头不过是个不入品的微末小吏,现在林詹能成为廷尉府右监,直接提升到从五品,等于是做了廷尉府的总捕头,廷尉府之下近乎所有人手他都能调动。 “谢陛下抬爱,此事……” 女皇一笑道:“此事你也无须再言,就先这么定了。至于廷尉府少府,朕会酌情选人来担当。” 韩健听这意思,应该是要谈的事谈完了,提拔林詹当廷尉府右监,女皇是给他的面子,这也算是好事。他也没什么损失。 女皇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本,放在石桌上,道:“这里有份奏折,你拿去看看。” 韩健看见奏折,心想难道是言官又抓住他什么过失来参劾他?这种事在魏朝不鲜见,言官跟东南西北四大王过不去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韩健拿起奏本一看,才看了一眼,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根本不是参劾他的奏折,而是一份联名请奏立太子的奏折。韩健看了看下面的署名,少说有几十上百名官员,有位列九卿的高官,也有贡院里的监生,可说是满朝之人要请奏太子,向陛下施压的意思。 “东王,此事你如何看待?”女皇脸上似笑非笑,打量着韩健。 韩健心中又盘算了一下,之前女皇等于给了他好处,现在问他的意思,到底女皇是觉得该立太子还是不该立? 这事别人谁提都好,他提不合适。他是东王,本身跟未来的太子有权力上的冲突。而杨曦是他的朋友,杨余跟他又有过节。他谁要立太子,别人自然会想他推举的是杨曦。 “回陛下,臣一介外臣,此等事……不好善加妄论。”韩健恭敬说道。 第九十五章女皇的心思(下) 女皇听到韩健的答案,笑看了韩健一眼,那目光好似在说,你小子倒是挺聪明。 “朕就是要听听你的意思。”女皇道,“你觉得朕的两个弟弟,谁更适合来当太子?” 女皇不说该不该立太子,直接说该立谁。事情等于是又跳跃了一步。韩健脑子飞快转着,女皇一向对立太子之事不感冒,以前有人提过立太子,还被女皇直接给革职问责。在这件事上,女皇的态度一直很强硬,因而朝中一些大臣轻易不敢提立太子的事。 这次却有几十名大臣联名上奏请立太子,难道是这些人觉得法不责众,于是该捋龙须?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事,让此事有了转圜余地,让朝臣看到了女皇要归政的迹象? 韩健也知道,既然女皇话都问到这份上,他就不能再避忌,有些话他该说还是要说。 “回陛下,臣与六王子交好,对他有略有了解,知道他是个心怀仁慈之人。臣对三王子不甚了解,三王子年长,或更能堪当大任。是否立太子,何人为太子之事,臣一切听凭陛下。” 韩健故意把话露出一些破绽,让女皇认为他在此事上欠缺考虑。或者说是他从未考虑。但其实,韩健在心中对储君一事上做过不止一次的思考。现在女皇没嫁人,也没生儿育女,皇位迟早是要还给杨家的男丁。而当然女皇不想把皇位被迫交给西王和北王,要传位也是传给她两个弟弟。 也许以前女皇一直不提太子之事,是因为杨曦尚年幼,要立太子只能立杨余。而在储君之事上,没有竞争就等于是没有负担,就算女皇想立杨余为太子,也想在杨曦长大之后再观察。可能在女皇心中,更欣赏杨曦这个小弟,欣赏他待人坦诚且仁慈的性格。 女皇听韩健这么说,也未多言,反倒是静下心似在思索。 “此事不提。”过了半晌,女皇转过话题道,“如今我魏朝境内,乱党横行。这些乱党以诛奸臣平民怨为幌子,行所谓义举,实行盗匪所为。但这些人,甚得普通百姓拥戴,朕也不想与之交恶……东王,如今廷尉府关押了几个贼匪,朕一并交给你处置。” “陛下此举……臣不太明白……”韩健心中费解的一谈糊涂,女皇怎么突然就要把乱党交给他来处置? 女皇脸上慧黠一笑道:“缓和朝廷与乱党的关系,乃朕一直所想。但此事朝廷出面不可,不如交由于你,由东王你来出面,东王可否替朕来分此忧?” 韩健心说这事太巧了,家里刚有个不知死活的女刺客来让他想办法放人,谨记着陛下就真把人交给他让他来放。莫非是女皇在自己身边安了探子? “为陛下分忧,乃是为臣之责。”韩健躬身领命。 “嗯。朕这就写一份诏谕,你可随时去廷尉府提人,至于是杀是放,一切交由你来处置,各有司衙门不得干涉。行了,你先退下吧,朕有事再找你过来商议。”女皇笑道,“朕听闻你与顾太师的女儿有交情,可是想让朕为你赐婚?” 韩健这下彻底迷茫了,身边一定有奸细!不然女皇怎么会这么清楚他的动向?他去见顾欣儿,每次要么独行,要么只带几名侍卫,难道是侍卫中有人是朝廷的细作? 韩健紧忙道:“回陛下,臣只是对顾家小姐有倾慕之心,尚未到谈婚论嫁之地步。臣只是想以自己所能,得顾家小姐真心。” 女皇微微蹙眉,似乎对韩健这种“发展感情”的模式很不理解,在当下之人看来,什么自由恋爱都是扯淡,婚姻最重要的是门第,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认识,先洞房了再说。想发展感情,先生儿育女再谈。 不过女皇似乎也能理解韩健,并未勉强,点头示意让韩健可以出宫。韩健才心带疑惑离开了御花园。 水榭之外,卢绍坤早在等候,以便领他出宫。韩健心说一定要把那内奸找出来,可身边到底哪个是内奸?司马藉,阮平?这两个是穿开裆裤就认识的,关系铁的够可以,怎么可能出卖他?最有可能的是身边那些侍卫,至于是谁还不好说。 “防着点就好。”韩健在心里提醒自己,“女皇派个探子在我身边,也并非全是坏事。” …… …… 御花园内,女皇目送韩健离开,微微一笑。这笑容中带着几分轻松愉悦,好像是捉弄了韩健一会,令她感觉很解气。 “这小子,越来越没正形。不提拎着他,指不定要上房揭瓦。”女皇自语道。 而从水榭之上,一个翩然的身影从天而将,一身白衣,手中青玉长剑,女子素步而止。 “法亦师妹,有劳你在健儿身边探知消息,回来回禀于朕。”女皇道,“不过我观健儿他心中已有疑惑,日后你在他身边要小心谨慎些,免得被他察觉。” “是,陛下。”法亦道。 女皇神情本来很平淡,突然又变得有些冷峻,像是警告道:“但法亦师妹你切忌,切不可再令健儿犯险,他若再有妄为,你要早些制止。似雨花楼一事,若再有发生,朕……也饶你不得!” 法亦这次没回话,只是微微欠身领命。 当日在雨花楼,法亦虽然在暗中观察韩健,却因为避忌身份,并未上雨花楼内。本来法亦也没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却没想到在雨花楼内出现刺客。事后女皇震怒不已,斥责法亦的同时,也严令不得再出现同样的事。 至于女刺客登门拜访韩健的事,法亦一得知情况便来通禀,女皇也第一时间知道了韩健所为,顺带做了个顺水热情给韩健,让韩健可以早些跟女刺客断了关系。 等法亦离去,女皇才微微叹道:“他还是太年轻气盛,做事不知轻重。不过倒也是可造之才……” …… …… 韩健出了内宫门,绕过一段围墙,却见杨曦正坐在那像是等他。 “韩兄,你出来了。”杨曦见到韩健,紧忙迎了上前。 见礼之后,杨曦对卢绍坤交待一番,意思是他可以送韩健出宫,不用卢绍坤陪同。 等卢绍坤走了,韩健问道:“有事?” “嗯。”杨曦道,“姐姐好像要立太子了。” 韩健刚才也获悉了此事,见杨曦有些失落的样子,问道:“你如何看?” “立太子,当然是立三哥,三哥你老成持重,将来定然能主理好朝廷。可姐姐的意思,是不定立三哥还是我,我觉得姐姐立太子之事不太简单。”杨曦道。 “你姐姐为何立太子?”韩健问道。 “好像是齐朝的使节,他们对姐姐提出一个条件,说是要两国永不再犯,必须有一个条件,就是我们魏朝要以太子出使齐朝,以彰显两国之友好。”杨曦道,“所以之后姐姐找了我和三哥,说了要立太子的事,但此事尚未定下,还不知道将来到底如何。 第九十六章治不住你? 二人一路同行出宫,在路上韩健看得出,在太子之位上,杨曦表现的很大度,他说不争是真不想争,这跟一般人的态度很不同。 韩健叹口气,说到底杨曦还是太稚嫩了。杨曦好像朵温室的小花,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就算是抱有仁爱之心,也成不了执掌一国的君王。反倒是杨余,更适合来干皇帝这个位子。 在宫门口跟杨曦告别之后,韩健也在想这个问题。他觉得杨余也未必适合来当一个皇帝,主要是杨余还是有些太“小孩子气”,就好像上次在雨花楼,杨余为了个女人居然公然跟他这个东王来叫板,若杨余真的老成持重也犯不着为个女人而得罪他这个封疆郡王。可能兄弟俩性格上有通病,就是以自我意识为中心,不考虑外人。 韩健回到东王府别馆,侍卫张行先迎出来通报了里面那个女刺客的情况,女刺客仍旧在东王府别馆中未走。韩健听张行的意思,女刺客正在跟司马藉叫板,两边有要动手的意思。 “行了,事情交给我。”韩健正要进门,宫里来传诏谕的人也来了。是女皇给韩健处置乱党的一份手谕,有了手谕,韩健就可以去廷尉府提人,按照女皇的说法,是杀是放全凭韩健做主。而女皇的意思好像是要放,让韩健来替她“分忧”,缓解朝廷跟乱党之间的关系。 韩健到了外厅门口,只见司马藉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在那来回踱步。见到韩健,司马藉迎上来,嚷嚷道:“受不了了,少公子你再不回来,我非把那小娘皮给宰了。太可气!太可气!” 韩健没说什么,示意让司马藉随他进门,等到了外厅内,却见女刺客仍旧端坐在那。韩健心说这女子也够会惹是生非,没动手就已经把司马藉气的够呛。果真是个能说会道的小丫头。 “殿下这么久才回来,是想躲着不肯见本公子么?”女刺客见到韩健,冷声说道。 话中明显带刺,不过韩健也不太在意。有女皇的手谕在手,他只管去提人放人便成,跟她废话只会令自己跟这些乱党的关系更加说不清道不明。 “燕公子,本王刚去跟陛下请了一份手谕。”韩健将手上的手谕拿出来展示了一下,“放人之事,本王倒可以略尽绵力。” 女刺客起身远远打量了韩健手上的手谕,可惜她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至于一份手谕就能放人,她还是不敢相信,她再天真也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既然能放人,那你现在就放!”女刺客立在原地,语气有些强硬道。 “要放人也可,但燕公子你要离开东王府邸。”韩健道。 “我走?哼,我走了,怎知道你有没有放人?”女刺客往椅子上一坐,“除非我见到人才肯走。” 女刺客也不想在东王府别院久留,她心想,这次事情我没办成,回去被师傅责罚,被武林同道耻笑,还不如死赖在这,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不知为何,女刺客在心中也跟韩健较上劲了。主要跟上次在雨花楼被韩健装醉戏弄一次,令她出丑有关。女孩子比较要强,非要跟韩健死磕到底。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韩健语气也变得强硬,喝道,“来人,将人拿下,就地正法!” “好咧!”司马藉一马当先,抽出佩剑就要往前冲,而门口的侍卫也鱼贯进入,将门口方向阻住。 韩健这突然一发狠,令女刺客反倒吃不消,她没料到韩健居然也会如此强硬要当场格杀了她。 “啪!”女刺客一拍桌子起身,怒气冲冲指着韩健,却并未马上逃走或者死拼。 韩健伸手阻止了要上前的司马藉和众侍卫,冷声道:“燕公子,本王已将话说道这份上,已经没什么再可言的。之前为了帮你救出同党,本王不惜去求陛下以拿到手谕,即便如此,你仍旧不肯领情,这让本王很为难。那既然如此,本王也犯不着再顾念跟燕公子你的交情,拿下你或者杀了你,倒是大功一件,也免得让陛下怀疑本王给你们乱党有何勾连。” 女刺客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赖皮的,而东王开始的时候似乎也很吃她这一套,令她有种耍赖皮得胜的快感。但现在韩健突然变脸,让她感觉到一丝自危的同时,也让她感觉到也许是自己逼人太紧,这样可能会适得其反。 “你……真的肯放人?”女刺客有些迟疑问道。 韩健甩手将手上的手谕扔了过去,道:“你拿去看看!” 女刺客将手谕接过,看到上面果真是一份放人的谕令,而上面竟也有“宁曦”的女皇宝印。宁曦正是之前女皇作为长公主时的封号。 “这还真是真的。皇帝把人交给你来处置,你……你不会把人杀了吧?”女刺客脸色露出一丝满意,同时也有些谨慎,将手谕一合,直接要往怀里揣。 韩健冷笑道:“燕公子,可跟你说清楚了,这份手谕是下给本王的。没有本王亲自带人去提人,你以为光有这么一份手谕就能把人接回去?” 女刺客微微蹙眉,她刚才看过谕令,也明白上面说的是什么。这谕令说明言是把一些乱党交给东王来处置,她又跟东王府没什么关系,冒充的话廷尉府的人也不会相信。这份手谕在她手上就跟一张废纸一般。 “可……我怎么知道,手谕给了你……会不会放人?”女刺客神色一暗,有些不满说道。这模样,倒是把小女儿家的嗔态表现出来。 韩健心说这小丫头还真是天真烂漫的够可以,当初在城外时那英姿飒爽劲跑哪去了?韩健叹口气,可能这小丫头比较暴力一些,只有喊打喊杀的时候才有侠女的风范,而在为人处世上,根本就是个不开窍的小丫头。也许雯儿懂的事都比她多。 “为人相交,贵乎坦诚。”韩健道,“燕公子来请本王放人,本王马上去宫里请了这份手谕回来,难道还不能表现本王的诚意?你若是不信,那本王也没办法,只好撕破脸皮,只怕到时你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也实非我愿,实在是因为你咄咄逼人,才将事态恶化。现在,你放下手谕走人,本王既往不咎,明日自会将人送到相约地点,可若你一意孤行……唉!那就别怪本王辣手无情!” 韩健作出要下令拿人的姿态,反倒让女刺客有些慌乱。她已经从开始的主动转为彻底的被动。 “你……你别乱动!”女刺客急忙道,“我们有话好说。走就走,明日你要是不放人,我……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韩健一笑,这威胁人的方式……还真是挺特别。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九十七章威仪 女刺客用她独有的方式“威吓”过韩健,留了个城外十里外的地址让韩健把人送去,便从窗口跃出外厅。韩健令侍卫放行,侍卫就没阻拦和追人。等女刺客离开,韩健也稍微松口气,一个乱党留在他府邸不是什么好事。 “健儿,发生何事?”韩健从外厅出来,便见九娘韩昭氏从外回来。韩昭氏上午便出去直到午后才回来,韩健心说幸好九娘不知那女乱党来此捣乱,不然以韩昭氏为人处世的立场,定然不会轻易放人。说不定会直接拿下女刺客交给女皇法办。 “九娘,没事。刚来了个客人送走,您出去这么久,没吃午饭吧?我让人给你准备餐食。”韩健笑道。 韩昭氏微微蹙眉,显然不信韩健说的没事。她看了旁边的张行和司马藉一眼,没细究,径直往内院行去。等人离开,韩健对张行和司马藉交待两句,令他们不许将此事泄露给韩昭氏知晓。 “少公子,此事连陛下都知晓了,你就不打算告诉郡王妃?”司马藉问道。 “让你别说就别说,废什么话。”韩健心中还是有些不耐烦,主要因他身边有“奸细”之事,他现在想不明白那个给女皇通风报信的人究竟是谁。 韩健没打算在东王府别院久呆,他也没准备去上听处总办坐班,他记得顾欣儿午后之约,准备先去听听人家的坐而论道。 韩健正要出门,侍卫来报说是有人投拜帖。韩健看过拜帖才知道是洛夫人亲临。 “西凉的女人又来了,我们招不招呼?”司马藉请示道。 韩健道:“见。昨日谈的匆忙,很多事没细谈,这次来也要把话说清楚。” 对待洛夫人问题上,韩健立场很明确,既然收纳了洛夫人一系,就要好好利用上。虽然现在还利用不到洛夫人背后的西凉复**,但洛夫人在京城的人脉和商业渠道总要先利用好。他把三国书局开到洛阳城的事还一直未付诸实施,这是一个契机。 开一个书局,韩健不仅是出于商业赚钱上的考虑,更重要的是魏朝对“出版业”没有严格的控制,以韩健领先几百上千年的头脑,他能意识到出版业对控制社会舆论有多么至关重要的作用。 掌握了“喉舌”,等于是掌握了舆论战的主动权。 韩健仍旧在外厅会见洛夫人,这次洛夫人前来并未与大西柳同行,只是带了一名管家模样的精明女人。像洛夫人这样有神秘背景的女商贾,身边总会有眼线,韩健心想大概洛夫人也不想让西凉旧部的人知道她现在侍二主有二心。 “给少殿下请安。”到了外厅,只剩下韩健和洛夫人二人,洛夫人俯身行礼,似有跪倒的意思。韩健一把扶住她没让她跪地。 “夫人客气了。”韩健语气带着几分主人的威仪,“坐。” “谢少殿下。”洛夫人未抬头看韩健,到一旁椅子前却不急着坐,直到韩健就坐,她才有些局促地坐下。韩健看得出,洛夫人这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有大半是伪装出来的,在洛夫人心中未必多么敬重于他,她投诚只是暂时迫于形势。 不立威,就不足以服众。 “听闻朝廷已将三王子救出,民妇前来,就是看看少殿下还有何差遣。”洛夫人直接道。 韩健从她这个开场白,便听出两层意思。一者是来邀功,昨日洛夫人以杨余的藏身地来作为投诚的条件,而之后杨余获救也应有洛夫人暗中帮助的功劳。二者,洛夫人作出一副“随时听候调遣”的姿态,也是为显示她自己投诚诚意。 一层言外之意,其实洛夫人想不出有什么能帮上韩健的,也想不到韩健需要让她做什么。她只是摆个姿态过来走走过场。 韩健心想,这老女人还是挺狡诈的。 韩健道:“本王想在京城开个书局,不知夫人可能帮忙?” “书局?”洛夫人微微一愣,她怎么也想不到韩健让她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开书局,在当下尚无活字印刷,书本成书一般来自于官方的大规模刻印,民间书籍多为手抄本。在当下开书号卖书的并不鲜见,但开书局印书的很少见。 “怎么,夫人帮不上忙?”韩健神情变得有些冷峻。 洛夫人赶紧恭敬表示道:“少殿下有吩咐,民妇无不遵从。不知殿下开书局……为何……” 韩健其实没必要跟洛夫人解释什么,现在他是主,而洛夫人是仆。只是双方才刚确立这种关系,洛夫人肯定会有二心,他要做的就是渐渐让洛夫人一心一意只听他一人的调遣。 “开书局自然是为印书。不知洛夫人可有听闻过三国这本书?” 洛夫人道:“自有耳闻。” “这本三国,便是从我江都城刊印而出,我想不用本王直言,夫人也该知道这本书是谁刊印的吧?” 洛夫人恭敬颔首,心中却一凛,那本名扬天下的三国竟然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小郡王刊印?那原作者“罗贯中”跟东王又是何关系? 韩健道:“这次开书局,主要刊印的也并非三国原作,而是三国连环画,本王会叫人把底稿给你,另外找人帮你刻印刻板。在此方面,本王也不会亏待于你,赚得银钱自会有你一份。” 洛夫人赶紧道:“为少殿下效力,不敢有所图。” “你不赚银子,如何维持西凉旧部庞大的开销?”韩健冷冷一笑道,“本王不图你钱财,只是让你帮本王办事,办的好,日后本王也会帮你,各取所需。” 韩健说完,急着去翠扬楼赴约,便让司马藉招呼洛夫人,而他则离开东王府。 韩健这么做也有一层意思,让洛夫人知道他有架子。他虽然不喜欢摆谱,但在洛夫人面前,他不得不摆谱,没有架子的主人是不会得到仆从的信从。人善被人欺的道理韩健很清楚。 到翠扬楼,本来韩健以为这里应该聚集了不少少男少女,到了才知道,翠扬楼里有些冷清。镜儿和顾欣儿都坐在一楼茶桌前招待几名穿着儒服的姑娘,看这冷清环境,也没有要举行一次论道大会的意思。 韩健心想,难道是来晚了,人家坐而论道已经结束了? “欣儿,我府上有事,来晚了些,你们这是……”韩健打量了一下翠扬楼顾欣儿的这些同门师姐妹,有七八个人,容貌算不上美却也算姣好,每人都是穿儒服,很干净,也辨不出家世的好坏。只是每人抱着一本三国连环画,有几个即便听到有客人来也没抬头看他一眼。 顾欣儿迎过来,歉意道:“公子见谅,本来我们要聚此论道,但中午才获悉,我们一些同门的师叔伯和同门弟子从上清宫过来,身在洛阳的同门都过去迎候这些师叔伯,这次论道……只能取消了。” 韩健知道,上清宫是修道的地方,就好像一家“道教学院”,每年有固定一个多月的假期,也就在春夏相交的当下,这次顾欣儿就是放假回家来省亲的。至于什么论道,就是一些放假的上清宫弟子聚在一起搞“假期活动”,而这次的假期活动出了偏差,主要是上清宫里的“先生”因故到洛阳城来,一些弟子都去迎先生去了。 “欣儿,你为何不去?”韩健笑问。 “跟公子有约,怎也要说清楚。”顾欣儿腼腆一笑道,“另外这次过来的师叔伯,都是我们上清宫武宗弟子,欣儿一向不喜欢那些舞刀弄剑之事。” 韩健一笑,顾欣儿倒是个文静的好女孩。 上清宫不但是个教授学问和道家思想的地方,还有“武宗”,就是开了武科。上清宫弟子中每届应武举的人也不少,这次朝廷大考,文考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武科,大概上清宫武宗弟子亲临洛阳也是为应武举之事。 第九十八章长亭送别(上) 顾欣儿在上清宫中并不练武,对那些舞刀弄枪之事有些厌烦。韩健跟顾欣儿闲聊一会,突然记起自己似乎跟顾欣儿还是“系出同门”。 “欣儿,此次你那些到洛阳来的师叔伯中,可有法亦师傅?”韩健问道。 “法亦……” 顾欣儿尚未回答,一旁的镜儿凑过来抢白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法亦师叔,人很好,我跟她还说过话呢。不过她是武宗的师叔,近年来也很少在宫里,听那些长辈说,她经常要到洛阳城公干。” 法亦不在上清宫,而经常到洛阳公干? “那现下……法亦师傅可也在洛阳?”韩健紧忙追问道。 “呃。”镜儿看了顾欣儿一眼,似乎有些不确定,道,“大概是吧。” 说完,镜儿又抱着连环画在到一旁去看,顾欣儿问道:“公子为何问及法亦师叔?” 韩健一笑道:“法亦师傅是我幼年时的先生,说起来我也算半个上清宫的弟子,与欣儿你还是同门呢。” 顾欣儿脸色微微一红,道:“原来有这般典故,不知公子是欣儿的师兄还是师弟?” 韩健笑着打趣道:“这恐怕要对过八字才知晓。” 在这年头,女孩子的年龄是个秘密,连闺名也是秘密,非亲近之人不可能知晓。韩健也只知道顾欣儿十六七岁,跟他年龄相仿,当然在心理年龄上顾欣儿无法与他这个两世为人的老男人相及。 韩健跟顾欣儿再闲话一会,顾欣儿也要回府去。顾欣儿要招待同门师姐妹到家里做客,韩健也不便相送。韩健找来翠扬楼管事,跟他们交待一番,以后顾欣儿有什么活动可以随时过来预约场地,顾欣儿感激谢过,便与镜儿和那些师姐妹一起结伴回府去。 等离开翠扬楼,韩健想起美女师傅法亦,眉头轻皱。 既然美女师傅来到洛阳,为何不过府一见?法亦那超脱凡尘世俗的仙姿他至今难忘。 “难道美女师傅怕我兑现当年所言要娶她,不想来见?”韩健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当初跟法亦分开时就不说不嫁人娶她的话。 等韩健回了东王府别院,却也不知他所记挂的美女师傅正暗中跟踪着他,目睹着他的一言一行。 …… …… 眼看到了五月初一,一场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早,韩健赖在被窝里没起床。等他起床,太阳已经出来,可惜他夜晚着凉身体偶感不适。 身体好的时候他都不打算上工,现在身体“抱恙”,他更不会去上听处。 韩健到饭厅,雯儿亲自把热过的饭菜端上桌,而司马藉已经吃过早饭,在一旁啰嗦个不停。 “……昨日已派人过去跟西凉那女人接洽,花一天时间找好地方,书局说开就开,只是刻板上会麻烦一些。我们这次没带工匠过来,请来工匠还要教授一番,没少公子你在场,这事有些难办。” 韩健道:“我们来洛阳时不是带来几块刻板,先对付一下,把前几页多印一些,先试试工和板料。” “行,那这事我就先这么安排。” “昨日可已将乱党送过去?”韩健问道。 “送过去了。是那小娘皮亲自去接的,说起来我可真想把他们一锅端了。看着就来气。”司马藉道,“早晨时我遇上林兄,他说今日他外甥还有那个姓苏的正式发配南疆,我们是否去看看?” 韩健心想,之前苏廷夏想见他,他借故没见,现在舞弊案已经告一段落,他去见见苏廷夏也无不可。尤其是幕后帮苏廷夏翻案的那些人,韩健至今没搞清楚到底是谁。 “叫上阮平,一起去。”韩健道。 司马藉一脸无奈道:“阮平那小子可能是考砸了,回来以后就没精打采的,咱出去还是别算上他,他肯定不去。” 韩健不由叹口气,阮平这次考试一波三折,说到底也是苏廷夏搞的鬼。至于阮平考试成绩,韩健巴不得阮平考砸了留在他身边为他所用,阮平虽然为人处世上有些迂腐,但还是有真才实学的,要是榜上有名,那阮平日后就要为朝廷效力,而他这个东王日后也并非事事都跟朝廷站在同一立场上。 吃过早饭,韩健便让侍卫去廷尉府知会了林詹到清虚雅舍碰头。等韩健到清虚雅舍内,便见到林小夙准备了几个包袱,应该是送给林小云路上用的。这次林小云被发配,林小夙这个小姨也要去送。 见林小夙上前行礼,韩健笑着安慰道:“南疆毕竟并非苦寒之地,你的心也多宽一些。” 林小夙点头未多言,很快林詹也过来,还带了两名随从。 平日里林詹出门从来都是独行,因为他只是个捕头,捕头说到底只是个领班的衙差,吃衙门饭但无官无品。可也就在今日早晨,吏部那边下发文书,林詹一跃成为廷尉府右监,成了廷尉府的第三把手,这好比是洛阳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副局长出门,带两个随从也是应当。 本来韩健说要给林詹在军中谋个差事,林詹已经感恩戴德,他做梦也不敢想居然能从无官无品一下子跳跃十几级成为五品的廷尉府右监。他也是刚得到的升迁消息,以至于他自己还有蒙,没把这好消息带给林小夙。 “二哥,你今天……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了。”林小夙见林詹跟韩健行过礼,上前有些不解道。 一旁的衙差献媚道:“林右监现在身份不同,当然不一样。” “右监?”林小夙想了想,那好像是以前兄长上司的顶头上司,难道兄长升官了? 林詹却只顾着跟韩健说话,根本没心思理她,因而她想问什么也插不上嘴。 出了清虚雅舍,租了辆马车载着林小夙,而韩健和林詹等人则是骑马而行。一行人到城南十里亭外,廷尉府的人清早便将犯人押解到十里亭,负责押解的衙差还在休息。一来他们要等犯人的亲属见过,拿了谢礼和馈赠才肯走,再者这次押解的犯人中有廷尉府新任右监的外甥,他们不敢不等。 平时一般吃衙门饭的人,但凡家里有亲人犯事,那对他们的前程极为不利。吃衙门饭最重要的一条标准就是身家清白。本来林詹小外甥犯事杀人,别人都以为他的衙门饭也快吃到头了,谁知道林小云犯事没几天,林詹不但没被牵累,反倒一跃成了廷尉府右监,整个廷尉府上下都对林詹毕恭毕敬,因为两任廷尉府少府都被罢免,而新任廷尉府少府尚未到任,现在林詹等于是负责半个廷尉府。 “林右监,给您请安了。”衙差们不知道谁是东王,没人会去给韩健行礼,但林詹他们基本都认识,见到林詹来,纷纷上前行礼献媚。 林詹还有些不太适应自己现在的身份,随便应了几句,便要让妹妹去跟小外甥作别。 “林右监,您担待着点,话别太多,我们中午前必须要押解犯人上路……” 林詹则示意让衙差先退下,方便韩健跟苏廷夏说话。 第九十九章长亭送别(下) 韩健与司马藉等人到十里亭下,眼前的十里亭只是个很破败的亭子,这里不是接官亭,一般友人迎来送往一个形势而已,以至于这小亭年久失修,最终亭不成亭,只剩下个骨架。 十里亭内,有四五名即将被押解到南疆的犯人,都是披枷带锁,木枷上还有封条。这一路上,犯人是不能把枷锁拿下,直到目的地后才能脱枷。因为这一去上千里,可能是有去无回,犯人的亲眷都来送行,哭喊声伴着谆谆嘱托,令十里亭内外也充满了荒凉的意味。 而这些犯人中,却有一人显得很突兀,一个人披枷带锁坐在十里亭的围栏上,独自俯瞰山景。真好像坐在城楼观山景上演空城计的诸葛亮一般洒脱,韩健不用分辨也知道这个就是苏廷夏,因为他在京城中无亲无故,就算以前有同窗好友,现在也是唯恐躲之不及,不会来此相送。 韩健让侍卫将准备好的酒拿出来,他提着个小酒坛独自走上前,因为林詹早有交代,并无人上前过问。韩健到亭前,未多言,而苏廷夏也没有相理会的意思。 “起来起来,有人看你。”一名衙差上前对苏廷夏粗声粗气喝道。 苏廷夏无奈一叹道:“苏某如今孑然一身,怎会有人来送?官爷还是莫开玩笑。” 这话分明是说给韩健听的,韩健心想,难道是苏廷夏恨我当初不见,现在仍旧赌气不肯与他坐下来好好谈谈?若苏廷夏真是如此一个小气之人,那他来见的意义也就不大。 韩健走到亭里,立在苏廷夏的身后,淡淡一笑道:“苏先生此番南下,吉凶未卜,在下前来送行,送酒一壶,还望苏先生不要嫌弃。” 苏廷夏原本坐在那动都不动,闻声马上转过身,连头都不抬,戴着重枷迎头便跪,神态是好不恭敬。 “一介罪民给王爷请安。”苏廷夏因为披枷带锁,无法一跪拜地,只是象征性头俯下恭声道。 “苏先生客气了。”韩健摆手示意,一旁看热闹的司马藉上去帮忙把苏廷夏扶了起来。此时韩健才算看清楚苏廷夏的脸。 年轻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胡须拉碴的应该是多日未修理过。但头发却很整齐,跟那些披头散发的犯人不同,苏廷夏应该是那种很注重外表的人。若是换上一身行头,羽扇纶巾那也是文采**的一个公子哥,但可惜他有才有能有貌,只是缺少了时运,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人生的这盘棋让他给下糟了。 “先生请坐。”韩健言语间还是有几分尊敬,这算是他出自对读书人的一份敬重。苏廷夏三次科举,一中榜眼两中状元,在选拔人才苛刻的封建社会,这要有多大的才学才能做到? “王爷面前怎敢造次?”苏廷夏一笑,这笑容也显得很洒脱,就好像看淡了世间百态。 韩健不勉强,这十里亭,说到底能坐的地方也只有那细窄的围栏,他就算真坐在上面也有**份。于是韩健和苏廷夏也就站在那不坐,两个人站着说话。 韩健对司马藉示意了一下手上的酒壶,司马藉会意,让侍卫把酒杯递了过来,韩健倒了一杯酒,亲自递上前,苏廷夏却不接,因为他手被固定在枷锁内,本身要饮酒也是不便。司马藉便代劳将酒杯递上前,送到苏廷夏手上,苏廷夏将酒杯握住,却也无法将酒送到嘴里。 “苏先生发配南疆,在下这才来相送,先生不会责怪在下来迟了吧?”韩健笑道。 苏廷夏微笑着摇摇头道:“王爷屈尊降贵来见,罪民何德何能。如今苏某人在世间无亲无故,王爷来送,苏某人生平足矣。” 韩健微微皱眉,为何苏廷夏要强调他自己是无亲无故?其实苏廷夏在故乡是有亲眷的,而且是个大家族,据说是父母亲人均在,但究竟在他上次中状元“暴死”之后,他的亲眷发生了什么变故,韩健却不甚了解。 韩健问道:“苏先生在故乡无亲人?” 苏廷夏轻轻点头,喟叹道:“三年前……亲人都已被害,我曾辗转回故乡走了一遭,人面全非。斩草除根,他们是不想留任何后患。” 韩健会意点头,这就说明,北王为了斩草除根,苏廷夏在乡下的父母亲人均被杀,而至于现在苏廷夏在乡间的那些亲戚是谁,这个就不得而知。 韩健并未追问,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顺带让司马藉上前帮苏廷夏饮酒。苏廷夏却并不饮,问道:“王爷为何不问‘他们’是谁?” 韩健一笑道:“身在朝廷,何必事事知晓?” 苏廷夏突然咧开嘴一笑,笑容又有些悲凉,继而有些苦涩。这笑容中就好像涵盖了他一生,到最后笑容也始终停不下来。 “王爷真是好手段。”苏廷夏苦笑着叹道,“短短一日之间,便将考场弊案查清楚,却也在这一日之间让苏某人经历了大喜大悲。那时苏某人也不解,为何王爷查出案子不一查到底……唉!还是苏某人太一厢情愿,王爷即便年轻,却非气盛,说到底,还是苏某人太操之过急。” 韩健心想,这算什么?对案子的一次全面总结?是责怪他没把案子一查到底,还是说这苏廷夏后知后觉在这发牢骚? 在韩健看来,苏廷夏这种以一己之力来复仇的行为他并不支持。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的行为,在封建王朝大环境下是不可取的。更可恨的是苏廷夏为了实现他个人目的,不惜拉很多无辜之人。若是没有阮平涉案其中,韩健才懒得管什么舞弊案。 韩健沉声道:“苏先生见谅,立场不同,做事尺度上自有不同。我想苏先生也不想因为你一己之私,令魏朝陷入动乱边缘吧?” 韩健以为苏廷夏会不同意他这说法,因为苏廷夏现下的神情态度已然有些失控,没想到苏廷夏只是微微点头,神情很快恢复平静。 “王爷所言极是,在其位,谋其事。王爷所做无可厚非。” 第一百章形势迫人 韩健一叹,他跟苏廷夏本来就不是一个立场上。苏廷夏一门心思要报仇雪恨,所用手段很偏激,却也险些将朝廷闹个覆雨翻云,之后朝廷大事化小,才将舞弊案的影响化解到最低。 舞弊案,是朝廷跟北王一党正面冲突的第一战。但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因而双方都有意把事态弹压下去,朝廷抓捕了一些犯人,而北王党适当的弃车保帅,在这第一战中,朝廷其实隐隐还占着上风,却也将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那就是朝廷现下准备不足。 但也不排除朝廷有示弱之意,没必胜把握,就先以示弱,麻痹对手,令北王党以为朝廷不过如此。不论如何,舞弊案会加速北王党篡权的步伐。 本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韩健却也知道苏廷夏并非是个一无是处一心只想着报仇的人,若真是如此,在舞弊案发之后,他大可一走了之,而不用去官府自首。苏廷夏有他自己处事原则,至少很负责任,他自己闹出来的风雨,他会亲自出来画上句点。 韩健没多言,也没问是哪方势力在暗中帮助苏廷夏复仇。两人共饮几杯,苏廷夏情绪慢慢缓和下来,目光却总有意无意看着不远处正在对林小云嘱托不止的林小夙。 韩健从林小夙和林詹处获悉,这苏廷夏大隐隐于市,每天以帮人写信为生,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就算是他心中有仇恨,有大抱负,说到底也是个普通人,有七情六欲,在他为人代考赚得家财万贯之后,家里也曾为他娶下妻房,但在他中状元后,以为要功成名就之时,人生却突然跌落谷底,不但父母亲人保全不住,连他自己都朝不保夕。在这样的境形下,他更应该渴望一份平静的生活。 “苏先生将去,可还有话说?”韩健看苏廷夏脸上满是倦意,就好像对人生也失去了动力,不由问道。 韩健觉得他可能已经对人生看淡,路上要么选择自尽,要么为仇家所杀,总之此时的苏廷夏给他一种人到黄昏的感觉。 韩健以为苏廷夏有什么话会说出来,但苏廷夏明显是准备把秘密带进棺材。 “罪民听闻,陛下有意要立太子了。”苏廷夏突然收回神色,看着韩健道。 韩健微微一愣,女皇要立太子,他也是两天前才知晓。一个身在牢房中的重犯也会这么快知晓? “苏先生从何听闻?”韩健问道。 苏廷夏道:“这一两日,连牢房里的老头也在谈论此事,想不为人知实在太难。难道却是市井以讹传讹,子虚乌有之事?” 韩健心说这怎么会是子虚乌有。女皇要立太子,的确是事实。从齐朝使节提出那立太子换和谈的苛刻条件,再到几十名大臣联名上奏请立太子,再到如今闹的人尽皆知。韩健感觉到,这幕后应该有推手,把事情撒播开,令天下人都知道朝廷要立太子。 谁会来做这个推手? 韩健想了想,似乎谁都有这个可能。立太子,会令朝局发生变化,一方面可以更加安定人心,一方面却令局势朝不确定的方向发展。谁都知道立太子并非立的当今女皇子嗣,而是女皇的兄弟,这就会令太子之位不稳固,令北王和西王有可趁之机。 看似立太子对北王和西王篡权不利,但北王和西王似乎也更愿意先立太子,只有如此,他们才能确定主攻方向,才更容易拉拢朝中一些党派来为他们所用。 “确有其事。”韩健直言不讳,既然事情已经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韩健自然也没必要对苏廷夏隐瞒。 “听闻王爷跟六王子走的很近,此次可是会支持六王子为储君,将来登临大宝执掌天下?”苏廷夏问道。 韩健一笑,道:“苏先生说远了,立储君乃是天家之事,在下一介外姓之臣。陛下立谁,在下支持谁便是。断不至到左右朝局的地步。” 韩健这回答,跟在与女皇照对时的回答基本一样。这基本就是“官方说辞”,虽然看似套话,但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必须要保持一种绝对中立的立场,才能令他独善其身。 苏廷夏微微一顿,笑道:“立太子一事上,罪民倒是觉得,六王子更加适合。” 言罢,苏廷夏起身,此时已经快临近午时。按照押解犯人的规矩,押解犯人必须要在午时前上路,衙差也必须在日落黄昏前将犯人押解到第一站去,走晚了肯定会耽搁时辰。 韩健听闻苏廷夏所言,微微一笑,其实这跟他的想法基本不谋而合。并非六皇子杨曦更适合来当太子,而是形势所迫之下,必须是杨曦来当这个太子。 女皇立太子,说到底是以满足南齐和谈条件,来换取一个相对稳定的外部条件,以解决西王和北王两个一直存在的内部大患。所谓攘外先必安内,现在魏朝尚未到对南齐发起一战的时候。 而立太子之后,按照与南齐的商议,太子将出使南齐以达成和谈。这一去,可就好像是送了个质子过去,这个太子何时能回来,日后能否回来还不好说。南齐之所以让北魏立太子,就是看到了北魏内部的矛盾逐渐激化,提立太子,且让太子出使,其实就是想在太子滞留南齐之时,隔岸观火看北魏内部乱斗。 斗争的结果,若是朝廷胜,那南齐可能会以太子为条件,跟北魏换取一些城池和战略上的好处,再行放人。若是北王或者是西王在这场乱斗中取胜,南齐有北魏太子在手,趁乱出兵北魏一统天下也可师出有名。 在如此的境况下,一个老成持重的三王子,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六王子,谁更适合来当太子出使南齐?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女皇为了换取稳定的外部环境,不得不把一个弟弟送过去当人质,而若是不出意外,这个人质将会由杨曦来担当。因为若是北魏权力斗争发生一些意外,杨余年长一些,或许能稳定住局势,而杨曦恰恰缺少在乱世中稳定朝纲的能力。 第一百零一章只许失败 临近午时,犯人即将被押解上路。韩健从十里亭走出,亭外一小片空地上,林小云仍旧拿着林小夙精心为他准备好的饭菜在吃。韩健过去见苏廷夏之前他就在扒拉着吃,回来还没吃完,韩健心说这碗可够大的。 “……到南边,别跟人惹是生非,有事要忍着,过几年劳役结束你就回来了。”林小夙瞧瞧抹着眼泪说道。 “行了小姨,我说了很多次,我是去从军,不是去干苦役。舅舅他想从军还不得呢,我一定会干出个名堂给舅舅瞧瞧。”林小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前程,就好像被发配充军,他就能扬名立万一样。 发配从军的罪犯,做的是最苦的差事,可能是从战场上搬尸体,也可能是在冲锋陷阵时当炮灰。韩健无奈摇摇头,这林小云愣头青一般,跟他说什么也不懂。 很快,衙差便开始招呼犯人要一起上路,到最后时候,林小云才终于忍不住,大泪一流,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再也收不住。 “舅舅,你看着,我这趟去,一年当校尉,三年我升个将军回来。看谁还瞧不起我!”林小云发了他的豪言壮语。 林詹没多言,他也不想打击林小云,只是安慰几句。 日头老高,十里亭却被送别的哭泣声笼罩,像是哭丧一般。 韩健没久留,招呼着林詹和林小夙,一行人要回城去。林小夙却望着南方久久不愿收回目光。 回城的路上,林詹策马靠近韩健这面,感激道:“少公子,小云这次不用砍头,全凭您走动,这才保全了他一条性命。本来林某人已不知如何报答,却还……得少公子赏识,我哪里是为官的材料?” 韩健笑道:“林兄过谦了,林兄得到破格提拔,那是林兄自己的本事。我可没帮上什么忙。” 韩健说的倒是实话,韩健还没等给林詹走动,女皇主动提出给林詹升官。这主要还是跟女皇微服出游时,韩健等人在女皇面前说其好话。又是捉拿悍匪,又是一招制服西王大将,女皇也会有爱才之心,顺带做个顺水人情给他东王,唯才是用和卖人情两不误。 林詹惭愧一笑道:“这次,说什么也要让在下宴请少公子一次,选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在雅舍,在下做东。” 韩健心说林小夙现在在清虚雅舍当临时大掌柜,林詹过去请客不是图省钱吧?现在都知道清虚雅舍是东王府的产业,请客选在清虚雅舍总让韩健感觉怪怪的。 韩健没拒绝,他相信林詹不会像黄烈那般最后来个吃饭不给钱。 回到城里,林詹要先回廷尉府,韩健和司马藉则直接去了清虚雅舍。到清虚雅舍二楼,却见杨曦坐在桌前,手上拿着基本书册,正不时四下张望。 “韩兄,你可算回来了。”杨曦见到韩健,紧忙迎上前。 司马藉笑道:“杨公子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这是嗅到风知道今天有人请客,才早点过来占位子的吧?” 司马藉完全是闲的没事打趣杨曦,杨曦则听的一头雾水。韩健道:“杨公子有事?” “有啊。”杨曦紧忙道,“家姐刚给我和三哥派了个差事,让我们一起监督夏粮入库,我对这些东西不太懂,想起韩兄在库司任差,便想找韩兄来帮忙。” 韩健心里琢磨,监督夏粮入库?这算什么差事?当下城外夏收基本完毕,眼看要夏粮入库不假,但这还要人监督?犯得着派出两个皇子? 杨曦见韩健迟疑,不由问道:“韩兄可是有为难之处?若有的话,直说无妨,回头我再仔细问问家姐。” 韩健很想说,库司的事我也不懂。但再一想,他在其位不谋其政,回头杨曦这个大嘴巴再告诉女皇,女皇定然会认为他办事不尽心。 “行。”韩健爽快地答应,“明日我带你去库司走走。陛下可是有给你安排辅佐之人?” 杨曦很无奈摇摇头。 韩健心想这事可能会有些麻烦,监督夏粮入库,事情说简单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韩健也实在想不出是怎么个“监督”法,难道是看着把粮食入库,然后比照一下入库清单?俩外行去监督库司那些内行,能监督出个门道就怪了。 “那你兄长那边,可有人帮忙?”韩健问道。 杨曦再摇头道:“不知道。姐姐没给我们安排人手,只是说,谁做的好,可能会立谁为太子,所以三哥这次肯定会尽力。” 韩健瞅杨曦一眼,问道:“你对此事如何看待?” “我……我也一样,就算当不成太子,我也想帮姐姐分忧。” 韩健心里感慨,这可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眼下杨曦马上就可能被立为太子,然后被送到南齐去,韩健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转圜,令杨余立为太子来接替出使的差事?难道帮杨曦打退堂鼓,暗中帮杨余顺利完成监督夏粮入库的差事? 韩健感觉很为难,他连对此事做的好坏的判断标准都不清楚,怎样监督为好?如何算是完成差事?最后只要是夏粮顺利入库就算完?可魏朝就一个库司,杨曦和杨余说到底做的是同一件事,一个做的好,另一个怎么才算不好? 韩健拿过杨曦手上的书册看过,都是往年库司的一些入库清单,是由库司上报给朝廷,朝廷备案用以复查和审核的。韩健看了看,数字不是用阿拉伯数字,光看那些数目字就让他有些头疼。 “韩兄,这里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在宫里我没拿出来。你等我回去拿。”杨曦说完,一路小跑下楼,看样子是回皇宫搬账册去了。 相比于杨曦的用心,韩健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杨曦一走,韩健直接把眼前的册子晾到一边。 “杨公子人呢?”司马藉下楼去了趟茅房,回来发现杨曦已不在,只有韩健一个人坐在桌前悠闲地喝茶。 “回宫去了吧,不知道。”韩健随口道。 “这杨公子,我看他现在好像离了少公子你不行,但凡有事他就跑来。”司马藉说着,却发现韩健心不在焉好像在想事情,“少公子,你在思虑何事?” 韩健稍稍收回心神,道:“我在想怎么落井下石。” “谁落井,下谁的石头?”司马藉瞪起眼问道。 韩健一叹道:“当然是杨公子,这次他请我帮忙,我不会帮他把事情办成,只会帮他把事情办砸。或许只有如此,他才能继续留在洛阳城,闲来无事就跑来吃白饭。” 第一百零二章戏班子 因晚上林詹在清虚雅舍请客,韩健就没回东王府别院。到临近黄昏时,林詹意气风发地过来,还未等开席,黄烈屁颠屁颠跑过来,非要坐下一起喝杯酒。 倒是杨曦,回宫之后再未出来,韩健也不知他是否被女皇留住不被允许出门。 刚开席,黄烈拿起酒就往肚子里灌,好像是酒不是他买的不心疼一般。司马藉道:“黄大公子,你如此喝,不消几杯会醉,你这是准备趁醉耍酒疯?” “没有的事。”黄烈嘿嘿一笑,笑容中充满了猥琐,“你们听说没,何家小姐落网了。” 司马藉问道:“哪个何家小姐?” 黄烈道:“就是上次被那女贼冒充的那个,据说是他跟乱党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乱党居然把她给救走了,谁知还没等出京城地界就给抓了回来,人应该是送去她该去的地方。我这是想早点喝完,陪几位一起去看看。” 黄烈说的何家小姐,便是在雨花楼里女刺客冒充的真身。韩健事后也稍加了解过,何小姐的父亲是曾经朝里有名的谏官何中联,何中联落罪以后,何家小姐被发配到教坊,新近才被转到雨花楼,却在中途被乱党调包。 一旁的林詹道:“少公子,还真有此事。人是在昨日被我们廷尉府搜捕到,我们盘问过,她对乱党之事毫不知情,我们将此事上报了三法司,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三法司没有追究何家小姐通匪的罪过,还是将她发配回雨花楼。” 韩健微微点头,随口道:“那还真是要去看看。” 林詹续道:“不过现下人还羁押在廷尉府内,要明日才行放人。” 黄烈惊讶道:“什么?人不在雨花楼里?要明天?害我喝这么多酒,咳咳,近来喝的太多,以后看来还是少喝点。” 司马藉赶紧为黄烈添酒,笑道:“来来,再敬黄大公子三杯。” 开始时是黄烈自己要灌酒,后来便是司马藉灌着他喝。酒席尚未过半,黄烈已经摇摇晃晃连坐都坐不稳。 “我跟你们说……今天我请客……你们谁都别拦我……”黄烈一醉,说话颠三倒四。 韩健叹道:“还是找个人送他回去,这模样怕是连回去的路都寻不到。不管他的话,他只能露宿街头。” 司马藉一脸坏笑,今天黄烈喝过头有他很大的责任。 黄烈嚷嚷道:“不行!不能回去,我们要去雨花楼看蒋家俩女人,他老娘的,上次居然没让我尝到滋味,小爷我把他雨花楼给他砸了去。” 说着,黄烈起身便好像是要下楼去雨花楼。司马藉道:“喂,去砸场前是不是先把酒钱给结了?” 林詹道:“不用黄公子,这次说好了是在下做东。掌柜的,结账。” 很快,林小夙闻声上来,把账单交给了林詹。 “一共四两五钱银子。”林小夙打量着兄长,她还真没想过兄长有一天会在她当掌柜的地方请客吃饭。 林詹拿出五两银子的官锭,道:“剩下的给你了小妹,我送少公子回府。” 林小夙拿了银子没说话,楼梯口的黄烈回身道:“回府?不回府,说好了去雨花楼……啊……” 一句话没说完,人直接从楼梯滚了下去,“咚咚咚咚”从二楼直接滚到了楼梯拐角。 韩健等人赶紧起身过去查看情况,司马藉叹道:“这家伙酒量不行,酒品还不好,以后不能跟他一块喝酒。” 本来以为黄烈没摔死也摔了个半死,没想到他滚下楼梯屁事都没有。司马藉扶他起来,他还继续嚷嚷着去雨花楼。 “都说了,何家小姐明日才到雨花楼,今日雨花楼无宴,去了也白去。”司马藉高声道。 按照一般妓所的规矩,有新人到的时候会集合起来一起“开宴”,多邀请一些达官贵人前去捧场。上次韩健去就恰逢雨花楼内开宴。因为何家小姐属于原来京城中的“名媛”,名媛落难自然是很好的开宴由头,所以雨花楼在她到的当天少不得要做些宣传。 “哦。”黄烈醉醺醺的,似懂非懂点点头,看着韩健道,“那我们去听戏,南戏班子在京城,我早想去了。嘿嘿,韩兄,我请你听戏。” 司马藉瞪眼道:“听戏?这倒是个好去处,少公子,我们也去瞅瞅?” 当下在魏朝,戏曲属于刚兴起,从江北一代发起而逐渐流行。江北正是黄烈的老家。黄烈要去听南戏,说到底是去听家乡戏,他一个人只身在京城,说到底是思乡情怀。 韩健也想见识一下刚开始起步的戏曲,点头道:“行,索性无事,我们去听听戏。” 司马藉扶着走路晃晃悠悠的黄烈,而林詹则跟在韩健身后一起出了清虚雅舍,到外面,加上十几个侍卫随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东的南戏园子而去。 时至初夏,又是夏收之后百姓口袋充盈之时,洛阳城的夜市很繁华,人也比往常多了不少。一路上沿街商贩和店铺的灯笼照亮道路,便是不用打灯笼也能看清路。 一路上,黄烈滔滔不绝地介绍南戏班子:“……我跟你们说,南戏班子里有好几个小娘子,那叫出落的一个水灵,不用吃饭看着她们就看饱了。就是那些个小娘子性子太烈,非说什么卖艺不卖身,我去他娘的,跟妓所里清倌说话一个模子,不过那些清倌还不是说一套做一套?我就拿银子砸她们去……” 韩健算是听明白了,黄烈也根本不是想家才去看南戏,这小子是惦记着南戏班子里的“小娘子”。这平时去,黄烈可能还会收敛一点性子,现在喝的大醉,这要去了他发酒疯,非要抢人可如何收场? 韩健没说什么,林詹凑过来道:“少公子,我看黄公子这般情形,去了戏园子怕会闹事。” 黄烈刚到京城便惹是生非的事林詹听说过,他也知道这黄烈仗着是军将世家南王的股肱之臣,到了洛阳城有些无法无天。若是碰上官家还好说,黄烈也知道什么人惹不起,但唱戏的和听戏的都是平头百姓,他要为非作歹别人还真奈何他不得。 韩健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十几名侍卫,道:“有我们在,怕什么。他要闹事我们制止便是。” 司马藉坏笑道:“一会他要是抢人,我们这么多人帮他一起抢,岂不热闹?” 韩健微微一笑道:“帮抢人这种事你去做便可……记得别说跟我们认识。” 第一百零三章抢戏(上) 韩健来到洛阳已有一段时日,虽然他平日里常在市井走动,但夜晚出来时候不多,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戏园子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戏园子人员纷杂,跟清越坊或雨花楼这种风月场所的杂不同,这里没有权贵,只有各色的普通百姓。一般的大家大户要听戏,完全可以雇请戏班子到府上去演出,而实际上,当下戏曲尚未来世全面流行,达官显贵中鲜有欣赏戏曲的。在权贵看来,戏曲不过是中下阶层的玩意。 到了戏园子,没有门匾,也没有人招呼,只有一扇敞开的木门,门口立着俩收门票钱的戏园子伙计。百姓鱼贯而入,每个人都搬着一张小板凳,到了门口,每人要交上去两文钱的门票钱。但因为来听戏的人太多,很多人就那么混过去,而孩子更是无论大小一律偷摸往里溜,看门口戏园子的伙计也见怪不怪。 司马藉见到眼前热闹的场景,笑道:“这地方可真是热闹。” “京城这点听戏的人算什么?跟你们说,在我们那边,看戏的人可多了,家家户户都听。”黄烈到了戏园子门口,酒似乎也醒了一些,说话不像刚才那般颠三倒四,“有次我跟表妹去看戏,表妹嫌我给她讲戏太啰嗦,于是都不肯跟我坐,我回去还不敢跟我娘说……呜呜呜,表妹她总欺负我……” 原本说的还好好的,这一提及“表妹”,喝醉酒的黄烈好像是心里哪根弦断了,呜呜哇哇哭个不停,简直有山洪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之相。 韩健看着黄烈那副苦相,联想到黄烈口中“表妹”也就是杨苁儿的高傲,心中不禁为黄烈可怜起来。可怜归可怜,但韩健觉得这黄烈分明是罪有应得,黄烈这样的纨绔子弟走到哪事惹到哪。 “好了,没事了,今天我们来听戏。”司马藉这时候好像个知交老友一般扶着哭哭啼啼的黄烈,出言安慰。韩健无奈摇摇头,他跟张行等侍卫交待一番,一行一起进去听戏,因为这等地方很复杂,侍卫在身边也容易照应。 “别惹事,看完就走。”韩健最后叮嘱了一遍司马藉。 司马藉一笑,韩健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一行到门口,侍卫把进门的铜钱给了,因为他们没带板凳,又不能坐在地上听。韩健特地问询了一下,才知道靠近戏台的地方有专门准备的“贵宾座”,有差点供应,离戏台近看起来也方便。 “这么好,我们一人来个坐。”这次是司马藉掏银子,连侍卫听戏的银子也由他全包,如此一来一行将近二十人都能坐上椅子。 到了戏园子里面,眼前只是个大一点的院子,人拥挤但也有序。百姓虽然来听戏的多,却都知道遵守秩序。在戏台周围点着灯笼,有些昏暗。韩健等人到戏台前的桌前坐下之后,戏园子的伙计在戏台子周围生起两堆火,如此一来戏台子才算是明亮了一些。不过即便如此,在后面的观众最多也只能听听声瞅瞅光景,戏台演出内容很难看清。 黄烈坐下以后,也不再哭了,好像个没事人一样给韩健解释:“这里连开十天的戏,前两天我来过一趟,那时候人比现在多。那小娘子,太水灵了,简直快跟我表妹有一比了,不过我表妹她太凶了,呜呜,表妹总没事就骂我,骂的可难听了……” 韩健算是发现了,喝醉酒的黄烈除了说什么“小娘子”,就是抱怨他表妹欺负他。好端端一个大男人,可能是平日里隐忍久了,只有喝醉时才会露出真性情。 随着戏园子来听戏的百姓将戏园子挤满,差不多也到开戏的时候。 司马藉随口说了句“怎么还不开始”,隔壁桌的客人道:“今天听戏的正主还没来,谁敢开戏?” 司马藉惊讶问道:“听戏的还有正主?谁?” “护卫所的冯都尉,这几天冯都尉天天过来捧场,旁边那过道就是给他的兵准备的,每次来都带好多人来,排场大的很。”那人有些不屑道。 这人说的义愤填膺,他同桌的人拉拉他衣袖,像是在提醒他言多必失。 韩健原本只知道护卫所一把手是都尉冯青,武将出身,至于详细因为无交集,他也没多去理会。本身护卫所并不负责城内的治安,只负责城门纳税及城门安保,只有发生大事或者是匪事,护卫所才会联合廷尉府一起行动。 韩健正思虑着,果然见到大批的官兵进园子,一个个拿刀拿枪,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他们是来搜捕乱党。戏园子的百姓倒似乎习以为常,并未大惊小怪。不过这些官兵一进来,戏园子马上安静下来。 一个三十多岁身着三品都尉军服的男子昂首阔步,在几名贴身侍卫的护送下到距离戏台子最近的一桌前,大模大样坐下,就好像是这戏园子是他开的一般。韩健这一桌跟最前一桌隔一丈多远,韩健觉得这距离有些过近。 冯青一坐下,随从便有去后台跟戏园子的人沟通开戏。这冯青在这里就好像是皇帝一般的待遇,虽然百姓中有人不屑与之,但碍于冯青的地位是敢怒不敢言。 “好大的架子,不就是个都尉?都尉是几品来着?”司马藉看了眼韩健,韩健不准备回答他,于是他转而看着林詹。 “是正三品。”林詹道,“现下护卫所跟廷尉府一起在搜捕乱党,冯都尉此举,有假公济私之嫌。” 林詹这一说,韩健便明白了。这冯青是打着公事的旗号,在这摆谱听戏。本来来听戏只管放低调,如此才不至于被言官弹劾,这冯青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难道他觉得他护卫所都尉的位子坐的稳,不怕丢官? 林詹又道:“坊间传言,冯都尉是陛下的一个远亲,不知是真是假。” 韩健一笑,这“来头”有些大,居然跟女皇还有关系。难道就因为跟女皇沾点亲便如此无所忌惮? 说话间戏台子上已经开锣。不过这“锣声”却是以棒子响来替代。处于起步阶段的戏曲,在表演形势上很单一,戏子不管是扮相还是衣着没有一个整齐的标准,因为南戏所用的是江南的吴侬软语来演唱,因而整出戏就好像是一出没有唱词的哑剧。 虽然戏曲内容有些晦涩,韩健看了大概是说一个大家小姐跟一个书生的爱情故事,大概跟西厢记差不多,剧情却没西厢记那般曲折迂回。对韩健来说,这戏曲看的百无聊赖,但司马藉和林詹等人看的是饶有兴致,虽然他们对那唱词也要连猜带蒙。 戏台上唱到一个小**,书生似乎要跟那大家小姐私奔,突然前排一人站起,忽地跳上台子,抓起那演大家小姐的“小娘子”的手腕便往台下扯。正是护卫所都尉冯青。 这一举动,令在场观众全都站了起来。谁也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抢戏(下) 戏还没唱完便有人出来抢戏,抢戏的还是护卫所都尉冯青。 韩健心想,难道是冯青为戏里的女子感觉不忿,觉得她不该去私奔,于是他上去制止?戏唱的好,会有人代入戏里的角色,所谓戏如人生,有时入戏深了会难辨戏里戏外。韩健料想以冯青的见识,应该不会跟升斗小民一般入戏太深,他此举应该有别的意义。 “官府抢人啦!”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随之很多人在嚷嚷同样的话。如此一来观众席有些鼓噪,很多人像是蜂拥着往前挤。 黄烈本来醉意朦胧,戏听的是如痴如醉,此时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到有人喊抢人云云,便一个激灵像是活泛了过来。 “本少爷看中的小娘子,也敢有人抢?不想活了?”黄烈说话的气势就好像这是他的地界,但事实上他身边连个随从都没带。 说着话,黄烈在韩健和司马藉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便朝戏台上冲过去,而此时戏台上的冯青正拉着那女子到戏台边上,便见到个像是毛头小子一般的人立在戏台下,抬头怒视着他。 “而乃何人?”冯青喝问一句。 “你娘的,你是哪根葱?敢抢你爷爷我看中的小娘子?”黄烈酒醉之下狂性大发,一摸腰间,佩剑没带,四下一寻摸,便找到跟支戏台的棍子,拿在手上便往冯青身上招呼。 还没等黄烈冲上去,他人就被护卫所的士兵架开,黄烈挥舞着棍子好像个拯救落难少女的大侠一般。 “不好,这家伙发疯了。”司马藉一瞅黄烈那边不太对劲,眼看护卫所的士兵都要动刀,不由叹一句。 “还不上去拦着。”韩健无奈说了一句,韩健周边的侍卫才赶紧上去试图拉开要拿棍子“砍人”的黄烈。护卫所的士兵本也不肯罢休,但见到这来历不明的年轻公子哥身边这些侍卫都带着刀剑,便猜想黄烈可能也是官府的人。 虽然两边暂时分开,却也似剑拔弩张随时要开战的模样。 “护卫所在此办案,捉拿刺客。何人在此造次?”戏台上的冯青仍旧抓着那女子的手未松开,他也没急着下戏台。他这话说的有气势,却也带着一种试探的口风,他首先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一般百姓就算对官府的事有意见,也不敢就这么无所顾忌的拿着棍子上来找死。 “官人救命啊,小女子只是一戏子,不是什么刺客。这位官家是想得到小女子的人不得,这才给小女子安了个罪名……” 被冯青拿住的那女子,论姿色也并非十分娇俏,却也是我见犹怜的娇娃。大概是各时代的权贵都对“女演员”感兴趣,于是乎便上演了这么一出“官老爷戏台抢人”的戏码。 只是韩健觉得,这“小女子”说话未免也太镇定了一些,语气虽然好像有些惧怕胆寒,但怎么听都好像是装出来的,连求人帮忙也能把措辞说的准确而无误。这得经历过大场面才能做到。 这女子话音刚落,百姓中便有一大群人往前挤,尽管护卫所的士兵在尽力阻止这些往前挤的百姓,但似乎也无济于事。至于黄烈,更是义愤填膺,酒醉之下他似乎也忘了这到底是哪,只知道天老大他老二,如一头野牛一般再次冲向戏台上的冯青。 戏台上下很乱,一方面是戏园子那些戏子都有意在避退,但却有不少的观众有意往前挤。再加上个添乱的黄烈,使得护卫所那边本来就不多的士兵有些顾此失彼。 韩健知道事态不能闹大,示意让林詹上去阻止黄烈。林詹这一上去果然行之有效,他只消一只手便将黄烈按住,黄烈只觉得肩膀被人压住,然后整个身体就好像是木桩一样插在地上,想挪动也不得。 “哪个天杀的……”黄烈正要破口大骂,却被莫名飞来的横拳打在脸上,却是那些冲上去的百姓在“伤害无辜”,黄烈苦着脸道,“喂,我跟你们是一伙的。” 他叫着苦,而那些看上去很冲动的百姓已经聚拢到戏台前,上去跟冯青“算账”。冯青一下子面对这么多群情汹涌的百姓,也不知如何面对,只能松开抓着那女子的手,想拔刀却被人按倒在地。 之后的情况,因为戏台周围人头攒动,韩健已经无法看清。韩健却从人缝中发现那自称“无辜”的小女子遁走,那模样分明是早就寻好了退路。 “不会出什么事吧?”司马藉一脸忧色看着韩健,他也感觉出这次的抢人和百姓激愤有些太不寻常。 韩健微微蹙眉,冷静道:“没猜错的话已经出事了。” “嗯?”司马藉也有些不解,这时候戏台周围的护卫所士兵已经亮出兵器在驱赶人群。那些刚才还激愤上去找冯青算账的观众,此刻也四下奔逃,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个上去“围殴”过冯青。冯青则倒在戏台边上,虽然不见血,但也能感觉出他伤势不轻。 “真出事了。”司马藉惊讶道,“那姓冯的不会死了吧?被人打几下就死,会不会……赖到我们头上?赶紧拉人走。” “晚了。”韩健无奈叹口气,来听个戏也能出事。从刚才那“小女子”镇定自若地求助,再到“百姓”群情激奋冲上去找冯青算账,韩健便感觉这就好像一出“戏”,一出早就被排好的戏。而冯青就是这出戏里的主人公兼倒霉蛋,冯青过来听戏,再到他上台去“捉拿”刺客,很可能是有人给他设下的圈套。 那群“不明真相”的群众,也是临时演员,一般百姓是不敢跟官府作对的。而刚才演员却很好把握了观众心理,令他们鼓噪,再趁机让混在观众席中的群众演员出来,装作是不忿来群殴冯青。一出戏演的是顺理成章,只有黄烈这个角色是剧本里没有的,他的出现或多或少令这出戏更加混乱。 现在一出大戏结束,整个戏园子乱成一锅粥,百姓纷纷从戏园子的出口挤出去,生怕走晚了会被官府拿住去问罪。 韩健知道事无可避,此时若走回头更难解释,当下只好上前去查看情况。护卫所的士兵正扶着奄奄一息的冯青不明所以,却见韩健等人上前来,护卫所士兵马上举起刀剑,之前韩健的侍卫帮黄烈惹事他们瞧的很清楚。 “东王府侍卫……”张行等侍卫亮了腰牌,护卫所士兵仍旧没放下武器。 “东王府为何要伤害我家都尉?”护卫所士兵高声质问道。 “伤人之人与我们无关。”韩健朗声道,“冯都尉现下如何?” 一名管事模样的人上去查探过冯青的伤情,带着哭腔回答韩健道:“我家都尉……怕是活不成了……” 第一百零五章乱斗的节奏 护卫所的都尉带着兵来听戏,就算是有骚扰百姓之嫌,现在人被围殴到重伤,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既已亮明身份,韩健也知道再想上前,难免会引起东王府跟护卫所的冲突,于是先暂避,表明意思后带着司马藉等人离开。 黄烈此时酒也差不多醒了,人也有些蒙,被侍卫搀扶着出了戏园子才兀自有些心惊地看着韩健问了一句:“人死了?我……可没动手。” 此时整个戏园子里人已经逃的没剩下几个,戏园子从班主到管事再到下面的演员和伙计都被护卫所的人拿住,韩健等人出来时尚有护卫所和廷尉府的人往这面赶。 “少公子,在下要先留下处理这面的事,不能相送。”京城地界出了事,林詹责无旁贷要留下。以前他是个捕头,最多是在旁听命,现在他是廷尉府右监,廷尉府少府吕哲又被罢官而新官未上任,使得很多事他甚至能做主。 韩健点头道:“我们不便多留,有事知会一声。” 告辞之后,韩健先让侍卫送黄烈回府,而他和司马藉则带着一些侍卫回东王府别馆。 路上,司马藉面带忧色道:“怎么就这么赶巧?我们在就出事了,还以为那姓冯的上台是要强抢民女呢,谁知道就被人给揍成那德性,会不会是刺客干的?” 韩健像在思索着什么没回话,司马藉自问自答道:“我看就是了,那女戏子我看也有问题,事后溜的比谁都快,而在场的百姓被她点了火头,以为真是强抢民女,那女戏子十有**是乱党。” “是不是乱党不好定论。”韩健道,“明日看情况再说。” 虽然整件事看起来是有策划的“谋杀”,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冯青被打事情没那么简单。韩健感觉背后应该是有个更大的阴谋,具体是什么还不好说,主要是之前旁边那桌客人说了一句冯青是女皇的远亲。 韩健了解过,当初先皇宾天时岁数也只有四十多岁。女皇继位,一来她是长公主,是先皇长女,当时三皇子杨余不过才七岁。最重要的一点,是女皇并非先皇皇后所生,也就是庶出,而当时先皇皇后无所出,且外戚势力在京城盘结,先皇怕主幼皇位被皇后外戚党所取代,再者无法抵御北王对皇位的觊觎,而女皇母亲早逝,没有“太后”威胁。 事实是,女皇登基之初,就迅速平了“太后之乱”,将挂名母亲先皇皇后萧氏一党连根拔除。之后她一直未嫁,使得满朝上下没人怀疑皇位会重新交还给杨氏兄弟。在这种情况下,突然一个女皇的远亲被人“谋杀”,事情肯定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原委。 想到这,韩健不由一叹,又被他摊上麻烦事了。自从来到京城,他就不想去宫墙里走,可有时候偏偏还不得不往里走,这就最让他无奈。 …… …… 第二天一清早,韩健刚睡醒,宫里面便派人出来传话,说是陛下传召。 这次传召女皇并不是牌卢绍坤出来,而只是派了个小太监,韩健感觉出这次传召应该不是私人性质,而涉及到公事。 韩健再一问,才知道当日是大朝的日子。也就是说,他这次进宫将不会去烨安阁,而是直接去宫殿那边,在朝堂上当众跟女皇照对。 司马藉道:“你说陛下会不会怀疑这事跟我们有关?” 韩健瞥司马藉一眼,道:“我们跟冯青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犯得着杀了他?怀疑谁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司马藉笑了笑道:“说的也是,若真是我们要杀他,怎么会傻到留在当场被人抓了现行?不过我觉得这事我们也难脱干系,都是黄烈那小子惹的事,他要不闹腾,说不定那些百姓也不会失控到要把姓冯的给揍死……也不知道姓冯的现在是死是活。” 韩健没说什么,既然女皇传召,他就要赶紧进宫。 不管怎么说,一个相当于“九门提督”的护卫所都尉在京城市井被人群殴致重伤,这可是一件不小的案子。之前刚闹了乱党刺杀女皇和三皇子被绑架,现在又涉及冯青被打,多半这账会记在乱党的头上。但韩健感觉,这事未必跟乱党有关系。 韩健跟随传召的小太监进宫,直接从正门应天门进去,进了宫门还没等走几步,便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是杨曦。 “韩兄,你可是为护卫所都尉被打的事而来?”杨曦见到韩健,迎上前便问。 “不清楚。是陛下传召,我只是听命而来。”韩健虽然感觉女皇应该是为此事而传召,但毕竟女皇在传召时没明言。上意是不好随便揣测的,这属于大不敬。 “可姐姐正在见大臣啊,这会应该还没散朝吧。这位公公,我送东王过去就好了,你先下去吧。” 那小太监虽然认得杨曦是六皇子,听到这样的命令却没马上退下,相反脸色很为难。 韩健道:“这次陛下是在朝堂召见,不是去烨安阁,没事你先去雅舍,一会我出来直接去雅舍找你。” 杨曦点头,这时韩健才注意到杨曦手里拿着一些册子,应该还是跟监督夏粮入库有关的账目。心说这杨曦没一刻不烦他。 韩健虽然是东王,也来过宫闱几次,却从来没直接去正英殿那边参与过议论朝事。但凡有朝事的一天,宫里的戒备也会森严一些,不但宫门口宫廷侍卫严阵以待,连宫里的守卫也会加强很多。 韩健沿着宫墙间的过道进了皇宫正院,却见是个很大的院子,直接一座大的殿堂便在眼前阶梯之上,而接替两侧都立着侍卫。 “殿下,请您快些,陛下临时召见,怕是等急了。”小太监见韩健走的不慌不忙,便赶紧催促。 小太监没见过韩健这般到宫里来还闲庭信步的,所有大臣到宫里来都是生怕少生了两条腿,而他根本不懂韩健这个东王在宫廷里的待遇。 韩健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快到宫门口,突然一些事就想通了。 冯青被打,分明是朝廷里的内斗。 第一百零六章以讹传讹 韩健缘着阶梯而上,到正英殿门口,有侍卫要检查身份。韩健亮出身份之后,侍卫也未敢阻拦,韩健得以进得殿门。 正英殿虽是平日里女皇朝堂面对大臣的地方,却也算不上富丽堂皇,一入宫门,四下显得很简约。朝臣也并不多,大约有一二十人,都是文臣的装束,分立在两边。韩健进来,朝臣都转身看着他,整个朝堂的氛围也显得很散漫,并无庄严肃穆之感。 女皇坐在正前方案桌之后的椅子上,目光也看着门口这面。见韩健进来,女皇也未多言,那神情就好像等了他许久一般。 “臣参见陛下。”韩健到朝堂上,躬身行礼。 “起身说话。”女皇声音很刻板道,“这次召东王你来,是问询昨日护卫所都尉被打伤之事,听闻你当时也在场?” 韩健拱手道:“回陛下,臣的确在场,但场面纷杂,臣并未亲眼见到是谁将冯都尉打伤。” “嗯。”女皇微微点头,未置可否。 韩健便将当时的大致情况说了,也基本就是他亲眼目睹的事,包括那女戏子的遁走他也说了。他所说的都是客观描述,没有夹杂个人情感,也未作出任何的猜测。 “东王是说,冯都尉强抢民女在先?”韩健话音刚落,旁边一名大臣便带着质问的口吻问道。 韩健瞅了那人一眼,五六十岁的一名老臣,他并不认得,但看身上的官服是紫袍,官职不小。 韩健笑着摇摇头,道:“冯都尉当时拿住那女子,口说是捉拿乱党刺客,至于是也不是,我并不知,恐怕要先问过冯都尉本人才知晓。” “东王岂能如此推脱责任?”旁边一名四十多岁的大臣语气强硬,“护卫所都尉被打,东王竟也在场,究竟是恰逢岂会,还是别有所图?东王怎么也要给个交待吧?” 韩健冷笑道:“交待什么?交待是我派人打伤的冯都尉?” 那大臣得意道:“如此,东王可是承认了?” 韩健道:“你希望我承认什么?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是一群不知来路的百姓将其打伤,这也能赖到我头上?” 那大臣早就听闻韩健在之前皇宫赐宴上疯言疯语,又是发疯一般提及他过世的老爹,一会又演奏什么无弦琴导致一个名学名誉扫地。这次他算是第一次跟韩健交手,有种拿韩健没办法的感觉。 “住口!”女皇突然严词喝斥了一句。 那大臣本想跟韩健纠缠不休,闻言只能恭敬对女皇行礼,不敢再有多言。 女皇看着韩健道:“此次朕召东王前来,是你们猜测东王可能跟此事有关,当下东王已经解释此事与他无关,你们还要作何?难道非要将一件案子闹得朝堂大乱才肯罢休?” 其他大臣本来都很散漫,见女皇威严,便也都不敢吱声。 “东王,你先下去,在事情查明之前,此事你毋须多理。”女皇补充道。 “是,陛下。”韩健听出女皇这话有护短的意思,同时也好像在对他暗示着什么。 韩健毕竟是藩王,无须参与朝事的议论。说完冯青被打的事,他便可以离开。出了正英殿,韩健感觉心情不太好,进宫走一趟本也没什么,主要是那些大臣的态度,都好像跟他有仇似的。 “怎么不见顾老头和崔老头?” 韩健想了想,之前没在朝堂上见到这两个老冤家。 虽然崔明礼人微言轻,没在朝堂是正常的。但顾唯潘毕竟是上听处首席大臣,这种场合他不在有些说不过去。 …… …… 韩健出宫门,直接去了清虚雅舍。此时司马藉并未出来,只有杨曦一人坐着在等他。 “韩兄,没事吧?”杨曦见到韩健便迎上前,关切问道。 “昨晚出事,我恰好在场,例行公事去解释一下,能有什么事。”韩健随口道。 “大概是有人给我姐姐不痛快了吧。近来姐姐心情也不太好,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听那些小太监议论,说是大臣们经常给姐姐出难题。” 杨曦本是无心的一句,却让韩健察觉出点苗头。 韩健开始也不太理解,为何在朝堂之上当着女皇的面,就有大臣敢当面对他这个东王相攻讦。现在看来,这些人肆无忌惮,应该是肆无忌惮,当时女皇强硬的态度正也说明,女皇对这样的事也有些不耐烦。 “你可听闻那冯青背后有什么人?”韩健到老座位上坐下,问杨曦道。 杨曦想了想,道:“冯青?不太清楚,护卫所的事我向来不去问,这事应该是乱党所为,难道韩兄怀疑他是被仇家寻仇?” 韩健没多说什么,很快司马藉和侍卫张行便过来,将调查的结果汇总。 “少公子所料不差,那姓冯的果然是无党无派,他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戚,据说连他的妻房也都留在老家没带过来。”司马藉道。 韩健心想,这还是个“裸官”。 “那可是有查他平日里得罪什么人没有?”韩健续问。 司马藉摇摇头道:“这倒没听说,他一个护卫所都尉,平日里很低调。只是……今天城里不知从哪传出点风声,说他……” 司马藉说着,看了眼杨曦,欲言又止。 “说他什么?为何不说下去?”韩健皱眉道。 “这事……不能说,大不敬……”司马藉为难道。 一件事到“大不敬”的地步,那能是什么传言?韩健猜想,事情应该跟女皇有关。 “是不是说,这姓冯的跟陛下有什么特殊关系?”韩健沉下脸色道。 司马藉惊讶道:“少公子,你这都能猜出来?还是你……也听说了什么?” 韩健叹口气,没细说,只有旁边的杨曦不断追问到底是什么事。司马藉笑了笑,在这件事他知道什么是讳莫如深,因为外界传言,冯青是女皇的姘夫,这次冯青被杀也就多了另一层意味。 韩健没听说过这传言,倒是他猜出来的。 主要是因为他知道女皇的母亲林氏出身寒微,是宫女出身,为时为太子的先皇所宠幸,生下女皇。林氏一脉单薄,从来没听说过女皇有什么“远房亲戚”,而冯青跟女皇的亲属关系,很可能是以讹传讹,最可甚的,就是男女关系。 女皇深居宫中,长久以来仍旧是小姑独处,不免令外界对她有诸多非议,尤其是当今魏朝跟齐朝南北对立,有外敌在外,且内有乱党和敌对的北王和西王势力。他们巴不得给女皇扣一些屎盆子令女皇声威扫地,其实本身冯青跟女皇有关系的传言经不起推敲,但偏偏这样的传言,在冯青死后的第二天便开始在洛阳城蔓延开。 背后之人,用心是何其歹毒? 第一百零七章流言蜚语 杨曦再问,韩健和司马藉都讳莫如深不加详说。杨曦叹道:“不知冯都尉现在是死是活。” 司马藉道:“应该还活着,不过吊着半条命,撑不了多少时辰。很快护卫所都尉就要跟廷尉府少府一样换人。你们猜谁会继任这个护卫所都尉?” 两个负责京城防务治安的衙门,一个廷尉府,一个护卫所,出事也往一块凑。 韩健没闲心去理会到底是谁继任护卫所都尉,当下连廷尉府少府一职还是空缺,这样的要害衙门,朝廷要平衡各方的关系,不是说随随便便选个人就能胜任的。 “没什么事我先去上听处那边,有几日没过去,公事总要顾着。” 韩健说着,起身要走。杨曦连忙挽留,他今日到清虚雅舍来,除了跟韩健说冯青被打的事,还有他自己即将着手去办的公事,也就是监督夏粮入库的事。 “韩兄,你给帮忙看看,这些账目。有些多,我看不太明白,你给参详参详。” 韩健瞅了杨曦一眼,此时的杨曦好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什么事好像离了别人帮忙,杨曦就不能亲自去做。 “行,放着,让司马带回东王府慢慢看。”韩健随口敷衍道,“账目这东西,查看起来不能操之过急,魔鬼藏于细节当中……” 杨曦不解道:“魔鬼?什么魔鬼?” 韩健没跟他具体解释,招呼了张行等侍卫便下楼去,正要出门口,却见一个人踉踉跄跄进来,却是昨日在戏园子醉酒闹事的黄烈。 黄烈一见到韩健,便抓着韩健的衣袖,两眼泪汪汪的好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般激动。 “黄公子?你这是……”韩健不解地看着黄烈。 黄烈带着哭腔道:“韩兄……昨天……昨天发生何事?刚才廷尉府把我叫去问话,看样子他们是怀疑我杀了什么狗屁都尉,狗屁都尉我识都不识。昨天我们在一起,为我作证啊。” 韩健微微皱眉,他听黄烈这话的意思,黄烈要么是酒醉之事忘的一干二净,要么是假借醉酒的名义耍赖皮非说自己不记得。 韩健没说话,身后传来司马藉的声音:“嘿,黄大公子,酒醒了?昨夜烂醉如泥,今天还能这么早起来,真是不易。喏,日头升上三杆,眼看快晌午了。” 黄烈苦着脸道:“司马兄莫开我玩笑,今天我是来求助诸位,昨夜发生之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们可否告知一二?” 韩健无奈摇摇头,昨天冲突,黄烈的出现推波助澜导致了冯青被打。其实二者到底有没关系难说,但事后黄烈难脱干系却是真的。可这干系也不会太大,毕竟人不是黄烈所伤。 “司马,你跟黄公子说说,我先去了。” 韩健撂下句话,便往上听处而去。几天没去坐班,若是真有人把这等闲话传到女皇那里,朝廷里少不得非议之声。 …… …… 到上听处总办,院子里仍旧很冷清。韩健进了院子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里面的人去哪了?”韩健只好去问门口的卫兵。 门口卫兵恭敬答道:“回东王殿下,上官们的差事,我等可不敢多问,不过好像是一起出外办公了,要回来也要到晌午以后。” 以韩健所知,上听处是个汇总的衙门,各有司衙门的公事各不相同,这样也能凑到一块出外办公? 韩健心说这下可不太好,别人一起出外办公,偏偏他却没同去,这事说出去总归是不好。 韩健再一想,干脆请病假好了,这样误工也算“师出有名”,于是去库司衙门房间找了纸笔,写了假条,交给门口的卫兵,嘱咐交给马继宁或者顾唯潘。毕竟这两个是韩健现下的顶头上司。 韩健来上听处一趟,也就是走了个过场。索性无事,他只好先回东王府。 吃过午饭,韩健睡了午觉。刚起来,司马藉便来找他,带来一个跟很尖很有关系的消息。 “少公子你病了?”司马藉上来便问道。 “你听谁说的?”韩健皱眉道。 司马藉道:“这还用谁说?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少公子你跟昨日冯青被打的事有关,进宫一趟,继而就称病不出了。外面传的可邪乎了,有说你生疹子的,还有说你是装病的,还有说昨天少公子你跟冯青互掐,结果是两败俱伤……我就觉得这事不太可信,所以来求证一下。” 韩健没想到,自己在上听处总办那边,不过是随便找个由头请个病假,居然也能闹的满城风雨。这可能跟他身份特殊有关。 本来冯青就是如今京城百姓最多议论的人,跟冯青幕后与女皇的关系有关,虽然这种事谈论起来有些大不敬的意味,但也架不住百姓的八卦之口。而韩健作为涉事人之一,有什么事被人议论一下也正常。 但韩健却也觉出来,这哪里是别人对他的八卦,分明是有人在刻意制造舆论。否则他请个病假,顾唯潘都未必看到,却能令外面议论纷纷? “少公子,要不咱出去走走,堵上那些人的嘴?”司马藉见韩健不语,便以请示的口吻问道。 “堵什么嘴,现在别人以为我装病,那咱就装病到底。反正陛下不允许我管冯青的案子,那咱就一概不管,若有人来问,也一律说我生病,正在养病。”韩健道。 司马藉一脸不解道:“少公子,此事本就与我们关系不大,犯不着躲着不见人吧?若如此,外面的人接下来怎么传还真不一定呢。” 韩健道:“现下分明有人要刻意栽赃此事到东王府身上,令人以为此事与东王府有关系。既然我们并不清楚是何人所为,那就先令其得逞,如此反倒令我们处于主动。我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看下一步外界的风声将如何蔓延。” 司马藉听的一知半解,再问道:“那我们就在东王府里不出去?” “该去哪去哪,低调一些便可。这样正好看看是谁在暗中调查我们。”韩健道。 司马藉想了想道:“我估摸着东王府外面一定有人盯梢,回头出去查查,抓几个回来审一审。” “别打草惊蛇。”韩健道,“今天不是说要去雨花楼?” 司马藉一笑道:“真有这么回事,昨天不是跟姓黄的说了,今天去雨花楼,刚才杨公子也嚷着去。不过有上次乱党绑架的事,这次应该多带点人手,再加上清流巷那边加强了戒备,安全问题应该不大。可我们这么出去,不是被那些暗中盯着我们的人抓个正着?” “就是让他们知道我是在装病。我倒要看看,谁能把我怎么着。”韩健咬了咬牙道。 第一百零八章政治游戏 韩健临黄昏时出门,出行显得很低调,一身便服连侍从都是分批而出,而且他走的是后门好似故意不让人知晓行踪。但实际上他的行踪瞒不住埋伏在东王府外的眼线。 当韩健得知东王府外真有眼线时,有些事他心里便有数。 盯他的是哪个派系的人,他暂时尚不清楚。朝廷里的派系说起来也有几个,党争在历朝历代都难以避免,没有党争的朝廷不是一片欣欣向荣,而是一片死水。党争其实也是平衡朝廷利益关系的纽带。既然有党争,就有心思不同的一批人,为了不同的立场而谋事。 党派之中,有心向着朝廷的,也有不向着朝廷的。为人所忌的诸如北王党、西王党,再是南王党,偏偏他这个东王却是无党无派,令人捉摸不透。偏偏他这个东王却牵扯进了冯青的案子。 冯青被打,是朝廷里平衡被打破的一次事件,在韩健看来也是一次政治事件的前奏。在朝廷即将发生一些政治波澜前,负责京城防务最重要一环的护卫所,是绝对要害的衙门。朝廷里的党派,谁都有可能是幕后凶手,女皇也不能例外,虽然名义上冯青是保皇派系的人物。 别人行凶,目的可能是除去女皇身边一个助手,女皇动手,情况可能要复杂很多,但究其根本也是跟冯青所处的位子有关,拿冯青开刀,不是针对他的人,而是他所处的位置。 到清虚雅舍的路上,韩健就在想这个问题。反正现在云雾还没有拨开,他更要懂得抽身事外,让人觉得他是要明哲保身,但他其实从开始就站在了女皇的立场上。倒不是说政治信仰,是因为他知道要想安身立命,就要学会站队,他这个东王如今羽翼未丰,别人拉他下马还来不及,没人会扶他一把。却只有女皇,为了平衡朝廷利益,倒会支持他,但他也知道不能令自己一家独大,那到时候他跟女皇之间也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到清虚雅舍,杨曦一个人无精打采坐在那看账本,其实照他自己说法,那些账本他根本就看不懂。看不懂还看,韩健能感觉出杨曦的求知欲很强,也很想通过努力来帮他姐姐分忧,韩健想,若真是杨曦如此看得开,倒还不如直接去齐朝当他的人质,不过这不符合韩健的利益,因为到时他在京城倒是孤掌难鸣了。韩健需要身边有个能跟女皇说上话的人,同时也让别人觉得他是跟杨曦一伙的,虽然他自己未必这么看。 “韩兄,你们为何才来?我在这里等了半天了,不是说去雨花楼?今天那边很热闹,我特地让人过去问过,今天连廷尉府都派了人过去,说是怕再出现上次那样的事。”杨曦见到韩健来,起身相迎道。 雨花楼没有因为上次绑架案而停业整顿,反而仍旧是如此高调来招徕客人,这就说明李维这个刑部侍郎是个强硬的后台。李维能在舞弊案和绑架案两起与他有关的案子中轻松脱身,韩健也觉出此人不简单,一面是北王,一面是新贵三皇子,能当个两面派还两边不得罪,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北王党有要拉拢三皇子杨余的意思。 北王就算要图谋皇位,也暂时不可能正大光明出来抢,他必先扶植一个傀儡,杨曦小花一朵本是最佳人选,可惜杨曦跟韩健走的太近,而北王和东王历来没有来往,北王也不想拉拢韩健。再者,杨曦本身交际面不广,北王要派人去拉拢杨曦,会很容易暴露意图,令朝廷之人警觉,反倒是杨余年长一些,朝廷里还有不少巴结他的人,如此一来,李维跟杨余走的近,也就没人会怀疑其实李维是别有目的。 “今天你也带了随从?”韩健坐下,问杨曦道。 “嗯。”杨曦点头道,“姐姐知道我要出来,让我带些侍卫,说是怕出危险。本来我不允的,可姐姐坚持,我也就应了,像韩兄你说的,总要让姐姐放心嘛。” 韩健一笑,女皇好像刻意让杨曦跟他走的近一些,连杨曦夜晚出来游逛妓所都不阻拦,女皇这心思真是令人不好猜。到底女皇是看重杨曦,抑或仅仅出于对小弟的疼爱,韩健不好猜也不想猜。 “黄公子呢?”韩健随口一问。 “没见他人啊,他也说来吗?他应该跟雨花楼的鸨娘很熟,他去的确方便一些。”杨曦说着,突然又有些羞赧道,“韩兄,今天姐姐跟我提了亲事,说是准备在洛阳的官家小姐中给我选意中人……” 韩健一笑道:“这是好事。” “可……可我还太年轻啊,我不想成婚,不过姐姐很坚持,我……我实在没法拒绝。本来我想让韩兄你跟姐姐说说,我……不太好开口……”杨曦有些为难道。 韩健打量一下眼前的杨曦,的确不像个能成家立室的男人,更像个大男孩,说话也很孩子气。杨曦要成婚,本来韩健也不会多想,但恰逢即将立太子,太子出使这么个节骨眼,韩健就不能不多留个心眼。 韩健心想:“难道是女皇准备立杨曦为太子,派他出使南齐,又怕他滞留在南齐不得归,所以才匆忙给他许下婚事给他留个后?” 韩健脸上笑笑,这想法促狭了些。但不能不说,女皇应该有这方面的考虑,更重要的是,若真是立杨曦为太子,让杨曦先成婚,也会更服众一些,成家立业是男孩到男人转变的必经过程,一个连家室都没有的大孩子,的确不能做到令朝臣信服,令天下人信服。 一个久居宫中,连自己府第还没有的皇子,怎么看也都像只雏鸟。 韩健道:“成与不成,你总要先顺着你姐姐的意思,她也是为你好,毕竟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龄。” 韩健嘴上劝着,有点事不关己的意思,毕竟女皇给他许配下的婚事就被他给推了。而女皇说要再给他和顾欣儿赐婚,又被他给拒绝。 杨曦有些迟疑道:“那……我回去跟姐姐说说。” 韩健说话似乎很管用,本来杨曦还不同意,这一说反倒好像接受了要成婚这么个事实。 正说着,楼下一个匆忙的身影上楼来,脚步声匆匆,韩健等人也不由看着楼梯口,却是跑的满头大汗的黄烈。 “你们都在,大……大事不好……”黄烈一上来便慌里慌张道。 “什么事,把气喘匀了再说。”韩健微微皱眉道。 黄烈咽口唾沫,道:“我刚听说,那个何小姐刚到雨花楼,李侍郎就派人去接了,说是要送去给三皇子。这哪成?上次三皇子说的很清楚,拼酒拼赢了的,李侍郎就花钱赎人送给谁,他这不明摆着赖账吗?咱们赶紧去,把人抢来,这口气咱可不能咽哪!” 韩健本来见黄烈模样,还以为是朝廷出事。当下不由瞅了黄烈一眼,至于那“何小姐”跟谁,他还不关心,今天去雨花楼他也不是为去泡妞的。 第一百零九章情敌 黄烈一来,相约一起去雨花楼的人就算是到齐了,还是上次的那些,不过这次林詹并未同往。上次去雨花楼时,黄烈还属于“单干”的那个,可能是寻花问柳容易结交朋友,于是乎这次黄烈再去就有伴了。 出发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黄烈似乎消解了心头的阴霾。廷尉府找他去问分清被打的案子,也只是例行公事,在没有实质证据是黄烈做的之前,就算廷尉府怀疑他,也要考虑黄家的背景。诬赖的事大致是没有人去做的,因为这意味着就要牵扯上南王,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一路上,黄烈侃侃而谈说着雨花楼的情况。他来京城也没几天,但却已经是雨花楼的常客。同行人中,韩健没心思去搭理他,司马藉则是趁机打趣几句,倒是杨曦听的很认真,眼看杨曦是要成家立室的人,大概杨曦对男女之事还不太明白,黄烈倒成了他的引路人。 “韩兄,说到那何小姐,现在都是你的人了,不怕人被李侍郎给接走?”路上黄烈发觉韩健根本对此事不上心,不由问道。 韩健看得出,在何家小姐这件事上,似乎黄烈比他还紧张。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黄烈对何家小姐有所觊觎,但韩健知道,这小子分明只对蒋家婆媳感兴趣,黄烈是那种低趣味纨绔子弟的代表,他的“口味”自然也就与众不同。 司马藉笑道:“黄大公子,少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对一个烟花女子动心?还是省点力气吧,就是陛下给他和南王府的二小姐赐婚,事也被少公子给推了。” 黄烈一愣,道:“南王府的二小姐?不就是……我表妹?啊……她……她什么时候赐婚过?还是韩兄?” 司马藉本是随口一说,他没想到黄烈根本不知道韩健跟杨苁儿之间有过“赐婚”这么一件事。他从小就被母亲灌输一个观念,那就是他早晚要跟表妹成婚,以至于他对将来娶什么的女人都没有过筹划,觉得娶杨苁儿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 司马藉见黄烈精神有些失常,道:“你不知道?” “我……我没听说。”黄烈苦着脸道,“这是何时的事,为何未听表妹和王府的人提过只言片语?” 司马藉尴尬地看了韩健一眼,他知道自己话多了。昨天黄烈对杨苁儿那态度他也看到了,这黄烈醉酒之后一个劲哭诉说杨苁儿欺负他,给人一种好像他没法做男人的感觉。现在突然知道杨苁儿原来曾经“名花有主”,而男主人公还不是他,且婚事还被韩健给推了,这对黄烈是个不小的打击。 “节哀,节哀。”司马藉拍拍黄烈的肩膀,叹口气道。 韩健瞥司马藉一眼,这小子唯恐天下不乱,总是在一些不适当的场合说些不适当的话。 从黄烈得知杨苁儿曾经被女皇婚配给韩健开始,突然间好像变沉默了,人也变的有些恍惚,司马藉几次跟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没回。 韩健见这模样,怕是黄烈接受不了杨苁儿跟他曾有婚约的事。韩健道:“若是黄公子心情不好,便先回去休息,今日去雨花楼本就是寻开心,寻开心自然也是心情最重要。” 黄烈闻言,稍微怔了怔道:“哦,我没事。为何不一起去?” 当发觉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黄烈倒觉得有些不解。此时的黄烈就好像霜打过后焉了的茄子一样,走路都显得有气无力。 韩健微微一笑道:“若是黄公子没事,那……继续。” “嗯。”黄烈随口应了一声,突然又凑上前道,“韩兄,问你一句,你……是觉得我表妹,就是南王府二小姐哪里不好,你为何……不娶她呢?” 韩健反问道:“那黄公子是希望这桩婚事成,或者不成?” 这个问题反倒把黄烈给问愣了,其实在黄烈自己心中也没个准确的答案,虽然杨苁儿就好像缠在他心头一道解不开的大锁一样,但无可否认,杨苁儿无论才貌还是魅力,都足够吸引人。就是经常给他冷眼色,令他感觉砸杨苁儿面前抬不起头。 “唉,我也不知道啊。”黄烈一脸难色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以前别人跟我说表妹的好,我也觉得有道理,可是表妹她对我总是不理不睬,好像巴不得我滚的远远的,大概是我配不上表妹吧。倒是韩兄你,跟我表妹倒是身份接近,大概陛下赐婚也是这么考虑的吧。” 韩健倒没想到黄烈在此事上倒显得很大度,有点拿得起放得下的意思。可话说回来,黄烈真的能放得下? “此事回头再说。”韩健也不想纠结这么纠结的问题,毕竟他跟杨苁儿之间最后也没发生什么,现在杨苁儿已经回了南方,而他也正在对顾欣儿展开追求。若说他和黄烈之间是情敌,有些言过其实,黄烈自己都不知道喜不喜欢杨苁儿,而韩健也仅仅是跟杨苁儿曾经有过婚配的可能。 说着话,一行人到了清流巷。清流巷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冷清许多,不少廷尉府的衙差在里面巡夜,本来横行的清流巷地保,现在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因为清流巷发生了皇子被绑架的案子,而来这里光顾的客人大多不想惹是非,因而客人也减少了许多。 “看来不急。”司马藉笑道,“就算来的晚点,看这架势,座也不会满。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我们这样,前呼后拥地来这里光顾。” 韩健叹口气,司马藉说起来好像很得意的样子。其实这也是他所忌讳的事,既然来寻花问柳,还费要带这么多随从,说白了就是太高调,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今天韩健来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东王做事是否检点,那也算不上是什么罪过,言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且当没看见。但若是东王跟一些政治阴谋扯上边,那言官可就有话说了。 韩健道:“记住,一会进去了也不要声张,但也不能再跟上次一样被人欺负到头上。” 韩健说的话好像是有些自相矛盾,但司马藉听的很明白,那就是既要装作低调,又要高调,反正是要当这是一次作秀,而不是真的来光顾妓所。 第一百一十章活不见人 经历了发生在雨花楼里的绑架案之后,雨花楼虽然还勉强开张营业,但客人明显减少了许多。到雨花楼门口,司马藉往里探了探头,道:“你们说上次来的人,我们还会不会看见?” 司马藉口中所提的是杨余和李维等人。杨曦道:“我今天还看见三哥,他应该是不会过来。还有你们说的那个何小姐,应该也跟我三哥没关系。” 司马藉一脸促狭笑容道:“等杨公子你成家,就会明白何为家花不及野花香。” 韩健指了指司马藉道:“闲话到里面再说,先带几个人进去检查一番,例行公事。” “好咧。”因为上次韩健来雨花楼跟杨余起了一点冲突,同时也露了身份,这次他再来就要有东王驾临的排场。他要到什么地方,要先进去人检查清楚才可,尤其还是雨花楼这种出过绑架案的是非之所。 司马藉名义上是韩健的朋友,但有时他也算是韩健的一个跟班,打头阵这种事他会去做也乐意去做。等司马藉跟几个侍卫检查后出来,雨花楼的鸨娘兰娘已亲自迎出来,一脸亲和的笑容有多半是堆砌起来的。 “殿下大驾光临,奴家未及远迎,还望海涵。”到门口,兰娘婷婷施礼,言语间也是几位恭敬。 韩健打量了一下兰娘的装束,跟上次穿个腰带很长的大袍子**人犯罪不同的是,这次兰娘穿着简约了许多,一看好似个良家民妇,一颦一笑却仍旧是自带着几分勾魂夺魄,令黄烈这样的欢畅老手也不由看呆。 “兰娘多礼了,引路吧。”韩健微微一笑,语气平淡道。 “殿下请随奴家上楼。” 兰娘亲自在前引路,黄烈趁机凑上前揩油。到了雨花楼,黄烈恢复了他的本性,之前关于杨苁儿的些许不快也被他抛诸脑后。 上次来雨花楼,在韩健跟女刺客进房后,黄烈在积极竞投蒋家婆媳,他本已志在必得,却未料之后发生绑架案,以至于当日的“好事”不了了之。这次黄烈最关心的也是蒋家两个女人的现状。 兰娘笑道:“黄公子何必心急?在雨花楼有个说道,该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黄烈微微一愣,随即一脸猪哥笑。在欢场,就算是今天得不到,日后总能得到,这是一成不变的定律,只是有些事是越早越好,他也知道残羹剩饭吃起来滋味不爽。 “兰娘,今天多帮忙,我可是带了银票来的。”黄烈说着,向兰娘展示了一下他荷包里鼓囔囔的银票。黄烈留在京城,带的银子不少,他也不懂节省。韩健甚至怀疑黄烈把整个身家都带在身上。 兰娘笑着点头,却对黄烈多有敷衍,毕竟韩健这个东王才是她开罪不起的那个。虽然兰娘也知道黄烈的背景出身,却也知道黄烈在京城没什么势力,甚至没法跟那些地头蛇相提并论。 到二楼大间前,兰娘立在门旁,道:“到了,殿下请进。” “嗯。”韩健微微点头,侍卫已经先行一步进门。到门里,里面只有零星几桌客人,显得有几分冷清,跟上次来宾客满堂的情景大相径庭。 “今日似乎冷清了一些。”韩健似是随口感慨道。 兰娘一笑道:“殿下说的极是,案子才发生几天,如今那些乱党绑匪尚未尽数落网,有客人来,还是看在今日有堂宴的份子上。” 韩健道:“发生这么大的案子,雨花楼仍旧能照常开张,不易。” 兰娘微微颔首,似乎也听出韩健这话不仅仅是感慨,是在故意套她的话。随之兰娘笑道:“殿下想必也清楚,雨花楼毕竟是官妓所,官家的堂子,官家岂会自己人过不去?” 官妓所也就是官府开的**,所谓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在官妓所发生了再大的案子,官府通常也不会追责。而本身雨花楼也有刑部侍郎李维这个幕后东家,现在李维在京城吃的很开,虽然他在舞弊案和绑架案中都有过失,但他弥补的好,在杨余被绑架后,李维也算是身先士卒将杨余给救出来。但在营救杨余的过程中,说到底功劳最大的还是黄烈。 韩健一行人很多,侍卫看上去带着兵器五大三粗的,令其余宾客有些不安。但东王府的侍卫都是出了名了不扰民,跟韩健出来,他们也恪守本分不会吆五喝六也不会去干涉别人的什么事,他们往旁边一站,最多只是给人一种压迫力。 一行刚坐下,黄烈便问道:“兰娘,何家小姐可在?” “何家小姐?”兰娘愣了下,道,“这个……” “今天我们可是冲着何家小姐的面子来的,人不会被李侍郎给接走了吧?”黄烈脸色稍微冷淡了一些,也没有刚才那么谄媚的猪哥相。 兰娘一笑道:“李侍郎的确是派人来过,可人尚未送来,又谈何被接走?” “人没来?”司马藉重新站起身道,“欺负我们孤陋寡闻?据廷尉府的人说,何家小姐昨日可就送来了,你今天居然说人还没送来,是故意瞒着我们吧?” 兰娘先看了脸色平静的韩健一眼,本来她西王韩健能说句话,但韩健那表情,分明是借黄烈和司马藉的口来质问她这件事,不会替她说话。 兰娘有些着急道:“哎呀,你们看看,奴家只是个风尘之人。之前李侍郎派人来,奴家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也是不信。却说这么个落罪的官家小姐,就算是曾经的凤凰,如今也是落难凤凰,奴家哪有胆子敢跟诸位隐瞒?没过来就是没过来,要不……你们先去廷尉府那边问询一番?” 韩健瞅见兰娘那急切的模样不太像在空口说白话,也许是林詹那边的信息有误,何家小姐在被乱党救走之后,本来有机会逃脱,却被官府搜捕乱党时将其擒获,于是她就逃脱不了沦落风尘的宿命,还是要回到雨花楼来。但到底是廷尉府将人送过来,还是说中间有别的其它环节,林詹说的并不清楚,而当时韩健也无心去多问,使得这件事成了悬案。 黄烈道:“兰娘,这件事你可做的不妥当。就算是人没来,可何家小姐如今也算是你们雨花楼的人,问询的事是不是该由你们雨花楼派人去?” 兰娘无奈一叹道:“唉,也不知道这何小姐小姐到底是哪里好,乱党要救他,李侍郎派人来接他,别人听说她来了也都要一睹风采,如今连殿下和几位也指了名非要她。可惜奴家无权无势,人在哪奴家确实不知。这何家小姐是戴罪之身,要问询她下落,奴家便是找人上衙门递个话也递不上去。几位见谅则个,恐怕……奴家真是无能为力。” 司马藉听兰娘这一推二六五的口吻,有些来气,道:“嘿,这么说不给面子是喽?我们就是来见那何小姐的,见不着人……哼哼,后果你自己掂量吧。” 听司马藉此言,兰娘有些心惊。东王带了这么多随从来跟她要人,要是她交不出人,今日之事能安生解决? 第一百一十一章都是来要人的 到这份上,兰娘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一般人家的妇人,遇上这等场面,泼辣发横的手段是少不了的,不讲理的女人是最难缠的,何况眼前还是几个初出茅庐的小伙,未必能应付女人那一套。可惜兰娘却抹不开那面,像她这样经营着官妓所的女人,也算是见惯了场面阅尽世间百态,开罪了别人还好说,开罪东王,麻烦事是少不了的。 兰娘正不置可否,而司马藉随时都好似发作,一个伙计急忙从楼下上来,见到眼前这场景这伙计先是一愣,随即凑上前在兰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兰娘眼睛一瞪,登时有些失措。 “几位……李侍郎亲自过来,哎呀,这不但要跟几位解释,还要去跟他解释,真是为难死个人了。” 兰娘一脸无奈,行个礼便回身出了大间。似乎是去招待李维去了。 司马藉指了指门口道:“就这么让这女人走了?” 韩健道:“下去看看。” 于是几人屁股还没坐热,起身到楼下,尚在二楼楼梯上,便见到兰娘背对楼梯这面,正在被李维训斥,李维火气似乎很大,因为他是雨花楼幕后东家的缘故,他说起话来完全是一个上级对下级的斥责。 韩健几人出来时,李维的火差不多发完了,却听兰娘似有些不满道:“若是您觉得奴家管理的不当,只管找别人去管好了,这么个破营生,谁少了您这口饭吃不成?” 兰娘也实在被逼的急了,因为上次在雨花楼里的绑架案,她被廷尉府羁押了两日,受了点委屈,毕竟在这件事中她可说是无罪受牵连的那个。即便背了黑锅,回过头来却还是被人刁难,像风月场里的女人,几年下来银子必然是赚够了,她作为鸨娘又没有签卖身契,可说是“雇佣工”,说走就背起铺盖卷走那种。 李维也没想到一向待人谦和的兰娘居然给他摆脸色,眉毛一竖道:“怎么着,还敢顶嘴?敢得罪我,信不信出了这门口,我让你连口安乐饭都吃不上?” 兰娘脸色有些发青,身体也微微颤抖。眼前这个可是刑部侍郎。刑部侍郎这官说大也不大,但到底有多少背景她是很清楚的,这些年来得罪过李维的人也通通没有好下场,何况她只是个下九流的鸨娘,真是被人找个由头杀了都没处说理去。 立在楼上听了半天,韩健觉得时机差不多也到了,对司马藉示意了一下,司马藉早就迫不及待要去跟李维找碴。 “哎嘿,李侍郎好大的官威,得罪了您老连口饭都吃不上?看来我们以后只能饿肚子了。”司马藉以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走在前面,黄烈一瞧这场面听热闹,自然跟在司马藉身边。而韩健则刻意留在楼上没有下去。 “你……”李维初见到司马藉,一时想不起是谁,但一看司马藉身边的黄烈和楼上的韩健,心里便有数。 “原来是东王殿下……有礼了。”李维没理会司马藉,只是对韩健遥遥抱拳行礼,态度有些傲慢。 韩健微微一笑,连礼都没回。自从上次在雨花楼的事发生后,李维跟他的关系算是彻底僵化,本来两个人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韩健帮杨曦破获舞弊案,李维险些遭难,那时他已经记恨着韩健,却也不敢发作。现在李维名义上已经投奔了三皇子杨余一党,可说是彻底不用给韩健面子。 黄烈不觉场面的尴尬,热情问道:“李侍郎可是来见何家小姐的?据兰娘说,人还没接过来,看来您要白走一遭了。” “胡说八道。”李维怒道,“之前我已派人去过廷尉府打探过,人早就送过来,且有教坊的凭书。现在人就在这里,兰娘,你要是不交人……” 司马藉一听这话挺熟,岂不就是刚才他威胁兰娘的那一套?刚才他还是找事的,现在不同了,眼看兰娘跟李维不是一伙的,在兰娘和李维二者中选择,喜欢挑事的他自然是站在弱者这边。 司马藉打断李维的话道:“李侍郎,说话要讲凭据,你是亲眼见到人被送过来?” 李维一愣,心说眼前这小子真不长眼。李维身边的人,便是那些上司见了他也没这么嚣张,而眼前这个不过是个东王的跟班,说起话却像是天王老子一样丝毫不客气。 李维没跟司马藉置气,冷声冷语对兰娘道:“兰娘,叫楼上的客人先离开,我要派人将这里里外巡查一遍!” “巡查?是搜人吧?”司马藉冷笑道,“你堂堂朝廷命官,搜查官所又非你职责,这越权的事你该知道是什么结果!” 李维冷喝道:“本官做事自有分寸,用不着一些不相干的人嚼舌根子!” 这句话也把司马藉给激怒了,司马藉当下抽出佩剑,将剑比量一下,冷喝道:“嘿,我就不信了,谁敢在我们少公子面前造次?是不想活了?” 本来随李维那些来的随从都准备上楼赶客搜查,却见司马藉这架势,都停住不动。就连李维也有些惊讶,东王手底下的人就这么不开眼敢在京城地界闹事,而东王也不阻止?他却不知道司马藉这所作所为虽然并非出自韩健的命令,却也是出自韩健的授意。 韩健在来之前就跟司马藉说过,到了雨花楼就不能被人欺压到头上,什么事只管放开性情去做,大不了被言官告到女皇那里,说他行为不检,而他最多也只是受到女皇的警告和斥责。在这么一个多事之秋,这是一种冷眼旁观隔岸观火的态度,就是让人觉得他这个小东王尚不成熟。也只有如此,他才可以明着抽身事外,暗自涉事其中。 “东王……怎么个意思?”司马藉知道跟眼前这浑人说理无用,只好抬头看着楼上笑盈盈不说话的韩健。 “李侍郎是在跟我说话?”韩健笑问。 李维像是吃了黄莲,这情况已经超出他想象。虽然见到东王对他来说不当什么稀奇事,但东王这纵容手下闹事的态度就让他琢磨不透了,这雨花楼可是他的地界,在自己的地界搜查个女人,东王居然也来插一杠子,怎么都说过去! 但若是他动手,东王手底下的是带刀带枪的侍卫,而他不过只是带了一群不顶事的随从,打起架来吃亏的是他,而事后吃亏的可能还是他。他带人跟东王打架不能算殴斗,而是“以下犯上”,谁叫他李维只有官职没有爵位? 李维正一肚子怨恼没处发作,门口却有个随从匆忙进来,对李维道:“老爷,外面教坊的马车来了,说是给雨花楼送人,那是不是老爷要找的人?” “来了?”李维一愣,感情兰娘没说谎,教坊到现在才把人送来? “走,出去看看。”李维说着,心中也稍松口气,怎么说眼前的围也算解了。 可当李维正要出门,司马藉却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道:“李侍郎似乎忘了规矩。” 第一百一十二章案中案 李维本也不怕像司马藉这样的毛头小子,他心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只要不跟东王等人起正面冲突,把人接走便可。他如何也想不到司马藉却故意刁难于他,处处与他作对。 “洛阳乃天子脚下,天子脚下的王法便是规矩,让开!”李维语气变得有些强硬,明显已经有些发怒。 司马藉却不吃他这套,回敬道:“王法归王法,规矩归规矩,王法也没哪条说,今天你李侍郎就能说了算。” 说完,司马藉看着韩健,意思是让韩健出来说句话镇住场。但韩健没司马藉那么嚣张,韩健只是淡然一笑,对投过目光的李维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让李维先行出门。 有了韩健这个手势,李维也不用顾及司马藉,先一步夺门而出。 等李维出门,司马藉才有些不满过来,道:“少公子,你怎么不震震他,害我好像当了个坏人。” 韩健没解释什么,道:“出去看看,教坊的人为何这么迟送人来,应有隐情。” 一旁的黄烈帮腔道:“韩兄所言极是,我们先把人抢到手在说。” 一边的杨曦却丝毫看不懂这些人在干什么,他本来心平气和的来,现在两边人却闹起了冲突,他一向主张以和为贵,可现下他也不知该如何劝。 一行人随韩健出门,此时教坊的马车旁,李维正在大声斥责教坊来的人。本来教坊跟刑部没上下级关系,教坊的事也轮不到李维来插手,但李维可能是没接到人心生怒气,再被司马藉刚才那一逼,火气全撒了出来。 却听一名教坊官差使模样的人在对李维解释什么,似乎是人也没送来。 “……李侍郎,我们按照上面的指示做事,并非有意拖延,现下人已经被一些提着宫中腰牌的人接走。李侍郎若有疑问,应去太常寺问过,这个我们可做不得主的。” 听到教坊使提及“提着宫中腰牌的人”,李维的态度明显缓和下来。但凡事情跟宫里人扯上关系,事情就小不了。 李维道:“宫里什么人?” 教坊使回道:“是太常寺的公函,我们只负责执行,这次我们只负责送人,至于送谁也不由我们做主。” 那人说着,从马车上下来两三名背着包袱的女子,看上去年岁都不大,姿容却也只是一般。并没有何家小姐在内。教坊来送人,雨花楼的鸨娘兰娘出来迎接,还要做些公文上的交接,李维一直在旁边看着,也没说什么,却也暂时没走。 黄烈看着韩健问道:“韩兄,这可如何是好?人没送来,咱……先上去?” 韩健瞥了黄烈一眼,心想这小子一定还惦记着蒋家婆媳,现下雨花楼生意惨淡,想趁乱“捡便宜”。 此时,杨曦倒先一步往教坊马车那边行过去,问那教坊使道:“这位兄台,你们说宫中把人接走,可是留下什么公函文书,可否一阅?” 司马藉惊讶地看了杨曦一眼,转而问韩健道:“杨公子为何上去了?” 从来到雨花楼后,杨曦一直很低调,现在却很高调跑上去问教坊的人是什么接走的人,就好像杨曦也对何家小姐有所觊觎一般。但韩健却知道杨曦所在意的并非是何家小姐,而是他三皇兄杨余,他一直坚信杨余是个好人,不会作出有损家庭和睦的事。 韩健一叹,杨曦的心还是太稚嫩了。现在宫里派人接人,很可能是杨余所为,这似乎是唯一解释。只是为何李维不知道却有些令他想不通,难道杨余提前没跟李维打过招呼? 却见教坊使看着杨曦,道:“这位公子是……” “这是我们大魏朝皇帝陛下的弟弟,六王子是也。”司马藉上前道。 “原来是六殿下,失敬失敬。”教坊使赶紧行礼,态度明显恭敬许多。教坊隶属于太常寺,说到底就是为宫里人服务,宫中女乐之事皆出于教坊,因而他们也当自己是皇帝的家臣一般。就算杨曦现下是无官无品无爵,他们也待之如主上。 “回六殿下,太常寺的公函,据闻是内宫将人接走,具体情况我等也不知晓。不过……有陛下的手谕……” 一语令在场所有人都看着那教坊使,虽然他一再推脱遮掩这件事,但最后一句还是暴露了问题的关键。女皇的手谕,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根本与杨余无关,也并非是其他人所为,根本是女皇把人给接走的。本来教坊的人打死也不会说,可杨曦这个小主子问话,他们也不敢有隐瞒。 杨曦点头会意道:“是这样,有劳了,那我回宫去问问姐姐。” 说完,杨曦回过头到韩健这面,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因为不是他兄长派人去接的人,印证了他心中所想,他自己也有些开心。 李维那边却吃惊不小,也不跟韩健告辞,直接带着随从离开,所行匆忙应该是有目标找什么人去了。韩健想,李维这么着急走,要么是去见三皇子杨余,要么是去见他的同党商议此事。 司马藉道:“嘿,这事可真稀奇了,怎么陛下也管起这么琐碎的事来了。陛下接人,我怎么就看不懂呢。少公子,你说这到底是怎生回事?” 韩健此时却没回话,他心中也在盘算着此事。照理说,女皇派人接人的确让人看不懂,但配合上一些细小的事,这事其实也不难猜测。 此事的一切,都跟何家小姐落罪的关系有关,也就是何小姐的父亲何中联。 韩健了解到,何中联在民间威望很高,何中联落罪,百姓纷纷请愿表示此事与何中联无关,照理说何中联犯的是贪污案,百姓应该当其为祸国殃民恶贯满盈的赃官,哪有百姓为赃官请愿的道理?能如此得人心的官员,最后落得狱中自杀妻离子散的地步,也实在令人叹惋。乱党也利用何中联在民间的威望,甚至表示要为何中联复仇。 韩健一直想不明白,若何中联贪污案发是被人冤枉,那冤枉他的人是谁?乱党为其复仇,不就是摆明了要刺杀女皇,刺杀的事乱党已经做过。既然乱党将人救走,为何不赶紧送出城,最后却令何小姐又被官府抓回来? “张侍卫,你去把去年何中联贪污案的案情查问一下。晚些时候汇报给我。”韩健马上对一边的张行吩咐。他一直对何中联的案子不关心,就是因为事不关己,但现在看来,这案子似乎跟女皇以及乱党还有北王党纷纷牵扯上了。 张行领命,马上带了两名随从离开去查。司马藉道:“少公子为何要查问那不相干的人?” “是否相干,查过便知。”韩健看黄烈早就等的不耐烦,道,“先去楼上说话。我们不是大晚上跑这花街柳巷来吃冷风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再遇 要人不得,李维匆忙而去,韩健几人也回到楼上大间里。兰娘经历了刚才被两边人责难,变得沉默寡言,招呼起来也更敷衍了事,在韩健等人上楼后她便出去未再进来。 酒菜点心上桌,黄烈喝了两口,本来他急着问兰娘关于蒋家婆媳的事,但兰娘许久未进来他便心生着急,环顾众人道:“你们说,这兰娘不会真的不干了,连事也不管了吧?” 因为刚才兰娘被逼得紧了,说出了“辞职”的话,使得黄烈以为兰娘会真的撂挑子。 司马藉一脸坏笑道:“不干了不是更好,你就把人娶回家,天天对着,不救不用这般一时不见念叨不停?” “那感情好。”黄烈一叹道,“唉,可惜兰娘似乎心中记挂着别人,对我等年轻人从来看不上眼。” 韩健本来没注意黄烈的话,听闻这些,微微皱眉道:“此话从何讲来?” 黄烈侃侃而谈道:“我出入这等风月之所也算有些年头,这几年间见识了不少风月场里姑娘和鸨娘,像兰娘这样有风韵的也只在雨花楼里见过。她对我们那是招待,热情归热情,脸上的笑多半也是假的。我见过她招待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那正经的不一般,看起来和招待老爹一样。用风月之所女人的一句话,姜是越老越辣,大概兰娘喜欢老姜吧。” 听到黄烈如此“深刻”的理会,司马藉和杨曦只是报以一笑不会当回事。可韩健却听出些弦外之音。 兰娘年纪已经三十好几,这样的女人风韵俱佳,在雨花楼这样的官妓所里,少不得要招待一些有权有势的达官显贵,她能独善其身的可能性很小。兰娘这样的年纪,看不上黄烈如此的年轻小子也是理所当然。就算是有看上的,以兰娘对男人的阅历,自然知道什么是逢场作戏。 “那是何时的事?”韩健续问了一句。 “就是在上次我们来的头几天。”黄烈道,“韩兄对此也有兴趣?不过韩兄你比我年轻,兰娘更看不上眼,不过韩兄你位高权重,想逼兰娘就范那还不容易?” 司马藉不满道:“去,你当我们少公子是什么人?” 黄烈尴尬道:“我只是说了句实话。” 韩健看杨曦瞅过来的目光带着些许不解的神色,知道杨曦大概还不理解权力对女人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人都有少年懵懂时,韩健虽然如今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却有四五十年的人生阅历。 “黄兄也是无心,在风月场说句荤话也无妨。”韩健笑着圆场道,“此事不提,我们来这里寻开心,不必为一些琐事所介怀。” 事情被韩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带过,黄烈和司马藉等人都未上心,但韩健却已经心里有数。 从韩健第一次到雨花楼来,听到兰娘带着江南的口音,心中就有疑惑。一个洛阳人祖籍是江南或许可以理解,像林小夙和林詹也是南方人,但他们兄妹的口音中已经被地方音所同化,而兰娘的口音却仍旧保持了很重的南方音,这也就说明,兰娘到北方来的时间并不太长,可能是三五年,也可能连三五年的时间都不到。 一个风月女子,到北方来不是为嫁人投亲,也不是为了来走亲访友,却是来经营官妓所当鸨母,这目的就很值得让人玩味。毕竟这年头,离开乡土的男人都很少,每个人都近乎有一种扎根的乡土情节,一个女人却千里迢迢从南方来,这背后一定有目的。以韩健的思维,他马上就想这兰娘可能是南齐的细作,以风月场所的鸨母身份为掩饰,调查情报会很方便。 以理推之,那个黄烈无意中见到的“四五十岁的老头”,很可能就是跟兰娘接头的南齐人。虽然这一切合情合理,但也只是韩健的猜测,当不得准,那也许真如黄烈所说,那老头只是兰娘的意中人,或者只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宾客而已。在这年头,一些有学识的大儒也会到官妓所来,并以此为雅事。 韩健正想着,黄烈那边似乎有些不耐烦,想出去找寻雨花楼的人问个清楚。正在此时,东王府等在楼下的一名侍卫匆忙进来,到韩健耳边说了一句话。 “何事?”司马藉问道。 韩健神色有些严肃看着杨曦道:“你兄长来了。” “三哥?”杨曦一愣,“他……怎么会来?他应该在宫里的……” 司马藉道:“你也在宫里,不照样来了?少公子,人来了就来了,大不了跟他们干一架,这次我们人多,怕什么?上次他们人多还不照样是他们吃亏?” 司马藉虽然是得到韩健的授意才如此狂傲,但韩健也觉得他狂傲过头了。跟别人闹事,那事再大也因为他是东王,事后不会被追究。但来人若是杨余,话就不好说了,上次他和杨余在雨花楼闹过节的事就闹的满城风雨,事后甚至有人怀疑乱党跟他东王有勾结。这次杨余在乱党风头未过时又来雨花楼,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我……出去迎一下。”杨曦起身,说着要往外走。 “不用了。你兄长自然会进来。”韩健道,“这次他是跟李侍郎一起来的,你下去迎也晚了。” 司马藉道:“那也就是说,刚才姓李的匆忙走,是找那姓……大杨公子去商议此事去了?” 刚才李维在得知何家小姐是被宫里人接走的时候,便匆忙带着随从离开,因为他走的匆忙,连司马藉也看得出他是有目的的离开。 “可能是吧。”韩健随口道。 说着话,大间的门被打开,李维和杨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一同进来,身后还跟着大批的随从,一个个都有佩刀,可见这次杨余出来也算是戒备重重,以防再像上次一样被绑架。 除了他二人和那些随从,杨余身边还有一名身着白衣身材很纤瘦的男装打扮的人。这人看上去一个活脱脱的小白脸,唇红齿白怎么看也不像个爷们。 第一百一十四章洛阳名媛 杨余和李维等人进了大间,没有找座位坐下,只是立于门口。李维独自径直走过来,拱手道:“几位有礼,六王子,三王子请您过去叙话。” “三哥找我?”杨曦道,“韩兄司马兄黄兄,我先过去一趟。你们先自便。” 杨曦起身随李维到门口,随即杨曦和杨余都到了大间门外,像是有什么机密的事要说。那纤瘦的公子却未出门,而是四下打量着,目光最后凝留在韩健这一桌人身上,眼睛咕噜一转,像是在打坏主意。 司马藉冷声问道:“喂,小白脸,看什么看?” 那年轻公子一蹙眉,不满道:“你莫乱说,谁……谁是小白脸?” 这一说话,声音娇嫩,分明是少女。 韩健无奈摇摇头,这少女出门的男装打扮很不专业,虽是一身男装,却是画过眉的,哪家公子哥出门画个新月眉?前胸鼓鼓囊囊,连雯儿平日里出门都知道束胸,话说这年头的女子很多也有束胸的习惯。在古代,那可不是以大为美的。 司马藉闻少女所言,一脸坏笑道:“自然说你,脸色煞白没有血色,说你是小白脸冤枉你了?” “你!”那少女很生气,纤纤玉手指着司马藉,像是要活吞了他一般。 她越是生气,司马藉越是得意。 少女忽然撅起嘴道:“信口胡言,说我脸白?你瞧瞧他,再看看他,脸不是比我还白?说我是小白脸,我看你们就是大白脸了。” 少女手指的两个人,一个是黄烈,一个是韩健。本来就是夜晚,这年头没有电灯,夜晚照亮全凭烛火,一盏盏灯笼将雨花楼大间照得通亮,如此一来韩健的脸色被辉映的有几分白。 韩健没想到这么一会,自己就被人骂为“大白脸”。 司马藉稍怒道:“喂,小白脸,别乱说,小心我揍你!” “哼。”那少女一撇脸,还不理司马藉直接去了门口。 司马藉对韩健歉意一笑,韩健稍叹道:“何必跟一个姑娘家置气?” 司马藉道:“跟那谁在一起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出身,若是良家哪有来妓所闲逛的?” 黄烈正经道:“这可说不准,我就见过良家女子来妓所的,不过好像都是寻夫的,有时候还一起出动呢,跟妓所里的姑娘打架,那叫一个热闹。” 司马藉很少来妓所,对这种事很感兴趣,急忙追问细节,黄烈便滔滔不绝讲他以前在妓所里的见闻。 韩健没心思听这些平常人家男女吃干醋的事,他也在想那女子的身份。那少女看上去十五六岁,二八桃花年华。韩健观此女的作派,有些娇生惯养的蛮横气。据他所知,当今女皇并没有姐妹,杨余的夫人已二十多岁,而杨余的女儿如今才是个三岁的孩子。岁数都对不上。杨余总不会带着小姨子来妓所吧? 难道是李维的亲眷? 很快杨曦便从外回来,所行匆忙,一过来便直接坐下,拿起茶水便饮。 “你兄长呢?”韩健问道。 “哦,三哥他们在隔壁雅间,应该不会过来。”杨曦道,“我们继续便可,只是一会走的时候,三哥让我跟他一起回去。” 司马藉道:“出去这么久就说了这点事情?” 杨曦有些为难道:“其实三哥还问了我关于监督夏粮入库之事的进展,我说我和韩兄还没有开始着手,所以并未有头绪,三哥就没说什么,让我过来陪你们。只是走的时候一起,路上有伴。” 闻杨曦所言,韩健心想,这杨余倒是很关心夏粮入库的事。 其实近段时间以来杨曦风头很盛,明显盖过了杨余,先是舞弊案,杨余虽然拔得头筹以为查明了案情,事后却被杨曦和韩健联手查出舞弊案真相,令杨余颜面无存。紧接着是雨花楼杨余被绑架,更令他的威望跌到谷底。现下女皇有意要在杨余和杨曦二人中选择储君,同时让他二人一起监督夏粮入库,杨余谨慎起见过来问杨曦的进度,也是为了知己知彼。从这一点上,韩健也能觉出杨余也在努力。 可惜杨曦不会说谎,幸好现在还没什么进度,不然肯定和盘托出。不过即便如此,也暴露了队伍的短板,就是杨曦太实诚,就算韩健等智囊团再会运筹帷幄,有杨曦这个不知避讳的嘴,什么事也都藏不住。 韩健一叹,藏不住干脆就不藏。 酒过三巡,韩健问杨曦道:“先前你兄长身边那年轻公子,你可认识?” 韩健刚才想了半天没答案,只好问问杨曦知不知道那少女来历。 “公子?”杨曦一愣,随即恍然道,“韩兄说的是卿乐那丫头啊,韩兄你不认识她吗?她就是延宁郡王的孙女,平日里可能闹了,姐姐轻易都不会让她进宫,被她缠上可烦死人了。” 杨曦这一说,韩健释然。 延宁郡王是当今女皇的堂伯,虽然在外有藩地,却一直滞留在洛阳。据闻延宁郡王为人很低调,平日里养花弄鸟为乐,不太喜欢过问朝事。不过这延宁郡王在女皇老爹,也就是先皇继位时帮过大忙,所以从先皇再到女皇,一直对延宁郡王恩赐有加。因为延宁郡王儿子早逝,女儿又嫁到外地,因而身边只有这么个孙女,闺名卿乐。 据说这杨卿乐年十七,刁蛮任性,因是皇家贵胄中名媛,到适婚年龄求亲的人也不少,都被延宁郡王所拒绝。韩健想不明白,为何延宁郡王的孙女会跟杨余走的近。虽然道理上杨卿乐跟杨余血缘已经疏远,但在当下,同姓不婚是婚嫁中的第一原则。杨卿乐跟杨余之间走的近,可能是杨余为了登太子之位,故意跟延宁郡王的掌上明珠走的近,借以拉拢延宁郡王,获得支持。 若是如此,那杨余这步棋没有走错。但也可能有别的原因。 “看不懂,看不懂。”韩健自语道。 杨曦不解问道:“韩兄看不懂什么?” “哦,没事。”韩健一笑,没再续说这话题。 黄烈在旁等的有些不耐烦,本来他就不是来饮酒作乐的,没什么助兴节目,这样的宴席也会很单调。来雨花楼这样的官妓所,韩健等人还能保证恬静淡然,可黄烈哪能耐住性子? “韩兄,你们先等等,我去催催兰娘,这不说什么时候开始,连人都不见,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黄烈起身道,“就算是没有清倌出来陪酒,我也找几个姿色好的过来陪酒,嘿嘿,一会找几个你们来选,雨花楼标致的姑娘多的是,保证令你们满意。” 韩健心想,这话听起来很怪,就好像黄烈是这里的鸨娘,在自卖自夸一般。 司马藉笑道:“那就有劳黄公子了,不过你可别选你的老相好过来陪我们,我们可不想当你的便宜连襟。” 第一百一十五章人活一口气 黄烈匆匆出门去寻雨花楼的鸨娘兰娘,去了半晌都未回。司马藉道:“这小子不会是找个相好的直接自己快活去了,把我们晾这不管了吧?” 话音刚落,却听外面有争吵声,紧接着像是动了手,一声闷响过后是黄烈杀猪般的惨叫。 “出事了。”东王府在外的随从进来回禀,“黄公子被人打了。” “嘿。”司马藉一跃而起,提起佩剑便第一个夺门而出,韩健和杨曦则在后。其他的宾客也都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起身查看情况。 韩健等人出门来,却见此时二楼的走廊里有些混乱,杨余所带来的随从把一个房间的门堵着,一个个如临大敌。就在韩健猜想是乱党犯事时,却见摔下楼的黄烈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屁股上的泥土,指着楼上冷喝道:“老子跟你们拼了。” 手指的方向却是杨余房间门口的那些随从,韩健由此可见,跟黄烈起冲突的是杨余的人。 “黄大公子,出什么事了?”司马藉一股气冲冲出来,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相问道。 “他们没有公理,那两个女人没经宴会便进了他们雅间,我找他们讨要个说法,他们竟然先动手。”黄烈显得有些气恼,也略带委屈,好像在找人评理一般,“动手也就算了,以多欺少将我推下楼,这是要草菅人命。” 黄烈解释的不太清楚,司马藉没太听懂,但韩健却听明白了。 黄烈说的“两个女人”不用说便是蒋家婆媳,黄烈来雨花楼目标就是这两个女人,现在二女被李维拿来讨好杨余也无可厚非,杨余本来就对蒋家俩女人没什么兴趣,这次何家小姐他铩羽而归,李维以蒋家二女作补偿,找去给杨余陪酒助兴也算是李维作为雨花楼幕后东家的特别福利。这点却令黄烈想不开了。 黄烈正说着,从房间里出来一人,却是刑部侍郎李维。 李维一脸冷笑出来,瞥了楼下嚣张叫嚣的黄烈一眼,冷笑道:“扰了三王子的雅兴,三王子不追究你便是你的幸事,你还敢造次不成?赶紧夹着尾巴滚蛋,此事当不追究,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李维本来也不会跟黄烈一般计较,他刚才是被司马藉气了个够呛,他不敢跟东王正面起冲突,现在黄烈这狐假虎威的小子上门挑衅,他哪还忍受的住?刚才让随从将黄烈推下楼也是出自他的授意。 黄烈脸登时涨红,这下他不但人被打,而且还被人当众如此侮辱。虽然他脸皮算是够厚,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跟杨余地位相差巨大,但他也想不开,凭什么之前我尽心尽力从乱党手里把你救出来,你不感激我就算了,竟然还找人来侮辱我? “老子跟你们拼了!” 黄烈一摸腰间,佩剑早不知道去哪了,直接从地上花坛摸起块泥砖,气呼呼冲上楼去。 沿途几个雨花楼的伙计匆忙避开,黄烈得以径直往杨余和李维所处的雅间门口冲去。 司马藉本要帮忙,此时也不太确定,望了韩健一眼请示道:“怎办,少公子?” 因为黄烈上楼刻意避开大间门口这面,韩健感觉要阻拦也有些鞭长莫及。何况在当下,韩健觉得还是不阻拦的好,黄烈跟杨余起冲突,对他来说并非坏事。 韩健抬手作出“静观其变”的手势,其他的什么都没表示,防止事后有人拿他的话来做文章。 本来立在楼上的李维,认为黄烈不过是仗着有南王撑腰,自己本身就是个纨绔公子,即便有脾气也不敢当众发。他却不知道黄烈冲动起来是个天王老子都要靠边站的主,黄烈发起怒来,还管你是什么人,本身他是军将世家,手底下的功夫也还不赖,现在板砖在手大有要血洗雨花楼的架势,冲上楼,三两下拍倒俩上前阻拦的随从。直到此时此刻,李维才有些心悸,这小子敢当众袭击朝廷命官以及三王子,他是不想活了? “你……你要作甚?” 眼看黄烈拿着泥砖一路沿着楼梯杀将过来,李维不再有之前的无所忌惮,而是有些紧张质问着一脸狰狞的黄烈。 此时黄烈正在跟杨余的几个随从打的正起劲,哪有工夫回答李维。黄烈被人侮辱,激发了心底潜在的潜能,以一敌众仍旧是丝毫不落下风,再者李维这些随从也完全没什么功夫,几个人打被黄烈打的头破血流。 “老爷,我们尽力了,小心!”随从一边捂着脸倒在地上,一边还提醒着李维。 黄烈最后已经冲到了雅间门口,正面跟李维相对,李维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想逃进雅间里,却被黄烈从后一把抓着衣领。李维毕竟是文官,常年养尊处优根本没有打架的经验,此时被黄烈提着衣领拽过去,脚下一个不稳摔倒,黄烈趁机从后提了李维一脚,李维直接撞在二楼的护栏上,木质的护栏承受不住人的重量,直接垮塌,李维也从二楼摔了下去,身体下倾,“砰!”一声摔趴在地,李维在地上挣扎了两下,随即动也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杀人啦,杀人啦!”雨花楼里马上响起嘶喊声,楼上楼下一片混乱。有个客人眼力劲好,想赶紧下楼夺门逃走免得惹祸上身,却被东王府的侍卫以及杨余的随从在门口拦下。 随即杨余等人也从房间里出来,杨余惊讶看着趴在楼下动也不动的李维。 “黄公子,这可是你所为?”杨余指着黄烈。 刚才黄烈还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在他把李维踢下楼以后,一股劲也就无以为继,而是呆若木鸡看着楼上的人,心中也怕李维死了,自己惹祸上身。 “我……他……”黄烈木讷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余先瞥了大间门口的韩健一眼,随即让随从下楼去查看李维的情况,随从下楼,在李维鼻间探了探,有些哭丧着脸道:“还有气。” 杨余道:“还不赶紧送医救人!” “是是。”几个人抬着李维,想将李维找个平缓的地方缓口气,却见李维“哇!”吐出一口血,一堆人在下面手忙脚乱了半天,最后有人长喝一声,“老爷没气了!” 登时雨花楼里像是炸开了锅,黄烈居然当众把李维打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死得其所 二楼扶栏一共有两处缺口,一处是黄烈被李维的随从推下楼所造成,黄烈拍拍屁股爬起来上来喊打喊杀的屁事没有。 另一处缺口则是李维被黄烈踢下楼,李维下去,两腿一蹬死了,不但当事人黄烈没想到,连韩健也没料到会是这结局。李维真有这么不济? 韩健瞅了瞅楼下,从二楼到一楼高度也不高,成年人腿先着地什么事都不会有,而黄烈掉下去是屁股着地也没事,可李维是踉跄着下去,脑袋前倾,这掉下去死了也只能说他倒霉。 李维人一死,楼下李家的随从个个奋勇上来找黄烈算账,连杨余所带的侍卫也要拿人纠理。黄烈此时虽有些发蒙,他也知道出了事找谁庇护,赶紧往韩健这面躲,黄烈撒腿一跑,后面的人紧追,到韩健所处的大间门口,追的人想靠前,司马藉却杖剑拦在前,把黄烈护在身后。 “韩……韩兄,救命啊……”黄烈瞪大眼求助着韩健。 可现在韩健也没法帮他,黄烈当众把李维踢下楼,可谓是众目睽睽,在场所有人都能作为他杀人的人证,若是一般平头百姓,这等意外杀人,赔些钱或许能轻判,但死的可是个刑部侍郎朝廷命官。好在黄烈虽然官不大,毕竟黄家背景雄厚,到头来要不要偿命的还不一定。 韩健正暗忖着事态发展的可能性,对面杨余已经带人气势汹汹走过来。杨余盯着韩健,语气不善道:“东王此为何意?莫非要护着杀人凶手,置王法于不顾?” 韩健知道现在替黄烈这小子开脱也是徒劳,无奈一叹道:“救人要紧,至于王法还是留给衙门去断。阁下莫非要动私刑?” “你!” 杨余没想到韩健竟会如此强硬。 杨余也知道黄烈的背景,像黄烈这样一门三杰的军将世家,意外伤人致死,又没有预谋的,即便死的是个刑部侍郎,最后结果也未必用死,这点他很清楚。他想把人扭送见官,也并非是将黄烈交由衙门法办,而是找人把黄烈打死,这样事后就说是李家之人因李维的死悲痛而错手杀人,官府要追究最多只是抓两个李家的下人罢了。 但现在韩健不肯交人,杨余也没什么办法,除非是撕破脸皮抢人,但他也知道此举甚为不智。 杨余冷声道:“人都没气了,如何救?” 韩健心说也是,这年头断了气等同于死了,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救人也是白搭。 “死没死,详细验过才知。” 韩健说着,带着人下楼,黄烈死死地跟在韩健屁股后面,生怕自己被杨余的人给抓走。杨余并未冒着双方大打出手的危险去抢人,而是随韩健等人前后脚下楼。 韩健先带人上去看过,李家人将李维围的严实,对韩健等人也不友好,但韩健还是执意上前。李家人要阻拦,最后李维发了话,韩健得以近距离查看李维的情况。 李维脸上血淋淋的,嘴里和脸上全是血,鼻息也无,脉搏也停息,的确已经是个死人。 韩健没想到李维会死在他眼前,他倒不是怕这么一具尸体,而是觉得这李维死的真是恰到好处,就在李维要把杨余拉下水,令杨余跟北王党穿一条裤子的时候,李维就死了,时间也太巧了。如果他是女皇,肯定给黄烈发个勋章,这简直是救了杨余避免他误入歧途。 可惜道理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东王还有何话可说?”杨余见韩健退出来,厉声道。 “报官吧。”韩健轻描淡写道。 此时兰娘也出来了,兰娘作为女子,神色有些仓皇,好像是吓的不轻,支吾道:“报官?几位……不都是官?” 韩健还正想,廷尉府的人在清流巷就有不少人在巡逻,案子都发生了好一会,却没个人过来,原来是雨花楼的人根本就没去报官的。 韩健看了黄烈一眼道:“那就把人送去官府,黄公子,今日我们一同前来,你犯了案子,我们也无法包庇,只能是尽道义,送你去官府。” “啊?”黄烈大惊道,“韩兄,你可不能如此无情啊,我……我也都是为了韩兄你啊,呜呜,我只是踢了他一脚,他就这么死了,关我何事?” 黄烈平日里嚣张的很,现在眼看犯了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方寸尽失,哪还有刚才那叫嚣的模样? 韩健正要招呼人把黄烈送去廷尉府,杨余却道:“不劳东王费心,人我们自可押送去官府。” “那可就不行了。”韩健态度强硬道,“人与我们一起来,走也要一起走,要是黄公子在押送去官府途中出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不但对不起黄公子,也愧对魏朝的王法。来人,送黄公子去廷尉府,路上谁人敢拦,当刺客处置!” “是!”东王府侍卫领命之声整齐划一。 杨余仗着比韩健年长几岁,以为可以轻松应付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没想到韩健却再次令他吃瘪。杨余满脸怒气,他也没料到韩健这个东王名义上是天子之臣,却丝毫没有让他这个“主”的意思,反而处处刁难他。上次韩健不给他面子之时,他就想在女皇面前给韩健穿小鞋,只是他当晚就被人掳走,回来以后也没机会付诸实施。 “定要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杨余怒视着韩健的背影,心中暗想道。 韩健可不管杨余的态度到底如何,他跟杨余本来就非一个立场,李维之死最多是把矛盾转为不可调和。韩健心想,杨余现在恨他恨的紧,也许他将来会有幡然醒悟的一天,也许到时候杨余还会感激黄烈错手杀了李维吧。 韩健一行,浩浩荡荡从雨花楼出来,往清流巷巷口行去。此时外面的廷尉府衙差也得到消息说是出了命案,这些廷尉府的热闹想要过来交接人犯,却不被允许接近。这些衙差也识相,眼前两个王子一个郡王,事情还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 到巷口,韩健正要让人把黄烈送往廷尉府方向,却见大路上一队官兵迅速过来,都是提着长矛好似是要去打仗一般。到近前,那队官兵两边散开,一个脚步匆匆的身影打着灯笼上前。等韩健看清来人的样貌,不禁有些惊讶,来的不是官府中人,却是宫里的太监总管卢绍坤。 “东王……几位王子,可是安好?”卢绍坤上来,见面前这阵仗,也有些不解。 “卢公公为何到来?”韩健上前问道。 卢绍坤道:“是陛下派老身过来的,慎刑司调查获悉,今晚会有刺客对诸位不利,陛下心中着紧,派老身领了侍卫过来相护……今晚可是有刺客现身?” 此时杨余走上前,语气不善道:“刺客没有,却出了人命。有人在雨花楼里,将朝廷命官刑部侍郎当众打死。” “啊?”卢绍坤大为吃惊道,“何人如此斗胆?” 杨余没看黄烈,却是看了韩健一眼,卢绍坤当下就给吓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请旨救人 后面李家的随从把李维抬上前来,卢绍坤上去查看过,李维的死相着实令人觉得恐怖,卢绍坤摸摸胸口,在得悉杀人的并不是东王之后,他的心已经定下去。 虽然黄烈杀李维,事后所引起的效应不小,但卢绍坤心知,这总比东王杀人的效应轻许多。 “老身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这个……东王殿下,两位王子,你们意下如何?”卢绍坤是奉命带侍卫来防备刺客行刺,未料却出了此等乱子,他只是内宫太监,这等事不敢擅作主张,只好求助于韩健和两位皇子。 “人会送去廷尉府,一切按法办。”韩健道,“此事有劳卢公公回禀陛下。” “行行,那老身就不问了。”卢绍坤摸把冷汗,这事的确太稀奇了,本来好端端的去饮酒作乐,怎就出了人命案子?他想,那雨花楼还真是个是非之地。 杨余本来以为卢绍坤带着宫廷侍卫一来,会助他把黄烈给抢下,未料这卢绍坤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推手便撒手不管。以卢绍坤的人脉和地位,便是杨余也要给面子,因而他也不能强求。 韩健正要招呼人押送人走,此时廷尉府的人也终于姗姗来迟。因为廷尉府少府尚未继任,这次负责出来拿人的是新任的廷尉府右监林詹,林詹来之前也只是听闻这面出了杀人案子,到了才知道阵仗这么大,而且杀人的还是他所认识的黄烈。 林詹带廷尉府衙差过来,韩健知道杨余再也抢人不得,下一步就是黄烈进入廷尉府以后的事了。 林詹上前行过礼,询问过案情,心中有些为难,眼前这些,一个郡王两个皇子一个总管太监,外加成群结队的宫廷侍卫,他一个五品的廷尉府右监很难有发言权。他只好过来询问韩健的意思。 “把人押走。”韩健道,“押回去之后,刑部来索人,不允便是。” 林詹为难道:“少公子,这案子牵涉如此重大,刑部来提人也是必然,刑部手上必然有文书,到时恐怕……” 韩健沉默了一下,刑部去廷尉府要人,的确以林詹的地位很难阻止,但死的是刑部侍郎,黄烈从廷尉府到了刑部能有好下场?恐怕当晚就会被刑部的人折磨致死,最后再套个“畏罪自杀”的名头,应付了事。韩健瞅见杨余也不顾这面,在对手下吩咐事情,大概已经预备从刑部方面下手,找黄烈来偿命。 “你先拖住,我这就进宫去请皇命,总之今天嫌犯不能出了你廷尉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韩健厉声道。 林詹尽管为难,他还是拱手应是。接着林詹招呼廷尉府衙差押了犯人,回廷尉府去。 韩健收拾了一下心情,对司马藉交待两句,他要赶紧进宫去请命,否则去晚了事态会随时恶化。 司马藉不解道:“少公子,那姓黄的跟我们本就非亲非故,我们认识他最多也只是酒肉朋友,何必为他去奔走。他杀人在先,虽然是错手,但那也众目睽睽,衙门要如何审他与我们何干?” 司马藉根本不清楚这件事背后的牵扯,因而说话也就率性了一些,韩健未多言,只是再跟杨曦说了两句,跟他一起回宫。 “嗯,韩兄进宫,我们一起便是。”杨曦倒觉得黄烈不该死,毕竟黄烈杀人只是意外,杨曦是那种兼爱的人,说白了就是仁慈过头。 韩健没有跟卢绍坤和宫廷侍卫一起进宫,而是让东王府的侍卫护送他和杨曦一起进宫,杨余则是跟卢绍坤同行,但韩健也知道杨余已经交待了一些事,会有人替他办事。 韩健脚步匆忙,身后的杨曦有些跟不上脚步。走了一段路,杨曦已经累的不行,道:“韩兄急着进宫,先走便是,我后面慢慢走……太累了。” 杨曦毕竟没有武功,不懂得如何调息,再加上养尊处优也不懂锻炼身体的重要性,年纪轻轻身体就没多少耐性。 “起来,一起走,你不去,我一个人对你姐姐不好说。”韩健上前提了杨曦一把道。 杨曦一脸费解,自己不去这事就不好说?他根本不清楚韩健进宫到底是为了去请命,还是为什么其他目的,他总觉得韩健在黄烈杀人后,神经就一直很紧张。 “韩兄,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杨曦随在韩健身后,不由问道。 “没事。”韩健没详加解释,这案子到底有多大干系,跟杨曦说,杨曦也未必会懂,反正他只知道,黄烈一定不能在京城出事,否则就彻底将南王推向中立的阵营,对如今的局势相当不利。 黄烈再不济,他也是黄家的独苗,黄家一门三杰,如今到黄烈这一代却是单传。黄烈伤人致死,若是杀的一般人,或许黄家的人也能明礼,但死的却是个北王党的李维,且是李维挑衅在先。黄烈若是偿命,便是黄家也会不服。 若黄烈偿命,南王为了对黄家有所交待,跟女皇的关系就会闹僵。在女皇即将跟北王和西王党闹掰这么个关键的档口,若是失去南王的支持,就算南王选择中立而不加入北王或西王的阵营,也会令女皇孤立无援,他的东王阵营太孱弱,无法给予女皇足够的支持,当时女皇然他和南王女儿杨苁儿联姻,也是为如此。谁知他任性没成婚,最后女皇竟也没勉强。若这事因黄烈而闹的不可开交,不管是没看管好黄烈令其犯事,还是说他之前的拒婚,都会令他难辞其咎。 保黄烈,是韩健现在唯一要做。这是保南王对女皇的支持,更何况李维之死本就是其咎由自取,女皇之所以之前未对李维清算,主要是不想过早暴露朝廷的目的。 韩健走的快,先卢绍坤和杨余一行进宫。韩健进宫,直接玩烨安阁方向而去。杨曦道:“韩兄莫走的这般急,平时这时候,姐姐已经回寝宫休息了。怕是在烨安阁见不着她。” “今天不会的。”韩健说了一句,脚步仍旧未停。 杨曦不明白韩健为何如此肯定,韩健也没心思解释,这事也很好猜,女皇既然派出卢绍坤带宫廷侍卫去雨花楼,就一定心有记挂,在不得到确切消息之前是不会回去休息的。而本身烨安阁也并非只是一个办公之所,女皇累了也能在内小憩一下,犯不着这么早回寝宫。 韩健和杨曦到烨安阁门口,杨曦已经累到不行,这一路上他叫苦不迭,算是很不容易才随韩健抵达目的地。 “韩兄,你要进去见姐姐,先进去便是……我先歇歇……”杨曦往旁边的台阶上一坐,对韩健道。 这次韩健没有勉强,先让太监进去通禀,随后太监出来,说是女皇召对。 韩健进烨安阁,此时烨安阁内也费灯火通明,只是有两盏灯笼,一盏放在书桌上,一盏由宫女提着,屋内的光线有些恍惚暗淡,女皇一身便服坐在案后的椅子上,笑看着低头觐见的韩健。 “东王,如此匆忙过来,可是有事?”女皇在韩健行礼后笑问。 韩健也不啰嗦,直言道:“回陛下,今日雨花楼内发生人命案子,兵部司典黄烈错手将刑部侍郎打死,现下正被押赴廷尉府,等候圣裁。” 女皇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随即露出丝无奈的苦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另有内情 韩健在女皇相问下,详细讲述了当时情况。韩健相信以女皇对全局的把控,应清楚此事对局势的影响,因而他只是作为一个旁观描述者来讲述此事,并未参杂个人意见在内。 韩健说完,女皇沉默半晌,微微一叹道:“东王,你既与黄司典同行,为何不阻止他?” 韩健紧忙道:“回陛下,事发突然,当时臣也刚从房间里出来,便见黄司典与李侍郎起了争执,李侍郎出言不逊,兼有黄司典被推下楼在先,黄司典又刻意避开臣从另一边上楼去找李侍郎讨要说法,因而臣阻拦不及。臣有过,还请陛下降罪。” 女皇白了韩健一眼,好像在说,你个臭小子倒是会推的干净。 韩健并非是没有时间去阻拦,而是他没想阻拦,任由情况跟发展,当然韩健也没料到最后会闹出人命。韩健见女皇那眼神似有怨责,心想:“难道是我身边那个细作已经将情况全盘告知了女皇,令女皇知道我在说谎?” 女皇只是白了韩健一眼,没有过多的言语,最后女皇似有慨叹道:“黄司典错手伤人,也是无意。东王前来是为他说情的?” 韩健恭声道:“回陛下,臣不是为黄司典说情,而是不想令黄司典死的不明不白,若陛下不下诏令,令刑部将人提走,那黄司典应该熬不过今晚。” 女皇微微一愣,抬头看着韩健。在女皇眼中,韩健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有什么远见卓识,只知道平日里玩弄耍乐。给他安排个差事他也是敷衍了事,甚至会在宫廷宴会当着文武官员和南齐使节作出一些疯言疯语。这些她也都不见怪。她只是觉得韩健应该需要更多的历练。 韩健帮杨曦侦破舞弊案,已经令女皇高看过一眼,现在韩健突然说出这些事关全局的言语,更令她不解。心想:“看这小子平日里插科打诨不务正业,却是装出来的?” 女皇微微一笑,继而叹道:“黄司典错手伤的是刑部侍郎,刑部要责难于他也在情理之中,朕下旨,恐有护短之嫌。言官少不得闲言闲语。” 韩健听出女皇要探他话的意思,从出生到现在,他装熊已经装了十六年。若是再继续装下去,那女皇可能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祖荫郡王,在全盘考虑之时也不会加上他一份。是时候让女皇重新认识一下真正的自己。 “回陛下,黄司典不能死。”韩健沉声道。 女皇再一笑,道:“那东王你说,黄司典为何不能死?” “陛下,本来臣乃一介外臣。朝廷之事不该多加议论,但现下正值我魏朝多事之秋,此时,臣也希望能帮陛下分忧。”韩健先不说道理。先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而后续道,“黄司典乃是南王麾下股肱黄家子嗣。臣希望陛下为南王考虑,保黄司典一命。也是为保魏朝社稷千秋万代。” 女皇眉头微锁。打量着韩健的目光像是在重新审视韩健。而韩健此时面上的表情更像是处变不惊的一个谋臣,在为女皇出谋献策。 女皇起身。立于案前,微微一叹道:“东王所言在理,但此事朕不便过问。” 韩健再道:“陛下,上次臣助六王子查明科场舞弊案情,时发现李侍郎与此案有莫大牵连。陛下未加追责,臣不便过问,但臣却也获悉,李侍郎幕后有人,其接近三王子,其心可诛死不足惜。黄司典只是做了一件臣想做而未做之事,其罪当诛,但其情可免。” 女皇看着韩健,欣慰一笑,像是很高兴韩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但她也是无奈一叹道:“朕并非不想铲除李侍郎幕后之人,只是时局不允。如今李侍郎身死,朕若公然保杀人凶犯,一些事就会坦于明面,于时局不利。这样,朕给你一份手谕,你拿去廷尉府,令黄司典暂时羁押廷尉府候审,朕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韩健来这里求的就是女皇出这样一份手谕,他也知道女皇若特赦放人,那也就跟公开跟北王决裂没有区别。现在要做的就是先保住黄烈的命,再一步步从长计议。 “谢陛下。”韩健躬身领命。 女皇重新坐下,写了一份手谕,在交给韩健的同时,望着韩健的脸,道:“东王,你为朕分忧,朕很欣慰。但朕并不希望你过多涉事其中,有些事你能抽身事外,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是,陛下。”韩健再领命。 “嗯。”女皇微微点头,把手谕交给了韩健。韩健正要退下,此时外面的杨曦这才缓过气来,让太监进来通禀求见。 “东王你先去,朕就不多留你了。”女皇道。 韩健行礼作别,出门口时与杨曦擦肩而过。杨曦见韩健走的匆匆,有些奇怪,刚才还催命鬼一样拉他回宫,现在回了宫却直接把他晾到一边,现在连句话不说便走了? “姐姐。”杨曦进了烨安阁,正要跟女皇说话,女皇起身道,“曦儿,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姐姐也要先回寝宫。” “呃?……哦。”杨曦摸了摸脑袋,不太明白为何连姐姐也不跟他说话就要走。 杨曦和杨余身为皇子,身无爵位,女皇一直让他们居住在宫中,却并非居住在内宫,而是住在皇宫特别的居所,平日里进出自便没有什么规矩,完全是将两位皇子当成是东宫太子来培养。杨曦见姐姐进内宫,他自然不能跟随,只好先出烨安阁,回自己的居所去。 女皇从烨安阁出来,特地对随侍太监交待一番,令杨余回宫之后不得去打扰她。女皇已经算准,杨余回宫,必然也是第一件事来求见他。要问黄烈的死罪。 “陛下。”在内宫门口,一个飘然的白衣降雪的身影缓缓落在女皇身前。抱拳行礼。 一旁的宫女和太监本来很紧张,女皇却微微抬手。示意令宫女和太监退下。 等只剩下女皇和白衣人,女皇神情才变得有些肃穆,甚至有些冷淡。 “师妹你又晚来一步。”女皇微怒道。 “是。”来人正是韩健的美女师傅法亦,作为女皇安排在韩健身边盯梢的人,韩健做的每一件事近乎都逃不过法亦之眼。本来女皇放法亦在韩健身边也很放心,却没料到韩健近来的确是遇上不少事,而法亦也未尽她应尽之本份。 “草民追踪了伤人之人,特来向陛下回禀。”法亦道。 “你说什么?伤人之人?” “是。时在雨花楼内,伤人的并非少公子身边的黄公子。而是李家的随从,李家随从暗中使绊,才令李维从楼上摔下,只是当时情况混乱,只有草民身居高处才看的清楚。” 女皇长叹口气,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本来她以为是黄烈错有错着把李维给误杀了,没想到杀人案中另有隐情。 “可是追踪到凶犯的下落?”女皇追问道。 法亦先点头,再略微摇头道:“追到,却已被灭口。” 听到“灭口”的字眼。女皇像是早就预料到,既然有人要杀李维,又不想暴露身份,自然会斩草除根。 “师妹你先去吧。健儿那边,你也先别过去了,他心中已经起了疑心。若是被他发现你,很多事朕无法跟他详加解释。以他的能力。也未必需要师妹你在旁护着周全。” “是。”法亦领命,恭敬退下。 女皇见法亦离开。立在原地许久没有动身。很多事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本来这是一步平缓而渐进的棋,且因为一些波澜而将一滩水搅浑,她现在也看不清,到底背后有多少势力在觊觎着皇位。在女皇心中,说到底要除去的心头大患只有一个,那就是北王。 “父皇临终所言,北王不除,魏朝终将大乱。父皇终究没有看错。”女皇最后自言自语慨叹道。 …… …… 出了宫的韩健,直接带着侍卫去廷尉府。他要赶在刑部去廷尉府要人之前把女皇的手谕送到,留住黄烈的命。 因为已经到夜晚,街路上已经少有行人,韩健走的又非大道,只是想就近而行。却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街路旁,赶车的是名妙龄女子,随着马车停下,女子拿下马凳,扶着车里的一名妇人下车。 “何人!”随着韩健驻足,东王府侍卫已经如临大敌,虽然面前只有两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女子。 来人正是刚投诚的洛夫人和大西柳。 “退下。”韩健厉声道。 “可是少公子……” 侍卫还想说什么,韩健像是极为不耐烦,喝道:“让你们退下没听见!” 韩健一向温文尔雅,对侍卫也都是客客气气,从来没如此暴怒过,侍卫紧忙领命退下,如此令韩健可以跟洛夫人和大西柳独处。 洛夫人在大西柳相扶下近前来,行礼道:“殿下,您交待的事,妾身都替您办妥!” “办妥了?”韩健冷笑,这笑容中带着一丝狰狞,“你的办妥,就是找人杀了李维,然后栽赃在黄烈头上?” “这个……”洛夫人有些惊惶,她有些不太明白韩健的意思。 杀李维的命令,是韩健下达的,她只是按照韩健的嘱咐,找人试图将李维杀死,谁知道在雨花楼内就有那么好一次机会。而她找的人也顺利完成任务,令李维死了,而且事情还未查到她头上,她就让人将人给灭口,可说是做的天衣无缝。她不明白为何韩健要发这么大的火。 “殿下……妾身有做的不对的对方,还请殿下明言。” 这是韩健交待给洛夫人的第一件事,洛夫人从韩健的态度感觉应该是捅了马蜂窝,但她还不清楚究竟是为何。 第一百一十九章陈年旧案 韩健吩咐洛夫人刺杀李维,是韩健嘱咐给洛夫人办的首件事。韩健一方面在试探洛夫人的忠诚度,再者他的确是看李维不过眼,李维充当了北王党在京城中的联络人的身份,杀了他可以切断北王党跟朝中很多人的联系。 韩健未料到,洛夫人杀人顺利,最后却栽赃到黄烈身上。韩健听完洛夫人对当时情况的描述,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事也不能完全怨洛夫人手下做事不利,当时李维摔下楼完全是因缘际会,没有脚底下被人绊一脚,光是被黄烈踹,人也照样会摔下楼,但也许境况会好些至少不会直接摔死。 “那人现在何处?”韩健沉声问道。 洛夫人未答,一旁的大西柳插话道:“人已被灭口,请殿下放心,不会有人追查……” 韩健打量了眼前的两个女人,西凉旧部之人做事是心狠手辣滴水不露,连自己人也能下的去手。不过韩健倒也非仁慈泛滥之人,他也知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若是被人追查到他头上,这事的确不好办。 “没有我吩咐,此事暂且先作罢,其他事先等我吩咐。”韩健要急着去廷尉府,因而未做耽搁,只是交待两句便要起行。 洛夫人和大西柳恭送韩健离开。等韩健走远,大西柳才有些不解道:“干娘,我们事做的很漂亮,为何东王似乎不满意?” “事情无端牵连到南王府人身上,东王为全盘考虑自然不满。下次做事谨慎些许,东王是做大事之人。不好应对。”洛夫人说话间有些感慨,她来之前便考虑过东王的态度。见东王如此态度,她的心反而定下去。这说明她没有投错人。东王的确要比她想象中想的更远。 “可是干娘,东王怎会诚心帮我们西凉人复国?他还不是利用我们做他杀人工具?”大西柳情绪略有激动道,“李统领那边已经多次催干娘您押送钱粮到西都去,干娘迟迟未动,莫非干娘是不想送这批钱粮过去了?” 洛夫人瞅了大西柳一眼,眸光深邃,冷声道:“为娘自会把握分寸,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如今风声紧,这批钱粮送去又有何用?下次李统领再派人来。直接打发走,就说关于调度之事,我自会亲自跟上面交待。” 大西柳没想到洛夫人会动怒,有些噤若寒蝉领命。关于洛夫人的选择,她没有非议资格,她只需要领命办事。 …… …… 廷尉府。 韩健带侍卫匆忙而至,此时刑部的人已早一步领着文书过来提人,只是被林詹百般推搪,才等到韩健将女皇的手谕传到。 刑部负责来提人的是刑部左侍郎周云才。跟李维是同僚,他所拿的是刑部刚签发的文书,而签名者也是他本人。这种涉及到朝廷命官身死的杀人案,已属大案。刑部来提人也合情合法。周云才初时也很嚣张,即便东王亲临也不太给面子,直到韩健将女皇手谕拿出。 “陛下谕令已下。案犯暂时羁押廷尉府候审,周侍郎请回吧。”韩健一来。当众宣读了女皇谕令后说道。 周云才没想到东王会亲自驾临,而且还带来女皇谕令。这次他是得到三皇子杨余的授意过来提人,现在提人不得,事情等于是没办好,回去无法交差。 “王爷,案子发生才一个多时辰,您就带着陛下手谕前来,位面有些不合情理。”周云才语气带着质疑道。 “听周侍郎的意思,本王手上的谕令是伪造的?”韩健冷笑问道。 即便周云才心有怀疑,他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只好无奈拱手谢罪,又有些气恼道:“下官来提人,只为公事,并无不敬之意,还望王爷海涵。下官这就带人告辞,回头请示过上司和陛下,再来提人!” 周云才虽然带着人离开,但韩健能感觉出此人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女皇的谕令在这等人眼中似乎也不当一回事。 周云才走了,林詹才走上前,行礼道:“现在犯人单独羁押在牢房内,少公子是否过去看看?” 韩健道:“不用了,你妥善看管好人犯,不但要确保没人能接近他,更要注意饭菜和酒水是否被人下毒。若是犯人在牢房里有三长两短,你的仕途……怕也会走到头。” 林詹一凛道:“少公子放心,我知道如何做。我这就让人回去跟小妹交待好,这几日吃住都在廷尉府内,确保看管好犯人。” “嗯。”韩健点头,对林詹负责的态度,他还是很满意。 现在重中之重,是不能让黄烈出事。至于回头的审讯,目前还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但他似乎已经隐隐感觉到黄烈应该会平安无事。 …… …… 韩健回到东王府有些困顿,正要去休息,出去负责调查何家小姐的张行也带人回来。 “属下已查清何中联犯案的所有细节,少公子现在看还是……” “拿过来。”韩健虽然有些累,但对于正事他还不想拖到第二日。 韩健让张行到正厅去,他一边看案卷,对于不甚明了的地方可以直接发问。韩健看过案卷,突然眉头也锁了起来,何中联进户部,完全是为追查户部亏空案,本来已经找到罪证,后又证据不足。案子一波三折,中间牵扯到不少人,其中就包括了韩健所在库司衙门的一些同僚,而榜上赫赫有名的就是韩健的上司,库司部领马继宁。 “连库司也有牵扯?”韩健随口说了一句,似问似感叹。 一旁的张行道:“正是如此。少公子,我们还查到,在何中联贪污案中,还有几名官员同时落罪,都是在家中抄出大批金银又无法说明来历,有被人栽赃的可能,当时案子尚未审结,几名案犯都在狱中自尽,当时是由刑部审的案子,而负责审案的正是今晚意外身亡的刑部侍郎李维。” “跟李维有关?”韩健无奈一笑,跟李维这些人牵扯上,那不摆明了是被人谋杀? 张行续道:“在何中联死后,陛下命上听处奉查司衙门彻查此案,最后不了了之。不过在案子发生之后,户部几位管事人有所变动,曾经的户部尚书柯敬被外调,案子也就如此结案。” 随着张行讲述,韩健也把案卷全部看完。这案子说起来缘起户部,有人举报户部内有官员朋比为党亏空,然后女皇派出何中联进户部暗中调查此案,再到何中联查出线索准备一举破获亏空案,然后是亏空案查无实证不了了之,两个月后何中联被人打击报复被举报贪污抓到实证,随后何中联狱中“畏罪自尽”,随后朝廷派上听处奉查司衙门组成专案组明着进户部彻查仍旧查无线索,最后以户部人员调动为结果,案子结案。 在这些环节当中,看起来环环相扣,但韩健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随后韩健翻开案卷第一页,在第一页有人举报户部亏空案中,明显是举报户部跟库司衙门暗中勾结,亏空贪污库银。为何朝廷只派人去户部彻查,而整个案子中对库司却是只字未提?难道仅仅因为库司也是上听处的下属衙门,女皇觉得奉查司查库司,是兄弟查连襟于理不合? 韩健抬头看着张行问道:“此案中,库司可是有过人员变动?” 张行微微沉思道:“库司……回少公子,属下似乎是听说,去年何中联进户部查案时,陛下也曾派了一位新任的库司兼办到库司上任,至于是何人,后来此人又如何……臣打探过,竟是丝毫不知?” “什么?”韩健有些惊讶。他现在的身份就是库司兼办,库司兼办是库司的二把手,但长时间内都是空缺,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的上一任库司兼办很可能是女皇派去库司调查贪污亏空案的,最后竟然是“下落不明”? 韩健觉得有些不可理解,像库司兼办这个的职位,虽然官说大不大,那也是正四品。一个正四品的官员,无论是上任卸任,吏部和奉查司考核上都清楚记录,怎么就会出现下落不明甚至是连名字都查不出这么个结果? “详细查查这个人到底是谁,还有最后此人下落如何,也一并查清楚。”韩健吩咐道。 “是,少公子。”张行领命而去。 张行出门时,早先已经回来的司马藉打着哈欠到了正厅来,手上还拿着一份拜帖一样的东西。 “少公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姓黄的那边的事已经解决了?”司马藉进来便问道。 “嗯。”韩健把案卷收拾了一下,准备拿回房,“有事明天再说。” 司马藉脸上坏坏一笑道:“有些事恐怕不能等到明天吧,这里……喏,是下人给我的,说是今天有人来递的请帖,好像是请少公子你一起出去游玩的,少公子在京城认识了什么新朋友?” 韩健接过请帖,打开一看,却是一份名刺,却是顾欣儿找人送来的,请他过府一叙,似乎有一同游玩的意思在内。 这些天因为事情也很多,韩健也不好意思天天没事就跑去顾府对顾欣儿展开追求,因而从上次二人在翠扬楼见面已经过去几日。 韩健微微一笑,现在他不主动,人家女孩子反倒主动起来。这让他有些不太好意思。 “没事,回去睡。从明天开始,全力帮杨公子把监督夏粮入库的事做好,到时候有的你忙。” 第一百二十章提账 黄烈暂时羁押在廷尉府,说是候审,可现下新任廷尉府少府人选尚未定下,案子一时就成为悬案。朝廷死了个大员,百官开始议论纷纷,趁着早朝纷纷向女皇提议要严惩凶手。 “姐姐当着大臣的面,是说要惩办凶手,不过怎么惩办何时惩办都没说。黄公子他大概还有机会。” 清虚雅舍二楼,韩健、司马藉和杨曦再聚,杨曦把早朝的情况告知于韩健,也让韩健心里有所准备。 韩健明白,若是女皇真有意严惩黄烈,昨日就不会给他手谕让他去廷尉府救人,大可将黄烈交给刑部。此事既发,若无合理的解释,女皇也不能赦免黄烈,除非有一些“特别”的途径。 “若李维是十恶不赦的逆臣,黄公子杀人,是有功还是有过?”韩健突然问了一句,而话意另有所指。 杨曦和司马藉都大为不解,杨曦问道:“韩兄,你……此话何意?李侍郎乃是朝廷命官,如何会……是十恶不赦的逆臣?” 韩健微微一笑,他心中已经有数。要想让黄烈脱罪,不至于令女皇失去南王的支持,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揭发李维的恶行。本来人已死,事已失去先机,但现在最好的突破口已在面前。 “杨公子,这几日你不是说要监督夏粮入库?想不想马上就有进展?”韩健笑道。 杨曦略微一愣,笑道:“当然想,可……现在粮食刚收上来。还没入库,如何才会有进展?” 韩健没详加解释。起身道:“走,跟我走一趟就明白了。” 杨曦和司马藉随韩健下楼。韩健叫了侍卫,一行人往库司大库的方向而去。库司衙门,上听处的衙所是“内衙门”,而大库则是“外衙门”,库司的大部分公事都是在“外衙门”这面办理,因而韩健去上听处“内衙门”,大多数时候是碰不到人的。 这是韩健第二次来大库,上次是他的上司,库司部领马继宁亲自带他过来认地方。那次韩健来去匆忙。也没见几个人,也没进大库去实地考察。这次来,他的目的性很强,一到大库外面,通报了身份,便径直往大库后面成排的房屋行去,那也是大库官员的办公之所。 “殿下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虽然韩健也是库司中人。但他基本从未过问过库司的日常事务,因而整个库司也似乎都忘了他这个“二把手”的存在。这次韩健不请自来,来的又十分突然,令大库的官员也没什么准备。韩健带着侍卫径直入内。将到衙所门前,衙所内才有官员迎接出来。 “这位是?”韩健打量了一下眼前此人,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眼熟,上次来似乎见过。当时马继宁还特别介绍过,不过当时韩健心思不在此。马继宁说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哪还记得这是谁。 “阁下是?”韩健皱眉看着眼前这年轻人。 “下官杨琦,乃是库司司领,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杨琦一笑,态度显得很恭敬谦和。 “杨司领,你看我,最近总爱忘事。”韩健回身看着杨曦道,“给杨司领介绍下,这位是六皇子,奉命监督夏粮入库,杨司领应该有所耳闻吧?” “是是。见过六王子。”杨琦有些吃惊,怎么东王和六皇子突然就来大库了,提前就一点风都没收到。 “别在外说话了,进去说话,你看这天,日头这么大,既然来一趟,杨司领不会连杯茶水都不招待吧?”韩健语气有些冷淡说道。 “怎会?请……请……” 杨琦虽然说着请,但脸上十分为难,当下因为夏粮入库,很多人都不在大库内,连库司部领马继宁也不在,他怕韩健和杨曦是来查案的,若真是如此,他一个司令怎顶的住? 杨琦一边招待韩健等人入屋,一边想着赶紧找人通知马继宁,让马继宁回来应付东王和六皇子。 韩健也是算准了马继宁不在他才来的,怎会如杨琦的愿?进屋内,有几名官员正在拿笔誊记一些东西,大概是在编写账目,因为大批的钱粮将入库,很多记录需要记录,再逐渐汇总编写。 进了屋,杨琦赶紧挥挥手让那些官员先退下,然后笑着招呼韩健就坐。 “东王殿下,六王子,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下,下官这就去找人奉茶?”杨琦笑道。 韩健微微一笑道:“杨司领太见外了,这桌上不是有茶?找个杯子便可,何必劳烦杨司领亲自去奉茶?” “这些茶水都凉了,下官这就去……” “没事没事,我就喜欢喝凉茶,六王子,你也是吧?”韩健看着有些不明所以的杨曦。 杨曦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韩健要带他过来。 “是……”杨曦不明白怎么说,但他知道顺着韩健的意思总没错。 韩健的谦和令杨琦无所适从,他找不到机会出去找人通知马继宁,只好陪笑问道:“不知殿下驾临,所为何事?” 韩健脸上笑容微微一敛,道:“是这样,六王子与我有些交情,这次王子奉皇命监督夏粮入库,有很多地方不甚明了,想让我帮忙。可惜我也初到库司,对一些事也一知半解……” 杨琦稍微松口气,道:“这好办,下官这就找几个熟知夏粮入库细节的文吏,供殿下和六王子调遣。” 韩健笑道:“不用了,把你们大库这次夏粮入库的总账拿来,我们自己带回去研究就好。” “啊?总账?”杨琦大吃一惊,“这……这个……” “怎么,不行?”韩健脸色一沉道。 “不……不是。”杨琦有些惊惶,道。“这总账……尚未记好,很多条目尚未记录完毕。恐……恐怕……” 韩健心中冷笑,总账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给人看的账目。这样杨琦都不敢拿出来示人,可见杨琦心里到底有多虚。这库司内,肯定有猫腻。 韩健再一笑道:“没事,我们只是拿回去参详一下,回头就送回来,不会耽误总账编写。杨司领,我可是库司兼办,而六王子是奉皇命来监督夏粮入库,不是连总账都不能借阅吧?” “这个……”杨琦现在完全摸不着头脑。又拿不定主意,只好先寻求脱身找人去通知马继宁,“殿下请稍候,下官这就派人将总账取来,总账并不存放在此。” 说着,杨琦有要退下的意思。 “嗯。”这次韩健倒没阻拦,作出请的手势道,“那杨司领快去快回。” 杨琦点头领命,转身便赶紧往门口行去。到门口,正遇上一人,险些撞了满怀。等杨琦定睛看清楚,才发现不过是个库司的八品小书办。 “杨司领。您这是去哪?”书办笑问道。 “六王子和东王来了,说要见总账,你赶紧去通知马部领。他在城东茂陵街的库仓内!”杨琦紧忙嘱咐。 那书办有些莫名其妙道:“看总账?总账不是就在里面?” “你知道什么!”杨琦近乎是吼出来的,他这一吼。却听笑声从他背后响起,转身一看。却是韩健随他出来,正站在门口笑看着他。 “殿下,您怎么出来了?”杨琦陪笑道。 “哦,我出来是想随杨司领一起去拿总账,没想到就听到两位的谈话,无心,实属无心。这么说,总账就在里面,不在别处?” 杨琦真想把那书办一刀宰了,这岂不是不打自招? 杨琦无奈陪笑道:“是是,殿下您看看我这坏脑子,太健忘,总账可不就是放在里面。下官这就给殿下取。” 韩健平和一笑道:“没事,人总有健忘之时。有劳杨司领。” 杨琦黑着脸重新进了屋子,到一桌前,打开木柜,将里面一本宽大而厚的账册拿出来,呈递到韩健面前。韩健翻看了两页,果真就是总账,不过很多账目都不太清楚,应该是还在总结填写当中,应该是一份初稿,后面还有需要删改补充的地方。 虽然账目不完全,但韩健要看的就是初稿。 “如此就不叨扰了。”韩健把总账交给司马藉,让司马藉拿好,笑道,“这账目我们拿回去看看,用不了多时就送回来。杨司领也不必远送,我们识得去路,告辞告辞。” “恭送殿下……六王子……”杨琦一脸苦笑。 等韩健和杨曦等人走了,杨琦一脚踹在那书办身上,书办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又爬起来,不解道:“杨司领,您这是……怎么说的……跟下官可无关哪!” “还不去找马部领?信不信我宰了你?”杨琦嘶喊道。 那书办吓的六魂无主,紧忙出去找马继宁。过了小半个时辰,在杨琦惶惶不安的等待中,马继宁独自回来,看得出马继宁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是打着哈欠回来。 “马部领……大事不好……”杨琦赶紧上去,把刚才的情况说明。 “慌什么慌?不就是一份总账?那里面有什么?他要查就给他查!”马继宁有些漫不经心道。 而此时,另一名库司的司领也闻讯匆忙过来。马继宁见到来人,漫不经心招呼道:“中如,你也过来了?” “是,马部领,听说东王刚过来把我们的总账提走了?”来人一脸慎重道。 马继宁皱眉道:“跟你们说过了,这道墙没有缝,他们是查不出个所以然,什么事都不用慌。” “中如”道:“可是马部领,这说明东王和六王子已经对我们出手,不怕人偷我们怕人惦记,这总账不能落在他们手上。” 马继宁不耐烦道:“现在拿都被人拿走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去跟他要回来,你觉得东王会给?” 中如道:“我们不去跟东王讨,直接去找陛下索要,总账涉及到库司大账,回头还需要跟户部核对,现在东王不合规矩来提总账,跟陛下说,陛下也会替我们讨回来。” 马继宁琢磨了一下,道:“那还等什么,走,进宫一趟。真是睡个好觉也会被你们吵醒!” 第一百二十一章奈我何? 韩健等人离开库司大库,直接回清虚雅舍。时间临近正午,韩健却让林小夙不开午市,连几桌预定了酒席的客人也临时打发。 “少公子,这是要作何?”司马藉有些不解问道。 “今天街上人不少,是说今天下午放榜是吗?”韩健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问道。 “是,阮平那小子这几天都不对劲,也许过了今天下午就好些了吧。”司马藉有些感慨道。 “下午你陪阮平去看放榜,我有事,暂时没时间过去,不管中与不中,找人通知我。”韩健说着,二人已经到楼上。杨曦之前就已经上楼,此时正抱着一本总账低头翻看着。 “你还真有心思看这个。”韩健一笑道,“别看了,一会人就来了。” 杨曦抬头,不解地打量着韩健问道:“韩兄把总账提回来,不是为查看?还是说韩兄另找了懂行的人来?” “不是不看,是没时间看。”韩健没时间解释太多,此时张行已经从书局那边带了不少师傅过来,“这总账不会在我们手上太长时间,这么翻查必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先找人誊录下来,我们慢慢翻阅。” 杨曦一笑道:“是个好主意。” 张行带的人有十几个,都是新开书局负责印版和刻板的人,这次韩健叫他们过来也不是为刻板印刷,而只是把总账誊抄一份。因为总账是线装的,韩健让人先把账目拆开,按序列码发给不同的人。一人分管抄几页,这样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抄完。 “看什么。动手抄。”韩健没好气对司马藉说了一句,他自己也拿起笔要抄写。 司马藉有些不愿道:“少公子不用那么急吧?我看库司那帮人也不敢过来要。” 韩健道:“他们是不会跟我们要。但会找陛下向我们施压,我们拿的是库司的总账,事关夏粮入库的所有账目,你觉得库司的人会放任将账目留在我们手上?” 司马藉琢磨了一下,仍旧不是太懂,但他还是识相地找来笔墨纸砚,誊抄账目。 韩健对桌前那些书局的师傅道:“赶紧抄,对于数目字不能出错,每个人负责几页。谁出错罚谁,抄完对着原件检查两次,没错再交过来装订。” 一本总账,有一百多页,每个人平均要抄七八页,为了加快抄写速度,韩健甚至把清虚雅舍内识字的掌柜和伙计一起叫过来抄写。本来林小夙很想帮忙,可惜她识字不多,不开午市她也没事情做。只好站在旁边帮忙端茶递水。 用了小半个时辰,负责抄写的人零零星星抄写完毕汇集起来装订。而装订按照页码,一张一张顺序都不能错。 也正在此时,宫里面派卢绍坤过来通知韩健进宫。人已经在楼下等候。 “杨公子,你负责核对页码,我去招呼卢公公。”韩健道。 “嗯。”杨曦做起事来倒也认真。毕竟核对页码的事并不复杂。 韩健到楼下,卢绍坤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他来传达女皇口谕让韩健进宫见驾,韩健却许久没下来见他。令他很着急。 “殿下,您怎的现在才来?”卢绍坤见到韩健,也顾不上喝茶,迎上前道,“陛下传召,紧忙随老身进宫去。” “卢公公,不知陛下为何事传召?”韩健明知故问道。 “对了,殿下记得把从库司提来的账目一并带去,是库司马部领,说是殿下和六王子把账目提走,而库司又在编写大账,没有总账不行,所以才去跟陛下讨要。”卢绍坤道。 韩健笑着点头道:“那卢公公稍候,我这就去楼上把账册带上。” 韩健回到楼上,而此时两本账目,一本原账,一本誊抄好的账目都已经记好。本来司马藉只把原件交过来,韩健却让杨曦把两本账目都带着,一起进宫。 “韩兄,您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要留下一份自己查阅?”杨曦花了半天工夫才把账目弄好,现在一转眼好像韩健要把两本账册全交出去。 “现在不便详说,杨公子随我一起进宫,回来再详细解释。”韩健道。 杨曦别的不行,却是最听话,他对韩健十分信任,韩健做的事他未必看得懂,但他知道事情的进展会出奇的顺利。 临走,韩健对司马藉道:“你去陪阮平,记得找人把结果告知我。” 司马藉点头,本来他也想一起进宫,却被韩健勒令去陪三魂不见七魄的阮平。他心里其实早就觉得,这次阮平定是落榜无疑。 韩健和杨曦出清虚雅舍,与卢绍坤一起从应天门进皇宫,直奔女皇办公之所烨安阁。传召入烨安阁内,马继宁尚未离开,跟马继宁一起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韩健之前见过的杨琦,另一个韩健没见过。 “东王,你来了。”女皇语气很冷淡,也很官话。 韩健赶紧行礼。 女皇抬手道:“东王无须多礼,马部领说你刚从库司提了一本账目,可有其事?” “是,陛下。”韩健道,“臣帮六王子一起监督夏粮入库,提账目来也是为方便了解。” “嗯。东王和六王子是心系国事,朕不怨责于你们,但这等越权之事,下不为例,即便有,也要先请示过朕。” “是,陛下。”韩健再行礼道。 女皇道:“那东王将账目交还给马部领,方便马部领回去做账。” “是。”韩健先领命,然后把抱着的账目递到马继宁面前,笑道,“马部领,看看是不是此账?” 马继宁开始就留意到韩健手里捧着一本账册,不管是从封面还是厚度,都跟被韩健提走的大账不相同。马继宁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此时韩健把账目递上前,他终于可以一探究竟。 “这……这不是从库司提走的账册……”马继宁翻看了几页。有些惊讶道。 韩健故作惊讶道:“哦?不是吗?马部领再好好看看,上面的记录跟原账册可有不同?” 女皇也微微蹙眉。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马部领,这不是被东王提走的账册?” 马继宁把账册交给两个手下,三个人一起参详了一会,似乎有了定案,马继宁向女皇回禀道:“回陛下,这是库司的总账,却非被东王提走的账册,而是……誊抄的。” 女皇也是微微一诧,看着韩健道:“东王。可有此事?” 韩健回禀道:“回陛下,却有其事,臣将账册提走,又担心库司没有账册无法完成大账,因而紧忙找人誊抄了一份,只是臣走的急,也分不清哪本是原件,哪本是誊抄本,所以就一起带来。” 韩健的一番话不但令马继宁动容。连女皇也有些惊讶,从事发到马继宁来讨要账册,再到韩健过来,前后也就一个多时辰。韩健竟然找人把一百多页全是字的账目誊抄的一遍,这肯定是早有预谋。要知道这时代的账目没有阿拉伯数字和简写,都是一个一个汉字所组成。 “这……”连马继宁也心慌了。这就算是把账目讨回去,还有何用? “六王子。把另一本账册拿过来,这本不是。应该就是另一本了。”韩健对杨曦说了一句。 “哦。” 杨曦把另一本账册递过来,韩健接过,递到马继宁面前,道:“马部领看看,应该是这本了吧?” 马继宁先打量了韩健一眼,再接过账目打开来看了看,果真就是被韩健提走的那本,跟之前韩健誊抄的那本可说是基本没什么区别。 “是。”马继宁道。 韩健笑道:“现在马部领总账已经拿回,已经可以回去对账,那为臣也可以先拿另一本誊抄的账册,慢慢研究了解了。” “嗯。”女皇微微点头,她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既然韩健找人誊抄了一份,何至于把两份都拿过来,岂不是告诉马继宁,我手上有你总账的誊抄本,暴露自己的目的? 而其实,韩健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库司的人知道他的意图。 韩健所为已经大大超出马继宁的计划,虽然马继宁也觉得总账当中没什么可查的,就算是韩健拿到原件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可现在韩健拿到誊抄件,主动权就落在别人手上,令他感觉很不安。连他身后的下属也在对他打眼色,让他讨回誊抄件。 马继宁对女皇道:“陛下,账目事关朝廷机密,不能落在外人手上,臣恳请陛下,让东王将誊件交还给库司……” 马继宁话音未落,韩健道:“马部领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不能落在外人手上,你这意思,我是外人?若是在下没记错,在下可是库司的兼办,再者,六王子奉命监督夏粮入库,也算是有公事在身。马部领大可说在下和六王子缺乏历练,但就算如此,我们也会把握分寸,会妥善保管好账目誊本,等夏粮入库之后,也会原封不动归还。除非……这账目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东王你可别血口喷人!”马继宁怒视着韩健道,“我等为朝廷谋事,怎会有何不可告人……” 韩健一侧头,干脆连正眼都不去瞧。 女皇说和道:“好了,既然如此,东王归还了总账原件,马部领目的已经达到,编写大账的事也不会因此而拖沓,东王和六王子也可继续帮朕监督夏粮入库,一举多得的好事。只是事后东王记得将誊件交还给库司……” “是,陛下。”韩健心里直笑,算你马继宁会来告状,最后也拿我没办法。我就是让你知道,誊件在我手上,你能奈我何? 第一百二十二章合理嫁祸 马继宁先韩健和杨曦出烨安阁,三人均黑着脸,这次他们等于是被韩健“阴”了一次。他们自以为事情容易解决,到头来却令情形变得有些糟糕。 杨琦道:“马部领,东王此举明显是有意而为之,我们不得不防!” “防什么?一本破账,就算被他抄了一份去,那又如何?”马继宁有些愤怒道。 一旁的“中如”则道:“马部领先消消气,皇宫并非说话的地方。” 马继宁冷笑道:“周围如此空旷,还有人长了千里耳不成?之前东王对我库司之事不闻不问,没想到他却是藏着一手,但狐狸终究还是藏不住尾巴。” “中如”点头道:“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我们知道了东王的意图。接下来做事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能落得任何把柄在东王手上,东王查舞弊案还是……” 话说了一半,他的话也住口。马继宁和杨琦脸色也是一沉,东王查舞弊案前后只用了一天,案子风风火火展开,又草草结束,详知案情始末的三人自然知道案情背后到底掩藏着什么。 马继宁若有所思,像是感慨着自语道:“一本账,是查不出什么的。不过那时一份草账,可能会有纰漏,回去把账目再详查一遍,一定不能出任何岔子。” 杨琦和“中如”都没说什么,到此时,他们的心还是很定的,因为他们也相信,那本账册里没什么问题。 …… …… 韩健与杨曦一起出宫。韩健在前,杨曦则抱着账本脸上带着些许傻笑跟在后面。 “杨公子。你笑什么?”出宫后,韩健皱眉看着傻笑不止的杨曦。问道。 杨曦由衷赞叹道:“韩兄你可真有办法,找人把总账誊写一遍,这样既不担心影响库司的日常事务,我们还能从中查阅。这个办法真好。” 韩健觉得这小子有点人云亦云的意思,说到底,杨曦的思路还是太简单了,不懂世间险恶。现在是他韩健,倒不会害杨曦,但若杨曦日后真的登基为帝。没什么主见,被人在身边说两句就信以为真,那岂不是要当一个闭目塞听的“昏君”?到时候别人说他东王是奸臣,要谋逆,久而久之恐怕杨曦也会相信。 杨曦就是太容易被别人言语所左右。 “先回雅舍。”韩健稍微一叹,未多言,现在一份账目在手,也是时候展开他下一步的计划。 二人回到清虚雅舍,司马藉和阮平都在。阮平把自己关在房门中几天,人也有些萎顿。现在看起来更加萎顿。 “没中?”见司马藉迎上前,而阮平仍旧心不在焉坐在那,韩健低声问了司马藉一句。 “嗯。有一百多人榜上有名。偏偏没阮平这小子,他这会还晃神呢,估计想不开。”司马藉无奈道。 “这才是他考的第一榜。没中就没中,日后有的是机会。你负责开解他。”韩健道。 “我?不是,少公子。咱不是要做大事吗?你要跟阮平这死鱼脸在一起,这不是为难我吗?” 司马藉一脸的不满,他这一嚷嚷,也吸引了阮平的注意,这时阮平才发觉韩健到来。 “没事,阮平,这次考不上回头再考。”韩健出言安慰道。 “嗯。”阮平低下头道,“少公子放心,我只是一时有些抑郁,这等事我能看开。” 韩健点头道:“那就好,你若是觉得这里太吵闹,就先回去休息,让司马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阮平起身,差点被桌脚拌着,可见他还是心不在焉。韩健知道,这阮平没有显赫的出身,平日里最想的就是能一榜高中扬眉吐气,本来他也有那本事,只可惜这次会试因为舞弊案影响了他,才令他名落孙山。现在阮平最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哭一场疗伤,他不西王有人打扰也能理解。 韩健让两名侍卫送阮平回东王府别馆,等阮平走了,司马藉才有些感慨道:“都怪那苏廷夏,若不是他非要报什么仇,也不会牵累到阮平身上,何至于让阮平这副模样。” 韩健沉默不言,回身看着坐在身后一桌上的杨曦一眼,此时的杨曦抱着誊抄的库司总账看的是不亦乐乎。韩健却知道杨曦根本看不懂账目上是什么,估计在当三国一样粗略地看个心理安慰。 杨曦看了半晌也没看懂,抬头看着韩健道:“韩兄,现在账目有了,我们是不是找人好好参详一番?” “不用,先放着。”韩健道。 “啊?”杨曦一脸不解,费这么大工夫去提账抄账,到头来韩健却好似对此事漠不关心了。他更加看不懂韩健要做什么。 这时侍卫张行匆忙到清虚雅舍来,带来了一些调查结果。 “少公子,我们已经查到前任库司兼办的一些线索。”张行到桌前道。 “嗯。”韩健点头,“详细说,不要有错漏。” “是。”张行道,“少公子前一任的库司兼办,名叫任长清,是科举出身,没有背景,大概三十多岁,早年曾在贡院供职,后来调到御史台,是何中联的下属,也是何中联的得意门生……” 张行说到这,很多事已经跟韩健的猜测对上了。 当初女皇在派出何中联去户部调查的同时,也的确同时派人去库司查,也就是上一任的库司兼办。 “……只是任长清在任上不到半个月,便出了状况,朝廷连此人的案宗也给抹去。不管是吏部还是奉查司,都没留下此人的记录。” “这是为何?”一旁的杨曦忍不住插话道。 张行看了杨曦一眼,道:“也是多方打探才了解到,任长清是死于任上。且是死在妓所当中,据闻是……作过死……” 杨曦和司马藉都对“作过死”这个名词很陌生。不懂是何意,于是好奇打量着韩健。希望韩健能详细解释一下。 而此时的韩健则有些沉默,作过死俗称“马上风”,就是在某种不能说的活动中猝死。一个贡院教习出身,可说是为人师表的谏官,奉皇命去库司查案,不到半个月却作过死,事情未免太蹊跷,韩健感觉出事情绝没表面那么简单。 张行续道:“此事毕竟有碍风化,陛下下令此事日后不可再提。连任长清的一些记录也被抹去,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但据查,此事应与库司的一些官员有关……之后我们查访任长清亲眷,发现任家人早已搬离京城,不知去处……” “嗯。”韩健点头,任长清出事,任家的人不管是避祸,还是想保持脸面,要搬走也能理解。也有可能是女皇察觉到案情不简单。又不想打草惊蛇,才安排了任家人搬离京城。 “还有别的线索?”韩健问道。 “没了,就这么多。”张行道,“少公子是否还需要继续查探?” “不用了。任长清的事先放放,回头你帮我去做件事。”韩健道。 张行紧忙行礼道:“少公子有何吩咐?” “回头再说,张侍卫你先下去吧。”韩健吩咐了一句。转而看了杨曦一眼。杨曦不太关心什么任长清云云,仍旧随便翻看着账册。 “时间不早了。杨公子先回宫,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怕是不能相陪。”韩健笑道。 “可是……这……”杨曦没想到韩健会下逐客令,他手指着桌上的账册有些懵然道。 “账目既然提来了,我们慢慢查阅便是,有什么可着急的?杨公子还怕这账目长腿跑了不成?”韩健笑道。 杨曦点头道:“韩兄说的也是,监督夏粮入库之事,也不可太操之过急。那我……也先回宫了。” 杨曦心里是彻底郁闷了,很多事韩健好像是故意不跟他说。 韩健和司马藉亲自送杨曦下楼离开,等杨曦走了,韩健才信步回到清虚雅舍二楼。 “少公子,你把杨公子打发走,是要做大事了吧?”司马藉有些兴奋道,“是不是找人来,把这账目里里外外详查一遍,抓住库司那帮人的罪证?” 韩健沉声道:“这种账目,做出来就是为给人看的,就算我们查出一些问题,他们也大可推脱说这是一份草账,很多记录尚未完备。” 司马藉也迷糊了,不解道:“那我们拿这账册回来有何用?” “这本账册在我们手上,就等于是告诉别人,我们正在查案,我们查出任何结果,都可能是根据这本账册查出来的。”韩健目光锐利道。 “可……少公子你也说了,我们在这本账册中查不出什么。” “账册在我们手上,我们说查出了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可以以此向陛下请求调兵,将库司的各库封查,挨个库详查。” 司马藉吸口气道:“这么做位面有些风险,要是我们能在这些库中查出什么还好,要是那些人早有防备,我们封查了又查不出结果,恐怕无法跟陛下交待。” 韩健一笑道:“这就是我让杨公子先离开的原因,很多事,他们以为我们要正大光明的做,其实不然,他们黑,我们要做的就是比他们更黑,我们封查库司各库房,不是为查出结果,而是早有结果,没有结果我们也可以……” “栽赃?”司马藉大概听明白了韩健的话,补充道。 “不能称之为栽赃,因为本来他们就很脏,我们只是……合理嫁祸。” 司马藉吐吐舌头,脸上带着几分坏笑。这种栽赃的坏事别人或许不理解,但司马藉却很支持韩健这么做。 正在此时,楼下侍卫上来报,说是顾家小姐到了雅舍内,要见韩健。 “行了,事情大概就是如此,我们也先不着急。”韩健道,“我们要作出一副正在详查账本的态势,让别人以为我们正在努力查案。” 第一百二十三章嫡庶有序 韩健先将司马藉送下楼,然后才见了独自前来雅舍找他,等在一楼的顾欣儿。 几天不见,顾欣儿仍旧是素颜清秀令韩健一看便觉得遐思几分的美。也许是常年在上清宫修习的缘故,顾欣儿心性很淡然,出门也不会去刻意装饰,这倒将最朴质的一片表现出来。 “欣儿你怎么来了?不是约好在明天?”韩健笑着迎上前道。 “少公子。”顾欣儿敛身行礼,脸上有些腼腆道,“欣儿不请自来,是有事相托。” 有事?韩健心想,不会又是跟顾老头有关吧? “欣儿有何事?坐下来说。”韩健说着,热情招呼顾欣儿坐下,顺带让林小夙准备茶点来招待顾欣儿。 林小夙本来就奇怪哪里来的人要找韩健,她心中也有些吃味,但她也心知以韩健的身份,跟什么人来往与她无干,她也只不过是韩健请来的酒楼掌柜。 林小夙正招呼伙计奉茶,顾欣儿却不肯坐,对韩健道:“欣儿这次前来,是想让少公子带欣儿去……见见父亲在外面的……那个家……” 顾欣儿这一说,韩健就明白了。顾欣儿是要去看看顾老头在外面养的女人。 “欣儿,这个……”韩健也不知怎么说才好,顾欣儿虽然得不到父亲的关爱,但怎么说她也是嫡长女,嫡长女去见父亲的外宅,见了面尴尬不说,也很容易把关系闹僵。韩健实在不想去把顾家的关系搞的破裂,令顾家彻底四分五裂。 顾欣儿目光楚楚望着韩健。言辞恳切道:“少公子放心,欣儿懂得一些道理。欣儿想求少公子的只是过去看看,欣儿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欣儿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抢走了父亲。” “嗯。”韩健点头,他也明白,在儿女心中,父母的关系是最重要的,就算他们有什么过错,在儿女眼中也是完美的。在顾欣儿眼中,她母亲就是贤妻良母的代名词,这样的贤妻良母居然会被仁慈伟大的父亲所抛弃,少女心中怎么也不会理解父母的婚姻破裂。 “行。”韩健一笑道。“我相信以欣儿你的知书达理,不会作出过激举动。” “嗯。”顾欣儿感激一笑,点点头,神容很温驯。 韩健本来要装查案,现在顾欣儿有事相求,他也没心思去装,反正一些事他心中早有定计。这次陪顾欣儿去见顾唯潘外面的家,韩健也作好心理准备防止双方一句话不合谈崩,到时候他要充当中间人来调和。如果实在不能两边相帮。他也明白立场问题的重要性,帮顾欣儿才是他要做的。 韩健与顾欣儿一路步行,侍卫都远远隔开以便韩健跟顾欣儿独处。两人郎才女貌,走在街上。有不少人观望,顾欣儿有些羞赧像个小女儿家一样走在韩健身旁,却也不时问韩健几个问题。主要是关于顾唯潘外宅的情况。 “……她本姓松,邻里都称她雪嫂……欣儿。有些事还是你自己去看的好,我一个外人。不方便插嘴……” 顾欣儿也没勉强韩健说太多,韩健其实最怕顾欣儿知道父亲在外其实已经生了儿子,但又觉得这种事顾欣儿未必会不知。这事令韩健很矛盾,明知道带着顾欣儿就这么唐突地去拜访不好,却又不忍拒绝她,这到底是在帮顾家一家团员,还是在破坏人家的家庭幸福,他也说不准。 不过韩健对顾欣儿也有信心,他相信以顾欣儿善良的本性,能妥善处理好今日的相见。 韩健是第二次来顾唯潘的外宅拜访,上次来的比较晚,最后还遇上顾唯潘,令场面有些尴尬,这次韩健跟顾欣儿过来的比较早,韩健心想顾唯潘这时候应该还在上听处办差,不会这么早回来。 “到了。”到顾唯潘外宅街路边上,韩健没有带顾欣儿直接上前,只是指了指一个门口,说道。 “嗯?”顾欣儿也没想到父亲居然会住在这么普通的一处地方,眼前围墙很矮,只是普通民宅,虽然街道挺宽的,但这明显不符合顾唯潘上听处首席大臣的身份。 “父亲……他平时就住在这?”顾欣儿说着,言语间有些哽咽。 韩健赶紧安慰两句,好在顾欣儿情绪也并未失控,只是看着那门口有些黯然神伤,大概她也稍微能明白一些,父亲为何有大宅不回,而非要住在这么普通的地方。 韩健感慨,也只有顾老头这种无欲无求的爱,那才是真爱。 “欣儿,还要上去看看吗?”韩健试探问了顾欣儿一句。 “嗯。”顾欣儿求助地看着韩健,“少公子能带我进去看看吗?” 韩健登时觉得有些为难,虽然已经进去过一次,但那次到顾唯潘小院之旅并不算顺利,最后是被顾唯潘给赶出来的。谁知道事后顾唯潘是怎么跟妇人交待的,万一来个闭门不见,不是糗大了? 韩健转念一想,既然是顾欣儿所求,糗一次又何妨,大不了被人赶出门,反正自己脸皮厚。 “走,欣儿,我们过去敲门。”韩健语气坚定道。 “嗯。”顾欣儿见韩健已经迈开步子,便跟在韩健身后亦步亦趋到了小院门前。 到门口,韩健反而没马上敲门,而是看着顾欣儿尴尬一笑道:“哎呀欣儿,这事说起来容易,一会若是人家不友好,你也要看开点。” 顾欣儿看韩健吃瘪的模样,觉得韩健率性的同时,他也能感觉出韩健的确是真心实意在帮她。 “欣儿明白。”顾欣儿报以一笑道。 “好,敲门了。” 韩健拍了拍门环,半晌不见里面有人应,再拍,还是没人应。 “你们是谁?”韩健正要拍第三次,声音却是从身后响起。声音有些苍老,不是小院的女主人,而是上次韩健来见过的佣人胡嫂。胡嫂身后还跟着个小跟屁虫,却是顾唯潘的小儿子,因为怕生,小男孩躲在胡嫂身后,揪着胡嫂的衣裙打量着眼前一群陌生人。 “这个……胡嫂,不认识了?”韩健看了看身侧成群绝对的侍卫,赶紧挥挥手让他们先走远点,然后笑看着胡嫂道。 “你是……”胡嫂打量了一下韩健,突然恍然道,“哦,上次你来过,好像是……我家老爷的朋友……” 韩健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顾首席是在下的上司,这次来,是来拜访顾首席的。” “哦。”胡嫂这才释然,神情也没刚才那么拘谨,走到门前道,“我家老爷尚在衙门里,没回来,这位公子来拜访,还是直接去衙门拜访的好。” “胡嫂,我们是有些私事,想来拜见顾首席。”韩健道,“有些事,衙门里说不方便。” 胡嫂打量了一下韩健,再看看韩健身旁的女子,心中猜想大概是来找老爷请托办事的。 顾唯潘毕竟是当朝次辅大臣,位高权重,就算是顾唯潘躲避在这么一个类似世外桃源的小院,平日里还是会有人打探到情况来送礼。胡嫂也是见怪不怪,这种事也由不得她做主。 “我家老爷真的没回来,要不……公子换个时辰再来。”说着胡嫂已经开门,要进门去。 韩健道:“要不这样,我们进去坐坐,等顾首席一会?此事事关朝廷之事,要跟顾首席当面说清楚,所以不敢久拖。” 以胡嫂的见识,自然感觉是衙门的事顶天,她想请韩健进去坐,但也不敢做主。 “你们等等,我进去请示过夫人。”说完,胡嫂便领着小男孩进门去,把门给关上。 等门关上,韩健才叹口气,看着顾欣儿道:“你也知道,你父亲不在家,家里又没有男人,平常妇人不敢放陌生人进去。” 顾欣儿点头会意道:“欣儿明白……少公子,你以前来过?” “嗯。”韩健随口道,“我来过一次,碰巧遇上你父亲,被他赶了出来。没事,你父亲这人,嘴硬心软,回头还不是照样跟我一起回府上?” 股息恩人有些歉意,行礼道:“少公子帮欣儿,欣儿无以为报。” 韩健很想说“干脆以身相许得了”,但他知道,古代的女子都比较守旧,这等玩笑话说不得的。因而他只一笑,未多言。 不一会,门重新打开,小院的女主人在胡嫂相陪下一起出来迎接。 “原来是韩公子。”妇人见到韩健,欠身行礼道。 “是……”韩健先是一愣,对方一口说出他姓氏,说明上次顾唯潘已经跟妇人说了他的身份,“见过夫人。” “不敢当。”妇人再行礼,也不问顾欣儿来历,道,“两位,请进内叙话。” “好。” 韩健与顾欣儿一前一后进了小院,到小院里,仍旧是一副绿意葱葱生机盎然的模样,时值初夏,小院里的盆栽被顾老头打理的井井有条。 到了上次来就坐的桌前,妇人已经安排胡嫂进去搬椅子。 “不用麻烦,我们站着等便是。”韩健道。 “韩公子是贵客,民妇岂能怠慢?”妇人说着,接过胡嫂递过来的椅子,这样桌前加上平日里顾唯潘坐的一把就有两把椅子。 “欣儿,坐。”韩健招呼顾欣儿一句。 顾欣儿却一直打量着妇人,似乎根本没听到韩健说话。 第一百二十四章别打我女儿的主意 顾欣儿一直打量着妇人,直到妇人告退进屋去泡茶,顾欣儿才侧身望着韩健问道:“是她?” “嗯。”韩健点头。 顾欣儿得到肯定答案,神色间如若释怀,毕竟眼前妇人只是普通民妇,没有勾魂夺目的容貌,也没有显赫背景。顾欣儿心想:“父亲既与她在一起,或许只是想过平淡些的日子。” 顾欣儿神情恍惚,韩健也没多问,既然顾欣儿不坐他也没坐,就这么立在小院里四下打量了一下。 小院比上次来绿意更浓,除此之外基本没太大变化,只是盆栽有修剪过,可见即便顾唯潘很在意这些盆栽,即便他公事再忙,也会加以料理。 “欣儿,人已见过,此处我们最好不要久留。”韩健有些为难道,“若你父亲回来,会有些难堪……” “嗯。”顾欣儿心愿达成,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离开。 恰在此时,刚才已经进屋的小男孩又躲在门边偷看,男孩眼睛很大,虽然怕生,但他上次见过韩健,韩健对他也算友好,这次的陌生人只是一个看上去很文静的姐姐,他便也没那么怕生。 “他是?”顾欣儿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男孩,只是当时她一门心思要见父亲在外的女人,并未过多留意,现在看到,便不由多想。 “他是……雪嫂的儿子,名叫小文,照理来说,是你的弟弟……” 韩健说这话时留意顾欣儿神情的变化,他不确定顾欣儿会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古代。男人三妻四妾也很常见,尤其是在权贵阶层。兄弟姐妹间同父异母的情况很常见,照理说并不会影响一家人的相亲相爱。但韩健也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家的情况很特殊。 “哦。”顾欣儿最后只是应了一声,目光转向那小男孩,久久视线未移。 小男孩被顾欣儿如此打量着,似乎有些害怕,一转身逃回屋子里去。此时妇人已经亲自端着茶水出来招待客人。 “夫人,既然顾首席尚未回来,我们就先告辞,回头再来拜访。”韩健道。 “韩公子……”妇人有些奇怪。她上次已经从顾唯潘那里得知来人便是东王,虽然顾唯潘对韩健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但妇人也有些见识,知道东王身份不一般,自家老爷有时脾气倔可能会得罪人,她却不能不识礼。这次东王来,连坐都没坐就要走,她心想可能是东王有什么要紧事,不便久留。 “民妇恭送韩公子……” 民妇没敢多问。亲自送韩健出门,韩健和顾欣儿一起出来,韩健再行礼作别,顾欣儿也敛身行礼。直到离开了小院所在的街道。已经看不见小院门口,顾欣儿神色仍旧有些恍惚。 “欣儿,你没事吧?”韩健关切问道。 “哦。没事……”顾欣儿面现羞赧之色,微微颔首道。“谢少公子带欣儿过来,欣儿见到人。算是没有遗憾,可以安心回上清宫……” 说到要回上清宫,顾欣儿神色间稍有落寞。顾欣儿这次回洛阳,毕竟只是短暂一个月的假期,眼看假期将尽,她也要回去。 可韩健听到顾欣儿要走,立时觉得不妥,顾欣儿再一走,那就是一年时间,自己追美的大计岂不是要泡汤? “欣儿,你要回上清宫?”韩健问道。 “嗯。”顾欣儿点点头,与韩健并行脚步未停,头却一直低着未看韩健。 韩健想挽留,但有些话却不知如何去说,就算他对顾欣儿有意,他也不知顾欣儿意思到底如何。就算顾欣儿对他也有好感,但这毕竟不是男女自由恋爱的年代,婚姻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他能过得了十几个姨娘那关,还有顾欣儿父母一关要过。 “欣儿,你能不能不走?”韩健想了想措辞,迟疑着问道。 “嗯?”顾欣儿略微惊讶,侧目看着韩健,微微苦笑道,“欣儿回洛阳已有些时日,也开始有些眷恋世俗尘事,可欣儿毕竟是上清宫弟子,没什么缘故,是必须要回去修习的。” 韩健道:“那嫁人算不算缘故?” “啊?”顾欣儿有有些大惊失措,一时伫立当场。 话都说到这份上,韩健再也无须遮掩,直言道:“欣儿,其实有些话藏在我心里也很久了。从道场一见,我对欣儿你便心生仰慕,一直不知如何开口,若是欣儿你不反对,我想去府上提亲。不知欣儿你意下如何?” 顾欣儿两颊登时通红,面现大羞之色,连话都没说,当下一手掩面,另一手提裙脚步不停地逃走了。 韩健呆若木鸡立在原地,只能看着顾欣儿的背影发呆。 “这下坏了。”韩健自言自语道,“这算怎么说,把姑娘家吓跑了,就算是不成,以后肯定连朋友也没的做了。” 韩健知道,这年头要是作出太唐突佳人的事,日后别说做朋友,恐怕连见一面都难。 他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说刚才那番话,就算是顾欣儿回了上清宫,他也可以找个理由进去修习个三五月,找机会接近她,或者等来年顾欣儿回来再继续发展感情也好。反正上清宫内院都是女弟子,也不怕有人捷足先登。现在时机未成熟就提出来,只会让顾欣儿日后都避着他,那再发展的可能就很低了。 韩健带着万分的懊悔回到东王府别院,司马藉把账本拿回来给他看他也无心去翻。案子的事,韩健早已有定计,账本看了也白看,他现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如何挽回跟顾欣儿的关系。 到晚饭时他是吃不进去,晚上也睡不着。这种焦躁的心理令他很想揍人出气,直到第二天很早他便起床去清虚雅舍第一个人独坐,他在考虑要不要去顾府找顾欣儿道歉。 考虑半天,他还是决定去,虽然很可能会吃闭门羹,但若不去,这关系就算彻底僵了。 韩健正要动身,没想到却有人先来一步,却是气势汹汹有些想杀人的顾唯潘。顾老头气势汹汹杀奔到清虚雅舍,一来便问韩健是否在楼上,得到林小夙肯定答案之后,他更是直接上楼而来。 “顾首席,您这是……” 因为清虚雅舍暂时没有开早市的先例,此时偌大的清虚雅舍二楼也只有韩健一人。 “你……你……”顾唯潘上楼来,见到韩健,只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指着韩健,半晌没说出话来。 “顾首席莫急,先缓口气,要不先喝杯茶,慢慢说?” 韩健想来,要不就是建塔的事出了什么岔子,因为那图则说到底只是他游戏之作。再者,也是最有可能的,是顾唯潘知道了昨日他对顾欣儿那番唐突之语,来为女儿受委屈讨公道。 “慢慢说?”顾唯潘怒道,“你小子,居然敢打我女儿的主意,你……你……” 果然是后者。 韩健心中稍微感慨了一下,叹口气解释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顾首席,就算我昨日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你也犯不着大清早来这里吵嚷?你一介朝廷命官,成何体统?” 韩健说着,心里也在犯嘀咕,顾老头常年不顾家,怎么昨天发生的事,他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被韩健扣了一顶“有失朝廷命官体统”的大帽子,顾唯潘稍微冷静了一下,他气喘如牛地缓了一会气,最后气息也像是平顺了一些,道:“你说说,你到底是何意?” 韩健也知道,顾唯潘一向看他不爽,这话也就挑明了说没错。 韩健拱手道:“顾首席,在下是倾慕令千金才学人品,想求得顾首席之允,结秦晋之好。若是顾首席觉得在下如此提出来太仓促,以冰语求媒也无不可。” “你休想!”顾唯潘直接呛了韩健一句。 韩健早知道会得到这个答案,对顾唯潘的冷言冷语他也早就作好了应接的准备。 “那顾首席意下如何?”韩健眉头皱起,反问道。 “总之这门亲事,老夫不允。”顾唯潘道。 韩健道:“那我可要问问缘故了,我一介东王,求令媛,是辱没了她不成?你虽为上听处首席大臣,却不能为臣子所表率,家都不顾,何曾关心过家中妻女?现在我向令媛求亲,你倒好像个父亲一般来教训我……顾首席,你说何必呢?” 韩健本来是想趁着火头把顾唯潘给痛骂一顿,话说了一半,又觉得这么做只会把自己求亲的路给彻底堵上。于是他中途改口,没继续激怒眼前这头老公牛。不过如此,也把顾唯潘气得够呛。 顾唯潘脸色憋得通红,韩健已经看出来他气的不行,但顾唯潘隐忍起来也有一套,至少没当场发作。 顾唯潘冷静了一会,语气也相对平和一些,道:“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夫本不该管,何况欣儿已及笄,是成年人,做事有分寸。老夫虽然愧对于她,在婚姻之事上,却也能为她做主,这桩婚事,老夫暂且不会同意。” 韩健琢磨了一下这话,“暂且不会同意”,这算个什么说法? 顾唯潘续道:“不过欣儿既已无回上清宫之意,老夫也不会勉强她,会让她暂时留在洛阳城里。总之,你小子别打我女儿的主意!” 话说完,顾唯潘冷哼一声扬长而去,令韩健好生郁闷。 不过顾唯潘的到来也令他心生很多疑问,昨天在他和顾欣儿分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麻痹敌人 韩健正想着顾欣儿,便听侍卫来报,说是顾家的马车停在楼下。 “顾家?”韩健迎下楼,便见顾欣儿从马车上下来,似乎很急的样子,一下马车便往韩健这面走过来。 “少公子,家父可是来过?”顾欣儿一来,便望着韩健的脸问道。 可当四目相对,顾欣儿还是把头低了下去,明显还是在为昨日之事而感觉羞赧。 “是,令尊的确来过。”韩健略显无奈道,“不过刚走,欣儿你现在去追或许追的上……” “不是……少公子大概误会了欣儿的意思,欣儿是来找少公子的。”顾欣儿道,“昨日之事,欣儿回去便告知了母亲,母亲找人通知了父亲,父亲今早回家一趟,还没说几句便匆忙出来,欣儿和母亲都怕他会……” 韩健一笑道:“怕他会把我撕了?刚才他的确来过,还说过不会同意这桩婚事,不过早就料到的事,你父亲一向跟我不合,拒绝婚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想知道,欣儿你的意思如何?” 顾欣儿脸色微微一红,螓首未颔,不知如何回答,最后却又点点头,声如蚊呐道:“母亲也是同意的。” “也是”,就是说顾欣儿也有意,这算是给出答案。 这答案,却也是韩健这一夜来惶惶不安所期待的。 “那便好。”韩健老怀安慰,上前捉着顾欣儿的手。 顾欣儿初时很不安,四下看了看,不管是侍卫还是清虚雅舍的伙计都很识趣没过来打搅。也没人往这面看,她才稍微敛起一些尴尬的心情。 “可是父亲……” 韩健笑道:“你父亲那边。我会慢慢感化他。你父亲虽然未同意这桩婚事,却也没反对我们来往。只是说暂时不接受提亲。” “嗯。”顾欣儿点了下头,被韩健抓着手,她还是很不习惯,头一直低着。 “欣儿你可是不回上清宫了?” “嗯。” “那我们也可以从长计议,看看有什么能让你父亲改变初衷。” “嗯。” 不管韩健说什么,顾欣儿都不知该怎么应答,好像把话语权完全交给了韩健。韩健心中已然大石落下,他最期望得到的也是顾欣儿的答案。上次女皇说要给他和顾欣儿之间赐婚,韩健未同意。主要也是他怕委屈了顾欣儿。现在顾欣儿明摆着告诉他愿意托付终身,就算顾唯潘不同意,他也大可以去找女皇赐婚。 韩健心道,顾老头,这么好的女儿,以后我帮你养着了。 因为二人之前就约定今日一起去听公讲,现在二人已坦明心迹,毋须再找借口相会。韩健也正好趁机陪顾欣儿一起出去游玩,增进一下二人的感情。本来顾欣儿还要带上师妹镜儿。现在她也知道旁边不需要一个电灯泡来干扰他们的相处,便只与韩健二人。 一天时间,韩健没做别的,只是陪顾欣儿去听了两场公讲。领略了一下魏朝大儒们口若悬河忽悠人的本事。很多时候他都听的昏昏欲睡,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仔细听。 顾欣儿对学问的东西很感兴趣,在公讲结束后。顾欣儿韩健谈起之前公讲所学,便没有之前那么羞赧。有时也会问韩健一两个问题,虽然韩健之前听公讲是左耳进右耳出。却也能根据自己的见识给出一些看法。因为韩健所说不拘成法,令顾欣儿也对他刮目相看。 “少公子,没想到你对道学也如此有研究。”顾欣儿最后满含深情看着韩健。现在二人关系已经挑明,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也无须避讳对韩健的情感。 “呵呵,是吗?”韩健尴尬一笑,实在不想说其实刚才那番话根本就是自己瞎说的。不过既然顾欣儿欣赏,瞎说又有什么关系。 听完公讲,韩健跟顾欣儿在洛阳城几处名胜游览,这也是韩健第一次放下琐事来跟如花美眷一起赏玩洛阳,心情自然不同寻常的好。等日落黄昏,韩健找马车,亲自赶车送顾欣儿回府,然后他才回清虚雅舍,想喝杯茶回东王府别馆休息。 到清虚雅舍,却见司马藉、杨曦和阮宁都在,就连本来公事繁忙的林詹也在。反倒只缺了他这个主心骨。 “嘿,都在。”韩健上前,此时众人都起身迎过来。韩健微微皱眉,“出事了?” 杨曦紧忙道:“韩兄,昨日我们那么辛苦才把总账拿来,还誊抄一份,今日以为你会找人详细研究账册,为何你……一日都不见,你可是有事情要做?” “出去就一定有事做?”司马藉呛道,“也许是少公子有更重要的事吧?” 在这些人中,只有司马藉知道韩健是出去会佳人去了,因为顾欣儿给韩健的名刺还是他转交的。 韩健没多说,让众人回到位子上,然后看着林詹道:“林兄,廷尉府那边没出事吧?” “还好。”林詹道,“本来在下也无暇过来拜会少公子,只是案犯拘押在廷尉府之后,刑部和大理寺那边无丝毫消息,这案子……到底何时会审?” “不急。要看我们手头的案子何时会结束。”韩健讳莫如深说了一句。 这句话不但林詹不明白,杨曦也不明白,阮平和司马藉也听不明白。其实韩健之前就提过,若死了的刑部侍郎李维是逆臣,那黄烈的案子就很容易解决,黄烈对朝廷无过甚至是有功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证明李维是个逆臣,而现在户部和库司的贪污案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行了,你们先早些回去,今晚我们就做事,事情也不能拖的太久,不然刑部的人会对廷尉府施压,到时候事情会很难解决。”韩健道。 “那……怎么做?”这次问题是司马藉问出来的。主要是昨日韩健说的计划太“疯狂”,找不到证据就要嫁祸,照理说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才能做到天衣无缝,可是到现在他也没看出来韩健有这方面的准备。 “你们先回去,不要让户部和库司的人发觉我们的异常,我已经在账册中发现了端倪,今晚便会去找陛下,详细说明这些端倪。” 杨曦欣喜道:“韩兄不愧是韩兄,这么快就找到端倪,那我先回去等韩兄的好消息了。” 杨曦说完,起身告辞,兴冲冲回宫去了。 等杨曦走了,林詹也告辞回廷尉府。他现在的主要工作是保护黄烈,不能让黄烈出事。之后是阮平,他名落孙山便要根据义父的嘱托去拜访洛阳城的同门师兄弟,晚上也没时间回别馆。 等人走了,司马藉苦笑道:“少公子说发现端倪,是糊弄那杨公子吧,少公子连账册都没翻过,怎会发现端倪?” 韩健笑道:“谁说没翻过账册就不能发现端倪?” “嗯?”司马藉一脸的不相信,“那除非少公子你是神仙。” “有些事你就是欠考虑,库司和户部的问题何用我们去发现?去年何中联去查案,跟朝廷反馈的那些东西,最后查无实证,就真的是子虚乌有?” 司马藉想了想道:“说的也是,应该是户部和库司的人早些得悉,把缺了的窟窿给补上了。” 韩健笑道:“那我们就照葫芦画瓢,就说在账册中发现了跟何中联近乎一样的问题,让陛下调兵,把库司的各库给封了,谁能说我们是没事找事?” 司马藉笑道:“库司的那帮人肯定会紧张,说不定还会露出把柄呢。” 韩健看着西斜的落日道,若有所思道:“我们不需要他们露出把柄,我们要自己制造把柄,否则我们始终都是被动挨打的。我们要转守为攻。” 司马藉初时很兴奋,显得跃跃欲试,做这种坑人的事他最在行也最期待,不过他马上也想到问题,为难道:“呃?可是,我们栽赃制造把柄的话,他们不承认,那当如何?” “不承认,我也有办法让他们承认!”韩健一脸凶相道。 韩健和司马藉装作若无其事回东王府别馆,韩健一天的游玩也注意到,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像是在跟踪盯梢他。现在是特别时期,韩健刚把库司的总账提过来抄了一份,库司的人担心韩健有什么动作,暗中派人盯梢他也能理解。 他陪顾欣儿一天,一方面是会佳人,也有麻痹敌人的意思。让库司的人以为他真的是在游玩。然后入夜之后再发动一次突然袭击,这样库司的人会很被动,毕竟夜晚守在大库的人不会很多,这年头又没有即时通讯工具,那帮人想在仓促之间联络起来很困难。 韩健和司马藉回去之后,正常吃过晚饭,随后韩健随便翻查了一下账册,然后写了一份奏本,准备呈交给女皇。随后他又整理了一下措辞,毕竟是他写的第一份奏本,很多地方他还不熟悉,要尽量做的滴水不漏,才能令潜藏在朝廷财政系统的这些“饿狼”原形毕露。 入夜之后,韩健也没着急出发。他先算计了一下时间,女皇休息一般在初更末,他要算好何时进宫,能遇上女皇还不会被其他人获悉而早有准备。 等时间差不多,他才叫上司马藉,一起离开了东王府别馆。 第一百二十六章封库 上更时分,洛阳皇宫烨安阁内,女皇单独召对韩健。韩健将奏本呈上便安静立在一边,女皇拿着奏本,仔细看完,许久沉默不语。 “东王,这些……是你在账册中发现的?”最后女皇放下奏本,问道。 “是,陛下。”韩健恭声道,“臣着人详查账册,发现许多记录前后矛盾,且有很多与现实记录所不符,应有人篡改,虽然臣所誊录的只是一份草账,但毕竟事关国库之账。” 女皇道:“可并无证据证明你的推断。” “所以臣请陛下,批准臣调兵封库查验,找出确凿证据。”韩健语气坚决道。 女皇在听到“调兵封库”后,又是沉默半晌,心中似有疑虑。最后女皇抬头打量了韩健一眼,仍旧未置可否。 韩健知道女皇担心的是什么,若然真的能在库司中找到罪证也好,但若找不到,那这就将成为一出闹剧,不但他东王名声受损,连女皇的威仪也会受损。还会向北王党暴露朝廷的意图,失去先机。 女皇最后叹口气道:“若无实证,朕不会答应调兵封库。” “可是陛下。”韩健赶紧说项道,“臣以为,现在朝中逆臣当道,如今蛀虫已侵蚀到事关我魏朝命脉的国库之中,每年朝廷都会因为这些蛀虫损失大量钱粮,此消彼长啊……陛下……” 说到这,韩健明显发觉女皇神色微变,韩健虽然只是说“蛀虫”,但女皇心知这些蛀虫不但是要贪污那么简单。还要将国库钱粮送到敌人,也就是北王手上。如此的“此消彼长”。朝廷只是一味容忍,只会令扯破脸皮时。朝廷连最基本的银钱都捉襟见肘。 “那东王你……有几成把握……”女皇面上突然浮起一丝慧黠的笑容,这笑容让韩健有些看不懂了。 “回陛下,没有十成,也有**成。时间越早,那些逆臣越来不及防范,臣为朝廷挽回损失的机会就越大。” 女皇道:“那好,朕从护卫所调你两千精兵,再派二百宫廷侍卫随你共行,另着廷尉府配合你办案。务必将此案查清。你也切忌太操之过急,若事情有差,朕也会罚你。” “谢陛下。”韩健再恭敬行礼。 女皇写了手谕,交给韩健,另再嘱咐一番。从女皇的嘱托来看,韩健也能感觉到女皇的信任,这么大的事,交给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去做,女皇也是要冒不小风险。但韩健观来。他年轻气盛丝毫不影响女皇对他委以重任。 “东王,凡事不可勉强,若此案实在无法查清,及早收手。”女皇最后叮嘱道。 “是。陛下。” 韩健将手谕揣进怀里,此时太监卢绍坤也奉女皇令进来,领了兵符。让卢绍坤帮韩健调兵。在魏朝,除四大王亲兵之外。其余兵马调动均要有太监来“监军”,这次卢绍坤等于是来给韩健当监军。韩健也能感觉到。女皇派出卢绍坤在他旁边监督的意思,也是随时将进展汇报给女皇。 出了烨安阁,等在外面的杨曦已经兴冲冲迎过来,他虽然早前回宫,但知道今晚有行动,又听说韩健已经进宫来,早就在外等候。 “这次老身全听殿下调遣。”出烨安阁后卢绍坤对韩健一脸和善笑容道,“殿下有何吩咐,尽管差遣老身去做。” “谢卢公公,有劳卢公公去护卫所调兵。”韩健行礼道。 “不敢当,不敢当。老身这就去。”卢绍坤拿了兵符带了宫廷侍卫去护卫所调兵。 卢绍坤离开,杨曦赶紧上前问道:“韩兄,到底怎样了?我们下一步作何?” “走,一起去库司大库,下一步我们就是要封库。”韩健已经迈开脚步,他要在马继宁等人有所动作之前先一步行动。 杨曦急道:“可我们还没调兵啊。就这么去?” “陛下派给我二百侍卫同行,有这些就够了,两千护卫所兵马最多是虚张声势一下,现在是时间要紧,等让库司那些人察觉,你认为我们还会有机会?” 杨曦恍然道:“说的是,时间紧迫,不能让他们销毁罪证。” 韩健与杨曦到宫门前,宫廷侍卫那边已经得到女皇谕令,准备好二百侍卫随韩健一同出宫。韩健出宫门,司马藉和东王府侍卫也早在等候。 “先去库司大库,陛下手谕,封库查验。若有违抗者,一律军法处置!”韩健喝道。 韩健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这次行的是洛阳城马道,务求以最快时间抵达库司大库之前。 一行人抵达库司,尚未至二更时分,虽然库司大多数办公人员已经回府,却也有不少人仍在内记账对账,涉及到夏粮入库,整个大库内外也是灯火通明,很多钱粮需要连夜入库。 韩健率侍卫到来,破坏了大库内外一种平静详和的气氛。韩健一来,二话不说便让侍卫将大库大门守住,派一些侍卫进去把正在装卸钱粮的人员撵出库。本身大库内外便有卫兵在守候,但见到来人全是宫廷侍卫,却没人敢上前制止。 在库房外,韩健倒是见到一个熟人,却是前日韩健来提账,那个虎头虎脑说账册在内的那个书办。那书办在外负责帮忙指挥调度,见到韩健赶紧行礼请安。 “怎么称呼?”韩健笑问。 “下官姓李,名仲涵,是库司二领的书办。”那人行礼道。 韩健一笑,没跟李仲涵说什么。此时杨琦闻讯匆忙从衙所奔过来,这时大库大门已经被关上,而大库门外全都是韩健的人马。 “东王殿下,您这是何意?”杨琦见到是韩健,面色稍微一惊,东王怎么会连夜带兵到大库来? “本王是奉旨办事,希望杨司领能配合一下。”韩健笑容倒也何善,令杨琦更加惶恐不安。 杨琦问道:“不知殿下办……何事?” “当然是监督夏粮入库之事,不然还能有何事?杨司领你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彼此彼此。” 杨司领一看这架势,岂是什么监督夏粮入库,监督夏粮入库岂用调兵来封库? 杨琦正要赶紧派人去通知上司,库司部领马继宁,却听韩健喝道:“来人,请杨司领及库司上下同僚一起到廷尉府喝杯茶,我们边饮茶边聊。” 杨琦听到要去廷尉府,便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是案发了。这是他长久以来最担心的事,因而韩健说的很少,他也恍然明白过来。 “殿下……不必了。”杨琦惊惶道,“要饮茶,他时再饮,由下官做东,下官有些家事要去处置……” 韩健一脸笑容,如笑面虎一般道:“恐怕此事就由不得杨司领做主了,这是陛下的谕令,本王也帮不上忙。来人,过来请杨司领!” 既然杨琦不识相,侍卫再也不客气,上去便将他拿出,这时杨琦再也没有刚才那么和顺,反而大叫道:“库司乃是我朝监管库粮之所,就算你是东王,也无权封库!” “话太多了,把嘴堵上。”韩健冷冷一笑,随后杨琦被堵住嘴,只能发出“呜呜”声响。 此时,卢绍坤也匆忙带护卫所的兵马赶到大库,一来便见到韩健拿下库司的官员,卢绍坤也着实一惊。 因为韩健是奉旨来封库查案的,但韩健刚把库给封上,连查都没查,就要拿人,动作显然太大。但之前女皇也的确交待他,一切按照东王的意思做,他即便觉得这样不妥,也不敢有所非议。 “殿下,老身把兵带来了。”卢绍坤到韩健面前,有些为难看着正在那挣扎的杨琦。 “有劳卢公公了,还要麻烦卢公公走一趟,去封库司在洛阳的其它几所库房,顺带也将库司上下所有官员一并拿来,由本王审讯。”韩健笑道。 “审讯?”卢绍坤先是一惊,再试探问道,“殿下……是不是有些……” “卢公公是说我太操之过急?不急了,想这些人,已经当了这么多年蛀虫,再不急,一颗大树也快被他们蛀塌了,卢公公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些蛀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卢公公可是听说过?” 话已至此,卢绍坤便住口不言,他能做的最多是把这些消息反馈给女皇。他心中甚至在想,陛下把差事派给东王到底是对是错?东王的确是风风火火,可要是什么都没查出来,那就事与愿违,不好收场了。 可卢绍坤观韩健面相,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之相。 卢绍坤心里慨叹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之前卢绍坤对韩健办舞弊案时的推理分析很佩服,但他还是很不看好韩健此次的行动,认为韩健太操之过急。 随即,韩健雷厉风行,直接下令将库司上下人等全部押到廷尉府,并且分开羁押,以待审讯。 卢绍坤一边吩咐护卫所的将领去各库司分库封查,一边寻摸了机会赶紧去皇宫向女皇回禀。这事本来还有转圜余地,但被韩健这么直接封库拿人一闹,很多事都已经被逼上死路。 皇宫烨安阁,女皇在厅外卢绍坤心急火燎的描述之后,心中的担忧反而消减。 “陛下,东王殿下如今连罪证都没有,就这么拿人,恐怕……恐怕……”卢绍坤一脸急色不知该如何形容,后果他是能想象到的,那必然会引起朝廷的混乱。 女皇微微一笑道:“东王没有物证,大概……是要从人证下手了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以恶制恶(上) 洛阳城东,月华楼。马继宁刚从府上过来,正要进月华楼内,便有人匆忙过来,通知他东王抓人封库的事。 “你说东王是奉皇命封库?消息可当真?”马继宁着实一惊,他派人盯了东王一天,获悉东王一天都在跟一名女子出入洛阳城道场和名胜之所,根本没有对案子上心的意思,怎么突然间晚上就奉皇命抓人封库? “马部领,现在东王已经派人去府上拿您了,要不出去避避,恐怕您也不能幸免。”来人慌张说道。 “幸免?哼哼,以为东王是什么?他不过是只雏鸟,他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他死鬼老爹给他的?现在他不过是仗着皇上的虎威,到处叫嚣,我能怕他这样一个狐假虎威的小子?”马继宁一甩袖,道,“这就随本官去廷尉府,看那小子能奈我如何?” 马继宁带着两名随从,径直往廷尉府方向过去。一路上他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就算是东王年轻气盛不懂官场的规矩,难道女皇也不懂?女皇为何会给东王如此大的权力让他抓人封库?莫非真有什么确凿的罪证落在东王手上? “先等等。”离廷尉府还有一条街,马继宁突然停下脚步,对身后的随从道,“你们赶紧去通知何侍郎,让他去老地方相见。” “老爷,这时候,怕是很难见到何侍郎吧?”马继宁的随从为难道。 何侍郎便是户部右侍郎何效先,平日里有事需要联络的话,都会去找何效先。现在廷尉府中情况不明朗,他要找何效先商量一下。但现在风声闹的这么紧,他去找何效先。何效先多半也是不见的,就算是何效先肯来见,他想了想也怕风声传出去,让东王知道他跟何效先的关系,对大局不利。 “那去找连司领,让他过来!”马继宁最后还是想起他的智囊,也是库司司领连中如,在一些事上,他觉得连中如比他要谨慎小心。就连这次东王会有所动作。连中如也提醒过他要小心,只是他没有警醒,现在却被东王占得先机。 马继宁的随从正要去通知,刚才来通风报信的人匆忙追了过来,给马继宁带来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连司领被东王拿住,已经押往廷尉府了。” 马继宁怒火中烧,喝道:“东王到底要做什么?他封库就封库,拿人就拿人,到底现在朝廷以谁为尊?朝廷是他东王一人说了算?” 来人低声提醒道:“马部领。别忘了,是陛下下旨,东王手上有陛下的手谕,他是奉旨办差的。” 马继宁彻底无语。也是,现在是女皇要拿他们开刀,东王也不过是个跑腿的。从去年何中联的案子一发。他就已经感觉出朝廷是要动手,到今年女皇特地安排东王来做他的下属。他也觉得有些不妥。 “怪只怪东王的戏演的太好,在库司这么多日子。竟是瞒过所有人,现在他突然出手,哦啊是早就有所准备。”马继宁感慨道。 “那老爷,我们现在还去廷尉府?”马继宁的随从问道。 “去,为何不去?东王就算奉了皇命,也要给天下人交待,他找不到证据,如何交待?” 马继宁一发狠,咬牙往廷尉府方向而去。他就是要看看,东王到底要怎么做,很多事他成竹在胸,料定东王拿他没有办法。 而此时,韩健若从正规渠道入手,也的确对库司这些人没有办法。而他下的这一步棋,也算是兵行险招,这就是先定案,再找罪证,而他给女皇呈报的所谓罪证不过是他根据去年何中联上报的案情编造出来的,他还没有确实来证明库司的人有欺上瞒下贪污的实质证据。 此时的韩健,正坐在廷尉府公堂之上,手上拿着一份库司上下官员的名册,一个个清点着今天捉拿来的库司官员,在上面勾勾画画。 库司上下官员,至少有一百多人,也可说是很臃肿。官最大的是库司部领马继宁,其次就是他的库司兼办,下面两个司领,再是四个分领,就好像从厅到局一步步往下,最小的不过是跑腿打杂的书办,有品也跟没品一般,也就跟办公室的文员差不多,领着薪水也未必会参与到事情中来。 在这份名单中,人员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像马继宁这样贪污案的核心成员,这些人应该跟北王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们也不是独自作案,跟户部乃至整个朝廷的北王党都有所勾结。第二类就是跟马继宁这些人丝毫没有关系,甚至跟他们立场鲜明的“廉吏”,不过这种廉吏在库司中很少见,因为库司中除了第一类人之外,大多数都是第三类,就是知道案情,却也并非贪污案的核心成员,每年却也从马继宁等人手上捞得不少好处的那批人。 第三类人,也许并不知道马继宁背后的背景,只知道马继宁欺上瞒下从库司捞得不少好处。独食难肥,马继宁为了令手底下的人不至于反水,在贪污亏空之后,手底下那些官员也都会分得或多或少的钱财好处,这也是官场的通例,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下面的人有马继宁这样的上司作为表率,自然也会小偷小摸一些,马继宁就算知道,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头若是朝廷真的来查库司,大不了马继宁会牺牲几个这样的小角色,拿出一些罪证交给朝廷,算是对朝廷交差,朝廷也能对言官和天下人交差。官场就是这么一个大染缸,马继宁做的事也基本有例可循,这也并非他的独创。 韩健现在要下手,也就是要从这第三类人下手,利用他们贪生怕死的心理,来绊倒马继宁这头大鳄。 韩健正想着,司马藉跟侍卫张行匆忙到廷尉府来,因为女皇特地安排廷尉府助韩健办案,因而整个廷尉府暂时也归韩健调遣。因为廷尉府少府尚未到任,整个廷尉府其实也是在右监林詹的管辖之下,韩健调动起来也很方便。 “少公子,人差不多都抓来了,就剩下个姓马的,我们已经派了三拨人去抓他,相信很快就能归案。”司马藉回报。 韩健拿着名单起身,走下廷尉府正堂,拍拍司马藉肩膀道:“是请来调查案情,不是归案,要区别开来。嗯,先把刚才见过那个李书办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行。”司马藉马上去门口安排让林詹提人。 不一会,之前韩健在库司大库门口见过的李书办便被人押上堂来。李书办本来以为事情不是什么大事,封了库,人也不过只是暂时留下问话,然后就会被各自打发回去,谁知道这次东王来真格的,像他这样的库司小吏也被牵连直接被押进牢房里,这是他第一次进牢房,心中已经相当害怕,当下又被提上公堂,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见到韩健直接跪倒。 “李书办,何必行此大礼,起身说话。”韩健笑着上前搀扶。 李书办费了好大劲才从地上站起来,却不敢正面看着韩健。 “东王殿下,您有何事吩咐?”李书办诚惶诚恐问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照例问你几句话,说的好,李书办就可以先回家去。”韩健笑容突然一沉,“但若李书办有何隐瞒的话,那恐怕……” “殿下在上,下官不敢有所隐瞒。”李书办赶紧表明心迹。 “嗯。”韩健微微点头,他没有直入主题,而是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诸如家世和工作是否顺利等等小问题,算是循序渐进的同时,也为了令李书办放松警惕。 “……不知道李书办每月薪俸几何?”问了几个问题,韩健觉得差不多也该进入主题,便从薪俸上入手问道。 “回殿下,下官每月俸禄四两银子。”李书办回道。 “四两月俸,那一年差不多就是五十两银子,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收入,每年少说有六七十两吧?”韩健问道。 李书办脸色明显有些变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 韩健脸色一沉,冷笑道:“可本王为何听说,你们库司里就算是一个贩夫走卒抗货的,一年的收入都不止如此?” 李书办吓的赶紧跪在地上,解释道:“回殿下的话,那些一定是外面的人嫉妒库司衙门是油水衙门,恶意中伤。还请殿下明鉴。” 韩健冷笑道:“看来李书办你不但不老实,还不懂把握机会。现在被北王拿下的库司官吏少说有几十人,李书办你是觉得这些钢牙利嘴,我是一个都撬不开?” 李书办吓的浑身直哆嗦,道:“下官不知殿下的意思。” “不知道?那好,本王把话也就撂这了,今晚,本王会挨个审讯你们库司的官员,先和气问话,再大刑伺候,就是要从你们嘴里得到一些真相。若是肯老实交待的,本王不但不会泄露他身份,还会对其善加保护,令其后半生锦衣荣华衣食无忧。其它不老实的,那本王也不客气,他们会跟首犯一起,最低也是个斩首示众。李书办好好考虑考虑,值不值得为那些给了你仨瓜俩枣的魁首,丢了自己的小命。” 第一百二十八章以恶制恶(下) 李仲涵不过是个小书办,算不上贪污案的核心人物,最多只是人家拿大头最后他分一杯羹,沾点甜头的小角色。被韩健这么一说,他心理防线也告松动。 “殿下,下官……下官知道的实在不多。”李仲涵苦恼说道。 李仲涵心想:“我不过就是一年分上百余两银子,当个官差,就是其他清水衙门,每年得到的好处也不止这些,这是招谁惹谁了?” 韩健淡然道:“那你知道多少说多少,不得有所隐瞒。” “是是。”李仲涵赶紧一五一十把自己平日里收的好处像倒苦水一般说出来,李仲涵之前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到这份上,他倒是很识相,可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自己在库司当了几年差,每年收多少两银子的好处都一股脑说出来。 “李书办的记性倒是不错。”韩健冷声道,“可惜这些,救不回你那条命。” “可下官就知道这么多啊,银子是上面派下来的,库司里基本是人人有份。下官同流合污也是迫于无奈,要是不拿,非要装什么清廉,恐怕下官的饭碗也保不住,还望殿下看在下官一家老小的份上,饶了下官这次,下官愿将之前分得的赃款全部退出来……” 韩健听这李仲涵废话已经够烦的,现在李仲涵鼻涕一把泪一把说的好像他有多么惨似得,韩健实在不想去听。 “李书办还有很多应该交待的地方,想不起来就好好想想。”韩健摆摆手示意让侍卫将其押下去。随后李仲涵哭着喊着被人拉走。 等大堂安静下来。一直没出声的司马藉走过来问道:“少公子,连这家伙都不肯招。我们是不是动点真格的,大刑伺候他们一顿?” “不急。”韩健说着。目光落在正堂门口方向,此时杨曦也在侍卫陪同下匆忙过来,韩健本来打发杨曦去封库,杨曦这么快回来,应该是中间出了岔子。 “杨公子,库都封完了?”韩健问道。 “没有。”杨曦心急火燎道,“我们去奉几个库,结果遇到库司一帮人闹事,他们就是不肯让我们封库。还说要找姐姐评理,结果出了点状况,死伤几条人命。韩兄,你说……这可怎么办?” 韩健听杨曦说完,马上明白了北王党人的意图。 原本封库是女皇下的旨意,韩健和杨曦等人只是执行者,封库事态大小会由女皇来承担风险。若是中途出现变故,那女皇就会受到压力,为了洛阳城稳定。有时候女皇也不得不收手来令事态平息。 “其心可诛。”韩健叹了一句,那些闹事的人分明有人授意,现在库司大多数官员都被拘押在廷尉府,幕后指使的要么是尚未归案的马继宁。要么是北王党其余什么人。 “我们要加快行动。”韩健道,“最迟不能拖过今晚,迟则生变。” 司马藉道:“可我们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找证据。用不用我教你?”韩健冷冷看着司马藉道。 司马藉看得出韩健是动怒了,当下不言语。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找出证据。 韩健稍微平静一下,道:“走。跟我去牢房那边走一趟。” 韩健带着司马藉杨曦和张行等人到廷尉府牢房,此时廷尉府牢房已经人满为患,库司的大小官员几乎一网成擒。库司的高层都很平静,也不闹也不言语,就好像料定韩健所为最后只是一场闹剧,而那些小官小吏则叫苦连天,他们的心理跟李仲涵一样,只是收受了一点好处,现在却要面临牢狱之灾。 韩健在牢房里巡视一圈,看了看牢房里库司众官员的反应。随后韩健跟林詹吩咐道:“将库司从七品以下官员,分三批,押去正堂。” “是,少公子。”林詹领命去吩咐,而韩健则先回正堂等候。 韩健回正堂,直接坐在堂首审案的地方,随后十几名库司的官员被押上来。这些官员一个个回头土脸,有很多甚至是衣衫不整,因为韩健派人出去抓人时候很多是从家里炕头上直接捉来的。 “东王殿下,我们同殿为臣,不知有何得罪的地方,殿下要拿人问事?”一名看上去很正值的中年官员质问韩健。 韩健道:“本王奉皇命彻查库司贪污之案,几位可是知晓?” 众官员听韩健之言,不由面面相觑,那官员问道:“殿下不是奉命监督夏粮入库?何时……要查贪污案?” 韩健不跟他废话,直接道:“本王找到确实罪证,库司与户部勾结,贪污亏空,致使朝廷每年流失大量钱粮。你们可知晓?” 那人再道:“既然殿下有证据,那只管将证据示人,何须将我们拿来?” 韩健目光突然变冷,打量了那人一眼,挥挥手道:“拉出去,先打几十板子再说。” 韩健这一说,不但是i下面的官员吃惊,连司马藉和林詹等人也吓了一跳。但侍卫还是遵命上前拿人。 那人喝道:“东王,你既奉旨查案,并无审讯之权,你这样是滥用私刑,在我朝,滥用私刑者等同草菅人命,乃是……啊……” 说着话,人却已经被拖出门口,衙差已经抡起板子往他身上招呼去,这样他连剩下的话也吼不出来,只是听到一声声惨叫。 库司的官员,毕竟是养尊处优,不像平头百姓。这些人身娇肉贵的经不起几板子,才几板子下去,喊叫声已经扯破了嗓子,嘶喊的撕心裂肺,听的其他库司官员一个个噤若寒蝉。 韩健一脸淡然神色道:“本王奉旨办事,也有便宜行事之权,就算处置失当。陛下也会体谅,想必你们也该明白这点吧?” 下面的官员一个个都点头应是。东王那可是魏朝的四大王之一,就算杀人放火也罪不至死。想让东王死除非涉及到谋逆大案。现在东王奉旨办差,打人一顿还算过失? 韩健从堂上走下来,到众库司官员面前,道:“现在本王问你们一句,你们老实回答,否则,外面那个,就是你们的下场。” 库司官员不语。 韩健走到一人前,是个中年官员。韩健料想这样的老油条涉世深,不好对付。 “你可知道库司贪污案情?” 那人想都不想,回道:“不知。” 韩健直接摆摆手,侍卫马上上前拿人,二话不说便将人拖出门外,紧接着是惨烈的叫声。韩健如此处置,令其他人都心生一丝胆寒。 韩健走到第二人面前,是个斯文些的年轻人。 韩健问道:“你可知?” “下官……下官也不知……”年轻人往门口看了一眼,一咬牙道。 韩健也不废话。再摆手,马上又有人上前拿人拖出去打。 韩健连打三人,已经起到了足够的威吓效果。其他人都低下头,看样子像是在编排说辞。 韩健走到第三人面前。十个三十岁左右的官员,这次不用韩健问,那人直接回道:“回殿下。下官知道一些案情。库司内有人贪污库银,不过那些都是下官的上司。可跟下官无关哪。” 韩健打量了一下这人,很圆滑。不过很不老实。 “是吗?那你说说,是你哪个上司?”韩健问道。 “是……是胡分领,不对,是徐副领……” 韩健一笑,这人说的还真是煞有介事,不过却是胡说八道。这是要弃车保帅?什么胡分领徐副领的在这些人眼中可能是上司,但跟马继宁这样的大鳄相比连个屁都不是。 “不老实,拉出去,打。”韩健淡然道。 侍卫马上上去拖人,那人叫道:“殿下,下官说的可都是实情啊。” “实情?当本王如此好糊弄?”韩健冷笑道,“你每年得那么多花饷,可真是把你的嘴都给堵上了,现在北王就是要将你的嘴撬开。” 那人还想解释什么,不过人已经被拖出门外,随之惨叫声再起。 连打四人,其他人大概也明白了,韩健今天不是为了正常审案,就是来屈打成招的。 韩健走到第四人面前,也是个三十多岁看上去很精明的官员。韩健直接问道:“本王就不问了,你直接说吧。” 那人直接跪倒在地,嘴皮很利索道:“下官每年的确领不小花饷,都是上面派下来的,下官人微言轻不敢多问,但现在想来应该是上面那些官员贪污亏空所得,想拉我等下水。” “嗯。说了半天,就你说的还靠谱一些。”韩健笑着称赞一句,“那你说,是你上面哪些官员贪污亏空所得?” “这个下官……并不知……下官的确不知,还请殿下一会打的时候轻点……” 这官员说着,身体已经在颤抖,外面的惨叫声仍在继续,他听的也是毛骨悚然,居然不求情不挨打,却求情打轻点。 “你将你所知告知于本殿下,何过之有?无过,本王又何必打你?”韩健亲自扶他起来,道,“站一边去,这案子虽与你有关,但你检举有功,查明案情之后本王会向陛下启奏,好好赏赐于你,站一旁等候。” 那人如蒙皇恩大赦,感激涕零溜到一边,心中却也庆幸不已。 其他人见到韩健如此“好说话”,一个个像是找到指路明灯。 韩健走到第五人面前,还没等开口,那人便道:“回殿下,下官也知道,上面的人有亏空贪污情况,下官只是分得一些花饷,并不知是何人贪污亏空。” 韩健冷哼一声,道:“拉出去,打。” 那人紧忙叫道:“殿下,下官也老实交待了,您怎么还打?” 他说着,不由打量着刚才被韩健放过的那个,好像在说,同样的话,凭什么只打我而不打他? 韩健冷笑道:“同样的话本王不想听第二次,同样的证言本王也无须两份。现在就你们面前就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供出一些他人所未供出的案情,说早的,有赏。落人之后的,外面板子伺候不止,且犯包庇之罪,与罪魁同罪脑袋搬家。” 第一百二十九章层层瓦解 韩健并未直接去“诱供”,也没有逼迫这些官员供出贪污亏空案跟马继宁等人有关。他采取的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过程,就是让这些官员来交待,想不至于挨打变成落个包庇罪,就只能挑别人没说的说,那逐渐的,案情就会往马继宁等人身上靠。 结果第一批官员,十三人中有九个挨了打,只有四个幸免。这四个人庆幸的同时,同时心里也在担忧,现在向东王交待了案情就等于是出卖了上司,事后被打击报复可如何是好?不过他们现在也顾不上太担心这个,先保住自己的屁股不开花那才是第一要务。 第一批官员问完话,韩健拿着供词瞅了瞅,进展还是不太好,还没扯到马继宁头上。只是最后一名官员说,库司的贪污亏空案可能跟库司“上面”的人有关,韩健本来想诱供一下问问是哪个“上面”,但又觉得问出来不妥,毕竟旁边也有不少的眼睛看着。 “行了,押下去,换第二批人过来。”韩健道。 林詹先领命,突然又有些为难道:“少公子,外面那些人……” 韩健这才想起来外面还有九个倒霉鬼。 “这样,打死了也不好,打残了别人说我滥用私刑,以后统一打二十板子,打完就找个大夫给他们看看伤。司马,你去请个大夫回来。”韩健道。 “我?”司马藉有些为难道,“少公子,我可不认识洛阳城什么大夫。要不去把咱东王府的大夫叫来?” 林詹苦笑道:“还是由在下派人去请。” 韩健笑道:“有劳林兄。” 林詹有些汗颜,韩健现在打人打上瘾了。一批人打了九个,眼看第二批也要倒霉。打了也就打了。居然还请大夫来给他们看伤,这不明摆着消遣人吗? 很快,第二批十二名官员便在廷尉府衙差和宫廷侍卫的押送下进了廷尉府公堂,这些官员来的时候就见到外面趴着在半死不活哼哼的九个倒霉蛋,他们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因而一个个进来,没有一个跟韩健叫嚣的,反而都很识趣低头站在那,等候盘问。 韩健先到后堂休息了一会。主要是为了突出一会出来时候压人的气势,瓦解那些嘴硬官员的心理防线。韩健喝杯茶稍作准备,正要出去,杨曦有些迟疑上前道:“韩兄,这样做,是不是不好?” “你是说我滥用私刑?”韩健问道。 “嗯。”杨曦点点头,底气却不足。 “那我问你,我是否冤枉了那些人?”韩健问道。 “……这个……”杨曦也不好说,本来他想说。就算是犯人,也不能随便动以大刑,何况还是一些嫌犯,很可能当中有很多与案情无关的。 韩健叹口气道:“杨公子。你有一颗仁慈之心是对的,但仁也要有个限度,凡事仁慈。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你可听闻过?” “可是。我们就算这样得来的证供,他们事后也可以反悔的。说是被韩兄你逼问。” 韩健笑着拍拍杨曦的肩膀,道:“这些官员,就算不是主犯,也是从犯,他们每年得到上百两甚至是几百上千两的花饷,你知道这些银子足够养活多少普通的小康百姓之家?这些本都该是朝廷的库银,用以朝廷开支,现在打他们一顿板子,只当是提醒他们以后为官要收敛,当是警醒,有和不妥?” 杨曦听到韩健说这些,也不再言语。 开始时他非常不赞同韩健滥用私刑,可当他知道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拿了不少的好处,再被韩健这么一“开导”,也觉得韩健说的有几分道理。没做错,别人想奈何他们也不得。随大流不是同流合污的借口。 “走,我们去审第二批官员,看看他们的口供会如何。” …… …… 一夜审讯,韩健先审讯了三批犯人。这三批犯人是库司中最微末的小吏,每人每年也有百余两的花饷,他们的口供基本把矛头指向他们的上司,也就是库司中的中层官员。 到后半夜,韩健就着重开始审讯库司的中层官员。这次韩健就没那么好说话,因为这些人不再只是一个领着花饷随大流的小角色,很多都参与了贪污亏空,甚至是造假账欺上瞒下。有了下层官员的口供,韩健直接是大刑加身,不跟他们来问话打板子那一套。 韩健审讯这些人的时候,便让之前老实交待的那批下层官员在旁边看着,等于是让他们彻底站在跟库司官员对立的立场上。顺带,韩健也让他们当人证来指证,就算是下层官员中有空口说白话来避免打板子的,现在面对这些中层官员,他们也不得不咬紧牙关全力指证,他们知道要是被韩健知道他们做假口供,下场会很惨。 到四更天,韩健也有些疲乏,此时中层官员已经审结,他已经拿到了指证马继宁、连中如和杨琦会同户部官员欺上瞒下贪污受贿的罪证。虽然韩健也知道其中有不少口供是屈打成招的。 趁着提审犯人休息的空暇,韩健问张行道:“马继宁还未抓到?” “回少公子,我们派了人到处找寻,都找不到其人,会不会躲了起来?” 韩健道:“不重要了,他躲起来,更证明他心虚,料他插翅也难飞。还有几个犯人没审过?” 林詹答道:“回少公子,没审过的只剩下库司司领连中如和杨琦。” “这两个先不审了,现在可以派人去抄家了。速度要快,顺带也去查查这些秘密的库仓,真不知道是那群人为自保瞎编的,还是确有其事。” 在库司中层官员的交待中,已经明确交待,库司贪污受贿案是由马继宁等人为首,户部也有不少官员牵涉在内。这些人将钱粮从库司中提走,或以亏空的方式,或以以陈代新的方式,将这些钱粮或运回家做自用,或是秘密运送到城中一些秘密仓库中储备。 司马藉在旁自告奋勇道:“少公子,我也去。” “嗯。”韩健点点头,让司马藉与张行同行,带侍卫去查抄这些官员的府邸和秘密仓库。 等人走了,大堂安静下来,韩健揉揉眼睛,旁边杨曦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杨公子,困了就先去休息,案子差不多已经审完,等抄到确切证据,我们就进宫见陛下。” 杨曦有些迷茫看着韩健,问道:“韩兄,为何之前姐姐查了那么久都没任何线索,你只用了一天,就把案情查明了?” 韩健一笑,没多解释,有些事,他还是不能明言的。 之前女皇派人查库司和户部,一无所获,主要是这些人都只能遵循正途去寻找证据,他们为了自己的仕途不敢玩“阴的”。而他韩健却不同,他是东王位高权重,他用点阴谋手段顺带来个严刑逼供,那些官员也拿他无法,就算严刑之下套不到罪证,事后也没人敢追究他东王的责任。 像这种贪污亏空的案子,案犯一般都做的很小心,别人要拿到罪证再去追查,很可能会被销毁罪证。韩健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先诬陷你,将你们彻底控制住,再去寻找证据。加上韩健逼问犯人时候用的是从下至上循序渐进的方式,使得那些下层官员为自保只能层层举报,到头来罪证便有了,马继宁以为固不可破的防线就被韩健层层瓦解。 不黑,就治不了黑。 不多时,张行派人回来回禀,说是在城中查到两个秘密仓库,里面藏了不少的金银,甚至在城中找出一个秘密储粮的仓库,都是今年刚收上来的新粮。随后,更多的消息传过来,在查抄库司官员府邸过程中,搜出大量金银玉器。 “杨公子,现在要麻烦你走一趟,去户部那边拿人。”韩健看着杨曦道。 “我去?”杨曦有些不明所以。 “对,你需要历练一下,记得,在这些祸国殃民的逆臣面前,要有一个皇子的气度。让他们知道,你是你姐姐的代表,是替你姐姐捉拿他们归案的。” 提及女皇,杨曦眼神也坚定了许多。 “我一定完成。”杨曦像个出征的将军一般,带着侍卫去涉案户部官员府邸捉人归案。 而韩健,则可以忙里偷闲,继续在廷尉府大堂休息。 到黎明时分,出去查抄库司官员府邸和秘密仓库的人相继回来,收获颇丰。虽然树木还在清点当中,但韩健已经隐约感觉到,这次查出来的银钱至少是魏朝半年以上的国库收入。 “少公子,你不知道,我们到那姓马的家里,抄出来的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金银,这王八蛋平日里不知道贪污了多少。把他一刀刀宰了都不为过。”司马藉一回来便跟韩健说个不停,都是在那些官员家中见到的“奇闻”,这些官员有喜欢私藏金银珠宝的,还有喜欢玉器的,有金屋藏娇养个十几房妻妾的,也有雅好喜欢古玩字画的。这次都被一并抄没来。 韩健叹道:“这才不过是一个库司,就如此挥霍无度,整个魏朝到底有多少这样的贪官。现在,要先将马继宁归案,等杨公子回来,我们一起进宫面圣。” 司马藉笑问:“这次我也能面圣?” “嗯。有功之臣,当然要一起去。”韩健一笑,“不过陛下见不见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一百三十章烨安阁内 韩健一夜未睡,精神还不错。此时已到黎明,旭日初升,韩健伸个懒腰准备进宫面见女皇。 却在此时,出去抓人的张行和杨曦回来,看他们模样,这次收获并不大。 “少公子,户部涉案人等全内斗不在府上,据说是一起进宫面圣去了,可能是向陛下告您的状。”张行带来外面最新的消息。 “面圣?”韩健微微皱眉,“他们胆子也不小,这时陛下起了吗?” 杨曦道:“听宫里人说,姐姐一夜没睡,都在烨安阁里等我们的消息。现在这些人大概已经见到姐姐了,不知他们会对姐姐说什么。” 韩健暗忖,这些人要么是去找女皇,痛陈他的不是,说他屈打成招冤枉好人,要么是去哭诉衷肠以求女皇的原谅。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过现下韩健手上不但有人证,且有大量物证为基础,他还怕那些人说什么?恐怕女皇也不会听这些无耻之徒废话。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马上进宫揭穿这些人的嘴脸。 “行,是时候进宫找陛下呈奏案情,打起精神来!” 韩健说着,与杨曦司马藉等人一起进宫,在应天门外便见到不少官轿。因为当日并无早朝,这些官轿十有**都是涉案官员的轿子。 “张侍卫,你留下,凡是从里面出来的大臣,是跟案子有关的,一律就地拿下,押回廷尉府候审。” “是,少公子。”张行领命。 正在此时。从皇宫应天门走出一名大臣,张行下意识准备上去拿人。定睛看清楚却又不动。从皇宫里出来的正是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此时顾唯潘手上拿着一份奏本。显然是刚进宫面圣出来。 “早,顾首席。”韩健笑着上前打招呼,这可是未来老丈人,要搞好关系,不然他和顾欣儿之间有情有义也会被这老家伙拆散鸳鸯。 “你们这是?”顾唯潘环顾一下周围,全都是宫廷侍卫,这架势不像是普通进宫面圣。 “顾首席,我们在办案,没别的事的话。我这就要进宫去见驾,告辞告辞。”韩健笑着跟顾唯潘告辞,随后带着司马藉等人进宫去。 顾唯潘却没着急走,立在皇宫门口看了半晌,因为昨夜之事尚未流传开,他尚不知城中发生何等状况。直到上午他去了上听处,才知道昨夜城里发生了轰动的案子。 …… …… 皇宫,烨安阁内。 韩健先找人通传过,随后与杨曦二人一起进烨安阁。此时烨安阁内气氛有些压抑。整个烨安阁中有十几名大臣,除了涉案的户部官员,还有个老熟人,也是他派人在城中搜捕一夜都没抓到的库司部领马继宁。 韩健心说。马继宁敢进宫见女皇,胆子够肥的。 “臣参见陛下。”韩健行礼道。 “东王你来了?”女皇本来低着头在看什么东西,闻韩健声音便抬头。语气不冷不淡。 “陛下,臣经过一夜彻查。已将案件基本查明,这是本案案情。请陛下过目。”韩健将奏本呈上。一旁的卢公公赶紧接过奏本,递交到女皇面前。 女皇看着奏本,旁边那些涉案官员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也是在得到昨夜马继宁通知之后聚集在一起,后来一想干脆进宫,对于外面案子的进展,他们也不太知情。主要是这时代消息太过滞后。 女皇大致看了下奏本,抬头看着韩健,问道:“东王,你的上司马部领向朕参奏,说是你僭越行权,无端缉捕库司一等官员,致夏粮入库之事无法为继。另参奏你置朝廷王法于不顾,滥用私刑,屈打成招。可有此事?” 女皇说到这些,旁边那些官员腰板也硬了一些,都打量着韩健,只要韩健狡辩,他们会拿出不少证据来证明这些事是真的。 “回陛下,确有其事。”韩健直截了当地承认,倒让旁边那些官员稍微吃惊了一下。 女皇道:“东王你如何解释?” “回陛下,臣是为查案,不得已之时行不得已之手段,实属无奈。”韩健行礼道。 一旁一名官员冷喝道:“那东王你所查就不合法,这些又如何可以呈奏于陛下?” “这位是?”韩健打量着眼前此人,四十多岁,看上去也挺正派,一身官服穿的很得体,应该是那种很注意仪表的官员。 “户部右侍郎,何效先。”那人语气不善道。 “何侍郎?你为何在此?你府上已经被在下查抄,你可知晓?”韩健笑道。 “你说什么?”何效先稍微一惊,冷笑道,“东王,你不但僭越拿人,还不经陛下所允,便擅自查抄朝廷命官府邸,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能在本官府上查到什么?陛下,还请您为老臣做主,不能让东王再如此放肆下去。” 韩健笑道:“在下的确未在何侍郎府上查抄到什么罪证,但却在何侍郎城西的当铺地窖中,查抄出白银六十万两,至于何侍郎还在其他什么地方藏了值钱的东西,这个……在下只能慢慢查。” 女皇神情仍旧很淡然看着何效先,问道:“何侍郎,对此你有何解释?” “回陛下,臣身为朝官,谨记为臣之守则,怎会斯开当铺有违国法?这……都是东王栽赃陷害。” 韩健笑道:“何侍郎先别这么急着下定论,六十万两银子,在下要栽赃或许拿的出来,但若是一千三百万两银子……恕在下口快,现在初步查明的有这么多,具体是多少,还要细细点算。不知诸位同僚,以你们的年俸和祖上的积业,几辈子能攒的出这一千三百万两银子?” 在之前韩健说查抄府邸的时候,已经有官员神情不自然,因为不是所有官员都像何效先一样把银子放在外面。在这年头,没有银行,钱庄又是私人办的不牢靠,大笔银钱要保存,最稳妥的办法还是藏在家里。如今府邸被查抄,那等于是罪证全然落在办案人的手上。罪证被人拿住,他们便没有底气再强辩。 听到韩健说出的数字,不但那些官员慌了,连女皇听了眉头也不由蹙起来。 如今魏朝一年的国库财政收入不过才几百万两,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收入,也刚到一千万两,而现在初步查抄出来被贪污亏空的银钱就到一千三百万两,是魏朝一年财政收入还多。若是这些银钱全部落在北王手上,如韩健之前所言,此消彼长之下,朝廷在这一战中如何持久? 言至此,连刚才还嚣张不已的何效先也哑口无言。韩健既然查抄了一千多万两银子,还只是初步的数字,这已经令他无法再继续强辩下去。 韩健道:“既然何侍郎说自己是被人冤枉,臣请陛下,将所有涉案人等全都交由臣来彻查,若是却有罪过,臣会依律依法惩究,决不姑息。若是的确被人冤枉,臣也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陛下……” 何效先还想说什么,被女皇抬手阻止。女皇道:“既如此,朕准东王所奏,你们退下。” 那些官员黑着脸依次退出,刚到门口,却已经被宫廷侍卫拿下,都无须到宫门口。 等人都退下,整个烨安阁内只剩下韩健和女皇姐弟三人。 女皇和颜悦色看着韩健,微微一笑道:“东王你做的很好,不枉朕对你的信任。小弟你做的也很好,这次案情这么快查明,朕感欣慰。” 杨曦被姐姐称赞,一脸笑容,却不肯贪功,笑道:“都是韩兄有本事。” 韩健却没杨曦那么“放肆”,老实行礼道:“为陛下分忧,乃是为臣之幸。” “东王也不要谦虚了,案子,朕会继续交给你们查,但三司……” 听女皇说“三司”,韩健知道女皇要走司法手段了,这是女皇一向的习惯,就是大事化小。一旦走上以三司会审的路,那案子基本就被弹压下来,因为三司当中有不少北王党的成员,他们会想方设法营救同伙。 “陛下。”韩健打断女皇的话,道,“臣请陛下,再给臣一天时间,来查明涉案人等。臣保证,不将事态扩大,但一些涉案人,臣希望其不要逍遥法外,哪怕他已退下官位,或者是……寿终正寝。” 韩健这么一说,女皇微微一愣,女皇在想韩健这句话的意思。 女皇再一想便明白了,说什么“退下官位”“寿终正寝”,其实在说那个暴死的李维。韩健这么说其实想说,他会把李维牵涉到案子之中,那李维就是逆臣,他的死影响就没那么大,如此一来黄烈的事女皇也容易向天下人交待。 女皇一笑,这笑容中有几分快慰,这些事虽然她也想到,但她却不会用这么出人意料的办法。 “那朕就准你,再彻查一日,明日,朕会着三司接手此案。你是东王,外藩之臣,有些事交给三司来处置会妥当一些。”女皇最后说道。 韩健再行礼道:“谢陛下信任,臣会竭尽所能,在这一天时间里,尽量查清案情。” 第一百三十一章漏网之鱼 从烨安阁出来,韩健急匆匆要往宫门方向走,去接收案犯。杨曦却有些不解道:“韩兄,姐姐说把那些涉案人等交给三司来审,你为何不应?” 韩健瞥了杨曦一眼,心说难不成这小子以为我贪功? 韩健沉声道:“现在案子我们刚接手,连我们自己都对这案子的进程不太清楚,如何将案子移交给三司?所以我请陛下再宽限我们一天时间,先让我们把案情理顺了,把该起的赃款先起了,该抓的人先抓了,再交给三司,如此不是更好?” 杨曦想了想,笑着点点头,似乎觉得韩健这个办法很妥当。 见到杨曦这模样,韩健也无奈摇摇头,杨曦就是太轻信别人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缺乏自己思考的能力。当然,在这件事上也不能怪杨曦不开窍,只是有些事太深奥了,以杨曦的思维,尚不能理解这次的贪污亏空案跟李维之死如何能联系上。 二人到宫门前,此时宫廷侍卫已经在卢绍坤的安排下拿下了刚进宫面圣那批人,此时卢绍坤正在等着韩健来,把案犯移交。 “东王殿下,老身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就请您的人把这些人带走。”卢绍坤见到韩健,上前道。 “多谢卢公公。”韩健笑着拱手相谢。 “哪里哪里,每次殿下都这么客气。老身能帮上殿下的忙,是老身的荣幸。”卢绍坤笑道。 韩健与卢绍坤敷衍几句,让张行等人在宫门口转押了犯人。等这些人落在韩健手上,韩健的笑容中多了一丝嘲弄之意。刚才还在烨安阁内对女皇痛陈他不是的这些人,现在全都落在他的手上。这些人见到韩健的笑容。也心生一种恐惧之意,谁都不知韩健准备以什么手段来报复他们。 “马部领。这一晚上你可让我好找。”韩健没去跟别人打招呼,唯独跟他的上司马继宁打招呼,“马部领是在下上司,你们要客气一些,回去好好招待一番。” 张行领命,其他官员以为韩健说的“招待”是大刑伺候,谁知道韩健说的招待是真的招待。韩健昨夜用刑,是因为韩健手上没有任何证据,需要口供。现在他人证物证皆已在手,犯不着去用武力来落人话柄。现在他需要做的,仅仅是把李维套进这个案子中。 想要把李维牵涉进来,从这些首脑人物入手不是什么好办法,这些人会保护同党,这也是获得其他同党营救的唯一办法,这时候他们的口风都会很紧,哪怕李维已经是个死鬼,他们也会尽力维护。因为李维牵涉案内就会有刑部的人会被追查到,而刑部作为三司之一,很快会加入到提审他们的过程中来。而李维涉案,其他中下层官员又未必会那么清楚。所以李维涉案从开始韩健就意识到,必须要用栽赃那一套。 找几个中下层官员立证李维有罪,再去李维府上查抄一下。顺带将李维在京城中的产业一并抄没,只要算出李维的产业跟他的官俸不符。那问题就解决了。李维上次在雨花楼出手那么阔绰,一次就出三千两来为何家小姐赎身以求献媚于三皇子杨余。可见李维肯定有不少灰色收入。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李维身本来就是歪的,他有心人嫁祸身子歪的,最后李维影子还能是直的不成? 韩健回到廷尉府,此时各路人马在城中查抄赃款尚未结束,狡兔三窟,不少官员都在城中有不少的秘密储藏点。韩健一方面让人用刑拷问罪证确凿的官员,一方面派人去涉案官员府邸里查问,就算有些官员嘴硬,他们的家属为自保未必不会说。在这年头,一人犯罪全家遭殃,有时候为保家人安全,很多人还是会老实交代,韩健给他们的条件也不错,只要交待案情,退回非法所得,那家人就可赦免。这对想保留香火的涉案官员来说,无疑是能动摇他们很好的条件。 到临近中午时,司马藉将情况汇总给韩健,到此时,涉案官员的数量已经超过二百人,都是户部和库司的人。在事关朝廷税赋和财政收入的两个衙门里,近乎没有一名官员脱罪。 司马藉最后说道:“只是户部尚书这个人,我们查不出他与案子有关,怕是不好拿。” 库司的首脑人物是库司部领马继宁,户部的首脑便是户部尚书汤生,照理说,库司的贪污亏空案都是在马继宁一手安排下进行的,而户部那边,以一个侍郎来全盘负责,有些不太合情理。户部尚书汤生有重大涉案嫌疑,但也不好说,因为所有的口供中,对汤生算是只字未提,哪怕那些为求自保乱咬人的人,也表示汤生跟此案没有任何牵连。 “这汤生到底是人员好,还是有蛊惑人心的手段?还是他出手狠辣没人敢得罪?”韩健自语道。 司马藉道:“要不我们把人抓来好好审审?” 韩健摇摇头,道:“不妥。现在没有任何口供证明此人有罪,我们就这么把一个尚书拿来审问,言官那边我们就过不去。现在就算要审他,也要先证明他跟此案有关。” 司马藉有些气恼道:“现在户部上下就他一个人逍遥法外,说他跟案子无关谁信?抓回来大刑加身门槛他招是不招!” 韩健没说什么,一旁的杨曦却好像另有所思,神情有些恍惚。 “杨公子,你知道汤和这个人?”韩健问道。 杨曦怔了怔,道:“这个人,有一次我见过,是在延宁郡王府上一次寿诞上。延宁郡王过寿,请的人并不多,汤尚书就在其内,想来他跟延宁郡王关系还不错吧。” “是延宁郡王的人?”韩健也有些奇怪。照理说延宁郡王是朝廷有名的“闲王”,凡事都不喜欢过问,怎么会跟户部的人有关系? 但一个闲王身边有几个拥趸也是可以理解的,关键看这些人跟在延宁郡王身边有什么目的。以延宁郡王的身份,要保一个户部尚书,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请君指点 韩健来到洛阳时日不短,但也从未与延宁郡王有任何交际。延宁郡王为人低调,皇宫大小宴会,除了新春佳节的宴会他会出席之外,其余活动均不参加。韩健跟延宁郡王唯一有解除的是延宁郡王的孙女杨卿乐,就是李维之死当晚,与三皇子杨余在一起那个“小白脸”。 “少公子,这个汤生,我们怎生对付?”司马藉见韩健不语,不由问道。 韩健一想,现在户部和库司两个衙门口近乎被他一锅端,两个衙门也处于瘫痪状态,现在恰值夏粮入库这么一个当口,他这么做一方面为朝廷挽回了损失,同时也在令朝廷蒙受损失。既然这个户部尚书暂时不能证明其有罪,就先放过他,有个户部尚书在,朝廷再安排新的人手接替两衙门事务也方便一些。 “汤生的事,可以先查,但无证据,就先不要去问。”韩健道。 司马藉等人自然不会说什么,现在被抓的人已经够多,韩健不想节外生枝这些人也都能理解。 等人都下去,只剩下韩健和杨曦,杨曦才问道:“韩兄,你是不是担心拿了那个汤生,对我堂叔不好交代?” 韩健的确有所顾虑,暂时延宁郡王的深浅韩健尚不清楚,如此贸然跟延宁郡王对立,对局势是否有影响还不好说。所以韩健暂时放过汤生,也是给延宁郡王面子,有些人有些事还要慢慢观察。韩健不相信,一个皇家郡王,就真的能那么淡然处事于权力面前不闻不问。 一天时间里。韩健要处置的事情非常多。韩健虽奉皇命来查案,但他没有司法审讯的权力。他不能为案犯定罪,只是查明案情以供三司的人来审讯。到午后。一直在后面查阅口供的杨曦惊喜地拿着一份口供过来道:“韩兄,我终于知道有关李维的记录,这里库司典办说,他曾奉了马部领的吩咐,送给刑部的李侍郎六百两银子,还说有收据,我们找找是不是能找到?” 韩健一笑,他安排杨曦去寻找与李维有关的案情,其实就是打发给任务给杨曦。免得杨曦多问和多想。韩健已早前派人去搜查过李维的府邸,已经找到不少的银钱和“罪证”,也找了一些为求自保的官员,鼎证李维涉案其中。 韩健笑着鼓励道:“好,有杨公子如此发现,证明朝廷的蛀虫不止在库司和户部之中。此案很可能与其他衙门也有所牵连,现在我们就写奏本呈交给陛下,交由陛下来定夺。” 杨曦有些欣喜道:“如此甚好,奏本……” “奏本就由杨公子你来写。”韩健道。 “我……”杨曦有些不太自信。“可我没写过,以前就见过别的大臣写奏本给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写。” 韩健笑道:“奏本内主要是陈述案情,不要有赘言。写完之后在格式和内容上有修改的,我会找人给杨公子你参详一下。杨公子你先写一份大致的草本。” 杨曦跃跃欲试道:“好。” 韩健将写奏本的人物给杨曦,也是为了让杨曦好好在女皇面前表现一下。证明他在查明案情中有功。这是杨曦在朝臣面前立威的最佳时机,也为他日后成为储君做准备。 虽然韩健也知道。这次杨曦表现的好,可能会被立为太子。不久将会出使南齐,但当下已经容不得他做别的选择。韩健想,也许现在杨曦去南齐当一个质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那是对杨曦的一种历练,杨曦也需要这样一次历练。以杨曦目前懦弱和耳根软的特性,若是常年生活在这种温室之中,最后只会成为一个绣花大枕头,让他继承皇位也不会当一个明君。若杨曦到了南齐,面对周围的豺狼虎豹,杨曦会渐渐明白过来世间的险恶,且有了太子这个身份,将来归国,登基为帝也能名正言顺。 等杨曦把奏本写好,韩健参详了一下,也没让人给杨曦修改,就让人进宫呈奏女皇。 等奏本送出去,杨曦的心思就在信使身上,他很希望自己的奏本得到姐姐的肯定。当韩健在那整理案宗准备来日移交给三司衙门,杨曦便立在廷尉府门口,像个望夫崖一样等着信使回来。 到下午,杨曦没等回信使,倒是把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给等了过来。 上听处的几顶官轿停在廷尉府外,从轿子里出来几名大臣,为首的便是顾唯潘,除了顾唯潘还有上听处奉查司的一些官员。韩健听说顾唯潘到来,也不得不出去迎接。 “顾首席,您这是?”韩健心说这可真巧,他不去上听处“坐班”,这两天已经三次遇到顾唯潘。第一次是顾唯潘质问他跟顾欣儿求亲的事,第二次是早晨二人在宫门口的碰面。 “奉陛下旨意,过来协同东王办案。”顾唯潘见到韩健,好像抹不开面子,黑着脸说道。 韩健微微一笑,之前杨曦呈奏说是案子可能涉及到朝廷其他衙门的人,这就涉及到奉查司的任务,就是监督和考核在洛阳的官员。女皇派奉查司的人来协同办案也是照章办事。 “顾首席里面请。”韩健笑道。 顾唯潘瞥了韩健一眼,心中在疑惑韩健到底是个什么人。在他看来,韩健虽然身为东王,但毕竟也是个毛头小子,他很看不起韩健这样的年轻人,但偏偏这一日工夫,韩健就把洛阳城闹的满城风雨,先是越权封库拿人,随后便查清潜藏在户部和库司多年的贪污亏空案。这令他一个自诩为帝王股肱之臣的老臣来说,都为之汗颜。 现在韩健找人去给女皇上奏本说案子可能牵涉到其他衙门的人,分明是要将事态扩大。以顾唯潘这么多年在朝为官的经验,任何案子都有个度,再将事态扩大,那朝廷就会限于半瘫痪的状态,这是女皇所不愿看到的结果。这在顾唯潘看来,韩健便有些不成熟。 因而对于一些只是拿了涉案人钱财,过往对此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有过之臣来说,按照顾唯潘的想法,是得过且过,当不知道就行了。他现在想,韩健一定不懂这些。因此就算现在韩健是有“大功”在身,顾唯潘仍旧很不屑,因为他觉得自己更能理解陛下的心思和朝廷的规矩。 韩健陪同顾唯潘一起到廷尉府内堂,此时内堂里,问案的事基本告一段落。该查出的罪证基本都已经查出,口供正在整理,而起出来的赃款有部分被运送到廷尉府这面,也有的直接封库等案子审完再处置。运送到廷尉府的藏银,也有专人在清点备案,做出整理。 顾唯潘看着眼前井井有条的景象,还以为有别的衙门的人已经过来接手问案,等问过才知道,眼前这些人不过是东王府的一些侍卫和宫廷侍卫,在审案、整理案宗、清点名列上都是门外汉。 “顾首席,您能过来帮忙是我们的荣幸。很多事我们都不太懂,还需要您老的指点。”韩健笑着恭维顾唯潘两句,也是在缓和他和顾唯潘紧张的关系。这可涉及到他终身幸福,韩健说恭维话也丝毫不马虎。 “行了,把案卷拿过来,到外面说话。”顾唯潘也有些气馁,自己在朝廷做了这么多年,竟然只是来帮这个小子打下手,他很憋屈。不过好在眼前这小子识相,懂得什么叫长幼尊卑,没在人前拿他郡王的官威来令他下不来台,让他可以在上听处下属面前保留面子。 到正厅,韩健让人把简单整理好的案宗呈交上去。顾唯潘接过案宗,打开来看了看,发现案宗已经整理的很完备,不同衙门口的口供分门别类,在一些重要案犯上也做了特别的说明。这样的案宗,已经跟三司衙门出来的案宗没什么区别,因为韩健之前用过“特别的手段”进行“逼供”,使得韩健的这份案宗较之以往三司的案宗更加详尽。虽然顾唯潘之前只是大致听闻了案情,现在只是粗略地看了案宗,便已经清楚明了案件的特性和情况,对涉案的人等和金额,以及涉案人等的罪行过错大小心里有数。 顾唯潘微微皱眉,看了这案宗,回去跟女皇照对,绝对能回答如流。本来他还担心案子被韩健搞的乱七八糟,需要他花很大力气来调查整理,现在看来一点都不需要。 顾唯潘一方面松口气,在脸色上却不能表现出满意,反而是一副沉思之色,好像在仔细阅读案宗,从中找出纰漏。 顾唯潘没花多长时间便看完,将案宗合上。韩健恭敬问道:“不知顾首席有何指点?” 顾唯潘打着官腔道:“这次老夫前来,主要是为六王子奏本中所提,案子可能涉及其他朝廷衙门之人的事。你先说说,都涉及到哪些衙门的哪些人?” 韩健想了想,好像是有些为难的模样,道:“实不相瞒,我等花了一些力气,确实发现朝廷一些大臣有收受这些案犯好处的事情发生。但现下有确切罪证的,只有原刑部侍郎李维一人。” 顾唯潘眉毛一竖,道:“只有一个?” 韩健再想了想,点头肯定道:“的确只有一个。” 顾唯潘当下有想揍人的冲动,你花那么大力气变着法让六王子写奏本给皇帝,皇帝再派上听处奉查司这么多官员来查,最后你就告诉我只有一人,还是个已经下了黄泉的死鬼。这不是诚心拿我消遣? 第一百三十三章大义灭亲 顾唯潘瞪了韩健半天,又觉得置气不会有任何结果。皇帝派他来是为查案,现在只有一个人涉案,那他就只查一个人便可,倒还省事。 韩健将关于李维跟贪污亏空案有关的罪证一并呈上,给顾唯潘看过。顾唯潘看完后沉思一会,点头道:“这个李维,的确有重大涉案嫌疑。” 嫌疑你妹啊。韩健心想,我把赃都栽到这份上了,你就告诉我“有重大涉案嫌疑”?我如何跟女皇交待?女皇如何跟朝廷文武百官交代? “顾首席,要不您再好好参详一番?”韩健试探道。 顾唯潘瞥韩健一眼,心想这小子怎么偶尔识相,现在又不识相起来。拿一个人出来让我查,我查完你还让我再参详参详? 顾唯潘不耐烦道:“那就把涉及此人的人证和物证都一并呈上,老夫参详便是。” “有劳顾首席。”韩健吩咐人把从李维家里抄没出来的物品清单拿出来交给顾唯潘,再将库司几名人证带上来。因为之前顾唯潘手上已经有李维犯罪的一些口供证据,现在顾唯潘最多只是对着口供循例问几句话。 不到盏茶的工夫,话已经问完,李维犯罪的表面证供已经成立,而且韩健为了令案子变成铁案,设计出很好的“证据链”,连经验丰富的顾唯潘也找不出破绽。 “就这样罢。”顾唯潘从椅子上起来,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 等他站起身,稍微一琢磨。觉得事情不太对。奉查司这么多人来,就这么简单结束了?怎么有草草走过场的意思?女皇慎重其事派他过来查案。到头来只差李维一个,有点被眼前这小子戏弄的意思。 顾唯潘看了韩健一眼。此时韩健在吩咐人将刚才提上来的证据拿下去整理,照章办事一丝不苟的模样,又不像在戏耍他。 在顾唯潘觉得哪里不对的时候,韩健上前道:“顾首席,既然案件已查明,那就请您与在下一起进宫,向陛下禀明。” 顾唯潘点了下头,这也是照章办事。奉皇命来查案,查明了自然要去跟女皇回禀。只是他觉得这案子查的太容易了。不但像是走过场,还好像是在利用他。 顾唯潘带着些许的不理解,随韩健一起进宫面圣。在烨安阁内,女皇的态度却令顾唯潘将心头的大石放下来。从女皇见到他们呈奏的表情来看,女皇对他们的呈奏还是很满意的。 “……陛下,关于李维涉案的证据就这么多。”韩健呈奏完,看了眼顾唯潘道,“顾首席会同奉查司的人查验过,应该是没有问题。顾首席。是如此吧?” 韩健和女皇都看着顾唯潘。 顾唯潘代表的是上听处奉查司,魏朝最高监察系统的代言人,只要他说没问题,那就真的没问题。 “回陛下。是如此。”顾唯潘肯定道。 女皇满意点头道:“两位爱卿助朕查明此案,功不可没,辛苦了。等案子结束。朕酌情赏赐。顾太师,等立新太子之后。还要你多加辅导。” 顾唯潘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要……升官了? 顾唯潘现在的职位是上听处首席大臣,朝廷的次辅大臣,挂的是太师衔。而“教导新太子”那是太傅该干的事,太傅往往是首辅挂的职衔。女皇这是在暗示他,有可能会升你做首辅,就算不做首辅,你官职上也可以跟首辅平起平坐。 “为朝廷效力,老臣自当尽心竭力。”顾唯潘赶紧行礼道。 “嗯。”女皇笑着点点头,一脸和颜悦色。 女皇再详问了一下案情,韩健也一一回禀,最后女皇道:“案子既已查明,明日朕着三司接手,东王你也可功成身退。” “是,陛下。”韩健恭敬行礼。现在已经把李维拉进这案子来,任务算是彻底完成。后续的审讯工作基本就跟他没有关系了。他能做的仅仅是将那些“检举有功”当了“污点证人”的官员列明呈奏,让女皇保他们一命。 说完事,韩健和顾唯潘一起出烨安阁。出来时正值日落黄昏,顾唯潘却是一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模样。 韩健笑着拱手道:“恭喜顾首席即将荣升太傅。” 顾唯潘转而恶狠狠瞪了韩健一眼,别人来恭喜他,他自然要回礼,但韩健的话令他感觉这好像是在讽刺他,看看,不是我的话你能升太傅? 顾唯潘是那种重脸面其他而不顾的人,这次他去廷尉府查案,完全是捡了个大便宜,没花什么力气就让女皇很满意,还说要升他当太傅。现在韩健的恭喜好像在邀功,令顾唯潘老脸一黑。 “东王何必如此客气。老夫当不当太傅与你何干?”顾唯潘冷冷呛了韩健一句。说完,顾唯潘脚步不停往宫门方向行去。 韩健自讨了个没趣,这马屁拍到马蹄上去了。这次他成全了顾唯潘一次,让顾唯潘能升官,同时顾唯潘也成全了他一次,有奉查司的查验结果,那文武百官那边就能交待。这么互利互惠的事,本来是好事,可惜顾唯潘却死犟着不领情。 韩健正准备随后一起离开,却见顾唯潘停住脚步,像是见到什么人。韩健正要上前看看,对面人已经走出来。是两个男子,一名四五十岁看上去年老而精神矍铄的模样,进宫未穿朝服却跟他一样是一身便服。此人鼻梁很高,脸上很干净也没留胡子,走起路来自带一股气势,沉稳内敛的感觉。 而跟在这年老者身后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官吏,那官吏穿的是户部官服,走起路低着头,像是有些委屈的模样。 后面那人,韩健不用猜也知道是户部尚书汤生,前面那个,韩健想,难道是延宁郡王? 等那二人走过来,顾唯潘对那老者行礼。老者笑着回礼,顺带打量了不远处的韩健一眼,神情略微一淡,大概也在猜测韩健的身份。 那人并未与顾唯潘闲话,径直到韩健这面来,笑着对韩健拱拱手:“东王,有礼。” 也不自报家门,也不驻留,直接与汤生到烨安阁前,着人进去通禀。 能直接进皇宫,且能到烨安阁这等禁地,只需要派人进去通禀便能面圣的,整个洛阳城也数不出来十个。韩健想了想去,这人是延宁郡王的可能性最大。 “顾首席,那是?”韩健加快几步到顾唯潘身旁,此时顾唯潘目光也落在烨安阁门前,许久未挪步。 顾唯潘此时倒也放下对韩健的成见,道:“那是延宁郡王和户部尚书,你不认识?” 韩健心想,我虽身为郡王,但就应该人人都认识?上次他问杨曦关于杨卿乐身份的时候,杨曦也是这么一副口吻,好像他就应该认识所有皇家中人一样。 “顾首席你也知道,我来洛阳城时日不多,认识的人也不多。”韩健道。 顾唯潘斜眼瞅了韩健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认识的人不多,却连我女儿你也认识了,还发展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反倒是延宁郡王这样的王公贵胄,你却说第一次见! 韩健打量了一下烨安阁那边,再问道:“不知道延宁郡王和汤尚书过来,是何意思?” “这你还看不出来,大义灭亲呗。”顾唯潘道。 “什么?”韩健有些不解。 顾唯潘解释道:“户部尚书汤生,是延宁郡王的妻舅,现在你将户部亏空案揭露出来,就算汤生没有涉案,他也有检查不利玩忽职守的罪过。延宁郡王带他来见陛下,其意思还用多揣?” 韩健闻言不由暗忖,怪不得汤生能把屁股擦的这么干净,原来不止是延宁郡王的拥趸,还是延宁郡王的妻舅。所谓妻舅,就是妻子的兄弟,延宁郡王妻子早丧,却对这个妻家的小舅子多有提拔照顾,这明显还是有重用自己人的意思。 不过因为延宁郡王行事低调,韩健也不好这么早就对延宁郡王下定论。不管延宁郡王平日里的低调是装出来的,还是其本性使然,这也都说明,延宁郡王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如何避讳。 韩健既然知道了这些,便也没必要再留在宫里,行礼告辞道:“顾首席,在下先回去,准备移交案子的事。” “等等。”韩健要走,顾唯潘突然叫住韩健。 “顾首席还有别的事?”韩健有些奇怪,刚才走的快的那个可是他顾唯潘。 顾唯潘道:“有件事问你,你可是带……欣儿她,去过……我府上?” 韩健心里偷笑,原来顾唯潘面色有些尴尬,是为这事。 的确有些事,就算他不说,顾唯潘迟早也会知道。前日韩健带顾欣儿去拜访顾唯潘的外宅,那妇人已经知道韩健身份,再有一个陌生女子,就算妇人不知顾欣儿身份,说给顾唯潘听,顾唯潘也能猜到。 韩健矢口否认道:“绝无此事,顾首席还有别的事?” 韩健这回答令顾唯潘也有些吃惊,竟然不是自己的女儿?那韩健会带什么年轻女子去? “那……” 顾唯潘再想问,却见韩健一脸狡猾的笑容,这笑容就好像在说,你别问,问多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两面派 贪污亏空案顺利结案,顺带也将李维牵涉进来,韩健终于可以松口气。案子剩下的事就无须他去劳心,朝廷三司的人自会将善后工作做好。韩健感慨,不知又有多少人因此而送了性命。 韩健回到廷尉府,天色已暗淡下来,韩健进正堂后发现廷尉府稍微有些乱,林詹和司马藉等人都不在正堂,不知去了何处。 “发生何事?”韩健问一名形色匆忙的宫廷侍卫。 “回殿下,牢里发生自尽的案子,有几名案犯悬梁自尽了。” 韩健心里一愣,悬梁自尽?这年头的官员都有这么好的“觉悟”? 韩健马上亲自到牢房那边,此时林詹和司马藉等都在查验现场。有几名悬梁自尽而死的官员被人用门板抬到牢门口,韩健上去一看,赫然便有他的上司马继宁。前几天还跟他插科打诨对他敷衍不已的上司,如今已经是躺在地上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也让韩健由衷感慨。 “少公子。”见到韩健过来,韩健嫡系的人都起身行礼。连杨曦也在。 “杨公子,你怎还不回宫?过些时候宫门要关了。”韩健道。 “没事,反正晚回去也不是一两次。”杨曦道,“我想等案子彻底查明以后再走。” 韩健无奈摇摇头,这种案子,别说一天两天,就算是十年八载也不可能“彻底查明”,总有一些黑幕是触摸不到的,也总有一些黑影会永远藏在黑暗之中。 韩健上去询问了一下情况,主要问了问这些官员自尽的一些情况。 林詹先将大致情况说明。最后满脸歉意道:“廷尉府一时羁押如此多犯官,照应不过来。才不至提前发现。还请少公子责罚。” 韩健没怪林詹,他也知道这事也根本怪不了林詹。这些官员有意寻死来包庇同伙。就算是不死他们也不会说的。但韩健和朝廷本来就没打算把事态进一步扩大,也没打算继续追问涉案人,这案子到此已经为止了。 “黄公子那边如何?”韩健问道。 “姓黄的那小子快活着呢,一个人关在特别的囚号里,刚才还见到这小子,还问我什么时候过堂,他们南王府的人什么时候来救他。这小子真会白日做梦。”司马藉有些不屑道。 黄烈犯案的事,发生才不几日,就算这时代最快的通讯方式飞鸽传书。也未必会将消息传到南王府的地界。就算南王府得到消息,一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幸好是黄烈命大,韩健能赶在北王党有进一步行动之前把贪污亏空案揭出来。 “行了,先将尸体暂时存放,等呈奏了陛下,再由陛下定夺。”韩健道,“接下来要妥善保护好另外的涉案人,尤其是户部和库司一些首犯。防止他们自尽,也不能让他们跟外人有接触,饭菜也要防备被人投毒。” 林詹点头道:“放心少公子,在下知道如何做。” “嗯。”韩健点头。对司马藉和杨曦道,“走了,是时候回去。” 韩健和司马藉等人离开廷尉府。韩健要回东王府别馆,而杨曦也有些不太情愿回宫去。经过这次的事。杨曦对自己有了自信,对查案的事似乎也意犹未尽。韩健知道杨曦现在也就是一种三分钟热度。杨曦是那种喜欢恬淡生活的人,让他长时间跟案子打交道,不用多久他就会腻。 回去的路上,韩健也在想一些事。这次自尽的官员中,户部的官员居多,也就是说,库司只是负责帮北王党敛财,而送银子和跟人勾连的事主要来由北王党在户部中的人马来完成。户部才是这次贪污亏空案的主角。 现在马继宁死了,这也算他对北王“尽忠”,其他一些官员,诸如库司的两个司领还活着,他们可能会知道一些内幕。不过这些内幕,除了能挖出几个朝廷内潜藏的内鬼,对整个时局也不会有太大的帮助。北王党经过这次的惨败,损失了一千多万两银子,或许会稍作收敛。但其篡权的步伐不会被阻止,女皇对北王党动手也更近了一步。 韩健还是有担忧的地方,现在北王党接连出了几次岔子,元气有些伤。但西王党那边,却仍旧丝毫没有动静。西王党着手篡权是比北王党晚,准备也不充分,但这么个多事之秋,西王党能如此安静,似乎也不符合情理。 回到东王府别馆,已经上灯,韩健刚坐下还没等吃口晚饭,司马藉便拿着几封请柬进来,像是刚收到的。 “少公子,给我们的。”司马藉坐下来说道。 “谁?”韩健放下碗筷问。 “说是延宁郡王,就是跟户部尚书走的近的那个,他邀请我们过府饮宴。”司马藉将请柬递了上来。 韩健看过请柬,果然是延宁郡王的请柬,邀请他过府,时间是在翌日晚上。同时他还邀请了杨曦和司马藉。 “少公子,你说延宁郡王为何请我们过去?”司马藉有些不解问道,“还有,他不止请我们,还请杨公子,却将杨公子的请柬也送到我们这,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韩健知道,既然延宁郡王把杨曦的请柬送过来,就代表他很清楚杨曦现在跟他们如胶似漆天天相见的这种关,也知道他和杨曦之间的“战略同盟”。有延宁郡王大义灭亲的事情在先,这次的饮宴就没那么简单,延宁郡王可能是要通过一次宴会,表达某种意思。但这种意思尚不明朗。 韩健知道,以延宁郡王平时做事风格,应该不会公然与朝廷里某些人和党派走的很近。那这次宴请他和杨曦到底为什么? “三王子那边可有消息?”韩健问道。 司马藉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韩健叫来张行,询问张行关于杨余的动向。因为之前延宁郡王的孙女跟杨余走的近,这次延宁郡王又主动宴请他们示好,这就有点两面派的意思,韩健想看看杨余的举动,来证明一些事。 “少公子,我们也派人查过,这几日三王子均在皇宫中未出,对夏粮入库之事,他也未过问。”张行回禀道。 韩健微微皱眉,这次女皇派两位皇子监督夏粮入库,主要目的也是为查出其中的贪污亏空案,来作出能力高低的比较。杨曦有他帮忙,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杨余那边就能一点动静没有? 延宁郡王主动示好,难道仅仅是为了示好将来很可能成为太子的杨曦? 第一百三十五章和离与三不去 第二天早晨,三司衙门的人便过来跟韩健做案件交接,意味户部与库司贪污亏空案正式进入司法审讯阶段。韩健任务完成,可以功成身退,不用再为案子的事劳心劳力。 案子仅发生一天,一切都好似尘埃落定,在表面一片平静同时,案子的影响力却在暗中持续发酵,因为涉案官员所在远不止户部和库司两个衙门,洛阳城内大小官员人人自危。 这是魏朝自开国以来涉及金额最大的贪污案,初步的起赃就有八百万两银子以上,还不包括后续收缴变卖的有形资产。一个贪污案的结束,也很可能滋生另一次贪污案,朝廷在安排接手官员方面格外小心,负责清算赃款的官员,不但要三代清白,德高望重能镇得住场面,还必须是清水衙门出身,与六部均无瓜葛。而朝廷最后选择来选择去,最终选定负责人是上听处顾问大臣博学鸿儒崔明礼。 当韩健得知这消息时,心中在窃笑,估计这时候顾老头气得直跺脚吧。 韩健负责这案子的最后一步,是将初步清算的赃物清单转接给风尘仆仆来到廷尉府的崔明礼,把清单一交,韩健正式退出案子。崔明礼对韩健倒是很客气,这次韩健做了一件“利国利民”大事,很得崔明礼赞赏。崔明礼也没计较韩健近来与顾老头过从甚密,嘉许韩健两句,亲自送韩健出廷尉府。 出廷尉府,韩健喘口气,立时觉得连空气也清新了许多。这两日为查贪污亏空案。他累的也是够呛,现在终于将紧绷的弦松下来。是时候好好自在一番。 “少公子,你不会重色轻友。准备跟顾家小姐约会去吧?”司马藉打量着韩健问道。 “知我者,莫过司马也。”韩健笑道,“一会我去顾府,你跟阮平自己找玩意,晌午在雅舍见。” “唉!”司马藉叹口气,道,“少公子可别忘了今晚延宁郡王之约,我们尚未知会杨公子。” “嗯。”韩健点头。既然延宁郡王邀约过府,这面子总要给。这算是皇家贵胄之间基本联谊,韩健也想知道这个神秘的延宁郡王目的为何。 韩健与司马藉分开,直接去了顾府,到顾府前,恰好遇上顾唯潘的官轿。顾唯潘也是刚下轿,没等进门便见韩健,迎面过来。 “顾首席。”韩健拱手行礼。 “你为何到此?”顾唯潘语气冰冷问道。 韩健一笑,心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我来顾府自然不是为找你。 “在下到府上来,是有事与令千金商谈。”韩健道。 “有事?哼。”顾唯潘瞪了韩健一眼。却未多言,也没阻止韩健,与韩健一起进门。 顾唯潘回府,是顾府一件大事。从有人开门,府院便忙碌起来。顾欣儿与母亲也很快出来迎接,当见到韩健与顾唯潘同行。顾欣儿有些羞赧,而顾夫人却显得很高兴。韩健看顾夫人这神色,难道以为自己跟顾唯潘商量好亲事来提亲? 尽管夫人女儿待自己如上宾一般。顾唯潘脸色仍旧不好,顾唯潘大步流星进正厅。 顾夫人道:“老爷,坐。” “不坐,今日老夫回来,只为一事。”顾唯潘的语气如同拒人千里之外。 顾欣儿望了韩健一眼,以为韩健知道顾唯潘回来的目的,以目光向他问询。韩健无奈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老爷所为何事?”顾夫人有些紧张问完,赶紧亲自为顾唯潘倒茶。 “老夫回来,商谈和离之事。”顾唯潘冷声道。 “和离?”顾夫人一听,大惊失措,手微微一抖,手上茶杯落回桌上,热茶溅了一手。顾欣儿赶紧过去搀扶住母亲,目光却有些凄楚望着顾唯潘,希望父亲收回成命。 顾唯潘道:“老夫这些年没回,是不想回,一些事总要有个了断,如此拖着,欣儿也长大懂事了,不用藏着掖着。把事情趁早解决了。” “可老爷……我……妾身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老爷只管教训打骂,何至于到……和离……”顾夫人一凄哀起来,哭哭啼啼不止,一点没有一家主母的风采。 韩健立在旁边,觉得好像个多余人一般。照理说这是顾唯潘的家事,他不该管,但他早把自己和顾欣儿当一家人看待,现在顾欣儿也有些六神无主,他不说话,顾欣儿一直以来期望的一家团聚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顾老,这是何必呢?”韩健叹口气道。 顾唯潘斜眼瞥了韩健一眼,在人前,他还不想直接下韩健的面子。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候。他用一个眼神向韩健传达一个意思:我的事用你管? 顾夫人泣不成声,还想说什么,顾唯潘抬手打断顾夫人的话。此时顾夫人突然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像在祈求顾唯潘原谅,但顾唯潘这次回来已经摆明要铁石心肠,此时他头一撇,连看都不看。顾欣儿随之也随母亲跪下,啜泣不止。 “父亲,请您收回成命。”顾欣儿言语间还是很坚定,有一股女儿家的柔气,却也有几分不屈的刚强。 “老夫主意已定,无须多言。”顾唯潘道。 韩健向上去扶顾欣儿,却知道顾欣儿肯定不会起。这时候最好是先想办法拖住决绝的顾老头。 “顾老,听闻尊夫人家道中落,有所受无所归。你这么公然休妻,似乎于朝廷法度不合。你这么做,陛下那边……你如何交代?”韩健看着顾唯潘问道。 “胡言乱语,老夫……这是和离,何曾是休妻?”顾唯潘脸色有些涨红。虽然顾唯潘铁了心回来“办离婚”,以他的身份和地位,除了造人诟病之外他也没什么损失。现在韩健却以法度和女皇来压他,却也戳中他的痛脚。 “有所受无所归”。是指女方嫁出来时父母兄弟健在,要被休弃时却父母双亡无所归。这是古代婚姻法中独立于“七出”之外的“三不去”。顾松氏嫁给顾唯潘时可谓是风光无限。老爹是当朝首辅大臣,成婚后对顾唯潘那叫一个嚣张,现在父死家散,只能靠祈求来换取顾唯潘的怜悯,即便这样还是要被休,韩健也能觉出未来丈母娘现在有多惨。 韩健尴尬一笑道:“顾老,和离是两厢情愿,您看这……” 韩健说着,指了指地上仍旧跪着的顾夫人。顾唯潘脸色一黑。这次他彻底无言以对。他说是要回来和离,若是顾夫人同意,那就是和离,和离并不触及“三不去”,但若是顾夫人不同意,那就只能是“休妻”,虽然顾夫人以前是一身毛病,七出之条占了好几样,但却偏偏现在顾夫人被休就无所依。只要顾夫人无大过,顾唯潘就还不能休。 顾唯潘此时无言以对,想起之前女皇曾对他所言,登时有些无力。他现在再想想。女皇之意应是让他挽回家庭关系,而不是令家庭关系彻底破裂。 “老夫有公事在身,此事日后再说!”顾唯潘甩下句话。一副气势汹汹模样离开正厅,径直往府门方向行去。 等顾唯潘走了。韩健才上前与顾欣儿一起将顾夫人扶起来,顾夫人哭的身子都软了。扶起来仍旧在流泪,话也不说。韩健和顾欣儿扶她到椅子上坐。 “多谢少公子在父亲面前说和……”顾欣儿说着,也不由抹眼泪,虽然刚才的事算是暂时缓和,但她也知道,既然父亲铁了心,那此事就基本会以一家人分崩离析为结尾。 韩健叹口气,看着顾夫人道:“顾夫人,有些话,我一个外人本不该说,顾首席之所以回来谈和离之事,是因他在外有女人,且那女人一直没有名分。” 顾夫人听到韩健如此说,长长哀叹一声,道:“此事欣儿也对妾身说了,外面的女人……连孩子都给他生了,可他……从来也没跟我提过啊!” “既然如此。”韩健道,“那何不各让一步?夫人你答应将顾首席外面的女人迎进门,给他们母子名分,这样顾首席也不会再谈和离之事?” “这……” 顾夫人显然有些不愿,但她看了看韩健,再打量女儿一眼,却又点点头同意了。事情都到这份上,顾唯潘都已经不顾夫妻这么多年的情分,回来直接说和离,她也觉得自己再不让步,那事情就彻底没转圜余地。 “殿下,此事……还劳殿下去跟我家老爷说说,妾身人微言轻,怕是……我家老爷再不肯听我多言。”顾夫人又有些哀求看着韩健。 “嗯。”韩健点下头道,“此事我会尽量说和,顾首席乃是明礼之人,想来他也能理解夫人你的苦衷。” 说完此事,顾夫人身体很累,顾欣儿先让丫鬟扶母亲进内休息。而顾欣儿则亲自送韩健出门。 “少公子,因为母亲如此……欣儿不能多陪,欣儿要回去陪母亲,免得她想不开。”顾府门口,顾欣儿有些凄楚道。 韩健出言安慰两句,道:“欣儿你早些回去,我向办法尽量说和此事。若是不行,我去跟陛下说说,听闻陛下也曾找过令尊,说过你们的家事,想来陛下的话,你父亲肯听。” 韩健离开顾府,眼看到中午,便直接去了清虚雅舍。到清虚雅舍外,便见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迎面过来,一见韩健,这人裂开嘴一笑,向韩健招招手迎面过来。 “嘿,韩兄,几日不见,身体可好?”正是因涉杀李维而被拘押在廷尉府的黄烈。 “黄公子?你这是……”韩健打量一下黄烈,除了走路一瘸一拐,似乎人还挺精神。 “唉!别提了,被打了二十板子,屁股都被打歪了,能走出来已是万幸。嘿,我一出来就想见韩兄你,过来跟韩兄你喝杯水酒。” 第一百三十六章惴惴赴宴 “黄公子,请。” 韩健说着,先一步进清虚雅舍,黄烈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生怕走慢了让人觉不出他是跟东王一起进来的。 到二楼,司马藉和阮平等人都还未回,楼上除了零星几桌客人,只有杨曦一个熟人。杨曦坐在老位置上,一个人捧着书看,有些形单影只。 “终于见到个面熟的。”杨曦跟韩健见礼后有些感慨道,“发现你们好像都有事情做,只有我,连想帮姐姐继续查案,姐姐也不许我再插手,倒是让三哥帮她忙。唉!大概姐姐还是觉得我没用吧。” 女皇找三皇子杨余帮忙查案?看起来女皇是在平衡两位皇子间可能出现的嫌隙。这次杨曦监督夏粮入库,牵扯出惊天大案,杨曦的风头很盛,这时候女皇适当让杨余做一些善后工作,一方面是让杨余参与到这件事来,也是为不至于令杨曦太扎眼。 一旦杨曦的太子之位如同板上钉钉,那杨曦就会处于风口浪尖中。在权力斗争面前,杨余和他幕后的党羽说不定能做出什么事。 “好了,你以为我是忙了一上午?其实我是在城里游玩了一上午,刚查完案子,这么累,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还有件事,你皇叔递来一份请柬,说是请我们过府饮宴,也有你的份。” 杨曦听了神色稍微一变,道:“你是说……我皇叔,延宁郡王?” “嗯。你不想去?”韩健说着,三人已落座,刚坐下。黄烈便又站起来,被打了板子的他几乎不敢做。最后小心翼翼侧着身子坐下,坐姿很古怪。 此时伙计已将茶点奉上来。临近饭点,韩健算算司马藉和阮平差不多也该回来。 杨曦道:“不是不想去,是……我皇叔这人,行事古怪,以前去他那里做客,他总给我和三哥吃些古怪的东西……以至于以后每次提及我这位皇叔,我都有种发呕感觉……” 韩健看了看杨曦表情,心说延宁郡王给杨曦吃了什么,能令他产生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可能每个人的饮食习惯不同。延宁郡王用何食物招待你?”韩健问道。 “就是一些……我也不好说,就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有一些虫子什么的……看来就恶心,腥腥的,有的味道很怪……皇叔他还总催促我和三哥吃……哎呀,想想就浑身难受。” 韩健一笑,原来这个延宁郡王也仅仅是用一些皇宫里基本见不到的山珍来招待他们。 “你不想去就算了,不过。最好是能去一趟,这次毕竟是延宁郡王盛情邀请,不去的话,在情面上有些说不过去。”韩健给了杨曦选择。你可以不去,但“最好去”,意思其实就是你不去不行。 杨曦想了想道:“那我就说。我知道宴的事晚,在外面先吃过了。皇叔大概就不会逼我吃那些东西了吧。” 韩健一笑,看来杨曦是有心理阴影。不过既然这次延宁郡王是以正式的方式来邀请他们。宴席也应该很正规,不会拿出那些飞禽走兽相招待。杨曦的担心也该是多余的。 正说着,司马藉和阮平姗姗来迟,阮平这两日都在拜访同门的师叔伯和那些师兄弟,似乎是向借人际交往来抚平考试失利的创伤。司马藉却不懂怎么安慰人,从二人回来后,一个兴高采烈一个垂头丧气的神情来看,司马藉可能在路上诓了阮平一道。在三个老朋友中,从小阮平就是挨欺负那个。 “嘿,黄公子?出来啦?你这算是……没事了?”司马藉一过来便打量着黄烈,语气古怪问道。 黄烈挠挠头笑道:“应该是没事,听说被我打死那个……李侍郎,牵涉进一桩很大的案子,他好像还是重要案犯,我杀他……是替天行道,对,就是替天行道。衙门没纠我罪,只是打了几板子,说是小惩大诫,就这么放我出来了。嘿嘿,我命可真大。” 黄烈在那自我感觉良好地陶醉。韩健也没想到黄烈这么快就被放出来,照理说,黄烈杀李维的案子怎么也该过堂,就算李维是逆贼,黄烈杀人也不该只打几板子就放出来这么儿戏。黄烈如此快获释,说明女皇已经受到南王府的压力,这种压力未必是直接压力,可能是来自于间接。最可能是南王府在洛阳的亲信已经展开营救行动,也可能是迫近与北王党决裂,女皇释放黄烈是未免夜长梦多。 韩健对黄烈道:“虽说李维已死,其党羽也差不多被剪除,但还会有人找你报复。这几天你小心为上,最好不要随便出来走动。” 黄烈一听,有些惊讶道:“那就是说只能闷在南王府别院?我x,岂不闷出个鸟蛋?我还想跟几位一起去参加那个什么郡王的宴席呢。” 司马藉坐下,笑道:“请宴的可是延宁郡王,你没收到邀请,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去?” 司马藉言语间很得意,因为这次宴会他是被点名邀请的那个。现在司马藉作为韩健得力助手,身影已多次出现在朝臣视野中,声名鹊起。 黄烈闻司马藉所言,一叹道:“唉,那我还是在南王府闷个鸟蛋出来……” …… …… 眼看到黄昏,韩健看看天色,差不多该与司马藉和杨曦赴延宁郡王邀约。 一下午时间,韩健以问书局为名,见了洛夫人,交代了一些事。韩健现在手头无事可做,上听处那边他不用再过去,因为现在整个库司上下只剩下他一个,新的库司领导班子成立之前,他不会有丝毫公事。而组建库司领导班子这么具有“技术性”工作,显然不适合他这个门外汉。 韩健吩咐洛夫人的事,大致跟西王有关。主要是让洛夫人将西王及其党羽的行动一一汇总过来,他想知道为何北王党近来闹的如此凶,而西王党则能完全抽身事外。 韩健在雯儿的帮助下整理好衣冠,此时司马藉则一身便服配着佩剑准备出发。 “你这样子,不像是参加宴会。”韩健打量了司马藉一眼道。 “管他呢,我注定将来是要当大侠的,你见过哪个大侠穿隆重的衣服去参加什么宴会?最好是一身粗布旧衣,那才是游侠的风范。” 韩健咳嗽一声,想想司马藉说的也没错,这算是歪理服人。这次延宁郡王主要还是邀请他和杨曦,至于司马藉,说到底只是个陪客,穿着如何无关紧要。 “杨公子马上过来,礼物准备了没?”韩健随口问道。 “什么礼物?”司马藉一脸不解。 “延宁郡王宴请,我们就这么两手空空过去,你觉得这样说得过去?”韩健在瞅了眼司马藉,司马藉是江都司马的长子,世家豪门嫡系出身,但他一点没有要把贵族气质继续发展下去之意,一门心思要去当游侠,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管不问。 “随便准备些薄礼,让李管家去准备,快去。”韩健道。 司马藉不情愿地出去安排,不多久便提着个礼盒回来。东王府别馆为了应付日常一些礼尚往来,也有不少现成的礼物准备,司马藉只是去提了个礼盒回来充数。 恰在此时,外面通报说杨曦已经过来。 “行,走了。” 韩健也没打开看看礼盒里面是什么,想来送礼不过走个过场,延宁郡王也不会打开来看。若韩健早先知道里面是什么的话,肯定摔司马藉脸上。 跟杨曦汇合,几人带着几名侍卫到延宁郡王府。跟一般官家公子出行不同,几人不会乘轿乘马车,几人都习惯了步行。好在洛阳城内城也不大,而且要去的地方基本汇聚在几条街范围内。 路上,杨曦道:“我按韩兄你的意思,跟姐姐说了我们要去皇叔那里,姐姐点头应允了,只是让我们不要太晚回去。还有,听说昨天皇叔带户部汤尚书去见姐姐,说是要治汤尚书的罪,可姐姐只是让汤尚书降级留任,还罚了几个月俸禄。” 韩健早前也收到同样的消息,户部尚书汤生不但在这次案子中没有被牵连,连他的玩忽职守罪也没被究,延宁郡王看似“大义灭亲”的一招,其实很高明,一方面显示了他公私分明重法度,又让女皇兼顾面子卖他人情,如此一来两边都有台阶下。 至于这个户部尚书汤生,韩健觉出来此人绝非善茬,能在整个衙门口被端的情况下独善其身,就算是有延宁郡王在背后支持,他也有足够的手段,能让韩健花力气也查不出丝毫罪证。现实中,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情形基本不会出现,尤其是在官场中,韩健联想了一下,这是否说明贪污亏空案也跟延宁郡王有关? 若真是如此,延宁郡王图的是什么? 韩健正想着,一行人已到延宁郡王府门前。红漆大门,两边威武的狮子,这非一般官家府邸有的规格。府门前有几名随从恭候,却不见其他客人的马车和官轿。这让韩健有些不太好琢磨,这次延宁郡王的宴会到底是怎样的规格还不好说,若只是一般家宴性质,那一会席间会显得很尴尬,因为本身韩健是第一次来,他和延宁郡王初识自然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 第一百三十七章郡王府的规矩 延宁郡王门前一副迎宾模样,可延宁郡王本人却未亲临。韩健想,延宁郡王虽作出一副盛情邀请的姿态,还会保留一些郡王的架子,杨曦是他的晚辈,而韩健虽然与他平级又无辈分之言,也毕竟是年轻人。 延宁郡王府的知客倒是很热情,行礼招呼韩健等人入内,刚至前院,延宁郡王却又装作是一副巧遇模样从里面迎出来。如此一来他既将迎客礼数做周全,又保持了一种主人家的架势。 “皇叔,我们来……”杨曦嘴上说着,四下打量一下,哪里有客人,今天说什么请宴,却只是请的他们三人。 “贤侄来了?”延宁郡王换上一身轻便的常服,看上去很宽大,笑容中也多了几分亲和力,道,“这位想必就是东王,我们在宫中有一面之缘。说起来,我与你父亲也是旧识,若非你父亲邂逅……呃,我还准备将女儿嫁给她……” 韩健微微一怔,这还真是个一见面就无话不说,不知避讳的“郡王”。说他父亲“邂逅”,紧接着就打诨,后面是邂逅谁?母亲还是女皇?这种话当众说,不怕杨曦这个大嘴巴回去告诉他姐姐? “晚辈见过世伯。”韩健彬彬有礼地行礼。 本来延宁郡王笑容很热情,听到这花,也是一愣。刚才他刻意说要把女儿嫁给韩健的父亲,就是以韩健的祖父辈自居,现在韩健称他为世伯,辈分好像提了一辈。不过即便如此,韩健也是以晚辈自居了。 “请……”延宁郡王亲自为韩健和杨曦引路。跟在后面的司马藉只好似个陪客,也不多言。一行人绕过花廊。面前是一片小小雅致的凉亭,凉亭里只有一方六角石桌。石桌上摆着几盘简单的点心和茗茶。石桌之前,不多不少是六张椅子,均铺着软垫,主座也并无特别的修饰。 韩健想,这也就是说,延宁郡王请来与宴的并不止他们三人。 凉亭就在花廊道之外,显得很素雅,在这等初夏时节百花盛开的季节,有几分花香怡人感觉。凉亭远处。是一片水榭,因为夜晚光线并不太强,只是隐约听到倒影着月色的河塘中有水声。韩健有些捉摸不透了,在洛阳城里有如此江南园林景致已属不易,一片河塘应该也不大,里面是锦鲤欢腾,还是有人在满是淤泥的荷塘里洗澡才会发出水声? 韩健仔细往月色映过来的方向瞅了瞅,可惜仍旧无法看清。 “贤侄,世侄。来,请坐。哦,还有这位司马少侠。”延宁郡王说完,才想起司马藉还在后面。 本来司马藉被人晾着不管不问已经有些不爽。不过被称呼一句“司马少侠”,司马藉立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这称呼对他来说很受用。 “不敢当。”司马藉提着礼物行礼。笑呵呵随韩健和杨曦之后,也坐下。 “因为不知三位何时到来。厨房那边就未让他们上菜,等几位到来。再一并上。”见杨曦目光一直在桌上寻摸,延宁郡王还以为他是饿了,解释一句。 “哦。”杨曦已经有些惴惴不安,因为他感觉今天吃的东西应该是不太“一般”。 “世伯盛情邀请,我等不胜荣幸。不知这……”韩健指了指延宁郡王左右一边一个空位,作出询问。 延宁郡王微微一叹道:“今日请你们过来,主要还是为老朽那不争气的妻舅。他这个户部尚书做了也快一年,竟然连身边发生了如此大的案子都懵然未知,这次陛下只是降他官,罚他薪俸,老朽觉得这远不够。这次让他来,是让他当面与几位赔罪,都是他的过错,令你们这几日甚为忙碌。” 韩健与杨曦对望一眼,今天延宁郡王请宴,是为户部尚书汤生请的? “……你看,正说他,他来了……”延宁郡王说着,随即起身,花廊那边走过来两人。前面是一名打着灯笼的知客,后面一人走上前来,韩健便认出是昨日随延宁郡王一起进宫的户部尚书汤生。 汤生看上去比昨日更没有精神,一副精神萎顿的模样,走过来时,韩健三人也随之起身。 “见过两位郡王,王子殿下。下官来迟,还望赎罪。”汤生一说话,语调很沉厚,话也像是编排过的。 韩健听起来,就好像是听播音员说官话一般,有失自然之感。 “没事,没事,汤尚书客气了。”杨曦先瞅了韩健一眼,韩健没说话,他觉得人家跟他打招呼不回话会显得不礼貌,于是他便客气了一句。 韩健心说,这汤生哪里是来迟,分明是延宁郡王有意安排他后人一步来。延宁郡王提前先作出一番解释,当是试探一下韩健等人的态度,这才让小舅子出来与他们见面。 老谋深算,做事滴水不漏。韩健在心中感叹。 韩健只是笑着拱拱手,未多言,随后几人落座,汤生却好像很懂“规矩”,等其他人都落座后,他才坐下。 正在延宁郡王客套间问杨曦关于女皇身体时,韩健打量了一下,这六角桌还缺了一角,还有个客人尚未露面。因为汤生只是坐在延宁郡王这个主家的左首,而延宁郡王右首的这个空位,显然比汤生还要重要。 宴席开始的气氛也倒融洽,延宁郡王如笑面佛一般,说话自带着一股闲适的笑容。只是杨曦被问话时显得很拘谨,韩健知道杨曦还在担心那些稀奇的“山珍”。正说着,郡王府的下人已经开始端酒壶和菜盘上桌。本来凉亭里的六角桌就不大,几盘菜上来,便已将桌子填满。 宴席打量了一下盘子里几样普通的菜色,这才松口气,总算不是让他再吃那些令他作呕的食物。 酒菜上齐,延宁郡王笑着为韩健等人斟酒。斟酒的礼数上有很多规矩,虽然斟酒一般是主人来做,但不同的人受,有不同的讲究,在所有人中司马藉无官无品可说是地位最低,但他却学着韩健一般,只是将酒杯递上前让延宁郡王斟酒,延宁郡王只是稍微愣了下,大概不必明白为何世家子弟出身的司马藉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不过他也太拘泥成法,照样给司马藉斟了酒。 “来,老朽先敬诸位一杯。老朽先干为敬。”延宁郡王说着,就要将酒水送到嘴边。 韩健心想,这最后一个客人不来了?可现下,那最后一位客人的酒杯盘碟和筷子都准备好,说明人是肯定会来的。以延宁郡王这样的身份,应该很懂宴席的规矩,那就是人不齐不开席,就算是要提前开,也要做一些说明,免得客人来晚了以后尴尬。 这时一旁的汤生“适时”提醒道:“姐夫,卿乐那丫头……还没过来,莫非在房中梳妆打扮?” 延宁郡王放下酒杯,一笑道:“你看看我,年老多忘事,倒把卿乐那丫头给忘了。几位先稍后,老朽这就叫人去催促一下,那丫头做事一向慢吞吞不知轻重缓急。” 韩健这才知道,原来最后一个“客人”不是别人,是他已经见过一次的杨卿乐,也就是延宁郡王的孙女。因为延宁郡王儿子早逝,女儿远嫁他方,延宁郡王待这个孙女如珠如宝。 “祖父,谁说人家慢吞吞的,我这不是来了?”一声娇脆的声音从凉亭后响起,却不是花廊方向。凉亭后连接的是郡王府的后宅,也就是说杨卿乐到如今及笄,也仍旧是住在郡王府。 人未至,声先闻,随之一名婷婷玉立的少女在婢女陪同下走过来。两名婢女提着灯笼到一边,杨卿乐走出来,一身淡粉色仕女裙,却是经过一番修饰。面上粉色有些重,两颊通红一片,红唇艳艳,这在当世属于“美女”的标准装扮,韩健却不太喜欢这种装扮。 “卿乐,你怎的这么不懂规矩?不是告诉你今天会有客人来,让你早点出来陪我迎客?这么晚才出来,还要客人来等你?”延宁郡王脸色一沉,像是在责怪,却也并未含着怒气。 从这点,韩健能觉出平日里延宁郡王对这个孙女应是很疼爱。这也难怪杨曦第一次提及杨卿乐时,就说杨卿乐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总是会捉弄他。这应该跟家庭教育有关。 “人家下次不会了。”杨卿乐微微一撅嘴,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 一旁的汤生赶紧说和两句,延宁郡王才把沉着的脸色缓和下来。 “几位贵客见笑了,这孙女,都被老朽宠坏了,人前也不懂规矩。”延宁郡王一脸歉意看着韩健等人。 “没事皇叔。”杨曦一笑道,“卿乐这丫头从小就这样,我都习惯了,她改了性子我反而不习惯呢。” 杨曦如此的“直言”换来杨卿乐皱着鼻子一瞪,随即杨卿乐眸子发亮在韩健和司马藉身上转了一圈,才给众人行礼,却是先给汤生行礼。 “舅爷安。舅爷好些日子没过来了,这次可是给卿乐带了什么礼物来?”杨卿乐如同个孩子一般给汤生讨礼物。 汤生今天来明显是另有目的,怎会记得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带礼物。 见汤生脸色有些为难,延宁郡王喝一声道:“放肆!老实坐着,今天有客人在,你要是再如此没规矩,老朽就将你嫁出去,让夫家好好管教你一番!” 第一百三十八章醉翁之意 延宁郡王威胁的话语果然有效,杨卿乐马上大气都不敢喘。 汤生安慰道:“姐夫何必如此动气,都是孩子,就算是孩子长大,在我们眼中她还不是个孩子?” 在汤生说和的同时,杨曦掩口窃笑。韩健好奇打量他一眼,杨曦低声道:“韩兄或许不知,卿乐这丫头最怕皇叔把她嫁出去。她在郡王府可以放肆无忌,进宫以后姐姐都由着她性子,可到了夫家那边,有公婆教训她,她就要乖乖做人。皇叔以前都是这么吓唬她。” 韩健微微一叹,从之前他观察延宁郡王的表现来看,这是个心怀城府有心机的狠角色。这么个狠角色连个孙女都治不住? 这时延宁郡王也缓过气,开始为众人敬酒。 按照规矩,主人家宴请,要先酒过三巡。等酒过三巡,延宁郡王坐下,开始招呼众人吃菜。杨卿乐已经拿了筷子在旁边等了半天,听到可以吃菜,筷子便伸出去。 “如此没规矩!”延宁郡王喝斥道,“你一个女儿家,大席已不会让你上,今日权且是家宴才让你出来,你是没吃过这些东西还是怎么着?” 杨卿乐缩回手一副委屈的模样坐着,却又吐吐舌头显得很俏皮。 延宁郡王叹口气道:“唉,是时候把这丫头嫁出去,也许多几个人管教,这丫头才会知道何为检点。” 就在韩健考虑“多几个人管教”是何意时,延宁郡王对杨卿乐道:“还不起来给客人敬酒?” “哦。” 延宁郡王刚才敬酒的时候,杨卿乐并未碰酒杯。因为她不是客人,而且是延宁郡王的后辈。自然当不起延宁郡王的敬酒。韩健想,既然延宁郡王让孙女出来与宴。就一定是有目的的,现在看来这个目的就是敬酒。 真的只是敬酒这么简单? 杨卿乐拿着酒壶,给韩健和杨曦以及汤生和延宁郡王斟酒,最后拿着酒壶要回去,延宁郡王道:“还有司马少侠。” “他……少侠?”杨卿乐斜眼瞥了司马藉一眼,似乎很不屑。 司马藉看了韩健一眼,没发作。韩健想,大概杨卿乐还在恼恨几日前在雨花楼里,司马藉说她是“小白脸”。不过当时杨卿乐已经“找回场子”。以“大白脸”回赠。 延宁郡王再瞪杨卿乐一眼,杨卿乐很不情愿过去敬酒,随后拿着酒壶回去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延宁郡王笑道:“几位,老朽不会管教孙女,今日这杯酒,就当是她向几位赔罪。卿乐,你就先自罚三杯吧。” “啊,大父……我酒量不行的……”杨卿乐看着延宁郡王道。 这称呼让韩健一愣,“大父”。据他所知,这是江南一代对祖父的称谓。延宁郡王是皇家嫡系,地方上称呼祖父或者爷爷,再或者公均可以理解。为何要以“大父”相称? “喝几杯,无事的,又不是在外面。这次大父就准许你喝几杯,就算醉了。就先到后面休息便可。”延宁郡王眼神中略带慈爱道。 “哦。”杨卿乐听到这,才放心。神色却也带着几分窃喜,道,“那我就先自罚三杯,希望几位客人不要介意我不懂规矩。” 杨卿乐自斟自饮喝了三杯。虽然也跟一般妇道人家饮酒一般遮袖饮,却是一仰脖而尽。韩健想,这模样哪里是酒量不行,好像个酒鬼几百年没喝着酒了,抓着酒杯就一杯杯往肚子里灌。 果然,喝完三杯,杨卿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好像没喝过一般。韩健刚才已经领教了延宁郡王的珍藏美酒,虽然度数不太高,却也不低了,这杨卿乐喝了三杯还没事,有当公关的潜质。 韩健想,延宁郡王叫孙女出来,不会就是为陪酒的吧? 等杨卿乐饮完三杯,韩健等人照例也饮了一杯。如此开场这轮酒算是喝完,几人也要吃口菜缓缓酒劲,接连不停地喝,很容易醉,这道理喝过酒的人都知道。 延宁郡王对韩健道:“世侄,这次你帮朝廷查出户部与库司贪污案,可说是震动朝野,世侄年纪轻轻,就有乃父风范,实在为我魏朝之幸。” 韩健心说这恭维话说的也太过了,实在是为恭维而恭维。 “世伯言重了,我等不过是因缘巧合才查明案情,这还多亏有六王子和顾首席的协助。” 延宁郡王沉声道:“顾首席?世侄说的是上听处首席大臣顾首席?” “是。”韩健点头。 延宁郡王一叹道:“原来是他,说起来,我与顾首席也算是旧交,当初先皇在世时,我与他同殿为臣,他还只是贡院的一名教习,这才一转眼……唉,时过境迁,时过境迁哪!” 顾唯潘的出身,韩健也是了解的。说到底,顾唯潘能平步青云,主要还是跟老丈人,当初的首辅大臣密不可分。不过顾唯潘也有他自己的本事,在上一代皇帝时,就已经做了不少大事,一步步爬到了御史台,在本朝,随着几位首辅次辅接连退休,也轮到他成为次辅,现在有往首辅升的可能。 延宁郡王问道:“听闻世侄也是在上听处供职,可是与顾首席熟稔?” “嗯。”韩健也不知怎么说,索性当闲聊,这种事也无需避讳。不过他也只是作出肯定的表示,没详说。 “那你可知松家小姐……哦,就是顾首席的夫人,现下如何?”延宁郡王目光有些热切问道。 顾夫人?韩健一见延宁郡王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太对。这说的怎么像对顾松氏有什么企图一般。现在顾夫人那可真是不怎么好,今天要不是他在,顾松氏都被顾唯潘给休了。现在他还在为难怎么跟顾唯潘说和的事。 “……还好。”韩健不知怎么说,随便一提道,“顾首席的家事,在下不是特别清楚。” 延宁郡王一叹道:“世侄可能不清楚,当年松家小姐可是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美女,不但有才学,而且是风姿绰约。那年她随松老相爷到关安堂参加道会,当众吟诗,不知迷倒了多少的青年才俊……唉,可惜她不知为何,偏偏却要嫁给顾首席做填房,只能说红颜之心,非常人所能体及。” 韩健联想了一下现在的顾松氏,已经是年老色衰有些富态的一个老妇人。当年还有这么风流韵事的事发生?那可真是一件奇闻。 不过,以顾欣儿的气质和人品容貌,肯定是继承了顾松氏的优点,韩健突然也心有感慨。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 “言多了,言多了。”延宁郡王笑道,“来,再饮一杯。” 韩健一边举起酒杯,却也觉得这事不对,延宁郡王虽然比顾唯潘大不了几岁,却成婚比较早,如今连孙女都跟顾松氏的女儿一般大了,怎么会对顾松氏如此有“想法”? 韩健后来才知道,原来延宁郡王的婚姻也不简单,也曾续了好几房妻妾,不过跟他的女人都好像很命薄,用不了几年就会死。只有他的原配,给他生下儿女,其他妻妾均无所出。 这宴席吃的有些没什么味道,韩健主要是觉得气氛太怪异。延宁郡王说是要说和他和汤生的关系,但在宴席上,延宁郡王到中后期,一直是只字未提。倒只是闲话家常一般东拉西扯。 先是问女皇情况,再问韩健关于江都城的一些情况,也不是问军务这些敏感的话题,而是说一些风土人情。这延宁郡王倒显得很有才学,大概可能是年轻时也走了不少地方,对于一些风土人情也颇为了解。 “……世侄你母亲不少,倒是好福气,有这么多母亲在旁管教,也难得世侄你出类拔萃,这么年轻便得陛下的赏识。要是卿乐这丫头也跟你一样有这么好的福气,有这么多母亲管教,何至于成几天这副顽劣的模样?”延宁郡王最后有些感慨说道。 韩健再笨,听到这他也明白过来,延宁郡王这是要嫁孙女。 杨卿乐倒好像是没听懂,对祖父娇嗔倒:“大父……您喝醉了,说什么呀。” 韩健心中暗叹,延宁郡王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之前延宁郡王说什么多几个管教,这就是在暗指他家里那些姨娘,现在把话说到这份上,差不多已经算是明言了。 本来王孙贵胄之间的联姻也不当什么,延宁郡王要把孙女嫁过来也无不可,毕竟两边没有血缘关系,又不是同姓,婚姻嫁娶,连天王老子也不能干涉。但问题就是,延宁郡王身份特殊,他是朝中有名的闲王,他不怕把孙女嫁出来,遭人诟病,说他想染指权力,对他将来想安然自处不利? “世伯您有些醉了。”韩健笑道。 韩健可不想娶个小辣椒回去,这个杨卿乐的“辣”根本就是刁蛮任性,这样的女子,娶回去做什么?成天治她好玩?想想温柔大方的顾欣儿,韩健便知道该作何选择。 延宁郡王却好像是听不懂韩健的话,有意再将话题往这面扯。笑道:“明日老朽去找陛下,说一些事。世侄不妨同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阴谋不遂 延宁郡王是借着醉意表达出这层意思,话说的很隐晦,未直接点明。韩健能领悟这层意思,司马藉和杨曦则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贵族联姻,结果只能是政治联姻。? 韩健能觉出,延宁郡王此时根本没醉,说这话也不是问询或者是心有定数,更好像一种试探,试探韩健对于两方联姻结盟的态度。韩健不知这是否代表着延宁郡王将改变以往蛰伏不问世事的为人姿态,要来个老骥出山。韩健脑子飞快一转,索性装作没听懂算了。 “哦?世伯有事跟陛下商谈,不知是何事,还要晚辈一同前往?”韩健故作不知笑问道。 延宁郡王微笑一下,神色一缓,才哈哈一笑道:“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今日得几位光临,我郡王府蓬荜生辉。来,老朽再敬几位一杯。” 韩健几人共饮,一旁的杨卿乐也同饮,杨卿乐从开席已经饮了六七杯,一般的女儿家一般是受不住的,而杨卿乐这个自称酒量不好的,到现下却一点是都没有。韩健心想这还是个“女酒神”? “宽举,这次你户部捅出这么大篓子,若非世侄,如今你能安坐在此?还不给世侄敬酒,赔礼相谢?”酒席差不多要结束,延宁郡王突然像是想起这次酒宴的目的是为小舅子跟韩健之间说和一下。在一群晚辈面前叫了小舅子表字,显得好似和事佬。 其实韩健跟汤生之间并无过节,这次韩健是为办案。因而也无说和一说。 眼见汤生已开始斟酒,韩健心里有些警惕。这意思,是要灌他酒。将他灌醉? “在下不胜酒力,恐怕不能再饮了。”韩健笑着拒绝道。 “哎,世侄这是不给老朽面子,谁不知世侄你千杯不醉,这么几杯水酒,岂能令你醉?还是世侄你不想原谅,不便直说,找个借口推搪?” 韩健心说这老家伙消息倒是挺灵通,还知道他在雨花楼跟杨余拼酒的事。 “岂会?只是。今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因而不能多饮。只一杯就好。”韩健看来推是不能推,喝一杯也无妨,反正是和头酒,喝几杯也是喝。 延宁郡王笑道:“一杯也好,来人,去拿老朽的夜光杯来。” 一名下人领命,紧忙退下。延宁郡王笑道:“既然是一杯。世侄就用老朽珍藏多年的夜光杯来饮,老朽可不经常与之示人的。” 杨曦笑道:“我也听说过皇叔你有个夜光杯,据说是西域传进中土来的,已有上千年。皇叔你视若珍宝,今日怎舍得拿出来给我们看了?” “哈哈。”延宁郡王对杨曦恭维的话很满意,这话就好像找演员说出来那么合拍。“老朽也是爱酒之人,难得遇上世侄这样好酒之人。在酒量上老朽比不过,自然要拿些好东西出来献丑。” 说话间。下人已经匆忙捧着一个锦盒出来。等延宁郡王将夜光杯拿出来,韩健心中一叹,这哪里是什么“夜光杯”,简直比一个海碗还大,一个酒杯差不多就能装下一斤酒。这是让他来与宴,有来无回? “这个……恐怕不行……酒杯太大了。”韩健直言道。 延宁郡王脸色有些不悦道:“先前世侄说饮一杯,在座可都是听到的,如今你却不饮了,老朽如何下台?” 汤生适时出来装好人道:“要不,就饮半杯?” 延宁郡王冷声道:“不行,说一杯就是一杯。若是世侄不肯饮,那老朽不会送客的。” 韩健心说这是跟他较上劲了。不就一杯酒吗,就算是一坛又如何?上辈子被酒灌死的,这辈子唯一的技能就是千杯不醉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韩健笑着拱手道。 延宁郡王一笑,却不将酒杯递上前,看样子他要亲自为韩健斟酒。他突然一挥手,马上有下人递上新的酒坛,却是未开封过的。 “这是先皇御赐佳酿,老朽这些年都舍不得拿出来,今日好时好景,又有贵客临门,老朽也不藏着了。来,世侄,闻闻酒香。” 延宁郡王说着,泥封揭开,果然是酒香扑鼻。这样的酒,度数会很高,而且要喝一大海碗的量,一般人说什么也会醉的。 延宁郡王脸上保持着笑容,为韩健斟酒,也为汤生斟酒,等酒杯递到韩健手上,韩健往酒杯里看了下,酒色很净,不过这味道让他觉得有些不妥。难道酒里被下了料? 汤生举起酒杯道:“在下敬殿下。” 说完拿起他的小酒杯一饮而尽,且将空酒杯示人,表示一滴不剩。 韩健一笑,酒里就算有料,也不是毒药,气味他还是可以明辨的,最多是些令人发晕的东西。怕我一杯不醉,加点东西让我醉,这是诚心要“留客”! “共饮。”韩健说着,以袖遮面提起酒杯便饮,只见他喉头上下挪动,咕咚咕咚几声,一个大号酒杯的酒就进了韩健肚子。等韩健喝完,袖子擦擦嘴,最后将空酒杯示人。 就算司马藉和杨曦见识过韩健酒量,也不由啧啧称奇。而一旁的杨卿乐,看的小口张开,显然是难以置信韩健会有这么好的酒量。 汤生一笑,神色有些回避,而延宁郡王则是一直保持着笑容,他是最冷静的那个。 “世侄果然好酒量。”延宁郡王笑着赞了一句。 韩健放下酒杯,突然扶了头一下,身子微微一摇,司马藉赶紧相扶,让韩健坐回位子。 延宁郡王问道:“世侄可是无恙?如此你饮的也太急了,若是身体不适,不妨让下人扶世侄到里面休息。” 韩健装作勉力为难的样子,一笑道:“不妥。今日叨扰已然不便。怎好赖着不走?若此事传出去,怕是别人都不会请我过府饮宴。” 汤生笑道:“殿下说笑了。如今洛阳城哪家不想请您过去饮宴?” 韩健道:“今日得见世伯风采,又有如此美酒佳肴。还有杨小姐如此佳人作陪,在下实在三生有幸。时间不早,我们也该回,六王子那边也要早些回宫免得陛下担心。” 韩健这么一说,杨曦道:“是是,我出来的时候姐姐还叮嘱我不要太晚回去呢。皇叔,就不做打扰了,下次我们再来看望。” “既然如此,老朽也不便相留。宽举。卿乐,陪老朽一起送送客人。”延宁郡王道。 韩健一边说着不用的话,一边起身,在司马藉相扶下往郡王府门前走。一路上延宁郡王都在说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到郡王府门口,延宁郡王还说要给韩健以王府的马车相送,也被韩健笑着推辞。 “世伯,请回,下次在下再来拜访。” 韩健最后作别。脚步很缓慢,与侍卫一起往皇宫的方向走。延宁郡王目送韩健等人走远,才回身回府。自始至终,延宁郡王也未提出任何明面上的话。都是以一些哑谜在让韩健摸不着头脑。 等几人离开郡王府的街道,韩健才长舒口气,这不胜酒力的戏。他演了半天,也有些倦了。 “韩兄。你没事?”杨曦有些惊讶打量着韩健。 “能有什么事?我家少公子的千杯不醉那不是随便说说的。”司马藉得意道。 韩健微微一叹,刚才那杯酒是被他使了障眼法给倒了。若真是喝下去,也不定会不会醉,就看酒里下的药有多强。 “没事,我们不过是来喝杯酒,能有什么事?杨公子,回去以后就不要对你姐姐说我们喝酒的事了。”韩健对杨曦道。 “这是为何?”杨曦有些不解。 韩健知道,若是女皇知道今日酒宴的事,肯定会嗅出一些苗头。很多事,韩健还不想让女皇察觉出。 “你姐姐希望你喝太多酒?”韩健道。 “这倒是。”杨曦挠挠头,“我就跟姐姐说,随便喝了几杯就是。韩兄你喝那一大杯的事,我就不跟姐姐说了。” 韩健一笑,没再多言。今日这宴会,说起来很简单,但韩健已经感觉出延宁郡王是只狡猾的老狐狸,而且这只老狐狸内心已按耐不住蠢蠢欲动。 …… …… 延宁郡王府,刚送走韩健等人的延宁郡王,在汤生和杨卿乐陪同下,往内院行去。 “姐夫,这小东王看起来果真不简单,说话是滴水不漏。连您那么明白的暗示,他也装作不知,看来,他对您已心生警惕。”汤生道。 一旁的杨卿乐问道:“舅爷,大父暗示过什么了?” 延宁郡王脸色一沉,道:“一个女孩子家问什么?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有宫中女官出来教你规矩。” “又是规矩……哼,卿乐回去了,大父晚安。舅爷晚安。”杨卿乐一脸不悦,回身在丫鬟引路下回内院去。 等杨卿乐离开,延宁郡王目光一直看着她背影离去方向,神色间有些感慨。 汤生道:“姐夫,卿乐这丫头也不小了,我说句不当说的,您再舍不得,孩子也终究要离开您的荫蔽,出去过她自己的日子。” 延宁郡王一叹道:“老朽何尝不知。不过卿乐的情况,跟别家不同,有些事我还不能告诉你,日后我自会对你言明。” “是是。”汤生点头道,“那东王那边?” “本来想留他在府上,老朽准备了一出好戏,没想到他机智,竟没落套。不过现在想来,今日老朽准备的这出戏也太仓促,回头再给他唱这出戏就好了。” 这番话,令汤生也是一头雾水。 延宁郡王冷笑着自语道:“看我把这出戏演好了,成了他们的好事,你如何在天下人面前自处!” 第一百四十章太子之议 贪污亏空案对韩健来说已告一段落,上听处又不用去,韩健唯一需要做的正事,是去跟顾唯潘说给他小妾入门入籍。此事在韩健看来,比办一个案子还要棘手。 “事情办不好,这张脸皮可就没了。”韩健有些自怨自艾,事情没办成,他不好意思去见顾欣儿,想起顾欣儿委屈动人模样,他便有些心疼,这会增加他使命感,促使他尽快处置好此事。 不过韩健一拖先拖了两日,到去过延宁郡王府的第三天上午,他才在清虚雅舍里试着编排一下说辞,准备去上听处找顾唯潘说。这时候,黄烈匆忙过来,一副笑意盈盈的神色。 “韩兄,真巧,就你一人?”黄烈打个招呼,直接就座。 “黄公子,有事?”韩健随口说了一句,大量一下黄烈模样,心说这小子的屁股是好了,又开始到处乱窜。 之前司马藉和阮平出去叫韩健一起,韩健也未同行。而杨曦这几日都在宫里无暇出来,韩健难得清静。 “没事,没事,就是找几位聚一聚,这次我大难不死,总要办个宴席庆祝一下。”黄烈笑呵呵说着,看韩健好像没心思听,有些悻悻然,“韩兄认为这宴席在雅舍里开,可好?” 韩健心想:“上次你办宴席,最后喝醉拍拍屁股跑去听戏了,这次又想在这里开席,做东吃白食吃上瘾?” 韩健想起上次林小夙不情愿地给他划账,韩健想直接推了这送上门的买卖,但他还是不想跟黄烈太计较这些。这次黄烈能脱罪。也算是他命不该绝,吃顿白食当是给他当解晦酒。 “行。何时?”韩健问道。 “就今晚,嘿嘿。选日不如撞日。韩兄,你说呢?”黄烈一脸笑容道。 韩健心说你当这是择日娶媳妇,选日不如撞日?一会是时候让张行回东王府别院去取些银子过来,免得林小夙以为是他想天天在这里吃白食影响她的业绩。此时林小夙这个大掌柜还在韩健给她的考核期内,韩健突然觉得这考核期纯粹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黄公子没事的话,也先回去准备吧,一会我要出去,怕是不能在这里相陪。”韩健言语间有“恭送”之意。 可惜黄烈脸皮厚,听不出话里的这层意思。问道:“韩兄去何处?在下……是否能同去?” 去跟顾唯潘谈纳小妾的事,旁边带黄烈这么个口无遮拦的电灯泡?韩健无奈摇摇头道:“私事,不能与黄公子同往。” “这样啊,可惜可惜。对了韩兄,今天我过来时路过贡院那边,今天贡院可真是热闹,听说陛下招东阁和西阁的院士开会,那些院士,加上贡院的学生。还有些去瞧热闹的百姓,贡院外好像过节一样。韩兄有时间,不一起去看看?”黄烈一脸热切看着韩健。 “贡院?”韩健一愣,这事他倒是没提前收到风声。 东阁和西阁。是魏朝两个以治学为主编修历史典籍为工作的衙门。两阁中,也有不少言官,可说是文人聚集群英荟萃。正因如此。东西两阁现下也是魏朝的喉舌。洛夫人的父亲曾官至东阁尚书,主管典籍编修校对事宜。 “里面在商议何事?”韩健随口问道。 “哦。可能是立太子的事吧,我也是在外面听别人说的。贡院里面太挤,我挤不进去。”黄烈有些遗憾道。 听到是立太子的事,韩健也就释然。这几天,洛阳城关于新太子人选的问题已被广泛议论,朝廷第一次如此大的广开言路,听取士族阶层对此事的意见。这次东西两阁所有院士一起公开讨论,也算是开了魏朝立太子的先河。 不过韩健觉得这讨论很扯淡,太子人选一共就两个,一个三皇子,一个六皇子,平日里这两个皇子也没做过什么大事,也没爵位没治理一方的经验。别说是百姓,就连朝中大臣也对两位皇子知之甚少,如何做出理性选择? 最多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看而已,彰显魏朝言路广泛。话说此时南齐使者,大太监朱同敬仍旧滞留在洛阳城,韩健想,难道是做给朱同敬看的? “行了黄公子,我要出去办事了,等晚上再与你把酒言欢。”韩健算算时间,早朝差不多也该散了,是时候去找上听处找顾唯潘。 “那我再去贡院那边听听,今天也有不少洛阳的官家小姐往那扎,说不定我还能碰到个呢。”黄烈一副期待神色,兴冲冲下楼而去。等黄烈到清虚雅舍门外,韩健从窗口看到这小子也是带随从出来的,在他杀李维之前,他出来都是独身一人没这么小心。 韩健收拾心情,直接带侍卫去上听处,他几日没到上听处,差点连衙门口都忘了在哪。等进了上听处总办院子,便见里面乱哄哄的,不少大臣都聚集过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谈。 韩健往那一戳,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没有一个过来打招呼,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韩健知道这次他把自己所在的库司衙门一锅端,这么“残暴”的行径,令这些屁股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官员都心生忌惮。同时韩健也明白,这些人不过来还有层原因,是因他现在跟杨曦走的近,事关立太子这么一个敏感时期,他们怕一个招呼都会断了自己的前程。 当官的人,算计别人的同时也在为自己筹算,在站队问题上从来都不马虎。 韩健愁了眼厅门锁着的库司衙门,心中稍微感慨了一下,直接进了集思厅。此时整个上听处的负责人,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正立在厅中央,像是在开动员会一般。见到韩健进来,原本正侃侃而谈的顾唯潘神色突然就沉下去,韩健猜想顾唯潘还在为几天前他出言阻止其与夫人和离之事而相恼恨。 韩健没直接上去找顾唯潘,立在一旁听了一会。顾唯潘说的事也跟立太子有关,主要是告诫上听处的大臣,不要在人前闲言闲语过多非议此事。 韩健心想顾唯潘在这点上倒是很谨慎,现在女皇明摆着要广开言路广泛听取意见,顾唯潘却反其道而行之,不让说。 不过顾唯潘不让说是很有道理的,谁知女皇揣的是何等心思。不过此事就算不用顾唯潘提醒,上听处众大臣也有这等冷眼旁观的觉悟。傻子才会在人前对立太子的事瞎议论。可偏偏东西两阁那些傲骨铮铮的文人,就是这么一群不识时务的“傻子”。 韩健再瞅眼顾唯潘,心想,顾老头同样为贡院出身,只是没进两阁也没被外派,直接走的是谒者入朝的路线。顾老头怎么就没文人那种“高尚情操”?大概是他在官场浸淫久了,把文人锋芒都给磨没了,虽然偶尔他也会在女皇面前“不识相“,但这种不识相却很有分寸。 “假道学。”韩健在心中又对顾唯潘为人有了另一层定义。 顾唯潘的发言不多时便结束,上听处各分司衙门的人也各归各位。韩健也终于可以靠近顾唯潘跟他说话。 “顾首席,安?”韩健笑着上前拱手。 “你没事跑来,问老夫的安?”顾唯潘冷冷瞥了韩健一眼,手上却在整理桌上的文案。韩健愁了眼,还是建塔的事,难道这么多天建塔的事还没完全解决? “其实在下前来,是为顾首席帮忙的。建塔……是为建塔之事。”韩健找着说辞道。 韩健心想,既然建塔图则和细则都是出自我的手,现在我来说建塔的事,你总不至于将我置之门外吧? “不用了。建塔之事,老夫已筹措完备,要是没别的事,你可先回了。”顾唯潘冷声道。 “其实在下也是来说说贪污案的……顾首席可否抽个时间,在下有重要案情禀告。”韩健故作神秘道。 “贪污案?”顾唯潘打量韩健一眼,也不知韩健说的是真是假。他本来也可一口回绝,但这案子,上听处奉查司也有协查的职责,而且这还事关他能否升太傅。韩健来说,他要是不听,这事捅到女皇那他可担不住。 “出去说话。”顾唯潘语气稍微缓和道。 等韩健和顾唯潘一同走出去,原本还在装模作样做自己事的大臣都纷纷凑过来看着韩健和顾唯潘的背影。先前韩健说的他们听的很清楚,韩健说事关贪污案,他们不管是否涉事其中,也都想知道案子的最新进展是什么。谁都知道韩健是贪污案的“**官”,虽然现在韩健退出案子,但只要他说谁有罪,谁就跑不了。 韩健与顾唯潘一起到院子的凉亭,此时凉亭已经很冷清,除了他二人再无旁人。 “现在可以说了?”顾唯潘冷声道。 “哦,是这样,在下发现,贪污案其实还有不少涉案人,想让顾首席派人仔细查查。”韩健微笑道。 “查?”顾唯潘一听,觉得韩健说的话太空泛,要说这案子的涉案人,朝中上下人人都可能有关,难道让他去把人查个遍? “具体是谁?”顾唯潘语气有些不耐烦。 “其实我想说,这个人就是顾首席你……顾首席你先别激动,是有人举报顾首席你跟这案子有关……不过,在下相信顾首席的为人。” 顾唯潘喝到:“胡说八道。” 他这一吼,整个上听处总办的院子都安静下来,但凡在上听处内的大臣,听到这声吼,都不由自主远远观望。他们想知道韩健说的案情到底有多么严重,以至于顾唯潘要靠吼着说话? 第一百四十一章曲折迂回 韩健见顾唯潘的态度,便知他对此事也十分避讳。现在贪污亏空案是令魏朝蒙羞的举国大案,牵涉在内的人,不但身家性命难保,就算在狱中自杀,声名也将彻底无存。 “顾首席,咱有事说事,何必如此着急?令别人听了,还指不定想我们在谈些什么。”韩健作一副很镇定的姿态,故意让顾唯潘看不懂他的来意。 顾唯潘稍微冷静了下,语气仍旧很冷,却没之前那么高傲:“你说老夫与此案有关,可有证据?” “呃……顾首席,有些话先要说清楚。是有人举报,说顾首席与此案有关,可不是我要与您为难。”韩健重申道。 顾唯潘沉声道:“既如此,那让举报老夫的,拿出证据来!” “要说证据,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光是道理上,就让人琢磨不透。”韩健故意把事情说的很严重,“顾首席,您可是上听处首席大臣,是库司各大小官员的直属上司,衙门口不是也在一个院里?这事一发生,就有犯事官员乱咬,说是顾首席指使的这案子……” 顾唯潘冷喝道:“无稽之谈!” “在下也知是无稽之谈,空口无凭,犯事官员为求自保,随便说些什么,在下也不会当真。可就怕有些人不这么想。唉!”韩健一叹道,“不过顾首席你也无须太担心,您的为人,不单是在下知晓,同僚知晓,连陛下也知晓。否则陛下为何派您老率奉查司来协查此案?这不正也说明,连陛下都相信您的清白。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示信任?” 韩健说完。顾唯潘也微微沉思。 韩健说的话道理其实也很浅显,只是顾唯潘清者自清,不会往这方面去想。被韩健这一点醒,再仔细一想,可不就这么回事?上听处下属的库司出事,他作为顶头上司,不但不需回避,竟还会被女皇派去协查案子,要知道当时案子刚发。很多案情尚未明了,女皇在这种情形下便用人不疑,令顾唯潘感觉到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暗自有些心悸,要是那些无耻小人的谗言被女皇知晓,女皇是否还会如此信任于他? “你跟老夫说,是何人信口雌黄?老夫与他当面对质。”顾唯潘终于放下了些架子,也不再对韩健太冷言冷语,说话间好似多了几分盟友商谈的味道。 “顾首席无须与那等小人对峙。”韩健笑道。“现在,案子尚未彻底查清,在下前来,除了告知顾首席您这件事之外。其实也是想提醒顾首席一些事……” “何事?”顾唯潘皱眉看着韩健。 韩健道:“既然现在外面已有了顾首席涉案的风言风语,现在顾首席您对此案却再也不管不问了,岂不会加深别人的怀疑?” 顾唯潘微微沉思。道:“你是说?” “依在下的意思,顾首席现在手头建塔的事基本完成。下一步就着手彻查贪污亏空案,找出那些潜藏在朝中的奸佞。如此一来。旁人见顾首席您对案子如此认真,谁还敢说三道四?” 韩健说完,顾唯潘一时也沉默。韩健心说这招果然好使,先说点“大事”把顾唯潘震慑一下,后面再说纳小妾的事,那还不是芝麻绿豆点的事,何足挂齿?韩健突然感觉自己用的手段有点卑鄙,不过非常时期用非常法,他要不是这么吓唬顾唯潘,顾唯潘肯好好听他说话? 顾唯潘沉默半晌,冷声道:“这案子,已经移交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奉查司只是奉皇命追查可能与此案有关之人,之前只有一个李维涉案,现在着手查,如何查?” 韩健厅顾唯潘的话,便知顾唯潘已经入了套。否则按照顾唯潘的脾气早就甩袖走了,怎会问他“如何查”的问题? “顾首席,这案子其实涉及的人很多,只是有些人隐藏的很深,我们没有真凭实据,因而不好随便下定论。就好像顾首席您……顾首席别多想。在下是相信您的为人,可有些人,在下却不是那么相信,虽然没真凭实据,但在下认为,这些人肯定涉案其中,还有可能是魁首。现在陛下让我暂时退出案子,不知顾首席能否暗中协查?” 顾唯潘再皱眉,问道:“谁?” “户部尚书,汤生。”韩健直截了当道。 “汤生?”顾唯潘稍微沉默了一下,大概在想关于这个人的事。 韩健心想,昨日你个汤生会同延宁郡王摆我鸿门宴,那今天我就换个法子让你知道天王老子不好惹。女皇让他退出案子,他不亲手去查,但可以利用顾唯潘的心理,让顾唯潘和奉查司去查。反正这也是奉查司的职责。 “顾首席可是想到什么?”韩健见顾唯潘半晌不说话,问道。 顾唯潘道:“户部自尚书以下,均涉案其中,他没道理对案子毫不知情。” 韩健道:“在下与顾首席想法一样。上听处各分司衙门间各自独立,您老虽然名义上是上听处首席大臣,但您主要负责的仍旧是奉查司的事务。户部可与上听处情况不同,你想他一个户部尚书,每季的收支均会详细记录,手底下亏空了那么一笔巨款,他竟能毫不知情?” 顾唯潘微微点头,似乎同意了韩健的说法。 “那老夫着手去查查这个汤生。”顾唯潘说完,再看着韩健,“还有别的事?” “没了。”韩健先说一句,突然又装作是临时想起,道,“哦,还有一事。” 顾唯潘道:“那就一次说完。” 韩健正色道:“是您老的家事。那日顾首席离开之后,我与尊夫人商谈一番,她的意思是,只要您老肯回心转意,她愿意接纳……嗯,入门,如此一来顾首席可一家团聚,无须再为此事操心。” 顾唯潘脸色重新板起,有些发怒道:“老夫的家事,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 韩健心中慨叹,这老家伙还是不领情。我大老远跑来说和你的家事,图的什么?再一想,心里补充一句,不就图你女儿吗? “顾首席,在下也是为您老考虑,您老也不希望临老落个作风不检的骂名吧?” 韩健说这话时,顾唯潘稍微有些不耐烦,他主要还对之前韩健说有人暗中举报他的事而介怀。想起家事,他最主要的情绪是心烦,不想去想,觉得按照当下这般也好,不和离就不和离,这么多年过来,要和离并不急于一时。 “此事容老夫再做思量。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吧。暂时库司内无事可做,这几天你先不用过来。”顾唯潘有些不耐烦道。 “那您老保重,在下告辞。” 韩健说着行礼作别。心中却也觉得这差事太苦,要跟顾唯潘说家事,非要扯那么远再兜回来,连他自己也觉得如此说话很累。倒是跟黄烈和司马藉等人说话时无拘无束自在许多。 到现在,也还不确定到底顾唯潘是否接受了把小妾纳进门的提议。要是顾唯潘就这么久拖着不表态,那他就不用去见顾欣儿交差了? “唉!让头老犟驴回心转意,还不如找根绳吊死呢。”临出门时,韩健低声自语道。 “你等等。”顾唯潘突然在背后叫了一句。 韩健转身道:“顾首席还有事?” “老夫刚才想过,你说的那个……嗯,老夫觉得也可。不过此事,需要有人从中调说,不知你……” 顾唯潘竟然也有有求于人的时候?韩健心中暗自窃笑,刚还想这事没个了断,没想到这么快顾唯潘便好像脑袋开窍了。 本来就是件好事,他能儿女绕膝,还能享齐人之福,面子保住了,名声也保住了,等于是为晋升首辅大臣铺平道路。要不是顾唯潘顾面子,这事早成了,何至于到今天妻离子散的地步? “顾首席放心,在下自当尽心竭力……哦,帮顾首席一家团聚。”韩健笑道。 顾唯潘无奈一叹,没相谢,对韩健的态度却也改变了不少。 二人也就此告辞,韩健马上去顾府将这好消息告知顾欣儿。 韩健心想,今天可说是循序善诱,总算把个老顽固说动了。顺带还让顾唯潘帮他来查汤生,不用自己出手,最后令汤生原形毕露最好,若是不能,韩健至少也会获得一些有价值的线索。韩健能感觉出,汤生是延宁郡王这单薄势力中很重要的一环。 等韩健离开上听处总办,顾唯潘也有些沉默地回到集思厅,之前那些观风的大臣才各自回到位子上。 之前东王对顾唯潘长谈一番,顾唯潘先是很生气,之后二人好像有更进一步的交谈,到最后,顾唯潘还主动跟东王搭话。众大臣离的远,也听不清二人的对话具体是什么,但看得出,二人交谈的结果很融洽,像是达成某种共识。 “顾首席,您……可是有什么要安排?”一名官员走过去,试探着顾唯潘的口风。 “哦,暂且没事,有事的话,老夫会安排你们去做。”顾唯潘现在想的都是如何去调查汤生,证明其涉案其中,因而话说的便敷衍了一些。 不过这话说出来,效果却非他所能料想。很多人因此而睡不着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女皇有私生子? 韩健从顾府回到清虚雅舍,司马藉与阮平都已回来,二人正坐在桌前像在说什么事情,连韩健上楼也未察觉。 “少公子,你这么久才回来,错过好戏了。”司马藉见到韩健过来,起身道。 “什么好戏?” “就是那黄大公子,他在贡院遇刺,人堆里他躲的跟个泥鳅一样,几个刺客愣是没将他给杀了。哈哈,不过在躲避的时候还是磕着脑袋,肿起个包。”司马藉有些幸灾乐祸道。 韩健暗忖,黄烈终究遭到报复,刺杀他的照理是北王党之人。却也说不准,当下时局略显混乱,有人想借刺杀黄烈将事态扩大,又或嫁祸某些党派,都也说不准。 “黄公子现在何处?”韩健问道。 司马藉想了想道:“他这会……应该在廷尉府吧,事发后,林兄已带廷尉府的人过去了,不过刺客狡猾的很,闪进人群里,估摸很难寻出来。” 韩健点头表示会意,刺客是捡人多的地方下手,就是为制造混乱,就算刺杀不成也能脱身。这说明刺客有所准备,就算黄烈不去贡院,刺客也会选择别的地方下手。 “刺客的事先不提,你们去贡院做何?”韩健道。 阮平有些感慨道:“是一位师兄带我们过去,说是今日有不少名学大家去,我们想旁听一番,不想却遇到乱子。” 韩健追问道:“那你们去时,陛下可还在?” “陛下?”司马藉插话道,“据说。陛下本来会去,但临时有事。未亲往。少公子不会怀疑刺客刺杀的是……” “没事,我只随口一问。叫了吃的东西没。腹中有些空,先垫点东西,黄公子说晚上在这里请宴。” “黄公子?咳咳,少公子你还信他?这家伙,说一套做一套,今天他又遇上刺客,怕是来不了。”司马藉一脸不屑道。 韩健微微一笑,此时黄烈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谁说我不来?今日我做东,不来。岂不是令几位笑话?掌柜的可在,可先上头盘了。” 黄烈说着,人也走上前来。身上衣服倒也干净,只是并非上午穿的那身,头上肿了个大包,好像个犄角一般,只可惜只是单面的,羊角缺了一边。 “黄公子,没事吧?”韩健笑问。眼前的黄烈。一副滑稽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没……没事,能有什么事?几十板子的场面咱都经历过来,不就是勇斗歹徒受点轻伤?嘿。今天那些小子运气,下次再让我遇上他们,非把他们……哎呦喂。疼,司马兄别动手摸。”黄烈大言不惭地坐下。摸着头上的“犄角”,这犄角仿若成了他的英雄勋章。只可惜这英雄勋章差点被司马藉一拳头给砸平了。 “黄公子你今日可真英勇。”司马藉笑道。“一会我可要好好敬你一杯。” 黄烈笑道:“好说好说。一会别灌我酒就好,虽然我酒量不错,但架不住灌,让我小酌几杯便可,免得我又分不清东西南北,一觉醒来就大天亮了。” 韩健心说黄烈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猫尿喝不了几杯就会醉。以往黄烈喝酒,那是他自己灌自己,怨不得旁人。 一席酒宴吃的很愉快,司马藉为了防止黄烈借醉酒赖账吃白食,特地叫了不多的酒,在宴席上还跟黄烈抢着喝,以至于黄烈到最后也只喝了两三杯,几杯清酒下肚他就是装醉也不好意思。这次黄烈也言出必行,拿出银子来付账,还打赏了伙计二钱银子,众伙计都是千恩万谢。 几人出清虚雅舍,已上更,黄烈在随从相随下回南王府别院,而韩健几人也要回东王府别馆。韩健正要走,却见不远处有人被侍卫拦下,因为光线有些暗淡,韩健只觉出是名女子,却非他熟悉的顾欣儿。 “少公子,是西柳姑娘来访。”张行过来通禀。 “嗯,那迟些再回去,让她到里面说话。” 韩健说着,回身到雅舍内,此时雅舍二楼已没客人剩下。韩健刚上楼站定,大西柳便身姿婀娜地走上楼。 “见过少公子。”大西柳行礼道。 “有事?” “是。少公子,干娘得到一些对少公子不利的传闻,第一时间令小女子通知您。就是如今洛阳城中,有一股传闻正在蔓延,说是少公子您跟陛下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直说。”韩健冷声道。 “是。传闻所言,说是少公子是陛下的私生子,陛下一直不肯立太子,是为将来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少公子您。”大西柳面带谨慎道。说完还打量韩健反应,令她意外的是,韩健并未有过激反应。 “这风声,你干娘可是有查出是由何处传出?”韩健语气平淡问道。 “回少公子,目前干娘正在着手派人去查,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另外,传闻中陛下还有个私生女,暂时却未有更多消息,干娘也在追查。” 韩健一笑,这传闻倒是挺有意思,先是说女皇有姘夫,现在又说女皇有私生子和私生女。这盆污水明显有些脏,韩健出生时是亲眼见过这个世界的母亲遗体,且见过姨娘们给母亲下葬,说他是别人生的,他第一个不信。再者,这传言经不起推敲,女皇日常作息言行非同常人,是有特别机构来记录帝王起居注,女皇怀胎十月生儿育女绝对不可能瞒过负责记录帝王起居注的太监和史官。 “继续追查,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韩健道。 “是,少公子。”大西柳躬身领命。 正事说完,韩健也准备下楼离开,大西柳不敢先行,只是立在后面等韩健先走。 “你妹妹的伤势可有好转?”韩健问道。 “劳少公子挂心,现在妹妹仍在城外养伤,不过伤势基本痊愈,很快便可亲自为少公子效力。” 韩健微微一叹道:“我身边人不少,你干娘也不少人,但有时做事,身边还是缺少几个像你们姐妹这样的人才。” 难道少公子是想让我们姐妹利用风尘女子的身份,来接近某些达官显贵?想到这,大西柳心中不由有些发凉,她最忌讳的是自己贱籍身份。 韩健最后笑着补充道:“放心,我不会令你们做出违背意愿之事,只是我在明,需要一些人暗中来替我办事。” 大西柳恭敬行礼,却没加表态。 韩健一笑,与大西柳一前一后下楼。随后韩健便与司马藉等人回东王府别馆,而大西柳则趁着夜色回去找洛夫人回报。 离开清虚雅舍,韩健把张行叫到身边,嘱咐了他一些事,主要也是为追查女皇私生子和私生女这件事。 “少公子,这传闻……属下还是初次听闻,看来谣言尚未扩散,现在追查尚来得及。但若有差错……令谣言蔓延……还请少公子示下。”张行行礼问道。 韩健道:“谣言终究是谣言,他要四处乱传,我们也无须去阻止什么,只是将谣言的源头找到,这才是你要做的。” “属下明白。”张行心里已经有数。 回到东王府别馆,韩健尚未回房休息,司马藉道:“刚才少公子对张侍卫吩咐事情,我听了一耳朵。是说现在有人说少公子和陛下的坏话?” “你知道是谁干的?” “这个我可不知道。”司马藉道,“不过有件事我想说。” “何事?” “就是上次咱去延宁郡王府,少公子你不是让我准备礼物吗,我就去后院拿了一件过来,路上有些不忿,那个什么延宁郡王请个宴,我们就要送礼物,多亏?于是我中途就给他调了包,塞了几块石头在里面。”司马藉有些歉意说道。 韩健瞪了司马藉一眼道:“说你什么好,有人请宴,送点礼物过去,这是人情,这你也要耍花样?” “少公子先别急着生气,本来嘛我也觉得,延宁郡王家大业大,怎看得上我们那点礼物。进了郡王府,我随手就交给他们家下人了。可今天下午,延宁郡王府那边却送了礼物回来,说是回礼的。我不敢自作主张,拿过来给少公子看看。” 说着,司马藉将用礼盒包起来的礼物递上前来。 “少公子,我可打开了啊。”司马藉请示道。 “等等。”韩健突然觉得不妥,现在延宁郡王回礼,就说明送去的礼物被打开看过,送几块石头回什么礼算是“礼尚往来”? 司马藉颠了颠盒子重量,自语道:“难不成回礼也是几块石头? “拿到外面,找侍卫打开,离远点。”韩健道。 “啊?少公子,你说什么?”司马藉有些不解。 “要是飞出个毒箭穿你喉,你不死翘翘了?”韩健道。 “啊!”司马藉听韩健之言,登时将手中礼盒脱手落在地上。只听咣当一声,盒子被什么重物跟硬生生震开,却不是爆炸或是射出毒箭,而是从里面突出块石头,准确来说是一块很大的白玉石。 “嘿,还真是回了块石头,不过却是玉石,如此大一块白玉石,延宁郡王真是大手笔。”司马藉从地上将玉石捧了起来,笑呵呵说道,就好像这块白玉石是他用几块石头等价交换来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造谣与信谣 魏朝当下君子佩玉,玉中以白玉为上品。如此一块白璧无瑕个头硕大的璞玉,少说价值白银上万两。 “少公子,你说延宁郡王送块白玉来,是何意?”司马藉将玉石捧到韩健面前,“难道他想贿赂少公子,让少公子不再追究他小舅子涉及贪污案之事?” “陛下都让我不再问此案,他还需要贿赂我?”韩健说着,也在想延宁郡王的用意。 “那他是想结交少公子,送上白玉一块。嗯,应该就是如此了……真是一块好玉。” 韩健道:“延宁郡王很清楚官场规矩,我们去他府上,他对结交之事只字未提,今日以重礼相还,其中必有原委,不是单单想结交这么简单。” 韩健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块白玉,想从中发现些线索。最后却发现手中的白玉只是白玉,内无玄机。 “管他呢,既然他送来,我们不收白不收不是?少公子莫非打算将玉石送回去?”司马藉突然吝啬起来,抱着玉石,好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肯松手。 “将玉石放回锦盒里,暂时跟其他锦盒放在一处,装作不知。”韩健道。 “好咧。”只要不是韩健说把白玉送回去,司马藉都很乐意接受,兴高采烈便将玉石装好往后院送去。 等正厅只剩下韩健一人,韩健独自在盘算,延宁郡王到底图的是什么。 之前韩健曾怀疑,延宁郡王跟北王党相勾连,也是贪污亏空案的幕后主脑之一。但事后韩健否定了此想法。因为他找不出延宁郡王为北王效力会得到何等好处。若论官爵,延宁郡王已是郡王。北王篡位成功他也不会更进一步,反而在北王根基未稳时。他是主要被铲除对象。论钱财,延宁郡王在外有藩地,每年有大笔银子进项,他平日作风检点,也无须大笔钱财开支。权财不图,难道他好美色? 韩健吸口凉气,难道延宁郡王对女皇有不轨企图?从之前延宁郡王对顾唯潘夫人顾松氏的一番感慨中,韩健能感觉出延宁郡王是个多情种子,能对一个几十年前风姿绰约如今已是半老徐娘的顾松氏都念念不忘的老家伙。不是多情种子是什么? 不过这想法未免有些“跑偏”。韩健也觉得此想法不可取。 韩健可以判断,延宁郡王是有阴谋的,只是这阴谋他暂时尚未看穿。现在送块白玉过来,还是他收到几块石头的拜礼之后,石头换石头,礼数上还真是不亏。 韩健感慨,这老家伙隐忍蛰伏这么多年,不鸣则已,一鸣他要惊人? …… …… 两日后。洛阳城关于新太子人选的争论已经愈演愈烈。 韩健获悉,东阁和西阁大臣,就立太子这件事已经分成两派。一派支持立六皇子杨曦,认为他少年英才有本事。能接连破获两起大案。而另一派则主张立三皇子杨余,认为国应有长君。总的来说,就是立长不立幼。 韩健心想。这种无谓的争论就是吵破天也没用,因为这次立太子。根本不是为立储君而立太子,完全是女皇在政治胁迫下作出的一种妥协。就算是立了谁当太子。将来照样也可废掉,废太子这种事古来常见,历史上哪个皇帝没几个被废太子的兄弟和儿子,他都不好意思出来说他当过皇帝。 韩健对立太子这件事上,看的很淡然。立杨曦对他来说固然是好,可杨曦一旦当上太子,这个太子就去当质子,接下来几年甚至是十几年都未必会见上一面。再见面时物是人非,谁是谁的朋友这样的粗浅关系早被抛到爪哇国,杨曦如何会再像今日这般对他言听计从?杨余当太子对韩健来说也可接受,杨余去南国当笼子里的鸟人,就等于是远离了魏朝权力核心,待他归来时,也许杨曦在朝中已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杨余光有一个太子名衔是抵不住的。 不过说到底,谁当太子都要面对女皇寿命的问题。女皇如今才三十多岁,等女皇百年归老,也许俩皇子都早一步撒手人寰,那可就热闹了。也许现在女皇极力要铲除的某个王公贵族,他们的儿子或者孙子将来还是皇帝呢。 皇家有时就是这么奇妙,谁也无法肯定下一任接班当一国之君的人是谁。冒出个宋江、方腊的造反头子窃了皇权,这种事谁又说得准? 两日后的中午,韩健刚去了一趟顾府,回清虚雅舍便见到一身男装出来与他相见的大西柳。韩健想来应该是洛夫人调查谣言的事有了进展,这几天,洛阳城中关于女皇私生子的事,只是在小范围传开。倒是在洛阳城周边的几个州县,消息却散播的很快。 这种事,本来就是平民百姓更加喜欢八卦的话题,这年头又没有纠察队网管大队的,百姓案子谈论一些皇家秘辛,也不会有谁跑去官府告密,尤其还是在人云亦云消息已经扩散开的情况下。消息散开的结果就是,给人一种消息是从民间传到洛阳城的感觉,韩健却明知关于女皇私生子的谣言的源头是在洛阳城内。 “少公子见谅,干娘暂时无法查到消息的确切源头。”大西柳上来便说道。 韩健瞥了眼大西柳,道:“那你来作甚?” “虽然干娘查不到消息的确切源头,却根据一些线索追查到,消息的散播,跟延宁郡王府有些关联。消息很可能是延宁郡王放出来的,目前干娘还在派人求证此事,这需要时间。”大西柳道。 韩健点头,像谣言这种事,要查到确切的源头的确不易。有心人总会试图掩藏自己。但总会有或多或少的线索指向这些幕后的黑手。 韩健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我想不出延宁郡王有制造这等谣言的必要。” 大西柳道:“少公子说的,与干娘对小女子所言别无二致。初时查到这里,干娘也不解,因为延宁郡王从来未涉及到朝廷任何一桩案子中,他是洛阳城中最老实本分的王孙贵胄。传言中陛下有私生女,但其身份却不得而知,在干娘调查后,有证据证明,传闻中陛下私生女,很可能是延宁郡王的孙女,杨卿乐。” 韩健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苦涩笑容。也就是说,自己有妹妹了?还是那个刁蛮任性将来会成为郡主或者是县主的杨卿乐? 但韩健立时作出一番联想,这几日他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突然间好像融会贯通了。 “是何证据?”韩健问道。 “回少公子,干娘查到,杨卿乐是皇家杨氏子孙贵女中进宫最多的。” 韩健冷声道:“不能因为一个人进宫多,就说他是陛下的私生女。这本身就是谣言!” 大西柳补充道:“干娘得悉一个尚未扩散开的谣言,在谣言中,以杨卿乐作为陛下私生女进行编排。这股谣言,甚至比少公子是陛下私生子的谣言还要早,只是被一些人弹压下来,而这个人就是延宁郡王。” 韩健道:“你是说,延宁郡王是要阻止这股谣言的传播,于是他编造了我是陛下私生子如此一个新的谣言,以图混淆视听?” 大西柳点头,表示同意韩健说法。 韩健未置可否,再问道:“你干娘还查到什么?” 大西柳摇头道:“暂且只有这么多。” “嗯。”韩健点头,“让你干娘顺带查查延宁郡王的儿子当初是怎么死的,哦,还有他的儿媳,就是杨卿乐的母亲,一并查清楚。” “是,少公子。少公子若无其他事,小女子先告退。” 韩健再点头,大西柳起身离开。等她刚下楼,司马藉便急匆匆跑上来。之前司马藉已经到清虚雅舍,只是见大西柳在跟韩健说话,便先下楼等候。 “少公子,可是有最新消息?”司马藉一到桌前便抻着脖子问道。 韩健点头,将之前大西柳跟他说的基本复述一遍。 “少公子,那个私生女的谣言,到底传了多久,是在我们去延宁郡王府之前,还是之后?”司马藉问道。 “是在之前。”韩健道。 “嘿,这老家伙,那就没错,这老家伙一定是不想让孙女名节受损,于是他想把少公子你拉下水,编个更轰动的消息,令人不再提他孙女。” 韩健叹口气道:“若真是如此,我倒觉得事情简单了。但只怕,延宁郡王并非造谣者,而是一个听信谣言者。” 司马藉这次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少公子,您的意思是?” “记得上次我们去郡王府,延宁郡王拼命要灌我酒,分明是要将我灌醉留在府中。他还表示要去跟女皇为我与他孙女的婚事去求陛下赐婚,他这是何等险恶用心?” 司马藉还是有些听不明白,道:“他……有说过?” “的确说过,只是你没听出来罢了。”韩健道。 司马藉再想了想,道:“那我不信,按照少公子的意思,延宁郡王是听信了谣言,以为少公子跟那个小白脸都是陛下的儿女,想乱……嗯嗯,那个什么。这解释不通啊,那个小白脸可是他的孙女,他不会相信这么无稽之谈吧?” 韩健一脸肃穆道:“若是延宁郡王一早就知道杨卿乐并非他的亲孙女,你说他会不会相信这个谣言是真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御前召对 韩健对当日延宁郡王灌酒留他,一直想不通。之前韩健以为延宁郡王是想借他在府上留宿,增进关系。 司马藉道:“若那老家伙真相信少公子你就是陛下的私生子……当然不是真的,而他也相信他孙女也是陛下所出……那他想把孙女嫁给少公子,他……不想活了?” “若延宁郡王明知如此而为,其心可诛。不过造谣者更当诛,这个谣言最初起来,很可能就是为造给延宁郡王听。”韩健叹口气,“现在并无真凭实据,一切都是猜测。延宁郡王也未必如我们想的那般,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司马藉有些着急道:“可是少公子,现在外面的谣言已经满天飞了,恐怕言官很快会将消息传到陛下那里去。这恐怕对少公子不利。” 韩健却一脸无所谓坦然道:“谣言止于智者,现在我们无须理会谣言之事。这几天,陛下就会定下太子人选,杨公子这几日未出宫,应该在立太子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他是不会出来。” “杨公子不出来也好,不然麻烦。发现杨公子就是个灾星,只要他一来准保出事。” 面对司马藉的抱怨,韩健淡然一笑,未加理会。 …… …… 第二日早晨,宫里有人来传话,说是陛下召见。传话的并非卢绍坤,只是普通的太监,只是女皇传召口谕并无书面文函。 “这位公公,不知陛下传召所为何事?”韩健问道。 “不知。”传话的只是个小太监,被韩健问话。显得很紧张,双手敛在一起回答。 “少公子进宫?”司马藉打着哈欠出来。“不会是……昨天说的那事吧?” 韩健心说,就算女皇从言官口中得知外面关于私生子和私生女的谣言。也不会找他去问话。跟他说什么?告诉他别多想?这就有点欲盖弥彰了,难保不会令他多想。韩健想,女皇召对多半是跟立太子的事有关,现在立太子的舆论已经造足了,按照魏朝的传统,皇帝立嗣时都会询问洛阳城中王公贵胄的意见,说是商量,但韩健知道没什么可商量的。 韩健带着侍卫,随那小太监和一班宫廷侍卫一起进宫。 女皇召见的地点不在大殿。仍旧在烨安阁,如此一来召见就没太多拘谨。韩健也挺愁去朝堂上面对那么多朝臣说话,他仙子要做的是尽可能低调,因为他刚查出舞弊案和贪污案,使得他现在想低调也难。 烨安阁内,女皇仍旧是坐在书桌之后。韩健到的比较晚,他进去时,里面已经立着三个人,其中有两个他是第一次见。一个三十多岁看上去油光粉面的男子,另一个则是一名女子,二十多岁很有气质,是个穿着宫装的皇家贵胄。最后一个。韩健认得,正是昨天还送了他一大块白玉石的延宁郡王。 “参见陛下。”韩健行礼道。 女皇本来在低头看着奏本,闻言抬起头望着韩健。一笑,将手上奏本也放下。 “东王你来晚了一些。”女皇笑道。 “请陛下赎罪。”韩健紧忙道。 “你东王府离皇宫最远。通传的人过去,一去一回也需要时间。这几位你可都认识?”女皇一笑。再道,“想来你到洛阳不几日,尚不识得。这位是朕的皇叔,延宁郡王。皇叔,这是东王,未来魏朝东南的脊梁。” 韩健拱手对延宁郡王行礼,延宁郡王笑道:“哈哈,老臣已跟东王见过,不算是初时。老臣还请东王到府上吃酒,当时三皇侄也在。” 女皇一笑,点点头,未予置评。 “这位……”女皇抬手比划了一下那三十多岁油头粉面的男子,道,“是康王世子,康王年老体迈,卧病在床多年,不能亲来,康王世子代父而来。” “见过世子。”韩健笑着拱手行礼。 之前韩健就听闻过老康王的事,康王跟韩健同样是郡王,现下已经八十多岁,儿子不少,但嫡子只有一个,听说是个不学无术的庸才,喜欢一些“奇淫技巧”,常年流连妓所楚馆。康王生病多年,有人说康王之所以迟迟没归天,是放不下身后事,怕死后儿子把家彻底败光。 “东王有礼了。”康王世子对韩健一笑,笑容中有些让韩健汗毛竖起来的猥琐感。 等前两个介绍完,只剩下那二十多岁的女子尚未介绍,这女子,其实韩健不用猜也知道,是安平郡主,闺名秀秀,安平郡王长女,安平郡王死后继承家业,当家照顾家里的弟妹打理王府产业,跟女皇的情况很相似。 杨秀秀早年在安平郡王在世时已经有婚约,可惜未及成婚,安平郡王便得病而死,这杨秀秀也很“特立独行”,居然跟女皇请旨“休夫”,理由就是要全心全意照顾弟妹。因为这年头父亲过世要守孝三年,即便要成婚也要等三年之后,于是女皇并未应允杨秀秀的请求,只是让她等守孝期满以后再嫁。到如今,杨秀秀守孝三年之期也将满,也就是说不出意外,她也将于不久之后嫁作人妇。 “这位是安平郡主,是朕的皇妹,平日里很少出府,东王你应该没见过。”女皇笑着介绍道。 “见过东王殿下。”这次不是韩健行礼,却是杨秀秀先行礼,仪态不凡。 “安平郡主有礼。”韩健笑着拱手。 在场的人都介绍完,两个郡王一个郡主,还有个郡王世子,这是魏朝除了三个亲王之外,爵位最高的几人。魏朝的郡王不少,但大多数都是皇家旁系世袭,分封在外地,有地而无兵无行政权,离权力核心已经很远。 “朕召几位前来,有事与你们商议,是关于立太子之事。不知你们几位,有何看法?”女皇直言不讳问道。 女皇说完,环顾在烨安阁内的四人。在四人中,最先情绪有变化的是康王世子,他先侧目看了韩健一眼,像是想听韩健的意见,不过先开口的却是延宁郡王。 延宁郡王躬身道:“立太子事关一国社稷,乃天家大事,陛下深谋远虑,必定能选出德才兼备的皇子来担当此任。老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自有所议。” 韩健瞅了延宁郡王一眼,这老家伙真是会抽身。一番场面话说的也算漂亮。我就是不说,你就是皇帝能把我怎么着? 女皇一笑,似乎已经习惯了延宁郡王这种说话办事的风格。 “旁人都说皇叔你是闲王,朕看来不假,皇叔不说,朕也不勉强。”女皇说完,再看了看其他几人,希望能有好的意见提出。 延宁郡王说完,剩下三人怎么也要说,韩健是不想先开口的,他要先听听其他人的意思,让他们试探一下女皇的口风。 这时候,康王世子仍旧不说话,眼睛还在瞄着韩健,这目光令韩健很不爽。 此时杨秀秀行礼道:“陛下,皇妹只是一介女子,朝事本不应多加议论……” 女皇一笑道:“朕不同样也是女子?” “陛下才干,皇妹所不能及。皇妹只是认为,陛下如今正盛年,立太子之事何必急于一时?不妨等日后,再作筹措?” 杨秀秀说完,韩健听出她话中有话,难道杨秀秀是暗示以后女皇会有子嗣来继承皇位,而不需要把两个弟弟扶上太子的位子? 女皇微微摇头道:“朕如今正当盛年不假,可当初先皇之时,也当盛年,还不是……唉,人生之事旦夕祸福。朕只是希望,一旦朕有何三长两短,魏朝不至于国祚大乱,到那时,朕九泉之下也无颜见杨家列祖列宗。” 女皇言语间很感慨,说完这话,她未再等,直接问康王世子道:“不知康王世子有何看法?” “这个……”康王世子面对女皇的问题,显得很局促,在这等局促的时候,他竟还是不由自主望向韩健这面来。 韩健真想把康王世子那双眼睛给刺瞎,没事瞎看什么? “陛下……臣……臣认为……陛下可……可以选择一位皇……皇子来……来当太子。三王子……子和和……六王子都……都挺好的。” 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说了等于没说。韩健心想,康王世子是个结巴? “康王世子你慢慢说。”女皇道,“你具体说,朕的三弟和六弟,哪个更适合当太子?” “这个……”康王世子再看韩健一眼道,“臣觉得……还是三王子吧。” 韩健感觉出,这个康王世子不是结巴,只是可能第一次被问及这么重要的问题有些紧张。韩健也难理解,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常年在妓所里泡着,接触的人也不少,怎么也能在御前召对时紧张到这么一副样子? 康王世子虽然说的磕绊,但好歹也把意思表达出来,他支持将杨余立为太子。韩健暗忖,有立场没理由,这种意见说了等于没说。 女皇没过分苛责于康王世子,只是将头转过来看着韩健,道:“东王之意呢?” 韩健躬身行礼,态度很自然道:“臣认为,论学识人品才干,六王子更适合登太子之位。” 韩健一语既出,房里包括宫女在内,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回答的实在是太干脆了,较之以往几人的回答,他这个回答可以说是蓝本级别的回话,只是内容上令部分人不解。 “哦?”女皇轻轻蹙眉,仍旧是未予置评。 不过一旁的杨秀秀则有些怨恼地打量着韩健,似乎觉得韩健这么说很不妥。 第一百四十五章我就是个实在人 韩健在女皇面前直接举荐杨曦当太子,话说的太直接,直接到连女皇一时都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旁的安平郡主打量着韩健,质问道:“我听说,东王跟六皇弟他走的很近,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韩健点头道。 “那东王你不怕别人闲言闲语?” 韩健笑着以咄咄的口气回敬道:“聚贤不避亲,如今是向陛下举荐太子人选,在下与六王子不过是朋友,较之对他的了解,在下绝不会比陛下甚至是几位更清楚。在陛下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正是为臣之道,也是陛下所希望看到的?” 安平郡主听了韩健这番话似乎有些气恼,眉毛稍微颤动道:“东王说六皇子学识人品才干均有所长,可他如今不过虚岁十八,尚未成家立室,如何当的起一国的太子?” 这话放在平时说,韩健也会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不会跟她争论什么。可当下韩健却非说不可,这不但涉及到他的立场问题,在一个刚认识的美女面前服软可不是他的性格。 “听安平郡主言下之意,是觉得三王子更适合来当太子?”韩健语气平淡道,“那郡主为何之前又不对陛下直说?可是觉得,在陛下面前还要藏掖?” “你!”安平郡主这下是彻底恼了,现在问题已经上升到她对女皇诚实的问题。但她当着女皇的面,没有发作,只是轻哼一声将头转回去。等她稍微冷静下来。才发觉成功被韩健转移了注意力。 女皇适时出言道:“同为一朝之臣,皆为社稷献策。无须事事计较。东王,你与朕的六弟相识时日不短。可说说对他有何看法?” 韩健躬身行礼道:“回陛下,臣认为,六王子为人宽厚、坦诚,有一颗仁爱之心,这都是为人君者所必备的品质。但六皇子涉世为甚,缺乏历练,这会造成他对一些事准备不足。若是他经过一番历练,将来必可以辅佐陛下治理好魏朝江山,也或许可帮陛下一统江南。” 韩健一针见血提到了杨曦缺乏历练的问题。他就是跟女皇说。要是立个太子就是为了去南齐当质子,那最好就是让杨曦去,他去了有了这样一番历练,把性格磨练好了,那他就是个完美的明君选择。否则他将永远是个温室里的小花,什么事除了问姐姐就是问他,一点主见都没有。 女皇闻听韩健之言,连续点了几下头,同时也像在思索韩健的话。 “陛下。老臣有话说。”这时候,最早发言,也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延宁郡王开口了。 “皇叔请讲。”女皇抬头道。 “依老臣所见,六王子的确如东王所言。是个宽厚仁爱的好孩子……请恕老臣失言……” 女皇笑道:“无妨,曦儿本就是孩子,皇叔看着他长大。如此怎算失言?” “是是。”延宁郡王一笑,道。“东王说,六王子需要历练。老臣也以为善。六王子经过这次查案,已经进益不少,或许可当得大任也说不定。” 延宁郡王的话说的很圆滑,他没有主动表达说支持六王子,也没说不支持。就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韩健仔细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也不太明白延宁郡王到底是支持三皇子或者是六皇子中的哪一个,说是在为杨曦说好话,其实他也在婉转表达了杨曦是个孩子。说他没支持,他还说好话了。 韩健心想,延宁郡王已经算是极为聪明之人,就光是说话,就到了滴水不漏的境界。这样的人怎会轻信谣言? 谣言止于智者,延宁郡王虽然会说话办事,是智者但不一定会理智,一旦一个人有偏狭,那他的智也就只体现在一方面,容易被心魔所左右。韩健分析了一下,至少他察觉出延宁郡王对女皇有“恶意”。延宁郡王举荐谁,都不会是善意的举动,现在明摆着举荐一个“孩子”来当太子,是否说明,延宁郡王有篡位之心? 韩健想了想,一切下定论还太早。至少到现在,延宁郡王还是老实安份的。 延宁郡王的话说完,女皇只是微微点头,仍旧没说自己的看法。韩健和延宁郡王都知道此时不该问及女皇的意见,而康王世子想问他也不敢说,倒是一边身为女子的杨秀秀,直接问道:“不知陛下中意哪位王子?” 女皇面对这么“直接”的问题,也没责怪安宁君主,一笑道:“朕也是想听你们的意见……” 韩健心说,又是一句滴水不漏的话。 说完太子人选的问题,女皇随便闲话几句,问问韩健在洛阳是否习惯,再问问老康王的病情,问问杨秀秀的弟妹学业,最后提醒杨秀秀她的守孝期将满。杨秀秀听到女皇说她守孝期的事,表情明显一变,韩健能觉出她心里知道女皇说的其实就是她的婚事。从她以往对这桩婚事的排斥程度来看,她心里会接受的可能性很低。 一个不安份的女人! 女皇最后询问的是杨卿乐的事,跟延宁郡王提到杨卿乐岁数不小,到了婚配的年岁。延宁郡王只是笑着说舍不得孙女嫁人,韩健从这副表情又体会了延宁郡王的老奸巨猾。 一个皇宫里的小屋子,里面每个人都好像尔虞我诈。韩健实在不想在这屋子里久留。不过很快,女皇便让几人回去,韩健也终于可以到外面缓口气准备出宫。 “东王可真是能言善辩。” 韩健刚长喘口气,便听到身后一个语带讥讽的女声传来,这声音有些刺耳,正是刚才在女皇面前质问他却被他反戈一击的杨秀秀。 韩健转身,笑着行礼道:“安平郡主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佩服佩服。不过下次损人的时候挑个场合,在陛下面前,实在不合适。” “你!”安平郡主听他前半句场面话,以为韩健应该识相会跟她事后道歉,谁知道后面又被韩健损了一顿。还好像是教育她一般。 杨秀秀自小便时常进宫,对宫里的规矩很熟悉,在女皇面前从来也能应付自如,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为人处世需要别人来教。她正要反驳,却见韩健已经一笑离开,不给她驳斥的机会。 “追上去扇他个耳光最好。”杨秀秀心里冒出这么个冲动。但她想了想还是没付诸实施,她也知道什么是兹事体大,虽然他是郡主,但在皇宫里掌掴东王的罪名可不小,她还不想拿一家老小的前途找回面子。 韩健出宫,侍卫正在等候,原本并未护送他而是出去调查的张行却已经来了。 “走,回府。”韩健道。 张行等侍卫很识趣随韩健而行,张行也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汇报。 这是韩健的嘱咐,在皇宫周围,人多耳杂,说什么事很容易被人探听到。 “少公子,查到一些事,都是跟谣言有关。”等走远了,离皇宫一段距离,张行才走上前边走边道。 “直接说。”韩健点头道。 “是。谣言所传,的确是从城外传到城内,现在满城上下近乎都在说少公子是陛下私生子这件事,关于女皇的私生女,传的并非很广,不过这谣言的确有些年头,据查几年前就有同样的风闻在洛阳城中传,后来廷尉府还为此拿过一些造谣者,不过因为查不到源头,那些造谣者只是被打了板子遣散回去。少公子,要不要查访这些人,从他们身上找线索?” 韩健道:“不用,事情既然已经有年数,本身不好查,查不到也无大碍。关于一些风闻之事,我们当不知便可,相信陛下得知也会有所安排。” “少公子是说,陛下会为此事……有安排?”张行有些意外道。 韩健看了张行一眼,平日里张行是不会如此问他问题的,今日张行的态度也有些古怪。难道张行有事相隐瞒? “现在外面都盯着东王府,近来的查探也先停。”韩健道,“一些风声,会有人送过来,到时直接告诉我便可。另外,你想办法通知东王府在京城中的细作,也让他们小心,这当口他们所作的一切都可能影响到东王府在百姓眼中的形象,让他们暂时也先收敛一下……” 张行有些不太明白韩健的意思,他听韩健所说的好像很严重。但他也不敢多问,只是领命去安排。 回到东王府别馆,司马藉和阮平都在府上没出去,而雯儿则在指挥着婢女们晾晒被褥,小院里都挂着五颜六色的布,显得很夺目。 “少主,您……怎么回来了?”平日里韩健白天都不在府上,雯儿见到韩健还有些奇怪。 “暂时把院子里挂的东西放到别处去,另外安排下人,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准到院子里来。”韩健吩咐道。 “嗯。”雯儿小跑着去安排。 韩健让人去叫司马藉和阮平过来,等二人过来,还在争执着什么,似乎是刚下了一盘没有结果的棋,两个人正在争论谁的胜面更大。 “少公子,叫我们过来何事?”司马藉问道,“说话的话,去前厅不是更方便?” “有些事不能到前厅说。”韩健说道。 司马藉道:“什么事不能去前厅说?难道府上还有外人不成?” 韩健叹口气道:“不是外人,是细作……” 第一百四十六章强中自有强中手 东王府别馆有细作之事,是韩健早就察觉的。韩健开始时认为细作是女皇派驻在他身边,很可能是侍卫中一人,韩健本也没太在意,可到如今形势紧张的地步,他竟不能提前作安排以防被人察觉,这种缺少准备的行动往往会令他陷入被动。 在查贪污案中,韩健就是在临近行动时才将计划告知司马藉一人,使得整个计划无懈可击。韩健在事成之后,发现有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若是他可以更多谋划而招人商议,当晚查贪污亏空案就不会如走钢丝一般险。现在,韩健决定将府里的细作一次性挖出来,查清楚谁是人是鬼,也为接下来的大行动做准备。 司马藉听说韩健要找细作,问道:“少公子,你觉得……咱这里谁像细作?要是明着查不出来,暗中更难查,难不成挨个抓起来审问一遍?” “倒不用那么麻烦,我有一计,你按照我说的去办便可。”韩健讳莫如深道。 司马藉见韩健一副镇定而胸有成竹的模样,一笑道:“就是少公子有办法,那我听少公子的,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吃里扒外,找到费把他宰了不可。” 抓个内奸出来就杀了?韩健觉得大可不必。 要是对他有所图谋的人派来的细作,倒可以加以利用,放出一些假消息。若是女皇派来的细作,那就不好办了,韩健想了想,若真是女皇派来的那他就装作不知道。要真是女皇防着他的话。韩健自己也觉得有点窝火,不过他也认为在权力斗争面前。就算女皇派人来监视他也无可厚非。 当晚韩健一直留在内院里没出去,却一直点着蜡烛将房间照的通亮。直到后半夜。韩健突然吩咐让司马藉和张行前后去见他,等二人出来,各自领了一队侍卫,说是按照韩健的吩咐去办事。 府里的侍卫大多数本已就寝,现在突然要出去办事,他们也不敢多问什么。张行和司马藉对所办之事讳莫如深。 “少公子,准备好了。”面对出来检阅临行前众侍卫的韩健,司马藉上前说道。 此时东王府的侍卫有一半换上一身夜行衣,黑衣蒙面。如同要出去打家劫舍一般。另一半人则是东王府的标准侍卫衣着,好像要出去演习。 “今夜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等诸位回来,各有嘉奖。”韩健鼓舞军心道。 “谢少公子。”众侍卫一个个摩拳擦掌。 随后,两队侍卫分别在司马藉和张行的率领下往延宁郡王府的方向奔去。韩健看着远处的天空,微微一笑,今天延宁郡王的府邸大概要不太安宁了。 韩健吩咐司马藉和张行做的事不同,说的也不一样。但目的大致是相同的,就是给延宁郡王制造麻烦。 配合司马藉那不扎实的作风,韩健让他带人去延宁郡王府放火,放完火就跑。不能让延宁郡王抓到把柄。而张行带侍卫去延宁郡王府做的就是救火。一边烧一边救,延宁郡王府会热闹非凡,延宁郡王府也会鸡犬不宁。 但韩健真正的目的却非延宁郡王府。而是廷尉府,韩健这次要来个兵行险招。安排洛夫人组织一些西凉旧部的人去“劫狱”,趁着廷尉府和护卫所被城中郡王府着火的事奔忙。韩健准备把那些由他亲自送进监狱的家伙劫出来。韩健想的是,能劫出来倒好,要是人救不出也不用勉强,不过他要帮一些想活命的犯官逃走。韩健倒不是想揪出北王党的其他成员,而是让北王党因此事而焦头烂额。多了这么多同伙需要帮忙跑路和安置,北王党还有时间来谋划如何某朝篡位? 等这些计划大概已经落实了,剩下就是韩健顺带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出王府里的奸细。实践出真章,东王府侍卫最多只是跟韩健出去摆摆威风,站岗放哨的事做过,为非作歹的事到底第一次做。把细作找出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安排一个大任务去给那些侍卫做,再暗中查探这些人的举止反应。现在观察的任务,仍旧是洛夫人来主导,主要是韩健手头无人,而洛夫人的忠诚度虽然不高,但她没有反水的理由,韩健觉得洛夫人不利用白不利用。 等人都出发了,韩健在东王府中游戏热悠闲。这不是他第一次做“坏事”,但今天的坏事却与以往为了查案或者正义不同,他今天是邪恶的一方,做的事也完全在给洛阳城添堵。韩健很想知道,若是细作真是女皇派来的,而消息也传到女皇那里的话,女皇会如何看待他。是把他当成是为国分忧的忠臣,还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奸臣? 整个东王府,平时韩健不在的时候,下人是以普通百姓为主,会些拳脚功夫的护院近乎没有,因为王府的安保很严密,有廷尉府和护卫所两个衙门的庇护,东王府别馆历来没出过事。但这次韩健把人都派出去,却觉得背后有些发愣,就好像光着身子被人打量一般,什么秘密都无所遁形。 最令韩健不解的事,他竟然感受不到任何人在窥探他。韩健甚至闭上眼睛循着风声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流波动,也是找不到货物的任何痕迹。 韩健自认为是高手,却第一次感受到人外有人,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早知道留点侍卫来保护自己,何至于有高手反算计他,他却无可奈何。 “阿弥陀佛。”韩健突然宣一声佛号,唰一声将佩剑抽出来。将佩剑拿在手上半天,韩健才发觉周围仍旧是一片安静。 难道是被我的气势吓跑了?韩健想了想,如今那高手应该还在。不过一个能将气息甚至是移动时对空气产生的波动都给掩藏住,以他的水平是绝对达不到的。以他对剑法和内功修行这么多年看,有这样工夫的人在当世也就几个,这样的高手很少出世,真是来杀他的话,那买凶的人可说是花了大手笔。这大手笔绝非银子可以办到,这等境界的高手可是不缺钱的。 韩健一直试图让内心彻底平静下来,但在这等情况下他很难做到。因为对手实在太强大了,韩健想,难道是自己的弦绷得太紧神经过敏,本身高手并不存在? 韩健虽然好像是找不到那高手存在的任何证据,心中却肯定那个人就在周围,离他的距离已经到近乎可以瞬间出现与他相搏杀的地步。韩健感觉有几分悲哀,这样的高手显然已并非第一天跟着他,要真是有新人以这样一种深藏不露的方式,非要闲的来跟踪调查他的话,他的事恐怕也无所遁形。 “到底是府里有细作,还是说细作本身就是不认识的一个高手?”韩健也在心中暗自揣测此事。 韩健突然立在门口,对着漆黑不见星月的夜空高声感慨道:“今日真是朗朗星空皓皓明月,如此良辰美景,真是该畅饮一杯。” 说的好像是一句废话,但他却在用说话的空隙,第二次试图找出藏在黑暗深处的高手。韩健到现在仍旧不能肯定那个人的存在,但有些事他也是有感觉的,那一股无形的压力,越来越感觉到对手的迫近。 韩健心想:“老子可不能死在一群江湖客手上,从小练功为的什么,不就是今天能以一己之力从高手手底下逃命?” 什么高低成败大侠小侠的,韩健都不稀罕,他最在乎的是再世为人这一条小命。小命没了就真的没了。被个突然杀出来的高手给毙命岂不呜呼哀哉? “少主,您在跟我说话吗?” 过了半晌,雯儿才睡眼惺忪从对面屋子里走出来。雯儿揉揉眼睛,想走过来,韩健却举剑示意她不要接近。 “少主,做什么呀?”雯儿一脸不解。 自从雯儿出现,韩健便感觉压在心头的那一股无形压力便开始退散,到雯儿靠近过来,那股压力已经近乎消弭于无形。韩健想难道是那高手不忍伤害雯儿这样一个可爱而贴心的小丫头,改变了刺杀计划放过于他? 韩健没有放松警惕,他也意识到对手可能是利用他的懈怠心理来个突然袭击,他把心松下来等于是把脖子往对手的剑尖撞。 韩健跟雯儿,一主一仆之间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对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韩健举剑是要跟雯儿比试功夫,但雯儿却是一点功夫都不会,当初韩健学剑的时候,芷儿迷的是神魂颠倒,而雯儿则对剑法没任何兴趣,只知道吃点好的藏点好的回去给娘吃。雯儿不是没有成为剑道高手的机会,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把握。 “少主,好了吗?”雯儿等了半晌,实在不知韩健要做什么,问道,“好困哪,少主,我能到你房里睡吗?睡在里面习惯了,到那边去我睡不着。” “进去吧。”韩健说了一句。 “嗯嗯。”雯儿也不回去抱枕头,兴冲冲便往韩健的房里冲过去。 知道雯儿进去都已经睡着,韩健仍在门口感受着周围的环境。到此时,他才确定那神秘的高手,暂时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无头案变有头 因为神秘高手接近之事,韩健一晚上都没睡,他也在警惕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雯儿可不管那些,小妮子睡的很香甜,呓语连连,睡觉也吧嗒着嘴像是在食美味佳肴。 尚未到天明,司马藉带的第一批去延宁郡王府放火的人已分批次回来。分批次是韩健的安排,毕竟他们是纵火犯,击中在一起回来容易被发现,分开走不容易被找到。再者这方便给其中可能存在的细作单独行动的时间,方便洛夫人的人手暗中查探。 “少公子,你是没见到,我们把那老家伙的府宅点了十几处,我还找了几个功夫好的直接去内院烧,那叫一个壮观。”司马藉兴冲冲道。 “没伤及人命吧?”韩健问道。 “这怎么会?从我们一开始放火,府里就大呼小叫敲锣打鼓的,那么吵,怎么会有人傻傻留在火场里不出来?”司马藉说着,不好意思一笑,因为韩健给他的任务仅仅是烧延宁郡王府外面的马棚和柴房等一些无关紧要的宅所,司马藉放火放上瘾,直接跑去内院烧有人住的地方。 “出了人命找你算账。”韩健瞪他一眼道。 之前延宁郡王给韩健送来璞玉,这次韩健以一场火礼回赠,也算是礼尚往来。 “少公子,没什么事我先去睡了,累了一宿,也该歇歇了。”司马藉有些犯困道。 “先别去,一会还有事做。”韩健道。 “还有何事?” “等张侍卫他们回来再说,你忘了昨晚我是如何对你说的?” 韩健这一提醒。兴奋过头的司马藉才想起抓细作的事。司马藉一笑,往旁边一坐。才发现屋子里还睡着一个。 不多久,临近黎明时。张行带的人也回来,因为张行带的人是负责去救火的,回来的就比较齐整,所有人近乎同时回来。因为之前司马藉火放的实在太凶,这些人去的时候是衣冠笔挺,回来却是灰头土脸。韩健心说张行这救火可真不是在演戏,这架势放在洛阳城的火龙队也不能相及。 “张侍卫,火势现下如何?”韩健问道。 “少公子,火差不多都已扑灭。剩下已为廷尉府所接手,另外收到林右监传过来的消息,说是新任的廷尉府少府今日到任。”张行救火也累得够呛,缓口气道。 “是何人?”韩健再问。 “尚且不明。”张行行礼道,“回去属下再找人查问。” 韩健摆摆手示意先让张行回去休息,至于新任廷尉府少府,韩健已不关心是谁,虽然洛阳市公安局长这个位子很重要,但说到底。谁当对他来说差别不大。 等张行退下,司马藉抱怨道:“少公子你可有些偏心了,张侍卫一回来你就叫他休息,我回来你还让我在这干等着。” “那派你去救火你去不去?”韩健问道。 司马藉窃笑一声。不置可否。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把火放的有多严重,把张行累的够呛。 “少公子不是说有话说?现在张侍卫已回来,总算可以说了吧?”司马藉迫不及待道。 “你去一趟廷尉府。带个话给林右监,让他对看管犯人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韩健道。 “啊?少公子的意思……我为何听不太明白?什么看管犯人?”司马藉道。“先前张侍卫不是说了,林右监带人去救火了。怎会回廷尉府?” 韩健想说,廷尉府被劫狱这么大案子发生,林詹能不回去处理?右监的职责可是缉捕和看管囚犯。 “林兄是廷尉府右监,不管火龙队之事,他过去不会太久便会回廷尉府,你过去便是,定能遇上他。” 司马藉一脸不情愿,让他等了半天原来只是让他去传个话,他觉得这种事谁去都行,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 “记得亲自将话送到,到的时候不管看到什么,千万别多管闲事,切记!”司马藉林出发时韩健再加叮嘱。 司马藉心中很不以为意,等他带了几个人到了廷尉府,才发觉廷尉府当下的情况混乱的有些过头。此时刚到黎明,正是一天中白昼初临,街上热闹非凡,有早起准备出城的百姓,也有出来准备早市的摊贩,除此之外便是廷尉府的衙差和身着囚犯的犯人,像是发生了越狱案。廷尉府衙差为了追捕越狱囚犯,甚至动了刀剑,光是司马藉亲眼见到的被杀的逃犯就有两名。 “只是邪见鬼了。”司马藉不由自语道。 到廷尉府内,司马藉没找到林詹的身影,一问才知道林詹带着人出去追捕逃犯去了。 “这里昨夜发生什么情况?逃走的都是些什么人?”司马藉抓着个衙差问道。 “这位爷,您还不清楚呢,昨晚城里乱的稀里哗啦,有群亡命之徒到咱廷尉府来劫狱,那叫一个狗胆包天,还真有些不怕死的跑了,基本都是这次刚被拿住的犯官,曾经可都是朝廷命官,现在不但下了狱,还当了逃犯。” 司马藉一听上来劲,喝道:“他娘的,我家少公子抓的人你们也给看丢了?养你们这群官差有何用?哥几个,走起,咱去帮忙抓几个过来。” “司马公子,少公子不是说了,除了传话之事,其他事咱一概不管?”旁边一名侍卫提醒道。 “嘿,你别说,还真有这么件事。”司马藉一笑道,“这应该就是少公子为什么让我本份的缘故,莫非这犯人是少……当我没说,想办法赶紧通知到林右监,别让他太拼过头,跟刚才的张侍卫一样,累虚脱了可算如何是好?” 正说着,林詹带了几个人手刚从外面回来,顺带还押着几名囚犯。 司马藉上前把韩健的话一说,林詹有些惊讶道:“少公子真是如此所言?” “当然,要不你跟我过去向少公子求证一番?”司马藉语气不善道。 “那倒不用。”林詹叹口气道,“也怪我得知城中有地方走水,让一些弟兄过去帮忙救火,才落得个牢房空虚,被乱党有机可趁。罪责,还是由我来当……右监之职,当有能者居之……” 说着,林詹就要往下摘帽子。司马藉笑道:“林兄说的哪里话,你不当这右监,谁来当?今天的案子也别太在意,洛阳城总归才多大,逃走的又非亡命之徒,将就算他们逃窜进民巷,又能对百姓造成多大影响?林兄你还是按少公子说的,不用管太多,能抓几个回来是几个。” 林詹叹口气,大概觉得事情很棘手。 司马藉将走,林詹又叫了典狱官将牢里逃走犯人的名单整理好。 “劳烦司马公子回去转告少公子,这次廷尉府牢房共有四十余名犯人逃脱,除一人费涉案之外,其余都是贪污案的同谋。如今被捕回来的有十九人,尚有十七人在逃,六七人被就地斩杀。因为当下有几人单独囚押,因而对案子的进城无法造成影响,也请少公子放心。” 要究治贪污案,最重要的便是这些人证物证。因为涉及贪污案的很多人把钱藏的很好,若无人证,难以令其俯首认罪。 司马藉点头,带着几名侍卫回到东王府别馆,他才知道韩健已经进宫去,像是有重要的事去办。 “少公子没留下什么话吧?”司马藉问起来吃早饭的阮平。 “没……不是,有,少公子说,你回来就可以去休息了。”阮平边吃边道。 “靠,我这不是大材小用?回头一定跟少公子说说,下次再去杀人放火,一定记我一份,你也可以去跟少公子报个名。” 阮平苦笑一声,低下头继续吃饭,之后一语不发。 …… …… 韩健进宫的很早,恰好此时延宁郡王也入宫面圣。二人在应天门不期而遇。 “延宁郡王,有礼有礼。”韩健行礼道。 “东王昨夜烧我府第,到底是何意?”延宁郡王冷声道。 “郡王何出此言?”韩健虽然早就料到延宁郡王会猜出来,但他还是不会承认,“郡王府府邸遭遇火灾?哎呀,这是何时的事,为何我一无所知?可能是刚睡醒,清醒一下就好。” 韩健之前怕延宁郡王猜不出他干的,还特地让张行带着人去救火。要真是救火,后半夜的那么巧东王府的侍卫队长会带着一批人在门口等着出事?韩健就是告诉延宁郡王,你的火就是我放的,我还不怕你知道,你能拿我怎么着? “东王你……你……”延宁郡王指了韩健两下,突然什么都不说了。韩健猜想这老家伙心里也在盘算一些报复的手段。 很快,二人便到烨安阁前,此时女皇尚未从寝宫出来,即便二人进宫还算早,却也只能等待。 韩健索性无事,好像很殷切劝解道:“郡王你也要看开些,不就是几套旧居?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郡王你恰好可以趁着这个时候,跟陛下索要一些银钱修缮一下府第,管保比现在大上一百倍。” 延宁郡王听了前面,觉得还算人“好话”,听到后面他嘴角不由冷笑。 “东王你可别信口胡言,老朽的府邸已经足够老朽居住,就是烧几间也无妨。但若是大上一百倍,岂不是比……” 话说了一半,延宁郡王一扭头不说了。 韩健一笑,其实他就是暗讽这层意思。一百倍的延宁郡王府,怎么也比洛阳皇宫大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渔夫和大鱼(上) 烨安阁内,早起的女皇面无表情地听完延宁郡王的哭诉,一旁的韩健则也学着女皇面无表情,当是听一件无关痛痒不关己的小事。 “陛下要为老臣做主。”延宁郡王到后面简直是声泪俱下,情况要多惨有多惨。 女皇听完,抬头看着韩健,好像在问,真是你小子干的? “延宁王,在下为何听不太懂你的意思,什么事乍一火起,东王的人便如从天而降般进入你的府宅。”韩健皱眉道,“莫非延宁王是怀疑在下放的火?” 延宁郡王怒视韩健道:“东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若非你授意放火,为何你的人,会那么巧合出现在老夫府外?” 女皇一笑,望着韩健问道:“东王你作何解释?” “回陛下,延宁郡王他确是误会了下臣。下臣是收到城里的风声,说是有人要去廷尉府劫囚,救走户部与库司涉及贪污亏空案的部分案犯。臣一时心急,不及向陛下汇报,便着人去廷尉府查看情况。臣久等消息不回,以为是消息有误,直到今晨臣才听闻,臣派出的人都帮延宁郡王救火去了。这……延宁郡王还以为是臣放火……实在……唉!不知如何说才好。” 延宁郡王仍旧很着急的模样,道:“东王你在说何?” 因为延宁郡王一晚上都在忙活着救火,根本还不知道廷尉府那边发生了劫囚的事。他现在一门心思便想着赶紧在女皇面前拆穿韩健放火救火的鬼把戏,谁知韩健却突然说出他所不知的事情。 女皇长叹道:“皇叔或有不知,今晨廷尉府发生乱党劫囚事件。一些乱党趁乱救走一批案犯,都是涉及近日贪污案的犯官。” “啊!”延宁郡王一脸惭愧道。“老臣府邸离廷尉府近,却……不知此事。老臣难辞其咎。” 女皇安慰道:“皇叔何必自责?想来是那些乱党,想使那调虎离山之计,先是在皇叔府上纵火,再吸引廷尉府衙差救火。乱党趁机劫囚。” 延宁郡王听女皇如此说,虽然满肚子怀疑,却也不能再说什么。要再强调火是韩健放的,那就等于是说东王是乱党,没证据如此说是要承担罪责的。 韩健紧忙行礼道:“臣提前收到风声,派出人手。却未对下面的人交待清楚。臣也有罪过。” 女皇看着韩健的目光也很复杂,最后只是一笑道:“此事与东王你更加无关。朕会着人去查廷尉府劫囚之事。皇叔若是无他事,便先回去处理府上的事,有何损失,便由内库拨些银子过去,妥善修缮。” “陛下言重了。”延宁郡王紧忙道,“老臣外有藩地,每年收得租税不在少数,修缮府邸万万不用内库出银子。老臣能妥善解决。” “那皇叔先去。有什么困难,只管进宫来对朕说,朕会帮你。” 延宁郡王千恩万谢退出门,等他到门口才想起来韩健还在里面。瞅了眼韩健。韩健好像被女皇留下来问话。他神色有些变化,随即出门外。 韩健回头打量着延宁郡王,见到延宁郡王这副表情。心说这老家伙不会以为女皇留下他是因为要叙“母子情谊”? “你们也都退下!”女皇突然对在旁侍立的宫女和太监道。 “是!”众宫女太监皆都退出门外。 等人都出去,女皇神色突然一冷。一拍案桌怒道:“东王,你干的好事!” 韩健登时拱手。将身子弓的更低了一些。 “陛下……切勿动怒,伤了龙体。”韩健道。 女皇瞪了韩健一眼,好像在发怒,却也带着几分质询地口吻道:“你若体悉朕意,就安省些。你先去延宁郡王府放火,再派人去救火,意欲何为?” 韩健心说,果然身边有细作,把消息完全都告知了女皇。自己什么事都逃不过女皇的法眼。 也许以前,他做点什么无关痛痒的事,女皇最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这次他玩的是纵火,烧的还是跟他平级的延宁郡王府,女皇想不质问他都不行。 “陛下,臣……有苦衷。”韩健一脸委屈道。 女皇见到韩健如此模样,白了韩健一眼道:“你不会是说,你跟那些劫囚的乱党还有勾连。或者,劫囚之事本来就是你所为?” “陛下……嗯,明察秋毫。”韩健心说既然瞒不过,那就不瞒了,这种背着人干坏事,坏事又被人事无巨细获悉的感觉很不好。 女皇脸上似乎带着些怒气,道:“你若单单只是派人去放火,无人命损伤,朕最多只是训斥你几句,不会治你的罪。但如今,你却是罔顾国法,公然劫囚,你可知……此为何等罪状?” “陛下息怒。”韩健道,“臣所作一切,都是为社稷所想。” “为社稷所想?为社稷,就能罔顾国法?”女皇怒视着韩健,却突然有些疑惑道,“东王,那些囚犯本就为你所缉捕,如今你却派人去劫囚,你到底意欲何为?” 韩健反而问道:“臣敢问陛下一句,陛下希望危害社稷者,是罪有应得,还是逍遥法外?” “自然是罪有应得,你这么做,不就是令其逍遥法外?”女皇反斥道。 “臣再问一句,陛下认为被缉捕的这些人,就是贪污亏空案的主谋?”韩健自问自答道,“这些人,贪污库银一千多万两,但真正进其腰包的不到两成,陛下可知为何?” 女皇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有些事,曦儿他不懂,东王你该很清楚,背后主使之人到底是谁!” 韩健微笑着点头道:“既然陛下知道他是谁,我想陛下……不想令他逍遥法外吧?” 韩健说完此话,女皇眉头轻皱,像是在瞪韩健,也好像是在询问韩健。 “东王,你再不直说,吊朕的胃口,朕这就找人来治你的罪。” “臣不敢吊陛下胃口。”韩健听出来,女皇根本没有治他罪的意思,这么说只是吓唬他让他赶紧实话实说,“陛下,臣认为,将那些犯官治罪,或罢官流放,或斩首示众,均不能令其罪有应得。他们在牢中,为了保护老小妻儿,不敢将幕后主使招供。杀之,幕后主使更无所忌惮。只有将这些犯官从牢里放出来,他们为求自保,必然会想方设法躲避朝廷,试图联络幕后主使。但幕后主使为夜长梦多,必然将没用的棋子弃掉,到时,这些犯官就知道,到底是应该向朝廷坦诚,还是继续与虎谋皮。” 女皇白韩健一眼,好像在说,你小子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这点目的? “东王,朕与你现在都知那幕后主使是何人,你兜如此大圈子,又有何用?” 韩健一笑道:“陛下说臣兜圈子,陛下何尝不是……也在兜圈子?” “你……”女皇这次真的是有些发怒,“这就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 “陛下赎罪,臣只是用一种不太婉转的方式说出一个臣萦绕在心头很久的疑惑而已。”韩健行礼道。 女皇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萦绕在心头很久的疑惑?你小子才几岁,就算能看明白事,那也不证明你能“萦绕”很久。 女皇道:“但说无妨。” “陛下,臣斗胆说陛下兜圈子,就是在想,陛下既然知道这个幕后主使如此危害朝廷,又知道他心怀对陛下不满,罪大恶极。为何却能容忍其这么多年,甚至连查到什么线索,也置之不理,令幕后主使继续逍遥法外?” 韩健话说的很明白,北王对皇位的觊觎,女皇很早就清楚,女皇却一直隐忍不发。 女皇微微眯眼,打量了一下韩健,心说这小子分明是装糊涂。在舞弊案时,她就已经发现韩健的隐忍能力很高,明明能扩大战果,韩健却适时收手,最后一次将扩散到整个朝廷的舞弊大案,以大事化小的方式结束,将事态的影响降到最低。之后的贪污案,韩健虽然弄的风声很大,但最后只是查处了户部和库司的官员,追回大部分的赃款,事情也在往不了了之的方向发展。 却在这时,韩健却做了一件令她也很意外的事,劫狱!? “东王,既然你对这幕后主使,也颇有看法,还认为朕在兜圈子,不妨……朕就派你去拿了他回来给朕治他的罪?”女皇用一种半讽刺的口吻道。 “陛下说笑了。臣没那个本事,臣只是个郡王而已……”韩健腼腆一笑道。 “你倒很谦虚,无妨,你将那罪魁祸首拿来,朕给你升亲王也无妨。”女皇道。 “谢过陛下,不过臣……不想乱了朝纲,臣毕竟并非皇姓,当不得这亲王。再者,臣也没本事将罪魁祸首拿来。”韩健道。 女皇白了韩健一眼道:“那你还敢说朕兜圈子?” “臣只是说陛下兜圈子,陛下不是也说了臣兜圈子吗?其实臣兜圈子也是跟陛下学的。”韩健笑道,“臣认为,这个圈子已经兜得差不多了,现在是时候可以收网了。” 女皇问道:“如何收?” “臣认为,要缓慢收,这讲求一个时机。打渔的遇上大鱼,就怕没收网大鱼警觉逃走了。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干扰大鱼的视线,令其专注在逃走之外的别的事上,那他就不会注意到即将收起的渔网。等渔网收紧,大鱼再想挣扎,那便于事无补,他插翅也难飞。” 女皇微微点头道:“所以,你是要干扰大鱼的视线?” 第一百四十九章渔夫和大鱼(下) 韩健听到女皇的问话,不由一叹,道:“陛下,臣做的不太恰当的比喻。在幕后真凶面前,陛下何尝又不是渔夫眼中即将落网的大鱼?” 女皇微微愣了愣,没说话,也没追究韩健的比喻不当。 韩健知道,从女皇屏退了宫女和太监的时候,就已准备跟他没有太多顾忌地交谈。韩健就是想通过这样一种私下交谈的方式,一方面获取女皇的信任,顺带找机会问问身边那个潜藏的细作到底是谁。 女皇沉默了半晌,道:“把你的目的一次性说清,朕不想再来来回回问你。” “是,陛下。”韩健道,“臣之所以找人劫狱,主要是为那些逃走的囚犯,可以扰乱视听,令北王党在京城中的党羽有所忌惮,而不敢放开手脚。这等于是断了北王在京城中的眼线。” 女皇微微点头道:“还算有些道理,北王在京城的人不少,或多或少都与贪污案有关系,有犯官逃走,他们也不会安生。” 韩健再道:“臣的第二个目的,是将某些人……嗯,某些势力的人牵下水。” “什么人?”女皇问道。 “臣找来劫狱的人,跟西凉旧部……多少有些关系,他们都是西人,操的是西边口音,如此一来会做成是西王派人劫狱的假象……陛下请赎罪,臣只是为令这案子更加悬疑……令北王党和西王人马都摸不着头脑……” 女皇哑然失笑道:“你如何会想到把这等事嫁祸西王?” “回陛下,臣的确不想如此,臣只是为了一点……小小的私怨。臣在京城时。跟西王府闹出点不合,本也不想将此事与西王扯上关系。偏偏……若是不嫁祸西王,北王的人未必会相信。有人胆敢在京城劫狱。” 韩健故意不说他把西王也归为逆党的行列,装作不知,但他哪能不知。说是私怨,会让女皇觉得他还是有些孩子气,在大事上可能是考虑的很周全,在小事上也会耍些小性子。韩健是不想令女皇对他有所猜忌,若是他帮女皇铲除了北王,女皇下一步一般是对付西王,西王也除了。女皇难免会盯上他,谁叫他能干? 人就是让自己能干的同时,也表现出一些愚昧,让人觉得他有某些方面的缺陷,麻痹敌人。示敌以长,不如示敌以弱。到女皇身边没有敌手的时候,他就是最大的敌手了。兔死狗烹的道理他是很明白的。 “东王你还有用别的目的?” 想到兔死狗烹的问题,韩健本来想继续说的话,也不再继续说下去。有了刚才两个理由。他所作的事已经能解释的通,不需要再对女皇解释什么。就算女皇看出来的,他也装作不知道就行了。反正一些事只是因缘巧合出现的,他做这件事本来就很不拘泥常规。不拘泥常规的做法会产生一些特别的后果也是说得通的。 “回陛下,没有了。”韩健故意藏着一手,道。 “嗯。”女皇似乎也没想到。直接道,“东王你也先下去。今日之事,包括那个什么渔夫和大鱼的事。也不要对外人提及?” “是,陛下。”韩健躬身领命。 “行了,朕从早晨就见你和延宁郡王,也有些累了,去用过早膳,也该接见别的大臣。今天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朕还要替你收场。” 韩健躬身,不说话,这时候说话是不恰当的。 “你先下去,昨晚听说你也一夜没睡。”女皇随口说了一句。 韩健一听有些不自在,听说我一夜没睡?这不对啊。知道我一夜没睡的可能只有雯儿和司马藉,而他二人也不敢肯定他到底睡没睡,真正知悉的恐怕只有那个昨晚你跟他暗中对峙了很久的高手。那个高手竟然是女皇派去的? “陛下,臣临走前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如实相告。”韩健将退下,突然请示道。 “你要问何事?” “陛下,臣这几天感觉不太对劲,总好像有个神秘人在周围,随时要刺杀臣一般。臣想跟陛下借几名高手,保护一下自己,不知陛下……可否准允?” 女皇白了韩健一眼,心说,你小子够会兜圈子,明明是察觉到神秘人是我派的,却跟我借人保护自己。 “不用了。”女皇道,“那高手,是朕派去你身边保护你的。说起来,东王也认得此人,不过应是多年未见了,她也不便露面相见。” 认得?还多年不见? 韩健心脏不争气快速跳了几下,他认识的高手屈指可数,算起来武功最强的就是美女先生法亦,难道是美女先生在保护他? 韩健先是很激动,突然又觉得不太对。法亦好像是个世外高人,怎么会听女皇的命令来保护他?想起来有个小跟屁虫后来跟法亦去了上清宫,后来他还听说这小跟屁虫成了剑术名家,韩健不由想,不会是芷儿那死丫头回来了吧? 带着一些疑问,韩健从烨安阁出来,心情也有些沮丧。 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 见到法亦,那可真是天堂。韩健曾经对法亦那是相当痴迷的,比如今他对顾欣儿还要痴迷,可惜当时他“有心无力”,就算对法亦有非分之想,年龄和身体也不允许他对法亦作出什么不轨的事,再者,法亦对他也是出于一种教导者的慈爱之心,不太可能对当时还是个小屁孩的他产生什么爱情。憧憬的美女先生回来了,天堂;可惜美女先生不会下嫁于我,地狱。 至于芷儿,韩健当时只是把芷儿当成小妹妹一般看待,对明显有暴力倾向的小萝莉抵抗力百分百。所以韩健对是芷儿这种可能,当没过过心。 韩健回去的路上,就在考虑如何证明身边的神秘高手是法亦。把美女先生引出来相见。 这可是个“技术活”,若真是法亦被女皇派来加以保护,他觉得可以上演一出“美女救英雄”的好戏,先设计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逼美女先生出来相见……可惜这戏很慢瞒得过本身就隐藏在暗处,武功又明显比他高的法亦。韩健身边功夫不错的侍卫也不少,但韩健却也知道这些侍卫练的是外家功夫,装高手也不像。至于司马藉,韩健更不敢考虑,这小子虽然涉及过内家工夫,但学的不精,一个大侠连基本功夫都没掌握好,韩健想不出他日后怎么出去行侠仗义。 “少公子,你说什么?让我当高手……刺杀你?”东王府别馆里,司马藉听到韩健的话,嘴张的有些大,问道。 “小点声,怕人不知道?”韩健道,“不是让你真刺杀,就是装装样子。不过要像,要飞檐走壁来去如风那种……” “得了吧,还飞檐走壁来去如风,少公子你怎么不让我平地惊雷一跳两丈高?”司马藉哭丧着脸道。 韩健点头道:“嗯,这个好,记下来。” “嗯嗯。”一旁的雯儿拿着根毛笔,在舌头上舔了舔,往纸上记录。 “少公子,你不是说真的吧?我……我最多跳三尺不错了,一丈……你还是杀了我算了。” 韩健低声道:“又没让你真的跳,到时候我会设计一套辅助设施,比如说滑绳、溜索什么的,原地跳一丈,就用绳子吊好了。这一切都要在秘密下进行,不能让外人知晓,连阮平也不行。” “为何?少公子,你做这些,为何?难道要向外面装……你被刺杀?这样夸张的刺杀,又只是在府里,怎会有人看到?还是说……少公子想引出府里的细作?” “就是找出细作……不对,不是细作,监视我的人很可能不是府里的,而是……一直在周围看。你别回头,听我说就好。”韩健道,“总之我们要设计这么一场刺杀,由你来负责演出,到时候让我和阮平演惊讶被刺杀的角色,你只要演的好,把那细作……监视着引出来就好。” 司马藉点头,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听说是引监视着,他便感觉要完成一项很重要的任务,有使命感。 “那少公子,我们是不是晚上开始准备?白天,怕被人发现……” “多用用脑子,那人是监视我的,我晚上在府上,她必然也在周围,做事能瞒得过这等高手?”韩健道,“趁白天,我装作一切不知地出去,你根据我画的东西准备。府上的材料基本充足,若是缺什么,让雯儿去负责找下人买,一定不要太声张。雯儿,你找人买东西也分开买,别让人察觉知道吗?” “哦,少主……都买什么呀?”雯儿嘟着嘴问道。 “听他的。”韩健指了指司马藉,“我一会把图画好,先做别的,画好我直接走,图自己来取。” 司马藉拍着胸脯道:“少公子放心,我做别的不行,这等事……您就瞧好。那奸细只要一出来,我就让他来个万箭穿心。” “这可是陛下派来的,你敢如此造次,不想活了?”韩健喝道。 “陛下派的?那算了,就把人找出来就好。”司马藉有些气馁道。 等一切都安排好,韩健心中对这个夜晚充满期待。他一次次构想的与美女先生重逢的场景,即将到来。 “师傅,别怕,我会轻轻地来……” 第一百五十章色心 皇宫。烨安阁内,女皇端坐在案前,面前是名三十多岁身材瘦削的男子。卢绍坤恭敬地立在一边不言不语,只有那瘦削男子在汇报着情况。 “……东王殿下先派人放火,再找人救火,随后廷尉府便发生劫囚的案子,如今廷尉少府尚空缺,负责料理此案的新任廷尉府右监在初时积极缉捕逃犯,但之后,廷尉府似乎放松了对逃犯的缉捕……” 痩削男子,便是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凌钧,负责慎刑司提调,他也是整个魏朝官员体系中最神秘的人物。整个京城,见过凌钧的人少之又少,就连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也从来没见过凌钧。凌钧挂的是上听处的职衔,却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平时慎刑司的日常事务也仅仅是由慎刑司部领于晗。 很少人知道,其实慎刑司也分两个衙门,内衙和外衙。内衙只负责特务秘密情报的搜集,实行秘密逮捕审讯,有先斩后奏的权力,甚至可以不经女皇的准允调查在任的官员。而外衙虽然在日常运作上跟内衙大致相当,但行事便公开的多。很多时候内衙和外衙所作的事会被一般人所混淆,平日里官员和百姓谈论最多也谈之色变的“慎刑司”,更多时候所指的是慎刑司内衙。 凌钧汇报的很详细,女皇听的也很仔细。等凌钧全都说完,女皇也微微一叹,因为从慎刑司的调查,根本没查出此事其实就是东王所为。要不是东王自己承认,就算女皇有所怀疑也是查无实证。 “……慎刑司已派人跟踪部分逃犯。是继续监视还是立时缉捕,还请陛下示下!”凌钧最后请示道。 女皇沉默片刻。道:“可有查出这些逃犯与何人联系?” 凌钧回奏道:“并无所查。” “嗯,”女皇点头表示会意。道,“既如此,逃犯那边先勿打草惊蛇,静观其变。再着人去延宁郡王府暗中观察,有情况第一时间回奏。” “是,陛下。”凌钧领命。 “至于东王。”女皇想了想,补充道,“东王那边暂时不要安排任何人去盯梢,东王做什么。慎刑司暂且也不要去管。” 凌钧先是稍微一愣,紧忙领命道:“遵旨。” 在凌钧以往的印象中,若是哪个大臣或是王公贵族有什么异常举动,女皇必然派人紧密观察。这次东王在城里又放火又救火,闹了这么大动静,女皇竟不管不问,连原本派去盯着东王府外围的一些哨探也要撤去,这令凌钧也不解。但身为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全权负责慎刑司这么多年的他。深知自己的任务就是遵命行事,至于女皇是何意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照做就无错。 说完事情,女皇令凌钧下去安排。等凌钧出去,整个烨安阁内只剩下女皇和卢绍坤二人。 女皇扶着案桌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只是微微起身又坐了下去。 “卢公公,过来扶朕起身。”女皇对卢绍坤吩咐道。 “陛下,您慢着些。”卢绍坤赶紧上前相扶。 在卢绍坤搀扶下。女皇缓慢站起来走了两步,才心有感怀叹道:“朕的腿疾。似乎更严重了一些。” 卢绍坤一脸哀色,道:“陛下为国事操劳。累坏了身体。老身这就去叫御医过来……” “不用了。”女皇摆手阻止了卢绍坤,“腿疾的事,朕不想让外人知晓。等过了这段时间,事情平息下来,朕会去次上清宫做次短修,上清宫的前辈会帮朕来治好这顽疾。” 卢绍坤点点头,扶着女皇到榻前坐下。这才到一边侍立着。 女皇坐下,又微叹道:“也不知事情,如何才会彻底平息。” 卢绍坤道:“陛下多虑了,东王为陛下分忧,陛下也会轻省些。老身就觉得东王这手做的很好,打乱了那伙人的阵脚,那伙人一乱,他们就不敢在洛阳太放肆……” “嗯。”女皇点头,似有所思道,“但东王,毕竟年轻气盛,做事还不懂把握分寸。若是他再成熟几分,便是当国……也是有这本事的。” 卢绍坤大吃一惊,赶紧跪地磕头,像是听到不该听的东西,祈求女皇把话说回去一般。 “卢公公,你起来,朕不过随口一说。有些事,既已过去,朕不会去想,也不会擅作妄为。朕只是感慨,若是曦儿有东王那般的城府和气略,以太子之位监国,也足以当得起大任。” “陛下,您……怎么了?为何陛下总说些让老身听着,便难受的话?”卢绍坤抹抹眼泪,女皇心中早已萌生退意,他是早就清楚的。卢绍坤在女皇还是宁曦公主时,便已在公主府办差,因为为人低调本份守礼,多年未得提升,是女皇将他从一个普通太监一点点提拔成为权倾朝野的太监总领,有意让他跟外臣有联系。卢绍坤清楚女皇的一切,就好像是女皇的家人一般。从女皇登皇位开始,女皇就作好了随时将皇位传给弟弟的准备,只是要到合适的时间。 卢绍坤很清楚女皇最中意的皇位继承人是自小便仁爱善良的六皇子杨曦,他暗想:“眼看就要跟北王决裂,若是将北王一党铲除,陛下大概就要退下来了。陛下总提东王的才略,是对六王子还不满意。” 女皇沉默了一会,道:“帮朕拟一份旨意,朕的两个弟弟,是时候该承担些他们应该承担的责任。” “……是。”卢绍坤应了一声,他知道,两个皇子到如今也未封爵,是女皇一直在等。现在女皇应该是不想再等,那也就是两位皇子封王的时候,很可能,女皇这次会将太子一并立了。 …… …… 东王府别馆里。韩健已经画好了晚上演戏所用的道具,正在根据图纸对司马藉讲解用法。 “……少公子。这是什么东西,这段绳子。怎么吊的话,恐怕要很多人才能拉的起来,要是他们拉不稳……我岂非要摔下来?”司马藉是晚上大戏的第一反派角色,他问的问题也不少。 “这是滑轮,放心,摔下来也摔不死你,用不用在下面给你铺上垫子?”韩健有些着恼道。 司马藉苦笑道:“不用,我看……应该能应付的来。只是这个溜索……好像……有点危险,我……” “挑三挑四的怎么当大侠?”韩健道。“要不是今天我必须演那个被刺杀的,这活用你来?你行不行?不行我出去找个侍卫回来安排!” “少公子,我行……一定行,您就瞧好,小雯姑娘,您老可担待着点,材料买好的,绳子也要结识的,我可不想因为意外事故……个人受伤事小。影响了少公子的大计可就不好了。”司马藉本来听韩健说,还以为很简单,但看过韩健的图纸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次的计划有多危险。他只怪自己之前把话说的太满,现在想推也推不掉。 雯儿一脸茫然。先看看司马藉,再看看韩健,然后点点头。 临出门时。韩健再交待了一些事,主要是事发之后侍卫的反应。他不想因为侍卫的突然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韩健出门后直接去了清虚雅舍。坐下之后他便在留意周围,想试图将一直藏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找出来。不管是不是法亦。他都想见识一下这个人的本事,他自认为警觉性很高,却被人盯了这么久才发觉,这让他对自己所练的武功产生了怀疑。 就在韩健有些无所事事时,一个晃头晃脑的身影出现在雅舍的二楼,正咧着嘴跟他打招呼。 “嘿,韩兄,真是巧。正好在这又遇上你了,今天我都来好几回了。”来人正是黄烈,黄烈一上楼便一路小跑过来。 韩健打量了一下黄烈,这黄烈也是纨绔公子中的“极品”,第一次见面时这小子的嚣张跋扈他是见过的,被打了回去叫人来打群架,他才因此而见到了杨苁儿。 “黄公子,你不去办差,过来作何?”韩健笑道,“兵部很清闲?” “兵部倒是不闲,只是我很闲,我什么都不会,去兵部也只是被人安排着做这个做那个的,太烦,我就请了个病假,隔几天去一趟看看就好。他们也不当紧,饷银照领,韩兄你说我这差事是不是很好当?”黄烈有些得意道。 韩健心说这还真是物以类聚,黄烈干的这点破事,不就是他在上听处当差的翻版? “其实我找韩兄你,是有事跟你说,我听说……”黄烈把头凑过来道,“陛下好像要为何中联的案子平反,此事是不是真的?” 韩健也是首次听说此事,不过他想,既然贪污亏空案已经水落石出,而且也有证据证明当初何中联是被人冤枉的,那女皇为忠臣平反,也是理所当然。 “可能是吧,此事应该问大理寺。”韩健道。 黄烈继续道:“不过我又听说,平反的事黄了。原因就是今天廷尉府发生了劫囚的案子,有个事关当初栽赃何中联的犯官逃走了,这下何中联的案子想翻案就难了。” 韩健心说还真没注意,今天派洛夫人的人去劫囚,点明了劫的是这次贪污亏空案的犯官,至于这些犯官还牵扯了其他什么案子,就不在他考虑之列。 “黄公子,你为何对此事如此关心?”韩健疑问道。 黄烈有些惭愧道:“韩兄,你看我……也老大不小,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这不听说何家小姐才貌双全,韩兄你又心有所属,所以我……就想……” 韩健无奈一叹,黄大公子这是色心又起。 第一百五十一章真假刺杀 “黄公子莫不是想帮何中联翻案,以此来获得何家小姐的芳心,令何家小姐以身相许?”韩健见黄烈那感慨样,不由问道。 “还是韩兄你知我心意,我就是这么想的,韩兄你人脉广博,要不就疏通疏通?帮在下这个忙?”黄烈一脸热切看着韩健。 韩健真想把黄烈痛骂一顿,若是司马藉有这等心思早被他骂了,他跟黄烈毕竟认识时间不长,相交不也不深,所以他也懒得骂。 “那我回去帮黄公子你问问,事成与否,黄公子看不要勉强。”韩健随口道。 “那当然,那当然。”黄烈听韩健如此说,像怕韩健反悔一般,匆忙借口有事匆忙离开。 等黄烈从清虚雅舍下来,加快脚步,三步一回头防止有人跟踪,拐了几个巷口独自进了一座二层小楼里。 “林小姐,林小姐?我来了……”黄烈搓着手,一脸猥琐地进了小楼。 “黄公子,有礼了。”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娉婷而出,一身粉色长裙,手拿一把美人扇,莲步款款间走到黄烈面前行礼,远眉明眸,琼鼻皓齿。面带桃花,一颦一笑间似乎也能倾国倾城。 “有礼,有礼。嘿嘿,林小姐真是天上仙女一般的美人,真是……真是……”黄烈说着便要凑上前,女子微微一闪,黄烈便扑了个空。 “黄公子规矩些才是。”女子似乎有些怨恼,说话间却也带着几分妩媚,像在娇嗔。 “林小姐见谅……唉。都怪林小姐生的太美了,我一时情难自禁……唐突了佳人……” 女子心中骂一句。自己色心起倒怪我生的美,有这样不要脸的人么? 女子心中虽然怨恼。却面带笑容道:“吩咐黄公子做的事,黄公子可是做了?” “做了做了,林小姐让在下去找韩兄……哦,就是东王说何家小姐的事,在下去说了,韩兄很爽快,他一口表示愿意帮忙。嘿嘿,林小姐,我帮你完成这么重要的事。你是不是……” 女子心说,既然你都把事办完了,我还给你好脸色做什么? “黄公子可别将小女子当成是风尘女子……”女子脸色有些委屈道,“小女子出身清白,可不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女子说着,作出轻拭眼泪状。这举动令黄烈有些着急。 “林小姐别如此……是在下唐突,在下只是帮林小姐做了件小事,林小姐不必挂在心上。我这就走,林小姐不必远送。下次再来看望……” 说着,黄烈走路都有些不稳,像是奔逃出了小楼。等他走远了,才停下来舒口气道:“像林小姐这样的天仙。能遇上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下次可别急性唐突了佳人。” 小楼里,女子看着黄烈落荒而逃。嘴角浮起微微得意的笑意,心说:“应付这么个纨绔公子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看来林姐姐应付男人的手段又高深了一层。”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随之。一个身着紧身劲装,将身材完美勾勒出来的女子走出来。 后出来的女子,脸上也带着笑,笑容也有些妩媚。正是曾在雨花楼劫走了三皇子杨余的女刺客。 “妹妹取笑了,在姐姐看来,妹妹你魅惑男人的本事,可在姐姐之上呢。”女子转过身看着女刺客,略有敌意道。 美丽的女子之间通常都会嫉妒,而恰好,这两个女人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美人相嫉。 女子说完,自己忍不住扑哧一笑,将原本有些紧张的氛围给冲淡了。女刺客也走上来,拉着女子的手,二人一起到内厅的桌前坐下。 “妹妹你要不是找姐姐有事,还真很少来见,怎么,最近可是遇上什么年轻才俊?姐姐知道妹妹你最喜欢诗词歌赋,洛阳城可是个好地方,才学之士比比皆是,妹妹应该是挑花眼了吧?”女子带着笑容道。 女刺客脸上一红,啐一口道:“呸,姐姐就会取笑人。人家来洛阳是做正事,哪有工夫去会挑什么青年才俊?再说,那些青年才俊再好,有姐夫那么好?姐夫被官府拿住,姐姐你天天哭的眼红,你当妹妹不来,就不知道了?” “你个死丫头,反过头来取笑姐姐。看来不用点手段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女子说着,伸手便去咯吱女刺客。 女刺客好像最怕如此,赶紧逃,却还是被女子追上。二人嬉闹一会,这才一起坐在床榻前,女刺客亲昵地依偎在女子怀里,好像亲姐妹一般。 “妹妹你平日里都不来,这次却让姐姐找个纨绔公子哥去给那东王传话,听说你曾扮作何家姑娘在雨花楼被东王占了便宜,可是对人家恋恋不忘,于是找个什么由头去试探心意?”女子问道。 女刺客撅起嘴道:“姐姐还是在取笑妹妹,人家哪有想那个人?还不是何家姐姐,她知道是东王帮她父亲完成遗愿,将那些祸害百姓的贪官绳之以法,还要为她父亲平反昭雪,于是她就要以身相许作为回报。妹妹不过是来推波助澜一下,就当是做个顺水人情嘛……” 女子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妹妹你呢?东王对你又搂又亲,清白都被人占了,你就不想人家?” 女刺客大窘道:“哪有又搂又亲?最多……最多是抱了一下,很轻的,那时我手里拿着银针,他把着剑柄,不知道有多紧张呢,还有工夫占便宜他?不打断他的腿。” 女子笑道:“好了,姐姐知道你眼界高,像什么东王黄公子的,你肯定看不上,配得上妹妹你的,一定要是名闻天下的才子。要么就是名震江湖的大侠。” 女刺客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半晌之后。她才问道:“姐夫最近可是来过?” 女子微微一叹道:“他与你一样,都是做大事之人。胸怀天下百姓。如今他刚脱牢狱,暂时不能回洛阳城,你若见了他,替我向他说声,让他早些回来看看……” “嗯。”女刺客轻轻点头。 女子道:“妹妹你也该走了,这里毕竟并非久留之地,若是被官府查来,你如何脱身?早些回去吧。” “哦。姐姐背着姐夫在外面找相好,眼看到晚上了。怕妹妹看到,于是撵我走?哼,我回头就告诉姐夫去!”女刺客说着,脚下加快脚步,一溜烟出门而去。声音从门外传来,“姐夫说也想你,这是他让我说的……” 看着女刺客离去的背影,女子心中稍微有些感慨。 女子自语道:“好妹妹,不是姐姐有心骗你。只是有些事姐姐不能对你明言。各为其主而已。” …… …… 很快日落黄昏。韩健算算时间,司马藉那边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他回去就要面对一次精心策划好的“刺杀”。 韩健把佩剑提了提,检查了一下这件很重要的“道具”。 既然要演戏。就要演全套,一会不能被察觉是场戏。韩健希望能通过这次的戏把藏在背后一直在监视他的那个人引出来。韩健相信,既然那人是女皇派来保护他的。他出事,那人肯定会出来。 韩健出来。张行和几个侍卫正在等候。韩健吩咐两句,主要意思是让他们先去查一些事。不用跟着他。 “少公子,我们去了,您这面……”张行还是有些不太放心道。 “张侍卫,你多虑了,洛阳城毕竟是天子脚下,这么短一段路会出什么事?你只管去便是。”韩健笑道。 张行点头,带着几名侍卫而去。 韩健看了看热闹的街市,收拾心情回东王府别馆。他心情有些激动,想起可能一会会见到美女师傅,他心情便像个小孩子一般。 “还是太年轻。”韩健心里感慨道。 从清虚雅舍回东王府别馆,一共就两条街距离,因为韩健给司马藉准备的图纸都需要在特定场合来准备,韩健知道,即便司马藉要演戏出来刺杀,也要在东王府别馆的范围内。韩健也有些担心司马藉会把事情搞砸,毕竟他的图纸准备也不够充分,也没有事前的彩排,司马藉的武功又确实很一般。要是被美女师傅发现端倪,知道这是假刺杀,美女师傅如何也不会出来相见。 到东王府别馆门口,已经上灯。韩健看着府门口挂出的灯笼和几个正在准备的下人,感觉不出司马藉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都好像风平浪静。 “有点意思。”韩健对这种风评浪静很满意。只有出其不意,才会令法亦相信。 等韩健到门口,众下人给韩健行礼请安。韩健道:“你们先进去,一会我与人有事在此商谈。” 韩健想,刺杀既然选择在东王府门口,一会要是有下人在捣乱,他们非要来个“拼死护主”,戏也不好演。只有把下人全屏退才好。 等下人都走了,韩健收拾了一下心情,是时候打信号让司马藉开始这出大戏。 就在他准备发信号时,却听到破空声响起,好像有暗器发来。 这么快就开始了? 韩健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他也顾不上考虑其他,反身准备去接,但下一瞬间,他已经闪开了暗器。 “砰砰!”两声连续响声,是小箭,直接刺在东王府别馆的门上。 韩健吸口凉气,这不对啊,剧本里没暗器这情节。难道是司马藉加的? 再一想也不对,司马藉就算有心加戏,也没机扩来发射,以司马藉手腕的力量,可不能在这么远看不到人就能发出这种力道。这只有一种解释,真有刺客! 第一百五十二章险象环生 韩健刚反应过来,第二轮暗器已如影随形般向他袭来,防不胜防。这次暗器比上次更快,取的是他的面门,韩健只觉得眼前银光闪闪,飞来的暗器可能是飞镖,也可能是小箭,这个他已没时间去辨别。不确定是否有毒,韩健不会想办法去接,只会闪避。好在韩健这些年练武已练就足够的反应速度,左闪右避,将危险暂时消弭于无形。 一道黑色的身影随后从天而降,一柄长剑向他刺来。刺客见暗器刺杀不成,直面于他。 刺客一出现,韩健心中反倒松口气。东王府别馆的门口毕竟开阔,单打独斗他还不吃亏,要真是这么继续发射暗器下去,他早晚会有失手的时候。手底下见真章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这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空中好像是个飘着的影子,长剑随着影子在摆动,时而刺向胸口,时而刺向面门。因为猝不及防下应对,韩健在前几招并不能抽出佩剑应对,直到韩健退到墙角,退无可退时,他才将佩剑一抽而出,两方进入一种近身相博的状态。 韩健压力很大,这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危险。对手的实力超出他的想象,本来他认为以自己的能力,应对一般的刺客绰绰有余,可现在他对自己的武功产生了怀疑。对方总是先一步,他总是被掣肘,屡屡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这是最让他受不了的。韩健几次想借机会脱身进府内,对手却阻断了他的后路。 韩健心中在暗自叫苦。怪只怪他为了准备跟司马藉上演一出刺杀的大戏,将侍卫全部调开。同时也让府里的侍卫和护院不要接近门口这面,这才令真正的刺客有机可趁。现在刺客就在眼前。他自己一人还应付不来,又没有帮手,韩健心中在想,美女师傅见到我有危险怎么还不来? 不过此时他已经顾不上想太多。小命已经危在旦夕,稍微的分神都可能会令自己命丧黄泉。 两人从最开始接招,差不多只用了十几秒便对了二十几招。从开始对方进宫迅捷,再到韩健奋起反击,韩健在逐步稳定住阵脚的架势前,却是逐步被逼的走投无路。对手好像猫戏老鼠一般。也不急着一击毙命,好像要逐渐将韩健的体力耗干净,然后再一击必杀。韩健也感觉出如此快速的对拆,他应付不了多久,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奇招”来取胜。 “着!”眼看一招刺客往他前胸刺来,韩健突然好像是不要命一般举剑迎上对方的胸口。 对方“咦?”一声,似乎有些看不太明白他这种搏命的打法。因为韩健举剑的姿势,好像是要拼个你死我亡同归于尽的结果。这让刺客也大为不解。 这声“咦?”却是从开战以来,刺客喉头发出的第一个声响,韩健在电石火花之间反应了一下:“是个女的?” 时间很短促,眼看双方长剑都要刺到对方的胸口。两人的剑差不多一样长。而双方在这一击上速度又相仿,看似难分伯仲的一次拼杀,但韩健因为是后手。所以韩健仍旧是吃亏,他知道这么不要命的结果很可能是他挨了剑。而对方能避开或者是被剑轻刺。总之他是要被剑贯体,而对方最多只是受点轻伤。 韩健此时也能感觉出对方的嚣张。对手似乎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意思。对方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但韩健这么做却有深层原因,因为韩健并不止只是以命换命刺出懂得一一剑,他还准备了一个细小的后手,就是“抖剑”,这会令他后发先至。但这建立在双方实力差不多的基础上,韩健能感觉出对手的实力要超过他,他这么抖的结果,到底是后发先至,还是自取灭亡,他自己也不好说。所以他的第二个后手也准备好,就是豁上被对手刺伤,从对手的后路逃走。这也是韩健刺这一剑的主要目的。 双方这一招只在一瞬之间,韩健将剑刺出,一往无前,对手也是一往无前地刺出一剑。眼看两人身体都要中剑,韩健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剑势明显滞缓了一下。韩健心想,难道她察觉了我的“阴谋”,改战略了? 韩健的剑仍旧未停,对方却先变招。却在此时,另一声激烈地破空声响起,取的却是二人长剑相交的方向。韩健心叫一声惭愧,对方很可能是察觉到了破空声,才临时作出的反应,而他察觉破空声明显要慢了一点。对手的实力果然在他之上。 “叮!叮!” 两声凌厉的响声,都是刺客以长剑击开暗器所发出。两枚暗器看似没有直接目标,但其实阻断的却是刺客刺杀韩健的路线。这两枚暗器极为迅捷,连韩健也叹一句,让我躲可未必能躲开。这比刚才刺客发出的暗器还要迅速。 随之,一个白色身影向刺客方向挺进。韩健避退几步,在自己危险已经解除的情况下,他的心还是不争气乱跳,因为来人正是他所期待的美女师傅法亦。 法亦的出现,令整个战局立时扭转。韩健本来是被动挨打,近乎毫无还手之力,挨宰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却是刺客担心自己的逃走问题。法亦近乎是暗器开路,身体随行。两者近乎是同时抵达刺客身前。刺客将暗器格挡开,马上又要招架飞速而来的法亦,令其有些顾此失彼。 “叮!叮!叮!”三声长剑相击的声音。在短短一瞬间,法亦与女刺客过了三招,女刺客飞身一闪,趁着一招虚招,已经准备开始撤退。 法亦却很有经验,正要准备以长剑笼罩住刺客的退路,这时韩健却“很不恰当”地提剑过来“支援”。 “先生……”韩健兴冲冲喊了一声,长剑直接刺向女刺客。虽然他是来帮忙的,却是帮了倒忙,倒好像是故意来放刺客逃走的一般。 那女刺客本来也感觉到自己完全不是法亦的对手,正感觉自己退路被阻断,有些丧气之时,马上又因为韩健加入战局而获得一线生机。 “去!”刺客突然不顾后路,长剑刺向韩健,这次倒是她要来个鱼死网破。不过韩健也不是完全无招架之力,长剑应付起来也游刃有余。女刺客却未等将招式使老,自己已经开始飞快朝远处逃窜。韩健一笑,他这么做就好像是故意上去让女刺客逃走一般。 法亦马上要追,韩健却“哎呦”一声,身体一歪,因为光线很弱,法亦也不确定他是在刚才的对战中受伤,还是装的。 法亦因为顾着保护韩健,并未去追刺客,上前去扶韩健。这时候刺客已经趁机逃远,消失在夜色中。刺客临走前,轻哼一声,那一声他倒是很熟悉,分明是在雨花楼绑架了杨余的那个女刺客。这倒是韩健第一次跟她正面对战,韩健也感觉出,要不是有法亦在身边保护,以他的本事还真是很难与女刺客抗衡。 “有事?”法亦伸手扶起韩健,关切问道。 眼前是韩健想了几年的娇容,只是法亦更加闲适淡然了一些。仍旧是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淡容,就算是出于关心的一声问询,也充满着一股超脱于世俗的平淡。 “师傅……嘿,我没事。”韩健一把抓着法亦的胳膊,笑道,“多谢师傅出来相救,不然健儿小命都没了。” 法亦瞥了他一眼,似乎在怪责他的“无礼”,却没挣脱开他的手。韩健趁机上前,像个孩子般抓着法亦的胳膊,抓住就不松开了。 “没事就好。”法亦说着,像是准备要走。但韩健哪里肯松手。 “师傅,好些年没见,你去哪了?你不知健儿多想师傅你。”韩健赶紧上前缠着法亦,道,“走,我们到里面去说话。健儿要好好跟师傅你一叙别情。” 法亦看着韩健那热切的目光,只是微微摇摇头,似乎在说“不行”。但韩健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本来设计个刺杀的大戏就是为了吸引法亦出来相见,现在真遇上个刺客,虽然险象环生了一些,但目的总算是达到。韩健心说,这次美女师傅来了,可不能轻易再让她走了。 “我还有事。”法亦沉默了一下,平淡说了一句。这句话,令韩健感觉到是借口。 “师傅啊,咱这么多年没见……哦,应该说健儿这么多年没见你,心中如此想念,师傅却一句话不说就走,健儿想还不如被那刺客刺死算了,这样也省的天天想师傅想的孤枕难眠。师傅你有再重要的事,也等跟健儿徐过别情再走可好?师傅,来,我们到里面,师傅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健儿心中也很舍不得。让健儿好好孝敬一下师傅……” 韩健知道,想留住法亦只有一种办法,就是耍赖。反正在法亦眼中他就只是个孩子,他就是要利用好这天生的“本钱”。 果然,被韩健又拉又拽又软语哀求一番,法亦的心也不由放软。 此时,司马藉和府里的下人才姗姗来迟。见到韩健拉着一名白衣女子,司马藉挠挠头很不明白情况,虽然司马藉认识韩健的时间不短,也听说韩健提及过教他武功的“师傅”,但司马藉却从未见过法亦。 “让开。去准备最好的素食,还有干净的床褥,今天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过来打扰。”韩健对府里的人吩咐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师徒重逢 韩健拉着法亦,两人进入东王府别馆。韩健一路上话都说个不停,到了正厅,韩健扶法亦在椅子上坐好,然后像个孩子般又是给法亦捶肩膀,又是软语温存的,就是不让法亦离开。 “师傅,你走的这些年,可是回了上清宫?”软磨硬泡了半晌,法亦还是不为之所动。韩健有些气馁,不过他也熟悉法亦的为人,法亦就是那种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性格。也正是这种性格,令韩健格外欣赏于她,能找一个无欲无求的女子为伴侣,就算这女子是个世外高人,他也认了。 “嗯。”法亦最后只是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师傅回了上清宫?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师傅你怎么又回来了?要不是今天师傅出手相救,我还不知道师傅就在洛阳城呢。”韩健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眼巴巴看着法亦道。 法亦语气轻柔道:“是陛下派我到你身边加以保护,洛阳不比江都,会有很多危险。” 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韩健一定觉得是说谎。女皇派来的监视就是监视,还说什么保护。不过是法亦说,韩健就一百个相信,因为他知道法亦是绝对不会害他的,法亦为人善良,就算是有什么事回报给女皇,那也不能算是监视。最多是被女皇利用了一下。韩健心中又肯定一番,一定是利用。 “师傅先坐,一会厨房那边就会准备好斋菜。健儿也好久没跟师傅一起吃过饭了,师傅可不要拒绝。” 法亦微微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韩健紧忙问道。 “之后要进宫,去向陛下回禀。”法亦道。“你要多加小心,今日之事。你要小心防范过,免得再有危险。” 韩健听这意思。法亦是要走而不会留下跟他吃顿饭。这怎么行?他泡美女师傅的计划,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泡妞计划,如果不算他在襁褓时对奶娘和姨娘腹诽的话。法亦一去几年,韩健总是念念不忘,主要是他太难割舍法亦这种闲适淡然的女子。按照心理来说,韩健的岁数要远比法亦大,但他现在毕竟只是一副十六岁的躯壳,在法亦眼中他只是鹅长不大的孩子。韩健想,就算是法亦回归尘世。对他有感情,那大概也不是男女之情吧。 “师傅别着急走了,回头我去跟陛下说,留师傅你在府上多住几天。就当是师傅保护我也好。”韩健道,“最近我惹了不少的仇家,他们一定会雇最凶残的杀手来刺杀我,师傅也知道东王府没什么高手,若是没师傅在身边,我可能随时会没命。师傅留下来吧。” 法亦再摇摇头。道:“你不会有危险。” 韩健一叹,说什么也不用,美女师傅该走还是会走。他只能好好利用这短暂相聚的时间,再跟美女师傅好好叙叙话。虽然他现在有了追求的目标。跟顾欣儿的感情也趋向于稳定,但他说什么也不会放弃对法亦的追求。虽然追求法亦是一条比登天还难的路,这丝毫无损于韩健内心的坚定。 韩健与法亦闲话几句。韩健有些懊恼问道:“师傅,有件事健儿一直没问你。当初师傅去江都教授健儿学问和武功,可也是陛下授意的?” “嗯。”法亦点了下头。 韩健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女皇竟然也这么关心他的学业?他一直认为,女皇应该对他自小防范才是。不会外面传言都是真的,他是女皇的私生子吧?什么母亲还有难产而死的事都是个假象,他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当今女皇跟东王的儿子? 韩健觉得有必要问问法亦这个知情人。 “唉!”韩健叹道,“我还一直以为师傅是因为母亲的关系才去教授我呢,师傅认识我父亲吗?” 法亦摇了摇头。 “那我母亲呢?”韩健再问。 法亦点了点头,道:“我进上清宫时,师姐已临近下山,她与陛下都曾对我有教诲之恩。” 听法亦这么一说,韩健心中稍微定了下。这说明他母亲这个人物是存在的,那也就是说,女皇不是他便宜老娘。那外界的传言又如何?以他所知,当年他老爹抛弃了女皇另取了他母亲,女皇因爱生恨,如此“夺夫之仇”女皇怎会不介意,还对他的生活和学业如此照顾?光是那十几个姨娘的举动,就证明女皇是个嫉妒心很强的女人,也有报复心。这些事有些不太合常理。 “那师傅可是知道……”韩健本想问“师傅你可知陛下跟我父亲的关系”?再一想,一会美女师傅去见女皇,被女皇问及,师傅肯定不做隐瞒,那女皇就知道了他的问题。 这会让女皇对他也产生怀疑。有些事,还是装糊涂的好。 “师傅,来喝茶,这可是师傅最喜欢的茶叶,健儿这次过来,也准备到上清宫去找师傅,就把茶叶随身带着。”韩健笑道。 法亦难得露出淡淡的微笑,好像也感觉到韩健对她的诚意。韩健趁机再上前跟法亦说几句话,法亦也没多大的抵触。韩健心说,原来美女师傅也并非那么不近人情。 正说着话,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斋菜。韩健正要招呼法亦一起进食,法亦却摇摇头道:“要进宫了。” “不行,师傅既然不肯留下过夜,怎么也要一起吃顿饭。让健儿尽尽孝道嘛……”韩健正要上前相扶,趁机吃下“豆腐”。却有个身影在门口朝韩健摆手,令韩健很不爽。 是司马藉。 “什么事?”韩健到门口,没好气问道。 “少公子,宫里面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让少公子进宫。”司马藉也觉得有些触霉头,讪讪说道。 韩健心说女皇找他可真不会挑时候。难道是女皇知道他跟法亦见面,故意让他们分开? “可有问过是何事?”韩健问道。 “宫里来传话的公公把这个交给少公子。少公子看看……”司马藉说着递上一件东西。韩健看过之后,神情也凝重了一些。 “少公子。没事吧?”司马藉紧忙问道。 “行,去通知外面等候的公公,说我准备好就进宫去。唉!”韩健叹口气,今天看来是不能跟法亦好好吃顿饭了。这要是女皇知道了他们见面,把法亦给调走,日后再想相见可就难了。 韩健回身到厅里,此时法亦还在吟韩健亲自给她冲的茶。韩健一叹,令他朝思暮想的美女师傅在吟他亲手冲泡的茶叶,这场面是多么的温馨。只是这温馨的场面不会持续太久。不但法亦要离开,他也要进宫去。 “师傅,一会健儿也要进宫,我们一起走可好?”韩健问道。 “嗯?你也要进宫?”法亦似乎有些不信,道。 “嗯。”韩健把宫里的通传拿出来给法亦看,“这是宫里来传话的人带来的女皇的手信。两位皇子封王了,事情有些仓促,陛下传召在京城的王公侯爵进宫宣布,这次我不想去也要去了。” 法亦微微一笑。点头道:“好,一会一起走。” 韩健心中有些激动,法亦平日里话很少,以前他要做什么。法亦也很少会同意。这次法亦同意与他一起进宫,也就是说,他和法亦能单独共处的时间又增加了小半个时辰。相聚时短。韩健觉得有这小半个时辰已是恩赐。 “师傅,您在外风餐露宿的。健儿心中也很舍不得。就算要走,也先吃几口斋菜再走。说起来健儿也有些饿了呢,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再进宫?” 面对韩健热切的目光,法亦脸上浮出个简单的笑容,这笑容简单到不参杂任何感情因素。 “嗯。”令韩健意外的是,法亦这次也没拒绝他。 韩健得到授意,赶紧让厨房那边上菜。他可是为这次的试图重逢花了不少的心思,他知道要留住法亦,不但要从亲情方面入手,还要让法亦感觉到家才是避风的港湾。韩健以前就知晓法亦自小是孤儿,没什么感情的羁绊,这也是她能在上清宫当个世外高人的外部条件。现在韩健就是试图用自己的热情如火来感化法亦,先让法亦当他是亲人,再逐渐发展成爱情。 任重而道远。 斋菜临时准备,也算不上丰盛,不过每样都很精致。韩健亲自为法亦夹菜,法亦却没什么胃口,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倒是让韩健多吃一些,顺带还给韩健夹了口菜。 韩健面对美女师傅夹过来的素材,感动的一塌糊涂,这可是法亦第一次为他夹菜。以前在府上,十几个姨娘对法亦有种“排斥”的心理,除了在法亦教授他学业时让他们在一起之外,其余之后韩健要见法亦都要偷偷摸摸去爬墙,以至于师徒二人之间也有些生分。现在再相见已经过了数年,韩健虽然没发育彻底成熟,但至少也到了能娶妻生子的年龄。现在法亦不排斥他,也让他感觉到这段感情也并非是他一厢情愿,也许有戏呢? 吃过简单的晚饭,韩健准备与法亦一起进宫。正在此时,司马藉又有些匆忙来报,说是郡王妃回来了。 “郡王妃?我九娘?”韩健问道。 “嗯。”司马藉问道,“少公子,郡王妃跟里面那个……认识吧?” 韩健想,九娘韩昭氏跟法亦认识是认识,关系也不错,不过韩昭氏这些日子以来很少回来,他也不知道韩昭氏在做什么。怎么法亦一回来,韩昭氏就回来了? 韩健有些自怨自艾,都怪自己当初在法亦走的时候说了要娶她的话,可能是韩昭氏回来就是为了防备他有什么“不轨企图”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封王 韩昭氏回来,法亦便要告辞离开。一个是韩健的恩师,另一个是他九娘,两人从见面开始便有些情绪上的不合,韩健也不知该偏帮哪边。好在两个女人之间并未爆发战争,表面上也很客气。 “健儿,你早些进宫,正事重要。”韩昭氏跟法亦见礼之后对韩健说道。 韩健无奈一叹,他不清楚韩昭氏回来的具体目的。不过当下女皇传召,将要宣布两位皇子封爵的大事,他身为东王留下陪法亦吃饭也的确说不过去。 “九娘,我与先生一同进宫。路上多个照应。”韩健道。 韩昭氏未做表示,法亦却道:“有事,要先告辞。” 说完,连给韩健挽留的机会都不给,便翩然而去。韩健想去追,法亦已经飞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韩健心说这九娘来的可真不是时候,生生把法亦给“逼”走了。本来他提出一起进宫,法亦也未拒绝。 他很不理解,在当初法亦刚到江都教授他学业时,她跟韩健的姨娘们相处的很融洽。可到后来,姨娘们便从来未在韩健面前提及过法亦,好像是生生将法亦给忘记。 韩健带着些许失落踏上去皇宫的路。 在皇宫正门应天门外,不少大臣正在等候传召。这次女皇传召的并不止是王公,还有在洛阳的大臣。韩健想来这次宣布的事不会简单,很可能在给两个皇子封爵的同时,同时宣布太子的人选。 韩健身为东王。直接奉诏到宫里,不用在宫门口等候。等他进了宫走了不远,便看到延宁郡王的身影。此时延宁郡王正在跟安平郡主说话,见到韩健过来,延宁郡王冷哼一声,而安平郡主杨秀秀则是很礼貌地见礼。 “两位,也是奉陛下传召进宫?”韩健笑问。 延宁郡王甩袖而去,显得很没风度。不过韩健也知道对方正在为自己火烧郡王府的事着恼,杨秀秀虽然也听闻早些时候火灾的事,也听到外面传闻那场火可能是东王放的。但她却不信堂堂的东王会去做杀人放火的勾当。 杨秀秀道:“东王殿下。陛下传召我等前来,只是为宣布将两位王子封王之事。却不知为何此事要选在晚上,不知东王可知详情?” 韩健心说封王的事一定要在白天?什么时候宣布不一样?女皇这么急着宣布,自然有她的道理。需要外人操什么闲心? 心里是这么想。不过话可不能如此说。韩健一笑道:“大概只有问问陛下才知晓。” 杨秀秀瞪了韩健一眼。大概是觉得韩健心中明知却不言,有意隐瞒什么。 二人正说着,一班大臣一同走进来。韩健认得其中几个是礼部的官员。 “郡主,我们不妨快走几步?”韩健突然对杨秀秀说道。 “嗯?”杨秀秀一脸不解。 韩健指了指远处过来的大臣,道:“这么多人,要一一见礼的话,还不如装没看见。去迟了怕是陛下怪责。” 说着,韩健已经加快脚步往烨安阁方向行去。而杨秀秀则是皱皱眉头,心说原来东王眼高于顶,不屑于跟那些大臣打招呼,才催她快走几步。 “这么说起来,东王倒还是给我面子,停下来说几句?”杨秀秀有些气恼,心想,“这都什么人哪。人不大,却鬼灵精的。” 杨秀秀毕竟比韩健大六七岁,当韩健是个不开窍的稚子也是她一家子弟妹的关系。她总是以一个姐姐的姿态去管教弟妹,而韩健的年岁又比她弟妹大不了几岁,所以她才会对韩健有些偏见。 到烨安阁前,韩健才知道已经有大臣先他们一步到了烨安阁。这次女皇要宣布将杨余和杨曦封爵的事,却未在正殿中宣布消息,连同会见众大臣也是在烨安阁这么偏私下召对的地方。韩健一问烨安阁门前的太监,知道里面已经有几名大臣,当下朝中的几位重臣,一首辅四次辅大臣都在里面,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也在其列。除此之外,还有韩健只闻其名而不知人是哪个的魏朝宰相,领秘书监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傅尚邵明便在其内。 “里面在说什么?”韩健问一边的大太监卢绍坤。 卢绍坤陪笑道:“东王殿下想知道,何不进去听听?陛下说了,东王和安平郡主过来,可以直接入内,无须通传。” 韩健笑道:“这怎么好,还是劳烦卢公公进去通传一声。免得里面那些大臣说我等不懂规矩。” 杨秀秀白了韩健一眼,似乎在怪他说“我们”,非要硬生生将两人扯到一块说。 卢绍坤点点头,匆忙进了烨安阁去通传,不多久卢绍坤便出来,对韩健和杨秀秀道:“两位,快进去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韩健和杨秀秀先对卢绍坤见礼,然后一前一后进了烨安阁。此时烨安阁内灯火通明,十几名大臣立了几排,而作为跟韩健平级而有王爵在身的延宁郡王则是站在一边,表示他跟那些大臣的区别。 “安平郡主,我们……应该站哪?”进了烨安阁,韩健笑着低声问杨秀秀。 杨秀秀不说话,直接站到延宁郡王身旁。韩健悻悻然,他没站到延宁郡王身旁,而是直接站到众大臣后面。这让那些大臣反而不自在,反而让开位置,让韩健直接面对女皇。 “东王,到前面来说话。”女皇抬头见到这场面,说了一句。 韩健躬身行礼,然后走到众大臣之前。这是朝堂上的规矩,官大的往前站。若是韩健故意站后面,有点跟那些大臣为难的意思,大臣们先让开,也就是为了让女皇看见韩健,把他召到前面。 “给陛下请安。”韩健行礼道。 女皇点点头,未应。转而对几名大臣道:“你们对此事可还有异议?” 韩健打量了众大臣一眼,顾唯潘仅仅是站在一人之后,也就是说,他这个上听处首席大臣,算是朝堂大臣的“二把手”,属于第一次辅大臣。而在他身前只有一人,韩健曾经到过正殿去,也见过几名大臣,却从来没见过这个站在当首的大臣。 尚邵明,三朝元老,任职宰相有六年多时间,是女皇登基后的第三任宰相。如今尚邵明差不多有六十岁,不能称之为年老矍铄,简直是老眼昏花的感觉,一个萎顿的老头立在那,干瘦干瘦的,好像一根竹竿外面披了层皮,好像个稻草人一般。韩健心说既然人瘦就传个小一号的朝服,干嘛穿成个跟僵尸一般?若是黑夜无光的时候见到这么个人,非以为是只鬼不可。 此时尚邵明手中拿着一份诏书,手有些哆嗦打开,又看了一遍,才代表众大臣回话道:“陛下……无异议。” 听他那口吻,好像在说“陛下你这么做是没有意义的”。韩健心想,大概尚邵明也知道自己话说不利索,所以才把话说的如此“精炼”。 韩健再瞅了顾唯潘一眼,心说这尚邵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嗝屁了,顾老头当正相岂不是朝夕之间的事? 顾唯潘当宰相,对他来说不能算是好事。这只会令顾唯潘更心高气傲,说不定还会阻止他进一步追求顾欣儿。但若是他真娶了顾欣儿,说不定这是件好事,以后老丈人是宰相,在朝中就算多了个照应。虽然韩健知道,就算真有那天,顾唯潘不给他扯后腿就算是好的,就别提什么“照应”。 女皇听到尚邵明所言,道:“既如此,这件事就如此定下。等祭过太庙,便诏告天下。” 虽然魏朝君臣之间也算融洽,但在面临如此大事时,众大臣还是要一起下跪行礼,表示“吾皇圣明”。韩健一叹,这算怎么说的,来晚的没人权哪,连诏书上是什么内容都不知道。虽说两个皇子封王没什么疑问,但太子的事到底是定了还是没定? “东王,你可是还有疑议?”女皇突然问了一句。 “啊?没……”韩健四下一瞅,除了他都已跪在地上。连跟他一起进来,也同样不知诏书内容的杨秀秀也随了大流,唯独他仍旧立在当场。 “陛下圣明。”韩健补充了一句,要下跪,女皇却示意他不用跪。这时候其他的大臣已开始起身。 女皇好像把握了韩健的心理,知道他心中的疑问,当众道:“如此,封两位王子为皇子,三皇子余为济王,六皇子曦为康王,正一品亲王爵禄。至于太子之事,酌情再议。” 韩健这才知道,女皇今晚只是宣布将两位皇子封了王,没提太子人选的事。但女皇似乎也知道众人想的是什么,最后还补充一句,说太子的事酌情再议。这个“酌情”,到底有多酌? 因为这次要聆听女皇宣布此事的人太多,韩健只是作为第一批大臣知道了此事,并无时间与女皇单独召对。等女皇宣布完事情,第一批大臣便可以出去,换第二批大臣进来再宣布,不过后面已经是纯粹的宣布,女皇不再会询问意见。 韩健出来,夜色已经很深,女皇没有特别指示,他不知是该出宫回府,还是等候在这里等事情结束再跟女皇说说。 “韩兄,韩兄……” 便在此时,一个人从墙后面朝韩健招招手,正是韩健这些天都没见过的杨曦。 第一百五十五章诱导 因为杨曦和杨余在封爵之前一直住在皇宫,因而皇宫也就是杨曦的家,只要不是女皇特别限制二人的行动,照理说杨家两兄弟可以随便在皇宫除了寝宫之外的地方走动。 “杨公子……不对,该称呼你一声康王。”韩健笑着拱拱手道。 “韩兄也知道了?”杨曦显得有些丧气道,“唉!这几天都被姐姐禁足,不许到外面去,不然还能找韩兄你商量商量,现在看来是不用商议了。” 韩健打量了下杨曦的反应,这小子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对头。 “杨公子,封王乃是好事,你怎么……这副模样?”韩健问道。 “都是姐姐,她说我和三哥都是大人了,有些事应该学会承担,没等我说什么,姐姐就说要给我和三哥封王。其实……我不想这么早封王。”杨曦眼巴巴看着韩健道。 韩健惊讶道:“不想封王?” “不是不想封,是不想这么早封。韩兄你也知道我年轻没什么资历,做什么事都做不好,唯独做成的几件事还是在韩兄你的帮忙下。我是想跟姐姐多要一些历练的机会……” 韩健道:“封了王,可以慢慢历练,不急。” 杨曦却道:“若只是封王,还好说,姐姐也说了,封王之后就要从我和三哥中选出一人当太子。我跟姐姐说,三哥年长一些,历练也比我多,当太子是理所当然的。可姐姐却说要我和三哥公平竞争……我不想跟三哥争啊……” 韩健心说这倒还真是与世无争的傻蛋,太子你都不争,若是其他人这么说,韩健一定以为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以不争为大争。但杨曦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杨曦说不争,他是真不争,这家伙的思路跟一般人不同,大概是温室里生活的久了,不知权力的重要,也不知人可以为权力到底可以到多么疯狂的地步。要真是有一天。他和杨余要为太子之位而展开竞争。杨余又有能力将他除去,杨余会毫不犹豫对这个弟弟下手。 皇家之事历来如此。 “杨公子,听说你对历朝历代的历史感兴趣,你就没多读点史书?”韩健皱眉问道。 “史书?关于哪一节?”杨曦不明所以看着韩健。 韩健一叹道:算了。当我没说。” 他知道。现在教导杨曦去争是没意义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顺其自然。女皇说什么竞争,其实多半心中也是有定数的,女皇会选择年长些的杨余。还是兼爱些的杨曦,韩健也不好判断,二者皆有可能。但不管哪种可能,新太子第一件要务就是出使南齐,不管是杨曦还是杨余当上太子都是跑不掉的。 “杨公子,你是想让魏朝长治久安国祚昌宁,还是想令魏朝生乱?”韩健突然语重心长问了一句。 “这还用问?当然是想让魏朝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韩兄为何要问此?” 韩健叹道:“那你可知,为何陛下突然急着要说立太子的事?” 杨曦想了想,摇摇头,他之前也听到一些传言,但他想不明白几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是他不愿去联系着想。 “陛下想以太子出使齐朝,加深两国的交往,开两国边境贸易,如此可长期免战,两国再不用为争夺领土而兵锋相交。”韩健转而问道,“杨公子认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好事。”杨曦一脸热切,笑道,“原来姐姐立太子是为此,那还真是好事。不过……” 韩健道:“想必杨公子你也找出关键了,当了太子,就要去齐朝,不能继续留在洛阳城里。但齐朝毕竟历来与我魏朝为敌,这次休战,到底是诚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也未可知!如此,若是你和你兄长二人中一人当上太子,出使不成,反倒滞留在齐朝,齐朝以此来要挟陛下,你觉得……” “不会吧?”杨曦一脸迟疑道。 “这可都说不准。”韩健道,“我的意思是,杨公子你能争这个太子,最好去争,这样由你来出使齐朝,尽你身为皇子的本份。这样,就算齐朝人出尔反尔,你姐姐也可以再立你兄长为太子,令齐朝人的阴谋不能得逞。就算你平安归来,你也可以退位让贤,把太子之位归还给你兄长,如此不是更好?你既承担了皇子的责任,还不负你兄长,更不负魏朝社稷百姓,如此一举多得的事,你还需要再推辞吗?” 韩健说的极为诚恳,说完之后杨曦沉默了许久,一直在低头思索着韩健的话。 韩健心说,你这小子的脉我还好不准?你不就兼爱嘛,我就发挥你兼爱的本性,让你兼爱到底! 最后,杨曦用极为坚定的目光看着韩健,语气凿凿道:“韩兄,你说的对,我该承担我应尽的责任。这个太子,我会努力争取。” “嗯。”韩健点头对他的态度表示肯定,拍拍他肩膀道,“不过有件事你可要记得,我今日对你说的话,你不能对外人说,更不能对你姐姐说。因为你姐姐知道你这么想,肯定不会牺牲你去齐朝,到时你就无法完成你的责任。” 杨曦似懂非懂点点头,其实他还不知已经掉进韩健下的套里。 “那韩兄,我该怎么做?”杨曦问道。 “你就去争,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陛下就会让你们兄弟到朝堂上去听取朝事,问你们的意见,你就尽你所能,就算你争取不到,你心里也不会对你兄长心怀愧疚。” 杨曦连忙点头道:“韩兄所言极是,我知道怎么做了。” 韩健心中暗笑,总算让这小子有点进取心了。要真是杨曦什么都不争,将来让杨余当上太子甚至是皇帝,那才是韩健所不愿看到的。杨曦再怎么说也是跟他一个战壕的战友,韩健不为别的,就算战友的情义,也不能让杨余得逞。 …… …… 韩健回到东王府别馆,九姨娘韩昭氏仍旧在府上未出去。他回去时,韩昭氏正坐在正厅等他回去。 “这些天九娘去哪了?健儿想找都找不到,还以为九娘失踪了呢。”韩健跟韩昭氏关系一向不错,韩昭氏对法亦有敌意,也令韩健有些不解。是因为他“少不更事”时说娶法亦的事,还是因为法亦跟女皇的关系才令韩昭氏对法亦有所防范,韩健想问个清楚。有问题解决问题才是韩健所想的。 “九娘其实一直都在洛阳城中,只是有些事牵绊,不能时常回来陪你。”韩昭氏有些感慨道。 韩健心里有些酸酸的,不会九娘在京城里有什么老相好吧?虽然他对韩昭氏的“觊觎”仅限于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不过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张脸便是韩昭氏,第一个抱他给他换尿布的也是韩昭氏,令韩健对韩昭氏也有一种莫名依赖的情感。说到底,韩健是一副年轻人的躯壳,中年人的心态。 “九娘是为何事,不知可否对健儿说?”韩健试探问道。 韩昭氏很无情地摇摇头,道:“有些事,还不到对你说的时候。” 韩健暗忖,靠,又是这套。这句话他从小听这些姨娘们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以为你们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他在襁褓中时,姨娘们以为他什么不懂,其实他什么都听得懂,而且会思考。比如说没娘的事,他就知道老娘是难产而死,老爹是死在战场上,可说是尸骨无存。韩健也曾在一两岁时知道,姨娘们曾暗中派人去齐朝打探,说是找人,韩健怀疑姨娘们找的其实就他的便宜老爹。因为当初老爹在金陵一战中生死未卜,令姨娘们心中好像还有一线希望,就是丈夫其实还没死,只是隐姓埋名在陌生的地方生活下来,可能还失忆或者是一些事牵绊回不来,所以要派人找寻。 这在韩健看来都是很扯淡的事,死了就是死了。要是哪天真有个便宜老爹回来,他还不乐意呢。 想着这些,韩健问道:“那不知何时……就到了九娘能对我说的时候?” 韩昭氏微微摇头,不置可否。韩健一叹,这又是姨娘们一贯的手段,不想说的就不说,反正他是没办法撬开姨娘们的嘴。 韩健不再纠结一些令他自己也纠结的事,道:“九娘,其实这次能见到先生,健儿也觉得挺不易。说起来,先生带着芷儿那丫头回上清宫已有些年头,九娘,要是可以的话,把先生接过来住几天可好?有些剑法上的事,我还想请教一下先生,她的剑法很好,能弥补我剑法上的不足,让我不至于再遇上今日一样的刺杀。” 韩昭氏摇摇头道:“不行。” “为何?”韩健追问道。 “今日你遇袭,日后更加小心为上,平日里少出门。你先生的事,你先不要问。等过些日子,你三娘回来,她自会跟你说清楚。”韩昭氏道。 韩健心中大为不爽,又是过些日子。过些日子法亦到底在哪他还不知道呢,到时候三姨娘仅仅是说句,怕先生忙别烦着人家,就当成是理由,他再去找法亦去哪找? “不行。”韩健第一次当着韩昭氏的面忤逆了韩昭氏的意思,他语气坚决道,“不管九娘是否同意,现在健儿已经到了可以自己做主的年岁,先生过府小主的事,健儿便如此拿定主意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情势有异 元丰五年五月初十,在女皇登基十六年之后,杨曦和杨余终于封王。此时杨曦已经十八岁,杨余二十三岁。 大清早,洛阳城便有些热闹。虽然皇子封王不过是皇家之事,但朝廷毕竟作出了一些事,来让普通百姓感觉到这次皇子封王之事的热闹。有些达官显贵和富户为了迎合朝廷的庆典,也自发组织了一些活动,诸如开些流水席宴请宾客和百姓,商户挂上节庆日才会挂出的红灯笼,放些鞭炮…… 洛阳城也的确很久未如此庆祝过。因而百姓也好像被周围庆典热闹的氛围所感染,连街市也兴旺热闹了许多。 作为魏朝的郡王,韩健在这天一早便收到宫里的旨意,让他进宫去观礼。说是观礼,不过是见证一些两位皇子赐封王爵,顺带按照规矩去祝贺一下。韩健觉得这没什么可祝贺的,要祝贺也要等杨家两兄弟哪个当上太子,光是封个亲王,又不是世袭,没什么作为的话下一代就降格为郡王跟他一个级别,再过几代皇家祖坟都看不见坟头了。现在的嫡系皇子,若是将来不能登基为帝,那逐渐会成为旁系,无人问津。 韩健身着朝服进宫,应天门外比昨夜还要热闹。在洛阳城的官员,只要是六品以上的,除了军职当值之外,其余一律放假一天来参加这个庆典。这也是朝廷在查处了贪污亏空案之后,第一次的公开活动,户部和库司两司被一锅端。这个阴霾仍旧压得魏朝朝廷有些喘不过气。韩健虽然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却也令魏朝朝廷的声望一时跌落谷底。 韩健可以先进宫,但他没有着急进宫。在应天门外,他遇上个熟人,兵部司典黄烈。黄烈的品级刚刚到六品,因而今天他也有资格过来参加庆典。 “韩兄,今天真是好天气。听说杨公子封王了,一会能不能瞧见?”黄烈兴冲冲过来跟韩健打招呼,打完招呼便是两句废话。 韩健观黄烈的模样,大概是黄烈以为自己运气好。结识了东王不止。还结识了未来的康王。有了这两个朋友,他今后在洛阳城便可以继续为所欲为。 “大概能看到吧。”韩健敷衍道,“对今日赐封之事,朝廷具体安排我尚且不知。两位皇子是否会露面。现在说不准。” 黄烈一叹。好像很有感触道:“姓杨就是好。你看看杨公子,为人那么老实,说封王就封王。还有我表妹……算了,不说她。可惜我姓黄,不然我能封个王什么的,有自己一大块领地,自己说了算,那真是……别提有多美了。” 韩健心说这黄烈人不咋的,倒是还有点志气。韩健真想说,就你这德性还想封王?下辈子吧! 韩健转开话题,问道:“这次你们兵部来了多少人?” 黄烈笑道:“能来的都来了,不过咱官职卑微,上次陛下说将来会提拔重用我,后来是听到些风声,怎么到后来一点风都没了?陛下到底是赏还是不赏?” 韩健知道黄烈说的是上次他救出杨余,女皇说要赏赐的事。当时杨余获救,女皇也就随口一说,对别人来说这赏赐可能会尽快落实,但黄烈出身兵将世家,将来肯定会为南王效力,女皇赏不赏关系不大,就算女皇欣赏黄烈要留他在洛阳城为朝廷效力,女皇也要考虑南王的反应。更何况黄烈的本事众所周知,女皇大可不必为这么一个“窝囊废”让南王有所误会。 “应该……快了吧。”韩健随口道。 黄烈一脸懊恼,大概是他嫌弃自己的官职低,在洛阳城这等地方,随便把抓出个就可能是侍郎尚书的,又或者是什么将军王爷,而他一个六品官,就算背景再雄厚,也只是个小吏,走到哪都矮人一头。 说着话,宫里面有人出来通传,说是官员可以进内。韩健也没把自己看的太特殊,只是随众官员一起进了应天门,只是在例行检查的时候,韩健有些特权不用被搜身,直接可以进皇宫正院。 进了皇宫,韩健正要往今日举行赐封大典的正殿方向行去,却见迎面过来一个匆忙的身影。此人迎着他走过来,正是大太监卢绍坤。 “给东王殿下请安。”卢绍坤上来见礼。 “卢公公安,这是有事出宫?”韩健笑问。 卢绍坤看了眼韩健身后刚被搜完身过来的众大臣,脸色有些为难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韩健心有疑惑,这卢绍坤怎么感觉有什么要紧事跟他说,而且好像还是机密之事。照理说今天是两位皇子被封王的重要日子,卢绍坤为准备两位皇子搬出皇宫到自己府第的事应该会很忙,无暇过来跟他说话。 到了一边,卢绍坤才凑上前低声道:“陛下让老身知会殿下一声,说是中午时候去涵礼宫那边去。” “涵礼宫?”韩健心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宫里有这么个地方,“卢公公,不知这涵礼宫在何处?” “就在文武殿隔壁,殿下知道文武殿在哪吧?”卢绍坤道。 韩健点点头,文武殿是他第一次进皇宫,女皇招待群臣的地方。 见韩健点头,卢绍坤总算放心,好像是有事,急忙告辞而去。等卢绍坤走了,韩健才想起来“文武殿隔壁”的确是个很笼统的概念,皇宫里殿堂林立,就是隔壁也有前后左右之分,而短短一段距离就会有不少的宫廷侍卫把守,要过几道门也说不定。到时候他不知确切的位置,只是去文武殿,再找的话怕是找不到地。 韩健这时候想,要是现在杨曦能来指路,那就最好不过。但他也知道,现在杨曦即将被封王在,自然也没时间出来见他。 “希望这小子听了我昨天的话,上点心,别总是一副对何事都无所谓的态度。”韩健心里一叹。 随后,韩健跟在众大臣的队伍中,直接去了皇宫正殿。在正殿外,已经被布置好,礼部和九卿的官员已经先一步到来,而此时正殿的宫门尚未打开,应该还在等女皇和两位皇子过来。 韩健刚站定,便又见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面孔。这张脸他初来洛阳城时倒不止一次见过,但近来却一直没再见到。 是南齐使节,南朝的“大太监”朱同敬。 此时朱同敬只是一人前来,并未像上次一样带着随从。而他仍旧是一身白衣,手拿一把扇子,看上去文采风流,不过更像个小白脸吃软饭的。 韩健在跟朱同敬有过几次交集之后,也曾特地去调查过此人,据闻此人并没有太深厚的背景,是官宦子弟出身,自小便家道中落。而朱同敬的发迹,完全是因傍上了南齐的太后,之后才逐渐崛起于南齐的朝堂。 南齐的情况,与魏朝很相似,都是上一代的皇帝人到中年便撒手人寰,而膝下子嗣年幼。魏朝皇帝的做法是把皇位传给了长公主,也就是当今女皇。而南齐则不同,南齐上一代皇帝死后直接把皇位传给时年五岁的小皇帝,以皇后为太后来监国,同时安排了几名辅政大臣。这事发生不过是四年前。 南齐如今的小皇帝才九岁,南齐的权力基本分化为两边,一边是太后,一边是辅政大臣,两边对权力各不相让,却也各拿对方没有办法。而朱同敬,就是太后一党中的重要人物,他不但才学样貌出众,懂得讨女人欢心,更重要的是他有才能,能为南齐太后出谋献策。至于朱同敬到底是不是太监,在南齐那边也是众说纷纭。因为南齐太后只能压住南齐朝廷的半壁,因而在南齐境内,关于太后和太后的一些传闻也无法被禁止住。南齐的几名辅政大臣有意贬低南齐太后的形象,而朱同敬也被他们重点抹黑。 此时的朱同敬,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观礼者,到了皇宫来也没四下打量,似乎也没注意到韩健的存在。 朱同敬不惹他,韩健也没心情去理会这个会耍阴谋的小白脸。上次朱同敬就在清越坊内通过跟他接近,来让廷尉府少府胡德明认为二人有什么勾结。从那时起,韩健便知道朱同敬并不止是个小白脸,他的手段也很高明。 韩健等了一会,内阁的一些大臣这才过来。首辅尚邵明和次辅顾唯潘等人,手捧着诏书过来宣读。 韩健随众大臣下跪听旨,这算是女皇正式为两个弟弟赐予爵位。除了赐爵,女皇还在诏书中特别点名,让两个弟弟参与到朝事中来,匡扶社稷。 话说的很高调,韩健有些想不明白两个皇子出仕的方式。韩健想,大概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个皇子不会有什么正式的官位,只是在女皇有什么特别事情要派二人去做的时候,才会交待他们去做,就跟安排了两个钦差差不多。 宣读完圣旨,皇宫正殿大门打开,众官员便可进去等候女皇和两位皇子到来。 这时候韩健才注意到,延宁郡王和安平郡主并不在,除了他二人,再就是户部尚书汤生也不在。当下户部和库司,仍旧是两个空衙门,汤生和他韩健,是这两个衙门硕果仅存的官员。 第一百五十七章突如其来的战事 韩健进了正殿,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照理说诏书应该在女皇带两位即将封王的皇子到来以后,再由大臣来宣读。可到现在,女皇和两位皇子仍旧不见踪影,连除了他之外,另外几个在京城的两位郡王和一个郡主,延宁郡王、康王和安平郡主也未出现。就算是老康王身体有恙,但康王世子照理说也会跟他一样收到女皇的旨意进宫的。 韩健想,莫非是出事了? 韩健正不解之间,卢绍坤又匆匆忙忙过来,当众道:“诸位,都先请回吧。今日陛下身体抱恙,怕是不便出来与诸位相见,至于册封之事,一切从简。就无须铺张了。” 众官员带着诸多的不解,和没见到女皇的一种无奈,纷纷离去。韩健本来也要走,但想起之前卢绍坤说的让他去涵礼宫,便想上去让卢绍坤带他过去,却见卢绍坤脚步匆忙去了后殿。后殿是皇宫正殿的禁忌之地,除了女皇之外,想过去的除非是宫女或者是太监,韩健不得传召是不能进去的。 韩健无法,只好自己出去找涵礼宫的位置。 从皇宫正殿出来,韩健看了看其他大臣去的方向,都是往宫门口方向。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人被传召。 可为何传召的地点在他从来没去过的涵礼宫,而不在烨安阁,韩健就有些想不明白。而涵礼宫到底是做什么的地方,他也不知道。 韩健直接穿过皇宫正院的侧门,通过熟悉的廊道。到了文武殿院子的门口。此时文武殿的院子安安静静,连个侍卫的影子都看不到。韩健正想要不要进去找个人问问,便见杨曦在院子里树荫后朝他招手。 “杨公子,是你找我来的?”韩健四下环顾一下,除了杨曦没有别人,只好上前问道。 “才不是,是姐姐找你来的。出事了,姐姐好像很急,她怕你找不到涵礼宫在哪,所以让我到这里来等你。”杨曦有些感慨说道。 韩健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杨曦。一身便服跟平日出宫穿的没什么两样。哪里有正式要接受王爵册封,参加庆典的隆重正式模样?韩健想,这也说明杨曦老早就知道今天不用去皇宫正殿那边出席繁琐的册封仪式。那也就是说,是真出事了。 “什么事?”韩健一边随杨曦快步往文武殿隔壁走。一边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姐姐刚把几个人派出去,应该是北边要打仗了。”杨曦道。 北边要打仗?韩健心里微微紧促了一下,是说朝廷要跟北王开战了?还说长城北边那些少数民族又南侵? 韩健想了想。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现在朝廷虽然接连拔除了北王在京城中盘踞的几个势力,也缴获了大笔的钱粮,但说到底,两边还未到撕破脸的时候,北王要起兵造反也不至于如此操之过急。但韩健也觉得有北王造反的可能,北王在得悉朝廷举动后,知道朝廷一旦得到这大笔的钱粮,整顿之后此消彼长之下他可能无法再取胜,于是仓促间起兵,能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既然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韩健也就不去多想。直接随杨曦到涵礼宫内。 这是韩健第一次来涵礼宫,涵礼宫只是一个不大的屋舍,只有一层,进去之后感觉光线不太好,很暗,简直不像个宫殿而好像是个库房。在涵礼宫内,此时没有大臣、太监和宫女,连卢绍坤也没过来。女皇立在一张有些杂物的桌前,像是凝神看着桌上的某样东西,而桌子旁边只有一个人,是杨曦的兄长,三皇子杨余。 “姐姐,我把韩兄带过来了。”杨曦一进门便对女皇招呼道。 “来了?”女皇回头看了韩健一眼,摆手道,“无需多礼,过来说话便是。” 韩健本来还要行礼,听女皇如此说直接到桌前,这时他才看到桌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一张很潦草的地图,从地图上地理位置的标注来看,应该是北方的军事图,涉及到长城边关内外的一些战略要地,还包括了黄河的北段。 “东王,你看看。”女皇摆手示意道。 韩健瞅了瞅,因为军事图画的有些潦草,这年头没有飞机和大型的丈量测绘工具,要画一份比例大小尺寸正常的军事图那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军事图除了几个地理标注之外,没什么特别的说明,只能说这是一份军事图,对地理还有所了解的他根本不需要去看这个。脑子里的地图也比这个完善。 “陛下传召,不知所为何事?”韩健看了杨余一眼,恭声问女皇道。 女皇微微一叹道:“鲜卑人,又要开始与我魏朝开战。这月他们已经两次犯我边境,最近的一次,是前天夜晚……” 韩健终于证实了内心的猜测,原来是北方少数民族闹事,而不是北王造反。 “那陛下……意下如何?”韩健问了一句。这算是形势上的相问。在他想来,毕竟朝廷跟鲜卑开战不是一次两次,就算是鲜卑大规模的入侵,几乎每几年都会有一次,鲜卑人在女皇登基之后也没消停过。可能是这一两年,因为鲜卑热闹要应付北方其他几个少数民族的崛起,而对北部边关少有动作,但这不代表鲜卑会放弃南下劫掠。鲜卑也仅仅是南下劫掠,就算是占了魏朝的城池,也从来不会占据超过半年时间就会从长城以南撤兵。魏朝在长城以北也有几个纵深城市,只是这些城市不被重视,甚至很多时候在开战后还会被废弃。 北方的事,一直是由北王主导。北王跟鲜卑开战,最多是跟朝廷不断索要钱粮,除此之外,很少会请求朝廷派兵,就算请求了朝廷也会以各种理由来推脱。韩健想,难道是这次鲜卑入侵事情是假,其实是北王试探朝廷,顺带跟朝廷要钱要粮要兵? 女皇叹道:“鲜卑人贪婪不止,这些年北王许久未出兵,鲜卑人已渐渐恢复元气。此番鲜卑犯我边境,来势汹汹,不得不防。” 韩健想了想,这意思就是女皇要出兵? 韩健又觉得不太对,要出兵你找兵部去商议去,当下看,女皇得到消息应该是在昨晚见过他和一众大臣,商量完给两位皇子封王之后的事。兵部那边一切正常,甚至整个兵部都跑来参加两位皇子的赐封大典,女皇这是没知会兵部那边,直接找他和两位皇子过来商议。女皇在回避什么? “陛下所言极是。”韩健也不知道什么,女皇问他的意见,无非是打或者不打。难道他说这可能是北王的一个阴谋?当着杨曦和杨余的面,很多事他还不能直言。 女皇突然好像是想起什么,看了看杨曦和杨余两兄弟,点点头道:“三弟,六弟,你们先回去,过了晌午,朕会派人给你们安排府第。朕跟东王有几句话说。” “好的,姐姐。”杨曦笑着点头答应,他觉得自己的本事应该帮不上姐姐,留下也是添乱,而姐姐要跟韩健商量事情,应该会对事情有很大帮助,他也就无须担心了。 杨余想的则比杨曦复杂的多,他皱眉打量了韩健一眼,他想不明白为何女皇不问他们兄弟的意见,而只留下韩健一人说话。就算是他那个六弟没什么本事,他认为自己的见识和能力也足以帮助到女皇。 杨余虽然心里有意见,但他还是没说什么,跟杨曦一起告辞离开。 等兄弟二人离开了涵礼宫,女皇才正色打量着韩健,道:“有什么话,直言无妨。” “是,陛下。”韩健行礼道,“臣想,这是不是北王的一计,实际上鲜卑入侵之事本就不存在,北王是想以此来要挟朝廷,让朝廷播出钱粮,方便他……造反?” 女皇听韩健说的如此直白,微微愣了愣,很快女皇恢复正色道:“你所言,朕并非没想过,但鲜卑入侵之事,是朝廷边关加急文书传回来的,六百里烽火台均已点燃,不容有诈。” “那可说不准。”韩健说了一句,欲言又止。 女皇瞪了韩健一眼,道:“不是让你直言无妨?” “陛下,北王这些年跟鲜卑相安无事,就算是北王有心安民,那鲜卑也能如此安分?”韩健先问了一句。 “嗯。”女皇点头,未予置评。 韩健续道:“在臣看来,也许北王跟鲜卑有什么秘密协定也或不定,在鲜卑平定几个小民族叛乱时,北王不出兵,如此可以在北王造反时,鲜卑人帮他的忙。” 女皇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现下鲜卑的入侵,是北王跟鲜卑人勾结,只是假象?” “说是假象也不一定。”韩健叹道,“北王是虎,那鲜卑人就是狼。老虎和狼吃人,都没道理把骨头吐出来。也许开始时,两方的确是有某种协定,但真正开战之后,这种协定其实对双方都没什么约束力。一场演戏一样的入侵,到后来说不定真以为真……” 第一百五十八章君臣有隙 在韩健看来,鲜卑人早不入侵晚不入侵,偏偏在女皇跟北王即将摊牌时便入侵,好像是商量好的一般。这其中明显有诈。 但女皇似乎不相信韩健所言。 女皇道:“你有你怀疑的理由,但鲜卑人与我朝之间积怨甚深,断不会与北王有和牵连。” 韩健问道:“那陛下之意,是应北王所允,出兵出钱粮?” 女皇道:“北王并未请旨调兵,但钱粮之事,朕不好撒手不理。毕竟这事关我中原百姓的安危,朕也怠慢不得。” 韩健见劝是无用,他也不做勉强去劝。既然女皇已经相信这次鲜卑人的入侵没有问题,他再说什么,倒显得他好像是个小人一般。 “那不知陛下召臣前来,商议何事?”韩健问道。 女皇瞥了韩健一眼,那神色好像在说,你小子意见好像挺大啊? “没事。”女皇态度也有些不善道,“朕召你来,只是提前知会你,朕准备应你所请,立朕的六弟为太子。并以他为使,出使齐朝。另外,朕准备以延宁郡王为使,押送钱粮前往北方。” 韩健听女皇所言,便知道女皇对一切已经有了定计。他说什么也是徒劳无益。 “陛下英明。”韩健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他还想不知为何没见到延宁郡王和汤生,原来女皇冷处理汤生的办法,就是让汤生跟延宁郡王一起去押送钱粮,如此一来就算汤生在贪污亏空案中真的有问题。如此派出去也不会影响后续户部组建的班底。汤生回来以后也不会再接触到实权。 女皇似乎也听出韩健这句话并非出自本意。 君臣之间,虽然好像事事没有隐瞒,但说话之间已经现出一些生分之感。韩健在鲜卑人入侵上,跟女皇意见不一致,这也是嫌隙出现的根源。 “今日朕所讲,东王先毋告知他人,他日朕会拟旨宣布。你下去罢。”女皇最后好似以下逐客令的口吻说道。 韩健心里感慨,都说帝王家薄情,他以前还不信,现在看来。女皇这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说是信任他。还将要立太子这么要紧的消息提前告知于他,却并不采纳他的意见,显得他好像有多嘴长一般。 不过好在韩健倒也对今日之事有所准备,他很恭敬地行礼。然后退出涵礼宫外。在涵礼宫门口。杨曦和杨余两兄弟正在等候。见到韩健出来,杨曦迎上前问道:“韩兄,姐姐跟你说什么了?” 韩健打量了一下两兄弟。连杨余也在看她,似乎也想知道女皇暗中跟他所言之事。韩健很想说你小子将要当太子而且要出使南齐了。女皇既然有令不许他说,他便不去触霉头,微微一笑道:“陛下只是问了我一些意见,对战事,我能有何意见?唉!” 说完,韩健叹口气,缘着来路方向出宫而去。 …… …… 一连两天,韩健的心情都很郁闷。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女皇摆了一道。 本来是杨曦和杨余封王,他进宫去观礼,他也没料到居然会牵扯到鲜卑人入侵这么一件事中去。他不过说了句谨防有诈,就被女皇给顶了回来,韩健觉得自己的怀疑并不会有错。 好在韩健倒也看得开,他也知道有些事白操心。就算鲜卑人入侵之事,是北王跟鲜卑人的阴谋,也会如他之前所猜测,鲜卑人豺狼之心,北王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到头来假入侵也会变成真入侵,现在鲜卑已经平息了北方草原的叛乱,蓄势待发以进中原,这一仗鲜卑人可算是准备充分。北王一时间分身不暇,想造反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来准备,女皇要跟北王最后清算也不急于一时,完全可以等鲜卑人退回北方,再通过政治手段来跟北王最后清算。 韩健突然觉得,自己留不留在洛阳城,对时局的影响已经不大。女皇将他留在洛阳,主要是为防备北王的突然造反,现在北王一时会安分,他留在洛阳反而会是朝廷的累赘。 韩健想,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将马上会回江都当他的悠闲小郡王去? 两天之后,五月十二,皇宫那边突然有了动作。在早朝上,女皇将北方战事的消息当众宣布,一时间舆论哗然。洛阳城众大臣这才知道,原来现在鲜卑人已经打到了家门口,随时都会南下入侵。很快,这消息便如春风一般,传遍了整个洛阳城,再逐渐往大江南北扩散,令天下人都知道鲜卑人在跟魏朝开战。 也就在五月十二中午,韩健上午刚与顾欣儿一起游玩一番,中午第一次带顾欣儿到清虚雅舍吃饭。便见到杨曦匆忙而来问他的意见,此时女皇仍旧未对立太子之事做任何表态。 “杨公子……不对,康……亲王,你没事不在宫里,怎还有时间出来走动?”韩健态度有些冷淡地打量着杨曦。 当下朝廷有两个康王,老康王和杨曦这个新康王。二人一个是郡王,一个是亲王,为了区分开,韩健也知道以后不能单以康王相称其中一人,必须要加上亲王或者郡王称谓。 “韩兄,你何必如此生分?”杨曦有些委屈道,“还是跟以前一样称呼我便好,我这个康王,其实也有名无实的紧。” 韩健一笑,杨曦倒说了句大实话。就算杨曦封王,一时间封地什么的也没落实,只是赐了个府第还没搬过去,他该是个皇子还是个皇子,没有因为封王而多长块肉。 韩健看了眼顾欣儿,知道他跟杨曦说话时,顾欣儿应该回避一下。但韩健也没那么拘谨,只是示意杨曦到一边去说话。如此一来,韩健也传达了一个意思给杨曦,你要说什么快点说,说完了我还要回去吃饭。 等二人到了一边,杨曦才道:“韩兄,你说鲜卑人的事,可是有什么好的建议,你说了,我回去跟姐姐说?你不知道,这几天姐姐为鲜卑人的事有些寝食不安,我很想为姐姐分忧。” 韩健无奈摇摇头,若是女皇肯听他的意见,何至于将他晾着?让他出来跟顾欣儿约会也不用去进宫跟女皇商议大事? “杨公子,有些事你应该淡定一些,鲜卑人的事再严重,那也是北王应该应付的,暂时跟朝廷牵扯不上。”韩健语重心长道。 “北王?朝廷?”杨曦有些不太理解,他历来认为,北王同样也是魏朝的封疆大臣,现在鲜卑人入侵的是魏朝而不是北王地界。现在韩健却直接把北王和朝廷分开来说,就好像二者是两个国家一样。 “放轻松点,你不着急,就是对陛下最大的支持。”韩健拍拍杨曦肩膀,说了句杨曦听不太懂的话。 杨曦还想再问什么,韩健却表示自己“很忙”,无暇再招待他。杨曦顺着韩健的目光看着仍旧坐在桌前的顾欣儿,好像明白什么,韩健这是重色轻友不准备跟他促膝长谈。 “那就不打搅韩兄,先告辞了。”杨曦有些无奈,将走,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要是韩兄有什么好的建议,一定找人通知我。” “行,你先去,我要是想到好办法,一定告诉你。”韩健笑道。 杨曦走后,韩健笑容一沉,心中有些不爽。告诉你让你再去女皇面前触霉头?你以为我犯贱? 现在韩健心里憋着一股火气,他之前可算是一门心思帮女皇来平息北王党,现在真是到了兔还没死,就要狗烹的地步。他不过是怀疑鲜卑入侵的动机,女皇便不信他,这让他感觉自己之前所作好像没意义一般。 回到桌前,韩健对顾欣儿解释一番。顾欣儿也很明礼,不该她问的事她也不多问。 二人第一次单独共进午餐,吃完饭韩健再与顾欣儿出去游玩。等下午临近黄昏,韩健送顾欣儿回府后回到东王府别馆,才接到传旨,知道下午的时候,女皇已经下旨封杨曦为太子。相比于两天前封王的事,这次立太子,朝廷低调了许多。本来就是在鲜卑入侵中原这么一个当口立太子,有点外敌入侵被迫立太子这么个意思,所以草率一些,满朝上下也能理解。反而在这么个时间立太子,朝廷反对的声音很小,即便立的是杨曦而不是杨余。通常国有长君是天下人的共识,就连一般平常百姓家里,老爷子要交棒,在长子没什么过错的情况下也不会让小儿子来当家。女皇本身立杨曦,也有点废长立幼的意思。 紧接着第二天,女皇便下旨,让新太子出使齐朝。这令本来还有些躁动,想上书女皇让女皇对立太子之事收回成命的一些大臣,也彻底平静下来。 当这些大臣知道女皇立太子是让新太子出使南齐,他们就好像理解了为何女皇要“废长立幼”。这就跟韩健当初第一次跟苏廷夏说及此事时,苏廷夏的猜测相吻合,任何人包括女皇也能想到,一个徒有其名的太子,不如一个国内的皇子重要。 众大臣想,女皇这么做是要弃车保帅,把杨曦丢到南齐去,换得魏朝在与鲜卑开战时稳定的外部环境。 只有韩健知道,女皇立杨曦为太子并不只是为了牺牲杨曦,而女皇要换得稳定外部环境不假,但女皇所针对的是北王,而不是鲜卑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大势 杨曦被立为太子,虽然不能称之为众望所归,却也能服众。毕竟杨曦在这短短一两个月时间里出尽风头,先是舞弊案,再是贪污亏空案,都有杨曦的身影。不过在这两个案子中杨曦的风头完全被韩健所盖住,众所周知,这两个案子主导者是东王韩健,杨曦最多只是跟在东王身后打打下手。杨曦做的事并不多。 因而在杨曦被立为太子时候,外界谈论最多的除了杨曦所办的两个案子,就是关于“找队友”的问题。外面都在说杨余没有好的智囊,也没有东王这样能干的帮手,于是连太子的位子都丢了。 洛阳城的政治氛围相对开明一些,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多,涉及到朝廷的事,只要不是十分避讳的皇家秘辛,基本朝廷也不会去管下面的舆论。这样的谈论在洛阳城比比皆是,百姓在为新太子欢呼的同时,其实也没有像当官的一样看懂女皇的用意。当然当官的也只看明白了女皇的一半用意,大臣们想,女皇是牺牲杨曦保杨余,可韩健却知道,女皇是要锻炼杨曦让他回来当个名正言顺的太子。 不管怎么说,杨曦马上要离开洛阳南下,踏上去南齐的路。也不管如何,韩健不会陪在他身边,因为韩健毕竟是封疆郡王,他不会作为使节队伍中的一员,这牵涉到很多政治问题。封疆郡王是很难当使节的,女皇对他放心,别人也对他不放心。谁知道东王去了南齐会不会跟南齐人勾结?可太子不同,太子跟皇帝是一条心的。 杨曦被立为太子,韩健通过各方面的调查来看,杨余的反应很平淡,或者说是毫无过激举动。似乎是默认了杨曦当太子这么一个事实。 杨余相对杨曦年长一些,有自己的门客和帮手,他的人应该能清楚分析当前的形势,谁当太子谁去当人质。原本这个形势还没那么明朗,但在鲜卑人入侵之后,杨曦出使南齐的目的更明显。这是明摆着有去无回的出使。杨余再想当太子,也不想到南齐这样的敌国中去当一个笼中鸟。至于杨余有没有期望着自己的弟弟死在南齐,韩健也不好说,杨余虽然在做事上有他不成熟的一面。但至少他没有把自己的不成熟转化为阴狠毒辣。可能是女皇对两个弟弟的管束尚属恰当。兄弟二人在关系上还保持的算融洽。 册封太子是魏朝的大事,女皇登基已经有十七年。在这十七年中,女皇一直云英未嫁。以至于令魏朝君臣上下担心魏朝将来嗣位人选也担心了十七年,现在一切好像是尘埃落定,女皇立了自己的弟弟为太子,等于说太子之位将仍旧会在杨家男丁中传承,而不会传到旁系血脉中。 五月十二,立太子,五月十三,南齐使节朱同敬上表魏朝女皇,请求以魏朝新太子为使,出使南齐,加深两国关系云云。而女皇也当着满朝大臣的面,表示会派太子出使,如此一来整个朝廷都一片融洽。整个魏朝上下似乎都接受了一个现实,就是新太子就是为出使而立的,至于新太子从南齐出使回来的事,好像人人都不会去想,一切都好像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事。 紧接着五月十四,女皇便派延宁郡王为使,押送一批钱粮北上,助北王抵御鲜卑人的入侵。 这批钱粮基本都是韩健从贪污亏空案中抄没回来的,朝廷不心疼,韩健更不觉心疼。好在女皇也有分寸,并未将抄没来的钱粮全部“归还”给北王,而只是押送了两三成的模样,不过即便如此,也有几百万两银子,足够打好大一场仗。 女皇这次手笔也算很大,一次就拿出几百万两银子来开战,而且从调拨钱粮再到派人押送钱粮上路,前后不过用了几天时间,可谓十分之迅捷。就连北王恐怕也估计不到女皇会如此爽快就派人运送钱粮北上。 至于在押送人选上,韩健觉得其中很有文章,女皇不派别人,却派一直被魏朝上下公认的“闲王”延宁郡王前去,这就是对外人说,朕是很看重此事的,连押送都找个郡王去。但外人也会想,找谁不行找延宁郡王,难道女皇不怕延宁郡王跟北王或者是鲜卑人有勾结? 只有韩健看出些端倪,女皇这么做背后有一层用意,就是将延宁郡王暂时打发出洛阳。韩健开始时想,难道女皇也怀疑贪污亏空案跟延宁郡王有关,派他去,是让他远离朝廷,好比是流放?后来韩健琢磨出来,女皇派延宁郡王,似乎是在洛阳城中有一番动作,女皇只是想在施展这番动作的时候,不希望延宁郡王“碍手碍脚”。至于女皇要做什么韩健暂时尚未猜到,也未调查到,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事情真相也逐渐会浮出水面。 随之,五月十五。仅仅距离立杨曦为太子不过三天,杨曦就作为北魏的使节,即将离开洛阳,出发前往南齐,正式展开“友好访问”。 因为韩健从五月初十开始,就一直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以至于出使的一些细节,到五月十五当天,才由朝堂的榜文中获悉。 魏朝此次出使官员的阵容也算强大,新太子为主使节,下面有礼部和东西两阁不少有名的官员,女皇还派出一支骑兵一路护送。除此之外,沿途驿站开放,随行行辕皆以监国太子的标准,沿途官员必须接待。 韩健心想这哪里是太子出使,分明是皇帝出巡。杨曦去当质子,有这般待遇也算折回票价了。杨曦在魏朝境内或许还能享受几天好日子,到了南齐那边,也许也会有几天好日子,再到后面,杨曦的日子将会很不好过。 太子出使一行的出发,定在五月十五正午。女皇亲自相送。 本来韩健作为东王,这等送太子出使的事他必须要去,但韩健因为从之前就一直在“称病”,女皇似乎很“体谅”,居然在送行名单中特地将他“划去”,于是乎杨曦出使,韩健这个老朋友都不用去相送。韩健心中也觉得有点别扭,这就好像老友即将踏上一条不归路,他连去见最后一面都没机会一般。 司马藉在得知杨曦出使时倒是有些幸灾乐祸,道:“杨公子一下子当太子,就怕他没这福气享。还好陛下没派少公子一起出使,要不然齐朝那鬼地方我们也要去,回不来了!” 因为魏朝一直宣扬齐朝人过的是多么的辛苦,魏朝要去“解放”他们,于是乎在司马藉眼中,齐朝也是个“鬼地方”。只有韩健能猜想到南齐的繁华。毕竟江南鱼米之乡,南齐的富足不足以被北方人所想象,韩健以前甚至想过,让他投胎去当南齐的郡王或许比当魏朝的郡王还要好,江都虽然也算富庶,但还是比不上江南。 对于司马藉的幸灾乐祸,韩健无心去理会。他现在想的是,到底女皇何时跟北王彻底决裂,只有当北王这个大患彻底解除,杨曦才有机会从南齐归来。在这之前,朝廷会发生什么,韩健都无法猜想。现在多了鲜卑人入侵这么一个变数,未来将更加扑朔迷离。 杨曦在万众期待下,当了魏朝使节,于五月十五出使出发。韩健没去相送,却也找不到事做。 韩健本以为自己可以继续闲下去,直到女皇觉得他可能太闲,把他打发回江都。也就在杨曦出使的当晚,宫里面来人,传女皇口谕说是让韩健进宫。 “少公子,陛下现在怎么突然找?会不会是北方的战事有什么变化?”在得知消息后,司马藉匆忙过来见韩健。 韩健在得知来传话的是卢公公时,便感觉到事情应该不小。可能是女皇放出缓和关系的一个信号。当日韩健在涵礼宫里有些情绪,女皇也是感受到的,若是女皇一直不管不问,韩健也会觉得这女皇当的很不称职。现在还没到鸟尽弓藏的地步,你就这么对待你的股肱之臣,这怎么能算是明君所为? “别瞎想,等我回来再说。”韩健说了一句,便随卢绍坤一起进宫。 在路上,韩健一句话都没跟卢绍坤说,卢绍坤几次想开口跟韩健说话,最后都是欲言又止。韩健知道,卢绍坤算是女皇身边一颗重要的棋子,至于卢绍坤有没有私心,韩健也没调查出来,只知道合格卢绍坤做事有些激进,跟朝廷很多官员有牵扯。 到了宫里,韩健直接去烨安阁。韩健从来到洛阳,已经不少次来烨安阁这等地方。 韩健本以为女皇是单独召对,到了烨安阁前,才知道不是。他到的时候,从烨安阁里正好走出一人,脚步轻盈巧步如莲,正是跟韩健也不那么“友好”的安平郡主杨秀秀。 杨秀秀听到迎面过来的脚步声,抬头望了一眼,见到是韩健眉头轻轻一蹙,似乎有些着恼。但她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一哼便较快脚步跟韩健擦肩而过。 韩健心里腹诽的一笑,他知道女皇找杨秀秀来说什么,他调查过,杨秀秀的夫家,已经在向杨秀秀“逼婚”。 第一百六十章小楼绣坊 韩健进得烨安阁内,女皇仍旧是端坐在案桌之后。听到脚步声,女皇抬头看了韩健一眼,神情淡然道:“东王来了?” 韩健紧忙行礼问安。女皇应了,手上仍旧拿着奏本在看,神情也说不上紧张,与韩健所料想的有差别。此时北王战事刚起,女皇不会为此忧心忡忡? “不知陛下传召臣前来,所为何事?”韩健虽然自上次涵礼宫之后,有些情绪,但这种情绪也不便当着女皇的面表现出来。本来他以为有大事发生,女皇才会传召他,但以现在的氛围来看,应该不是。 “朕召你过来,主要跟你说北方战事之事。”女皇让侍奉的太监将奏本递给韩健,道,“你先看看。” 韩健拿过奏本,大致看了下,北方战事因为刚发生,这年头又没有电报,光靠飞鸽传书或者是飞马奏报无法保证前线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洛阳,以至于前线的战报很滞缓。韩健手中拿着的还是几天前的战报,说是北王方面已经开始组织有效的防御,把边关防守重镇外未来得及收上来的夏粮全都烧毁,屯兵屯粮于城内,准备跟鲜卑人打持久战。 一旁刚回来的卢绍坤笑着补充道:“前线奏报,虽然此次鲜卑人来势汹汹,却也只为劫掠。北方夏粮收上来的晚一些,北王此举,虽然毁了一些夏粮,却也令鲜卑人无可奈何。相信用不了多久,鲜卑人便会退去。” 卢绍坤说完。韩健也把战报看完。这意思就是,鲜卑人入侵雷声大雨点小? 既如此,女皇找他来干嘛,只是为了证明她的观点没错? 卢绍坤说完,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女皇,大概是在为此次鲜卑人入侵事态没有扩大而感觉到欣喜。女皇却一直在打量韩健,韩健神色平静,似是在想事情。 “东王,你如何看?”女皇问道。 韩健心说,现在你们都觉得鲜卑人入侵不过是小事一件。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有意见还不如烂在肚子里。 “回陛下。臣资历尚浅,之前有错失之处还请陛下见谅。”韩健一脸谦卑之色道。 女皇点头,脸上微微一笑,似乎对韩健这种“勇于认错”的态度很满意。女皇道:“鲜卑人的事暂时会由北王来负责。东王也无须挂心。现在上听处正是闲暇时。过几日。朕让你去慎刑司历练一番。你先下去吧。” 韩健听到“慎刑司”,吸口气,女皇竟然让他去“阎王殿”历练?慎刑司衙门的人。一个个不是判官也是小鬼,他实在想不出那地方有什么好历练的。 韩健行礼告退,一个人出宫而去。走在路上,他突然发现女皇现在是用不上他了,有点弃如敝履的意思。 当时女皇将他安置在库司中,就应该是为库司内存在的贪污案而调查,现在案子已经揭开,他的作用也就没了,下一步去慎刑司,也最多走走过场。此时的韩健对女皇略有失望,他现在想的是能趁早回到江都,当他的东王,而无须在洛阳城中整天无所事事。 …… …… 接下来几天,韩健仍旧很清闲,可以花更多时间来做自己的事。 闲了就跟顾欣儿一起去游览洛阳城,洛阳城可以游览的地方很多,城里城外的名胜也不少,适逢初夏,各处的人也都不少,韩健也喜欢那种凑热闹的感觉。若是不跟顾欣儿约会,韩健便会去清虚雅舍,跟林小夙商量下清虚雅舍未来的发展计划,林小夙当上大掌柜已经有些时日,现在她已经开始着手开早市,顺带推出一些新的菜品。韩健感觉的出,林小夙在这方面很用心去做,农家出身的姑娘,骨子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坚韧。除此外,韩健也终于将三国连环画第九册和第十册印刷好,准备在洛阳城发售。 一连几日天气都很好,韩健有时候坐在清虚雅舍里,也不禁会想起正在去往南齐路上的杨曦。没有杨曦过来叨扰他,还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不过黄烈倒是时不时跑来滋扰他两句,不过都是说些没什么意义的废话。 这天上午,韩健刚从书局那边过来,书局在下午便准备把三国连环画在城中的几个书铺出售。提前,韩健已经派人在城中做了宣传。因为洛阳城中文风盛行,加上之前几册的三国连环画已风靡一时,因而这次发售活动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韩健出书本就不图名利,这次事情的策划安排是由他一手负责,但到真正发售时他却不用亲自去做,自会有人把事情处理好。 韩健和司马藉阮宁三人一起到清虚雅舍,尚未到中午,因而清虚雅舍内也没什么客人。三人一起上楼坐下,司马藉还在不断说着刚才书局里的事。 正在此时,黄烈兴冲冲上楼来,往韩健这一桌过来。 “韩兄,几日不见,可好?”黄烈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笑呵呵问道。 司马藉不满道:“说什么几日不见,你昨日不是还来过?” “唉!”黄烈叹口气道,“我是说好几天没跟韩兄促膝长谈了,杨公子现在已不在,就剩下我们几个,还不应该好好熟络熟络?” 韩健听这话好像在说杨曦已经不在人世一般,不过杨曦去南齐,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就算一切顺利,杨曦一去一回也要两三个月时间,这还不算在南齐“友好访问”的时间段。 “黄公子过来,有事?”韩健问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好地方,想带韩兄你过去看看。”黄烈笑盈盈说道。 韩健没说话,一旁的司马藉先开口问道:“好地方。什么好地方?不会又是哪家妓所,里面有几个你相好的姑娘?” 黄烈紧忙道:“绝不是。这次我带几位去的地方,绝对是良家之所,里面干干净净,有姑娘……但也不是相好的。韩兄,你去不去?” 韩健本来以为黄烈这次是转性了,当听到还是有姑娘的时候,便知道黄烈的意图没那么简单。韩健心想,这小子泡妞自己去便是,为何每次都要过来拉上几个朋友。难道这小子单独去会怯场? “何处?”韩健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而是问了一句。 黄烈斟酌着词句道:“就是……一座小楼,其实就是一座绣坊。绣坊几位知道不?就是姑娘们在里面绣活的地方,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们。我昨日刚收到家里的来信。家里说让我回南边。可能我用不了几天,就要动身南下回去了。” 当黄烈说到要回南方,韩健大概也能猜想出南王和黄家的人是如何想的。黄烈在洛阳城有杀人的“恶行”。幸好杀的人最后证明为朝廷的罪臣,他才逃过一劫,之后黄烈遇上被人刺杀。大概是黄家的人觉得黄烈留在京城会继续惹来祸端,所以才通知他让他回去。 司马藉问道:“那这跟你去小楼……哦,是绣坊,有何关系?” 黄烈嘿嘿一笑道:“其实我就是去买点礼物什么的,带回去,当是土特产送给亲朋好友,让他们知道我来了洛阳城一遭。几位,就当是陪在下去选点称心的礼物,如此可好?” 韩健暗忖,黄烈不遗余力地让他们去什么绣坊,肯定不止是为买点刺绣当礼物。这肯定有什么“阴谋”。不过韩健也知道黄烈这人的品性,要说坏也算不上坏,最多是纨绔不知检点,做事不过大脑。这样的人去为非作歹也干不出什么太大的坏事,但偶尔也会干点天怒人怨的恶事。 “行,一起去。”韩健点头道。 黄烈一听韩健答应,兴高采烈道:“那好,咱这就……走?路上我跟你们说说这绣坊的好处,里面的绣活真是好看,韩兄若是喜欢,多买几件回去送给那位……哪位姑娘也好……” …… …… 韩健本就无所事事,他出来跟黄烈去绣坊走,最多也只是出来闲逛一番。他实在不知现在应该去做点什么。 若是字前生,十六岁好在读书,正是一辈子最辛苦的时候。而现在的他学业虽然是无止境,也没个大成的道路,但好在他身在洛阳,远离家里的姨娘们,这样就没人督促他学习。至于公事,他现在更无须去理,在上听处干了没几天,就把库司衙门给端了,他已经成了瘟星一般的人物,现在哪个衙门还敢接收他?韩健突然好像是理解了,女皇之所以准备让他去慎刑司帮忙,完全因为慎刑司这等“阎王殿”是百无禁忌,不怕他去捅出个窟窿。 黄烈把绣坊的好处说了一路,但说到底还是在夸里面的姑娘漂亮,心灵手巧云云。韩健心说醉翁之意不在酒,黄烈去绣坊也还是为了追求姑娘。 走过几条街,黄烈突然指着路边一所小楼道:“到了。” 韩健闻言抬头,眼前是个很简单的二层小楼,木质的建筑有些破旧,却也很别致。小楼之外挂着的门匾上,写着“花与蝶”三个字。除此外,没有任何特征表明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没什么提示说这里是个绣坊,若是不知道的,看到这么旖旎的名字,还以为是哪家妓所。 “韩兄,这里如何?”黄烈兴冲冲看着韩健问道。 司马藉在一旁笑道:“好地方。从哪看出来这是个绣坊?黄公子,你不会匡我们吧?说是绣坊,进去以后才知道原来还是妓所,只不过是妓所里的姑娘平日里打发闲暇,在里面绣活。” 黄烈正色道:“司马兄,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绣坊里的姑娘,她们可都是蕙质兰心的良家女子。一会你进去了当着人家的面还这么说,别怪我……我跟你翻脸。” 司马藉还想继续消遣黄烈两句,却被韩健阻止。难得黄烈也这么一本正经过一次,韩健觉得怎么也要给他一点面子,既然是绣坊,进去看看也无妨,就算里面是妓所,他们几个都是年轻男子,在这年头到妓所里走走也不丢人。 韩健先对随从吩咐了两句,让他们在外面等候,才对黄烈等人道:“进去看看。” 黄烈在前引路道:“还是韩兄有见识,这面请。” 韩健在黄烈引路上,进了小楼里面。 本来韩健以为,既然是绣坊,进了小楼不是工坊也是店面一样的地方,到了小楼里才发现是个很干净雅致的客厅。客厅中摆着一方圆桌,纱帐之后的内屋里,好像有一张绣床。这么一个当街的小楼,直接摆这么多东西,很难不让人想这里其实还是一所妓所,只有妓所的厅堂内才会摆着床。 韩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摆设,好像女儿家的闺房,没有人,有一扇门帘连同后院,也没什么人在。 司马藉打量一下周遭,笑道:“黄公子,这里不像妓所,倒好像是哪家暗娼的屋子,你经常来光顾?” 黄烈有些发怒道:“司马兄,不许你再如此说。我这就进去叫人。” 还没等黄烈进后院,却见门帘被人挑开,一个十五六岁还算清秀的少女,捧着个盛着五颜六色丝线的簸箕走出来,黄烈本来已经靠上前,见到来人马上后退两步到韩健这面。 “你们是……”少女有些敌意地打量着眼前几人。 黄烈紧忙道:“姑娘,你不认得我了?我经常过来跟你们掌柜的说话,你瞅瞅?” “哦。”少女好像想起来,道,“你是……黄公子?听我家姐姐提起过你……”说到这,少女脸色露出一丝警惕,应该是“她家姐姐”说黄烈的不是什么好话,“黄公子,你来为何事?” “我来找你们掌柜的,她……可在?”黄烈一脸期待问道。 “我家姐姐出去找人谈事情了,要过了晌午才回来,你们没要紧事的话,请回吧。”少女像是下逐客令道。 黄烈听到少女这话,紧忙道:“别啊,这次我来是有要紧事跟你们掌柜的说,这要紧事……就是谈一笔生意。我要买很多的绣品,我……我旁边这位韩公子也很喜欢你们的绣品,准备在你们这购置很多。姑娘不会把到上门的生意推了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谜一样的女人 那少女本来对黄烈就很有敌意,对韩健等人的态度也不友善。但听到是生意上的事,她明显是做不了主,也不能随便就赶走客户。 少女道:“那你们等吧,估计我家姐姐晌午后便会回来,我们这里可不管饭的。” 说完,少女端着簸箕走回后院,留下几个客人在厅里,似乎也很放心这些客人不会偷他们的东西一般。 等少女走了,黄烈在那自言自语道:“唉!可惜没见到她本人,可惜可惜。” 韩健显然不会跟黄烈一起在这里等绣坊的掌柜回来,他没那么好的性子,黄烈要泡妞跟他没丝毫关系。韩健也没打算坐,直接要往门口走,黄烈道:“韩兄,这是去哪?” 韩健没答话,一旁的司马藉道:“黄大公子,你没听人说,这里的掌柜没在?” 黄烈苦着脸道:“不是说了过了晌午就回来,眼看就晌午了,几位就陪在下一起等等吧。” 司马藉道:“未时也是过了晌午,明天子时也是过了晌午。不过是人家推搪的话,你还当真了,说不准人家就在后院不肯见你呢。” 司马藉的话让黄烈很激动,黄烈道:“不可能,人既然在,就是不想见我,有生意上门,她也不理?” 司马藉摊摊手,好像在说,这还说的准? “行了。”韩健出言道,“与其在这里等一下,不如先回雅舍。吃过午饭再过来看看不是更好?这么一座绣坊,又不会跑了,黄公子莫非是怕人跑了?” 黄烈嘿嘿一笑道:“那倒不担心。” 说着,黄烈便要跟韩健出门去,就在几人走到门口,却见不远处一名女子被东王府的侍卫拦下,而女子似乎正在跟张行解释着什么。 “就是她。”黄烈兴奋叫道。 韩健顺着黄烈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名女子,年约二十五六岁,着一身淡红色的长裙。腰间很细。被风一吹好像是随风摇摆的杨柳一般。却说这女子,模样也算不上是十分动人,却有种令男人难以抗拒的魅惑力,一颦一笑都好像有勾魂夺魄的能力。从这点。韩健便感觉出这女子不简单。 而此时那女子似乎未注意到立在“花与蝶”门口的几个人。她正在全神贯注跟张行讲理。女子似乎对张行等侍卫无端阻碍她回家有些不满。正在据理力争,而张行本着不惹是生非的原则,未作解释。这也令女子更纠缠不休。 女子虽然好似泼妇一般当着街便跟人“讲理”,但她说话很有分寸,不像泼妇骂街一般嚣张跋扈,反而是有理有据有节地说明情况。她说话也很有条理,韩健一听便知道女子是读过书的,学问应该不浅,说话还文绉绉的,甚至令张行都应对不上。 女子正着恼间,黄烈晃着脑袋上前去,打招呼道:“嘿嘿,我来了。” 这招呼打的很没有礼貌,就好像跟自家娘子说话一般没有分寸,就算是对自家娘子说,也不是举案齐眉的一对夫妻应说的话。黄烈见到女子好像智商也被抽空了一般,只知道盯着女子的脸在笑。 女子闻声,蹙眉打量黄烈一眼,随即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光是这一点,韩健便觉出这女子应付惯了男人,这可不是一般良家女子所应具备的特质。 “原来是黄公子,为何今日前来,要前呼后拥?可是小女子做了一些令黄公子不满意的地方,黄公子要带这么多人来,令小女子难堪?” 黄烈一听,紧忙解释道:“怎会如此?你误会了,其实这些人并非在下带来的,这……都是韩兄带来的。” 说着,黄烈就把责任推给了立在一旁的韩健。他说着,那女子也将目光落在韩健身上,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韩公子?”女子心下有些疑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韩健说。 遇上这样一个不简单的女子,韩健也不能太过轻视,微微一笑道:“正是。不知姑娘……” 黄烈在一旁插话道:“不是姑娘,是小姐,小姐……” 那女子笑道:“这可当不起,黄公子是官家中人,这位韩公子想必也是官家中人,小女子怎敢在几位面前当得起小姐的称谓?” 黄烈心下有些疑惑,指了指女子,再指了指韩健,有些疑惑道:“你们……不……” 他想说,你们不认识?黄烈之所以带韩健来这里见此女,完全是来邀功,主要因上次女子托他向韩健去说为何中联翻案的事。当时女子便说“韩公子”是她的故友,当时黄烈信以为真,现在看来,两人却好像是不识,连见到对方说话都很生分。 女子抢先一步道:“小女子姓林……” “林小姐。”韩健笑道,“久仰久仰。” 女子白了韩健一眼,道:“韩公子似乎不太实诚,小女子一无功名,二无建树,韩公子从何久仰?” 韩健心说这女子应付男人很有一套,这才一句话,就给人一种要“探索”她的冲动。这才一颦一笑间,就已经表露出一股诱人的气质,这要是雨花楼的姑娘,肯定是那种裙下之臣无数的头牌花魁,可偏偏她只是个普通的“良家女子”。 韩健道:“久仰林小姐的才名,是从黄公子口中得知。说起来,黄公子近日可是少不得在在下面前提及林小姐你。” 女子再白韩健一眼道:“其实小女子,不姓林。” 韩健有一种被人呛着的感觉,这女子说自己姓林,然后再说自己不姓林。她是对自己有敌意所以故意以这样的方式加以戏弄,还是她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表示敌意,韩健实在不清楚这女子心里到底盘算着什么。 一旁的黄烈笑呵呵道:“我们到里面去说话,在外面吹冷风多不好?我还想买一些绣品,还需要小姐你给我介绍介绍。韩兄,走,咱一起进去,帮我参谋参谋。” 韩健从黄烈的反应看,这小子已经中了迷药,好像对女子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女子微微一笑,没说任何话,便拿着个小竹篓进门,随后黄烈屁颠屁颠跟进去。 “少公子,咱……回?”司马藉看着韩健问道。 “进去看看。”越是如此,韩健越觉得没必要走。 第一百六十二章女皇特使 重新进到屋内,那女子将手上竹篓放下,举动间很轻盈,目光却一直不往韩健等人身上看。这态度给人一种很傲慢的感觉,若是一般情况下,韩健可以理解为这是女子因为之前张行等人的阻拦而有些气恼,故意不搭理他们。可韩健却觉出,这女子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他名义上是跟黄烈一起过来,但也许他此行早在此女子的预料之内。 “黄公子,不知你要买什么绣品?”过了半晌,女子终于说了一句。 黄烈嘿嘿一笑道:“都行,只要是小姐你绣出来的,我都喜欢。有什么就拿出来,保证不还价。” 一旁的司马藉扯了黄烈一把,低声道:“说什么,不还价?你跟她很熟?她宰你怎么办?” 黄烈有些不耐烦道:“去,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小姐才不是那种人。” “管你呢,连人姓氏都不知,宰死你。”司马藉有些恼火,他好心提醒,最后却落得个“小人”的骂名。 黄烈在一旁道:“谁说我不知她姓氏,她姓林,之前不是说了?” 韩健心中有些奇怪,这可真是个谜一样的女人,之前女子的确说自己姓林,可后来又说自己不姓林。可能是女子在陌生人面前,有意不想透露自己情况给外人知晓。 虽然司马藉说话声音并不大,但那女子却听的很清楚,女子闻听司马藉所言。也没着恼,脸上只是轻蔑一笑。 “黄公子请回吧,今天我们这里有不少绣品,但小女子并不打算卖给你。小女子准备卖给这位韩公子。”女子突然道。 韩健一笑道:“卖给我?抱歉,在下今天只是陪黄公子过来走走看看,并不打算买什么东西。” 司马藉帮腔道:“对,府上什么东西都不缺,买你的绣品作甚?” 女子微微蹙眉,像是在想事情,随后说道:“要是绣品很便宜呢?” “便宜也不买。这位不知道姓林还是不姓林的小姐。你要卖直接卖给黄大公子便是,他舍得出钱,我们可不是有钱的主。”司马藉抢白道。 女子一笑,转过身像是要去拿什么东西。 黄烈在旁边有些着急。他今天带了银票过来买绣品。结果人家不卖给他。这是想巴结都巴结不上。 黄烈正要再上去纠缠。女子却拿了个小锦盒一般的物事走过来,道:“不知韩公子对这件东西是否有兴趣?” 韩健打量了下那锦盒,很一般的盒子。个头也不大,里面能装东西也不会装的很多。 “何物?”韩健问道。 “一件韩公子很想要的东西。”女子正色道,“韩公子近来心情不太好,看到这件东西,或许心情就会开阔许多。” 司马藉冷笑道:“这位小姐,你跟我们少公子认识吗?你说我们少公子心情不好他就心情不好,你以为你是谁?” 女子闻言一笑道:“堂堂东王殿下,整个魏朝有谁不认识?” 对于女子一口道出自己的身份,韩健并未觉得诧异,这也印证了他的一个想法,这女子是有意让黄烈带他到这里来相见。 “什么价?”韩健没废话,他这些天心情倒也说不上坏,但因他跟女皇的关系有些僵化,因而他是有些心寒,觉得没必要杞人忧天。 女子笑道:“不知小女子可否单独与韩公子议价?这么多人在场,有些话,小女子不知如何开口。” 司马藉和黄烈都想说什么,却被韩健阻止,韩健示意让他们先出去,留下他跟那女子单独在房间里。 司马藉和黄烈以及一直不做声的阮平都是很不情愿出了门,女子将门关上,整个小楼也只剩下韩健和女子二人。 “小女子给殿下请安。”女子神情恢复了一种近乎于刻板的模式,欠身给韩健行礼。 韩健一笑,人前这女子一副高傲的姿态,现在只剩下他二人,女子反倒客气起来。 “小姐多礼了。有什么话,直说无妨。”韩健一笑道。 女子直起身子,目光也并不抬起,这也一种尊敬对方的表示。通常只有下属或者晚辈说话时,才会低着头。 “殿下请恕小女子之前无礼,小女子通过黄公子邀约殿下来此,其实是有几句话转告殿下。” “转告?”韩健沉声道,“何人让你转告?” 女子并未直接回答,转而问道:“殿下这些日子,想必有什么烦心事缠身,因而殿下总是想逃避什么。其实究其原因,只因殿下与陛下之间,闹了些不合,所以才……小女子失言,还请殿下见谅。” 韩健也没料到这不过是个绣坊的女子,却好像很了解他似得。 “这些话,是听谁说的?”韩健冷声问道。 韩健虽然平日里不喜欢摆架子,但有些时候架子也不得不摆。他是东王,他跟女皇之间有什么纠纷矛盾,岂容一个坊间的平凡女子说三道四? “是陛下。”女子说出个韩健怎么也想不到的答案,“陛下让小女子转告殿下,有些时候,她必须要身不由己作出一些事,也许这些事会令殿下误会什么,但陛下其实还是很信任殿下您,希望殿下能安心留在洛阳城,为陛下分忧。” 韩健脸上冷笑,这女子说的好像头头是道,但他却不信。 “你说你是陛下派来的?” “是。”女子正色道,“殿下或许不信。小女子也没办法让陛下为小女子作证……” “那你如何取信于我?”韩健横眉冷对,望着女子道。 “其实小女子真正的身份,是慎刑司中人。想必陛下已经跟殿下说过,殿下不日将会到慎刑司办案……殿下,可有此事?” 韩健神情微微一愣,女皇跟他说他会到慎刑司来办差,倒不是女皇单独跟他召对时所说,当时烨安阁内倒是有些人,比如卢绍坤和一些宫女。除此之外,他没跟人说起过,女皇自然也不会随便跟人说。这女子一下子可以说出这么机密的事,她自己又声称自己是慎刑司的人。以韩健所知,慎刑司中也有不少的密探渗透在全国各地,一个坊间女子是慎刑司的密探,在情理上说的过去。 “你是如何知晓?”韩健没回答,反问道。 “也是陛下告知于小女子的。”女子神色间很自信道,“殿下想必奇怪,陛下为何要将如此重要之事告知于小女子。其实小女子现在正在办的案子,是跟乱党有关,陛下派小女子接近乱党中人,因而可以得到很多消息反馈给陛下。包括殿下将乱党消息通过黄公子告知陛下,小女子也曾查悉,还有殿下与乱党绑匪那女刺客有接触,也是小女子查清后,回报给陛下。” 韩健闻言不由神情冷峻,如果说之前女子说的他将去慎刑司的事,可能是卢绍坤或者是宫女外泄,那女子接下来说的这些,就不是通过打听能清楚的。 韩健通过黄烈,把绑匪绑架杨余的地点转告给朝廷,这事他做的很机密,知道的人也仅仅是他和司马藉,黄烈被蒙在鼓里自然不会头脑这么清醒。而他一直以为,女皇不会知道这事,但现在他却从这个陌生女子口中得知,其实女皇对他的行动知道的很清楚。而他跟女刺客的接触,女皇倒曾直接跟他提及过,让他跟乱党走远一些。 “你还知道些什么?”韩健冷声问道。 女子道:“小女子不是为告诉殿下知道些什么,是陛下让殿下知道,北王跟鲜卑人有牵连的事,陛下一早就很清楚。陛下之所以否定了殿下的说法,是因为殿下这些日子以来,风头太盛,只有让世人感觉殿下跟陛下之间是貌合神离,北王才会放下警惕。陛下不方便找人说给殿下知晓,只好让小女子转告,让殿下宽心。” 韩健听到这席话,突然感觉女皇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女人。 一个执掌天下的女人,想事情可能也会比他这样的“老油条”全面,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是做事太“激进”,接连端了两个大案。话说人怕出头猪怕肥,他现在就是太出风头了,而他做的事,又是站在女皇立场上,舞弊案和贪污案都是北王在洛阳城的布置。他这么帮女皇,肯定会让北王心生警惕,因为他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东王的名衔,还有江都十几万兵马。 女皇做一些事,让外人感觉她和韩健之间产生了矛盾,而的确,韩健在被女皇冷遇之后,也萌生去意。却在此时,女皇却通过这样一种“婉转”的方式,派人给他示好,让他宽心。 一切都说的过去,但韩健还不是完全相信眼前的女子。假作真时真亦假,同样,有时候假话和真话参杂的一起说,会让人感觉假话也是真话。 “说完了?”韩健不动声色,冷声道,“你说的这些,似乎不太成立。我既为魏朝郡王,自然是为国效命,你却说我跟陛下有嫌隙,岂非是离间君臣?” 女子紧忙跪倒在地道:“小女子不敢。” 韩健一笑,这女子到头来却给他跪下了,这是他进门时怎么也不会想到。 第一百六十三章君臣同心 “你在慎刑司中,是何官职?”韩健见女子跪下态度显得很恭敬,问道。 “小女子在慎刑司中,官居布库使。”女子道,“小女子姓易,单名一个蝶。在接近乱党时,化名林蝶,因而小女子在殿下面前说自己姓林,却又不是。只因小女子不敢在殿下面前作伪。” “林蝶?”韩健微微沉吟了一下,再问道,“你的上司是何人?” “小女子原本归上听处林副首席调遣,后来小女子到乱党中查案,所得情报皆是直接奏报于陛下。现下,陛下将小女子调归听命于殿下。殿下有何吩咐的话,尽管差遣小女子去做。” 韩健一笑,这还真是件稀奇事。女皇会把一个慎刑司的密探交给他来调遣?目的是为何?让他去把乱党剿灭了? 这事情如果是女皇跟他说,他肯定就信了,但现在却是这女子自说自话,他虽然心中不太怀疑,却也有怀疑。若此女子是乱党中人,仅仅是因为乱党神通广大得到一些情报,假情报混在真情报里跟他说,最后骗取他的信任又当如何?有些事韩健也知道不得不防备。 “林姑娘。有些事你说了无用,不过你说的话,本殿下算是收到了。若真有事差遣你去做,本殿下再找人知会你。起身吧。”韩健说着,心中也在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此事求证一下。 易蝶闻言起身,态度仍旧很恭敬。韩健补充道:“林姑娘不必拘谨。你只管跟之前那般便是。” 韩健的意思是,一会黄烈和司马藉等人进来,你不用再这么毕恭毕敬,不然一眼就被人看出来有问题。 韩健说着,走过去将门打开,这时候在外面等了半天的司马藉已经差点要破门而入。 “少公子,没事吧?她……没宰你?”司马藉见到韩健紧忙问道。 “做生意都是你情我愿,把心放回肚子里。”韩健笑道。 这时候黄烈最先进门,他看了眼桌上的锦盒,便知道刚才的生意“没成”。他紧忙道:“林小姐。你要是跟韩公子价格谈不拢,不如将此物卖给在下?说起来,在下即将离开洛阳,很想买些东西傍身。” 黄烈不遗余力地表示自己要买东西。让司马藉很鄙视。而另一边。易蝶也根本没有把锦盒卖给黄烈的意思。 “几位。既然韩公子不买,小女子也不会轻易卖的。韩公子不妨回去考虑一下,小女子出的价格公道。去别的地方可是买不来这么好的货色。”易蝶一脸高傲的态度,跟之前一样,媚眼抛过来却也带着几分女儿家的柔情,把黄烈迷的神魂颠倒。 黄烈见东西锦盒买不成,绣品也买不成,一脸失望。韩健要走,他也不得不走,因为易蝶也没留他的意思。 韩健和司马藉等人出来,韩健没对司马藉说易蝶的事。韩健心中还有怀疑,这到底是否乱党的阴谋。 回到东王府别馆,却见有宫里的人来传话,再次传召韩健到宫里去。 “少公子,陛下这两天怎么老传召你?”司马藉有些诧异地打量着韩健。 韩健没说任何话,直接跟传话的小太监进宫。这次韩健以为会去烨安阁,到了皇宫才知道,女皇在涵礼宫见他。 刚进宫不远,卢绍坤便匆忙迎出来。韩健跟卢绍坤见礼,卢绍坤笑道:“殿下请移步。” 韩健随卢绍坤到涵礼宫门口,见安平郡主杨秀秀和康王世子二人也在,除他二人还有没当上太子的杨余。现在杨曦虽然当上太子,却也在去往南齐的路上,杨余见到韩健态度很冷淡,也没上前打招呼,似乎还在因韩健帮的是杨曦而不是他而耿耿于怀。 韩健到涵礼宫门口,康王世子倒是走过来打招呼。憋了半晌,康王世子才憋出个“好”。连个“你好”也没说囫囵了。 杨秀秀似乎没察觉韩健到来,神情有些恍惚。韩健没做停留,直接随卢绍坤进了涵礼宫。 韩健进了涵礼宫里,女皇仍旧立在桌前看着桌上的地图,情况跟他上次来大致相仿。只不过上次有杨曦在,这次杨曦已经离开洛阳。 “卢公公,下去吧,朕要跟东王单独说几句话。”女皇听到韩健请安的声音,并未转身,背对着韩健和卢绍坤说了一句。 “是。”卢绍坤领命退下。 等卢绍坤出门,女皇才转过身,神情很平静看着韩健。 “东王,过来吧。”女皇道。 “不知陛下……有何事传召?”韩健走到桌前,还是上次那副地图,连上面的标注也完全一样。从这点韩健就能看出,女皇对北方的战事还是很关心的。 “没什么大事。”女皇道,“朕找人跟你说的,你可都知道了?” 韩健此时才算彻底相信了易蝶说的话,他也没想到,慎刑司的人真是无所不在,要调查消息,竟然会在洛阳城一座绣坊中。韩健以前觉得,要派女人去探查消息,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妓所,只有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才能获得更多的情报。 “是。”韩健神色不变,答道。 “嗯。”女皇点头,微微笑了笑道,“你理解朕的苦衷,朕便安心了。” 韩健看女皇说话如此谨慎的模样,心想女皇到底在怕什么?这么私人的场合,又没有人有顺风耳,难道女皇还怕有人在这里装了窃听器不成? 女皇说完这些话,并未多言,而是大声喝了一句:“来人!” “陛下有何事?”卢绍坤闻言匆忙从门口那边疾奔过来。 “送东王出去。让安平郡主进来见朕。”女皇态度有些强硬道。 这强硬的态度,很容易给人一种韩健跟女皇仍旧是不合的假象。韩健以前总觉得卢绍坤也算是女皇的得力助手,现在他想,难道女皇在防着卢绍坤? 韩健与卢绍坤一起出门,随后安平郡主杨秀秀奉旨进了涵礼宫。 “东王殿下,老身就不想送了。”卢绍坤满脸歉意道。 “没事,在下认得出去的路。”韩健笑道。 卢绍坤再行礼作别,进了涵礼宫内。韩健则缘着来路出宫,这一路上他都在想,女皇把事做的这么神秘,恐怕是女皇已经对身边的人不相信,到这么谨慎的地步,那就离朝廷跟北王彻底决裂不远了。 韩健还没到宫门,便听到后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往这面过来。韩健警惕地转身,手按在佩剑上,却见杨秀秀掩面情绪很激动跑过来,与韩健擦身而过。 再后面,卢绍坤在后面追,边追还边叫“郡主留步”。 卢绍坤追了半天,终于还是没追上,卢绍坤见到韩健便停下来歇口气。 “卢公公,这是怎么了?”韩健问道。 “唉!”卢绍坤一叹道,“安平郡主的夫家催婚了,陛下本来就答应了这婚事,陛下不过跟安平郡主说了说,安平郡主便如此了。连陛下都拿她没办法,真是急死个人。” 韩健点头表示明白,安平郡主的夫家?韩健以前只是知道安平郡主的夫家在洛阳城很有权势,至于是哪家,他还真给忘了。能让女皇赐婚的人家,显然不是什么普通官宦,至少也是个将军次辅什么的。 “殿下,老身还要回去复命,不能相送……”卢绍坤歉意看着韩健。 韩健心说卢绍坤也算是客气,这是他第二次说这等话。 “卢公公请回。”韩健笑道。 卢绍坤一脸无奈,赶着回去复命。韩健则瞅着宫门口方向,杨秀秀的背影已经出了门。 韩健进宫一趟,只是得到女皇的肯定答案。现在韩健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只能去问易蝶,而易蝶本身呆的地方,并不能让韩健觉得安稳。韩健要问话,也想把易蝶叫到东王府来问,却又怕乱党的人察觉。 回到东王府,韩健对司马藉吩咐道:“去叫黄公子,让他去花与蝶那里买点绣品回来,让他晚些时候送到东王府来。” 司马藉一脸不解道:“少公子,咱府上还缺那东西?就算缺,也犯不着让姓黄的去买,以他那德性,被人坑了不说,肯定是买起来没有数。” “只管去说。”韩健有些不耐烦道。 司马藉无奈摇摇头,去通知黄烈。韩健心想,要是易蝶见到黄烈,知道黄烈的意图,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意图。 到下午时候,黄烈带着一堆的绣品回来,这次他能成功从绣坊把绣品买回来,他觉得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黄大公子,让你少买,你买这么多回来干嘛?”司马藉见到绣品,有些不满道。 “唉,好东西,买着放着也好,又放不坏。”黄烈兴高采烈道。 “嗯。”韩健看了看绣品,也算是手工一流,“劳烦黄公子了,回头让帐房把银子给你。” 黄烈笑道:“不用,不用,这点东西不当什么,下次再买叫我去买便是。” 说完,黄烈匆忙告辞而去。韩健只是让司马藉将绣品拿下去,却没说绣品的用途。 到了晚上时候,侍卫来报,说是有人投了拜帖来见。韩健亲自出去看了下,易蝶着一身黑色的斗篷,趁着夜色过来东王府拜会。 第一百六十四章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 韩健这里有人秘密来访,易蝶并非第一位,洛夫人和大西柳至今为不露身份仍旧每次是化妆之后才上门。 易蝶到东王府别馆,韩健连司马藉也未留,直接单独召易蝶到东王府正厅说话。易蝶随侍卫到正厅,此时韩健一人在内等候。夜色降临,烛火跳动中,整个正厅也显得有几分冷清。 “参见殿下。”易蝶一来便行礼道。 “无须多礼。”韩健道,“你过来,应该知道我目的为何吧?” 易蝶一脸自信道:“想必殿下已经相信小女子并非信口开河,需要小女子坦诚相告,解开殿下心中疑问。” 韩健一笑道:“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一样。没错,我让易姑娘你来,就是为解开心头疑惑。有些事我无法去问陛下,只能让你给出答案。” 易蝶却面带笑容道:“可惜有些事,小女子也并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小女子所处身份特殊。有些事还需要保密。” 韩健神情一冷道:“连我是你的上司,你都要隐瞒?” “这无关殿下是否为小女子的上司。殿下想必也清楚,有些事身在险地身不由己的道理。”易蝶说的很谨慎,好像有很多事不能说一般。 韩健并不勉强,对方既然这么说,他再咄咄相逼也的确有些不近人情。韩健道:“那你知道什么,说什么便是。坐。” “小女子在殿下面前,不敢坐。”即便如此。易蝶还是显得很拘谨,直接道,“其实小女子的身份,在之前已经如实告知于殿下。殿下可还有心怀疑问的地方?” 韩健想了想,易蝶的确对自己的身份解释的很详细,本身她是慎刑司的布库使,而她为了调查乱党接近乱党才隐身在京城中一处小楼中当绣娘,她获得情报是直接向女皇或者是慎刑司副首席大臣凌钧汇报。韩健同样也知道,布库使在慎刑司密探中已经属意很高的职位,而其本身也跟“卧底”一般。只对直属上司负责。 “嗯。”韩健点头。道,“你的身份,我大致已清楚。你在绣楼中多长时间?” 易蝶道:“殿下应该问的是小女子涉身到这案子中,有多长时间了吧?回殿下的话。小女子从元丰二年正式奉命接手这案子。离开洛阳到连昌。到元丰三年才用假的身份跟乱党有了接触。到如今,已有三年时间。” 韩健沉吟道:“花足足四年时间才跟乱党接上头,你的耐性算是不错。如今你在乱党中。所处怎样一个地位?” 易蝶微微一叹道:“尽管小女子竭尽所能去接近乱党中的重要人物,但至今仍旧无法事有所成。小女子只是被乱党安置在京城中,负责帮他们联络同伙,截取一些朝廷的情报,因为小女子慎刑司的身份,获得一些别人所不能得到的消息,因而乱党也对小女子稍有倚重,不过乱党仍旧不太相信小女子,对小女子也有所防范。” “哦。”韩健点头,表示会意。 易蝶说的话,基本符合情理,韩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一个处心积虑要混到乱党中成为乱党一员的女子,通过了三四年的努力,最终也无法得到乱党的信任,这跟韩健印象中看到电影或者电视剧中的卧底差不多。其实卧底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其个人信仰的忠诚度,而在于其长年累月对于认知的变化,能令其一直坚信自己的事业是正义的,而不被身边人和事所感染,这才是最难的。韩健一向认为,女子在做这些事上能力上或许有所欠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年头要混入乱党中,窃取乱党的情报,男子还真很难做到,反而是一个妙龄女子,才不会引起更多人的怀疑。 韩健沉思了片刻,心中大概已经了解情况,他再问道:“你说过,本殿下跟乱党中一女刺客有接触,也是你奏报给陛下的?” “是。”易蝶一口承认道,“殿下见谅,小女子身份特殊,不能对陛下有所隐瞒。” 韩健点头道:“本殿下也不怪责于你,那你可知道那女刺客的身份?” “回殿下,那女刺客姓柯,名瞿儿,是乱党中地位颇高的一人。京城外乱党对陛下的刺杀案,也是由其所主导,后来她更是绑走三殿下的元凶,也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易蝶道,“这柯瞿儿,是华宗大弟子,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不过因她初入洛阳,对一些事还不太了解,因而人也随性了一些,小女子不才,已获得她的信任,她也经常到小女子处做客,将小女子引作金兰姐妹。” 韩健听到易蝶的话,心中不由愣了下。 虽然韩健算不上是“江湖中人”,但他对于“江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在华夏大地上,现如今吴临分为南北两派,其中北派武林以上清宫为尊,上清宫有不少的高手,他们大多数在政治面前选择中立,不过也有人会跟法亦一般为朝廷效命。在武林南派中,则是以“华宗”和“清宗”为首。 清宗是由出家人所组成的一个武林组织,因为北方对道教的崇尚和对佛教的打压,使得清宗只能在南齐生根。清宗中虽然有不少武林高手,但其中大多数都属于“世外高人”,他们不会于世俗纷争扯上关系,南齐朝廷虽然也花大力气来拉拢这些人,但收效甚微。而华宗,则是一个以中南部武林组织为核心,逐渐在北方也落地生根的宗派,其本身存在的主要目的,也并非为世俗恩怨,只是近年来,因为北方一些反对朝廷的组织逐渐发展起来,需要一个首脑组织来指挥他们与北魏朝廷抗衡,因而华宗才逐渐成为北方反对朝廷势力的首脑。 其实对于华宗内部的架构,韩健了解的也不多,因为华宗本身也是个很神秘的江湖帮派,其中有多少武林高手,武林中也仅仅只是有传言,朝廷去调查也获得不了多少有用的情报。 韩健道:“华宗大弟子?你详细说说。” “是。”易蝶道,“在华宗中,以三清元老和南昆几个派系为主,其中又以南昆的几个派系为正宗。他们已经从齐朝发展到我魏朝境内,而华宗现在的主要宗主,是南昆法师左谷上人,她也是柯瞿儿的恩师,在我魏朝境内的乱党中,很多人都打着华宗左谷上人的名号,于朝廷为敌,但实际上,左谷上人并未亲身参与到反叛朝廷中来。而柯瞿儿虽然在乱党中地位尊崇,却也只是表面工夫,实则在乱党中,各派系之间有明显的隔阂,柯瞿儿也未必能调动的了全部的乱党成员,就连洛阳城周边的乱党组织,她也只能调动十之二三。” 韩健点头,这道理也很清楚。虽然魏朝的乱党组织大多数都是打着华宗的旗号在招兵买马,但他们都有各自的首领,华宗宗主左谷上人想调动他们也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左谷上人作为世外高人根本无心于世间纷争,只是派了个大弟子出来左右局势。而那个妖媚的柯瞿儿,便是这样一个联络者,柯瞿儿也仅仅只能调动一小部分的乱党,不狗这也足够令洛阳城周边兴起一阵血雨腥风。接连的女皇遇刺案和三皇子被绑架的案子,也让乱党一时间推向风口浪尖,后来在女皇亲自委任韩健为“中间调停人”后,释放了几名乱党成员,乱党的这一阵风头才过去。 易蝶续道:“现如今乱党在京城中的势力中,以柯瞿儿和另一名江湖游侠出身的人所负责,而那游侠,也曾被朝廷所缉捕,新近才由陛下所释放。陛下想必应该有印象。” “嗯。”韩健点了下头。那个“游侠”,也就是林詹等人在京城中搜索乱党时,无意所捕获的那个“高手”,当时林詹带了不少的廷尉府捕快,却险些失手,当时韩健就觉得那人不简单,后来三皇子被绑架,乱党所开出的放人条件也是将那人所施放。这也说明那人在乱党中地位之尊崇,以至要令乱党铤而走险。乱党最初的计划是帮他韩健这个东王,最后因缘际会把三皇子杨余被绑走了。 “那游侠姓甚名谁?”韩健问道。 易蝶谨慎答道:“姓宋,名铮。” “宋铮?”韩健问道:“现在这些人身在何处?” “回殿下,这些人都并非在洛阳城内,却也在洛阳城周边。宋铮也并非此人的真名,他在江湖上行走,也有不少的化名,到底哪个是真的,小女子也不得而知。他们长期盘踞在此,随时会对朝廷有所行动。”易蝶道,“现在小女子为接近乱党中核心人物,跟……那宋铮走的很近……不过小女子会有所分寸,不会作出越礼之事。” 韩健微微皱眉,这个“走的很近”是多近?难道是以美色诱惑,卧底卧成了乱党“嫂子”? 这对韩健来说倒是件挺稀奇的事。现在韩健对乱党已经有所了解,他要问的事差不多也问完了。现在一个问题萦绕在韩健心头,女皇派这易蝶来接近他,究竟是要给他派什么差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背道而驰 韩健获得了问完易蝶话,心中大概也有数,现在乱党的事他也算了解了不少。对于韩健来说,乱党到底有多少人多少势力是他所不关心的,说到底,这些乱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于北王和西王这样的大鳄相比,他们还不具备跟朝廷正面为敌的能力,只能在暗地里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那韩健很自然推测,女皇有意将乱党归化,令其为朝廷所用。这事说起来简单,韩健知道这近乎是不可能的。主要是这群江湖中人的特性,都有着救国救民的“高尚情操”,不是什么利诱或者是晓以大义能令其屈服的。 政见和立场不同,是这些人不能容于朝廷的根本问题。朝廷跟乱党的纷争,也持续了几十年上百年,近乎有了朝廷,就有这样一群跟朝廷为敌的乱党。不但魏朝如此,在南齐境内,也有江湖组织与朝廷公开为敌,一些民间的农民起义也多是来自于其指挥和领导。 易蝶见韩健温婉话,许久未吱声,请示道:“若是殿下再无相问,小女子也要告退。若小女子离开时间久了,乱党中人未免会发现,以至于怀疑小女子的去向。” 韩健点头道:“有劳易姑娘你连夜过来一趟,是否找人送你回去?” “不敢。”易蝶恭声行礼道,“小女子习惯独来独往,无须相送。” 韩健点点头,这易蝶看起来弱不经风摇风摆柳的。但他知道,慎刑司的密探,有很多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也许眼前这个弱不经风的翩跹女子,就是个武林高手也说不准。 韩健起身要送易蝶出门口,易蝶却不接受,匆忙告退离开。等易蝶走了,司马藉才急忙过来,这时候韩健还在消化之前从易蝶口中得到的情报,有一些事他还暂时想不明白,需要思考一番。 “少公子。这女人是何来头?看她的背影很面熟的样子。”司马藉进来便问道。 “你管她是什么人。安排你做的事。做好了?”韩健看了眼司马藉道。 司马藉笑道:“不就是捣乱吗,自从上次少公子你派我去放火,我发现做这种事,简直是驾轻就熟。少公子就等着瞧好戏吧。” 韩健点头道:“别把事情做砸了。” 韩健没跟司马藉解释易蝶的事。倒不是韩健不相信司马藉。是他不想把事这么快透露给身边的人知晓。现在易蝶代表的是乱党。也是女皇在洛阳民间势力中部属的重要棋子,现在女皇假借这样一个人,把女皇真实心意相告的同时。也让韩健感觉到身边众敌环伺,连女皇都要作出一些姿态来麻痹身边难得对手,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势力都不在洛阳城内的东王。韩健在洛阳城内,能调动的不过是东王府别馆的这么多侍卫,再者是i他所暗中所联络的洛夫人那些西凉旧部的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韩健知道,现在手上的棋子实在是少,索性就先示弱,让敌人看不出他到底有什么底牌。 韩健除了找来易蝶询问关于乱党的事,同时还派了司马藉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这任务说起来也不难,就是再次在洛阳城内制造事端。这是继上次韩健在延宁郡王府放火后,第二次在洛阳城内“捣乱”。 这次韩健的目的性更强,现在洛阳城内因为北方突然起来的战事而有些萧索,各方势力都在蛰伏中。洛阳城现下各方神经都蹦的紧紧的,都在观望其他势力的动向,韩健就是要做这样一个出头鸟,把一潭水给搅浑,让别人看不出背后隐藏着什么。 …… …… 洛阳皇宫内,烨安阁,到二更时分,女皇仍旧留在烨安阁内未回寝宫。刚从东王府离开不久的易蝶,从秘密渠道进入到皇宫中,在法亦的护送下到了烨安阁内。此时在烨安阁除了女皇,只有易蝶一人,连法亦也在外等候。 易蝶将之前跟韩健相见的情况汇报给女皇,女皇一直在静静聆听,听完之后沉默半晌未言语。 “陛下,微臣对东王殿下说的就这么多……”最后易蝶总结道。 “那东王未问你,关于朕的安排?”女皇抬头打量着易蝶,出言询问。 易蝶摇头道:“回陛下,东王问完微臣这些事,没任何表示,再未出言相询,便让微臣先离开。” 女皇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感慨道:“东王做事,朕是愈发看不懂了。” 易蝶一笑道:“陛下有东王殿下这样的得力助手,相信陛下大计很快便能实施。东王殿下比微臣想象的要内敛许多,他也并非如陛下所言那般,容易冲动生事。” 女皇冷冷瞥了易蝶一眼,似乎在说,这些话岂是你这等身份能在朕面前说的?不过女皇也并未出言喝斥,只是冷笑着道:“你以为东王就会安分着?他现在做事,很多都自作主张,根本不与朕商议,虽然他有些能力,但如此恣意妄为迟早会惹来事端。” 女皇像是对东王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最后却也一叹道:“不过东王若能把握住分寸,却也未必不会帮到朕。却也没想到,他这么快便成熟,朕说到底也是他的母亲之一,未在他身边对他有所教诲,是朕的过失。” 听到女皇在身边发出这样的感慨,易蝶也不敢有所动作,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外界对韩健跟女皇的关系非议甚多,很多人说韩健是女皇的私生子,她很清楚,二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也的确有“母子”关系。不过女皇是韩健的干娘而已。 这也算是朝廷最机密的事,当初女皇要下嫁给东王,包括先皇在内,满朝上下皆是反对之声。当时的女皇不过是长公主,而且很自立,女皇便有与东王私奔之意,虽然当时东王身边已经有了正妻,而东王的正妻还是她的好姐妹,也是她上清宫一起生活了多年的金兰姐妹。 却也在同时,魏朝和南齐发生了战争,东王要带兵南下。女皇当时只能暂时放下私奔的心理,当时女皇的意思,是要跟东王生米煮成熟饭,就连先皇也不能阻拦。 可没想到,东王一去不回,而也就在战事胶着时,先皇宾天。在先皇弥留之际,将国事托付给身为长公主的女皇,当时女皇虽然很不情愿,却也知道,国家没有他,就只能被太后和外戚一党所占据,到时候国主年幼,魏朝很可能将就此陷入党争和纷乱之中。于是女皇在临危之时受命,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当时东王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女皇本来是要直接去江都准备于东王汇合,却也只能暂时放弃计划留在洛阳城内,继承帝位。之后因为女皇跟太后一党纷争激烈,她也无暇分身。 后来魏朝与南齐的战事很快结束,东王却一去不回,这时候女皇体谅自己的姐妹形单影只,于是自作主张,给已经不在的东王娶了不少的妻子,选拔京城中的名媛过去给东王当“妾侍”,这在外人看来,是女皇报复东王“负心”之举,但实际上女皇是为姐妹所考虑。却也正是她的“有心”,酿成了无心。在东王妻子得知东王饮恨金陵之战后,难产而死,而女皇也终于没能亲自去往江都。 在女皇心中,他也是韩健众多姨娘中的一位,她已经把韩健当作是亲生儿子一般看待。她想的是,在自己的弟弟有成之后,将皇位传下去,完成父亲的遗愿,她便可以抽身,去往江都。这也是女皇这么多年来一直所想。 但现如今,北王和西王对朝政虎视眈眈,她也知道以两个弟弟的能力,无法承担社稷的重担,她还要继续留在皇位上,为弟弟除去这两个心头大患。而她留韩健在身边,一方面是方便对韩健加以教导,更希望韩健能在她有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母子同心。 而此时的韩健却不知道这么多。韩健做事虽然果决,但大多数时候,韩健做事很自我,没跟女皇商议的意思。韩健也知道,做事跟女皇商议,根本是件“与虎谋皮“的事。现在韩健帮女皇,也并非是什么“母子同心”,是韩健懂得把握形势,知道现在做什么对他有利。帮女皇铲除北王,一方面可以帮朝廷铲除一大祸患,更重要的是韩健从此可以回他的江都过他的安稳生活。韩健做事更多是为自己考虑。 也因为如此,韩健和女皇的立场有些不同。使得两个人在做事上有些分歧。 这分歧,开始的时候并不大,因为韩健不管做什么,到底是在帮朝廷,帮女皇解决问题。但随着时间加深,连女皇也察觉到,现在的东王太过于“成熟”,做事愈发不跟她商量。有时候这会令她很被动。因为韩健的脑袋里装的事情,连她都很难想明白,比如说上次韩健在郡王府放火。韩健虽然解释放火是为了掩饰廷尉府救走囚犯,可女皇也感觉到,韩健肯定背后有所图谋。 而韩健的图谋很多,现在他正计划着下一件。 第一百六十六章世家子弟 清早起来,韩健与往常一般起的很早,吃过早饭便前往清虚雅舍,而雅舍里,伙计们已经收拾好准备一天的营业。韩健在以往规定靠窗的位子上坐下,准备等太阳升高一些,去顾府与顾欣儿约会。 因为顾唯潘暂时忙着公事,无暇去管他和顾欣儿的事,再加上顾唯潘因为自己原因,有意不再勉强分开他和顾欣儿,使得韩健和顾欣儿之间的感情也逐渐走向牢固。韩健坐在靠窗位子上,他面前是刚发行的三国的连环画,连环画的第九集和第十集一出来便卖断市,比他所想象的卖的要更好。现在市面上的连环画价格在上涨,黑市也跟着行动起来。 阳光明媚,洛阳城一切都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韩健也很享受这种平静的氛围,和目前安逸的气氛。他知道这种安逸会被很快打破,但他还是愿意暂时先骗自己一会,让自己相信这种平静可以持续很久。 整个清虚雅舍的二楼,只有韩健一个客人,韩健身为清虚雅舍的幕后东家,其实也算不上客人。清虚雅舍从掌柜的到伙计,没人愿意去打搅韩健的好心情。却在此时,第二名客人不期而至。就在韩健把自己画出来的连环画又重温了一遍,准备离开去往顾府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或者说是一名年轻的公子哥到了雅舍的二楼,径直往韩健这面走过来。 这年轻的公子哥,很俊俏。唇红齿白的有几分像是女子。不过韩健却知道这并非一名女子,因为这张脸他貌似在哪见过,仔细想却又想不起,应该是在朝堂见过,可能是之前匆匆一瞥没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因而他也不知对方的身份。 公子哥鼻梁很高,鹰眼凤目,好似戏台上的花旦一般。他走到韩健桌前,一笑行礼,说声“见过”便自顾自坐下。好像跟韩健很熟稔一般。 韩健都没觉得这人可以跟自己熟到这程度。以至于到打个招呼就能坐下的地步。 “阁下,我们似乎并不认识?”韩健瞅了瞅坐在对面笑盈盈看着他的年轻公子,有些敌意地说道。 对方道:“大概是东王贵人多忘事,一恩人并不记得在下。你我同殿为臣。有照面。只是并未当面打过招呼。” 韩健心想还真是朝堂里的人。不过这模样倒是很不客气。就算是王公大臣过来,也不会如此态度跟他讲话,这么一个年轻人。说话好大的口气,就好像可以跟他东王平起平坐一般。 “哦?是吗?”韩健微微冷笑,狂妄的人他见得多,只是没见过眼前这么狂傲的。这年轻人虽然要大他几岁,不过看样子也大不了几岁,入朝堂就算有几年,大概也熟悉朝廷里的规矩,韩健身为东王,地位超绝,不是朝堂里随随便便的人就可以过来直接坐下打招呼。韩健平日里没那么拘谨,不代表韩健可以容忍任何人在他面前放肆。 那人自报家门道:“在下陆丰宁,见过东王。” 等对方报了家门,韩健才略微沉吟了一下,心中的敌视也稍微收起了一些。这陆丰宁的名字,他昨晚才又听说过一次,用简单点的方式描述一下这个人,他是安平郡主杨秀秀未来的相公。而且他还是朝廷里最年轻的光禄大夫,本身也是朝廷官宦世家陆家的少家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女皇要稳定洛阳城的局势,不但要倚靠于朝臣的辅佐,以及东南西北四大王的同心协力。同时还要倚靠洛阳城一些官宦世家的辅佐。这些官宦世家,好似门阀一般,是洛阳城世代为官宦的士族。而陆家,就是这样一个世家,在洛阳城乃至魏朝都有很深的背景,涉及到官商两道,还有水陆和漕运,陆家好像一个大的集团公司一般,女皇在一些时候不得不倚重于他们,甚至会对这些家族作出一定的妥协和退让。 而眼前的陆丰宁,便是陆家少家主,随着陆家老家主陆乾的年老体迈,整个家族也渐渐落在陆丰宁的肩膀上。据说是这个陆丰宁是整个洛阳城中少有的青年才俊,若非他可以不用科举便出入朝堂为朝官,他甚至可以童工科举考入三甲。当然韩健认为传言中多有夸张的地方,这大概是民间对这个年轻才俊的推崇而作出的溢美之词,其人肯定不及苏廷夏般的大才。 但今天患难见见到活的陆丰宁坐在他面前,他心中还是略微诧异了下。眼前这家伙用好听一点的说,是有自信霸气外露,说不好听的是霸气侧漏简直到不识相的地步。韩健心想,你这门阀世家的公子哥好大口气,直接跑我面前来耀武扬威,感情是觉得我不敢动你还是如何? “哦?陆丰宁?”韩健故作想了想,道,“没听说过。” 陆丰宁脸上一笑,好像料到韩健不会给他好脸色一般。 “东王未听闻过在下不要紧,今日在下便在这里向东王自荐,日后东王再见,不就识得了?”陆丰宁脸上仍旧带着笑容是,说话也不卑不亢,让韩健感觉出,这小子分明是脸皮厚比城墙,自己分明对他不友好,他却装没听出来。 韩健眉毛轻微挑了挑,道:“阁下有事?” 陆丰宁拱拱手,笑道:“在下拜会东王,只是礼节性拜会,因东王如今少问朝事,在下也不知以何种方式见东王为好。在下也曾想过亲自去府上拜会,又怕朝中言官多有是非,便问询了家人,知道东王喜欢在这里休闲小憩,便不请自来,跟东王一见。” 对方不请自来跟他相见,韩健没觉得怎么荣幸。这就是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陆丰宁,虽然身为“光禄大夫”,但这在当下只是个有官品而无实际官职的空衔。要说光禄大夫不重要,朝廷文官集团的首脑人物,诸如首辅次辅的,都是出身光禄大夫,若说他重要,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皇帝所养的一帮“近臣”,只有当皇帝有召唤的时候才会用到他们。平日里他们或许就跟朝堂上一般的官员相仿,最多是大朝时去朝会上露个脸,甚至不用去衙门办差。 韩健微微点头,问道:“阁下见也见过,若是无事,请回吧。” 韩健态度很不友好,说完,继续低下头看他的连环画。眼前这年轻人让他很烦,因为在韩健了解中,这陆丰宁虽然是年轻有为,却也很傲慢,在朝堂上得罪不少人。若非女皇倚重与陆家,这陆丰宁光是得罪的人,就已经能排着队在女皇面前将陆家参倒,可偏偏,得罪了陆家的人,通常没什么好下场。陆家甚至还因此而恃宠生娇,在这次安平郡主杨秀秀的婚事中,陆家几次向女皇施压,就是要逼杨秀秀早日跟陆丰宁完婚。 第一百六十七章尽在掌握 洛阳城的世家,包括官宦世家和门阀世家。其中以门阀世家更为显赫,他们就好像这个时代的士族一般,门阀世家子弟不用科举便可入朝为仕,家族涵盖了工农士商,连皇帝都无法干涉门阀内部的运行。一个门阀世家,便好像一个小朝廷一般,有自己的法度和规章。门阀世家甚至有豁免兵役的权力,只需每年向朝廷缴纳税赋,这也是朝廷重要的税赋来源。 普通官宦世家,则要低调许多。本身除了官宦世家中朝中有人为官,家族中无法经商,以朝廷俸禄和土地租税过活。而官宦世家子弟虽不可直接入朝为仕,却可进贡院学习,比普通百姓有更大的出头机会。 韩健对洛阳城的门阀世家并无成见,主要因他的姨娘们,大都也是出身洛阳城的门阀世家嫡系千金。也就是说,韩健的诸多在世的“外公”中,也有门阀世家的家主。韩健与门阀世家,本就是是同气连枝,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但韩健对眼前这个陆丰宁,却并无好感,陆家跟东王府毫无牵扯,韩健也无须给陆家留面子。 韩健直接下逐客令,陆丰宁也始料未及。以陆丰宁对东王了解,东王虽然年轻初出茅庐,却极有城府,做事果决所用手段又极为狠辣,可说是魏朝的狠角色。在陆丰宁看来,东王就算对他不喜,也不会表露出来,却未料刚到这里就被东王冷言相向。 陆丰宁想:“东王毕竟还是太年轻。有手段,却喜形于色。” 陆丰宁心里对韩健有几分轻视。脸上却一直挂着和善的笑容,道:“东王何必如此着急拒人千里之外?这次在下前来,主要因陛下刚下旨,让在下接替廷尉府少府一职,特来知会东王一声。” 韩健抬头重新打量了一下陆丰宁,冷冷一笑,道:“知会?” “算不得知会。”陆丰宁神色稍正,道,“据在下所知,廷尉府少府接连几任任期都不长。若在下闭目塞听来做这一任。相信用不了多久也会步几位前任的后尘。所以,在下想请教东王一些为官之道。” 陆丰宁说到这,韩健大概也明白了,陆丰宁这是上任伊始。知道前几任廷尉府少府的“下场”。先跟他打个招呼。众所周知。廷尉府两位少府,胡德明和吕哲任期都不长,他们的下台都跟东王有关。胡德明更是因直接在女皇面前参奏东王而被免职下狱,虽然后来也被释放,却也一生与仕途再无缘。吕哲情况要好一些,是革职,回头还有被朝廷重新起用的机会。 外面都在传,东王是廷尉府少府的“克星”,韩健对此也有耳闻。百姓中的传闻,都是兴致使然,百姓喜欢传什么他也干涉不得。韩健却没想到,因为百姓间的一些风闻,新上任的廷尉府少府,居然来向他请教起“为官之道”。 韩健心说,以陆丰宁这姿态,哪里是请教,分明是来摆下马威,有点要正面相挑战的意味在内。 韩健心里有了定数,笑了一笑,道:“阁下太客气了。本王虽身为东王,却从无为官施政经验。以本王所想,为官之道,不过是爱惜百姓,为朝廷分忧而已。除此无它。” 韩健特地在爱惜百姓和为朝廷分忧后面加个“除此无它”。好像在跟陆丰宁说,你要问什么为官之道,问了也白问,我要说的官话场面话就这么多,请回。 陆丰宁也是一笑,拱手道:“东王一席话,在下受益颇多。在下必当谨记东王教诲,尽心作好这一任廷尉少府,争取这一届任期可以做满。” 说完,鲁丰宁起身,连告辞的话都不说直接扬长而去。那架势看似潇洒,其实很无礼,令韩健有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等陆丰宁下楼,韩健再看连环画,也没了心情,就好像一颗老鼠屎搅了一锅汤,韩健合上连环画准备直接去顾府找顾欣儿。 却在此时,司马藉匆匆而来,手上拿着朝廷的公函。 “少公子,这是朝廷刚过来的文函,说是廷尉府少府和护卫所都尉均有了新人选,而且是即刻上任。”司马藉上楼来,便将手上公函交给韩健,同时说道。 朝廷有什么动向,都是会以公函的方式下发到地方官府,东王府也有一份。 韩健这份,是从上听处奉查司直接送过来的,这也体现了朝廷对东王府的重视。 韩健瞅了眼公函上内容,其中朝廷这次任命的新官员不在少数,在最重要的廷尉府少府和护卫所都尉两项人选中,陆言和一个名叫周彻的人赫然在内。陆言,字丰宁,也就是刚才韩健看到的那位,因为杨秀秀婚事关系,韩健对陆丰宁调查过,因而知道有此人。至于另一个周彻,韩健虽然并未听闻,却大概也猜想,是另一个门阀世家周家中的重要人物。 韩健心想,眼下北王虽然并未造反,却也离谋反不远,鲜卑入侵就是一个信号。这时候,事关洛阳防务和治安中重要的两环,护卫所和廷尉府当家人这么重要的位子,女皇选择将其交给一直依赖的门阀世家子弟,这只能说,女皇是在求稳。 周彻和陆丰宁何许人?他们是门阀世家子弟,虽然显贵,在朝中地位不低,以这么两个官职来安置他们有“大材小用”之意,但若在平时,他们却无法胜任这样的职位。 护卫所都尉,应该是武将出身,负责镇守洛阳城门以及内防务,属于军职。而廷尉府少府,则负责洛阳治安,刑司巘狱,这也算是非专科无以胜任的工作。女皇让两个夫子文章的年轻后辈来接替这么重要的职位,除了让他们平稳过渡,韩健想不出他们有什么资格在这两个职位上做满一任三年。可偏偏,陆丰宁却在上任伊始,跑他这里来耀武扬威地请教他为官之道。 具体,女皇以两个门阀世家子弟来继任这两个职位是否有错,韩健还不好说。在女皇立场上,女皇是绝对信任所倚重的门阀世家。但在韩健立场上,韩健对这些门阀世家,却保留意见。 在涉及到皇位皇权的问题上,这些门阀世家向来是见风使舵,因为门阀世家最重要的是保存自己的力量,他们的政治信仰度并不高,谁能令其安稳发展,他们就会把舵转向谁。其实这也跟韩健这个东王的情况大致相似,韩健也是综合考量,北王篡位,对他东王的威胁显然要大于求稳的女皇,因而韩健选择站队站在女皇这边。门阀那边的情况,就一定跟他一样? “去把陆丰宁和周彻的情况再去详加调查一遍。”韩健对司马藉吩咐道。 “行,我明白。”司马藉笑道,“还有,少公子,昨晚你让我去做的事……好像现在还没什么风声传出来……” 韩健瞪了司马藉一眼,有时候,司马藉做事就是太想表现自己。做好事,务求不让人知道,却“因缘际会”让人知道,这才出风头。而做坏事,哪有大张旗鼓让人知道的道理?而昨晚韩健让司马藉去做的,正是彻头彻尾的坏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听说过?回头记得把黄公子买绣品的银子给他,另外托他帮忙办件事,这事只有他能办成。”韩健道。 司马藉虽然在点头,心中却对黄烈有些不屑,那小子有什么本事只有他能办成? 等韩健把托付黄烈做的事一说,司马藉大惊道:“啊?少公子,你让他……去举报我们?” “不是举报,是把案子揭出来。” 司马藉问道:“那是否跟上次一样,找人暗中透露给他,让他以为是自己发现的?” “这次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托他办事就可。” 韩健想,既然女皇对他的事了解那么多,这次干脆就不加掩饰。反正当女皇得知他做这件事之后,会很清楚他做此事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北王给逼上绝路。北王在这么一个特殊时期,北有鲜卑人入侵,南边有朝廷虎视眈眈,他敢不敢明目张胆造反还是问题。就算北王跟鲜卑人有勾结,他也要考虑鲜卑人的豺狼之心。说到底,北王借鲜卑人入侵这么一件事来跟朝廷讨回被朝廷拿走的钱粮,在韩健看来是一件自取灭亡的蠢事。本身女皇不会将所缴获的钱粮全部归还,还被鲜卑人压境,这会令北王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 北王以为谋反之事他掌握了主动,才敢如此明目张胆跟鲜卑人勾结。但在谋反之事上,女皇更容易掌握主动,因为女皇为了准备肃清北王对朝廷的威胁,也准备了十几年。 韩健起身,拿着两册连环画将下楼去,因为当天他还要陪顾欣儿一起送镜儿回上清宫,而连环画是准备让镜儿拿回上清宫看的。 韩健还是要保持一贯以来轻松者的姿态,让人看不透他在做什么。静若猛虎动若脱兔,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别人才会知道他的存在,而那时往往也晚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借刀杀人(上) 韩健与顾欣儿在城外一起游玩到下午,韩健亲自送顾欣儿回府。在顾府门前,韩健遇到刚从院里出来的顾唯潘。 顾唯潘这次回来,是具体商议外面所养小妾和儿子入籍的事。有韩健作为中间人,之前韩健已经跟顾松氏把事情商议好,才通知让顾唯潘回来。顾唯潘在得到顾松氏准允,允许小妾和儿子进府门之后,已经暂时打消了与顾松氏“和离”的计划,不过顾唯潘暂时未打算缓和与顾松氏的关系。韩健这次见到顾唯潘,觉得他脸色仍旧很黑。 “顾首席,这么巧?”韩健扶顾欣儿下马车,笑着跟从府门出来的顾唯潘打招呼。此时顾松氏亲自送顾唯潘出府,作为一家主母,顾松氏在顾唯潘面前根本抬不起头,为了获得顾唯潘的怜悯,她此时更好像顾府的一个下人一般。 顾唯潘打量了韩健一眼,顾欣儿怯生生说声“父亲安”,便到母亲身后,扶着母亲。 “你们先进去,老夫与东王有事商谈。”顾唯潘对顾欣儿和顾松氏道。 顾欣儿扶着母亲进门,直到府门前只剩下韩健和顾唯潘,顾唯潘才转过头重新看着韩健。 “顾首席,几日不见,上次请顾首席查的人,不知可有消息?”没等顾唯潘开口,韩健先问道。 韩健上次在上听处,跟顾唯潘好像是起了些争执,只有二人知道,其实当时韩健跟顾唯潘商议的还算融洽。韩健先是威逼利诱。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顾唯潘帮忙调查前户部尚书汤生,因为调查需要时间,而韩健也并未对此事表示出过分的关心,免得让顾唯潘以为他是别有目的。 “嗯。”顾唯潘在韩健面前,好像自来要板起面孔,但说话毕竟总板着脸说,尤其跟韩健说的还是正事。 “的确有着落。”顾唯潘道,“汤顾年虽然官声不错,在任期间也无劣迹。身家表面上也很清白。不过经老夫所查,他在老家所拥有的土地和房宅,与他官俸远远不符。但若要证明他是贪污案主脑,尚且需要证据。目前案犯口供中都未提及他。缺少人证。而物证方面,此人背后有延宁郡王撑腰,一些不明来历的钱财。尚且不能将他定罪。” 韩健点头道:“顾首席可是将这些呈报给了陛下?” 顾唯潘语气有些不善,道:“如今查无实证,如何呈奏陛下?” “那顾首席现在是否认为,汤尚书与此案有关?”韩健顺水推舟问道。 “自然有关,不过……”顾唯潘顿了顿,“老夫身为上听处首席,不能感情用事,将人定罪要有证据。” 韩健叹口气道:“即便有证据,恐怕现在也晚了吧?” 顾唯潘眉头横皱,道:“此话何意?” 韩健笑道:“如今汤尚书奉皇命,陪同延宁郡王押送钱粮北上。若汤尚书真与贪污案有关,那他也与北王有所勾结,顾首席认为,他这次北上,还会有胆回来?” 顾唯潘沉吟道:“你是说他一去不回?” “他是没理由回来。如今贪污案已发,他的户部尚书之位定然会被他人所顶替,陛下对户部和库司必然详查,他留在京城还有何用?” 韩健说完,顾唯潘也思考了一下,的确如韩健所言,汤生现在对北王来说已经是一颗没有价值的棋子。现在贪污案因为逃犯的事,闹的纷纷扬扬,汤生也怕那些逃犯将他牵扯出来,自危之下哪敢回来。 “现在人也逃了,还能如何?”顾唯潘有些没好气看着韩健,那意思好像在说,你既然知道他会逃,为何不早去对陛下奏报,让陛下换个人去押送钱粮,也免得人逃走? 韩健道:“顾首席可是有听闻前些时候,廷尉府拘押的一些贪污案案犯,被人劫狱,逃走了一些?” 顾唯潘有些不解,皱眉道:“此案如此之大,奉查司也在协同查办此案,老夫如何会不知?” “在下得到一些线索,知道其中部分人藏身于何处,不知顾首席是否有兴趣知道,将这些人揪出来?”韩健突然笑着问顾唯潘道。 顾唯潘眉头皱得更更紧,顾唯潘虽算不上老谋深算,却也不笨,当下他便想,这小子既然查出来逃犯藏身在何地,为何不去报案,却来告诉我? “你说。”顾唯潘没表露自己的意图,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韩健便将一些逃犯的藏身地说了出来,等顾唯潘得知这些人藏在何处,他除了震惊,还有些难以置信。因为韩健说的地方,是朝中一些有名望大臣的府邸,这些人照理说跟贪污案无任何关系,逃犯如今滞留在洛阳城出不了城,如何会藏身在这些大臣的府邸?再者,就算确有其事,那事情必然十分隐秘,东王如何能查知? “所言当真?”顾唯潘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地打量着韩健。 韩健心想,人是这两天我给送去的,怎么会不真?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从贪污案发,韩健根据线索,已经将朝中不少被北王所收买,近年来一直在收受着北王好处的一批大臣给挖了出来。但当时情势不允许事态扩大,因而韩健未去揭发,等于是将案情维持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层面。等韩健派洛夫人将一些贪污案案犯劫走,便让洛夫人的人以北王的名义。暂时在城中将他们安置起来。若非如此,这些逃犯如同惊弓之鸟,如何会在洛阳城中如石沉大海一般令朝廷毫无线索? 韩健留着这批人,有他的目的,就是在形势急转直下时,利用这批人制造北王党内部的混乱。 在鲜卑人叩关入侵事情发生后,韩健已经预感到形势已变。这几天时间,韩健派出司马藉和张行等人,协同洛夫人的人,将这些逃犯陆续送到了一些涉案官员的府邸。因为逃犯误以为洛夫人的人是北王的人,在逃出牢房之后,对洛夫人的人也很信任,不但将案情中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和盘托出,还说出朝中不少与北王相勾结的人。韩健顺势推舟,以风声紧为借口,送他们到这些官员的府上,名义是让这些官员保护,趁机送他们出城,其实韩健就是把脏水泼到这些人的脸上。 朝中涉案官员很多,这些官员很多平时以清廉自守著称,他们为了防止自己被人揭发与北王相勾结,在这些逃犯入府之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人杀了,要么将人送走。虽然还有第三种选择就是暂时留人在府上,等风头过了再将人送走,但韩健显然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韩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向顾唯潘说出此事。让顾唯潘知晓。 “顾首席,此事如此重大,在下怎敢信口胡言?”韩健一脸慎重之色道。 顾唯潘沉默良久,道:“就算你所言不虚,老夫也不能擅自做主,派人去这些大臣府邸搜查。贪污案已结束,不能再牵连下去。” 韩健瞅了眼顾唯潘,心说顾老头还真是个谨慎的人。顾唯潘现在的想法基本就是一种老成持重的想法,出了事,把事情控制在一定程度之下便可,案子越大越不好收场。韩健最初涉及舞弊案和贪污案时,跟顾唯潘的想法和做法都一样。 韩健叹口气道:“在下明白顾首席顾虑的是何事,在下以前何尝不是如此?莫非顾首席忘了,在贪污案发之后,是谁把案子的影响压了下去?” 顾唯潘神色稍微变了变,在他奉旨去廷尉府协同韩健办贪污案的时候,已经觉察出韩健也有意在把案件的影响力缩小。 “那你为何今日又要把案子继续牵连下去?”顾唯潘问道。 韩健无奈道:“如今鲜卑人突然犯我朝边境,顾首席难道就不觉得此事与贪污案有巧合?若在下所料不错,鲜卑人必然与北王有所勾连,此次鲜卑人犯境事假,北王谋反为真。若在此时,还容许一批危害我朝社稷的蛀虫留在洛阳城,到北王谋反,举兵南下时,恐怕再收拾已来不及。” 韩健说完,顾唯潘脸色有些沉重。 顾唯潘细细一想,也觉得韩健所言有几分道理。之前案子被压下来,主要是牵连甚广,对社稷稳定不利。如今北王即将谋反,再不把一些人揪出来,那他们迟早会成为朝廷的祸患。 顾唯潘微微点头,道:“老夫知道如何做了。” 韩健没细问,但他大概也猜想到顾唯潘会做什么。 韩健笑着告辞道:“那在下也不做叨扰,就此告辞。” “不送。”顾唯潘黑着脸,一边他的轿子也早就准备好,他紧忙进了轿子。韩健看着轿子匆忙而去,便想顾唯潘现在应是回上听处筹备什么去了。 韩健直接带侍卫回了东王府,刚到门口,便见到不少的廷尉府衙差将东王府门前守住。上午才见过的新任廷尉府少府陆丰宁远远笑看着他,好像刻意带人在等他回来。 韩健打量了一下这阵仗,人是不少,由林詹带队,来了差不多二百多衙差。这架势,简直是要将东王府别馆给查抄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借刀杀人(下) 韩健带侍卫回来,一直在府门口等候的司马藉快步迎过来,道:“少公子,来半天了。什么都不说,只是围着府宅,出入都会有人跟,来者不善。要不要私下跟林右监问问?” 韩健笑着摇头,现在林詹身为廷尉府右监,一切也要听命于信任廷尉府少府陆丰宁,找林詹问话也无必要。 陆丰宁敢来,这也让韩健感觉“欣慰”。原本在韩健的计划中,并不包括陆丰宁和廷尉府这一块,但在上午韩健见到陆丰宁嚣张的态度之后,便感觉到这是可以利用的棋子,有了廷尉府这一环,整个计划将更加完美。 韩健笑着走上前,陆丰宁也迎上前,回以笑容,拱手行礼道:“给东王行礼了。” “有礼有礼,什么风将陆少府吹到敝舍来?敝舍有陆少府光临,真是蓬荜生辉。”韩健笑着问道。 “不敢。”陆丰宁嘴上客气,脸上笑容却好像在说,我能来就是你的荣幸,“在下前来,是有人举报,说是东王府内可能有乱党藏身,在下身为廷尉府尹,有保京畿治安的责任在身,特地带人过来看看。” 说是看看,其实就是带人来搜查。 其实什么“有人举报”,完全是韩健找人举报自己,而且把举报的内容说的好似跟真的一般。陆丰宁新官上任,韩健感觉出他对自己的敌视,于是韩健便自己导演了这一出戏。 陆丰宁的前两任中,胡德明因为直接得罪韩健被罢免。胡德明的继任者吕哲很中庸,本着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能不去惹韩健就不惹。到陆丰宁,陆丰宁本身是门阀世家出身,才名卓著,心高气傲。他知道韩健接连办了两起轰动一时的案子,心中肯定不服,再加上婚事受阻,令他更想证明自己。这时候他有胆上门,在韩健看来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也正中韩健下怀。 “带人来看看?”韩健脸上笑容一僵。道,“我东王府岂容他人随便进出?阁下可有陛下手谕?没有手谕,口谕也成。” 陆丰宁被韩健直接刁难,似乎早就预料到。本身东王府为魏朝四大王的府邸。要随便进去搜查也非易事。陆丰宁知道。光凭一些举报,想让陛下开金口让他来搜查基本是不可能的,还不如直接带人来。他倒也很理智。不会直接硬闯,而是等韩健回来再做筹谋。 “在下并无御旨在身。”陆丰宁道。 韩健一笑,好似很得意,这得意的笑容让陆丰宁看了,心中也不由来气。 “那阁下请回。若真如阁下所言,东王府内有乱党刺客,本王自会拿了人,亲自送到廷尉府交由陆少府处置。”韩健说完,好似要直接进府。 背后陆丰宁的声音响起:“若是东王包庇刺客,还会将刺客交给廷尉府?” 韩健闻言,转身冷冷看着陆丰宁。韩健本来也想不到陆丰宁会用什么办法进府搜查,现在看来,这就是要用激将法? “阁下此话何解?”韩健冷冷打量着陆丰宁道。 陆丰宁见韩健脸上得意的笑容不见,脸上的气势也多了几分,冷声道:“有人向我廷尉府举报,说东王府内藏有刺客。不但有刺客,连之前从廷尉府逃走的乱党,也很可能被窝藏在内。本官礼上敬服东王一句,不明言,难道东王也不自证清白,让外界的流言继续传下去?” “哦?”韩健故作惊讶,又冷冷一笑道,“听陆少府的意思,是要带人进府搜府?” 陆丰宁拱拱手,正色道:“不敢,只是进府,例行查验。” “进府例行查验?好一句例行查验。”韩健笑道,“若然本王今日让陆少府进府,那外人会怎看?我东王府是何等地方,岂容陆少府随便进出?” 韩健知道,越不让陆丰宁进去,陆丰宁越觉得里面有问题。就是要这么不卑不亢地跟他纠缠下去,直到让陆丰宁自我感觉是取胜了。 陆丰宁道:“那东王之意,就是要阻碍本官办案?廷尉府奉皇命,负责京畿治安,有权对城内任何场所进行搜查,若然东王不准允,莫怪本官不给情面。” 韩健心想,陆丰宁这小子看起来很聪明,不会真的乱来吧?要陆丰宁真冲动到乱来的境地,就不是韩健索要追求的效果,那只会令陆丰宁很快丢官,继续去做他的“光禄大夫”“待诏学士”。到时想利用也利用不上了。 这年头,难得有人跟自己杠上,错过可惜。 韩健冷笑,语气好似妥协,又好似更加强硬道:“既然陆少府如此说。那本王可有话在先,若然陆少府带人进府,搜不出要找的刺客……还有逃犯,那当如何?” “本官自会赔礼道歉,负荆请罪。”陆丰宁态度强硬道。 “好。”韩健觉得差不多,可以松口了,“那就让陆少府带人进府搜府。” 韩健一出口,旁边司马藉故作急道:“少公子,这可不行,哪来的规矩,想搜我东王府,连陛下手谕都没有,这岂非擅闯?” “你是谁?”陆丰宁瞪着司马藉冷喝一声。 陆丰宁连东王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只是东王身边一个“跑腿”的。 韩健适时阻止了司马藉,道:“让陆少府带人进府,有何事,本王会跟陛下交待。” 韩健如此退让,让陆丰宁态度更加嚣张。陆丰宁轻哼一声,带人鱼贯进入廷尉府内。韩健和司马藉等人则留在府外,没着急进府。 廷尉府来人甚多,一下子两百多号人,被陆丰宁带进府的不在少数。等人都进去,司马藉笑问:“少公子觉得我刚才表现如何?” “一般。”韩健微笑说道。 “这还算一般?刚才我态度那么硬。那小子一定是以为我们里面真藏着什么人,真想看看他一会搜不到人是什么表情,负荆请罪?哼,到时候一定好好羞辱他一番。”司马藉愤愤不已道。 韩健叹道:“记得今日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下不来台。一会你少说两句。” 司马藉笑着应声道:“好咧。少公子只管瞧好。” 韩健看着东王府内搜索中的廷尉府衙差,心中大概也明白为何陆丰宁会怀疑到自己。其实韩健跟刺客,真的有勾结。不过却是“奉旨勾结”。 上次女皇让韩健将一批乱党解走,很快那些乱党便被韩健移交给乱党。从那时起,韩健跟刺客有所勾结的事外界就一直在传。韩健便利用此消息,放出一些东王府内的情况。通过人去告发东王府。让陆丰宁带人来。 让陆丰宁来搜东王府一无所获,也并非韩健“小肚鸡肠”非要跟对他不善的陆丰宁置气,而是韩健计划中的一环。韩健先让洛夫人将逃犯分批“投奔”在洛阳城内的与北王党有所勾连的官员,此时这些官员是不敢报官的。若是报官只会暴露。最好莫过于把人送出城。再或者杀掉,而暂时求稳会将人藏在府内,反正也没人会想到去搜府。 韩健正要做一次这样的“表率”。被人举报,廷尉府直接来搜,搜不到人,可以自证清白。到时候韩健就会亲自去举报哪些官员府上藏着逃犯,到时由不得陆丰宁不去搜,因为陆丰宁不照韩健意思做,就有针对他东王的意思,陆丰宁肯定会就范。 陆丰宁带人在东王府一直搜查到日落黄昏,把东王府别馆里的每个房间和角落都搜查了两遍,第一遍一无所获,便有第二遍更仔细地搜查,按照陆丰宁意思,东王府内一定有密室或是地窖能藏人,但一直到黄昏日落第二遍搜完,仍旧是没有找到任何乱党或者是逃犯的线索。 此时韩健已经进到东王府别馆的正院,府上所有的仆从、丫鬟和短工都聚集在正院里,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官府的户书供廷尉府比对查验,防止陆丰宁怀疑乱党混在这些人当中。户书就是这时代的身份证,上面有对体貌的描述,还可以根据掌印来比对人是否一个人。 陆丰宁做事很小心,直到最后,他似乎也放弃了。韩健见陆丰宁立在院子里,一副沉思的模样,心想他要么在考虑府里哪里可能有密室暗道,要么就在思索人是何时送出府,现下藏在何处。 “陆少府,东王府你搜也搜过了,如今可是找到陆少府要找的人?”见差不多,韩健可以继续他的计划。 韩健的得理不饶人,就是让陆丰宁感觉韩健是在针对他,故意与他为难。这也会激起心高气傲的陆丰宁反针对于他。 韩健也不怕陆丰宁玩诬陷的一招,若论诬陷,韩健自认为会比陆丰宁做的还要高明。 “没找到,看来是有人诬告东王,在下错听谗言,还望东王赎罪。改日,在下将登门谢罪。”陆丰宁嘴上说着告罪的话,语气上却有些不甘。毕竟时间不多,他要在一个偌大的东王府别馆里找到人也很难,按照陆丰宁的意思,应该是把东王府困起来,花个十天半个月,掘地三尺把人给找出来。 “陆少府太客气了。”韩健笑道,“如陆少府所言,戍卫京畿治安乃是阁下职责所在,之前让陆少府负荆请罪的事,陆少府就不必再提了。” 陆丰宁怒视韩健一眼,韩健这话明显是向他示威,在他看来,韩健这是阴谋得逞,把人给藏起来不让他找到,还在他面前玩大度。不过陆丰宁倒也是聪明人,现在东王不想继续追究他擅闯东王府的过错,他还乐得接受,毕竟若是东王纠缠不休闹到女皇那里,女皇肯定会加以怪责。现在又不用他负荆请罪,面子保住,也是他所希望的结果。 “在下不打扰,这就带人告辞。”陆丰宁像是斗败的公鸡一般,让林詹把人都点齐,带人离开。 等廷尉府的人走了,整个东王府别馆内狼藉一片。廷尉府衙差为了搜人。在东王府别馆内好一番折腾,韩健看了也觉得没几天根本收拾不好。 韩健看着被自己惹来的陆丰宁闹出的这副光景,心里也挺感慨,这有点未伤敌先自损的意思。 府上的人正在收拾,雯儿急匆匆跑来,哭丧着脸对韩健说道:“少主,您的屋子也被他们弄的一团糟,连床都翻过来了。” 韩健心说陆丰宁要不要这么拼命,来东王府搜查,又不是来抄家。又并非苦大仇深有杀父之仇。何至于连床都要翻过来。这要真的去女皇那里告状,女皇给面子,还不把这陆丰宁给罢官? 不过就算韩健这次诚心要给陆丰宁置气,把陆丰宁拉下台。韩健也不会选择去跟女皇告状。在外界看来。东王正在跟女皇“冷战”状态。若是韩健去告状,会显得韩健跟女皇关系缓和,东王受了点挫折就要去找女皇撑腰。这会打乱女皇的苦心部署。 韩健笑道:“床翻了正过来便可。没什么大惊小怪。” “哦。”雯儿有些委屈,为了布置韩健的房间跟江都郡王府的一般,她花了不少心思,被陆丰宁带廷尉府的人来如此一闹,什么都毁了。她有些不甘。 雯儿刚走,去看过后面情况的司马藉也过来,把府上的损失大致呈报了一下。 “少公子,他们来这么闹,光是整理和修缮就要花不少银子,我们是不是把这笔帐记在那姓陆的身上,找人去讨要银子?”司马藉有些愤愤然道。 韩健长吁口气道:“我们府上缺那点银子吗?” “银子不缺,缺一口气,这小子太狂傲了。少主你还不让他过来负荆请罪,简直便宜了他。”司马藉道,“这样我们什么时候让黄大公子去他那里告状?” “不用黄烈去,我亲自去。”韩健道,“有了这次他的搜府,我去,看他受也不受。” “嘿,这小子狂傲至此,到头来还不是尽在少公子掌握之中?少公子,咱今晚就动身?” 韩健道:“不急,今晚就急着去,斧凿痕迹太明显,要去也等把府里收拾的差不多,明天再去。让他先安稳一个晚上。” 司马藉跃跃欲试,在他眼中,忙碌了这么多天总算会有收获。司马藉毕竟只是听命行事,很多事无须他考虑,此时的韩健则要考虑很多,因为接下来这步棋,还是有些险。 …… …… 夜色刚刚降临,与此同时的皇宫烨安阁内,女皇刚从法亦的回报中得知,新任廷尉府少府陆丰宁带人去东王府折腾一番。 “陆言做事就是有些冲动,陆老爷子也曾在朕面前说,他这个孙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沉不住气,他认准的事非要完成不可。他这么去得罪东王,还不遭来报复?”女皇听完法亦的奏报,有些感慨道。 法亦道:“东王似乎并无报复之意。” “哦?”女皇微微惊讶道,“师妹是从何看出?” 法亦将在东王府别馆看到的情况说了下,表示现在韩健正在安排人手收拾府院,好像是要受了这哑巴亏的意思。 女皇听完这些,心下有些疑惑,她很清楚韩健的为人脾性,韩健也是那种不肯吃亏的人,若是能令韩健吃亏的,那一定是韩健自愿吃亏。韩健肯为一个得罪他的门阀世家子弟而吃亏? “可有查出是何人向廷尉府举报?”女皇问道。 法亦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女皇想了想,突然一笑道:“那多半就是东王自己了。” “嗯?”法亦微微蹙眉,有些听不太懂女皇的话。 女皇笑道:“看来师妹还是不太了解东王,这小子,做事从来不拘常理。想来能让陆言相信东王府真会藏着钦命要犯,也只有东王自己有此能力。” 法亦问道:“那东王目的为何?” 女皇笑着摇摇头道:“可惜朕也看不懂啊。东王做事,有时候就是太自我,不过考虑倒也周详,用不着朕去担心。另外,让师妹你去查,那些逃犯现下的下落,可有眉目?” “回陛下,只追查到其中一人,目前是在李阁老的府上。”法亦道。 “李阁老?”女皇神情严肃了些许,也有些无奈道,“没想到李阁老这样的三朝老臣,也会被北王所收买。其他人呢?” 法亦再摇摇头,道:“还在查。” 女皇微微沉吟,以她对洛阳城的掌控,应该大小事情都不能逃出她的眼线,但近来韩健让西凉旧部的人劫走那批囚犯之后,这些囚犯就一直下落不明。就连那些神通广大的乱党也没此等本事。 女皇想道:“应该是健儿把人藏起来,可为何现在这些人又有人现身?” 联系到刚发生的廷尉府去东王府搜查一事,女皇心情突然紧绷起来。难道说东王准备把北王逼上绝路,准备在这么一个外敌入侵的时候将北王逼反? “师妹,你去盯着东王,别让他作出任何出格之事。”女皇突然吩咐道。 “是。”法亦恭声领命,转身出门外。 法亦一走,女皇马上召新任的护卫所都尉周彻进宫。随后于当晚,洛阳城外城门全部封闭,同时朝廷下榜文,洛阳闭城门三日,直到朝廷再有政令。 第一百七十章送功劳 洛阳城门关闭三天的消息,韩健在第二天早晨才得知。当他听到这消息后,第一反应是女皇大约已猜到他要做何事。女皇并未阻止,却作出应变反应。 一些事用不着女皇提醒,韩健也明白,这是一次没有退路的计划。计划的实施,将把北王逼上不得不谋反的道路,长久以来朝廷都跟北王保持平衡对等的关系,将在此时,这种平衡对等关系将被他打破。 虽然知道前路凶险,但韩健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趁着上午未过,韩健便亲自带人去往廷尉府。在街路上,韩健已经能感觉出洛阳城中有丝冷清的意味,因为普通百姓也不知朝廷为何要封锁城门,城中流言四起。有的说鲜卑人已经打过来,已经到黄河边上,随时都会南下。也有的说,是乱党四起,朝廷又要在城内大肆搜捕乱党和刺客。流言四起之下,洛阳城中百姓大多都躲在家门中不出来,平日里热闹的街市也少有摊贩和百姓,倒是一些粮行盐行因此又大赚了一把。乱事当前,商贾总是能嗅到商机。 韩健到廷尉府前,廷尉府却很热闹。新任廷尉府少府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下面的衙差和属官也跟着三把火,每个人都想在新上司面前好好表现一把,令上司刮目相看。 将要进廷尉府门,韩健见到了林詹。林詹上前见礼,他对昨日带人搜府的事很歉意,却没推脱责任。 “林兄言重了。”韩健笑道。“职责使然,此事连陆少府做的也没错。” 林詹也没想到韩健会如此大度,他忧心忡忡一晚上,生怕韩健不会原谅于他。对于韩健的提拔之恩,他还是十分感激的,他对陆丰宁要搜查东王府别馆也有看法,但他毕竟是属官做不了主。 韩健笑着对林詹说了两句,转而问道:“陆少府现在何处?” 林詹以为韩健是来找陆丰宁算账的,脸上略有难色,却指了指后堂。韩健在廷尉府办过案。对廷尉府府院内的架构也很了解。当下不用林詹指引。韩健便带人亲自往后堂去。 不但韩健对廷尉府熟悉,廷尉府的衙差对韩健也很熟,见到韩健来,想到昨日刚把东王府别馆折腾一番。这些衙差不管是否亲历昨日之事。都面带谨慎闪开。生怕韩健怒火连累到自己。不过韩健却非来找陆丰宁计较什么。直到后堂前,才有一名小吏闻讯出来迎接,态度有些回避。 “东王殿下。您这是……”那小吏在韩健办案时就曾在旁辅助,对韩健雷厉风行的脾气很了解。当时在审贪污案时,东王连问都不问直接就打,打的还是朝廷命官,满朝上下,换做谁都不会有这般气势。今天东王来,来者不善,他已经在为自己被派出来挡驾而感觉悲哀。这要是东王动起怒来,他还不是要背锅? “陆少府可在内?”韩健笑问,“本王来,找陆少府有事。” 小吏支支吾吾道:“回殿下,陆少府他……他有事,可能要晚些时候回来。” 韩健一听就知道此人是在说谎,这大上午的,以为人人都是他,可以不用到衙门坐班?若陆丰宁真不在,在外面时林詹就说了。 “那本王进去等候便是。”韩健说着,也不顾那小吏阻挠,直接往后堂硬闯。却还没进门,却见陆丰宁黑着脸迎出来。 陆丰宁像是早就知道韩健来找他算账,见小吏阻挡不成,便亲自出来迎接。态度上,陆丰宁倒也不似昨天那般无礼,不过也好不到哪去。 “东王前来,可是改变主意,要在下上门负荆请罪?若然如此,东王只管派个人来通传一声便是,在下言出必行,何劳东王亲临?”陆丰宁黑着脸看着韩健说道。 韩健笑道:“陆少府误会了,其实昨日之事,本王十分理解陆少府所为,也并未怨责陆少府。只是之后,本王也派人去追查了此事,获得了一些有用的情报,不知陆少府可否采纳一二?” “情报?”陆丰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东王过来就是送情报? 韩健继续笑着说道:“不知可否到里面说话?” 既然韩健不是为私仇而来,陆丰宁也不好阻拦,便作出请的手势。韩健与他前后脚进了廷尉府后堂。韩健也不着急说,等坐定,下面的人把茶奉上来,韩健才悠悠地将“情报”一一道来。 这些情报,不过就是逃犯藏身之所。当韩健说出涉及到窝藏逃犯的官员府邸之后,陆丰宁差点拍案而起。在陆丰宁看来,东王这是有意来消遣他。 到最后,陆丰宁还是坐不住,起身怒气冲冲道:“若然东王对在下昨日冒犯之事耿耿于怀,只管让在下赔礼道歉便是。何故拿些事来为难在下。” 韩健故作不解,问:“你这么说,本王也有些听不懂了。本王亲自前来向陆少府禀告案情,如何是为难?” 陆丰宁冷声道:“东王所提的这些大臣,都是我朝重臣,他们的府邸如何可以轻易搜查?东王要报复在下,直说便是。” 韩健不怒反笑道:“陆少府所言差矣,同为人臣,自然该懂得何为为国分忧。陆少府昨日到本王府上,本王虽然心有恼怒,却也知陆少府为社稷分忧,才不顾人言到我府上搜查。本王与陆少府之心一般,都是想替陛下找出那些危害朝廷社稷的毒瘤。陆少府如此怀疑本王,未免有些小人之心。” “你说我小人之心?”陆丰宁态度极为无礼道,“如东王昨日所言,今日在这些同僚的府上,若是寻不到逃犯当如何?” “寻不寻的到,陆少府只管先寻个一两家,先上门搜一番便可。若然符合,那陆少府只管再继续搜下去,从小官府邸搜到大官府邸,这样陆少府不就不会被女皇怪责?” 韩健说话说的很轻蔑,就好像在给陆丰宁“支招”,支的倒是好招,柿子先找软的捏,捏他一两个,发现真的好捏,再逐渐挑硬的捏。 陆丰宁想了想,这倒不失是个好办法。虽然东王有可能是来报复他,给他出难题,但不可否认,东王也许说的是实情呢?若然他不出手,东王去向女皇请奏,自己去拿人,而且还真拿到了,事后女皇怎么都会追究他的办事不力。 “那在下就先依东王所言,派人先去几名同僚府邸查验。”陆丰宁心怀谨慎道。 既然要选,自然先选最微不足道的官员。好在韩健也给他准备了几个软柿子给他捏。 “那是否需要本王同行?”韩健笑问。 “最好……还是一起……若是寻不到人,东王也不可说是在下不办事。”陆丰宁想了想道。 韩健心说这陆丰宁倒也不笨,要是一会陆丰宁去搜真搜不到,他还可以说这都是东王所授意,把责任推个干净。到时陆丰宁也可以在他韩健面前耀武扬威一次,证明韩健的情报是假。 “陆少府不怕本王抢了功劳?”韩健再问。 陆丰宁微微皱眉,这话他听不懂了。难道是确有其事? 陆丰宁心道,这怎可能是确有其事?东王岂会如此好心,若确有其事,东王早就亲自进宫向陛下禀报,能将那么多在逃逃犯和窝藏他们的官员一并揪出来,何等的功劳,会让给刚得罪了东王的他? “东王未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陆丰宁回敬了一句。 韩健笑而不语,这陆丰宁还真是冲动非常,也蠢的非常。自己身为东王,可能亲自上门来提供假的情报自打脸?他就不想想,一个陆丰宁再显赫,那也只是一个门阀世家的少主,而他却是江都六郡十七州的藩王。 陆丰宁这次应韩健所“请”,去搜府,并不是显得十分重视,只带了二三十名衙差,加上韩健的随从,一共有四十多人。 临出发前,韩健笑道:“到了地方,陆少府先派人进去搜查,在下只管带人在外等候。” 正在跟手下拿通缉逃犯画像的陆丰宁语气不善道:“知道。” 一行人一起走,很快到了第一家,也是城中一个礼部郎中的府邸。这礼部郎中姓宋,本身在朝中也无深厚背景。陆丰宁觉得来搜搜也无关紧要,正值乱党案频发,他身为廷尉府少府,来搜一名朝廷大臣的官员本就不合法,但他却也仗着自己的出身,有些有恃无恐。 主要他还是想尽早堵上韩健的嘴。 在来之前,韩健早就让洛夫人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窝藏”了逃犯的官员府邸,在确定逃犯进府之后仍旧没出来后,韩健才觉得没问题,与陆丰宁一起过来。 到宋府门前,韩健不进内,陆丰宁看了韩健一眼,眼神中有些轻蔑。不过他很快恢复自然,对手底下的衙差指了指门,衙差还很客气地上去敲门。 等宋府的人开了门,衙差们便没那么好相与,连问都不问就直接往里闯。 韩健心说,还真是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这陆丰宁上任才一天,廷尉府的衙差便这么肆无忌惮。这应该也是陆丰宁上任伊始对手底下的人“特别教导”。 陆丰宁并未亲自进去,而是在外跟韩健在一起。他本以为里面搜了也白搜,却没想到衙差刚进去不到一炷香工夫,便押着一个脸上有伤,精神萎顿的中年男子出来。对比画像一看,却正是逃犯不假。 此刻,陆丰宁的心彻底乱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大战前夕 搜查第一家宋府,就搜出逃犯,陆丰宁心有震惊之外,觉得这可能只是巧合。但在接连搜了几个府邸之后,或搜出被藏匿的逃犯,或在井里发现刚被杀尸体尚未腐烂的逃犯尸首,陆丰宁才知道这次东王并非带他出来逛花园。 陆丰宁已来不及去想为何会有如此多逃犯就这么巧被东王调查出藏在这些大臣的家中,他调集了整个廷尉府的衙差,按照韩健所给的线索,挨家去搜查。 而在此时,韩健得到消息,女皇派人去东王府别馆传他进宫叙话。 韩健当时就想,坏了,陛下要加以责难了。这事毕竟他事前没跟女皇商量过,甚至连气都没通过,可说是他一意孤行的结果。韩健倒也不后悔,在他看来,事情只要结果,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陆少府,接下来的事,就交给阁下来做。”韩健临别前对陆丰宁道,“本王奉陛下之命,进宫。” 陆丰宁本来一股脑在搜捕逃犯,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捅娄子了。捉拿逃犯是他廷尉府的职责不假,但他搜的却是大臣的府邸,而这可不是廷尉府随随便便可以擅自做的事,一般来说,就算廷尉府要搜查某家大臣的府邸,也要有奉查司甚至是皇帝的谕令。 本来陆丰宁可以停手,不再搜查下去,以目前的结果先去呈奏女皇,再由女皇定夺。但陆丰宁心想既然做了,不如直接做到底。开弓没有回头箭,来个先斩后奏,免得其他窝藏了逃犯的官员将逃犯转移走。 “继续搜查!”陆丰宁继续下令道。 韩健带人直接往皇宫方向去,到皇宫应天门外,大太监卢绍坤已经等的有些着急,见到韩健,卢绍坤赶紧迎过来。 “殿下,殿下,您这是去哪了,可急死老身了。”卢绍坤一脸紧张之色道。 “卢公公见谅。在下有事在外面做。不知卢公公去府上传召,还请见谅。”韩健一脸淡然回道。 卢绍坤打量了韩健一眼,他很清楚韩健做什么去了,现在洛阳城被韩健和陆丰宁搞的满城风雨。女皇派他去传召他又找不到人。他很担心怕出什么事。 “殿下赶紧随老身去见陛下。” 卢绍坤匆匆带着韩健进宫。直接去了烨安阁。到烨安阁内,女皇端坐在案后,整个烨安阁只有女皇一人。女皇见到卢绍坤和韩健进来。未等韩健施礼,直接挥手让卢绍坤退下。 等卢绍坤退下,烨安阁只剩下韩健和女皇,女皇一拍案桌,喝道:“东王,你好大胆子!” 韩健躬身行礼,却未跪。他能觉出,女皇这是怒了。至于是真怒还是装怒,还不好判断。 “陛下息怒。”韩健嘴上说着套话,内心没有一点悔罪的意思,“陈如此做,不过是尽人臣之本份,助朝廷缉捕要犯。” “缉捕要犯?”女皇怒不可遏的模样,起身立在案后,喝道,“你可知,你如此做有何后果?” “臣知晓。”韩健道。 女皇怒道:“你不知晓!你如此做,会令多少臣子身败名裂,将他们逼上绝路?” 韩健语气不卑不亢道:“但臣同样也知晓,这些臣子非我族类。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他们不身败名裂,也只会是逆臣的忠臣,而非朝廷忠臣。” “你才几岁,朝政的事,你又懂得多少?你这么做,可有想过后果?”女皇目光简直如同利刃一般,直接刺向韩健。不过韩健立在原地,巍然不为所动。 韩健心想,后果?后果不过是将北王从先皇在世时就开始苦心部属的京城势力连根瓦解,令北王恼羞成怒,要么夹着尾巴做人,要么直接造反。这不正是你身为皇帝所追求的效果? 韩健没说话,女皇也突然沉默。 女皇在烨安阁内来回踱步,好像很徘徊也很为难。韩健立在原地,连头也不抬,只听女皇轻盈的脚步声在他面前来来去去,这种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了很久。 最后是女皇开口打破了沉默:“东王,你先回去罢。不管朕以前待你如何,从现在起,洛阳城大小事情你不许再有任何的插手,过几日,朕让你回江都。若是你再不听朕的嘱咐,莫怪朕不留情面!” “是,陛下。”韩健很淡定回了一句。 “你退下罢。”女皇道。 韩健什么话都没说,退出烨安阁。在烨安阁前,卢绍坤有些惊讶地打量着一脸平静之色的韩健。韩健很客气地跟卢绍坤行礼作别,然后便独自出了皇宫。 在皇宫门口,韩健恰好碰上捉拿了不少逃犯,来向女皇呈奏的陆丰宁。陆丰宁也没想到会在皇宫门口碰上韩健,陆丰宁最后还是想明白了,有些大臣的府邸他还是不能擅自去搜查,只是派人将那些大臣府邸围住,然后来请旨。 韩健与陆丰宁擦肩而过,同样是什么话都没说。 韩健离开皇宫后,也没回东王府别馆,直接去了清虚雅舍。清虚雅舍内,司马藉和阮平已早一步到了,除了他二人,还有不知城中发生什么情况的黄烈。 “少公子,回来了?陛下怎么说?”司马藉见到韩健,匆忙迎上前问道。 此时因为城门封闭,而城中又有廷尉府的人到处在搜查大臣府邸,以至于清虚雅舍内冷冷清清,连饭点都没人来光顾。 “没说什么。”韩健语气平淡,直接在窗前老位子上坐下,这时候阮平起来给韩健倒了杯茶。 一边的黄烈道:“听说廷尉府在城中搜捕逃犯,抓了不少?” “是。”韩健一笑,看着黄烈,“黄公子消息倒挺灵通。” “灵通什么呀,外面传的沸沸扬扬,有耳朵就能听到。不过听说,这次窝藏逃犯的都是朝中大臣,这事……小不了,韩兄,这事……是不是昨天司马兄跟我说的?” 一旁的司马藉撇撇嘴,笑道:“哦,不是一回事。少公子,现在贪污案是不是彻底告一段落?” “嗯。”韩健喝杯茶,点点头。若是说之前贪污案只是揭发了一半,而压下另一半,现在贪污亏空案算是彻底结束。 只是结束的场面有些轰烈,而代价也有些大。 “若我所料不错,鲜卑人,该南下了。”韩健突然说了一句。 “啊?”黄烈大吃一惊道,“韩兄,你这话,从何说起?鲜卑人要杀到南边来?杀到哪?会不会过黄河?咱要不,一起离开洛阳?” 司马藉不屑道:“要离开你离开,哪会比魏朝的都城还要安全,那些鲜卑的蛮子,擅长的是马上作战,平原的草地上来无影去无踪,你让他攻一下洛阳城试试,没个一年半载的,他连个城门都攻不进。” 黄烈听的一脸苦笑道:“一年半载?那城里……不是要饿殍遍野?” “没那么夸张。”韩健抬头瞅了司马藉一眼,道,“鲜卑人就算南下,也不会杀到黄河南边来。而且,真正来的可能并非鲜卑人。” 这次连司马藉也听不懂了。司马藉问道:“少公子,你说是何意?” “哎!”韩健叹口气,他突然也觉得有些累。 在平息贪污亏空案中,他可说是当了一次彻头彻尾的坏人,什么脏活累活都由他做了,到头来还被女皇一顿训斥。至于女皇是真训斥他还是只是做戏,他现在不想去想了,他知道,下一步要面对的很可能是北王的狗急跳墙,直接作乱。也就是说,接下来局势仍旧是一团糟,不会令他轻松。 可偏偏,女皇让他什么事都不要管。 韩健想,这样也好,也许北王兵临城下的时候,女皇自然就把我想起来了。就算北王能趁乱带兵南下,也进不来洛阳城,因而北王在洛阳城中的势力,经过这几次韩健的虎口拔牙,已经被拔的差不多。只要一切顺利,女皇平定北王的叛乱还是比较容易的。 韩健同样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西王也蠢蠢欲动,如今女皇可算是孤军奋战,杨曦去了南齐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要是女皇出点差池,那魏朝很可能会四分五裂。 司马藉见韩健不语,问道:“少公子,下一步我们怎办?” 韩健微笑着摇摇头,道:“暂时可以先放下事,轻松几天。书局那边不是已经把设备弄好了?趁着这几天时间,印些东西出来。” “印书?”司马藉有些不解,“连环画卖的是挺好,不过刚又印了一批,怕是没那么急吧?洛阳城看书的人多,这么一乱,也没几个人会出来买书看了。” 韩健微微摇头道:“不是印书,是些别的东西,现在就不多说了,回去跟你相谈。” 韩健想,既然女皇不允许他再抛头露面,那他就先退居幕后,先为舆论战做点基础。下一步北王若是谋反,那两边都肯定会极力争取民心,会将自己树立成正义的一面。韩健现在把书局做大,就是为有朝一日为舆论战做基础,普通的百姓通常都是人云亦云的,很容易被舆论所左右,而他正是要做主导舆论的那个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主仆关系 女皇虽然召韩健进宫,将韩健训斥一顿,却未直接阻止廷尉府对逃犯的追捕。女皇甚至派奉查司介入调查,派出刑部和慎刑司接手案件,一时间洛阳城内风声鹤唳。 不过原本洛阳城门要封锁三日,却在第二天,城门悄然打开,城内的秩序也逐渐恢复正常。所有百姓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在城内秩序大致恢复正常之后也烟消云散。 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朝廷抓人是朝廷的事,无关平常百姓。鲜卑人的犯边还是在犯边过程中,也没涉及到黄河两岸什么事,地处在黄河南岸的洛阳城,仍旧是魏朝的都城,北方繁华之所在。 倒是韩健,几天时间里安静地做一个闲人。外面的事他也不去问,反而专心打理起他的三国书局,把油墨和印刷的工艺进行一番革新,就好像随时准备印下一册的三国连环画一般。 几天时间里,韩健倒不是闭门造车什么人都不见。一直以来都神神秘秘的洛夫人,几天都出入三国书局,随时听候韩健的调遣。 作为西凉旧部在洛阳城中的财政专员,洛夫人手上不但有钱,而且有人,这两样东西都是韩健所稀缺的。韩健作为东王,不缺银子,也不缺人手,但他的根基是在江都,并不在洛阳城。他在洛阳城可说是什么都缺,现在洛夫人恰好是对他很好的查漏补缺。 洛夫人之所以对韩健的吩咐言听计从,其实她也明白过来。如今西凉旧部内部权力争斗频繁,她想得到什么也难,反而不如投靠东王。只要东王助朝廷扳倒了北王,下一个被扳倒的就是西王,到时西凉旧部复国就会有望,那她就很可能会是西凉复国的“首功”,按照韩健所言,她能当女皇也说不准。 身为京城数一数二的商贾,洛夫人很清楚权力的重要性。她若是得不到权力,就算钱再多。人再多。也只是别人眼中的棋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只有自己掌握了权力,才可以掌握命运的主动。而韩健。就是一个可以给她权力的人。她能感觉出。东王虽然年轻。但做事即为狠辣,也很会收买人心,将来东王得势。绝不仅仅把势力缩在江南一隅,洛夫人甚至觉得韩健有一统天下的能力,到时她便可以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甚至可以独立出去当她的西凉女皇,只是当魏朝的藩属国。 这几日时间里,韩健很轻松。他也很少会出去走,只是会呆在书局里,找张椅子坐着,写写画画,累了可以歇息一会,有雯儿悉心地揉肩捶腿,甚至可以招呼大西柳抱着琵琶给他唱上一曲。 韩健很想让大小西柳同时为他一人献艺,可小西柳在刺杀西王受伤之后,一直未再露面过,后来韩健问洛夫人才知道小西柳出去办事去了,未在洛阳城。至于办什么事,韩健没详细询问,韩健给了洛夫人足够的私人空间,并不是事事都要问询清楚。这点也让洛夫人感觉到踏实和放心。 在廷尉府追拿逃犯的第七天,韩健仍旧在书局里,他坐着写了半晌的东西,让雯儿揉着肩,欣赏了大西柳的琵琶弹唱。韩健兴致很好,甚至还对大西柳的弹唱作出一番“指点”,这让大西柳感觉到几分尴尬。大西柳名义是一名歌姬,但她从来不觉得当歌姬是她的“正职”,现在韩健却在她做“正事”过来听候调遣的时候用琵琶弹唱,让她觉得有些尴尬的同时,也有些难堪。她很想质问韩健为何这么轻视于她,但她只是想想,不敢真的问出口。 “少公子觉得西柳的弹唱,可是还能入耳?” 韩健指点完大西柳的弹唱,一旁一直侍立的洛夫人笑着问询道。 韩健满意点点头道:“倒是不错。” 洛夫人道:“若是少公子局的满意,不妨留西柳在身边伺候着,随时可以为少公子弹奏,解解乏。” 洛夫人说完,大西柳脸色大窘,连韩健也瞅了眼洛夫人。这洛夫人,分明是在“暗示”,可以把大西柳留在身边“为所欲为”。 “不必了。”韩健一笑道,“西柳姑娘是做大事的人,还是留在洛夫人身边比较合适。” 听到韩健如此说,大西柳总算松口气。在她看来,若是让她日后在韩健身边端茶送水甚至还要陪笑,那还真不如让她去死。 洛夫人听到韩健的话,脸色却有些失望,似乎在想做的哪点令东王不太满意。 韩健幽幽道:“洛夫人,我在京城中,人手很少,现在陛下又明令我不许插手任何朝事,若没有夫人的帮助,恐怕我什么事都做不了。洛夫人可是个做大事的人哪。” 洛夫人紧忙道:“少公子谬赞,能为少公子效力,实为妾身的荣幸。” 韩健微微一笑,问道:“洛夫人,前几日让你派些人手,却黄河北面调查的事,可有消息?” “正在查,派出的人大概有四五十人,都是很有经验的斥候,得到消息,他们会飞鸽传书回来。”洛夫人道。 “嗯。”韩健满意点头,“一直在让洛夫人为我在做事,实在歉意。等过了此事,我会帮夫人你做件事,互利互惠。” “少公子客气了,妾身做事,岂敢求回报?”洛夫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想知道韩健到底要帮她做什么。她实在也想不到韩健能为她做什么。 现在她最希望的就是西凉能复国,西凉不能复国,把西王给杀了效果也差不多。不过这两样事,东王显然暂时不会帮她。 韩健没明言,他把刚写好的底稿交给大西柳,让大西柳出去转交给外面负责印刷的师傅。 韩健起身,活动一下筋骨道:“不易,经过这几天忙碌,总算把要编写的册子编完了,下一步是印刷和散发,到时还免不了要夫人你帮忙。” “是。”洛夫人行礼道。 “夫人没事的话也先回去吧。”韩健说完,凑近洛夫人低声道,“夫人,我听闻你们西凉旧部的一些人,这几天刚到洛阳城来。若是你见了他们,让他们低调些,不要随便乱走,想浑水摸鱼是没机会的。” 洛夫人身体一震,本来她以为她不说,东王是不会知晓西凉旧部的人来洛阳城。此事她是才刚刚获悉,西凉旧部东支和西支的不少人趁着魏朝当下局势有些混乱,混进了洛阳城,想趁机闹些事出来。本来她是不能干涉的,而且这些人也没跟她打过招呼,不需要她去招待。现在东王既然说了,她就不得不去见见这些人,提醒他们一番。这些人再怎么说也是西凉旧部的人马,若是他们出什么事,除了是自损兵马,还会令西凉旧部跟朝廷走向对立,这跟他们暂时只跟西王对立以及要复国的意向不符。 虽然名义上西王是朝廷的臣子,但现在关中地区,有一半地方已经成为西王的禁脔之地,西王做什么事也无须跟朝廷请示,这跟北王的情况很相像,两个国中国是朝廷所不容纳的。因而在剪除西王的立场上,西凉旧部甚至跟朝廷还有一些共通点,这个共通点本来也没有合作的可能,只是韩健收纳洛夫人的人手,提供了这样一种可能。 “是,少公子。妾身知道如何做。”洛夫人恭敬行礼道。 韩健笑了笑,没再多言便先离开。洛夫人送韩健走了,大西柳才迎过来,准备跟洛夫人一起回去。 “干娘,您为何要将女儿送给东王?”出了书局,扶着洛夫人进了小轿,随行在小轿外的大西柳忍不住问道。 “你懂什么?”洛夫人把小轿的木格子窗户打开,看着大西柳道,“你以为少公子说在洛阳城中没人,就真的是没人?” “干娘此话何意?”大西柳不解问道。 “东王是主,我们是仆,虽然仆要听命于主,但少公子跟我们的关系跟一般的主仆所不同。留你在少公子身边,是想让你当干娘的一只眼,免得东王对我们事事了解,我们却对东王毫无所知。” 经过洛夫人这一说,大西柳马上明白过来,洛夫人原本准备将她送给东王,是让她在东王身边做眼线,调查东王的消息回报给洛夫人。 洛夫人一叹道:“东王自然能洞悉为娘的用意,若是她对为娘的用心有所怀疑,对我们日后栖身在东王麾下会有所不利。你替东王做事,也要懂得把握分寸,不要忤逆了东王的意思。” “女儿知道如何做了。”虽然大西柳听的一知半解,不过为了不让洛夫人担心,她还是很识趣说了一句。 随着洛夫人和大西柳回府,书局里的热度也没冷下来,书局里的师傅和伙计在连夜赶工印刷韩健所编写的册子。而韩健则可以休息一下,回去做他想做的事,主要他还是跟顾欣儿的约会。 这几天时间,韩健忙着一些事有些冷落了顾欣儿。这次他也是要回去好好补偿一下。 第一百七十三章大军压境 韩健正从顾府接了顾欣儿出来,准备到城里走走。张行突然过来顾府门口过来奏禀,说是司马藉有要事过来。韩健皱了下眉,司马藉现在很清楚他跟顾欣儿在一起的时候不希望人打扰,应该很识相不过来。 “欣儿,你等下,我先过去有点事说。”韩健对顾欣儿道。 “嗯。”顾欣儿温驯点点头,她现在对韩健言听计从。 韩健和张行到一边,司马藉很紧忙过来,在韩健耳边说了一句。韩健脸色跟着也沉了下去,本来他以为事情不会太大,当他得知消息之后,还是觉得事情有点大。 鲜卑人南下! 这跟韩健之前的推测相吻合,现在的形势或许并非鲜卑人突破了北王的防线而南下,根本是北王的兵马自己南下。这会打乱朝廷在黄河北线的军事部署,北王也会进入一种逼宫模式,那也就是谋反。 “少公子,这是刚从北边过来的消息。” 司马藉将洛夫人的人刚从黄河以北得来的消息纸条递给韩健,不管现在这消息的准确性如何,这已经说明北王和朝廷即将在黄河一线展开一场僵持。 北王的兵马南下,应该不会直接渡过黄河兵压洛阳城,因为北王在洛阳城中的势力刚刚被拔除,北王很清楚在没有内应之下,他是难以叩开朝廷的洛阳防线。但北王也不会就此袖手,既然把兵马带过来,就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威吓一下女皇。而是不得皇位不罢休。 虽然韩健早就推测到北王会铤而走险,但现在北王真的铤而走险,韩健还是有些没想到,因为北王现在做的事有些疯狂,韩健搞不懂北王的下一步将做什么。设身处地,韩健也没想过,失去了内应的北王如何敢如此进兵,难道北王在洛阳城周围还有什么特殊的布置不成? 韩健无心再跟顾欣儿一起出去游玩,只好回去跟顾欣儿说明情况,等来日在一起游洛阳。 韩健没有把真实情况告知顾欣儿。但顾欣儿却很理解韩健。韩健也没太隐瞒。只是说北边的战事有一定的意外情况出现,顾欣儿很关心地让韩健先回去。韩健与顾欣儿作别,将走,顾唯潘的轿子过来。停在顾府门前。 “顾首席。”韩健跟顾唯潘打了个招呼。 顾唯潘匆匆回府。也像是有什么事。韩健并非通过朝廷的渠道得知黄河以北的消息。韩健不知顾唯潘回府是否跟黄河北边的局势紧张有关。 “你在?”顾唯潘下了轿,直接走过来,看了韩健和顾欣儿一眼。示意让顾欣儿先进府。 顾欣儿行礼之后便进了府门,顾唯潘道:“陛下召枢密院和兵部的人进宫叙话,你可知此事?” 韩健一笑道:“在下身在外面,如何知晓?” “那现在老夫告诉你了,你不知也知了。”顾唯潘神情冷峻道,“若老夫所料不差,陛下如此急着召枢密院和兵部的人进宫,可能与鲜卑人之事相关。” 韩健点头,心说顾唯潘也不傻,能从女皇的一些举动中猜到目前黄河以北的局势有变。其实从鲜卑人犯边的事一开始,朝廷中对此事就多有议论,普遍的看法是,目前鲜卑人刚平息了自己内部的纷争,没有能力展开大规模的犯边,鲜卑人犯边最多只是劫掠,有的人也猜到这是北王借机向朝廷伸手要钱粮的一种方式。朝廷上下,对此次鲜卑人入侵的事并不是十分重视,主要是朝廷上下一致认为,只要满足了北王的胃口,这次的事会很顺利解决,不会到影响黄河南北两岸局势的地步。 但没想到,局势还在不断恶化当中。北王似乎是“挡不住”鲜卑人南侵的步伐,其实这正也恰恰说明,鲜卑人跟北王是有所勾连的。 “顾首席认为此事当如何?”韩健问道。 顾唯潘沉着脸道:“行军打仗的事,与老夫无关,老夫能以为如何?不过你可记得,别去再触犯龙颜,陛下当下应该不会见你。” 韩健笑着点点头,大概现在顾唯潘也很清楚他跟女皇关系很僵化,这是在变相提醒他,不要在这个敏感时期去管任何事,免得让女皇抓着他的辫子不放。 “多谢顾首席提醒。”韩健心想,顾唯潘这么匆忙回府,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些也只是顺路的提醒。行军打仗的事,说是与上听处无关,可毕竟上听处有都监兵器司,也就是外界所说的军工所,顾唯潘回府大概也跟家里的老婆孩子交待一下,他暂时这些日子不会回来,至于小妾入籍的事要暂且先缓缓。 韩健与顾唯潘作别,没回东王府别馆,而是先去了书局那边。书局里,洛夫人和大西柳一脸紧张之色已经提前过来,韩健进来,洛夫人便将北边最新得到的情况再次呈报,也让韩健了解到黄河以北的情况。 “……少公子,若是没错的话,北王的兵马不日将杀到黄河北岸。”洛夫人最后说道。 韩健点头,本来洛阳距离北方边关就不远,北王的人马借着鲜卑人南下的名义大局压境,也只是几天就可以陈兵到洛阳以北,这本身也在韩健预料之中。关键是韩健想不出北王将以何种方式来威胁洛阳城的防务,仅仅是大军压境,女皇和朝廷都是不会惧怕的,除非北王有什么致胜的法宝,否则北王前来,就是让女皇得悉他的阴谋,再是让女皇有充足的时间召天下的兵马来勤王,这对北王来说,实在不是一招好棋。可以说是一招臭棋。 一定有什么环节是没有预料到的。韩健心里想,以东王的老谋深算,在洛阳城苦心布置这么多年,就算被韩健拔除一些势力,也绝不会倾覆,那也就是说,北王在洛阳防务中还是安排着重要的人手,能在北王大军压境时,给予北王足够的军事支持,甚至可以帮北王一举南下洛阳城,号令天下。 韩健抬头看了皇宫的方向一眼,可惜现在皇宫方面没有任何消息,女皇在上次训斥他之后,已经多日没传召,也没新的指示传出来。这一切都好像预示着,他跟女皇之间的盟友关系已经破裂了。若真是如此,韩健也想不出留在洛阳城的意义,在一盘无法预料强大对手后招的情况下,韩健反而觉得,离开洛阳城回江都,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第一百七十四章四道防线 韩健跟洛夫人以及张行交待一些事情,匆忙回东王府,宫里传召他入宫的人也刚到。 这并非女皇单独的召对,而是一次例行召对。凡是朝廷有大事发生,女皇会例行将在洛阳城周边的王公大臣召到皇宫商量事情,而韩健作为东王,也在传召之列。 韩健奉诏进宫,直接进烨安阁,此事烨安阁内的大臣不少。枢密院和兵部的人占多数,而这些人中,韩健瞅了眼只看到一个熟人,这人跟他还有些“私怨”,是东武卫大将军孙少谦,也就是被林小云杀死的孙保的父亲。十二卫将军隶属于枢密院,如今鲜卑人南下,京城防务紧要,在洛阳城的十二卫将军也要到皇宫,听候调遣。 女皇端坐在龙案之后,韩健到时并不起眼,韩健进来,枢密院大臣的奏报仍旧在继续中。韩健听了一耳朵,枢密院大臣主要在说魏朝黄河以北,河北等地各司各路的防御情况,哪里有谁驻守,地方守备军队和团练有多少人马。以韩健听的情况来看,朝廷想要以黄河以北地方兵马来阻碍“鲜卑骑兵”,近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韩健也很清楚,这些所谓的鲜卑骑兵,其实也就是北王的兵马,北王在谋反之前必然做了很多准备,河北各路的地方官肯定有被其收买的,在北王兵马声势浩荡地南下威震之下,河北地方军队也难以形成有效的阻击。 魏朝的军队,有作战能力的只有四大王的兵马。而其中以北王的兵马最精良,不但是武器精良,同样作战经验丰富,朝廷军名义上是兵马充裕,但大多都是没有经历过实战的地方武装,就算是汇集起来,也根本斗不过北王。 韩健得到“鲜卑人南侵”消息跟朝廷近乎是同时,同时洛夫人的人也证实了南下的斥候,并非是鲜卑人斥候,而是北王的斥候。那也就是说。此番南下的兵马已经是北王兵马无疑。这个消息要比朝廷目前掌握的消息要更加准确,韩健听枢密院大臣的奏报,其自始至终都在说鲜卑人如何如何,对北王一提。也是说让北王的兵马断后。就好像枢密院的人根本不知道是北王谋反一般。 连韩健都能轻易想到的事。枢密院这些在朝廷浸淫了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官员会没有怀疑?他们只是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只要这层窗户纸一破,也就代表着朝廷要跟北王开战,也将意味着魏朝将会陷入内乱之中。如今魏朝之外可算是众敌环伺。内部的情况也不太安稳,这时候北王谋反也算是一个契机,朝廷不可能同时把西王、东王和南王的兵马召集过来勤王,因为这些兵马还要抵御其他外敌。 韩健听着枢密院的人奏报着,心中却在想现下到底延宁郡王跑哪去了?延宁郡王刚负责护送钱粮北上,因为押送的是辎重,走的会很慢,算算日子不可能到北王地界。韩健想,难道延宁郡王就地把钱粮送给北王,直接投奔北王当北王的“忠臣”去了?韩健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韩健觉得出,延宁郡王是有野心的,而且智计很深,就算他之前可能帮北王在京城中筹集过钱粮,也未必肯为北王效命。延宁郡王可说是女皇和北王都驾驭不了的一个人物,他的政治立场会有些特殊。 韩健想,延宁郡王会不会自己想当皇帝? 在枢密院的估算中,这次鲜卑人叩关南下的兵马有六七万之多,这个数字也让在场的文武大臣忧心忡忡。韩健看到康王世子脸色好像很难看,似乎很担心自己的命运,然后他又很自然把目光瞟到韩健这面。韩健之前就觉得康王世子总看他有些不对劲,这时候也看过来,他是想干嘛? 等枢密院的人奏报完,女皇微微点头,直接问道:“以目前鲜卑人的行军速度,估计几日可以到黄河沿岸?” 女皇的问题问的实在太直接,以至于枢密院的人无法回答。之前枢密院的大臣说了半天,都是如何布置黄河北岸的防线,现在女皇似乎故意不提河北防线,直接问鲜卑人何时杀到黄河沿岸。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首先是黄河北岸是个笼统的概念,洛阳北面算是黄河以北,河套地区以北也算是黄河以北。这二者距离边关的位置相差千里之外,女皇到底问的哪个? 当然不出意外的话,女皇问的是鲜卑人何时会杀到洛阳北面的黄河渡。 再者是女皇问“以目前鲜卑人的行军速度”,这对枢密院来说,仍旧是个未能查明的问题。现在只知道鲜卑人南下,鲜卑人的兵马数量是靠猜的,到底鲜卑人是攻克了北王的边关防线南下,还是说鲜卑人通过一些方式绕过了北王的防线南下,这也有待进一步消息来确证。这时候提什么鲜卑人的行军速度完全是凭空猜想,加上河北一代有地方军队进行阻击,鲜卑人到底是直接直取洛阳,还是说一城一城地打,还说到头来只是劫掠一番不会到黄河一线来,都是未知数。综合上面一切,鬼才知道鲜卑人何时会来。 枢密院的官员想了想后奏报:“短则十天,长则有一个月时间来筹备。” 这答案多少令在场的文武大臣松了口气。十天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来准备,那时间足够在洛阳之北设立一道河防线,黄河作为天险,也是能够抵挡鲜卑人南下的脚步的。 韩健听了却不由暗叹,枢密院的人未免有点自欺欺人。 来的本就非鲜卑骑兵,而是虎视眈眈图谋洛阳城的北王兵马。北王为了今日谋反准备十几二十年时间,自然对河北一代的地方势力早就进行过渗透,北王选择的南下路线,必然是又快又不会受到阻碍的。若是以轻骑南下,不出四五天,北王兵马就可以陈兵在黄河北岸。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抵御北王兵马的渡河南下,而不是在河北做一些无谓地设防。 黄河几番改道,如今的洛阳城就在黄河渡以南不到二十里,北王一旦成功渡河,那将直面洛阳城北城墙。 四五天的时间,是韩健所预料中北王南下的最快速度。韩健知道这是最坏的估计,北王一般不会轻骑南下,因为这会暴露后背,给朝廷在河北的地方军可趁之机,就算北王可以收买一些地方官和地方军将,仍旧会有军队效忠于朝廷。尤其是朝廷在河北有几座军事重镇。北王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没有补给和后路的南下策略是不当的,这有点孤注一掷的意思,北王兵马强盛,不需要这么拼。再者,就算北王敢轻骑南下,同样有办法渡过黄河天险,在没有辎重补给的情况下,北王要攻克一座坚实的洛阳城,那简直是痴人说梦的事。 韩健大胆推测,若是北王真的轻兵南下,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北王有入城的方法,只要大军压境,洛阳城防线将不堪一击。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目前城防戍卫中,有北王的人,若真是如此,那就跟韩健所熟悉的靖难之役情况所雷同。 韩健心里还是有些沉重,北王在京城中的势力再怎么扫除,也总会有漏网之鱼。可现下女皇为求谨慎,已经将城防交给了一些值得信任的世家子弟手上,难道是北王事先收买了洛阳城内的世家? 不得不防。韩健心想。 女皇听到枢密院之人的回话,很不满意,因为女皇想的基本跟韩健所想的一样,河北防线在北王兵马南下途中不会形成什么障碍。现在重点就是河防线。 女皇神色肃穆下旨道:“传令河北诸州县,黄河一线,伐木焚舟,片板不得下河,若有违者,以通番之罪论处!” 女皇的命令可说是相当强硬,令在场的大臣也有些震惊。在这些大臣眼中,鲜卑人南下有四道防线,首先是长城的北王防线,再是河北防线,河北防线再怎么脆弱也有几座军事重镇,里面有屯兵,鲜卑人再怎么猖狂也不能不防备这几座军事重镇。第三道防线,才轮到河防。现在女皇对河防如此慎重,这些大臣就会想,那是否也代表着第四道防线,也就是洛阳的城防也要加紧戒备? “陛下,那河北地方……”枢密院的人再次请奏。 女皇沉默了一下,道:“拟旨发往河北各地,坚守城池而不出,不可贪功冒进,以黄河防线为主。另外调安徽、道凌兵马往洛阳,加紧戒备。” 女皇这么说,也就是代表着女皇将彻底放弃河北地区的外围抵抗。这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这将意味着不管是鲜卑人南下,还是北王谋反,都会在河北畅通无阻。河北地方的百姓将会“遭殃”,是北王谋反情况还好,至少北王图谋的是洛阳城,不会对河北地方百姓下手,而鲜卑人则不同,鲜卑人南下主要目的是为劫掠,在进不得城又不会受到城中兵马滋扰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大肆劫掠钱粮和人畜,被鲜卑人劫掠过,那简直可以到千里荒野的地步。 第一百七十五章越不过的天险 女皇召集枢密院、兵部及在洛阳王公大臣到皇宫叙话,也只是例行问话。自始至终女皇都没特别问询韩健意见,韩健也没开口发言,以至于君臣二人好似形同陌路。 在这次御前召对中,有一个人格外耀眼,便是新晋王爵的济王杨余。在杨曦被立为太子出使南齐之后,杨余在洛阳城中地位不减。这次洛阳即将遭逢战事,女皇特地把这个弟弟召来,委以重任,在布置黄河防线时更是让杨余事事亲为,大有令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取太子而代之的意思。 女皇这么做,本无可厚非,因为女皇一直小姑独处云英未嫁,身边最亲近的只有两个弟弟,现在杨曦身在外,她无可倚重,让杨余出来挑大梁也在情理之中。但韩健知道,杨余虽然也算年长,在朝中也有些人脉,但做事能力上,杨余还有所欠缺,这样一个特殊时期,杨余很难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 不过这又如何?人家是姐弟,他是东王,是个外人。韩健心里好像是嫉妒杨余,其实韩健对杨余的也没什么太深的成见,韩健所想的,仅仅是在女皇身处危难之时,在女皇身边出谋献策的是他韩健而已。可惜女皇不给他机会,还明令让他不许过问任何事。 整个御前召对的内容,就是如何布置河防。在这方面,枢密院和兵部的人都很有经验,在出谋献策上也不用韩健劳心。御前召对一共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韩健没说一句话。等他出来看看西边的太阳,天色尚早。 来到皇宫里的人,似乎人人都在为布置河防的事而奔波劳心,只有韩健如同个没事人。韩健信步往皇宫门口走,一人速度却比他还慢,是安平郡主杨秀秀。他们二人走路的速度跟其他人快步而行形成鲜明对比,好像两个与世俗格格不入的人。 “安平郡主,请。”韩健被个人尾随着感觉不得劲,杨秀秀好像故意跟他杠上,他走的快。杨秀秀也适当加快脚步。他走的慢,杨秀秀便走的比他还慢。唐修修就是要在韩健身后一丈有余之外,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走。 “东王客气了。”杨秀秀见韩健转身,脸上微微一笑。这笑容中带着几分轻松。跟前些日子哭着离开皇宫的她很不相同。 嘿!外敌入侵。看来她心情不错。韩健心道。 “是郡主你客气才是。”韩健笑道。“这般走,好像郡主是在下的根本一样,多不好意思?” 杨秀秀就算心情不错。闻言也不由白了韩健一眼,不过她脸上随即又升起一丝笑容,道:“东王似乎对鲜卑人南下的事漠不关心,是说东王觉得,鲜卑人不会杀到洛阳城来?” “安平郡主千万别乱讲话,在下何时漠不关心?安平郡主你可上心过?” 杨秀秀眉毛轻轻一挑,显得有几分得意道:“抵御外敌马革裹尸历来是你们男人的事,何时轮到我们小女子来操闲心?” 韩健点点头,杨秀秀说的也算实话。虽然当下女皇当朝,女子地位有所改善,但说到底女子在社会上还是以男人附庸地位者的存在。在体力劳动大于脑力劳动的封建社会,男女的分工不同,也造就了这样一个时代,因而在古代提倡什么女权也是不切合实际的。在这个时空里,没有花木兰和穆桂英的故事,但还是有不少巾帼英豪的故事流传,当下南王府的千金杨苁儿便是如此一个“巾帼英雌”,说什么女子跟战场的事无关,那也是杨秀秀说辞而已。 韩健被杨秀秀呛了一句,只当一笑,二人仍旧是一前一后往皇宫门口走,只是这次二人距离近了很多,杨秀秀只是走在韩健身后,鼻息可闻的距离。 “安平郡主的婚事,看来一时半会不着急了?”韩健突然说了一句。 “哼!”杨秀秀轻哼一声,今日她心情好,也全然因此。被韩健这么一说,她心情反而有些不太好了。 之前她来皇宫,每次女皇都会问及她跟陆丰宁的婚事,催他们早日完婚。而杨秀秀对陆丰宁却并无好感,杨秀秀也算是很独立的女性,在父亲死后一直打理郡王府的一切,要照顾弟妹,她便想找个可以倚靠的男人。而陆丰宁在她看来完全是个“绣花枕头”。两人年幼便算相识,也算青梅竹马,杨秀秀深知以陆丰宁的能力,她嫁过去之后别说享清福,到时不但要她打理郡王府,可能连陆家的事她也要一肩挑。女强人未必喜欢当女强人,有时只是没得到小鸟依人的机会而已。 “东王你似乎也到了成家立室的年岁,哦?”杨秀秀突然狡黠一笑,回敬了韩健一句。 韩健微微摇头,这杨秀秀是那种不肯吃亏的女人,这点性格跟林小夙很像。 杨秀秀毕竟已经年过二十,韩健在她眼中好像一个“晚辈”。杨秀秀跟女皇是平辈,在辈分上也就高了韩健一级。不过韩健并非姓杨的,他跟杨家也没什么血缘关系,这种“长辈”说法也是靠不住的。但不论怎么说,韩健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杨秀秀自认不论是持家还是人生阅历要比韩健这个东王多许多。 杨秀秀回敬完韩健这句,心里想,以东王这么小的年岁,听到这样的话就算不尴尬,也该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吧。 没想到韩健只是一笑,点头道:“嗯。到时在下摆喜宴,一定会请郡主过来喝杯喜酒。” “喜酒?”杨秀秀哑口失笑,这小子才几岁,就准备娶妻了?不过再想想,男子十六岁是可以成婚的,而女子过了二十还嫁不出去的,在这时代也算老剩女。 不是韩健早熟。而是她嫁的晚。杨秀秀想,若是她要嫁的并非陆丰宁,而是其他什么人,也许她早就成婚,甚至连孩子都满地跑了。当初跟她同龄的世家千金,包括她的闺蜜,也早就嫁人生子,唯独她还单身至今。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宫门口,韩健说完便已经出宫,杨秀秀想再反击几句也没了机会。 看着韩健的背影。杨秀秀也突然有些气恼起来。不知为何。她自从跟东王初次相见开始,二人便好似有仇怨一般,她觉得不骂韩健两句好像对不起自己一般。 “这还真是奇怪,我跟这样一个小子计较什么?”杨秀秀有些懊恼地自语道。 …… …… 黄河以北。一支兵马正迅速南下。这支兵马星夜兼程。才用了三天时间。黄河北岸已近在眼前。 日落黄昏,这支兵马停下来驻扎休息,准备第二日再南下。这是这支兵马从出发以来。第一次长时间的休息。所有士兵都意识到,可能明日将会有战事发生,他们要养精蓄锐一夜,准备来日的应战。 兵马大帐里,一个四十多岁接近五十岁的男子,正在刚点起的羊脂灯前看着南边来的书信。此中年男子目光深邃,面带胡须,胡须却并不长,好像以前精心修过胡子,却因为连日来的急行军而无暇处置。他手头上的书信,好像事关很严重的事,以至于他愈看越怒,随着眉头皱起,脸上还是多了几道横纹。虽然他从老不承认自己老了,但他也的确是老了。有些事再不做,就将错过。 “父王,孩儿刚得到……”大帐帐帘被掀起,一名年轻男子快步进来,边走便说着什么。 中年男子一把抽出佩剑,当看清楚来人之后,他才把剑重新插回剑鞘之内。他脸上怒气很盛。 “放肆!说过几次,无论在何处,都要遵循规矩!” “是,孩儿谨记。”年轻男子赶紧行礼道歉。 此二人,年轻的正是曾代表北王出席过皇宫赐宴,并在赐宴上击退两名南齐剑术高手的北王世子杨科。而另一人便是他的父亲,北王杨儒。 杨儒是女皇父亲杨涉的弟弟,也就是女皇的亲叔叔。 当初在杨涉为帝时,就对北王严防死守,但因北王封地在北,且常年与鲜卑人作战,手上有兵有权,使得杨涉终其一生也无法将这个弟弟除去。杨涉得急病而死,他到死都怀疑是自己的弟弟给他下毒,因而他不敢将皇位交给幼子,而是将皇位传给女儿,并在宾天之前对女儿交待许多话,都是如何除去北王对朝廷的威胁。因而从女皇登基伊始,就已经着手准备对北王的一战。 杨儒看了儿子一眼,低下头仍旧在看着书信,随口问道:“你如此着急前来,所为何事?” “回父王,刚从南边得来消息,朝廷已下令河北诸地,兵马屯城而不出,黄河伐木焚舟,片板不得下河。看来朝廷已经有所防范。”杨科在北王面前小心谨慎说道。 杨科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很多疑,也很敏感,若非这次的事事关重大,他绝不会如此贸贸然闯进父亲的大帐中来。杨科并非北王的长子,在杨科前面还有不少的兄弟,在嫡系中,他也仅仅排行第三。他的两个哥哥,都是因为性格为北王所不喜,被生生剥夺了继承北王世子的机会,他也很清楚,若是自己不表现出“雄才大略”,也会被父亲所厌弃。那北王府嫡系一脉将彻底没落,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结果。因而从杨科幼年开始,就处处要强,不但学问滔滔,且武艺精湛,事事谨慎就是为了让父亲挑不出他的毛病。 北王闻讯,脸上冷冷一笑,道:“以为阻断了黄河,就能令我三万兵马不能攻下洛阳城?她未免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杨科很清楚,此时父亲口中的“她”,便是如今魏朝的皇帝,也是他们本来应该奉为主的女皇。这次北王轻骑南下,甚至对他也没表露出具体用意,但杨科不笨,他知道父亲带兵马不是来追击什么鲜卑骑兵,因为鲜卑人只是在边境做了一番扰边的迹象之后便按兵不动,父亲是要谋反。尽管他提前已经猜到,但他知道父亲要直接攻打洛阳城,他还是有些不敢信以为真,难道父亲有制胜把握? 北王雄才大略,本身疑心病很重,身边的谋臣不少,但大多都为北王所不喜。在北王眼中,天下人不会有谁比他还聪明,更不会有谁比他想的更深远。北王是只相信自己的那种人,因而连亲如儿子的杨科,都不知道北王的具体意图。 “可是父王,如今朝廷有如此旨意传下,我们这么快进军,恐怕……难以渡过黄河……现在正值夏季,黄河水位……” “说什么水位?”北王喝斥道,“你懂什么?你以为为父会让三万将士趟水过河不成?只管做你的事便可,军中上下的调度安排,不能有差。” 杨科感觉很无奈,甚至对父亲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现在明摆着是谋反,在他看来,黄河都过去,更何况黄河南边还有洛阳城的城防。光靠这些轻骑兵,就能叩开洛阳城的大门不成? 不过杨科也知道,父亲既然有令,他就不能再多问,因为这会触怒北王。北王除了多疑,也是那种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的人,他一直认为,母亲暴死不是因为得了疾病,而是因父亲在暴怒之下打死了母亲,因为他曾亲眼目睹父亲将一个私藏银子的小妾给活活打死。杨科的母亲从他小的时候,就对他父亲很惧怕,在杨科十三岁时,母亲暴死,而他连母亲的尸首都没见到,这更加深了他的怀疑。 等杨科出了大帐,他不由自语道:“不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北王府嫡系一脉在我手上断绝,我不能让母亲多年隐忍所期求化为泡影。” 想到被父亲发配到渤海的两个哥哥,杨科心中对父亲甚至有些恨意。但他同时也知道,若是自己的父亲这次谋反成功,那父亲将会是魏朝之主,而他也将顺利登上太子之位。太子可比一个北王世子要好上太多。 本身杨科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不希望再像一个奴隶一般在父亲面前抬不起头,当父亲身边一只听话的狗。 “只是……到底如何才能渡过黄河……”这是杨科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不一样的会议 五月底,洛阳城周围局势变得紧张,风声鹤唳随时要与鲜卑人开战的模样。 韩健在烨安阁参与了布置防线的会议之后便回到东王府别馆,几日里深居简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五月最后一天,五月二十九深夜,洛夫人带大西柳秘密造访东王府别馆,带来黄河北岸最新的消息。北王的兵马,已经抵达黄河渡北大约六十里的昌地城,距离洛阳城不到百里。 “陛下已于昨日下旨给南王,具体旨意内容尚不清楚。”这是张行的奏报。 韩健的突然行动,不但打乱了北王谋反的节奏,也打乱了女皇的计划。在女皇的计划中,要等杨曦抵达南齐之后再与北王决战,这样会换取一个相对稳定得到外部环境。 但现在杨曦南行不过半个月时间,还没走到江南北王就已经开始有所行动。女皇不得不倚靠南王在魏朝南部布置防线,防止齐朝兵马趁机浑水摸鱼。 韩健能猜想,杨曦该去南齐还是会去,该与北王决战也不会停止步伐,只是朝廷方面由急变缓,会适当拖住北王南进的步伐,再逐步以河北各地的兵马阻截北王后路,令北王有来无回。 “……目前北王以追击鲜卑人为名,随时会陈兵黄河以北,朝廷在河北一代仅有昌地进行了阻拦,昌地知州被北王以扰乱视听为名斩首于阵前。目前北王部分兵马驻守于昌地城内,北王世子则率领一部兵马正往黄河渡行进。预计在清晨便会抵达黄河渡……” 河北的消息是由洛夫人亲自汇报的。韩健在内厅接待的洛夫人,在内厅里,除了韩健、洛夫人和大西柳三人,韩健仅留下司马藉、阮平和张行三人。 如同韩健所言,他在洛阳城中缺少人手,能倚重的人不多,目前洛阳局势的骤然恶化,他也必须要作出选择,到底是走是留。韩健认为,目前对他最有利的选择。是想办法离开洛阳回江都。这么做虽然有贪生怕死之嫌,但却可进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将来不管女皇还是北王夺得天下,他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二者都奈何他不得。到那时。执政者会暂时拉拢于他。然后再逐步试图将他铲除。 韩健有条件离开,东王府在京城中布置的秘密渠道会让他轻松离开。但韩健不想走,因为走了。将代表他和女皇之间的盟友关系将彻底无法挽回,这是韩健所不愿的。 现在韩健要帮女皇解决眼前的危机,就算不能直接出力,也至少留下,代表他与女皇患难与共。目前在东王府别馆内厅的这几个人,是他能调动的最后力量,也是他的智囊。 “少公子,你可说说,北王的兵马真的会渡河南下?”司马藉听完洛夫人的汇报,见韩健许久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不由紧张问道。 “会。”韩健毫不避讳说道,“北王来,自然要渡河,不然他来作甚?” 司马藉道:“那我就稀奇了,现在朝廷已经下旨黄河沿岸的州府,伐木焚舟片板不得下河,北王如何渡河?” 韩健沉而不语,一旁的洛夫人试探道:“少公子,北王是否会从黄河上游调拨船只?或者,黄河沿岸的州府,有北王的人,朝廷政令虽下,地方州府若是有违,北王仍旧有船只渡河?” 韩健微微摇头道:“不会。目前朝廷在沿河已经布置了河防线,北王即便能找到船只,也不会太多,仓促渡河只会令洛阳和方兵马轻易阻截北王渡河,北王不会冒险仓促渡河。” “那……”洛夫人脸上也有些不解,她现在跟满朝上下,包括北王势力的人都在想同一件事,就是北王兵马就算能杀到黄河北岸而不遭受抵抗,如何能成功渡河威胁到洛阳城防线。 韩健悠悠道:“北王无法渡河,正说明,他不需要渡河,便可夺得天下。他这次带兵南下,名义是追击鲜卑骑兵,意为勤王,他又未以任何名义谋反,是因他在此时无须谋反……” 韩健的话显然违背了一些常识,令在场的众人都打量着他,希望韩健能作出详细解释。 韩健正色道:“北王南下,意不在渡河,而在牵引朝廷兵马的注意,就算陛下对河北防务已然放弃,但仍旧派出洛阳城周围兵马,在黄河南岸布置河防。如此一来,洛阳守备空虚……战火并非燃自黄河沿岸,而是自洛阳城防务开始。” 当韩健提及洛阳防务,令在厅里的几人都始料未及。 在外界看来,洛阳城现在是固若金汤。不管是鲜卑人南下,还是北王谋反,光是河防线就形成天然屏障和阻碍,再有洛阳城高墙厚壁为堡垒,万无一失。 但其实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之处。韩健从开始就意识到,北王之所以如此坚决地带兵南下而放弃后路,是因为北王还是掌控着局势。 司马藉脸色有些紧张道:“少公子是说,目前洛阳城的防务有问题?问题在何处?护卫所?还是长安城周围的军队?照理没道理,这些兵马可都是听陛下号令的,北王调遣不动吧?” 韩健一叹道:“北王谋反,在平常百姓眼中,这是天家之斗,不管谁做皇帝,他们照常可以过安稳日子。平常百姓如此,三军将士大抵也如此,现在就看军将的态度,若是北王试图收买洛阳防务各个环节上的军将,只要任何一环节出问题,那洛阳防务便会出现漏洞。以目前形势来看,洛阳城中最稳固的是皇宫戍卫,除此之外,其他环节都有可能被北王所收买。北王如此笃定而来,那就说明,出问题的并非只有一个环节。河防线出问题也有可能。” 洛夫人道:“少公子一说。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是护卫所……” “嗯。”韩健点头,同意了洛夫人的说法,“护卫所前都尉冯青被打,案子到现在还是悬案,现在陛下调周彻为护卫所都尉。看似稳定的护卫所一环,其实问题很大。本身周彻并无行军打仗的经验,也无管理城防的经验,这是让一个经验尚浅的门外汉来管着一群豺狼,只要豺狼中有人生变,就会拉拢其他豺狼把周彻取而代之。北王兵马而至。城门大开,那洛阳城本身就等于不设防。” 司马藉急道:“若然如此,那可真很危险。少公子为何不进宫跟陛下说说,让陛下早作安排?” “你以为陛下不知吗?”韩健道。“陛下心里其实清楚的很。洛阳防务处处是漏洞。与其等北王过了黄河,面对一座不设防的洛阳城,那还不如直接将北王阻断在黄河以北。缠住北王兵马。如此一来就算洛阳防务中有人有二心,没有北王兵马杀来,洛阳防务仍旧不会受到威胁。” 一旁的阮平插话道:“少公子猜测或许有道理,但若是如此,陛下为何不直接以河北防线,来阻断北王兵马南下?” “因为陛下要拖。只有北王兵马贸然南下,陛下才有机会逐渐将其蚕食。若是北王稳扎稳打,一步步推到黄河沿岸,那大势已定,河防已起不了任何作用,洛阳防务再不起作用,洛阳将归北王之手。” 韩健的意思很明白,虽然现在局势紧迫,但女皇还是作出了在困难局势下最正确的选择。就是以黄河天险加上河防线来阻断北王南下的步伐,然后试图以坚壁清野的河北地区地方守备军来跟北王打一场消耗战,令这场决战一直在河北地区进行,而不会将战火燃烧到黄河以南。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帮陛下铲除洛阳防务中的漏洞,令北王直接图谋洛阳城的计划搁浅。再趁北王率兵北返时,伺机将其击败……” 司马藉听以后没有丝毫信心,反而很沮丧道:“少公子,咱哪有那么多人手?以前陛下还肯调兵给你,让你查案办案,现在陛下所有心思都放在北王谋反之事上,又不听你的进言。我看,还真不如离开洛阳南下,回江都,我就不信北王能直接带兵杀到江都去。就算杀过去,江都兵精粮足,北王的势力又渗透不进去,他也要无功而返。” 司马藉的提议立刻得到张行和阮平的附议,连洛夫人眼下为难,似乎也觉得此为可行的办法。毕竟留在洛阳城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韩健现在孤掌难鸣,在没有女皇协助之下,做什么事都会很难。 “其实不然。”韩健脸上露出个笑容,这笑容至少让在场的人内心受到些鼓舞。 “什么?”司马藉一脸茫然。 “我们在洛阳城中,尚且布置了一环。这一环看似微小,但在关键时候,却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面对眼前几人不解的目光,韩健轻轻一叹道,“林詹……” “少公子是说林右监?”司马藉不以为然道,“他只是廷尉府的一个右监,官再大手底下也只有二三百号人,那二三百号人也并非军将,而只是一群普通衙差。就算能派上用场,林右监上面还有个姓陆的,那姓陆的跟少公子有点过节,他肯定不会逆着陛下的意思,对少公子出手相帮。” 韩健微微一笑道:“廷尉府在洛阳城防中,的确有些微不足道。但我们的目的,不是稳固城防,而是找出城防中的漏洞,那廷尉府的人手也足够。我们先不急着行动,一切看北王下一步的的动作再做决定,若然北王强行渡河南下,那我们可以直接离开洛阳,因为留在洛阳城也只会等死。不过这种可能性很低。” “呃……啊?”司马藉犹豫了一下,表示很不理解,“少公子是觉得北王不会强行渡河?他渡过河来,洛阳城对他是不设防的啊,他只要打过来就等于是能当皇帝了。他会不打?” “北王不是不想打,是他没必要打。”韩健道,“若我是北王,会陈兵江北,因为我知道朝廷兵马只会在黄河南岸布防,只要我不渡河,朝廷兵马暂时奈何我不得。我只要等洛阳城内部发生变乱,趁着朝廷自己生变,再跟洛阳防线的内应里应外合,一举渡河,这样天下就在我掌握。” “怪不得少公子说,这一战的第一仗会从洛阳城内打起。”阮平在一旁恍然道。 “嗯。”韩健点头,“在外边的战事,廷尉府几百衙差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在洛阳内部的变乱中,廷尉府却至关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掌握洛阳内乱的确切时间,这样才会掌握主动。” 司马藉想的比阮平多,此时他忍不住问道:“可少公子,现在就算我们知道洛阳将生内乱,通过廷尉府会有很好的奇效。但少公子敢肯定,林右监一定站在我们立场上?林右监这个人……怎么说,他跟以前或许不一样,他心在已经是廷尉府右监,他就算对少公子提拔有所感恩,也不敢擅自做主,跳过陆丰宁来帮少公子。这一个弄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谋反之罪。 少公子,你说现在陛下都不太信任于你,你又何必冒风险去帮陛下?事情做不好,陛下连你也会怪责……” 一旁久未作声的洛夫人也道:“少公子还是三思而后行。若然皇帝除去北王,下一步就会是其他藩王,而少公子也必在其列。若是陛下以此事为由,同时治少公子的罪,那是得不偿失。” 韩健无奈叹口气,现在无论是司马藉,还是洛夫人,都有些太功利心了。 的确以他的立场来说,帮女皇不如不帮。离开洛阳城回藩地隔岸观火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不知为何,韩健对女皇有种难以割舍的情感,尽管女皇近来对他态度转淡,但韩健心里还是十分想帮女皇渡过此次难关。就算女皇不领情,他也好像能完成心中的心愿,不至于给自己留遗憾。 “放心,林右监那边自然会帮我们。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韩健语气肯定道,“还有,助陛下平息北王之乱,此事也不容再议。” 第一百七十七章舆论导向 六月初一,北王的先头部队已经在北王世子杨科的率领下抵达黄河渡,与魏朝朝廷正规军隔岸对立。先头部队除了在黄河以北驻扎,并且开始布防,防止朝廷兵马渡河北上。 到此时,北王谋反已经昭然若揭,洛阳城也于六月初一开始戒严,不但城门关闭,连街上也不许平头百姓行走。 随后第二日,北王主力军也抵达黄河北岸,自此,朝廷军与北望军正式在黄河南北两岸对峙,一时间看不出北王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来渡河一战。 几天时间里,皇宫内外也是戒备森严,女皇每日都要传召枢密院和兵部的人进宫,商讨河防线的组建和完备。以当下的情况看,朝廷的防线没什么问题,而主导建立防线的又是女皇的亲弟弟济王杨余,女皇对自己的弟弟又很信任,使得河防线从外来看,不会有什么破绽。 女皇也下严令,没有旨意绝不许河防军将擅自带兵渡河与北王兵马展开硬碰硬的交战。为了防止有人“通敌”,女皇甚至下令将黄河南岸朝廷军的舟船也焚毁,等于是彻底阻断北王南下的脚步。 女皇这么做,等于是将黄河两岸陷入封闭状态,枢密院和兵部的人对此也颇有意见,但当下女皇的布置大致上是没有错的,下面的人即便有小的意见,没未阻碍这项旨意的实施。到六月初三,整个朝廷的河防线已经彻底完备,济王杨余白天就在河防线。晚上回皇宫向女皇回禀,做事也很卖力。女皇对杨余所作也很满意。 到六月初三白天,东王府别馆仍旧是一片风平浪静,韩健未作出任何动作。在这时候,朝廷也有人在盯着东王府别馆,他们的目的是为何韩健不清楚,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在这次权力斗争中至关重要,因为这涉及到魏朝东南诸郡州的立场。韩健支持女皇,会令北王接下来平定南方的道路很艰难。若是韩健支持北王……这种可能性连北王都没想过。若是韩健真支持北王的话。就不会一而再帮朝廷铲除北王在京城中的势力。现在外界想的多的是,韩健或许会选择中立,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作出决定。 这似乎也是女皇跟东王关系僵化之后,把东王逼上这样一条中立之路。外界也会有人觉得女皇在这等时候。跟东王关系闹僵未免有些不智。但一些有心人也很清楚。东王虽然背后有东南郡州的支持。但在涉及到洛阳城归属这个大问题上,可说是i毫无用处。因为东王的势力并未延伸到洛阳城内。 而也就是韩健这个“不可能对洛阳时局产生重要影响”的人,却在筹划着一次大的行动。这点不管是哪边势力都没料到。 …… …… 洛阳防线以河防线和城防两方面来组成。随着北王大军压境。朝廷河防线已经建立完备,只等北王渡河来检验这条河防线的坚实程度。 与此同时,朝廷的洛阳城防也算完备。相比于河防,洛阳城防很简单,只需要把城门关闭,把护卫所的人马调上城头就已经足够。 洛阳防线,侧重点不同。这次女皇以河防为主,以城防为辅,朝廷周边的正规军基本都调集到黄河一线,而没有调拨兵马进城。朝廷在城内所能倚重的兵马不过万,其中以宫廷侍卫和护卫所士兵为主,同时城内也有小规模的团练,加起来才几百人,也被同时调去守城。 六月初三晚,女皇派出一支使节队伍,乘着小舟渡河北上。这支使节作为与北王正面谈判的代表,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质问北王南下的目的。 女皇并未急着直接跟北王闹翻脸,北王本身也是打着平息鲜卑之患而带兵南下的,谁占有舆论上的主动会占据局势上的先导作用。女皇就是想以一种方式,来让北王承认这是图谋洛阳城的谋反行为,虽然这种谋反行为可能会花里胡哨地被披上华丽的外衣,但若是北王就是不承认,女皇平定这次的谋反也会师出无名。 这时代的战争,很强求师出有名,讲求的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管是北王还是女皇,都希望得到普通民众的支持。因而北王南下,可说是做到了对地方的秋毫无犯,就连进入昌地城,也只是杀了一个不开眼的知州,大军进城没有劫掠,也没有烧杀抢掠,一切都好像是北王真的是来追击鲜卑骑兵,而未追到鲜卑骑兵才陈兵黄河以北。 女皇很希望,这次派出使节,能让北王自己承认是要谋反。但女皇失望了。 使节渡过黄河,进入到北王营地,不但没遭遇到责难,甚至还受到上宾之礼。北王在与使节会面过程中,态度恭谨,完全是以臣子的身份来接待这些天子的使臣,这使得那些本就准备了措辞准备把北王痛骂一顿的使节哑口无言。不过在使节队伍中,有以“忠烈”为美名的博学鸿儒崔明礼。尽管崔明礼官职不高,并非出使的正使,但他还是第一个对北王发起质问,质问北王何以要置朝廷法度于不顾,陈兵黄河以北作出要南下强取洛阳城谋反的姿态。 北王面对质问,态度毕恭毕敬道:“……崔博儒有所误解。本王南下,为的是平番狗,只是番狗狡猾,藏身在我魏朝境内而不得寻,本王为防止番狗南下滋扰我魏朝首府,不得已才陈兵于此,准备奏报了陛下,联合河北各州府兵马,将隐藏起来的番狗找出来,加以剿灭。” 北王的话说的不卑不亢,甚至令崔明礼也很为难。现在北王就是不承认自己要谋反,就算是大军压境,北王只要一天没跟朝廷起正面冲突,就不能说他谋反。 “再者。”北王续道,“本王为追击番狗,轻装简出,全都是普通轻骑,如此如何会是谋反?试问军中将士如何渡河?如何威胁洛阳?崔博儒还是回去跟陛下说,让陛下体谅老臣用心,派出兵马协同本王一起剿灭番狗才是正途。” 到此时,崔明礼才知道北王老谋深算一切尽在其掌握。你没证据说人家谋反,人家就是死活不承认,你又能如何?一向以口才而闻名的崔明礼,也在北王面前吃瘪而回。 到第二天,六月初四上午,崔明礼和一班使节回到洛阳城,面奏女皇。女皇在得知他们无功而返之后,也未加以怪责。怪只能怪这次北王谋反,所采用的手段不拘常规,如今无法给北王谋反定性,民众间怎么说还不好说,关键是唱词拖下去,河防线也难免会被北王发现漏洞,那才是朝廷真正的灾难。 不过事情有很诡异的地方。 就在朝廷拿北王没办法,而北王也洋洋得意以为朝廷拿他没办法,他的兵马将跟朝廷继续在黄河对峙的时候,六月初四晚上,洛阳城中突然出现了很多“小册子”,这些小册子,好像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似得。尽管城中已经戒严,廷尉府的人在到处巡街,仍旧没有察觉是谁将这么多的册子散步到洛阳内城和外城的众多地方。 小册子并非是朝廷散发的,而是以“北王”名义发的。在册子中,北王态度极为嚣张地自认为天下之主,同时声称自己拥有三皇五帝的庇佑,是天下的正主,让所有百姓都对他顶礼膜拜,甚至他还自称是道家的祖师爷。 这册子里的北王,除了狂傲,简直还是神经病,令信道为主的洛阳城民看了以后不免义愤填膺。很多民众自发走出来声讨北王谋逆的行径,在第二天,六月初五的大街小巷,有些百姓不顾廷尉府阻拦,走出街头开始声讨北王。而朝廷适当地并未对百姓加以阻拦,反倒有些推波助澜。 舆论突然一边倒,不但令北王始料未及,连朝廷也没想到。朝廷彻查一番,短时间内无法查明小册子的来源,此时城中大多数的店铺都已经关门,在北王大敌面前,要彻查起来难上加难。 虽然有人怀疑,这小子不是北王发的,而是为了抹黑北王而发,但他们同时也相信这册子不会是朝廷发的。因为其中有很多“大逆不道”的言语,这些可不是随便哪个人敢说的,而自诩为道家祖师爷这么无法无天的事,连女皇也不敢授意谁去做,除了北王自己吃撑了神经病之外,也实在想不出会有谁胆敢发这样的册子。 但册子是怎么流出来,又如何在一夜之间遍布洛阳城,成了诸多人心中的疑团。 小册子事件,令北王可说是怒火中烧。本来他以为自己在朝廷使节面前演了一场好戏,令朝廷奈何他不得,却偏偏,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里,有人竟然假借他的名义发册子。那哪里是在帮他收拢人心?简直是在害他。 以北王的智计,也想不出会是何人干的。北王只能猜想,这是否是他在京城中的人,为了讨好他而作出的拍马屁之举? 北王想,若真查明是谁干的,非将他大卸八块了不可。 第一百七十八章一夜(一) 黄河两岸的局势仍旧僵持着,北王在得知洛阳城中发生的异况之后,暂且保持了克制,无进无退。朝廷在六月初五和六月初六再次派出使节队伍前去黄河以北北王营地交涉,这次北王却扣下使节,未对朝廷作出任何交代。 北王突然进兵南下,使洛阳城内突然变得萧条。若非洛阳城四面围墙城门紧闭,或许逃难的百姓早就涌出了城。尽管朝廷接连几日都派人到城中各处去安抚城民,但收效并不大,在战乱面前百姓是很惧怕的,不管这到底是否天家正统的争夺,不管战争是否针对百姓,百姓们心知,只要有战争就会有死亡,就会有尸横遍野饿殍满地。 为了令城中局势彻底安抚下来,女皇下旨,召城外一支戍卫军队进城。普通百姓只知道有军队进城,是哪路军队,有多少人马,由谁率领,不但普通百姓不知,连朝廷里的大臣很多也不知晓。韩健和洛夫人的人出去打探,也未得到确切的消息,这让韩健更加谨慎起来。女皇的这一部署已经稍微打乱了他的节奏,韩健知道,女皇调兵进城,跟他的目的大致相当,也是为了防备城中可能发生的军中哗变。但调集其他进队进城,同样也会有风险。 到六月初七,洛阳城内已经出现小股的骚动。一些乱民趁机出来闹事,朝廷以廷尉府和护卫所平息了小股骚动。 到六月初七黄昏,整个洛阳城大街小巷已经没有行人。只有偶尔有官府的人结队而过。 六月初七黄昏,东王府外一片平静。但在东王府之内,气氛却有些紧张。 韩健再次召集了一次小型的会议,商讨关于当晚的一些行动。韩健已经感觉到,北王军已在黄河北岸驻扎了四五天,已经到了极限,再下一步,洛阳城内便会出现骚动。若是洛阳城内无骚动,只有北王军强渡黄河这一种可能,但后者的可能性很低。 东王府的这次小型会议。参加者只有韩健、司马藉和大西柳三人。准确说。这不能算是一次会议,而是韩健对当晚行动的一次部署。韩健提前已经把张行派出去,在这样一个特殊时间里,东王府有任何人员调动都不会逃过其他势力的眼线。因而韩健很小心。在行动之前两天。便让张行带着东王府的大多数侍卫离开。在当晚的行动中。韩健并不会提前出场,他留在东王府吸引到各方势力的眼线,让别人以为事情与他无关。 韩健的部署会议用了小半个时辰。会议之后,大西柳趁着夜幕降临,匆匆离开东王府别馆。当下洛阳城中仍旧在戒严,大西柳要回去也要过不少的关卡。不过好在韩健在晚上的行动中,安排给洛夫人人手的任务并不重。 等大西柳走了,司马藉才问道:“少公子,我何时动身?” “等吧,估计在半夜左右,还要看城中的动静。”韩健看着窗外的夜色,此时才刚上灯时分。虽然他来到这世界后,也算经历过一些大场面,但在今晚他还是略带紧张。这次的事事关重大,若是做不好,不但北王饶不了他,连女皇也不会饶他。韩健已经准备好,若是今晚的行动失败,那他就趁乱离开洛阳,到时回江都或者是隐姓埋名也有可能。 到此时,韩健也觉得自己所做有些太拼,其实他没必要把事情做的如此极端,但他还是忍不住做。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很刺激的事。 与此同时,皇宫烨安阁内灯火通明,女皇刚让枢密院和兵部的人退下,又召集了六部和上听处的大臣,商讨在这几日中如何保持洛阳城内的安稳。北王大军压境,朝廷只在黄河南岸设立了一道百多里长的河防线,而整个洛阳城却是内部空虚,令局势在往恶化的方向发展。 在这次女皇召集六部和上听处大臣的会议上,有大臣提出了连枢密院和兵部都没敢提出的意见,就是把朝廷所有军队调回洛阳城内,以洛阳城防来作为屏障。而不是这般把兵马调去守黄河令自己空虚。 首先提出来的是上听处首席大臣顾唯潘,顾唯潘为人耿直,但他也少有会有如此“进谏”的一面。在顾唯潘提出之后,其他大臣也跟着附议。 “陛下,如今城中乱象丛生,完全是将士在外,民心不稳。或只有将将士调归城内,才可安抚民心,同时御敌。” 女皇并未怪责顾唯潘和一些大臣的进谏,她只是微微摇头道:“洛阳乃千年之都,朕不想令洛阳内遭逢战火。此事不容再提。” 女皇这么说,就是说女皇主意已定,这场仗不会以洛阳城防作为最后决战的战场。顾唯潘等人也不再敢提什么事。后面的会议,主要是围绕洛阳城民生。因为城中物价飞涨,女皇决定,在来日城中设立官家的救济所,赈济城中的贫民。 等烨安阁内的会议结束,已经是二更时分。女皇独自一人并无睡意,她起来到了烨安阁外看了看天色,星月无光。她的心情也并不是太好。 “陛下,该回去歇息了。”卢绍坤到女皇身侧,恭敬行礼道。 “不用了,朕想在外面走走,透口气。”女皇说着,脚下已经挪动脚步,脚步轻柔地在烨安阁前的院子里散步。 尽管女皇散步看似轻松,但卢绍坤很容易判断出来,现下的女皇还是满心忧心忡忡。北王兵马压境,这几天女皇基本没怎么休息,没日没夜地看地图,召集大臣,看前线传来的情报。同时女皇还要兼顾朝事,本来女皇把弦也绷得紧紧的,直到前日女皇调集了一支军队进城之后,女皇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女皇一直对卢绍坤很信任,对他也事无不言,但这次女皇调集军队进城,却未对他做任何交待。以卢绍坤所知,现下朝廷在洛阳城周围的军队,已经全部调到河防一线去,根本没有兵能进城。从地方上召集过来的勤王军队也更不可能,因为女皇发出旨意才几天时间,女皇调集的勤王兵马,距离洛阳最近的也有几百里。现下,这支军队已经驻扎在洛阳外城的校场,女皇甚至未派任何大臣去劳军,也没送去必要的粮食和辎重兵器,这支军队应该是自带口粮和武器进城的。以卢绍坤所知,这支军队以骑兵为主。女皇把骑兵调进洛阳城,在他看来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若是女皇决心要跟北王在黄河一线开战,就不会把精锐的骑兵留在城内,骑兵在守城战中发挥的作用有限。 女皇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心情有所好转,女皇停驻脚步,后面的侍女赶紧把灯笼挪近一点。如此一来卢绍坤看女皇的脸也更清楚一点。卢绍坤从女皇脸色中,感觉到一种平静。 “卢公公,你在朕身边多少年了?”女皇突然问道。 “回陛下,十九年。”卢绍坤恭敬道。 “是啊,一转二十年了,那时朕才十五岁。记得朕刚遇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公主府里一个普通太监,你那时候,应该也三十多岁了吧?”女皇再问。 “是,老身初遇陛下,是陛下从上清宫回府,那时老身已经三十有三。”卢绍坤兜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回答。 “那也就是说,你现在也有五十二岁了。”女皇点点头道。 “是啊陛下,老身已经半身入土了。” “既然都半身入土,那对人世间的权利名位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吗?”女皇突然看着远处,神色也变得有些冷峻。 卢绍坤听出女皇话语中带着些许斥责之意,匆忙跪地道:“哎呀,陛下,老身……老身不太明白陛下之意,是否老身做错事,惹陛下了。老身在这里给陛下赔罪。” 女皇突然长长叹口气道:“你没做错什么,是朕错了。朕错信于你,前几年,朕不管什么事都与你商量,是朕觉得你是一个忠心耿耿为朕办事的人,不求回报。当朕知道你在老家有些田宅,还有人给你送些礼物,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不知。朕曾多次提醒于你,让你检点,虽然朕允许你跟外臣之间可以稍微走动,却未让你跟他们相勾连。” 卢绍坤跪在地上,匆忙磕头道:“陛下开恩,老身做这一切,也是为陛下啊。陛下难道忘了,是您让老身跟这些人来往,他们要送礼……老身不收,他们不敢接近老身……” “嗯。”女皇点点头,神色转而有些平淡,似乎是原谅了卢绍坤。但卢绍坤很熟悉女皇的性格,女皇既然说了,就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女皇已经说了,事情就已经没有退路。 “那你收西王的礼,也是为了让西王敢接近你?”女皇突然问道。 这次卢绍坤突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彻底不知所措。他自以为事情可以瞒住女皇,但最终还是逃不过女皇法眼。 他跟西王的人,从来没正面走动过,他在与西王接近时,可说是十分小心。就是这样,他还是被女皇发现,他感觉到,自己这条老命是保不住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一夜(二) 女皇叹道:“朕这两年,虽然有些事还是会跟你商议。但朕也知道,你的心早就不再向着朕。朕除了痛心,也实在不知如何形容。当初朕刚遇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个懂得忍耐无欲无求的人,朕提拔你,并非是可怜你,是知道你有一颗向善之心……” 女皇说着这些话,卢绍坤不断跪地磕头。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女皇接着说道:“朕本不想追究此事。因为朕也知道,当初北王派人给你送厚礼,你却不受,朕很欣慰,因为你虽然背叛了朕,却不忍心伤害朕,因为你知道,这些年来朕一直耿耿于怀的都是先皇的死。” 卢绍坤泣不成声道:“老身一时蒙蔽,还请陛下恕罪。” “恕罪?哎!这罪是恕不了了,若是这次北王谋反,你恪守本分,那朕或许也继续会当不知道你的事。但你错就错在仍旧给西王通风报信,你可知,如今西王的兵马也从西都出发,往洛阳这面而来?” 卢绍坤手都有些抖了。既然事情都已经被女皇知道,那他的命也就算走到尽头了。 “老身……对不起陛下……” 卢绍坤恭恭敬敬在地上磕了个头,头伏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女皇微微叹口气,没再说什么,直接回了烨安阁内。女皇坐下不多久,外面就有小太监匆忙跑进来向女皇奏报,说是卢绍坤服毒自尽了。 “死了就死了吧,谁都有一死。就算一生荣华,或者是一生平困潦倒,都逃不过一死。”女皇感慨着说了一句,感觉是对小太监说的,其实也是她内心发出的感慨。 想起卢绍坤在她身边这些年,女皇心中也有些感激。女皇虽然自小父母健在,但她并非是皇后嫡系,在皇宫中,她身为长公主仍旧受皇后一党的欺压,形单影只。他遇到卢绍坤。并提拔卢绍坤在身边加以任用。完全是因为她第一次遇见卢绍坤时,看到卢绍坤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太监,还在被一些十几岁的小太监欺负,而且不敢吭声。那副光景。让她觉得内心不忍。女皇留卢绍坤。卢绍坤一直尽心尽力帮他办事,女皇也当他是家人一般,只是这个家人。后来背叛了她而已。 女皇也清楚为何卢绍坤会不知足,因为卢绍坤在她身边,一辈子都只会是个太监,是个小人物。而卢绍坤是那种不安份的人,他有他的野心,卢绍坤帮西王,是为了权力。 “权力就这般重要?”女皇看看自己的手,自己掌握着天下的权柄,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她甚至随时准备把皇位交还给自己的两个弟弟,可现在,她的亲叔叔和堂叔,正在带兵来夺她的权柄。 “你们想要,朕是绝不会给你们的。”女皇脸色突然恢复了女皇的本色。 …… …… 二更时分,韩健仍旧坐在东王府内厅,手里拿本书随便在看着。司马藉打个哈欠,然后斜过头看了韩健一眼。 “少公子,不早了,还不开始?”司马藉有些不耐烦道,“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找几个人出去看看?” “有点耐心。”韩健仍旧拿着书,一页一页仔细翻着看。原本韩健还有些紧张,但在行动将开始时,韩健反而冷静下来,他也知道有些时候只是庸人自扰,既然要做大事,就直接做就是,反正横竖不成就败,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司马藉见韩健并不太上心,不由问道:“少公子,你不觉得今晚的事,我们有点太……危险了?现在那洛夫人也不是十分可信,还有林右监……同时让这两边的人替咱们办事,他们就算没有二心,也未必会把事情作好。万一在生死关头,他们全都逃了,我们拿什么去把洛阳城防给接管过来?” 韩健眯着眼瞅了司马藉一眼,冷声道:“你没听说过隔墙有耳?” “我说错话了吗?嘿嘿,是不该说什么接管城防的事。不过既然要干了,就干到底嘛。还有,少公子,你不觉得昨天陛下调了一支军队进城有些古怪?会不会是陛下那边也察觉到咱这面会有所行动,这支军队进城就是为防备我们?” 韩健道:“若是陛下能自己解决城中的麻烦,何至于到我们出手?陛下能自己解决最好,今晚我们看情况,若是陛下那边迟迟没有动作,那计划不变。” 司马藉点头道:“我明白了,就是说陛下也察觉到有人要在城里闹事,咱就袖手旁观,若是陛下没察觉,我们继续出手,对吧?” “嗯。”韩健点了下头。 此时仍旧是二更中,未到三更,也就未到半夜。韩健突然那也觉得有些困了,本来在这种即将发生大事的紧张时刻,不该会出现困顿,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睡意。韩健叹口气,自己有些轻松过头了,轻松的都把瞌睡虫给招出来了。 …… …… 二更时分。城中护卫所内,新任的护卫所都尉周彻仍旧在翻看防务报告。这是他上任几天以来,最忙碌的一天,因为城中刚发生了一些骚乱,护卫所要调动人手去平乱,这些事很麻烦,而他又是新官上任,对护卫所的事又不太了解,以至于在调度和事后整理方面,他显得有些乱,不但手上的事情乱,连心情也跟着乱。 “周都尉,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府休息?”手底下的郎官提着灯笼过来,小心提醒周彻是时候离开护卫所总衙门,回府休息。 在护卫所的这些郎官眼里,周彻根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因为周彻背后就是洛阳城里有名的大家族周家。一个世家的大公子,虽然也是成家立室,但少有接触到正职的机会,这样的人出来做事,能懂什么?居然还大半夜留在护卫所里整理要务,他能整理出门道来? 郎官是有些看不起周彻的,但这种看不起并未表露出来。周彻也未察觉到郎官眼中的鄙视。 “行了,你先下去,等事情处理完,本都尉自然会回府。另外跟外面的轿夫通知一声,大概还有半个时辰本都尉就会出去。” “还要半个时辰?”郎官嘟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护卫所的总衙正厅。 等郎官出来,走了不多远,马上有人过来抓了他一把,郎官初时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之后,他才稍微平静了一点。 “怎样?周都尉走了没?”问话的人很年轻,跟他一样也是郎官,两个人在护卫所里说官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个护卫所的郎官,最多就是跑跑腿打个下手,名义上是比那些看城门的官品高,但看城门的平日里帮收个税什么的还有个外快,而他们则是清水里找米粒,米汤当成清水喝。 “没走,还在里面呢。你没瞧见里面的灯还亮着?”郎官说了一句,突然有些感兴趣道,“你这小子,怎么突然对咱周都尉上心起来,你不是准备趁他走了,进去偷什么东西吧?” 那人啐了一口,不屑道:“咱护卫所里,有何东西值得去偷?有金子银子,还是值钱的古董玩物?” 先前的郎官一笑道:“说的也是,咱护卫所里就几张桌子椅子,有人喜欢那自然谁去搬都行。” 这么一调笑,他也不记得说周彻将走的事,不过他倒记得周彻的吩咐,去门口通知那几个轿夫。那都是周家的轿夫,本来护卫所的都尉是不会配备轿夫的,因为护卫所历来的都尉都是武将出身,他们坐不惯轿子,因而朝廷在车马补助上倒是会发,只是以往的都尉都是一条心,要么骑马回去,要么是不步行回去。只有这周彻,纨绔公子脾气,非要把家里的轿夫带着,天天乘轿子来,乘轿子去,在郎官眼里好像个大姑娘一般。 说完,这郎官提着灯笼离开。那年轻的郎官初时脸上还带着笑容,见那人走了,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下去。 这年轻郎官快步离开了护卫所,到了护卫所旁边一处校场内,在校场旁边的守夜房里,有几个人,都护卫所的人。论官职,跟他的官品差不多。 “姓周的还没走。”年轻郎官道,“可能今晚不走了。” 旁边几个人原本还在有意无意谈话,听到这话,都有些恼意,道:“不行,就直接干了他。” 旁边一个道:“不行,风声太大,我们要的是兵符,可能兵符也不在他手上,我们过去把他杀了,也招不来兵符,一切都白搭。” 另一个问:“那怎么办?就等着他走?就算他走了,我们过去找不到兵符,也还是一样。不如直接把他绑了,逼问他兵符的下落。就这么等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北边可是不少次来催问过我们,再没什么成效,恐怕这事就没有成的时候。” 先前那年轻郎官道:“你们急什么。既然周彻没走,我们就在这等等,一会他走了也说不准。还有,谁说我们要做事要兵符,护卫所上下的人,我们哪个不认识,我们说要做什么,他们还相信我们是空口白话不成?” 第一百八十章一夜(三) 夜半子时,廷尉府内也是灯火通明,新任的廷尉少府陆丰宁因为白天城中骚乱的事,被女皇下旨斥责。他晚上不准备回府,而是选择在廷尉府值夜,他也怕夜晚城中发生什么乱事。廷尉府总共才几百名衙差,根本无法兼顾整个洛阳城的值卫。 陆丰宁坐在廷尉府的正堂正座,手上拿的是洛阳城各处设卡的位置图。尽管他手上的图有很多不尽不实之处,可这也是洛阳城最详尽的地图,有这份图,他至少明白,哪个地方出了事,需要调集哪部分的人去维持治安,平息骚乱。虽然陆丰宁是洛阳土生土长,以前也自以为对洛阳城内外了若指掌,直到他被调到廷尉少府的职位上,才知道洛阳城到底有多大,这么多街道和坊区,有九成以上他并未亲身去过。 “……目前入城的一营兵马,驻扎在城中五元庵附近,陛下已经下令,不许我们廷尉府靠近。五元庵周围到处是这一营兵马的哨探,陆少府,看来这部分就算是出事,也跟廷尉府无关。” 负责跟陆丰宁总结整理的是廷尉府左领隋通,隋通已经四十多岁,在廷尉府供职有十几年时间,对廷尉府上下运作很熟悉。陆丰宁上任廷尉少府之后,把隋通调到自己身边任用,隋通虽然只是左领,但地位隐隐成为廷尉府第二把手。 “不行,还是要去查查。”陆丰宁看了看地图中标注的五元庵的位置,是在洛阳东外城。距离城门不远。他觉得这一支兵马的进城,一定有什么蹊跷,但他又不敢肯定。 “可陛下那边……”隋通有些迟疑。 “陛下那边又如何?现在局势紧张,现在有一营来历不明的兵马进城,我们不该小心谨慎些?”陆丰宁冷声道,“只管调些人过去查查,出什么事,由本官担待。” “是。”隋通嘴上应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眼前这个陆少府,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之前陆丰宁带廷尉府去搜查城中许多朝廷大员的府邸。搜出一些逃犯不假。陛下未追究还嘉奖了他。隋通想,大概正是因此,陆丰宁现下有些太自以为是。廷尉府虽然负责京畿治安,但有些事是不能碰的。一个是皇宫戍卫。再就是女皇明令禁止的。而陆丰宁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招惹。 隋通正要下去,安排找人去查这一营兵马的事,突然从廷尉府正门涌进不少人。黑乎乎的一片。隋通本来已经走到正厅门口,望见院落门口的人,初时吓了一跳,要是乱民趁机袭击廷尉府,而廷尉府本身衙差都派到外面,会有些猝不及防。隋通还正想,为何守门的人连点动静都没发出来,就让这么多人涌进来,当他看清楚带队的是廷尉府右监林詹,他才松口气。原来是廷尉府自己的人回来。 “林右监,您这是……” 隋通眼睁睁看着林詹带着不少人到了廷尉府正堂门外,他感觉出,今天的林詹好像有些杀气腾腾。隋通正觉得不好样,突然从林詹后面跳出来两个人,直接将他按倒,隋通毕竟文吏出身,没什么身手,刚要喊,嘴也被封住,最后只发出“呜”一声。 “隋左领,你还在外面?什么事?”正堂传来陆丰宁的声音。 陆丰宁话音刚落,林詹便已经带人涌进了廷尉府正堂。偌大的正堂,也只有陆丰宁一人,陆丰宁瞧见林詹带人来,便已经觉得来者不善,但他还是搞不清楚,林詹为何要带人回来。 “林右监?今夜不是不用你值夜,为何你还在此?还带这么多人?”陆丰宁谨慎打量着眼前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道,“城里出事了?” “拿下!”林詹喝了一声,马上有几人冲上去要拿住陆丰宁。 陆丰宁虽然是世家子弟,练过几天功夫,但他功夫稀松平常,加上又有些猝不及防,没挣扎两下,便已被人按在堂桌上。陆丰宁冷声喝道:“林右监……你这是作何,要造反了不成?” “是陆少府你要造反才是,陆少府与鲜卑人勾结,如今阴谋败露,我等只是奉命来捉拿……”林詹喝道。 “胡言!”陆丰宁若不是被人按着,简直要出来跟林詹拼命,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 不过林詹已经不给他辩解的机会,随之陆丰宁被人堵上嘴套上头套捆绑起来,被人推搡着到了一个潮湿狭隘的地方,他能感觉到,现在他不再是廷尉少府,而是廷尉府的一个囚犯。 …… …… 子时未过,正是三更半夜时。洛阳城护卫所总衙,都尉周彻把手头上的事情整理完,准备离开。 “总算完成,回去估计要被美娘她骂了吧。” 美娘是周彻的妻子,周彻本身没什么大本事,除了是周家长孙之外,学问平常。就因他几年前曾随着军队出征几天,有“从军”经历,女皇调他为护卫所都尉。为此,外界没少对他非议,因为他“从军”,没等几天就因路上生病回来,而本身那支军队也只是去剿匪。他的从军之旅并非很平顺。 周彻出了门,往四下望了望,外面漆黑一片,刚从亮处出来他还有些不适应。本来他以为护卫所的郎官会在外面打着灯笼等他,现在看来,他只能摸着黑出门。 “可能是太晚了,人也回去睡了。”周彻打个哈欠,他自己也有些累。 尽管护卫所都尉这个职位事关洛阳城防,在这么一个紧要时刻,他应该时刻坚守在岗位上才是。但他却每天回府休息,这跟护卫所上下紧张的氛围有些不同,周彻不能以身作则,连下面的人都有意见。 周彻本想进去找个灯笼出来照亮,一想离门口也不远,干脆这么走出去也无妨。 周彻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往前走了几步,便好像听到风声在背后响起。他突然有些毛骨悚然,因为周彻本身胆子还很小,不太敢独自走夜路。 “没事,美娘说过,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周彻试着鼓励一下自己,往前走几步,突然感觉背后被猛撞一下,身子马上一个踉跄要前倾,脚下又被人一绊,人普通一声倒在地上。背后几双手按着他,他再想呼喊,已经无济于事。 “姓周的,对不起了。”周彻被人封着嘴,突然觉得后颈一痛,像是被人划了一刀,在他意识消失前最后一刻,听到一个声音。他对这个声音印象很深,这是护卫所郎官李希的声音,李希很年轻,在周彻看来很有本事,因而周彻有什么事不懂也喜欢问这个年轻人,没想到自己上任没几天,却是李希带人把他杀了。 李希作为护卫所郎官,只是从六品,他并不负责带兵,这次他带人来杀周彻,是跟下面的人联合。 “李官,没气了。”一名护卫所士兵上去探了探周彻的鼻息,回禀道。 李希啐一口道:“死了便宜了他,进去把兵符找出来。” 随着李希吩咐,手底下的人马上涌进护卫所总衙,在总衙的一个柜子里,护卫所的兵符被人拿出来交到李希手上。 “李官,这次你立下大功,将来可别忘了提拔兄弟们一手。”下面的人献媚道。 “那是当然,我平时亏待了诸位兄弟不成?等这次大事成了,你们都是新天子的功臣,日后荣华富贵不在话下!”李希拍着胸口道。 “多谢李官,不过……接下来,我们怎办?” “马上随我去各城门接防,新天子马上会派人来协助我们……放心,过了今晚,大事将定。” 李希带着人还没到门口,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听到利箭之声,紧接着李希身边的人纷纷倒地。李希正要逃回院子里,外面呼啦上来一片人,紧接着护卫所总衙门口发生一次搏杀,双方互有死伤。 “什么人?”李希喝了一声,此时他的人已经被逼到院子里。因为之前他准备着把周彻杀死,因而设计将护卫所外的侍卫全都调开,这也给了来人机会。李希这次带过来杀周彻拿兵符的人并不多,而对手又在暗处偷袭,尽管护卫所的人手底下还是有些功夫,但仍旧不低。 “是你爷爷……”一个年轻人从人缝里杀出来,举剑朝李希次过来。李希这次无可闪避,眼看要被一剑穿喉,那年轻人却在空中收住剑势,只是在他胸口划了一下。 “把人都拿下!” 来人很嚣张,虽然年轻喝起来却是虎虎生风。此人正是司马藉,在林詹将廷尉府控制之后,司马藉便可以轻松带着人穿过大街小巷到护卫所。若是没有廷尉府这一环的顺利解决,光是路上的关卡,司马藉便无法带人通过。 “你们……”李希还想再质问,却被人一棍子打在脑袋上,紧接着他脑袋晕乎乎的,被人押着进了总衙正厅。随后外面还是乱哄哄的,因为有人死伤,只听司马藉还在招呼人把尸体和伤者抬到后面。 “把事做利索了,装作任何事都未发生。”司马藉对手底下的人吩咐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一夜(四) 三更半夜,整个洛阳城已经陷入宁静之中。月黑风高之夜,此时黄河两岸的军营之中却是严阵以待。北王陈兵黄河北岸,对洛阳虎视眈眈,这几日里,黄河两岸虽然相安无事,但谁都知道,大战一触即发。 这一夜,北王营地里的大帐里也未熄灭灯火。北王杨儒也在彻夜等待洛阳城里的消息。若是洛阳城中一切顺利,那天明之时,他的军队就可以渡过黄河,一路毫无阻碍地杀如洛阳城内,进入到巷战,攻取洛阳皇宫也如探囊取物一般。 一直到三更过,洛阳城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杨儒也不免有些焦躁,他苦心等待这么多年,本来也不急于一时,但他已经等的太久,越迫近这一天的到来,他越是难以压抑内心的波澜。 黄河渡距离洛阳城不过二十里,洛阳城中有什么消息,斥候会很快传回消息来。尽管北王军队无法渡河,但北王仍旧有办法得到河南岸的情报,这有赖于北王经营多年的情报系统。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天亮,再没消息,就不能趁着黎明前过河,天明过河……会有些麻烦。”北王很清楚,虽然黄河南岸有很多人站在他的阵营中,但这些人也是墙头草,一旦战局不利于他,那些墙头草很可能会反过头针对他。权力之争就是如此,永远不要以为别人有多么坚定的立场,要作好应变一切的准备。 …… …… 三更过。已经敲响了四更天的棒子,护卫所内还是一片平静。几个身着黑衣斗篷。显得有几分神秘的人踏进了护卫所的大门。 在护卫所门口,这几个黑衣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但因为迎接的人已经出来,这几个黑衣人并未停顿太久,直接进入到护卫所总衙的正厅。 司马藉笑着迎接几位客人,行礼道:“见过几位。” 当前一个黑衣人放下斗篷,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目光锐利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神色间似乎有些怀疑。 “你就是李希?”中年人谨慎问道。 “正是在下。”司马藉笑道,“几位交待下来的事情已经办妥。拿上来。” 司马藉一挥手。一颗人头被捧了出来,中年人仔细辨认了一下,心中疑惑才打消。人头正是护卫所都尉周彻的。不过中年人没有马上表露满意之色,反而指了指外面道:“门口的血迹。是怎生回事?” 司马藉脸上笑着。心里却在大骂。属狗的夜色这么重都能闻得到? “刚才外面有几个轿夫,怕他们露风声,就一并……宰了。”司马藉道。“几位放心,现在护卫所已经尽在掌握,兵符也在,随时可以接管城防。” “嗯。”中年人听司马藉如此说,才算彻底放下心,他微微沉下脸色,看了看司马藉身边的人,道,“不用接管城防,那样风声太大,只需要将北荆门接管,随时迎接军队入城。” 司马藉拱拱手道:“阁下深谋远虑,我等不如,接下来……” “剩下的事,你只管跟着去做……不过,廷尉府那边会有些麻烦。”中年人道,“一路上,不少官差在巡查,护卫所有所行动,若是廷尉府将其上报,怕朝廷会有所怀疑。” “不怕。”司马藉笑道,“我们在廷尉府里也有人,已经打通了关节。这一路上,会畅通无阻。” “哦?”中年人微微一愣,他倒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如此有能耐,居然连廷尉府的关节也能打通。本来这一两年来,廷尉府内官员更换太频密,以至于连北王的人都无法入手,倒是一个小小的护卫所郎官,居然能打通这么关键的关节? 因为时间紧迫,中年人并未详问,要接管一座城门看起来不难,却也很麻烦。接管城门之后还有很多后续的事要做,最重要的是将消息传到黄河北岸,让北王军能在天明前渡河。 “走。” 司马藉招呼一声,大多数身着护卫所军服的将士随他同行。中年人看了看,未多言,也带着人随之而去。 等司马藉一众人离开护卫所总衙,紧接着另一批人趁着夜色过来。这一行人来势匆匆,一到门口便直接入内,等进到里面,护卫所留下的士兵纷纷行礼。 “少公子。”负责留守的是韩健的侍卫队长张行,而来人正是韩健。 “走了?”韩健看了眼桌上的人头,问道。 “是。司马公子刚带人往北荆门而去。”张行将之前所有情况汇报给韩健知晓。在之前的行动中,完全是张行、司马藉和林詹负责,韩健到此时才算露面。 “嗯。”韩健听完汇报,点了下头表示会意。洛阳城防中最关键的一环护卫所,因为周彻的死即将陷入到混乱之中。 原本若是按照北王的计划,从护卫所窃取到兵符,接管了北荆门的防务,在通过跟朝廷黄河南岸河防军队中军将的联系,强渡黄河南下。如此一来,整个洛阳城就等于是不设防,唯一可能会发生血战的地方就在洛阳皇宫。 而韩健的突然杀出,等于是干扰到北王计划的实施。不过韩健也知道,他现在做的事,等同于谋反,即便北王最后得诛,女皇会如何对待此事还不好说。 “少公子,事情是否有些太顺利?”张行突然有些紧张道。 韩健皱皱眉,要说晚上的行动,的确很顺,不管是廷尉府还是护卫所,都比预想中顺利的多。本来韩健的人手不多,还需要洛夫人人马的帮忙,现在看来,不需要洛夫人的人现身,都能很好地处理眼下的事。 “哪里不对?”韩健闭上眼思考了一下,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那支神秘的入城军队。到现在,这支军队的一切消息都是未知之数。 不过韩健可以肯定,这支军队是女皇召进城帮忙镇守洛阳城的,兵马数量并不多,从消息得知却是精良的骑兵。女皇对洛阳城局势变化有所准备,本来对韩健来说是件好事,但韩健就怕因为自己跟女皇没有沟通,而这支神秘军队当夜也有所行动的话,双方的计划都会被打乱。如此一来,得益者只会是北王。 “无须多虑。”韩健安抚张行一句,再问道,“捉拿的人,可都还在?” “是。”张行招呼,把之前拿住的一些护卫所叛乱的军将和士兵全都押上来,每个人都被套着头套。看得出,这些人都被折磨过,以至于连站都站不稳,应该是张行和司马藉为了得到具体的接头消息,用刑逼供过。 张行道:“少公子,这次挑头谋逆的是护卫所郎官李希,人便在此,由少公子示下如何处置。” 本来处置之事,要交给女皇来做,但现在他人手不多,若是留下人看守这些叛逆者会很麻烦。 “杀。”韩健冷冷说了一句。 “属下知道如何做。”张行回一句,吩咐人把捉来的叛逆全都拉出去宰了,如此一来护卫所总衙就算是不设防之地。 做完事情,韩健正要带着人离开,外面却有信号传来。这信号的意思,是有人接近护卫所总衙。 “少公子,会不会是那些人去而复返?”张行看着韩健问道。 “不是。来人只有一人,退回里面,再做定计。” 韩健说了一句,所有人暂时先退回到护卫所总衙里面。若是有什么变化,韩健会第一时间采取行动。韩健其实很担心他身边一直潜藏的一个人,就是他的美女师傅法亦,韩健知道以前做什么事都逃不过法亦的眼睛,但自从他跟法亦接触过一次后,法亦似乎也被女皇派去做别的事,未再出现在有所警惕的韩健身边。 韩健想,若是这时候法亦出现,他实在不知如何办才好,难道要把美女师傅给擒住,免得她去跟女皇通风报信?若真是如此,韩健先要考虑自己手底下的这些侍卫有没有那本事,就算有那本事,韩健也不舍得,也不能做,把美女师傅给擒住,事后真不好对女皇交待。不拿住,美女师傅给女皇通风报信,同样会打乱他计划。 韩健心里有些异样的滋味,他很不希望是法亦前来。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却在一瞬间,见到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总衙院子里。这身影似乎在四下寻找着什么,因为夜色凝重,韩健也看不清楚来人的容貌。却只发现这人手上提着剑,跟美女师傅法亦很相似。 “从四面围上去,别惊到来人。”韩健低声对后面的人吩咐了几句,主要是一会如何放信号。现在护卫所总衙虽然很安静,但毕竟总衙正厅灯火通明,像是有人的样子,韩健想,就算法亦过来,也未必敢太靠近总衙的正厅。 随着侍卫从四面暗中包围住法亦,法亦似乎也未发现即将到来的“危险”。韩健觉得有些不对劲,若真是法亦,以法亦的武功和行走江湖的经验,会察觉不到? 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他只能是先发出信号将人擒住再说。 韩健手里拿出一个火药的箭筒,朝着天空发出信号。随着蓝色的烟火升空,那身影也转头看过来,这突然一转身,韩健也终于看清楚来人的脸。 不是法亦,却是与韩健一起进洛阳,这些日子却神神秘秘的韩健的九姨娘韩昭氏。 “九娘?”韩健见到是韩昭氏,也就没必要再藏着,他也怕侍卫们不知轻重,把韩昭氏给伤着。 韩健直接走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一夜(五) 韩昭氏见到韩健,也很惊讶,但看清楚韩健带的是东王府侍卫,大概明白了些许,不过她还不是很确定,问道:“健儿,你在此作何?” “城里发生乱事,我来看看。” 既然韩昭氏已察觉,韩健便不再隐瞒,将今夜所做如实相告。他倒并不太担心韩昭氏去找女皇通风报信,自己的姨娘,怎么也是向着自己的。 韩昭氏听完,微微点头,神色也很自然道:“走,随九娘去个地方。” “嗯?”韩健不解地看着韩昭氏。 韩昭氏微微一笑,道:“去了就知道。” 韩健本来马上要带着人去北荆门,此时却不知该随韩昭氏去,还是继续自己的计划。不过韩昭氏去的也是城北,越走,韩健越感觉他们去的其实是一个地方。 “少公子。”还在路上,便遇到带人来协助的林詹。有了廷尉府帮忙,韩健夜晚在洛阳外城也可说是畅通无阻。 韩昭氏见到林詹,上下打量林詹一番,最后点了下头。“去北荆门。”韩昭氏道。 韩健再没说什么,一行人浩浩荡荡到北荆门下,未急着太靠近。等城门下打了信号出来,韩健才带着一小批人靠上前。此时司马藉和北王来接头的人尚未全走。 “这位是……” 见韩健带人进来,北王负责接头的信使打量韩健一眼,心下有些疑惑。 “一起的,放心。有他们在,大事可成。”司马藉笑道。 之前司马藉带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北荆门防务接管过来,北王信使已经打消了疑虑。而之前带头的中年人,刚出去巡查过,韩健到了以后他才回来。 中年人打量了韩健一眼,也未多问,道:“现下派人从水路北上,趁着天明之前,消息必须带到黄河北边。” 司马藉笑道:“那当如何?” 中年人道:“劳烦你随我们走一趟,这里会交由我们的人来负责。” 韩健被当成是打酱油的。在一旁听了这话。便知道北王的人准备卸磨杀驴。现在司马藉所化身的“李希”已经把护卫所的防卫给解除,不过北王信使还不放心,让司马藉随他们一起去给北王传信。韩健料想,北王得到信息后。应有办法过黄河。到时候整个洛阳城真就不设防了。 司马藉早就得到韩健授意。不管北王的人提出什么,他只管答应便可。 “行,与你们走一趟。”司马藉笑道。“其实在下早就想拜见北王……不对,是新天子才是……” 中年人哈哈一笑,道:“那就请了。” 说完,意思是让司马藉赶紧离开,因为护卫所上下都是听命于“李希”,中年人也担心李希在,后面会出什么状况。 司马藉装作是不疑有诈,随中年人和几个北王的人一同出去,一行人从北荆门的水道上船,随着打浆,几艘船往城外行去。中年人却留在洛阳城内,应该是要留下统筹大局。 等人一走,中年人脸上露出丝狠毒之色。韩健看得出,中年人是对护卫所的人不放心,准备以自己的人马接管北荆门防务。 中年人袖子一撸,从袖口露出一根细管。韩健一看便知道是信号弹一样的玩意。韩健不做思考,一脚踢出,正踢中中年人的手,随之细管也脱落。 “你作甚?”中年人喝了一声。随即从身旁涌出不少的东王府侍卫,将其拿下。这时候中年人才知道,刚才所谓的接管防务不过是一个引诱他落网的局。 中年人想挣脱开,却被人死死按着,随之护卫所衙所外面一片打斗之声。不多久,声音平息下来,一群身着黑色服的人进来,当前的一个,赫然是韩健的三姨娘韩崔氏。 “三娘。”韩健笑了笑,在接近北荆门时,韩昭氏就已经透露给韩健,这次奉调进洛阳城的神秘军队不是别人,正是他东王府的人马,而负责领兵的正是韩健的三姨娘韩崔氏。韩崔氏看似文弱,却是巾帼英雌,因韩健的二姨娘韩松氏要留在江都打点东王府上下事务抽不开身,因而负责领兵过来的便是韩崔氏。 韩健在得知三娘带着军队进城,这两天还神神秘秘不让人知道,便知道女皇对城中乱事也早有防备。这也解开了韩健心头的疑惑,他终于知道九娘韩昭氏为何总是神神秘秘地出去,应该也是为此事。 “健儿……你做事太鲁莽。”韩崔氏一进来,便对韩健喝斥道。 本来韩健很烦姨娘们的唠叨,不过这时候韩崔氏口吻中充满了关心的斥责,好似母亲的疼爱一般,令韩健觉得很温暖。 进到护卫所内的兵将,对韩健来说都不是陌生人,都是东王府的人马。 见到这么多人进来,那中年北王信使好像明白过什么,他浑身颤抖打量韩健一眼,道:“你是……东王?” 话刚说出口,便被韩崔氏一巴掌抽在脸上。韩崔氏喝问:“说,北王在京城中还有多少人?” “呸!”中年人冷喝道,“你是谁?阻挡王爷登基的,早晚不得好死。” 韩崔氏冷笑道:“你还是想想自己怎么死吧。来人,把他活剐了。” 韩崔氏的话然狗汉奸也吃了一惊,他历来知道三娘刀子嘴豆腐心,平日里总是随二姨娘韩松氏教训他,背地里却给他说好话。他还没见过韩崔氏如此发飙的时刻,居然要当众把人“活剐”? 不过韩崔氏也的确不是开玩笑,随着韩崔氏这一声吩咐,侍卫已经将中年人按在地上,四条腿扯开,韩崔氏亲自抽出刀走上前,喝道:“再不说,可要一刀一刀把你肉割下来。” “哈哈哈哈……”那中年人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却极为猖狂,在如此情形下也方框狞笑着。 “噗!“韩崔氏直接一刀插进中年人后背,中年人挣扎了几下便一动不动。 韩健好奇打量着韩崔氏,问道:“三娘不是说要把他千刀万剐?” “哦。”韩崔氏无所谓撇撇嘴,把刀又抽了出来,“笑的那么狂,听着烦。” 韩健吐吐舌头,韩崔氏这么一弄也太抢戏了,完全把他的风头抢了过去。随之,外面的张行等侍卫也将护卫所北荆门参与谋反的一些将官给押了上来,这次韩崔氏没有亲自上前去过问,意思让韩健自己解决。 “押起来,等候陛下发落。” 韩健说完,回身看着韩崔氏。韩健道:“三娘,现在司马已随北王的人前去黄河北岸,怕是北王黎明前会有所行动。北王敢如此猖狂直接过来夺洛阳城防,必然在河防营中有他的人马,到时北王带兵杀过黄河,洛阳仍旧危在旦夕。” “嗯。”韩崔氏拍拍韩健肩膀,道,“健儿你放心,这点恐怕陛下也早就想到。陛下今晚也会临时撤换河防营的一些军将,令北王无隙可趁。你做事虽然鲁莽,却可如此轻松解决洛阳城防的危机,就算三娘不来,你也能做的很好。” 韩健腼腆一笑道:“还是三娘出现的及时,没有三娘带人来,这里还真不太好应付。” 韩崔氏笑着问了韩健这些日子以来的生活,韩健有一句没一句回应了两句。其实韩健有件事没对韩崔氏说,其实他的计划远不止接管北荆门防务,到现在为止,洛夫人的人还没上场演这出好戏。韩健心想,要是一会韩崔氏知道他的“疯狂”。会不会当场“教训”他一顿? 此时在黄河北岸,北王军营地里,到四更快结束时,洛阳北荆门军变的消息才算传到北王这里。北王在得知洛阳城那边一切顺利之后,总算松口气。 “召集三军,准备过河。”北王杨儒对世子杨科道。 “父亲,今晚过河?”杨科对眼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今晚父亲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现在已经四更天,眼看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父亲突然说要过河。可是黄河南岸有几万朝廷兵马,朝廷军死守住黄河,在连船都没有的情况下,如何强渡?靠搭浮桥? “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去做。”北王喝斥了一句。 杨科老老实实没再提出任何意见,直接下去传令三军。 随即,整个黄河北岸的北王营地开始热闹起来,像是要拔营北归。黄河南岸的营地里,同时也发生了一段乱事。 本来在北王看作是绣花枕头的济王,根本不足以对他登基形成任何威胁的人物,三皇子杨余,带着女皇的谕令,于军中以迅雷之势斩杀多名领兵的将领,随即解了一些将领的兵权。杨余在北王所不知道的情况下,彻底接管了河防营的军权。 随即,杨余发出军令,严防死守防止北王渡河。却在此时,一路船队正从黄河下游逆流而上,这也是北王所准备载他的军队过河的船队。 朝廷在黄河两岸,并无水军,这些水军,是北王在渤海一带秘密训练多年。 北王自以为,在洛阳军中上下到处都是他的人,再有秘密水军的助阵,这一战已经没有悬念,他只管渡过黄河,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取洛阳城,他就可以当上天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一夜(六) 北王营地内正在准备拔寨渡河,却在此时,北王营地东北一角发生乱事,一伙不知从何而来的“流民”,突然突破了北王营地外围的层层守护,在北王营地内放火。 当北王在自己的大帐里得知这一消息,他首先是难以置信。从这些天的情报来看,朝廷军只是在黄河南岸不断布防,根本没有派出任何兵马渡河,而河北一代的兵马的调动情况,也尽在他掌握之中。这路“流民”到底是何来历,他竟然一无所知。 “不知死活。派人只管将他们平息了便是。”北王怒道。 此时杨科和北王军的军将已经聚集在北王大帐中,杨科请示道:“请父王将平息乱事之事交由孩儿去做。” 北王皱眉打量杨科一眼,点头道:“嗯。你去吧。” “领命。”杨科躬身领命,带着两名军将离开大帐。等杨科带人走了,北王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北王生性多疑,现在乱事刚发生,连流民到底有多少人还不清楚,杨科便请命去平乱,北王心想,难道乱事是这小子所授意的? 此时的杨科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为父亲的怀疑对象,他还一门心思要带人去平息乱事,保证北王军渡河时不至于首尾失顾。 北王也没想到,这次跟杨科一别,竟是永别。他以后再没机会见到他的儿子。 在五更天中,北王的水军抵达黄河渡。随之北王水军开始对黄河南岸展开攻击。 最初时,黄河南岸好似并无任何应对,任由北王水军攻击而无招架之力。但随着北王水军靠近黄河南岸,随之黄河南岸的河防阵地里,投石车将硕大的着火的油弹发射出来,油弹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一个个落在北王水军的船只上。 本来北王已经在调度将骑兵载上船过河,可当看到河面上一个个的油弹划破夜空,北王心中咯噔一声。这跟他之前得到的情报完全相反。 在之前情报中,虽然朝廷派出大批军队在黄河南岸设防。但一直防备稀松。而且有他的人在军中为将,只要他的水军一到,把兵马载过河,黄河南岸便会不战自溃。甚至会有源源不断的朝廷军加入到他的阵营当中。加上洛阳城北荆门已经在他掌控之中。只要他的军队过了河。骑兵将不需要换马,直接在一个时辰内杀到洛阳北荆门内,剩下就是巷战的事。 可现在第一步。就已经偏离了他的预想。 联想到自己阵营后方正在被不明来历的流民袭击,北王心说,难道中计了? 河面上随着黄河南岸不断升空的油弹,已经有些混乱,原本还整齐的北王水军,阵型已经开始有些凌乱。本来载着第一批北王骑兵过河的运兵船,现下正在河中心,也正在南岸投石车的攻击范围内,北王要下令撤回,已然来不及。 尽管北王知道,这时候撤退或许还能挽回败局,至少可以留得青山在,日后再图谋。但他已经骑虎难下,知道这时候若是撤军,那他多年以来的计划将付诸东流,以后再想图谋洛阳城就近乎是天方夜谭。这时候他一横心,决定硬着头皮上。反正河南岸的情况了若指掌,只要过了河,就算一番血战,他北王军骁勇善战,也绝对不会落在朝廷军的下风。只要在黄河南岸扎稳脚跟,那军队杀人洛阳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北王虽然情绪仍旧很乐观,但他也知道,原本十成胜算,现在也只剩下七八成。若是再不顺,也许他的胜算将会只有五成。不够五成胜算,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因而北王在遭遇到河南岸军队抵抗之时,并未下令撤军,而是继续调度水军一边攻击南岸,一边保证运兵船可以将骑兵运过河。而在同时,北王也开始着手在河上搭建浮桥。尽管在黄河如此宽的水面上搭建浮桥很有难度,但北王自信自己的将士可以适应任何挑战。 五更天的发起的这场战事,在五更未过,天色渐明时,已经渐渐进入白热化。虽然北王军在初时在河南岸站稳了脚跟,但朝廷军仗着兵力上得优势,很快将北王军牢牢困在黄河南岸的一隅,进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在这时候,北王又没有亲身带着兵马冲杀在第一线,使得第一批过河的将士,因为贪生怕死纷纷跳下河,令北王军在河南岸的情况一团糟。而同时,北王的水军被朝廷投石车也打的溃不成军,到后面,北王水军已经不足以保护运兵船过河。 北王这时候不仅想起了背水一战的韩信,大概那时候的韩信跟他的部属所遭遇的情况很相似。他也很想去鼓励将士,但他仍旧身在黄河北岸。到后面,他已经感觉出来,这场战事不但是他没有七八成胜算,连一成的胜算也欠奉。朝廷军根本是以逸待劳,只等着他的兵马渡河去自投罗网,若是他如此杀过河去,他也是待宰羔羊。 “王爷,是继续强攻,还是撤军,请王爷示下。” 眼看情势不对,北王军的将领也开始过来请示北王,这意思也很明显,这些将士有撤兵之意,但又怕被北王追责,只好先过来请示。 北王脸色阴晴不定,本来是一场万无一失的谋反,怎就到现在的溃败? “王爷,再不撤兵,怕是朝廷那边杀过河来……” 一名将领也是急了,想请北王撤军,话也说的多了些。北王怒从心起,抽出佩剑便结果了这将领的性命。其余将领见这架势,便一句话都不敢说。 “将兵马撤回北岸……”北王下令道,“设阵防御,不得让南军过河!” 北王这么说,也就等于是他也承认现在无法强渡黄河,只有把重点放在退守上。北王现在也是很自信的,就算是不能强渡过去夺得洛阳城,他也可以在黄河北岸扎稳脚跟,他们杀不过去,朝廷军同样杀不过来。他有秘密水军作为支援,而朝廷军那边却是“伐木焚舟”,连片板都没有,怎么过河? 随着北王军令从上至下传达,北王军过河的一部也等于是彻底被遗弃,因为不再发现有运兵船过河,身在黄河南岸的这批北王军要么还在困兽犹斗,要么已经投降。 战事才开始一个多时辰,北王军在河上基本已经没有船只,北王水军的船只,要么被击沉,要么还在河上着火随时会趁,要么已经撤回到北岸。此时河面上到处都是油迹斑驳,朝廷军投石车所发出的油弹查不多也用尽,此时战事进入一个相对平静期。 随着北望军撤回北岸,北王除了惋惜现下占领了北荆门却不能带兵进入北荆门,也在想如何组织河防才不至于被朝廷军杀过来。 北王知道,经过这一败,北王军军心涣散,后面只有撤退一途。而在撤退途中,朝廷军也必然会围追堵截,他能带多少人马回到北王藩地还是问题。这时候还要小心那些原本对他表“忠心”的河北一代将领,这些人现在很可能会反插他一刀。 北王正有些惶惶不安,却听到手底下的人汇报,说是原本在后方袭营的那些“乱民”仍旧未退。 “不是世子带兵去了,怎会如此?区区一些乱民,还用得着本王亲自理会不成?”北王满腔怒火,若是杨科在这里,北王也许真会当着众将士的面,一剑把自己的儿子杀了。 手底下的人有些不安回禀道:“回王爷,世子他……带着兵马往昌地方向撤去……” 北王稍微一愣,随即他苦笑起来。到这时候,连他的儿子也背弃了他,居然带着人逃走了。亏他还相信自己的儿子,以为他能帮自己解决后顾之忧。 “王爷,现在不撤兵,怕是会……被两面夹击。”手底下的将领尽管知道这么说会触怒北王,但他们还是不得不提出这样的看法。 北王思虑再三,与其守在黄河岸边上没有什么屏障,还不如直接撤回昌地城,有城墙守护,再伺机撤回北王藩地,那也算是没有亏什么。只是亏了一次计划而已。 “嗯。”北王点了下头,也没说同意。他突然有个大胆的计划想出,若是假意撤兵,趁着朝廷军渡河来追的时候,再杀回来杀朝廷军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可以挽回败局,重新杀过黄河去。 北王很清楚,战时的军心稳固有多么重要,现在朝廷军之所以占优势,是因为朝廷军一鼓作气,而北王军则是不顺,军心不稳。若是可以杀个回马枪,稳定军心,那一切都可以力挽狂澜。而朝廷军遭逢一败,加上朝廷军没什么实战经验,必然从上至下就已经溃散,他可以轻松带着兵马杀到洛阳城。 “撤兵。” 北王下令道。 有时候计划是好的,但实施起来却有些困难。北王以为撤兵之后杀个回马枪是很容易的事,但他不知道,一旦下了撤兵的命令,三军上下便如溃散的蚂蚁,完全失去了方向。 各部已经失去了支援,也完全不可能在配合起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意外收获 天亮之后,韩健奉诏入宫。在皇宫应天门外,一群大臣老早就已经聚集在外,本来就是早朝之日,但女皇并未召见大臣。大臣们虽然身在洛阳城中,却也并非闭目塞听,黄河沿岸朝廷军与北王军开战的消息已经传到众大臣耳朵里,韩健到的时候他们也在议论纷纷。 “来了?”韩健在应天门外碰倒顾唯潘,顾唯潘像是一夜没睡好,眼白泛着血丝,对韩健态度还算友善。 “顾首席,早。”韩健微笑着打招呼,他也是彻夜未眠,相比于顾唯潘,他昨夜可要忙碌的多。到天亮时,韩健本以为可以轻松一下,便得到皇宫里的传召。 顾唯潘问道:“现下城外情况如何?” “顾首席问错人了,在下身在城里,如何知晓外面的情况?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朝廷军取胜了,至少北王的叛军没有杀到洛阳城下不是?顾首席,在下奉诏入宫,不能久留,见谅。” 韩健说完,借口女皇传召,先一步进宫去。 当其他大臣见到韩健,原本有些嘈杂的环境也突然安静下来,所有大臣都打量着韩健。 昨夜东王率部先是绑架廷尉少府陆丰宁,窃取廷尉府管辖权,再窃夺护卫所兵权接管北荆门防务,消息已经传到这些大臣那里。虽然城外消息目前不灵通,但城里的消息却并不闭塞,现下众大臣还不知杀周彻的另有其人,还以为是东王所为。因而他们看着韩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敬畏和避讳。若是东王不是站在谋逆一方,杀周彻,将代表周彻与逆党勾结,现在北王谋逆,朝中还不知有多少大臣会被牵连,因而人人自危。 韩健此时内心也有些惶惶不安,虽然昨夜之事处置的还算恰当,但毕竟是擅自行动,若是女皇回头算账算到他头上,那他还是会遭殃。好在女皇看来对东王府也算信任。居然早有准备调集东王骑兵进城。这也说明女皇对东王府很倚重。只是动物那个军队进城之事,他这个小东王居然事前一无所知,让他很郁闷,他才是江都诸州郡的主人。 韩健进宫后。一名身材婀娜的女子正在宫门里等候传召。正是安平郡主杨秀秀。 杨秀秀心情似乎很好。见到韩健居然难得一笑。按照礼节,二人见礼,杨秀秀上来说一句:“卢公公昨夜暴毙。东王可知晓?” “卢公公死了?若非郡主说。在下还真不知晓。”韩健故作惊讶,其实他大概已经猜到,之前女皇有意在人前伪装与他关系恶化,应该就是身边有内鬼,韩健当时就怀疑到卢绍坤有问题。现在卢绍坤的死差不多也印证了这点。 “嗯。”杨秀秀点了点头,似乎对韩健不知道卢绍坤死的事也不觉得奇怪,道,“你昨夜一晚上都在城里翻云覆雨,宫里面的事不知也不稀奇。你昨晚倒是做了件好事,就看你能否将好事做到底。” “郡主此话何意?”韩健打量杨秀秀问道。 “哼,东王自己想吧。陛下传召的紧,东王是今天第一个面圣的臣子,东王请吧。” 韩健心想,杨秀秀这到底是托他办事,还是“胁迫”他做事?说什么“做了件好事”,应该是说他把陆丰宁给逮了起来,“将好事做到底”,难道是在女皇面前说陆丰宁与逆臣有勾结,治他死罪? 若杨秀秀真是这意思,韩健心说最毒莫过妇人心,不想嫁就不想嫁,居然要到杀之而后快的地步,难道两人有什么仇怨不成? 既然杨秀秀不明言,韩健自然也不会去问。女皇传召的紧,他必须要马上去烨安阁见驾。 到烨安阁前,宫廷侍卫明显增多了许多,皇宫安保级别加强。韩健到,照理是可以直接到院子里不用等传召的,此时却被人拦住。直到有人进去通禀了女皇,女皇派出小太监出来传话,韩健才被准许入内。小太监直接带韩健进入到烨安阁内。 女皇端坐在旧位子上,一个人闭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整个烨安阁只有带韩健进去的小太监,而小太监在引韩健进去之后,也识相退下,如此一来整个烨安阁只剩下韩健和女皇二人。 韩健抬头打量了眼女皇,女皇闭目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他不知是否应该问安将女皇吵醒,还是说女皇是闭目养神,根本就没睡。 “东王,你知你昨夜错在何处?”韩健正想着事情,女皇却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这一声,打破了沉默。 “回陛下,臣昨夜擅自做主,未向陛下请奏。”韩健老老实实躬身行礼道。 韩健来之前就想了很多,不管他昨晚做的事是对是错,事后怎么也会被女皇追责,这涉及到皇权的权威性。虽然他是东王,有些事可以便宜行事,但昨夜他所作,近乎于谋反,女皇事后什么都不说,那也不合常理。 “嗯。”令韩健意外的是,女皇并未太生气,脸色反而很平静点点头道,“下不为例。” 韩健心中反而更惊讶了,就这么一句“下不为例”就算把事情揭过?那是不是说鼓励他日后可以继续这么“无法无天”? 还是说女皇因为现在北王未除,并不太想追责于他,尤其忌惮现在他东王府在京城中的军队? “有罪当罚,还请陛下降罪。”韩健自己请罪道。 女皇微微抬头,瞪了韩健一眼,道:“你倒挺识相,做事情之前为何不这般识相?每次都要等把事情做了,再到朕这里来卖乖,让朕怎么说?罚你,朝廷上下自然会知道你是擅自行事,光是小罚如何能服众?你是摆明了将朕一军,让朕不能罚你,还要哄着你抬举着你?” 韩健听得出,女皇虽然之前话说的轻巧,只说“下不为例”,但心中对他擅自行事还是有颇多意见。 韩健心想,有意见就好,别是有意见藏着不说,那就值得玩味了,也许是等着秋后算总帐。现在把话说明了,虽说会令君臣之间有些尴尬,但到底是推心置腹。 “臣得知城中有叛逆,且要对陛下不利,又来不及对陛下呈奏,所以才……自行做主……” 女皇白他一眼,道:“还不老实。你是来不及对朕呈奏?昨日之事,你计划了很久吧?而且还要故意瞒着朕,东王啊东王,让朕说你什么好,有时候不要太自作聪明。” 女皇刚训斥了一句,韩健还来不及告罪,便有小太监在门口请见。 “什么事?”女皇态度转恶,大概是之前她有吩咐,不管什么人来见都要等她传召,小太监不懂规矩居然敢来打扰。 “回陛下,是宫外的消息,说是逆党的魁首,正被押解到宫门口……” “魁首?”韩健和女皇都是暗忖一句,岂不是北王?北王被活捉了? “传人进来。”女皇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也顾不上跟个小太监置气,马上传召人进来说话。等人进来,却是慎刑司部领于晗。 于晗一进烨安阁,便打量韩健一眼,对女皇行礼却不对韩健行礼。 韩健倒不见怪,这是一种态度,慎刑司只对女皇负责,见了他东王都可以视而不见,非常时期也说的过去。 “什么事?”女皇再问。 “回陛下,逆臣杨儒,被……东王府司马公子拿下,已经押解到皇宫外。”于晗道。 韩健愣了愣,司马藉活捉了北王?这还真是稀奇事。怪不得于晗一进来便看他一眼,原来事情是跟他有关。 韩健昨晚的吩咐,是让司马藉与北王接头的人离开洛阳后,让北王信使将消息传出去,就可以直接做掉这些人,任务就算完成。韩健怎么也想不到,司马藉居然把北王给活捉了,韩健都不理解他是怎么办到的? “传。”女皇神情严峻,道。 “是,陛下。”于晗退出烨安阁,马上去宫门口那边传话。 等于晗出去,女皇抬头瞥了韩健一眼,道:“你的人倒是挺有本事啊。” 本来是句夸赞的话,不过韩健听来却觉得有些不对味,女皇这语气似乎带着些许的讽刺。难道女皇觉得北王不该抓? 因为北王突然落网的消息,韩健和女皇都不言语,君臣二人静默着共处一室。过了一炷香多的工夫,烨安阁外才有了些声响,司马藉呼喝的声音老远便能听见。 随之,于晗再次出现在烨安阁内。 “陛下,逆臣带到。”于晗道。 “带进来。”女皇道。 于晗退出,很快司马藉和几个东王府的侍卫,以及宫廷侍卫联合推搡着一个被捆住双手头发蓬松的中年男子走进来。这男子身材很壮硕,虽然看起来已经年近五十,却一副大将的风范。女皇见到此人,仔细辨认了一下,那男子想要挣扎,却被司马藉一脚踩在地上。 “还乱动,信不信小爷一刀捅了你?”司马藉冷喝道。 “不得造次!”韩健喝斥道,“还不给陛下行礼。” 司马藉这才想起来这是皇宫,赶紧行礼请安。司马藉老早就有进宫见女皇的心愿,但一直没达成愿望,没想到这次却梦想成真,亲眼见到了女皇。 第一百八十五章放虎归山 司马藉行礼请安,他自然不懂什么规矩,行礼也是马马虎虎,口中跟唱戏的学的称万岁。 女皇一笑道:“司马公子一表人才,果然是将门出虎子,你父亲也乃是我魏朝栋梁。” 司马藉跪在地上,咧嘴一笑道:“陛下过誉,陛下过誉。” 女皇又笑看了韩健一眼,道:“东王有如此良朋益友,将来治理一方必然有所作为。” 韩健心说司马藉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帮手,可惜人家司马大侠想的是行走江湖仗剑而立,哪里是辅佐他东王?当下女皇这么说,韩健只能神情平静回道:“陛下所言极是。” 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女皇说完称赞完司马藉,转而看着被押在地上的北王,道:“皇叔,朕当年在宫廷赐宴上一见,已有十几年未再见皇叔。” 北王冷笑道:“说起来老夫也有十几年没见过皇侄女,皇侄女你近来可安好?听闻你到如今仍旧是云英未嫁之身,可是等着老夫给你当媒人撮合一段姻缘?” “放肆!”旁边的于晗听到这样的话,也不得不站出来呼喝。北王这么说可说是嚣张至极,居然敢对女皇的婚事议论纷纷,嘴上还说着大不敬的话,这根本是不怕死。 “于部领无须大惊小怪。”女皇在此事上倒是很大度,一笑道,“皇叔毕竟是朕的长辈,长辈关心后辈的婚事,也属平常。不过皇叔。你擅自带兵谋逆,便是长辈,朕也不能轻饶。布置皇叔如何看待此事?” “你问老夫如何看?哈哈,成王败寇,老夫不过是为魏朝社稷不至于断送在你这等妇孺之辈之手,何错之有?你要定罪,只管定便是,老夫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女皇没再说什么,转而看着司马藉,问起司马藉关于活捉北王的细节。 司马藉就等着在女皇面前出风头。被女皇一问。不由开始侃侃而谈,他也很识相,知道有些事不该说,便直接从与北王接头的信使乘船离开洛阳之后说起。 “……北王军大乱。我们的船刚过渠道进了黄河。便见河对岸逆臣的一队骑兵在仓皇而逃。我假意是跟他们一伙的。便然船只靠岸,他们果然过来,我们趁他们上船时不备。直接将他拿下……” 司马藉说的很夸张,有些细节上说的也不是很详细。综合之前的战报,韩健也大概了解了详情。 在北王渡河遇阻,下令撤兵之后,北王军便如一盘散沙,溃不成军。而此时黄河南岸的朝廷军也适时渡河反攻,如此一来彻底打乱北王军的防御阵型。 图谋杀个回马枪的北王,并未第一时间领兵逃窜,这次却坚守在前线,却被自己的兵马冲散,只好沿着河往下游逃走,却遇上从水道过黄河的司马藉,被司马藉捡了个便宜。 经此一役,随北王南下的三万骑兵,大部分已经溃败溃逃,只有少部分随小北王杨科逃到昌地,随着朝廷军过黄河,小北王并未在昌地城久留,而是带着所部继续逃走。也就是说,只要朝廷未拿回北王封地,北王封地里仍旧会有小北王与朝廷对抗,而且事到如今,矛盾已经公开化,再不可能像之前那般相安无事保持太平。 韩健也知道,经过此事之后,北王军必然声势受损,而鲜卑人也会真正趁机南下,小北王走投无路之下很可能会跟鲜卑人合作,自立为国甚至为鲜卑国之藩属,将黄河北岸大片土地相让。朝廷应对起来仍旧会很麻烦。 听完司马藉的讲述,女皇沉默良久,道:“皇叔乃是朕的亲叔叔,为我魏朝镇守边疆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皇叔只是一时被蒙蔽,朕暂且谅解。着奉查司、慎刑司押送其到京城寓所内,看管居住,不得与外界有所来往。衣饰俸禄照旧……” 女皇说完,韩健稍微惊讶了一下。女皇这是准备放过北王? 花这么大力气,才算解决了北王对朝廷的威胁,如此却不斩草除根,日后就不怕北王死灰复燃?还是女皇觉得,把北王看管圈进起来就高枕无忧? “陛下三思。”韩健第一个表达不同意见,请命道。 “东王,朕知道你的心意,也是为朝廷好,但朕不想辜负先皇对朕的嘱托,要以宽仁来治理天下。皇叔,若你能静修己身,静思己过,朕相信你可以回头是岸。” 韩健心中郁闷至极,感情女皇为了一些所谓的时局和名声,居然要纵虎归山。韩健想起来进入到京城之后,又是忙着舞弊案,又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彻查贪污亏空案,再是冒着被女皇误解甚至是杀头的危险去平息护卫所的军变,到头来却是如此一个结果,让韩健很不爽。现在女皇说出什么“回头是岸”,这是佛家人才有的“高度”,女皇是一个修道的,满魏朝都是修道的,韩健心说,女皇难道是要当个与世无争的尼姑不成? 韩健心中满腔意见,却也知道说了也无用。现在女皇重点防范的是小北王和鲜卑人,把北王扣押在京城里,女皇肯定还有其他的打算。这对韩健来说也不重要了。 韩健到现在已经感觉到身心俱疲,既要去平乱,还要去面对女皇的质疑和斥责,他也感觉到很累,是时候静下心好好休息一下。 女皇道:“东王,你带着你的人先回去,朕会酌情有所赏赐。” “谢陛下。”韩健行礼说了一句,心中却很无所谓。他若是为了赏赐,也就不会对女皇轻易放过北王的事有如此大意见。 韩健带着司马藉以及押送北王进宫的东王府侍卫一起出了烨安阁,此时一身戎装的三皇子杨余,正与几位军将一起回来向女皇复命。 韩健已经得知,昨日杨余奉女皇的命令,于军中平息叛乱,随后又狙击北王军渡河南下,之后再发起反攻将北王军彻底打散,功劳赫赫。在如此军功面前,之前杨曦得到的功劳便不值得一提。 这次见到杨余,韩健也觉得杨余趾高气扬了许多,尤其是在他面前,杨余刻意挺直了身体冷笑看着他,好像在向他示威。 等两方人交错而过,韩健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带着人往皇宫应天门放下走。 “得意什么?”一旁的司马藉不屑道,“要不是少公子你布置有方,断了北王的后路,他能这么轻易击败北王的军队?现在跑我们面前来耀武扬威,哼,再怎么得意,他也不是太子……” 韩健叹口气,没说什么。 现在杨曦虽然是太子,而这次北王谋逆的事也暂时告一段落,但女皇似乎并没有意将杨曦召回来,还是会继续派杨曦到南齐为使节。因为北王的事并未完全解决,还有小北王以及鲜卑人,还有同样是深藏不漏的西王。现在的情势,随着北王被活捉,而小北王独自逃亡而变得更加紧张。 在烨安阁的时候,韩健对女皇的决定很不理解。但在出来之后,冷静下来想清楚,韩健便也觉得女皇所作无可厚非。 女皇留北王活着,就是要留一个“人质”,让小北王有所忌惮。就算小北王准备继承北王的衣钵,继续走上反叛朝廷的路,他也会忌惮在京城中尚且活着的老爹,女皇手上攥着北王这张牌,随时打出去,就会令北王内部出现变乱。虽然女皇不一定要真的打出这张牌。这张牌最大的作用,还是对小北王的威胁,杀了北王,杨科将再无后顾之忧。 “洛夫人那边的情况,你可有消息?”韩健问道。 “少公子,北王军队自己后方生乱,应该是洛夫人的人做的吧?还是说别人?还别说,从昨天开始,洛夫人的人便好像是消失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司马藉脸色稍有变化道,“少公子,你说洛夫人会不会生二心,趁着京城出现乱事,又跑了?” “她不会。”韩健冷笑道。 “为何?”司马藉一脸不解,“少公子,有时候你也是太相信姓洛的女人。少公子别忘了,那女人到现在也没嫁过人,她连当他老爹的情妇这么一个名声都不在乎,怎会一心一意为少公子你办事?” 韩健道:“听你这意思,是对没嫁人的女人有意见?” 司马藉眨眨眼,马上意识到韩健说的人中还包括了女皇。司马藉笑道:“少公子别误会,我可没那意思。我只是说洛夫人,他毕竟是西凉的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之所以说她不会,是因为洛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怎样才会得到最大的利益。”韩健道,“她跟着西凉旧部的人谋事,她最多只是一颗棋子,被那些西凉旧贵族所利用,到她没有价值,她会被弃如敝履。” 司马藉道:“那她跟着少公子,就能得到什么?她有那么大野心?” 韩健笑道:“你是小看了洛夫人,她的野心,可能比任何一个西凉旧部的人都大,她甚至有当皇帝的野心。这也正是西凉旧部的人,所不允许的,但这点我却不在乎。” 第一百八十六章借钱还债 朝廷击溃谋反的北王军,北王杨儒被生擒,而小北王杨科则仓皇北逃。朝廷并未一鼓作气派出兵马北追,北王毕竟盘踞北王已久,手下兵精将广,而且还有西王的威胁未除,朝廷的贸然出兵会导致洛阳防备空虚。 这次黄河一战,朝廷获胜的最大功臣是杨余,韩健虽然功不可没,但他做的是幕后的事。事后女皇未对他进行追责,也让朝廷上下意识到,所谓女皇跟东王的矛盾其实是假象,二者是一条心的。 但在事后,韩健却好像又被“闲置”,以至于战后的各种论功请赏,就没他什么事。 接下来几天,洛阳城周围局势发生了变化,西王本来已经出兵,但在得知北王落败之后,西王便已经撤军。洛阳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城中百姓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什么鲜卑人、北王谋反,在普通百姓看来,好似昨日的过眼云烟,只要过去了连提起的人都很少。 韩健也可以安静地坐在清虚雅舍二楼靠窗的老位子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悠闲喝着茶。 韩健对时局还是比较关心,只是这种关心未表现在表面上。 在韩健看来,随着北王被生擒囚禁,朝廷适时鸣金收兵,整个魏朝的格局,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态势。只是原本对朝廷虎视眈眈的北王,换成了小北王。这次小北王得以逃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韩健估计这次鲜卑人会该有一些“真正”的动作。来威胁到魏朝北部边境。 在韩健阵营中,这次战事最大的得益者反而是司马藉。因为司马藉生擒北王功不可没,女皇特地将他调到兵部去任职,只是刚开始调,具体职位尚未落实,按照司马藉的说法,怎么也是个四五品的官。司马藉对自己官职的大小无所谓,只是他觉得当个官就可以炫耀一下,不但可以在黄烈面前炫耀,连在阮平面前也可以。阮平寒窗苦读十几年。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而他不过是“小露拳脚”,就捞个兵部的官职回来。 司马藉几天时间里常到兵部跑,以至于韩健白天也很难见到其人。阮平正在人生失意时,宁肯出去拜访京城的同门师兄弟做学问。也不会陪韩健出来饮茶看风景。 韩健难得一个人清闲。除了跟顾欣儿的约会不断。他剩下的事就是呆在清虚雅舍二楼看风景,闲暇画一画连环画的下一集。韩健知道,他在京城的日子不远。用不了多久他就应该随两个姨娘以及东王府的军队回江都,他也很珍惜在洛阳城最后的时间,他要做的事差不多都做完了,帮女皇铲除了头号威胁。剩下的,就是为他自己的终身大事,他要试图“感化”顾唯潘,把顾欣儿迎娶过来,这样他对洛阳城也就算了无牵挂。至于什么太子之争、西王北王的他都不怎么关心,只要他回了江都,那他就是土皇帝,自己的地盘自己说了算。 六月十二上午,韩健正在清虚雅舍二楼拿着本书漫不经意地看,一个晃头晃脑的身影出现在韩健桌前。韩健不用抬头看便知道来人是黄烈,这些天黄烈很“苦闷”,因为花与蝶绣坊的易蝶对他爱搭不理,而他手头又不宽裕没法去妓所一掷千金,以至于白天没事就来“叨扰”韩健。 “韩兄,这次在下是真的要走了。”黄烈一坐下,便好似老生常谈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实在有些舍不得。” 韩健心说,这次是“真”走,感情以前是演习? “回去不是挺好?”韩健一笑道,“在这里形单影只的,回去至少还有表妹陪你?” 听到韩健提及“表妹”,黄烈脸色一片灰白,黄烈哭丧着脸道:“还提表妹,回去她不揍我就是好的,我宁肯留在洛阳城,离她老人家远点。韩兄,这次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说说,趁着我还没走,咱们……联谊一下如何?” “联谊?”韩健听到这名词,便感觉不对劲,难道黄烈心中又有什么花花肠子? “就是一起吃个饭,喝个酒,找几个姑娘乐呵乐呵……韩兄,你我相交一场,这个面子你不会不给吧?” 韩健到底明白黄烈这两天为何总是欲言又止,话好像很难说出口。感情是没钱了还想去光顾妓所,又怕没人付账。 “去哪?”韩健一笑道,“既然是吃饭喝酒,还在雅舍?” 黄烈紧忙道:“那最好是换个地方,雅舍这地方……太雅,找姑娘来,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你想去哪?”韩健问道。 “雨花楼。”黄烈想都没想便说道。 韩健沉默了一下,本来去雨花楼吃个饭喝个酒找几个姑娘作陪,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韩健知道以黄烈的个性,去雨花楼显然不止做这些。黄烈是那种收不住性子的人,爱惹是生非不说,还特别好色,去了雨花楼,找几个姑娘过夜还让他买单,韩健觉得这冤大头当不得。 “韩兄,到底如何?”黄烈见韩健不语,迫不及待追问道。 “要去也行。”韩健笑道,“不过这次黄公子可能要让在下做东了。” 黄烈一听韩健要做东,心里乐开花,他追求的效果便是如此。“哎呀……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黄烈好像一脸失望道。 韩健笑道:“既然如此,那到了雨花楼,一切都要听在下的安排,黄公子可不能擅自做主。” 黄烈虽然不是很聪明,却也不是太笨,韩健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让他“客随主便”,到了雨花楼,就不再是他唱主角,什么都要听韩健的。虽然这样可能会影响他的“泡妞大计”,但好在是找到付钱的,他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笑着点点头,道:“那……可是要在下先去安排安排?” “黄公子忘了在下怎么说的?黄公子只管回去,等着今日下午到此,我们一起出发便是。” 黄烈搞不清楚韩健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点点头,带着一脸不解告辞离开。 黄烈走了,韩健脸上一笑,继续拿着书看。不多久司马藉便风尘仆仆回来,一坐下便喝口茶,像是很累的样子。 “少公子,兵部那边给我派下差事了,是兵部司籍,就是管着一些军将军籍的官。官虽然不小,是从五品,但我不相干,这活太累,不如出来自在逍遥。”司马藉一脸苦闷道。 “嗯。”韩健点头道,“由着你吧,不相干,辞了官也好。反正你也志不在此不是?” “还是少公子了解我,我司马藉本来就是要当大侠的,岂能在朝廷里当个管人户籍的小官?”司马藉脸上很开怀的样子,韩健猜想这小子大概又在憧憬行走天下当大侠。 韩健记起之前跟黄烈说要去雨花楼的事,便顺带一说,司马藉听完迟疑了一下,道:“姓黄的什么意思?他说走,这说了快一个月,还没成行,现在还让少公子你破费请他去雨花楼?他怎么想的?” “相交一场,互相宴请也在情理之中,等这次分开,这辈子怕是相见再难,就当是给他送行了。”韩健拿着书,脸色平静道。 “那便宜了那小子,少公子你可能还不知道,据说姓黄的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很多债主天天找他讨债呢。”司马藉喝杯茶,像是无意说道。 “欠债?何时的事?”韩健放下书,看着司马藉。韩健之前只知道黄烈手头紧,却不知道他还有欠债这么回事。 “我也是无意中听兵部的人说的,姓黄的不是也是兵部的人,他跟兵部的同僚也借了不少钱,兵部的人碍着他是南王府的人,觉得他不会赖债,才把钱借给他,谁知他借了钱却好像不再还了。我上去打听了一下,兵部的同僚说,黄烈在外面借了不少钱,还想是有急用,却布置他到底要干嘛。这事有些蹊跷,要不少公子找人去查查?” 韩健心想这还真是件怪事。之前黄烈拿了大把的银子进京城,在雨花楼出手相当阔绰,突然间就手头拮据,韩健也觉得不太对头。难道黄烈是被人骗走了大把的银子?若是如此,那骗黄烈的一定是个女人,以韩健对黄烈的了解,这是个很抠门的世家公子哥,唯独对女人好像缺乏免疫力,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那种。 “去查查也好。”韩健点头道。 司马藉起身就要去楼下通知张行,在下去之前,司马藉提醒韩健道:“少公子,今晚咱可别带太多钱去雨花楼,免得这小子在那里欠了债,让我们给他还账。” “不至于吧?”韩健一笑道。 “怎么不至于,以这小子的品性,说不定他还真能作出嫖完不给钱的事。小心防着点才是。就算不防这手,也要防跟他在一起出去遇上债主,你说他被人逼债逼的紧,要跟少公子你借点钱应急,碍于情面少公子能不借给他?” 韩健对司马藉的“谨慎”也是一笑,看来黄烈是没干什么好事,在司马藉心里,那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的代表。 “行,听你的。少带点银子,最好连账都买不起,要留下黄公子当人质,我们回去取银子赎他。”韩健笑道。 司马藉一脸坏笑道:“还是少公子这点子高明。” 第一百八十七章媒人 到下午,在黄烈到清虚雅舍等着晚上一起去雨花楼之前,洛夫人的人已经把黄烈近来的情况调查清楚,由大西柳过来向韩健汇报。 在朝廷与北王黄河一战中,洛夫人召集了一帮河北地区的难民,在北王军背后偷袭,让北王军损失惨重。不过这也令小北王杨科得以有机会逃走。 以韩健以前对洛夫人的了解,洛夫人只是西凉旧部中负责管理财政的,手下的人手仅限于帮她运转整个洛阳财政体系的人。经此一役,韩健了解到洛夫人的手段远不止如此,洛夫人在西凉旧部中的号召力很强,若非她是女儿身,说不定已经能号令整个西凉旧部东支的人马。 大西柳带来的情报也不太复杂,只是说黄烈被人骗走了钱财,以至于要到处借债。 “被骗?”一旁的司马藉听了,不由问道,“被谁骗?这小子猴精一样的人,还有人骗得了他?” 大西柳笑看了司马藉一眼,道:“以司马公子对黄公子的了解,确实没人能骗得了他?” 司马藉嘿嘿一笑道:“要是西柳姑娘去骗他,自然一骗一个准。” 大西柳一笑,不回答也当是回答,确实是女人骗走了黄烈的钱财。这跟韩健之前的推测相符合。 “可查清楚是何人骗他?”韩健问道。 在韩健看来,黄烈近来好像鬼迷心窍一般迷恋着花与蝶绣坊的易蝶。易蝶是什么身份韩健很清楚,她是乱党在京城调查情报的。同时她也是朝廷安置在乱党中得“无间道”,本身是奉查司的暗探。以韩健猜想,易蝶不至于要骗黄烈的钱财,再是什么人会令黄烈如此没有防御力,韩健一时还想不到。 “回少公子,我们查知,骗黄公子的女子,应该与乱党有些关系,具体尚未查知。”大西柳恭敬回道。 韩健点头表示清楚,洛夫人能在这么短时间调查出这么多情报已经算是不易。黄烈为人如何。其实很多人都清楚。若是有人故意设局来骗他,黄烈未必能察觉。就怕这小子陷入什么迷局,到头来可能是人财两空。韩健心想,到时要我给他收拾残局不成? “有劳西柳姑娘。”韩健点头道。 “少公子客气了。若是少公子无其他差遣。小女子要回去向干娘复命。”大西柳道。 “嗯。”韩健点头。 大西柳行礼告辞离开。等大西柳走了。司马藉凑过来问道:“少公子,今晚是宴无好宴,我们还去?” “去就去吧。顺带问问黄公子是何事也好。黄公子这人,说好人算不上,坏人也不至于,相交一场,帮他解决点困难也算仁至义尽。照我推测,骗黄公子那人,不是那日绑架济王的女刺客,就是那女刺客指使的人。” 司马藉想了想道:“少公子何出此言?那女刺客,应该犯不着跟姓黄的为难吧?” 韩健心说还真会,那日女刺客来向他传递消息,结果看到黄烈在那摇头晃脑敬酒便看不惯,一枚小箭险些要了黄烈的性命。而以韩健所知,女刺客跟易蝶关系匪浅,易蝶跟黄烈接近,应该也与女刺客有一定关系,只是韩健没来得及去向易蝶求证。 “上次何家小姐的事,可查的有眉目?”韩健问立在一旁的张行。 张行回道:“少公子,我们查知何中联的女儿现如今被陛下安置在城东一处官所,目前消息并不多,陛下安排了特别的人照顾此女,平日里她并不出门,并不能查悉她与什么人有所接触。” 韩健点了下头。之前易蝶就曾透露给他,说是女刺客因为何家小姐的事,才故意让易蝶跟黄烈接触,并以此让黄烈来向他通风报信。这其中有什么原委,韩健并不清楚,但看起来事情的关键点也就在这何家小姐身上。 正说着,黄烈兴冲冲到了清虚雅舍门口。韩健的亲随都认得他,不用通禀便放行过来,黄烈兴高采烈上楼来,见到司马藉和张行在,笑着上前打招呼。 “黄大公子,今天气色不错,这简直是……春风满面啊。可是交了桃花运?” 黄烈笑道:“桃花运算不上,你们不知道……嗯,这事暂时不说,等日后再跟你们好好说道。” 黄烈算是直肠子,这算是他少有的“话里有话”。看黄烈这兴冲冲模样,韩健猜想这小子并不为自己被骗钱而苦恼,反而是很高兴的模样。那就是骗他钱的女人给他灌了迷汤,或者让他以为占了什么便宜。 “黄公子,有件事不得不说。”韩健正色说了一句。 黄烈见韩健神色有些肃穆,不由有些紧张道:“韩兄有何事,不妨直言。” “听闻黄公子近来手头有些拮据,还在外面借了些银子……不知可有此事?” 黄烈紧忙道:“韩兄别听外面的人胡说八道,我是借了点银子,不过韩兄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家里那么多银钱,我又是黄家的长子嫡孙,难道还会赖账不成?只是借点钱来应急周转,过些日子就会还他们……” 韩健笑道:“黄公子别误会在下的意思。在下是说,若是黄公子有什么困难,不妨跟在下说,在下在能力范围内,倒是愿意帮黄公子一把。” “真的?”黄烈听到韩健的话,便知道韩健愿意借钱,他先是情不自禁一喜,但很快他镇定下来,道,“不必了,借谁的银子,也不能跟韩兄借……” 韩健笑问:“这是为何?难道黄公子怕在下找你讨银子不成?这银子借给黄公子你,黄公子何时还,或者不还,看黄公子你是否方便就是……” 一旁的司马藉帮腔道:“是啊,东王府不差那点银子,我们少公子对朋友很客气,你不说,那就是不给我们少公子面子。” 黄烈为难道:“韩兄,不是在下不想跟你借银子,是不能借……唉!这个具体缘由,在下不能说,总之跟别人借都成,就是不能跟韩兄借……” 韩健心想,这还真稀奇,怎么就是跟别人借钱都行,就是不能跟他借?难道这当中还藏着什么阴谋? 要说这黄烈,平日里也够虎头虎脑的,现在却好像很聪明。韩健愿意借钱,不过是向了解原委,现在黄烈却好像有苦难言,连借钱都不敢借。 “既然黄公子如此说,那此事日后再提。”韩健知道不能把黄烈逼得太紧,做事要循序渐进,“黄公子若是有困难,只管提,在下一定会帮忙。” “好,好,以后有困难一定提。那今晚,我们是去雨花楼吧?”黄烈瞪大眼看着韩健,好像生怕韩健会反悔一样。 韩健心说这可能有问题,但凡黄烈让他去哪,其中必然藏着什么阴谋。 韩健微微一叹道:“刚想起来,东王府有些事要做。黄公子大概应该听说,家慈刚从江都到洛阳城来,在下要回去尽尽孝道。” 黄烈一听,大惊道:“不行啊。韩兄,你别的时间尽孝道不成吗?为何要今天?我都说好了……你不能随便说不去就不去啊……” 等黄烈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堵着嘴已经来不及。 “还说没事?”司马藉上去揪着黄烈的衣领,喝道,“今天不是一切都由少公子做主吗?怎么你跟谁说了?难道你跟乱党串通,要绑架我家少公子不成?” “冤枉啊,冤枉。”黄烈嘴上大呼道。 韩健道:“司马,不得对黄公子如此无礼。听黄公子把话说完。” “哼!”司马藉愤愤不已放开手,冷冷打量着黄烈,好像黄烈一语说的不对,就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黄烈整理了一下衣领,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道:“都……都是林小姐,他让在下无论如何请韩兄你到雨花楼一趟,说是若是事成,就答应在下一个条件。韩兄,你也知道,在下对林小姐倾心不已,而且她只是绣坊的一个绣娘,怎会对韩公子你作出不利的事?于是我就答应她,说是想办法让你去雨花楼走一遭。若是韩兄你怕出事,尽管多带人手去,不怕林小姐真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 司马藉在一旁冷喝道:“你猪脑子啊,平常良家女子,会邀请人到妓所去商量事情?难道黄大公子忘了,雨花楼是何等之所,上次女刺客在何处把三皇子给绑走?” “不……不是。地方是在下推荐的,本来林小姐说,想在外面找个地方跟韩兄商量一下事情,她说不能找太僻静的地方,最好是人多一点不会引起旁人注意。是在下提议到雨花楼,韩兄,这事……其实不是坏事。在下大约知道,应该是与何家小姐相关,听林小姐说,何家小姐因为韩兄帮他父亲平冤昭雪,想托付终身……在下也知道韩兄心有所属。不过韩兄你也是男人,男子三妻四妾本属平常,更何况韩兄还是东王,东王多娶几房那也不算事不是?而何家小姐又不在乎名分。在下心里向,要是既能帮韩兄抱得美人归,还能让在下……嘿嘿,得到林小姐的青睐,那真是一举两得……不对,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所以……在下就同意了。” 韩健大概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黄烈罗里吧嗦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提为何要借银子的事。 第一百八十八章恕不接待 司马藉喝道:“你为个什么林小姐,竟将我家少公子安危于不顾,是何居心?” 黄烈嘴上继续叫着冤枉,道:“我……我没居心哪……” “你没居心?那你身上原本一沓一沓的银票丢到哪去?不成被大风刮走了?”司马藉继续咄咄逼人道。 黄烈一脸为难,道:“这个……不能说,不能说啊,韩兄,就当在下求你这次,无论如何要与在下去一趟雨花楼,在下……不想就这么空落落地回去,在下向走之前,把林小姐给娶走啊……” 韩健瞅了眼黄烈的苦逼模样,黄烈也是无计可施,最后干脆软磨硬泡软语哀求,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为抢个座位就大打出手的纨绔公子哥?韩健本不想去,但见黄烈诚恳模样,又觉得成全他一次也当卖个交情。 事情本来就有蹊跷,按照黄烈的意思,授意这件事的是“林小姐”,也就是花与蝶绣坊的女主人易蝶,这女人可是身兼乱党和朝廷两方面的眼线。之前易蝶找韩健把女皇意思带到,韩健便觉出这女人很有手段,光是对付黄烈这手,韩健就要赞一句,她把黄烈的心理弱点利用的很好。 “既然如此,去看看也无妨。”韩健突然很淡然说了一句。 “少公子,别听姓黄的啰嗦,这雨花楼去不得。”司马藉在一旁着急道。 黄烈紧忙道:“雨花楼这种好地方,就算不能温香满怀。也能喝杯酒看看表演逍遥自在,有什么去不得?” “废话不多说。”韩健道,“黄公子,我们去可以,但条件要说好。你要是不遵从,在下可没那么好的耐性,只为陪你去讨好林小姐。” 黄烈紧张问道:“……是何条件?” 韩健招招手让黄烈过去,低声一说,黄烈大吃一惊,似乎很为难。但好像又没办法拒绝。 “韩兄。你……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不过……舍命陪君子,就这么说定了,韩兄,等见了林家小姐。你可别说这事跟我有关就成。”黄烈苦着脸道。 韩健笑着点了下头。表示同意。听了韩健的条件。连之前颇有意见的司马藉,也宽慰笑了起来。 …… …… 临近黄昏,一行几人也从清虚雅舍出发前往雨花楼。 韩健走在路上。看着行人熙熙攘攘,心中也多有感慨。想当初第一次去雨花楼,那时杨曦和林詹也同行,现在两人一个在南方出使齐朝,而另一个则忙于公务无暇分身。 在北王谋反事情暂告平息之后,杨曦的出使仍旧在继续,而廷尉府再次发生变动。原本的廷尉府少府陆丰宁被撤职查办,这是女皇对韩健“特别行动”的一次事后弥补。因为韩健在当夜行动中扣押陆丰宁,若是事后陆丰宁仍旧留在任上,那就代表韩健的行动“不合法”。虽然女皇暂时好像是惩办了陆丰宁,却也只是将陆丰宁革职,缘由就是陆丰宁办事不力,至于有多“不力”,就留给世人自己去想。廷尉府一年之内换了几任少府,公事上有些凌乱,现在朝廷上下都在传,这次女皇应该不会再“空降”一任少府过去,而是会从廷尉府下面的官员中提拔,而原本廷尉府二把手廷尉府右监林詹是最有可能接任下一任廷尉少府的人。 林詹从一个廷尉府捕快,到如今廷尉少府候选人,中间不过才两个月时间。林詹现在正在卖力工作,简直到心无旁骛的地步,韩健知道现在要去“寻花问柳”,叫上林詹就好像打扰了他升官一般。 行在路上,天色渐暗,路旁的店家也开始挂起灯笼照亮街市。这也算是洛阳城的一景,在地方小的州郡城市里,到了夜晚店铺早就关门,很少会有开夜市的时候。 路上的黄烈好像一扫之前心头的阴霾,说话笑呵呵的,谈的也是三句不离风月。因为近来洛阳城官场发生变动,以至于连洛阳城的风月场也受到影响。之前雨花楼名义上是官妓所,但其实幕后东家是刑部侍郎李维,现在李维死了,而且被查出与北王党有关,雨花楼已经彻底被朝廷接管,现在已经是礼部太常寺太乐署,原本因为李维之死而被赶出雨花楼的原鸨娘兰娘,现在也回到雨花楼继续当她的鸨娘。因为现在雨花楼少了幕后东主的制约,再加上太乐署将一批宫廷过气的歌女发配到雨花楼,使得雨花楼现在的生意很好,按照黄烈的话说,那是高朋满座每天客人都络绎不绝。 宫廷歌女,属于这个时代国家级歌姬,不过再好的歌女也有过气的一天。有些歌女能趁着自己有价值的时候,攒齐赎身的银子,从太乐署赎籍为良,日后寻个商贾或者是平头百姓嫁了,一辈子也就算有了着落。但还是有很多没办法赎籍的歌女,她们到一定年岁,就会被发配到外面,比如说是雨花楼。这些女子被发配出来,未必是件坏事,因为她们虽是“贱籍”,却是“乐籍”,靠才艺为生而不需要出卖色相,当然这只是公开的说法,私底下她们为了活路也会逼不得已而出卖色相,就算不陪夜也会陪客人喝杯酒搂搂抱抱。在宫廷中一般才色的女子很难得到赏赐而赎籍,只有到了外面,她们才更有机会赚钱,更有机会接触到一些达官显贵。只要得到某家达官显贵或者是富户的青睐,而被赎身回去当个滕妾,日后就不至于年老色衰流落街头。 “……韩兄,你不知道,最奇怪的是蒋家那两个女人,本来在前些日子,她们居然被人赎走了,没想到过了几天,人又回来了。不过听说现在是寻死觅活的不肯出来见客……” 司马藉在一旁晒道:“你不会是想跟那俩女人发生点什么事吧?” 黄烈有些不满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心里现在只有林小姐一人……再者,我不是说了,蒋家两个女人现在都不出来见客,怎么发生……什么事?” 韩健闻言不由一笑,黄烈的品味一直很“独特”,本来他就对蒋家婆媳很感兴趣,可惜两次错过机会,不能让他如愿。以前他有银子,只要有机会就能如愿,现在没了银子,就算蒋家婆媳出来见客,他也没办法。 “那你约林小姐到雨花楼这等地方来见面谈事,她就没提什么意见?”韩健问道。 “意见?”黄烈想了想,道,“还……真没说,我说到雨花楼,那地方我熟悉,只要找个雅间,闭上门说话很方便,她就说好,让我跟韩兄你说,我就来找韩兄说了。等我回去告诉她今晚见面,她说她会准时来,然后……我就被人赶了出来,韩兄,你说……你要是不去,我哪还有机会再见到林小姐?” 韩健听着这话,觉得黄烈是够“苦逼”,被人利用完,还是被赶出门的,还眼巴巴要去追求易蝶。那易蝶是那么容易追求的? 既然黄烈有那么个“美好的愿望“,韩健就不忍心给他打碎,若是告诉黄烈易蝶真正的身份,黄烈非气的吐血不行。本来黄烈的人生就充满“坎坷”,被他表妹杨苁儿所轻视,现在好不容易人生有了方向,就好像狗尾巴草也有春天一般。 清虚雅舍距离雨花楼说远也不远,一行人步行像是散步一般,用了小半个时辰也走到地方。到雨花楼所在的清流巷外,黄烈就有些忍不住内心激动想加快脚步。 “急什么?”一旁的司马藉不满道,“既然林家小姐都说了会来,你还怕人跑了?” 黄烈苦着脸道:“我还真怕人跑了,司马兄你不知道,林小姐只所以对我有好脸色,是因为她向帮何家小姐接近韩兄,要是我事做不好,她就不会见我了。” 韩健一笑道:“我现在不是来了?” “可林小姐不知道啊,她以为我是说大话,久等等不到人,说不定就走了。”黄烈催促道,“韩兄,司马兄,你们就给在下一个面子,快走几步,可好?” 这次连韩健也有些苦笑,这黄烈真是鬼迷了心窍,易蝶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把黄烈迷的如此神魂颠倒。以韩健之前看易蝶对男人的态度,很不客气,难道越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女人越能吸引黄烈这样的男人的注意?若真是如此,黄烈为何不干脆一股心思去追求杨苁儿,而要来追求一个朝廷慎刑司的密探? “到了。” 几人终于到了雨花楼门口,此时雨花楼门口行人熙攘,因为北方战事平息,洛阳城的达官显贵都要出来“放松”一下,而作为“国有大型娱乐企业”的雨花楼,自然是达官显贵们的首选。 到了门口,黄烈兴冲冲往里进,门口知客却拦下他。这知客明显是刚来的,并不认得黄烈和韩健等人。 “几位,可有预约?”知客问道。 “预约?”黄烈看了韩健一眼,“韩兄,你之前来知会过吧?” 韩健微笑着摇摇头,黄烈大吃一惊道:“韩兄不是说今晚你做东,什么都由你来负责的吗?” 司马藉不满道:“这地方又不是第一次来,哪次我们来还预约了?” 知客只当这些是“初哥”,对官妓所的规矩不懂,笑道:“几位,没预约的话请回吧,我们这里只接待熟客和有预约的客人,位置难求,提前跟你们说声,预约请提前三天过来,否则恕不接待。” 第一百八十九章美人相见 知客如此一说,韩健和司马藉都没说话,黄烈倒先急了。黄烈喝道:“你说什么?要我们提前三天过来预约,你知道我们是谁?把兰娘交出来,让她当面跟我们说话,你靠边站去。” 那知客也是倔脾气,冷声道:“你想见兰娘?穿的人模狗样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样的还想见兰娘?再不走,信不信我找人打到你们走?” 黄烈怒从心起,他好不容易说服韩健过来,没想到却在雨花楼被拒之门外。之前他简直把这里当成家一样,在这里过夜的次数可能比在南王府别院还多,这里居然跑出来个知客让他预约,令他怎能不气? 黄烈正要大发雄威来个“血洗雨花楼”,韩健拉他一把道:“黄公子你莫急,既然我们进不去,想来林家小姐也进不去,我们不妨在门口等等,等人来,我们换个地方谈事情,不是更好?” “啊?”黄烈想了想,虽然韩健说的话在理,但他心里那口气还是咽不下去。“韩兄,这个你能忍,我可忍不下去,当初我银子多的时候,在这里撒了多少银子?他们不待见我也就算了,现在韩兄你来,也受此待遇,是可忍孰不可忍?” 韩健心想这黄烈“转移仇恨”倒是一把好手,本来只是是自己气愤不过,现在非要拉上他。韩健两次来雨花楼,都没遇上好事,本来就不想来,进不去反而更好。 正在僵持间。忽然走过来门口几个人,当前的一个看上去是个公子哥,不过是油头粉面的,身旁还跟着几个很“娘”的男子,这一伙走出来,简直是“花旦组合”,让正常男人看了不由想躲避三分。不过这人韩健倒还认识,正是康郡王世子,韩健在宫里倒是见过两次,康王世子给韩健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他眼神“不太好”。喜欢在他身上打量。 “唉……这不是……”康王世子走过来,好像是认出韩健,又好像不是很确定,结结巴巴半天没说上话。 司马藉冷眼打量着眼前油头粉面的男子。喝问:“你是哪位?” “我……我我……”这次康王世子又结巴了。 旁边一个很娘的男子上来介绍道:“这是我们小郡王。” “小郡王?”司马藉下意识看了韩健一眼。意思好像在说。是平级? “康王世子,安好?”韩健不想打招呼,但既然见了。按照理解打个招呼也无妨。 “好……好。你……也好?”这话问的就很没水平,直令在场的人皱眉头。 见到康王世子,知客倒是笑脸迎人上前献媚,笑道:“原来是小郡王驾临,请,里面请。”忽而又局的哪里不对劲,笑看着韩健,道,“几位……认识?” “认……认识。”康王世子笑着点点头,“一起?” 韩健没说话,一旁的黄烈先开口道:“不用了,我们有约!” 因为黄烈怕韩健跟什么“小郡王”应酬,把他和林小姐的事忘了,所以干脆直接拒绝邀请,还是连问都不问韩健,替韩健拒绝。 这倒正和韩健心意,韩健从开始就觉得这康王世子态度不正常,可能连人都是弯的,少接近为妙。黄烈正给了他拒绝的理由。 韩健笑道:“康王世子请进,我们还有约,恐怕不能把酒言欢。” 康王世子一脸失望,道:“那……下下次……” 说完,康王世子和身后几个公子哥告辞进门,进去之后,司马藉一脸怪异道:“少公子,这谁啊?” “康王世子。”韩健道。 “康王……世子?”司马藉有些惊讶道,“杨公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儿子?” “是康郡王。”韩健瞥了坏笑的司马藉一眼。司马藉并非不知道康郡王和康亲王有什么区别,故意消遣康王世子。 黄烈跟着说道:“韩兄,我觉得这康王世子,很不对劲,说话……很奇怪。” 韩健一笑,没说什么。这种事本来就是心里清楚,最好别跟人说,这也算是对人的尊重。 说话间,韩健和黄烈等人还是站在雨花楼门口等候,因为韩健带的随从比较多,以至于一群人站在雨花楼门口显得有些突兀。不过那知客知道韩健跟康王世子有交情,倒不敢上前来赶客。那知客寻着机会,溜进去找鸨娘兰娘说这事去了。 过了不多久,兰娘带着一股香风走出来,老远就跟韩健等人打招呼。 “贵客临门,妾身稍带不周,还请诸位见谅。”兰娘上前欠身行礼,态度几位恭敬。 “兰娘这里生意好,我们自然也不敢破坏规矩,在门口等等又如何?”韩健倒是很给兰娘面子,笑着说道。 “公子好气度,不然妾身怠慢客人,都不知该如何自处,几位请进,雅间已经为几位准备多时。”兰娘有些惭愧说道。 “准备多时?”司马藉本来已经迈开步子,闻言停了下,“什么意思?兰娘早知道我们会来?” 兰娘笑道:“早就有人预定了雅间,说是几位会过来,应该是与几位有约。现下,先来的已经在楼上,几位贵客……何不先上楼?” 韩健与司马藉对望一眼,这事还真的很蹊跷,这次名义是黄烈提出建议,让韩健和易蝶在雨花楼相见,但其实中间也是易蝶的授意。易蝶身为慎刑司的密探,有银子来定个房间不稀奇,主要是能让兰娘如此配合,看来易蝶应该是跟浪娘认识。 因为之前韩健就曾怀疑,兰娘是南齐的密探,可能与乱党有某种说不清的联系。那易蝶跟兰娘的“交情”,就应该是通过乱党这方面所联系。进一步推之,上次杨余在雨花楼被绑架,兰娘也难脱干系,女刺客可以混过教坊和雨花楼两方面的检查,而化身为“何小姐”,这本身就有很不合理的地方,唯一的解释就是兰娘也是共犯。 “既如此,在下就先上楼了。”韩健既然想到这层,就不会太冒险,直接带着侍卫进雨花楼。 韩健之举虽然有些张扬,但兰娘也知道韩健身为东王,走到哪前仆后佣也很正常,以韩健现在的地位,就是要包下雨花楼让雨花楼几天不营业,她也不敢有什么非议之举。更何况韩健只是带几个侍卫进来。 兰娘亲自引韩健上楼,直接到一个雅间门口。这雅间在韩健上两次来所进的大间的对面,很雅静。一扇木门还没打开,便听到里面隐隐传出琵琶之声。 韩健没有去推门,转而以询问目光看着兰娘。 兰娘笑道:“几位客人都在里面,具体妾身也不清楚呀。” 韩健一笑,没亲自去推门,司马藉抢先一步,一把提起佩剑,然后一脚踹开门。兰娘紧忙道:“司马公子莫如此激动……” 随着一声破门声,雅间的们也被一脚踹开,随即里面的琵琶声戛然而止。里面的光线并不太强,不过也不是很弱。韩健定睛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着男装和女装的两个年轻人,侧目看着门口这面。女装的一个,身着粉色素裙,看上去很像普通人家的妇人,很端庄,一点没有风尘的印染。韩健一眼便认出是上次找过他说过事情的易蝶,也是黄烈眼中的“林小姐”。另一个男装,手拿一把折扇羽扇纶巾的很有点大儒的风采,不过却并非男子,韩健也不太陌生,是曾经在此处绑走了杨余的女刺客柯瞿儿。韩健并不知道“柯瞿儿”是否是女刺客的真名,不过以易蝶给他的情报看,此女就是叫这个名字。 屋子里并非只有易蝶和柯瞿儿二人,还有一名女子,是在雅间的屏风之后,隔着一道纱帐一样的屏风,只能看清楚有个大概的轮廓。这女子,手上应该是抱着一把琵琶,身子倒是很轻盈笔直,坐在屏风之后,而之前的琵琶声应该就是此女所弹奏。 见到是韩健等人,柯瞿儿一笑,好像是早就等候多时的模样。她将扇子一合,用手拍拍扇子,好似在鼓掌,笑道:“何小姐此曲真是只应天上有,在下佩服,佩服。” 说话间,柯瞿儿和易蝶都将头转向屏风一边,不再注意门口,也不起来迎接,显得有几分无礼。 韩健和司马藉等人都站在门口并不入内。 兰娘笑着问韩健道:“不知这几位……可是与公子有约的几位?” 韩健微微点头,只是发出“嗯”一声,当是肯定了。 “那妾身先退下,就不打搅几位听曲谈事。”兰娘笑着欠身行礼告辞。然后退出门,却并不把门关上。 “少公子,这……”司马藉见兰娘下去,有点不知所措,易蝶他是见过的,而柯瞿儿他也见过,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他不清楚,但他很清楚,这其中就有一个是女刺客,那是朝廷缉捕的要犯,而柯瞿儿武功不弱,要是他突施冷箭,以他的本事可能护不了韩健的周全。 但韩健并不太担心,因为这次他也算是有备而来。 “何小姐?”韩健笑着往前走两步,笑道,“哪位是?是屏风后那位风姿绰约亭亭玉立的小姐,还是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柯小姐?不知谁可以给在下一个答案?” 听到韩健如此说,柯瞿儿马上侧目蹙眉等瞪着韩健,那双眼睛好像在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姓柯的?” 第一百九十章黄雀在后 柯瞿儿说话间很气恼,蹙着眉头,好像女儿家的羞事被人查悉,想发小脾气却发不出来,全身有种无力之感。再想起上次韩健在雨花楼装醉趁机吃她的“豆腐”,更让她觉得眼前男子面上似有似无的笑容很讨厌,却偏偏拿他没办法。 “小姐姓柯吗?哦,在下随口一猜,不值一提。”韩健打个马虎眼道。 一旁的易蝶不动声色,好似跟韩健等人并不识得一般。 因为见到女刺客,韩健这面以张行为首的侍卫很紧张,一个个神态凝重如临大敌。而韩健则显得很轻松,韩健经过几次跟柯瞿儿打交道,已很熟悉柯瞿儿的武功路数,若以手上功夫论,柯瞿儿的武功在他之上,但若是单打独斗,没个十几二十招,柯瞿儿也奈何他不得。 韩健已经近乎可以肯定,上次在东王府门口袭击他的就是柯瞿儿,至于柯瞿儿为何要袭击他,大概跟柯瞿儿所处的身份有关。两方人立场不同,是敌非友。 柯瞿儿听到韩健的回答,轻轻哼一声,此时屏风后面的女子也抱着琵琶走出来。这女子一身青灰色长裙,很朴素,胳臂上缠着黑纱像是在祭奠什么人。此女先是抱着琵琶微微欠身行礼,随后轻轻抬起头,远眉明眸娇靥生花,文静中带着一股大家小姐的气质,即便是对易蝶痴心不已说是无二心的黄烈,一时间竟也看得怔了。 “这位小姐是……”黄烈已经不由自主靠上前去。 等黄烈行了两步,却见柯瞿儿站起。一展扇子拦在黄烈身前。黄烈再向靠近已经不得。 “黄公子好生没规矩,如此布置唐突了佳人?”柯瞿儿冷笑道。 黄烈讪讪一笑,像是有些害怕柯瞿儿,紧忙退回到韩健这面。此时易蝶也随着柯瞿儿站起,如此便形成两方对峙而立的场面。 司马藉道:“你们找我家少公子前来,所为何事?赶紧说,我们少公子很忙,无暇在这里久留。” 柯瞿儿笑道:“司马公子何必着急?” 司马藉惊讶道:“你认得我?” “怎不认得?”柯瞿儿笑道,“司马公子仪表堂堂,在下与公子也有几面之缘。若是再不识得。那只能说在下孤陋寡闻了。” 司马藉听出话无好话,柯瞿儿明显在讽刺他,冷冷一笑,没再多嘴。 柯瞿儿似乎也没废话的意思。现在两方这般僵持。她也知道再不说明来意。韩健肯定会带着人抽身而去。 “韩公子立在门口说话,不怕打搅了周围的客人?”柯瞿儿妩媚一笑,好似狐媚子一般含情脉脉看了韩健一眼。道,“韩公子何不上前说话?” 韩健想起之前跟柯瞿儿在雨花楼中的“旖旎”,不由一笑,今时不同往日。当时他不知柯瞿儿的身份,只是对她有种莫名的好奇,现在知道她浑身是刺,定然不会再轻易靠近她。 “不必了,柯小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言。”韩健笑道。 柯瞿儿轻轻一撅嘴,发出“哼”一声,似乎对韩健的回答很不满。不过她也没发作,只是看了眼走出来的女子道:“不是在下找你,是何小姐找,她想托韩公子做件事。” “何小姐?”韩健打量一眼素裙而立的女子,虽然韩健早就听闻何中联有这么个女儿,之前柯瞿儿也伪装过何家小姐出来跟韩健有过接触。现在终于见到本人,在韩健看来,何家小姐美人如玉,韩健虽有欣赏,但还是无法跟他心中那个知书达理的顾欣儿相提并论。 “小女子见过公子。”何小姐婷婷施礼道。 “何小姐客气了。”韩健道,“何小姐可是为令尊的事而来?” “正是。小女子想请求公子,帮先父洗脱冤屈,还先父声名。”何小姐颔首道。 韩健知道,当下那些儒者,最重视的就是一个名声。何中联人都死了,何小姐不为自己考虑,却想尽办法要还他父亲的清誉。这在韩健看来是种很迂腐的事。 韩健冷声道:“何小姐似乎不应出现在此。” 女子听到这话,头颔的更低,似乎被韩健一语戳中心事。 以韩健了解,现在何中联的女儿被女皇“保护”起来,连衣食都有供应,可她却费要跟乱党的人牵扯,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也许本来何中联可以翻案,但因何家小姐病急乱投医之举,会令何中联的案子翻不过来。 一旁的柯瞿儿见何小姐不说话,瞪了韩健一眼道:“阁下说此话是什么意思?怎就是不应出现在此?何小姐行的光明磊落,她父亲也是遭受小人不白之冤,阁下不是已经查明案子是被人冤枉?” 韩健转而眯着眼瞅了柯瞿儿一眼,道:“似乎柯小姐也不该出现在此。” “你!”柯瞿儿登时很生气。 柯瞿儿心想:“我在这里说了半天,你就总强调我们不该出现在这,想挨揍啊?” 柯瞿儿心里很恼火,不过她为了完成何家小姐的托付,倒不想跟韩健起正面冲突。 “我就问你帮不帮?”柯瞿儿最后冷冷甩下一句。 韩健一笑道:“这个忙,在下不能帮。在下只有爵禄在身,而无官品,多次僭越做事,早为陛下所警告,不许再参与任何朝事。若是何小姐觉得令尊的案子有冤屈,只管去御史台申冤,或者干脆敲响登闻鼓,去向陛下告御状。” 何小姐小姐听到韩健如此说,神色明显暗淡下来。柯瞿儿则怒气冲冲道:“要是这些有用,需要请你到这里来?你这么说,就是不帮?” 韩健不置可否,却是摊摊手。意思是无能为力。 柯瞿儿上前拉着何家小姐的手,道:“何小姐,既然他不肯帮忙,你也该死了这条心。我们不求别人,这就走,回头我们有办法替你父亲申冤。” 何小姐以袖拭泪,神容很悲泣,被柯瞿儿拉着手臂,也不说话,只是在你低声啜泣。一旁的易蝶则好似没事人一样。连话都不说。 柯瞿儿要拉着何家小姐离开。门口却被韩健等人给堵上,她出也出不去。 柯瞿儿冷声道:“让开。” 司马藉坏笑道:“这么轻易就想走?你是朝廷钦命要犯,恐怕来的容易,想走就没那么轻松了。” 柯瞿儿松开拉着何小姐的手。冷冷说道:“你的意思。是要强留于我?” “强留你如何?”说着。司马藉已经准备动家伙,而柯瞿儿却是没带武器,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候黄烈紧忙跳出来道:“诸位好说话。好说话,别伤和气。” 黄烈一边说着,一边眼巴巴看着易蝶,希望易蝶出来说句圆场的话。但易蝶是铁了心一句话都不说,而在场的人中,柯瞿儿不会跟人打交道,一说话就容易火上浇油,而何家小姐又碍于女儿家身份不便说话,使得场面就这么僵持着。 韩健打破沉默,笑道:“听柯小姐的意思,你是去为何御史申冤,不知这冤如何申?” “用你管?”柯瞿儿一脸不屑道。 柯瞿儿心想:“我耐着性子陪着笑脸把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给你送来,你只要说句你肯帮忙,不管事成与否人都是你的。谁叫何家姐姐费要以身相许。现在倒好,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动粗,看是你的拳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韩健笑道:“若是柯小姐做的是有违国法之事,在下自然要管。以在下想来,何御史的案子如今只有陛下可以帮上忙,但陛下忙于国事,怎有闲暇去管这等琐碎的案子。那以柯小姐以往的行事风格,申冤不成,自然就会杀人放火以私仇泄愤,在下说的可是有错?” 柯瞿儿冷声道:“都说了不用你管,你啰嗦这么多干嘛?就说让不让?不让的话,本姑奶奶可要下手无情了。” 柯瞿儿说到这里,基本已经是把话说绝了。此时不但是司马藉,连韩健身后的侍卫也将家伙执在手上,随时准备应战。 韩健知道,以柯瞿儿的武功,虽说杀个片甲不留也难,但脱身却不难,若是柯瞿儿一边想脱身,还想带上丝毫不懂武功的何家小姐,那近乎是不可能的事。现在若两边打起来,柯瞿儿必然是以他为突破口,试图制服他来要挟众侍卫,到那时他可能还不好脱身。 韩健想,柯瞿儿来帮何小姐找他申冤事假,想挟持他事真。这个当他不能上。 “那请吧。”韩健一笑,让开一条路道。 “嗯?”柯瞿儿本来已经比划好准备开战,却见韩健让路,她自己也是不解。 韩健让路,其他侍卫虽然心里觉得诧异,也不得不让路。 柯瞿儿当下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她可以与何小姐以及易蝶从正门轻轻松松出去,她反而有些犹豫。 “柯小姐怎还不走?难道是要留下来,陪在下喝几杯水酒不成?” 韩健说着,故意往前走了两步,好像是要以身犯险一般。 柯瞿儿本来还没什么,听韩健说什么陪酒的事,她马上想起上次在这里被韩健“轻薄”的事,一气之下,再念及要擒住韩健又可以打击朝廷,又可以泄私愤,她就再顾不上其它。 柯瞿儿心想:“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别怪姑奶奶!” 念及此,柯瞿儿身体轻盈朝韩健飞身而去。 韩健遭逢突然袭击,脸上无惊,却露出淡淡笑意。韩健一推眼前的桌子,稍稍阻拦住柯瞿儿的攻势,再下一秒,韩健已经退到墙角。眼看侍卫来援不及,突然空中传来破瓦声,一个飘然的白色身影从天而降。 还没等柯瞿儿反应过来,韩健便哈哈一笑,人也退到侍卫人群中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娇滴滴的落网之鱼 当韩健被逼上绝路时,柯瞿儿心想,事情竟会这么轻易得手?可当突然发生异变,空中降下一个白色身影,她吃了一惊,追击韩健的步伐也变得凌乱。 说到底,柯瞿儿虽然武功不低,且有胆有识,像个巾帼英雌一般可以万人军中取敌首级。可她毕竟只是个年不到双十的少女,行走江湖的经验不多。在遭逢到突然变故时,她也缺乏临场反应。 而韩健则早就算准了时机,等柯瞿儿冲上来,恰好到法亦的埋伏点,那他就可以轻易脱身。 等白色身影从天而降,一柄长剑直朝柯瞿儿面颊刺去,柯瞿儿一惊之间想后退,已经不及。法亦一剑刺上去,柯瞿儿闪身避过,才发觉这一剑招不过是连续剑招的前奏,她再想矮身去躲,剑尖已经刺破她衣襟。只是唰唰两声,法亦手中的剑已经伤着柯瞿儿,柯瞿儿右肩中剑,再想逃已然不及。法亦轻松制服她,以长剑架在她肩膀上,继而封住她胸前的两道气门。 “徒儿给师傅请安。”韩健笑着上前行礼。 这是法亦第二次在危难之时出现救他,不过这次跟在东王府别馆门口的那次不同,那次韩健提前没查悉到法亦的存在。但久而久之,韩健好像跟法亦之间有了一种“感应”,韩健能感觉到法亦那股熟悉的压迫力舅子头顶上,刚才他正是靠着心里的自信,才诱使柯瞿儿自投罗网。 法亦转而看了韩健一眼。微微一叹,好像在怨责韩健以身犯险,却未说话。 柯瞿儿武功很高,她之前对韩健发起攻击,在司马藉和众侍卫眼中那如同电闪雷鸣一般的速度,他们向去援救根本来不及。却是法亦从天而降将韩健救下,等司马藉和侍卫们反应过来,闪电战已经结束,而柯瞿儿已经成瓮中之鳖。此时柯瞿儿双唇绷得紧紧的,像是很不服气的模样。她瞪了法亦一眼。似乎已经感觉出这个就是上次破坏她刺杀韩健好事的那个女子。 而另一边的易蝶和何小姐,也完全没想到本来只是来找东王帮忙申冤,到头来却演变成这僵局。二女也有些慌乱,不知说什么好。但韩健却察觉出来。之前在柯瞿儿朝他袭击过去的时候。易蝶已有准备从后袭击柯瞿儿。若非法亦从天而降,说不定易蝶也已得手。这也说明,易蝶不但有武功。而且武功不低,甚至可能在柯瞿儿之上,作为朝廷的密探,显然不会坐视东王在她眼皮底下被乱党劫持走,就算是被乱党揭穿,她也要施加援手。 不过法亦的出现,令易蝶不需施加援手,此时的易蝶更好像个演员一般表现出应有的慌乱,让柯瞿儿没有怀疑。 “你是谁?”柯瞿儿冷冷打量着法亦,轻哼一声道,“哼,不管是谁,当东王的师傅,就是朝廷的鹰犬。” 言语间火药味很重。 法亦没回答,反问道:“你是……上人的弟子?” 这问题不但令柯瞿儿一愣,韩健也稍微错愕了一下。这说明,法亦是认得柯瞿儿师傅左谷上人的? “你认得我师傅?”柯瞿儿已经问出来。 “嗯。”法亦微微点头,“你师傅……可安好?” 韩健听到这话,不免心中有些醋意,这左谷上人到底是谁?有个娇滴滴的徒弟就算了,居然还跟法亦认得,法亦居然在这时候居然还记得问候左谷上人的身体。这令韩健很不爽。 “师傅……关你何事?”柯瞿儿本要回答,但一想可能是敌人在套她的话,她临时改口,语气也更加生硬一些。 此时韩健也信步走上前去,正式给法亦行礼。 眼前的法亦,还是如以前那般潇洒和不问尘世,好像个世外高人,又好像是个脱俗的仙女一般。韩健看了就不由有些迷醉,这种迷醉不同于他对顾欣儿的那种,法亦就好像他从小以来的梦想一样,是他梦中情人,在韩健眼中,梦中情人跟现实伴侣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一种遥不可及,另一种却是伸手可得。对韩健来说,两种都是必不可少的,韩健不会从中作出取舍。 “多谢师傅出手相救。”韩健行完礼,笑着说道。 “嗯。”法亦只是点头,目光却仍旧落在柯瞿儿的脸上,似乎在仔细辨认柯瞿儿。 “师傅,不如将这女刺客交给徒儿处置如何?”韩健笑问。 “不行。”法亦一口回绝道。 “啊?师傅,你是对徒儿的安危不放心?这么多人,不怕她再伤着我,我会将她押回去,仔细拷问。”韩健笑道。 法亦摇摇头,道:“你会将她放跑了。” 韩健脸上的笑容不由僵直,还是知徒莫若师,法亦居然能看穿他要把柯瞿儿给放了? 韩健仔细想了想,似乎法亦说的没错,让他杀了柯瞿儿,他似乎做不出这么残忍的事。在韩健看来,乱党反叛朝廷,不过是政见不同而已,所谓政见不同还可以做朋友,就算是战场上拼杀的敌人,他也不会趁人之危下杀手,最多是押回去好好“教育”一下,令她“下不为例”,再行放人。可能当中还会跟乱党捞点什么交换的好处,总之韩健不想做亏本生意。 “那师傅准备如何处置她?” 韩健问了一句,顺带看了柯瞿儿一眼,柯瞿儿听这话是要商量如何处置自己,心下有些不痛快,自己好像个货物一样被人随意处置,那还不如一刀杀了她痛快,免得遭此大辱。柯瞿儿直接将头一侧,虽然胸口的气门被封,但她脖颈以上行动自如。 “交给衙门。”法亦这次说话也是直接了当。 听到法亦要将柯瞿儿交给衙门,韩健心中有些不舍。韩健知道,像柯瞿儿这样的女乱党,交到衙门那里就不会有好果子吃,反正乱党也是要被杀的,杀之前那就不当人看了,也没人会去维护这些乱党的“合法权益”,他们唯一的权益,就是临死前还能吃口热饭。 “师傅,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韩健有些为难道。 “不行。”法亦回答仍旧很干脆。 韩健有些无奈,法亦这是要跟他“公事公办”,不过他怎么也不会让柯瞿儿到衙门去,韩健这点惜花之心还是有的。 韩健凑近法亦耳边,轻声道:“师傅可还记得上次陛下让徒儿将那些乱党给放了?” 法亦微微蹙眉,似乎是想起来确有其事。 韩健续道:“陛下之意,是不要跟乱党交恶,让我当个调停人。” “哦?’法亦想了想,“你还是向将她带走?” “嗯。”韩健瞅了眼柯瞿儿,此时柯瞿儿倒将头转了回来。虽然韩健的话她没听清,但法亦最后一句话她是听见的。法亦本是要将她交给衙门处置,现在听法亦的意思,是要将她重新交给东王。 法亦想了想,似乎对将柯瞿儿交给韩健有些不太放心。但韩健所言的确是事实,虽然她只是奉命办事,却也知道女皇将乱党交给韩健放走是确有其事,既然如此,女皇对韩健有什么“特别交待”也说不定,她不好随便自拿主意。 “既如此,你带走吧。”法亦道。 “谢师傅体谅徒儿。”韩健笑着对法亦行礼,转而神情有些古怪打量着柯瞿儿。 柯瞿儿见到韩健好像“色迷迷”的表情,心中有些忌惮。之前她想过怎么把那个得罪她的韩健千刀万剐,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同待宰羔羊一般落在韩健手上。 柯瞿儿此时有些委屈,但她想了想,这总比进衙门好。至于为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来人!”韩健喝了一声,突然话音又止。 本来韩健想让侍卫把柯瞿儿押回东王府别馆,但一想,如此一来岂不是没机会跟法亦好好叙叙? “师傅,布置可否帮个忙,将这女刺客押回东王府。”韩健问道。 “嗯?”法亦不解地看着韩健。 “现在她被封了气门,要是路上没师傅在,她冲开气门,恐怕我们谁都不是她的对手。再者师傅你看,我们这些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抬她走总有不便,不如师傅将人押送着回去,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韩健笑着说道。 法亦想了想,最后点点头,似乎是觉得韩健说的话没错。 听到法亦愿意跟自己回府,韩健心中大为快慰,就算女皇一直提防他跟法亦接近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让她逮着机会跟法亦接近上了?他就是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机会,增进他跟法亦之间的关系,最好最后能到感化法亦将她彻底留在自己身边的地步。 柯瞿儿现在成了落网之鱼,心中大为恼怒,却也无法,本来她还担心何小姐跟易蝶的安危,但看样子,韩健和这个不明来历的高手,没有为难二女的意思。 “走。”韩健示意让侍卫让开,让法亦押送柯瞿儿走在前面。 韩健的意思,就是不理会雅间里的何家小姐和易蝶。 “请留步。”韩健不理会二女,二女似乎并不向就这么三人来,两人去,何小姐先开了口。 “何小姐,有事?”韩健转而冷冷打量着何小姐。 在韩健看来,这个何小姐很不识相,本来从乱党手中逃脱,女皇也对她有所恩许,她可以过正常人的日子,但她却偏偏跟柯瞿儿这样的乱党纠缠不清。 第一百九十二章狼和羊 何家小姐望着韩健,脸色很踟躇,此次柯瞿儿是与她一同来的,她却眼睁睁看着柯瞿儿被韩健带走。她向给柯瞿儿开口求情,话到嘴边却布置如何讲。 韩健明白何家小姐的意思,冷声道:“朝廷钦犯,自要带走。何小姐多说无益。” 何家小姐低下头,未再多言。 韩健等人出了雅间,兰娘立在二楼大间门口,惊讶看着这面。韩健故意押人走的似乎后张扬了一些,为的是让兰娘知晓,若是兰娘跟乱党之间有牵扯,那柯瞿儿被拿下的事很快会令乱党有所行动。柯瞿儿作为乱党中旗帜一样的人物,她的落网,必然会引起乱党的全力营救。 法亦押送着柯瞿儿,在韩健等人跟随下,一同回到东王府别馆。黄烈一直跟到东王府别馆门口,见韩健等人要进去,黄烈试着凑过去对韩健说道:“韩兄,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不劳黄公子费心。”韩健笑道,“今日没能在雨花楼好好为黄公子践行,有些失礼,回头定然补上。” 韩健的话显得很客套,也很生硬。黄烈还想再多说话,已经被司马藉隔开,司马藉冷声道:“黄公子请回吧,我们少公子要进去审问犯人,没时间招待你。” 随后黄烈就被拒之门外,连进门喝杯茶的机会都没有。等人都进去,黄烈一个人形单影只立在东王府别馆门口,神情很沮丧。现在易蝶交给他的任务没完成,想讨好易蝶已然不能。 “回去安慰一下林小姐,说不定林小姐对我另眼相看呢?”黄烈屁颠屁颠跑去花与蝶绣坊,仍旧吃了闭门羹。花与蝶绣坊入夜就已经关门,无论他怎么敲门都没人应。 …… …… 东王府别馆。韩健让下人找了个临时的房间充当“刑房”,柯瞿儿被押送进去,手脚都被人用牛皮绳绑住,连身体也五花大绑,旁边再有几个侍卫看着,人是插翅难飞。自始至终。柯瞿儿没再说一句话。不过她瞪着韩健的目光中充满怨恨,好似要用目光将韩健千刀万剐一般。 “劳烦师傅了,师傅请到前厅休息下。”韩健见刑房这面已经安置好,说道。 “不必了。”法亦一口回绝。道。“你的两位母亲在京城中。我不便在此久留。” 法亦说着便要走,韩健赶紧挽留。韩健也不知为何法亦会对他的姨娘们有怎样的成见,但凡提及他的姨娘。法亦总会抽身离开。 这完全打乱了韩健泡美女师傅的计划。 “师傅,留下来喝杯茶再走也不迟?”韩健紧忙道。 法亦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我还有事,你要如何处置人犯,由着你。” 说完,法亦便轻身而起,一个鱼跃便跳到墙头上。韩健看着直咧嘴,这要是参加奥运会绝对是跳高冠军哪,可惜他内家功夫平平,本来留下法亦探讨一下内家功夫也是极好的。 等法亦走了,韩健叹口气,现在他三娘韩崔氏和九娘韩昭氏还不在王府里,法亦就走的这么急,要是三娘和九娘回来,法亦肯定不用到照面便抽身而去。韩健真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当初说要娶法亦的话才令姨娘们和美女师傅之间产生这么大的隔阂。 “女刺客如何处置,还请少公子示下。”在临时刑房里布置好一切的张行出来请示韩健道。 “交给我来。” 韩健说着,人已进了刑房。韩健一进来,柯瞿儿便将视线落在韩健身上,目光中也充满仇怨。 “柯小姐,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韩健笑道。 “哼。”柯瞿儿头一撇,“我们很熟吗?” 韩健笑道:“柯小姐是左谷上人的高徒,在下对左谷上人也是十分尊敬的。” 柯瞿儿微微蹙眉,斜着眼瞅了韩健一眼,她也猜不出韩健说的是真话还是客套话。 其实韩健只知道有左谷上人这么个人,连左谷上人是男是女他还不清楚,更何况什么“尊敬”。 韩健继续说道:“不过柯小姐乃是魏朝钦犯,在下既为魏朝的郡王,不会对柯小姐的罪行置之不理。” “哼。”柯瞿儿这才知道韩健之前说的还是废话,头再一扭,干脆也不正眼瞧了。 “你们先出去,我有事与柯小姐说。”韩健突然对旁边的司马藉、张行和众侍卫说道。 “少公子,她……”司马藉似乎很不放心,但见韩健目光,知道多说无益。便行礼跟张行等人退出门外。 等人都出去,韩健还将门给关上,即便对韩健很不屑的柯瞿儿,此时也不由打量着韩健,她神情略微有些紧张,自己如同待宰羔羊一般被人捆绑着,眼前还是她多次要置之死地的仇人,自己能有好果子吃? 而韩健脸上的笑容,也很令柯瞿儿不安。这笑容让柯瞿儿感觉自己是小白兔,而眼前是只饿狼。 “你……你要作何?”柯瞿儿终于开口问了一声,本来她是很不屑在敌人面前服软的,但她毕竟年岁不大,小女儿家也会有恐惧之心。 “男女共处一室,柯小姐觉得在下会做什么呢?”韩健一脸坏笑道。 “你……你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柯瞿儿道。 韩健微微叹口气道:“柯小姐太天真了,你咬断舌头不会立时毙命,要死只能等流血致死,从你咬断舌头到死会很长时间,而中间这段时间,你会享受到死亡前最大的恐惧。最重要的是,我不会让你死,时候你缺了半边舌头……要多丑有多丑。 不但丑,日后连吃饭也困难,甚至食不知味。就算救不过来,死相……如同厉鬼一般。柯小姐可听闻过吊死鬼?到了额鼻地狱,牛头马面勾你舌头,勾不出来,连肠子也会勾出来……” 韩健说的话,连恐吓带吓唬,虽然柯瞿儿也知道韩健说的未必是事实,但她心里还是心生恐惧。 本来柯瞿儿都已经把牙咬在舌头上,随时准备预演“咬舌自尽”,听了韩健的话,她紧忙将牙齿松开,好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真咬下去。 韩健说着话,已经靠近到刑架这面,伸出手似乎要抓着柯瞿儿的脸。柯瞿儿抱着必死之心,随时准备一口咬出去咬断韩健手指,但韩健并没给她动嘴的机会。因为韩健已经迅速出手,捏住了柯瞿儿的两颊。 “咦……呀……”柯瞿儿脸被韩健捏住,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而身体动起来也很无力,毕竟气门被封着,她只能像个小姑娘一样,练武久了力气大一些却也不是韩健的对手。 “唉!”韩健突然叹口气,把手缩了回去。 柯瞿儿本来已经觉得时分委屈,连眼泪都快流下来,她都没想到韩健会收手,本来她以为韩健下一步动作就是要撕她衣服了。 “这么动人的姑娘,死了太可惜了。”韩健突然感慨了一句。 柯瞿儿被韩健折磨半天,到此时终于还是忍不住眼角流出点泪水,不过她还是一脸不屈的模样,冷声道:“你到底要如何,给个爽快话。不过告诉你,就是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韩健一笑,这柯瞿儿倒是个“硬骨头”,想起当时他装醉时倒在雨花楼床上,柯瞿儿那番自言自语便觉得这丫头有些傻,而且还很任性。 “嗯。不错。”韩健笑道,“你做了鬼一定记得来找我,我让你做鬼也不得安生。” 柯瞿儿听韩健如此说,张开嘴像是要撕了韩健一样,做个样子吓唬韩健,其实也只是给自己壮壮胆而已。 韩健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正色看着柯瞿儿,道:“柯小姐,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折磨你。” “你说什么?”柯瞿儿瞪着韩健道。 韩健指了指柯瞿儿,道:“我暂时不会杀你,也不会放过你。你就安心在此处呆着,过些时候,就会得到自由。若是你中间有什么轻举妄动,那别说没什么情面可讲。” 柯瞿儿本来还闪着光的眸子动了动,似乎听不太懂韩健的话。 韩健又道:“我想柯小姐也是不怕死的,否则也不会涉险去刺杀当今陛下。若是柯小姐落在朝廷手上,你猜朝廷会如何处置柯小姐你?” 柯瞿儿心里升起丝胆怯,刺杀女皇罪名很大,到时候连砍头都是轻的。 韩健再道:“不过柯小姐肯合作的话,那情况就不同。” 柯瞿儿听到这,有些气愤,心想:“说了半天原来是让我当叛徒。” “你妄想!”柯瞿儿喝道。 “柯小姐应该不是第一次来东王府,难道连在下的立场都不清楚?” 韩健的话,再次让柯瞿儿愣了愣,东王的立场是什么? 韩健笑道:“要是我要杀你,上次就可以,但在下并未伤柯小姐丝毫皮毛,还将你们乱党的人从廷尉府救出来,柯小姐不会忘了吧?” “你……你是何意?”柯瞿儿想了想还真是,她之前去威胁韩健让韩健放人,说到底也是她自己任性,试图用一种极端的方式让韩健妥协放人。但事后不管是她师尊教训她,还是她自己思考,都明白自己那么做是有多傻,东王完全可以扣住她将她杀害,而没有必要听她的去放人。但事实却是东王真的放人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君无戏言 “在下的意思,回头再跟柯小姐说清楚。柯小姐不妨就当自己是客人,在东王府暂住几天,这几天可能柯小姐要受一些委屈,但柯小姐放心,府上并不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还有丫鬟和婢女,她们会照顾好柯小姐的起居。” 韩健话说的很客气,不过柯瞿儿听着很不对味。说什么照顾好起居,但她却被绑在刑架上,不管是吃喝拉撒睡,还不都是在刑架上渡过?这算什么照顾好? 韩健说完,除了门外,同时让侍卫进去看管好人。 “少公子,宫里面……来人了。”司马藉有些为难走过来,他大概也猜想到宫里为何会派来,应该是为女刺客的事。 “来要人了?”韩健问道。 “没,只说让少公子进宫,陛下召见。”司马藉道。 “嗯。”韩健点头。其实他早就猜到,既然柯瞿儿落在他手上,易蝶怎么也会把消息通知到女皇那里。就算易蝶通知不到,美女师傅法亦也会去禀告女皇。这消息怎么也会传到女皇那里去。 韩健也没换衣服,直接去外面见了传旨的小太监。因为宫里的大太监卢绍坤刚死,整个宫里的太监管制上还有些松散,那小太监见到韩健很恭敬行礼,韩健对这些宫里面做事的人倒是很客气,还了礼,问清楚传旨的内容,直接带人随那小太监进宫。 进了应天门,韩健直接随那小太监到了烨安阁。此时已经快二更天。烨安阁内仍旧灯影绰绰。 韩健进到烨安阁内,女皇正坐在案前在一盏蜡烛下看着奏本,听到韩健脚步声,女皇抬起头,手上的奏本也放下。 “臣给陛下请安。”韩健行礼道。 “嗯。”女皇微微点头,也不跟韩健废话,直接道,“先前,你可是将刺杀朕的女刺客,带回东王府?” “是。”韩健也直言不讳。 女皇微微有些着恼。道:“那人现在何处?” “还在府上。命人看管好。”韩健道。 “那现在就将人押送到宫里来,朕亲自处置。”女皇拿起个奏本,翻开看了一眼,又很不耐烦往旁边一扔。险些将烛台打翻。 “陛下……”韩健行礼道。 “怎么?你还想包庇那乱党不成?”女皇有些着恼道。“忘了朕如何跟你说的?能少管的事。你不用多管,乱党威胁朝廷日久,不论是那女刺客是否曾对朕行刺杀。都是朝廷要拿下的钦犯!” 韩健语气也略有强硬道:“那敢问陛下一句,为何陛下在乱党中布置眼线日久,却久不彻底加以清剿?” 女皇抬头打量韩健一眼,微微摇头,道:“东王,你越来越放肆了。” “陛下赎罪。”韩健恭声道。 “朕如何处事,自有朕的原则,无须你东王来指手画脚。”女皇严词教训了韩健一句,可能是觉得说话语气太重,微微沉默了一下,道,“你留那刺客,到底所为何?莫非是你看上了那女刺客?” “嗯?”韩健也有些不太明白女皇的意思,韩健想,这也能扯到儿女私情上? 女皇续道:“东王,你年岁也不小,朕也知你跟顾首席的千金情投意合,朕也早就明言,若是你想跟顾小姐举案齐眉,朕自会给你赐婚。” 韩健心里也有些不快,本来他跟顾欣儿之间感情不错是真的。上次女皇要赐婚,他没同意,是因为他也不知道顾欣儿的意思是如何,他不想强迫顾欣儿嫁给她。现在知道顾欣儿也很喜欢自己,女皇能赐婚,就等于是跳过顾唯潘这道最大的障碍,对韩健来说是求之不得。可偏偏女皇非要将将他的婚事跟女刺客联系在一起,好像在说他为了美色迷失头脑一般。这怎能让韩健觉得服气? “陛下,臣无须赐婚。”韩健语气有些生硬道。 女皇打量了韩健一会,似乎想看穿韩健心中所想,但韩健毕竟心理复杂,已经超出了女皇的控制。 女皇沉默着,韩健也不说话,君臣之间僵持了一会。女皇最后叹口气道:“既如此,那女刺客你想如何处置,由着你处置,朕不再过问。” “陛下……” 韩健还想说什么,女皇却伸出手阻止,道:“今日朕刚收到太子的信,如今他已经身到齐国境内。” 杨曦到了齐朝?韩健心说,这也跟我有关系? 女皇续道:“朕突然想起,让太子孤身在外,朕有些不放心。何况太子他从未走过远门,缺乏历练,身边很需要人辅佐。所以朕想让你,去齐国走一趟,顺带将太子平安无事地接回来。” 女皇说完,韩健先是一怔,随即他的眉头也深锁起来。女皇这是明摆着巨大的驯服他不住,想将他送到齐朝去,将他也“历练”一番,磨磨性子。 话说他一门心思帮朝廷决绝困难,甚至不惜犯险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这样也得不到女皇的肯定,让韩健实在无语。 “陛下,臣……”韩健有口难言,说拒绝,明摆着是君臣关系之间再添堵。 “你不想去?”女皇冷冷打量着韩健。 韩健无奈道:“臣自当完成陛下交托使命。” 韩健如此爽快答应,也让女皇一愣,不能来女皇并未打算让韩健去南齐,自己的弟弟已经在南齐,不知何时会回来,现在再送东王去,她自己也觉得舍不得。只要韩健回绝,并表示跟乱党再无牵扯,她便会收回成命,但现在韩健却铁了心去南齐。 “东王不再考虑考虑?或者……回去跟郡王府再商量一番?”女皇问道。 “不必了。”韩健一笑,态度有些决绝道,“太子孤身南下,陛下觉得不忍,臣自当陪伴在太子左右。陛下交托臣平安带回太子,臣也当尽心竭力,不负皇恩。” 女皇也觉出来,韩健也并非是真心想去,说什么场面话也是韩健在找台阶下。到此时,女皇反而有些后悔之前要说让韩健去南齐。 “既然如此,东王回去准备一番,几日后……动身南下。”女皇道。 “谢陛下。”韩健行礼,将退下,再问道,“不知那女刺客,如何处置?” 女皇摆摆手道:“人是你拿住的,你如何处置,由着你。但你也要记得,这些乱党……接近不得。” 女皇突然觉得自己说什么东王也不会听进去,说也白说。 “退下吧。”女皇略有无奈道。 韩健再行礼,恭敬退下,出了烨安阁。 等韩健走出烨安阁,女皇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夫妻之间的吵架,两方各不相让,最后负气说了难以挽回的话,最后两方都在后悔。她也知道什么是君无戏言,既然她让东王南下,而东王又没提出任何看法,此行便是板上钉钉。 “陛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突然一个身影从女皇背后纱幔缭绕的屏风后走出来,却是法亦。 “师妹是否觉得,朕的话手的有些重了?”女皇神态有些自怨自艾道。 “陛下身处高位,非民女可擅自揣度。”法亦行礼道。 女皇无奈一笑道:“朕知道,师妹的心是向着健儿的,朕的心何尝不是。但健儿他做事,愈发冲动,若是再无收敛,恐怕连朕都收拢不住他,他去齐国一次,何尝不是对他一次历练?他从齐国回来,应该更加成熟稳重些了吧。” 法亦看了女皇一眼,没说什么。女皇却叹口气,说这些,她自己都感觉有些自欺欺人了。 女皇也清楚,韩健跟她的六弟杨曦不同,杨曦需要历练不假,因为杨曦根本不知世间险恶,也没有做事的能力,一切都听信他人。而韩健虽然做事自我,但做事很果决,有做大事的能力,这样的人若是不留在身边,而是放任到外面去,那将来很可能是敌非友。也许将来东王会走上反叛朝廷的路也说不定。女皇甚至也在为今日的鲁莽决定而感觉到一丝不安,以她现在对韩健的感觉来看,也许将来东王会真的会生怨恨,从而跟朝廷为敌。 另一边,韩健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往宫门口走。 在韩健看来,我处处帮女皇,女皇却待我如此,这根本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辛辛苦苦为的是魏朝的社稷,而你却把我打发到南齐去,这不是卸磨杀驴? 韩健本来还想对女皇提出建议,收拢乱党势力为朝廷所用,但看女皇的态度,韩健也觉得说这些没丝毫用处。他索性就不说,接受了女皇的旨意,去南齐。 可到宫门口,韩健稍微冷静下来,却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答应的太爽快了。 他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十六年,已经有太多不舍的东西,现在让他突然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而且很可能是众敌环伺,他自己也会觉得有些不太适应。韩健留在洛阳城,虽说有些笼中鸟的意思,但却是衣食无忧可以悠哉悠哉,可以跟顾欣儿在一起,甚至可以跟好友一起吃喝玩乐。但到了南齐,他就真正是一只笼中鸟,而笼子里,很可能还有几条蟒蛇。 第一百九十四章郎情妾意 当晚韩健回去,仍旧是风平浪静。到第二日,女皇在早朝上宣布东王将出使齐朝,整个朝堂是一片哗然。 本来朝廷派太子出使,是历来魏朝派出使节中级别最高的,这次朝廷又派有实位的郡王前去,规格之高令朝廷很不理解。因为齐朝从未派出王公以上的使节前往魏朝出使过。 而朝廷里炸翻天的同时,韩健倒是很平静。他在府里吃完早饭,便要去清虚雅舍,这时候韩健在洛阳的两个姨娘,三姨娘韩崔氏和九姨娘韩昭氏匆忙回王府这面见韩健,质问事情的缘由。 “健儿,你要出使,这么大的事,怎不会跟为娘商量一下?”韩崔氏在得到韩健轻描淡写回答之后,显得有些过激。 “三娘多心了,不过是寻常的出使,而且是陛下所派,我想来没什么拒绝的道理。”韩健笑道。 “你懂什么?”韩崔氏有些生气道,“为娘这就进宫去面见陛下,让陛下收回成命。九妹,你随我一同进宫。” 韩昭氏无奈看了韩健一眼,眼神好像在说你也太自作主张了。随后两个姨娘便进宫去。 等两个郡王妃离开,司马藉和阮平才出现在正厅韩健面前,二人之前还都不知道韩健要出使的事。 “少公子,你要去齐朝?”司马藉打量着韩健问道。 “嗯。”韩健道,“未来几天的事,这次去不用你们同行。路途太远。” 司马藉无奈一叹,也没说什么。倒是阮平先开口道:“读书万卷,不如行万里路,去齐朝一趟也是好的。” 司马藉转头看了阮平一眼,问道:“你要随少公子去?” 阮平苦着脸道:“那么远,我恐怕……去不了。” 司马藉撇撇嘴道:“去不了还说这么多,本公子倒是愿意陪少公子走一趟,反正我的志愿是行遍天下,去齐朝行侠仗义和在魏朝行侠仗义,本质上是相同的。” 韩健没说什么。转而问道:“昨日女刺客的情况还好?” 司马藉笑了笑道:“这恐怕要问我们的雯儿小姐了。从昨日开始都是雯儿在管着那女刺客。不过少公子放心,我们在女刺客那安置了不少人紧盯着,那刑房又四面没窗户,就算她挣脱绳索。也逃不掉。早晨还刚给她换上铁链……” 昨天还是牛皮绳。今天就换铁链。韩健心想柯瞿儿这可真是插翅难飞了。 司马藉问道:“少公子准备处置那女刺客?” 韩健想了想,这事女皇都不管,完全交给他来处置。意思就是他想怎么处置也由着他。这就好像是女皇派他出使的交换条件一样。 “关着吧,有用。我出去一趟,中午之前不会回来。”韩健心想本来还要利用柯瞿儿跟乱党有所沟通,现在看来已经是徒劳,女皇根本没有与乱党合作的兴趣。那干脆,就先把人拘押着,想让他放人也难,韩健还想得到一些“条件”,就这么轻易放人,以后乱党还不蹬鼻子上脸? 司马藉听说韩健要出去,便知道韩健是要去跟顾欣儿最后相聚,毕竟韩健几天后就会离开,相聚时短,韩健是要利用好在洛阳城最后时间。司马藉自然不会去当电灯泡随韩健一起出去。 韩健这次出东王府并未带侍卫,一身简装,独身一人步行前往顾府。到顾府门前,顾府冷冷清清的,本来顾唯潘平时就不回家,这里名义上是顾府,但其实门庭冷落也没什么人来。 韩健敲了门,随即顾府的下人开门,见到是韩健,顾府的人也很客气,请韩健直接到里面。 韩健还没等进院子里,便见顾唯潘迎面走到门口来,顾欣儿和顾松氏母女送顾唯潘一起出来。 “你?”顾唯潘见到韩健,老脸横皱打量韩健一眼,转而对身后的顾欣儿母女道,“你们先回去。” “是。”顾欣儿扶着母亲先回正厅那边,而顾唯潘好像是有事跟韩健说,特地留下。 “顾首席,有事?”韩健因为跟女皇闹的有些不愉快,心情也不佳,这次来找顾欣儿,本来也是临别前能多见一面是一面,离开洛阳之后,短则半年,长则几年可能都回不来,韩健确实有些不舍。 本来韩健以为顾唯潘要跟他说关于他出使的事,但顾唯潘上来便是说延宁郡王。之前朝廷与北王在黄河渡一战,虽然战事并非太激烈,却也是魏朝近年来最大的一场内乱。在这场内乱之前,延宁郡王和原户部尚书汤生负责押送钱粮北上,这期间事情很赶巧,以至于朝廷上下,谁都觉得延宁郡王和汤生跟北王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最后也证实,延宁郡王所负责押送的钱粮路上就被北王军劫了去。 “……眼下延宁郡王和汤生将回洛阳,你可知陛下下一步如何处置他二人?”顾唯潘最后看着韩健问道。 “顾首席问错人了。”韩健无奈一笑道,“陛下让我不能过问朝事,自然也不会对露出一些口风。” 顾唯潘长长一叹,似乎也早就料到韩健答案。顾唯潘道:“上次你让老夫查汤生底细,虽然查无实证,却也知他的确有参与到贪污案中,很可能与北王有涉。如今他随延宁郡王回洛阳,若是陛下不能对他二人所有处置,恐怕日后仍旧为祸患。” 韩健听着这些,突然觉得很累。关于延宁郡王和汤生是什么货色,现在他不再有心去管。韩健自嘲地想,现在管了又有何用?反正他将去齐朝,想想一路上怎么愉快,怎样能完成使命回来的好,至于洛阳城的权力争斗,朝堂间的尔虞我诈,就先放到一边去,安安静静先把在洛阳城最后时光渡过便罢。 顾唯潘也感觉出韩健对此事不太上心,此时他也将离开去上听处,最后问道:“听说陛下派你去齐国为使?” “嗯。”韩健应了一声。 “此行遥远,一路上保重吧。”顾唯潘难得居然还如此“关切”说了一句,让韩健也有些不太适应。这还是那个对他看不上眼的顾首席? 说完这话,顾唯潘便离开顾府,韩健也得以进去见顾欣儿。 顾欣儿先跟顾松氏说了要跟韩健一起出去,顾松氏对女儿跟韩健交往的事并无任何反对意见。韩健和顾欣儿一起出门,韩健才对顾欣儿说了将去南齐的事。 本来两人闲庭信步般走在洛阳城的街道上,闻言顾欣儿停住脚步,面色有些凄切地看着韩健,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欣儿,这次我去齐朝,怕是有些时候不能回来。”韩健说话的语气,有几分要交待后事的感觉,就差说一句“要是我回不来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那欣儿能同行吗?”顾欣儿突然问了一句。 顾欣儿明知道此行路途遥远,居然还肯与他同行,这份情义令韩健十分感动。韩健拉着顾欣儿的手,轻声细语安慰一番,就算顾欣儿肯去,韩健也不会让顾欣儿如此远行陪着他颠沛流离。 “欣儿放心,事情顺利的话,短则三五月,长着半年就可以回来。”韩健最后笑道。 顾欣儿看了韩健一眼,显然也知道韩健是在哄她。此行去南齐,光是一来一回花在路途上时间就需要三四个月,事情又岂会那般顺利? 顾欣儿也没揭穿韩健善意的谎言,两人一起在城中走着,像他们这样年轻男女一同出来,即便在民风开放的洛阳城也极为少见。毕竟顾欣儿未盘发髻,也就并非妇人,若是一般的夫妇出来倒也不会令人觉得奇怪。 “欣儿,本来我想在离开之前,想跟陛下请奏,与你结亲。”韩健突然说了一句,顾欣儿登时面色通红,布置该如何应答。 好在韩健也没想让她表态应答,继续说道:“不过又想了想,这么做太匆忙,不能表现我的诚意。不如等我从齐朝回来,再正式去府上提亲,相信到时候令尊也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 “嗯。”顾欣儿最后低着头应了一声,面颊通红已经到了耳根,最后她声如蚊呐说了一句,“欣儿会等你回来……” 如同世间最美的情话一般,一句“等你回来”,就好像是一生的许诺,不管前途如何,韩健已经不太在乎,他只在乎现在的拥有。难得他能得到天之娇女一般的顾欣儿的青睐,他自己也觉得很荣幸。 “我也会尽快回来……娶你。”韩健最后也表了态。 眼看到了中午,韩健与顾欣儿一同到清虚雅舍吃饭。韩健本来以为司马藉会与阮平一起去拜访阮平的同门师兄弟,却没想到此时司马藉、阮平还有非常讨人厌的黄烈都在里面,韩健到来,突然见到这么多熟人,他也觉得不太好。顾欣儿毕竟是女儿家,这时代的女儿家是十分羞涩的,就算是正式成婚也不会轻易出来见客,更何况顾欣儿跟他之间还没什么。 “你们怎么都在?”韩健看了看桌前几人,再问了一句迎上前的司马藉。 韩健想,既然你们都在,那我就干脆换一家。 第一百九十五章大义与私情 司马藉迎过来,说道:“黄大公子跑来,说是找少公子有事,我看多半是昨日那女刺客的事。少公子不如先走,姓黄的我来应付他。” 韩健一笑道:“黄公子又非乱党中人,何必如此忌讳。让他过来说话就是。” “嗯。”司马藉这才转过头,对早就坐在桌前有些迫不及待的黄烈道,“少公子让你过来说话。” “哎。”黄烈应了一声,屁颠屁颠跑过来,点头哈腰对韩健行礼。 “黄公子,有事?”韩健想找个座位让顾欣儿坐下,这才过来跟黄烈说话。 “韩兄,就是……就是昨天那个事,林小姐托我找韩兄,韩兄能不能……卖个情面,放……放人?”黄烈说出来,自己也觉得理据很不充分。既然被韩健拿住的是女刺客,而且是刺杀女皇的钦命要犯,韩健又怎会轻易放人? 韩健有些惊讶问道:“黄公子不会不知那女子是什么人吧?” 黄烈苦着脸道:“知……知道。” “既然知晓,黄公子就不该作出这样的请求。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旁人一定以为黄公子跟乱党之间有什么牵扯,继而会想,南王会不会跟此事也有牵扯,这不是黄公子愿意看到的吧?”韩健故意把事说大,吓唬黄烈道。 “啊?”黄烈有些惊讶道,“那……那我不说了。” 韩健笑着拍拍黄烈肩膀道:“黄公子应该是聪明人,既然与林小姐在一起的是乱党女刺客。那林小姐又怎会是平凡人家的绣娘?黄公子应该早些远离才是,不然可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黄烈低着头,一脸沮丧道:“我……我知道了。多谢韩兄提醒。” 说完,黄烈告辞而去,连留下吃顿饭的力气都没有。韩健也感觉的出,易蝶跟乱党女刺客有来往对黄烈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本来黄烈只当易蝶是个普通绣娘,极力追求不得,但死皮赖脸之下总有机会。现在黄烈却知道再继续追求下去不但可能自己遭殃,连背后的家族甚至是南王府也可能跟着受牵连。这让黄烈不敢再追求下去。 黄烈走了。司马藉和阮平都很识相,不会过来打搅韩健跟顾欣儿的约会。 韩健点了一些顾欣儿喜欢吃的菜肴,两人不紧不慢吃完一餐,韩健再送顾欣儿回府。并相约来日一起去听公讲。 等韩健离开顾府。时间尚早。韩健正有些无所事事想去书局那边看看,却见街路上一人迎面走过来,身材婀娜举止优雅。正是身处于乱党之中的朝廷间谍易蝶。 “林小姐?”韩健笑着打一声招呼,“有礼了。” 在街上碰见,韩健自然不会觉得这是巧遇,显然易蝶是有意在这里等他,而他也是走在回东王府的必经之路上。 易蝶走过来,欠身行礼,转而看着旁边的茶寮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健点头,与易蝶一同进了茶寮。这茶寮构造也很简单,只有一层,比当初林小夙的茶寮要大上一些,却也大不到哪去,只属于“路边摊”。 等韩健坐下,易蝶才敛起裙摆坐下,却并不抬头看韩健以示尊重。 “林小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言。”韩健道。 “小女子前来,有双重身份的两层目的,殿下且听小女子慢慢道来。”易蝶好似说书一般的开场白,让韩健直皱眉。不说事先来上这么一段,韩健听着很别扭。 “嗯。”韩健笑着点了两下头。 易蝶道:“乱党之中,在得知柯瞿儿为殿下擒获之后,已经开始有所行动,小女子听闻,他们可能会对殿下有所不利,殿下还是应小心为上。 再者,乱党一边,有人想通过小女子来知会殿下一声,说是殿下若是肯放人的话,会作出交换条件,暂时撤出在洛阳周围的乱党成员,并保证在半年时间内不会作出于朝廷不利的事。” “嗯。”韩健再点头,“条件听上去不错。不过,我不会接受的。” 易蝶一笑,好像也料到韩健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乱党的条件。易蝶再道:“那殿下准备如何处置柯瞿儿?” 这问题,易蝶不是第一个问他的,实际上知道韩健拿住女刺客的人,都想知道韩健最后怎么处置她。现在女皇将处置权交给他,是杀是放已经完全交给韩健来做决定。韩健心想,易蝶既然有此一问,就说明易蝶已经从一些渠道获悉,女皇不会再过问韩健处置柯瞿儿的事。 “那以林小姐的意思,当如何处置?”韩健突然将问题抛给易蝶。 易蝶微微颔首,似乎在想韩健的问题,却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刚才的问题有些“无礼”,作为臣子和下属,她是没有资格来问韩健关于犯人处置问题的。易蝶之所以会问,是因她也不想让柯瞿儿死。虽然她跟柯瞿儿立场不同,但易蝶在长时间与柯瞿儿交往中,也发现柯瞿儿除了政见上与她不同之外,其实也是个很好的姑娘,有少女的天真烂漫和憧憬,甚至还有些小妹妹一般的俏皮。易蝶是想救柯瞿儿,但也知道这话不该出自她的口。 “属下失言。”易蝶恭敬道,“殿下如何处置人犯,属下不应过问。” 韩健一笑道:“林小姐想多了,我是真心实意问你,以你的立场,觉得该如何处置柯瞿儿?” 易蝶抬头看了韩健一眼,韩健脸上的笑容很真诚,让她看不懂。她在官场多年,也见识过不同的面相,却也从来未见过笑容如此真诚问她意见的上司。 易蝶想了想,道:“以小女子立场,柯瞿儿该杀。但以情义来论,却又不舍。” 韩健点头道:“林小姐很诚实。以你的身份来说,这种话有些造次,连说都不该说。但人都有私情,想来林小姐与乱党相处日久,也发觉他们并非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人都有善面。我与林小姐的立场,也大致相当吧。” 韩健最后一叹,说到底,他自己也真是对杀柯瞿儿不忍。这恐怕是女皇质问他是否对柯瞿儿产生私情的原因之一。韩健现在再想想,以柯瞿儿这么一个动辄以狐媚之色来引诱他,身份又很神秘可说是碰不得的女人,恰恰触碰到男人心中的基点,越是得不到的女人,越是男人所想追求的。本来柯瞿儿也是个足够吸引男人的小美人。 易蝶听韩健如此说,便知道韩健应该是不会杀柯瞿儿。本来以她立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她现在却有些松口气,主要是因她跟柯瞿儿的“姐妹之情”虽然有些伪装成分在内,却也是发自真心。 易蝶随后将柯瞿儿被韩健擒获后,乱党一方的反应如实汇报给韩健知晓。 韩健听了易蝶的描述,才知道昨夜柯瞿儿带何家小姐去见他,也完全是柯瞿儿自作主张。从这点看来,柯瞿儿做事很任性,喜欢率性而为,有时候也太自以为是而不考虑结果。 “……柯瞿儿本来是出自好意,想撮合何小姐与殿下的关系,但不知是何原因,昨日她要对殿下无礼,这也是她咎由自取。”易蝶最后说道。 “嗯。”韩健微笑着点头,问道,“有件事一直想问林小姐,左谷上人现在何处?” 易蝶没想到韩健会问这样的问题,稍微想了想,又摇头道:“左谷上人行踪诡秘,据闻应该是在齐朝境内,却也并无详细线索。左谷上人为人神秘,就算是在江湖中,也少有人见过,想寻到她应是不易。” “嗯。”韩健点头,目前乱党以武林华宗为旗帜,而左谷上人又是华宗的宗主,也就是说,左谷上人名义上是整个乱党组织的最高领袖。韩健心想要是能找到这个人,大概有可能操控整个乱党组织,但要施行起来难度也很大。 易蝶最后说道:“小女子请示过陛下的意思,陛下之意,乱党之事,暂时朝廷不会有大的动作,而柯瞿儿的处置完全交给殿下,小女子只是从旁协助。若是殿下想通过小女子与乱党有什么联络,也只管差遣,现在小女子一切都听命于殿下。” 韩健笑道:“那林小姐不妨直接回去跟乱党中人说,就说他们想要柯瞿儿平安无事,就要拿出足够诚意。我想与左谷上人直接对话。” 易蝶微微蹙眉道:“殿下……此事怕是很难。” “无妨。就算见不到左谷上人本人,在我出使齐朝之前,也会把人作出适当的安置。总之林小姐先回去跟乱党中人通这个气,也表达在下心怀善意,并不想造杀孽。” “嗯。”易蝶最后点头,想来是觉得韩健的提议也无不妥之处。既然乱党想让柯瞿儿活,那乱党中人也很清楚他们也必须拿出诚意,以沟通的姿态来跟韩健接触。本来韩健上次放了被朝廷缉拿的乱党骨干成员,也表示出韩健并非对乱党时分敌对。 “那小女子便如此回去跟乱党之人通禀。”最后,易蝶起身道,“不过还有件事通知殿下一声。殿下出使齐朝期间,陛下也派小女子同行,希望小女子能在殿下左右,助殿下办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少女心思 东王出使,虽然不及太子出使那般隆重,却也是魏朝外交史上的大事。但这次朝廷准备却很仓促,当韩健得知自己启程时间定下时,便感觉出这种仓促,因为出发之日定在两天之后的上午。 韩健本来以为女皇派他出使,怎么也会让他在洛阳城留个个把月,却没想到前后只给他两天时间准备。有些事,岂是两天就能处理的完? 当韩健回到府上,得知自己两天后将出发,他首先想到这么仓促的原因,就是女皇不想给他太多的时间去处理柯瞿儿的事,是让他早些做决断。韩健之前还说要在出发之前处理好柯瞿儿的事,现在看来有些困难。 “柯小姐,我们是时候谈谈关于你未来日子的处境。在下两天后就会离开洛阳城……“ 东王府别馆的临时刑房内,韩健坐在椅子上,身子比柯瞿儿矮了一截,却是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来进行这次会见。柯瞿儿打量着韩健,时不时瞪上一眼,想动手,却因为铁链加身而不得。 韩健说的话很长,但总结出来就一句: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你要在走之前杀了我?”柯瞿儿最后终于忍不住,以很刚烈的语气问了一句。但问出来之后,韩健感觉出她的气息有些不顺,这小女儿家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坚强,但实际上已经害怕了。 “非也非也。”韩健道,“关于柯小姐的处置问题。在下目前还没想好,柯小姐可以担心,暂时你的生命安全可以得到保障。” 柯瞿儿一听,心里有些气恼,刚才啰哩啰唆说那么半天,感情是逗我玩? “你……你到底要怎样?”语气上,柯瞿儿也稍微服软了。她也怕惹恼了眼前这个“魔头”,他要是真将自己砍了,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冤枉。柯瞿儿现在便想,我见你是出自好心啊! 关于之前刺杀女皇。意图绑架东王却绑架了三皇子。还有在东王府门口刺杀东王的事都被她暂时选择性遗忘。 “其实在下的意思,是想让柯小姐想想有什么可以交换自由的方式,在下想跟令师做一下交流……”韩健笑道。 “你妄想,我师傅才不会见你!”柯瞿儿一听火冒三丈。再想想不由为自己可怜起来。上次她只身犯险到东王府来。事后她师傅就托人写了信给她。在信上将她教育一顿,让她日后行事要小心谨慎。最后她没想到自己却还是成了落网之鱼。 “见不着?”韩健像是在考虑,沉吟道。“那只好劳烦柯小姐,跟在下走一趟了。在下出使的路上苦闷,不妨就让柯小姐路上解个闷什么的……” 柯瞿儿听完身体不由打个寒战,解闷?自己有什么可解闷的地方?难不成……柯瞿儿开始为自己的将来的处境担忧了,要是这东王是挨着自己贵族身份,才没在洛阳城对她下手,到了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要是用“强”的怎么办? 柯瞿儿想:“下山前师傅跟我说了不少江湖上的事情,那些恶贼,可不都是在没人的地方才对良家女子下手的?难道我也要步那些良家女子的后尘?” “我……我不去行不行?”柯瞿儿问出一句连她自己也觉得很没骨气的话。 “不去。”韩健再沉吟了一下,道,“恐怕不行。这次若是柯小姐无法联系到令师的话,就必须要与在下同行了。” 韩健说完便从椅子上起身要出去,他知道这次的交谈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刚转身,便听到柯瞿儿在背后恶狠狠低声诅咒道:“……不得好死。” 韩健转身笑着打量着柯瞿儿问道:“柯小姐说什么?” 柯瞿儿也没想到韩健耳朵如此之灵,她眼角流下两行泪,撅着嘴道:“没说什么。” “哦,那祝柯小姐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韩健笑着说完,直接出了刑房。随后刑房房门被关上,便在柯瞿儿感觉自己前途一片暗淡,不由自主想起师傅关心的时候,一双细嫩的小手伸过来,小手还捏着一条手帕。 是雯儿。 “……喏,要擦擦脸吗?”雯儿眨眨眼,问道。 “不用了。”柯瞿儿吸了吸鼻涕,道,“谢姑娘你的好意,你也是被东王捉来的,身不由己么?” 雯儿琢磨了一下这句话,道:“哪里啊,我从小就跟我家少主在一起的,我想去哪里,少主从来都由着我,怎会身不由己呢?” 柯瞿儿看着眼前这明显比她小几岁的少女说话时一脸幸福的模样,突然有些羡慕起她。为何两个都是女子,待遇相差却这般大?自己不就对他无礼了一些,还试图刺杀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落得这般下场? 雯儿说完,听到门口方向有动静,跑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双手捧着木托,木托上是饭菜。 “我喂你吃。”雯儿悉心地用勺子盛了饭菜,送到柯瞿儿的嘴边。 本来柯瞿儿是不屑于吃饭的,昨夜到现在她一直不肯吃,但知道自己要跟东王车驾一起南下之后,她突然想明白了,虽然自己可能遭受到一些“非人对待”,但怎么说这样也给了自己逃跑的机会,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走。 柯瞿儿肚子本来就饿了,这一准备吃饭,吃起来便觉得肚子好像填不饱一样。一大碗饭和菜很快便吃完。 雯儿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碗,傻傻一笑道:“嘿,姐姐的饭量可真大,我再去盛。” 柯瞿儿一边嚼着饭菜,一边说道:“嗯……那你快去。” 事到如今,柯瞿儿也不再矜持,也不需在这个陌生少女面前保持什么淑女风度,难得现在饭来张口,她只想先让自己的肚子好受些。她也准备好,趁着吃饱了,晚上便冲开气门,试着挣脱锁链逃走。 等雯儿再端来饭菜喂饱了柯瞿儿,柯瞿儿终于感觉自己活的的像个人样了。 “谢谢你,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柯瞿儿吃饱后,笑容满面看着雯儿。 “我叫雯儿,是少主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少主的衣食起居都是我照顾的。”雯儿有些自豪说道。 柯瞿儿心想,原来是那坏人的贴身丫头,这么小的年岁就被迫在他身边为奴为婢,这是多么凄惨的人间惨事?回头我出去,一定想办法将她救出去。 “那雯儿姑娘,你能否帮我把链子松一松,太紧了,我手都麻了好半天了。”柯瞿儿试着说道。 柯瞿儿想,这个丫头一定很笨,跟她混熟了,让她帮自己松松锁链,晚上逃走就更有把握了。 “不行。”雯儿一口回绝道,“少主说过,每过一段时间可以跟你揉一揉,但不能碰你身上的链子,你是个坏女人……” 柯瞿儿登时心中有股要杀人的冲动,心中将那个坏人又骂了数百遍,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不止。 “我不是坏人,姐姐是在行侠仗义,你家少主才是坏人。乖,过来帮我松松锁链好不好?”柯瞿儿一脸和善笑容道。 “哼。”雯儿轻轻一皱鼻子,道,“你说我家少主的坏话,不给你揉了……” 说完,雯儿一路小跑出了刑房,剩下柯瞿儿一个人郁闷不已。柯瞿儿心想,早知道说那坏人两句好话,就不至于让自己手臂接着发麻了。精通武功和医理的她很清楚,要是手臂长时间麻痹而不能通血,那很容易令手臂坏死,到时候大罗神仙也难救,她想活命除非把自己的手臂给砍了。要是一只手臂坏了,她可以当个独臂女侠,但若是两只手臂都坏了,别说当无臂大侠,连自己逃走怎么给自己砍手都是个问题。 在雯儿走后,整个刑房里只有个火盆在忽明忽暗中,柯瞿儿心中不免为自己将来当独臂大侠还是无臂大侠开始担忧起来,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她毕竟太累,来到这里又神经绷紧了一天一夜,终于还是忍不住睡着。 就在她做着自己被人杀的噩梦时,突然觉得好像手臂被人碰了一下,睁开眼,便看到雯儿嘟着嘴在给她揉。很快她没有知觉的手臂便感觉麻麻的,之后手指也能动了。 “雯儿姑娘,谢谢你。”柯瞿儿现在简直把雯儿当成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一样。 “谢我干嘛?若非少主让我不许任性,我才懒得管你呢。哼,你好些没?好些的话我先回去睡了,天亮之前我就不过来了。” 又是那坏人,看来那坏人对这纯真少女的影响很大。柯瞿儿心想,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近墨者黑,好端端一个姑娘,跟在一个坏人面前,也学坏了。 之后的一夜时间里,柯瞿儿无心睡觉,她都在想办法冲开自己的气门,就在后半夜,自己感觉有些进展的时候,突然一声风声,一枚石子从外飞进来,直接打在她可能会冲开的气门上。如此一来,她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还能隔空打穴?”柯瞿儿惊讶不已,这样的功夫,她以前只见师傅练过,她自己还没这等本事。 很快,她便见到了再次封她穴门的人,还是上次那白衣女子。在韩健陪同下一起进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上路 柯瞿儿见到韩健和那白衣女子,心中不由有些沮丧,如此看来自己逃走的计划要泡汤了。却听那坏人在对那白衣女子献着殷勤,道:“师傅多心了,看看这人犯被看管的多好,不怕她逃走。” 听到这话,柯瞿儿不由冷哼一声,头拧向别处。 法亦道:“你也太不小心,若非为师前来,她可能会冲破被封的气门,对她而言要挣脱几条铁链也并非难事。” 韩健听了一惊道:“这么严重?不行,找人来给她换上大一号的锁链,总之要将她锁的严严实实,看她怎么逃!” 听到这话,柯瞿儿简直想杀了这坏人。本来自己就被绑的那么紧,现在还要加铁链,那为何不干脆把自己杀了更一了百了? 不过韩健却只是随口一说,最后,韩健笑道:“这不是还有师傅在?反正师傅要陪健儿一起南下,就帮健儿看好这人犯,让她无法逃脱。” 听到白衣女子要与他们同行南下,柯瞿儿心中一凉。要只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看守她,她倒不是很担心,这两天她也觉出来了,东王府的侍卫很正派,连她这个人犯都不曾正眼瞧过,应该是东王治下有方。而从她判断那些侍卫的吐纳气息来看,都是练的外家功夫,这样功夫的人,只要被她近身,一个打十个问题都不大。但若是那女子,一个她都应付不了,这是一个跟她师尊武功相当的厉害人物。 柯瞿儿心想:“这么个厉害人物。是你这个坏人说同行她就会同行的?” 令柯瞿儿意想不到的是,最后那白衣女子点点头“嗯”一声,柯瞿儿内心一片死灰,看来要逃走不太可能了。 韩健先是陪着法亦一起出去,给法亦安顿好房间,才慢悠悠回到刑房,此时柯瞿儿闭着眼,像是睡着,但她想到未来的命运已经睡不着。 “省省吧。”韩健笑道,“若是柯小姐配合的话。说不定到齐朝边境。在下心一软就会放你呢?” 柯瞿儿继续闭着眼,全当充耳不闻。 韩健突然叫一声“来人”,随即进来几名侍卫开始给她打开镣铐,随后雯儿和几名丫鬟也走进来。 “你要作何?”柯瞿儿心里紧张起来。 韩健没理会柯瞿儿。对丫鬟吩咐道:“给她换上一身衣服。要出门。不打扮起来也不能这么一副邋遢模样,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带个女乞丐一起城门,有**份。” 柯瞿儿突然感觉自己这个囚犯的待遇倒也不差。居然还有新衣服穿。本来她身上就是一身男装,只是帽子不知去了哪里,身上经过这一夜折腾,又是锁链又是牛皮绳的,浑身好几道黑色的勒痕,这样出去的确很难看。 等她在雯儿和丫鬟的侍奉下,换上一身女装,再面对着打磨的很精致的铜镜看到自己的样子,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很漂亮。柯瞿儿常年都在山上随师傅学艺,本身她师傅左谷上人就是个世外高人,对衣着没什么讲究,她小时侯到长大所穿的,大都是师傅穿剩下的旧衣服。到行走江湖,她才有自己的新衣服穿,但那些衣服跟现在身上的这身相比,有天壤之别。 这样的衣服,不是市面上可以买到的,就算找人订做,费用也高的吓人,她以前也见过那些官家小姐穿过,以前她也不觉得艳羡,但现在穿在身上,她倒是感觉很舒服,里面的亵衣感觉上都是柔柔的。 “好了。”雯儿说道,“你们去叫少主来。” “是。”那些丫鬟很听雯儿的话,随即都出去,然后韩健与那白衣女子一同进来。 “这样才像话,美女就应该换上华丽的衣着。”韩健看着柯瞿儿,笑道。 柯瞿儿闻言气氛地扭过头,不过心里却也觉得很受用,心想,你才知道本姑奶奶是美女?却听法亦道:“健儿,你为何要给她换上新衣?” 韩健笑道:“既然师傅要与我们同行,还看管着她,总要给她换上一身得体的,这样师傅看着也舒服些不是?” 法亦最后点头“嗯”一声,也没再多说。 柯瞿儿听了却很不舒服,心说给我换上一身好看的衣服,就是为了让你的师傅看着舒服点?那我算什么? 柯瞿儿有意见,但她却知道说了也没用。 韩健与法亦将出去,法亦却不走,道:“健儿你只管先回去,今晚为师来看管人犯。” 韩健很不想让法亦就这么跟柯瞿儿共处一室一晚,但无论他怎么说,法亦都不为所动。最后韩健无奈出了门,等人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柯瞿儿和法亦,柯瞿儿内心反而更紧张起来。 柯瞿儿感觉出,眼前这女子看起来很漂亮,很和善,对她却很不友好,反倒是那坏人,对她倒是很仁慈。 “不用担心。”法亦好像能看穿柯瞿儿心中所想,道,“今晚你睡床上,我在旁看着你,只要你不轻举妄动,我不会为难于你。” “我……睡床上?”柯瞿儿听到这话,才有心思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房间,很华丽的房间,无论是四周的布置,还是摆设和装饰,做工都是一流。而且这房间明显就是为女子所准备,连梳妆台都有,梳妆台上摆放的胭脂水粉都是她以前听说过,不曾用过的。 柯瞿儿再打量法亦一眼,法亦身上连脂粉之气都没有,可见她也不会去打扮自己,也就是说这房间根本不是眼前这白衣女子的。除了法亦,柯瞿儿也想不到这是为谁准备的房间,因为她也知道现在的东王尚未成婚。不过她很快想到,也许是东王那些姨娘的房间。 “不用看了,这里是未来东王妃的房间,只是一般睡房,因为东王进洛阳城一般不会住太长时间。”法亦说道。 柯瞿儿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东王未来妃子的房间。她想了下,那坏人有十几个姨娘,也就是说他将来也可能有十几个妃子,她想了想,这样规格的房间应该不是每个东王妃都能拥有的吧? 这次法亦没再说什么,只是扶着她到床上,这是她被抓以来第一次可以躺着睡觉,若不是身体受制,也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睡的最好的一张床。 屋子里蜡烛很明亮,而法亦也没有吹灭蜡烛的准备,只是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闭上眼,便好像是入定。 柯瞿儿四下抻着头四下打量一下,现在连枷锁都给她去了,只要冲破被封的气门身体就能恢复自由。但她也知道,既然这女子这么有自信坐在床边,那也就说即便她能冲开气门,也只是做无用功。 柯瞿儿有些沮丧,看了眼绣床,木料很精细。她突然觉得自己注意的东西不是她应该所注意的,她现在要做的是好好睡一觉,而不是看这些一生都与她无缘的奢华布置。当她躺定,一抬头,面上便一片通红。 绣床上居然挂了一副很大的春宫图,上面画着十几个不穿衣服的女子,好像在河边嬉戏,每一个都画的惟妙惟肖,连身体一些隐秘的部位都那么清楚。而还有个男子,虽然是背对着河边的女子,却能见到他也是不穿衣服的。 柯瞿儿本来就是少女年岁,哪见过这等东西,她紧忙闭上眼,想睡着,却也睡不着了。她告诉自己不能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看。 这一看,以至于她一夜都没睡好,直到快天亮才睡着。而后不多久便醒了,因为法亦也醒了。 接下来一天,她都跟法亦在一个房间里,法亦似乎是不注意她,但看管的她很严实。一旦她冲穴有一定进展,总会被法亦补上一下,然后她只能再试图去冲,这么反复几次,连她自己也觉得是白费力气,后来她干脆腿一伸,把自己当成是死人一样,享受自己的囚犯时光。 转眼到了第二天,东王府门前多了几辆车驾。韩健要启程前往齐朝。 这次东王出使,比上次太子出使规格低了很多,不但女皇不会去送,连陪同的文武大臣都没有。韩健除了带上二百名东王府侍卫,再就是法亦和雯儿。车驾不少,但大多数都是装运货物的,而供人乘坐的一共只有三辆马车,其中有一辆是韩健乘坐,有一辆是雯儿的,再有一辆是法亦和柯瞿儿的。除了她们几人,柯瞿儿还见到一个熟人,竟然是她的好姐姐林姐姐。当她见到林姐姐,她以为自己有机会脱难,但易蝶上来就对柯瞿儿说,这次她是奉了她未来“姐夫”的嘱托,过来送她上路,这一路上会照顾她,也充当一个接应的任务。 “好了,可以走了。”韩健笑着对众人道,“这一路上,要小心谨慎,一般到驿站才会歇宿,每天不会走得太快,也不会太慢,我们毕竟要前往齐朝,路上不会耽搁太长时间去游山玩水。” 柯瞿儿听着这话有些别扭,什么叫“不会耽搁太长时间去游山玩水”,这么说,你还是准备去游山玩水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悠闲的旅途 车队浩浩荡荡地上路了,东王出使一行一共二百多人,除了韩健之外并无朝廷随同官员,算是对之前太子出使阵容的补充。 一行以骑兵和车驾为主,张行带领一支四十多人的骑兵队在前开路,沿途提前一两个时辰前去歇宿或者是埋灶地准备。司马藉则负责带一支骑兵队殿后。在魏朝境内,大致还算太平,一路上唯一要防备的就是乱党的突然袭击,毕竟乱党中的头目之一,柯瞿儿在韩健手上,同时也在车驾当中。 一共三辆载人的马车,第一辆是给韩健准备的,很华丽,里面是丝被软枕,韩健平时在外骑马而行,毕竟是夏天,在车驾里会显得闷得慌,因而平时第一辆车驾里只有雯儿一人,雯儿身体纤瘦,也不太怕热,一路上颠簸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偶尔下来走走蹦蹦跳跳的算是车驾队伍中最有活力的一个。 本来第二辆马车是给雯儿所准备,因为雯儿赖在主车上,使得第二辆马车留给易蝶来乘坐。易蝶随行,也是柯瞿儿逃生的希望,但柯瞿儿也知道,自己的林姐姐只是来充当联络人的,而没有真正的能力将她救走。 作为囚犯的柯瞿儿,与负责看管她的法亦乘坐在第三辆马车上。本来就是一辆好似囚笼的马车,但东王府却准备的很华丽,甚至不亚于东王的主车驾。柯瞿儿知道自己是占了东王师傅法亦的光。 这一路上柯瞿儿的待遇倒也不差,法亦吃什么她吃什么。偶尔韩健会拿一些果汁和水果来给法亦,法亦对这些物质上的东西不太在乎,以至于果汁和水果大多数都进了柯瞿儿的肚子。到晚上睡眠时,法亦与她共处在一个房间,每次法亦都只是坐在床边便入定,好似是睡着,但一旦她有什么“轻举妄动”,都立时会被法亦所发觉。 因为是夏天,车驾早晨出发的会很早,而临近正午会扎营歇宿。再过一两个时辰。等正午最热的时候过去,车驾才会重新出发。一天下来基本要走四五个时辰,每个时辰都会停下来休息一下,而这时候也是众人解决个人问题的时候。到柯瞿儿要方便时。法亦会带她到树丛中。甚至会帮她解开衣带。对她照顾也算体贴。逐渐的,柯瞿儿甚至有些享受起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轻松生活。 几天之后,车驾向南已经离开洛阳城范围。洛阳往南官道很平整,一路上也不会太颠簸。到离洛阳城稍远了,韩健会经常有事没事驱马往法亦和柯瞿儿乘坐的马车这边靠,到休息时,韩健甚至会主动邀请法亦出去游览,但每次都会被法亦所拒绝。 柯瞿儿很希望看管自己的瘟神早点跟那个坏人一起出去,这样她就有机会逃脱,但法亦很尽忠职守,没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这让柯瞿儿很郁闷。同时,韩健也很无奈,本来韩健还想在路上好好跟美女师傅增进一下感情,但一路上法亦对他都是爱搭不理,韩健想尽办法也无法讨好美女师傅。 不过接下来几天,天气骤变,到淮河周围时,一场连阴雨一连下了几日,气温也变得很低。如此一来韩健每天都在主车驾里,开始第一天只有雯儿陪着他,到后面韩健干脆将法亦邀请过来,如此一来柯瞿儿作为法亦看管的人犯,待遇也跟着提升,到了韩健的主车驾里休息。 到了韩健的主车驾,柯瞿儿才知道什么叫待遇差距。因为东王的主车驾宽大,又是四匹马拉的车,使得里面基本感觉不到路途上的颠簸。再加上丝被软枕,柯瞿儿躺在上面好像躺在高床软枕上一样,一躺下就不想再回原来那辆本来就不怎么颠簸的马车上去。 为了打发路途上的寂寞,韩健找了硬纸写了一张张的纸牌,试图用这个来跟雯儿和法亦一起玩。在说明规则之后,雯儿玩的很开心,但法亦却不太关心,在韩健极力要求之下,法亦才勉强跟韩健玩了几局,而法亦显得很不上心,每次都输。 柯瞿儿从来没见过纸牌,她本来在旁很不关心她的“牢头”们在做什么,只要能躺着舒服点就好。可当她在旁看了一会之后,便觉得玩纸牌很有趣,当她看着法亦手上明明有好牌,却不会出,她都替法亦感觉到着急,不过碍于自己是囚犯的身份,她开始都没说什么。 直到法亦说要静养一会,不准备再玩,柯瞿儿才试着说道:“一起……行不行?” 韩健打量了一下柯瞿儿,这几天柯瞿儿被照顾的很好,红光满面的,除了面孔总是板着之外,倒也是无病无灾,囚犯当到跟公主出游一个级别也算是另类。这时候柯瞿儿既然提出“非分之想”,居然要一起玩? “你会吗?”韩健问道。 “我……我看明白了。”柯瞿儿道。 韩健一笑道:“看明白也没用,手能动吗?” 一语点到柯瞿儿的痛处,现在柯瞿儿虽然很舒服,却是身体受制,除了脖子以上还能动之外,别说是抬手,就是试图想动一下身体的哪里,也是一阵酥麻加上疼痛,让她动都不敢动。 “我……”柯瞿儿正要说什么,法亦突然在柯瞿儿胸口左侧一抚,她的手臂便好像是突然恢复了活力一般。 法亦道:“不要试图冲开气门,否则你的气海会被你真气所反噬……” “嗯。”柯瞿儿点点头,她的内家功夫已经练的不错,知道法亦不是在骗她。虽然双手恢复自由,但她调不出任何真气,而因为身体大多数经脉被封,她的手臂动一动虽然不疼不麻,却也是有气无力。 “现在可以一起打牌了?”柯瞿儿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再打量柯瞿儿一眼,心说这个囚犯可真没有一点当囚犯的觉悟,自己身处险境里,居然要一起打牌?还是说这小妮子正在琢磨着怎么逃走,以打牌来麻痹看管她的人? “那就试试?”韩健道,“不过这次我们要换个玩法,就是加一些花样……” “加就加,谁会输似的。”柯瞿儿一脸不服输的神色道。 韩健一笑,不再说什么,反正是打发路途上的无聊,他自信自己玩牌有些年数,虽然这辈子玩的少,但之前跟阮平和司马藉也有一起玩过,经验丰富还能输给一个初学者不成? 但玩过之后韩健才知道什么叫赌博利新丁,柯瞿儿虽然经验不多,却总能抓着好牌,再加上嘴巴很长的雯儿在旁“帮倒忙”,韩健经常会成为输的那个。玩着玩着韩健自己倒输的不想玩了。 等韩健也撤下牌局要休息下,就剩下雯儿和柯瞿儿两个人在玩,看着两个如同姐妹的少女在那玩的起劲,韩健差点就以为这一车的女人都是他的家里人。可惜柯瞿儿不但不是他家人,还是他敌人。 车驾一路南行十六七天后,阴雨才算结束,韩健也终于不用闷在车驾里,可以策马而行。但到此时,柯瞿儿死也不肯再回原来马车上,偏偏也要赖在东王主车驾上。本来雯儿也对柯瞿儿有些敌意,但一起玩了几天的牌,雯儿居然站在柯瞿儿一边替她向韩健求情。 美女总是人缘好,柯瞿儿很会讨雯儿的开心,以至于二人这几天形影不离的。韩健也由着她们赖着自己的车驾,韩健的主要目的还是让法亦路途不至于太颠簸。这一路上,法亦大多数时候都是静坐而入定,像是在修炼内功,也好像是在参禅一样,韩健问她话也少有应的时候。 从洛阳出发第二十五天,一行抵达定州,距离南齐国境已只有六百多里。而此时距离南王地界也只有二十多里。 按照预先设定的路线,韩健应该在南王地界渡江南下出使南齐,这也是之前太子杨曦出使的路线。但韩健却不想走定州南的路线,而是想直接从定州折向东,从南王和东王地界的缓冲地带南下。 韩健毕竟是东王,东王跟南王府虽然之前还算和睦,但长久以来也有不少的小冲突,他身为东王走南王的地界,很可能会惹来一些麻烦。 当日,车驾一行在定州城外的驿馆歇宿,定州的地方官知道东王出使,派人送来了地方的特产,有吃有喝,还有不少用来解暑的水果。这次都不用韩健去提醒,雯儿早就偷偷拿了几个水果回去跟柯瞿儿分享。当柯瞿儿见到雯儿手上的水果,心想:“那坏人对这小丫头倒是很宠着,不告自拿的事她都敢做的出来。” 不过既然是别人拿来的,柯瞿儿心想不吃白不吃,便跟雯儿享用起来。 此时韩健一直在驿馆的前厅跟定州当地的官员说话,当韩健回来,脸色有些不太好,而司马藉也刚把殿后的事情完成,过来问明日的行程。 “少公子,是不是出事了?”司马藉道,“我看定州城方向,似乎有团练兵马在调动。” “嗯。”韩健看了眼法亦,道,“南朝因故扣下太子,似要与我朝交涉,很可能会有一场战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出尘之女 “那是否意味着我们不用出使齐朝了?”司马藉紧忙问道。 “我们行程不变,我们此行目的就是要平安接回太子。其他事我们暂时无须操心。”韩健道。 司马藉无奈叹口气,他原本就知道出使南齐是苦差事,现在魏朝可能跟齐朝开战,他们还是要去出使,那不就跟送羊入虎口一般? 韩健心里却清楚,这场仗是打不起来的。本来女皇将杨曦送到南齐,就做好了当质子的准备,南齐不过是顺理成章接纳了女皇的“好意”。既然如此,那这次的两国外交纠纷就只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看,让人以为两国将有大的纠纷,也会激起两**民的一股爱国热情。 最后结果,只会是雷声大雨点小。 韩健旅途一天也有些劳累,正要回房间休息,却听柯瞿儿大叫道:“你们要出使,我怎办?” 韩健这才想起队伍里还有个柯瞿儿。这一路上柯瞿儿乖的跟只小猫一样,简直会让人将她所忽略。 “我们出使,你自然也要同行,除非……”韩健一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时候提前去了定州城联系乱党组织的易蝶风尘仆仆地回来,一进驿馆便有意要跟韩健单独说话。 柯瞿儿见到自己的林姐姐回来,心中大为安慰,这两天她没见到易蝶,还以为易蝶遭遇了不测,或者是易蝶扔下她走了。现在易蝶回来,很可能带来她师傅的一些消息。也可能会令她有救。 “林小姐进房说话。”韩健瞥了眼柯瞿儿,微微一笑对易蝶道。 易蝶没多言,随韩健进屋,柯瞿儿眼巴巴见易蝶进房,却不知里面在说些什么。而接下来,她就被法亦押送到她的“囚房”里,彻底与屋外的世界隔绝。 就在柯瞿儿惴惴不安想知道易蝶带回什么消息时,易蝶从楼上下来便到临时囚房来。 “小女子是得到东王准允,来跟柯姑娘说话。”易蝶对拦住她去路的法亦说道。 “嗯。”法亦点了下头,让易蝶进了屋。 “林姐姐。你可算来了。你可是见到我师傅了?”易蝶一进来,柯瞿儿便紧忙问道。 “是。”易蝶道,“左谷上人几天后会来与东王一叙,到时。妹妹你可能会平安无事离开。” 听到这消息。柯瞿儿简直要喜极而泣。自己当囚犯这么多天。被人转解达数千里之遥,总算有恢复自由的机会。但想到师傅要亲自来跟东王交涉,柯瞿儿又为自己的师傅担心起来。 柯瞿儿心想:“那坏人如此狡诈。也会收买人心,师傅来了一定会有危险。” 想到这,柯瞿儿也有些弄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觉得那坏人很会收买人心。再详细想想,还是不得要领,只觉得那人要说坏,也算不上很坏,但再想,又觉得他坏得掉渣。 当柯瞿儿知道自己的师傅要来接她回去,柯瞿儿心里也就定了下来。接下来几天,柯瞿儿连挣扎就不挣扎,安心地当她的“公主”。每天累了就可以躺在丝被上睡一觉,饿了不但有素食还有荤食,想吃什么吃什么,吃饱了还有水果,渴了不但有地方进贡过来的冰水,甚至还有冰镇的果汁,好喝的令她简直一刻都离不了。觉得无聊了还有雯儿陪她一起玩牌…… 几天下来,柯瞿儿突然发现要是自己长时间过这种生活也很不错,至少不用每天打打杀杀。只是她觉得这生活中似乎缺少点什么,要这么长久跟雯儿和法亦这么过下去,也不太现实。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种很安逸令她向往的生活,只是缺少了一个疼惜她的男人。加上这么个人,她的生活就完美了。 从定州往下的路,韩健没有选择直道,而是选择了绕弯走远路,刻意避开南王的地界。这么走将意味着多走二百多里的路。 韩健选择折道,主要是想靠近自己的地界,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比如说魏齐两朝突然开战,他也能快速应变作出反应。再过了十几日,到七月下旬立秋之后,他们才快接近南齐地界,再往前百里多路,就会到齐朝在江北的军事重镇扬州。 此处距离江都也只有三百多里,韩健甚至觉得直接折道向东北回江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算他去了南齐,能接回杨曦的机会也不大,反倒很可能令自己也身陷敌营。想想去敌国当一个人质,那种生活可真是百无聊赖,不过两国交战,使节总会得到一些特别的保护,他这次出使也未必会有太多的危险。他毕竟只是东王,而不是魏朝的太子。 这天晚上,柯瞿儿正在吃晚饭,雯儿在旁笑嘻嘻跟她说话,韩健与司马藉带着人进来。当柯瞿儿见到这些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还以为要将自己拉出去斩首。 “柯小姐,令师已经等候多时,我们这就送你过去,与令师相见。”韩健笑道。 柯瞿儿听这话觉得不太对,心想,难道这坏人言下之意是将师傅她老人家杀了,也要送我下黄泉? 带着不安之心,柯瞿儿被法亦押送到驿站外一里多远的一处接官亭,还没到亭子,柯瞿儿便见到那边灯火通明,她知道那是火把的光亮,看火把的数量,那里的人不会少。 柯瞿儿很希望那些是来救她的人,但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低。乱党毕竟暗中行事的时候多,这么大张旗鼓来百十号人,还在接官亭这么显眼的地方,不用东王府的侍卫,就是地方守备军也不会坐视不管。她想,要是师傅真来了,那将会很危险,要是师傅也被抓了,那她就彻底没有活路了。 一路上,柯瞿儿都有些惶惶不安心神不定,也没注意到韩健在说什么。此时韩健正在问法亦关于左谷上人的一些情况。 “……师傅,你跟左谷上人认识,她是怎样一个人?”韩健问道。 法亦摇摇头,叹口气道:“我与上人只有几面之缘,谈不上深交,对她为人不太知悉。” “哦。”韩健微微一叹,现在他已经不再将左谷上人当成自己的“情敌”,因为他已经查清楚左谷上人是个女子,年岁应该不是很大,据说应该是在三十多四十岁的样子,这些世外高人的年岁,外界是不可能知晓的,具体左谷上人是几岁,恐怕连左谷上人的爱徒柯瞿儿也不清楚。 不过韩健为了求证一下,还是拍拍柯瞿儿的肩膀,问道:“你师傅高寿?” “什么?”柯瞿儿本就心不在焉,面对韩健没来由的问题,她更是一脸茫然不知韩健说的是什么。 韩健点点头,心说自己果然猜的没错。 一里多远的路,走起来也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到接官亭外,到处都是东王府的侍卫。这次左谷上人可说是“单刀赴会”,而提前去迎接的也只有易蝶一人。 韩健还没进接官亭,便见到一个着一身灰色衣衫长发女子,坐在接官亭石桌前,在她身后侍立的则是易蝶。面对周围那么多东王府的侍卫,此女子好似看不见,坐的很淡定,甚至可以说有些悠然自得。 “好气度。”韩健心里暗叹一句。 虽然那女子是背对这面,不过韩健从这背影的婀娜身材,已经辨别出此女子的年岁应该不像外界所传的那么大,毕竟外界也有传左谷上人已经七老八十的。一个七老八十的女人,怎会有如此婀娜的背影? 韩健带来的人不少,随着脚步声临近接官亭,到韩健距离接官亭不到五丈远的地方,那女子已经起身转身看过来。在接官亭周围火把的映照下,也露出那女子的容貌。看到这容貌,韩健也不由一怔,眼前这女子有三十岁? 淡眉素面,看上去很文静的女子,长发在夜风中飘飘然,而更重要的是,此女的容貌可说是绝然天成,较之法亦也不遑多让。与法亦相似的是,此女也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洒脱姿态,好似见惯了人间百态,任何人和事都不可能令其产生波动。 韩健之前以为有什么样的师傅会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柯瞿儿为人鬼灵精怪,那她师傅也该是那种风姿妖娆的女人,却没想到她的师傅会如此淡雅超脱世俗。韩健甚至怀疑这根本就并非左谷上人,而是柯瞿儿的师姐或者是师叔之类,因为两个人光从面相上,根本毫无共通之处。 “师傅,那……可是左谷上人?”趁着还没到接官亭,韩健问了法亦一句,以作求证。 “嗯。”法亦只是淡然应了一声。 韩健心中暗叹,这可真是个不同一般的女人。要是说法亦是他很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那眼前这个也是他很喜欢的,两个都喜欢……不好办。韩健知道他跟左谷上人之间没什么“交流”的可能,本来就是志不同道不合,而且还可能是敌人。 韩健脚步不停,与侍卫已经到接官亭下。韩健却不急着上前,而身处在法亦身前的柯瞿儿见到那女子,脸上登时露出小女儿家的悲态,远远地唤了一声:“师傅。” 第二百章强行救人 左谷上人起身相迎,面色却无变化,见韩健到接官亭下,也未有任何请礼的动作。这点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此女十分傲慢,不屑跟韩健打招呼,第二种解释就是她根本不懂这些礼数。 韩健感觉前者可能性更大,因为左谷上人怎么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她怎会连点基本待人接物的礼数都不懂? “左谷上人,有礼了,请坐。”韩健有法亦在旁守卫,还有上百名侍卫将接官亭围的水泄不通,他倒也并不是很担心左谷上人敢乱来。 韩健说完,以为左谷上人再怎么傲慢无礼,也总会跟他客气两句,谁知对方连句话都没说,便直接坐下,让气氛登时很尴尬。毕竟韩健这个“主家”都没坐,客人倒先坐了,而且是不打招呼的坐。但韩健也没得发作,因为是他先“请”左谷上人坐的。 本身接官亭石桌前只有三张石凳,左谷上人坐了一个,韩健也会坐。剩下一个,本来法亦坐会合适一些,但此时她充当的是柯瞿儿的看守者以及韩健的保护者,因而她不会坐。因而整个交付人质的“谈判”,双方只有韩健和左谷上人落座。 韩健正因左谷上人的“无礼”而感觉到不知从何扯开话头,左谷上人先开口道:“相邀我前来,有何事?” 说话间波澜不惊,没有气势,同样似乎也不带有什么傲慢的语气在内。到此时韩健实在有些捉摸不透眼前这个世外高人一般的女子是如何一个人。如果说左谷上人有意要摆脸色,自然不会语气如此平淡跟他说话。 “上人有礼了。”韩健尴尬一笑道。“在下邀请上人前来,是为令徒之事。” “嗯。”左谷上人点了下头道,“我会把她带走。” 韩健笑了笑,心说这女人说话还真不客气,条件都没谈,就说要带人走。难道她不怕自己也落网成擒,成为阶下之囚? “上人是否该谈谈条件?”既然左谷上人装糊涂,韩健就要把话敞开了说,不然场面会很僵持。 “条件?”左谷上人微微沉默了一下,“是何条件?” 这下倒让韩健有些受不了了。这女人到底是真傻抑或装傻?老远单刀赴会。她就不知这是何等要紧的谈判场面?说话间总是这么轻描淡写,就不怕将他惹怒双方撕破脸? 韩健尽量保持着和颜悦色以及对江湖前辈的尊重,微笑道:“条件就是贵派暂时停止对我朝境内乱党的控制,令他们不再怂恿百姓与朝廷为难。” 韩健本以为左谷上人很可能会拒绝。却没想到她只是摇摇头。道:“此事。与我无关。” “与上人无关?开什么玩笑?”韩健语气不善道,“天下间谁不知上人乃是我朝境内乱党的魁首,乱党都以上人马首是瞻。连令徒也参与其中,甚至试图行刺我朝天子。” 左谷上人不置可否,最后只是轻叹说了一句:“说了无关,你不相信。” 这话韩健听着不太对味,怎么也不像是谈判双方说出来的话语,倒好像是一家人又或者朋友情人之间坐下来闲话家常。越说韩健越感觉无力,这就好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左谷上人似乎没有谈判的诚意。”韩健板起脸色道。 左谷上人坐在那,神情像是在神游天外,又好像很看不起韩健不将韩健放在眼里。韩健正要出言质问,却听一旁的柯瞿儿大声喝道:“我师傅都说了与义举无关,你为何还要继续逼问?” 韩健皱眉看了柯瞿儿一眼,问道:“你师傅竟会未参与到乱党之事?” 柯瞿儿反驳道:“什么乱党,说话这么难听,我们明明是义军,要推翻你们魏朝暴政,拯救黎民于水火。” 韩健很想说,小姑娘你中毒挺深哪,这一套不是你师傅又是谁教你说的? 但韩健突然又觉得,跟眼前这对活宝一样的师徒讲道理,似乎是对牛弹琴。还不如直接说点有意义的。反正他也觉得再留柯瞿儿在车驾队伍里,不但要供应吃喝还要让美女师傅天天看守,倒不如直接打发了事。 “左谷上人,我们就直话直说。”韩健道,“既然你不肯承认与我朝境内的乱党有勾连,你还想将令徒带走,就要依照江湖规矩,留下样东西,否则你们师徒休想从这里平安离去。” 左谷上人想了想,问道:“你要何物?” “胳膊、腿、招子、舌头,看样子留一样吧。”韩健冷喝道。 韩健说的倒也并非虚言,在江湖上确有不成文的规矩,深陷敌手还想平安离去,那就要付出点代价,留下身体的一样东西做“质押”,江湖上什么独臂大侠、九指琴魔的都不是天生残疾,很多都是在这种身不由己的情况下被迫变成残疾。 韩健说完,柯瞿儿马上大喊大加道:“师傅快走,不要管徒儿,这个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一语刚落,便被法亦一指头点在后颈,之后她再喊破嗓子也喊不出一声。 听到韩健的话,左谷上人原本平静的脸色多了几分冷傲,道:“对不起,人我是要带走的,而且我也不会留下什么东西。” 言罢,左谷上人突然拔地而起,好似石凳突然长出一截一般,韩健倒是有防备,紧忙抽身后退试图避开左谷上人的攻击。但在他退的一瞬间,才察觉到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而是立在一旁的法亦。 只见左谷上人伸出右手,以迅雷之势朝法亦中门“刺”去,法亦手上虽有剑,但在此时却无暇抽出剑来应付,只好闪身躲避,左谷上人这“手刀”直接刺在接官亭的木柱上,只听“噗!”一声,居然以血肉之躯将木柱戳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孔洞。这修为,令韩健不由咋舌,这要是刺在自己前胸,还不来个“黑虎掏心”,前胸掏后背? “拿住!”韩健在匆忙闪避之间喝了一声,到左谷上人手刺木柱,守在接官亭周围的侍卫才反应过来。众侍卫开始一拥而上抄起家伙便朝左谷上人身上招呼。 左谷上人一招将法亦逼退,下一招便在柯瞿儿前胸一抚,登时柯瞿儿身体恢复自由。但柯瞿儿因为长时间被封住气门,就算是解开气门,仍旧无法运功,身体反而有些软瘫支撑不住。 “走。”左谷上人面对冲上来的众侍卫,对柯瞿儿喝一声。柯瞿儿却扶在接官亭的围栏上,苦着脸道,“师傅,我走不动,别管我,师傅先走……” 左谷上人现下根本无暇去扶柯瞿儿,她不但要面对众侍卫的刀剑,更重要的是要迎接法亦的反击。 若论修为,左谷上人在法亦之上,但若论实战经验,法亦明显要高过左谷上人,而且法亦身旁又有东王府侍卫阻断左谷上人的去路,这一战怎么看都是不会输。 但事情往往有些出乎意料,在这等关键时候,本来韩健是不该亲身犯险的,但他觉得这是他跟法亦之间难得并肩作战的好机会,因而韩健稳住身体,第一步就是抽出佩剑加入到战圈之中,希望自己能帮到法亦。但韩健的修为,在法亦和左谷上人这样的高手面前根本“不堪一击”,韩健的加入,反而成为法亦的掣肘,法亦本来可以安心以剑来攻击左谷上人,此时也不得不抽出精力来保护韩健,不让韩健有所损伤。 因为法亦的畏首畏尾,给了左谷上人逃走的机会,本来左谷上人就不是为伤人而来,她的目的是救走爱徒。等她摸透了法亦的剑招路数,在拆招上便步步为营,法亦一时也不得近身,而此时,左谷上人适时向韩健方向发难,法亦更加只能疲于招架。在这等场合,那些侍卫反倒成为点缀,左谷上人一个轻挑的转身便可以躲开刀剑及身,一个回旋便可以踢倒三两个侍卫。 坐在韩健攻了两招,被逼退两次后,他开始明白自己的修为造诣跟对方不是一个等量级上的。他也知道不该再成为法亦的负累,干脆撤出战圈。 但法亦却不知韩健已经要退,挡在韩健身前以剑招相攻,却再次被左谷上人以袖格挡开。趁着法亦一口真气已浊,换气的空暇,左谷上人突然提了柯瞿儿后背一把,就这么生生扯着柯瞿儿的衣带,飞身而起,一跳便跃到亭子外面的侍卫人群中。 因为左谷上人并未带兵器,因而所造成的杀伤力也有限,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伤人,仅仅是将来犯者个个逼退。法亦再要去追,韩健却一把拉住法亦的衣袖道:“穷寇莫追。” 法亦回身看了韩健一眼,叹口气,似乎是觉得此时保护韩健更重要一些,任由左谷上人带着柯瞿儿离开。等人消失在夜色中,法亦才用带着几分怨责的口吻对韩健道:“怪不得陛下说你做事冲动。” 韩健一笑,他知道法亦在怪责他之前出手帮倒忙,反倒令他自己身陷险境。但其实他根本也知道自己修为不行,上去帮忙的主要目的其实是助左谷上人和柯瞿儿逃脱。 韩健对柯瞿儿的“反客为主”很无奈,早就想把这小妮子赶走,省的她天天吃白食另外蛊惑纯真无暇的雯儿。现在左谷上人肯亲自来,已经给足了面子,那就不如顺水推舟让她们师徒离开,他也可以安心前往齐朝出使。 “师傅,走了就走了,我们又没什么损失。这样师傅也可以休息一下,免得每日看守那丫头,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第二百零一章美色当前 法亦自然不理解韩健怜香惜玉之心,在她看来,敌人就是敌人,怎样也不该放跑,现在纵虎归山,那就是身为看守者的她的失职。 法亦正想如何回去跟女皇交差,韩健却在旁嬉笑着安慰两句,让法亦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徒弟在她看起来有些太“调皮”,在与敌人对战这么生死攸关的时候,他竟然也会调皮到上前帮忙。她很想教训一下韩健,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师傅”只是挂名的。 “师傅,过两天我们就要下江南了,齐朝那边会派人到扬州城接待我们。我们可以顺带在齐朝游览一下。” 韩健说话的时候,法亦却冷冷打量着一旁的易蝶。法亦可不知道易蝶是女皇派在乱党中的细作,她以为易蝶跟左谷上人是同伙,如今左谷上人带着柯瞿儿逃走,她就想留下易蝶来作为人质。 “林小姐,还不走?留下要本王管饭给你吃?”韩健发现法亦的目光不在自己而在易蝶之时,忍不住朝易蝶喝斥了一句。 “小女子……能走?”易蝶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那些侍卫也没放她走的意思。 韩健作出“请”的手势,易蝶试着往前走几步,司马藉便在旁如猛虎打量着猎物一般打量着她,让她感觉到这些人随时好像会擒拿自己一般。 “放行!”韩健下令道。 司马藉和众侍卫这才让路,让易蝶离开。易蝶本来要随韩健一同到齐朝。借着的由头便是韩健押送着柯瞿儿上路,如今柯瞿儿已逃走,她留下便名不正言不顺,韩健也不想让一个女皇的眼线长时间留在自己身边。他对易蝶并不信任。 等人走了,法亦好像是有些生气,回到驿馆之后便进了房。 韩健也知道可能是自己有心放走左谷上人师徒的痕迹有些太明显,令法亦着恼,他想了一晚上怎么去跟法亦道歉,结果第二天临出发时才知道法亦昨晚已经走了。 韩健郁闷至极,他不知法亦到底是去追左谷上人去了。还是回去跟女皇交差。他只知道自己没法再继续增进跟美女师傅的感情。而且这次出使会有些形单影只。 …… …… 两日后,韩健终于踏过了魏朝边境,从南王和东王军事防线的缓冲地带进入齐朝境内。上午进齐朝,下午便已经看到扬州城城头。而齐朝负责来迎接他的使节。也已经在扬州城的北门等候。 车驾一行停在了扬州城北城门。韩健此时一身朝服从马车上走下来,眼见历史上有名的扬州城却很冷清。这里毕竟是齐朝在江北的军事重镇,而魏齐两国边境又不断有小的摩擦。以至于扬州城在此时充当的是军事要塞,而并非一座盐米之城。 扬州城城墙很高,过了护城河,便见一队身着齐朝军服的人整齐排列在路的两旁,除了这两队官兵,还有些身着很正式官服的齐朝官员。随着东王主车驾停下,韩健走下马车,对面齐朝的人也迎上前来。 迎上前的齐朝官员分文武,武将身着铠甲,韩健辨不出官品,而迎接的文官最靠前的却是红色朝服。韩健知道齐朝的官品朝服划分,红色朝服虽然并非高官,却也是次一级的官员,应该是在三四品左右。后面几个身着暗灰色官服的齐朝官员,品级要更低一些,应该是地方官,那武将应该是地方守将。 身着红色朝服的有两人,一个年轻一些大概有三十多岁模样,看上去稳重,而另一个则是年老一些五六十岁的模样留着山羊胡。照道理说是老成持重,但这个年长一些的官员却给韩健一种不太稳重的感觉,因为此人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更滑稽一些,在两国使节接洽这么个时间也保持如此笑容,要么是脸抽筋了,要么是人随和到不顾场合。 韩健带着司马藉和张行二人走上前,与对面的人见礼。因为已经到齐朝境内,对方似乎对韩健随带的随从也并不太在意。而韩健这次出使的人员名单,齐朝方面也早就知晓,东王是单独前来,随带的也都是东王府的随从,并无朝廷官员在内,也就是说齐朝来迎接的使节,重点也只需要接待韩健一个人便足够。 见礼之后,韩健也得知了齐朝负责迎接使节的阵容。 齐朝这次派出礼部同华馆大学士余终轻和工部侍郎苏晋前来迎接。年老总带着笑容的就是余终轻,韩健对齐朝官场的架构不太了解,大致猜想礼部同华馆大学士,就跟一个贡院总教习差不多的官品,都是身着红色朝服,韩健也没细问对方到底是官居几品,只是礼节性跟对方见礼。 毕竟是扬州城下,韩健路过扬州城,照理是不能跟扬州城的官员有接触的,这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和守将“通敌”。而这次韩健也不知是齐朝那边安排的疏忽,还是南齐人有意为之,这次来迎接的还有扬州城近乎所有的地方官,而负责护送他们渡江南下到齐朝都城金陵城的也不是别人,而是扬州城的副将李陵。 韩健此行虽然没有陪同大臣,齐朝接待规格却不低,韩健毕竟是东王,这已经是两国外交历史上互相派出使节中爵位第二高的人,第一高的是之前出使被南齐所扣下的魏朝太子杨曦。 当晚,齐朝人便在扬州城的郡守府里设宴,款待韩健一行。而韩健这面能上桌的,也仅仅只有韩健和司马藉二人,因为司马藉毕竟是兵部的官员,虽然他也算是东王府的家将。 “东王远道而来,不妨在扬州城休息两日,再南下渡江,不知可好?”酒过三巡,余终轻仍旧是笑容满面对韩健说道。 宴席上,韩健和司马藉坐一边,旁边还有些扬州城的地方官,对面的是余终轻和苏晋等人。整个宴席好像个大包围的态势,将韩健和司马藉包围在中间。 “不必了。”韩健手上拿着酒杯,笑道,“寡人奉皇命出使,路上不得有所耽搁,还是尽快动身的好。” 这是韩健第一次在人前称孤道寡,他自己还有些不太习惯。对面的人听韩健这么个年轻人自称“寡人”,也有些不太习惯,尤其是那苏晋,韩健总感觉他对自己有成见,也许是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郡王爵禄,而且占据大片的领地和军将,他有些不忿。 余终轻则随和的多,听韩健如此说,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明日便动身南下。” 韩健点头道:“如此甚好。” 酒宴的气氛有些僵持,尽管余终轻总是在找话说,但毕竟两国是敌对关系,眼前又刚发生了太子杨曦被南齐扣押的事,两国的火药味也延伸到这宴席上。 韩健跟余终轻说的基本都是两国风土人情,说的还算融洽,可旁边苏晋一旦插话,就不免提及到两国孰强孰弱的问题,包括一些军事民生,火药味渐起。韩健不想在这种场合浪费口舌,便假意装作不胜酒力,想早些结束这酒宴回驿馆休息。 余终轻笑道:“东王一路南下,赶了多日的路,想必是累了,这就找人送东王回去休息。” “如此最好。”韩健起身道。 随着韩健起身,司马藉也站起来,被大包围,又如此突兀站起身来,尤其是司马藉手扶在佩剑上,便有些杀气腾腾的意思。 登时,对面几个扬州城的武将都站起身,一个个不甘示弱。韩健则是当没看见,一笑了之。 “来人,送东王到后面落榻休息。”扬州郡守胡之宁拍拍手掌道。 因为宴席上并无歌舞助兴,韩健看他拍手,脸上还带着几分猥琐的笑容,便觉得其中有文章。 果然,随着胡之宁话音而落,几名妙龄少女翩翩然走出来,双手都合在腰间,低头走到韩健和司马藉身前。 这用意,不言自明,这意思就是今晚有美人相陪,还是多个美人,如此的待遇简直可比帝王。 韩健一笑,看着对面同样报以笑容的胡之宁和余终轻问道:“此为何意?不是要回驿馆?” 余终轻笑道:“既然来了,何必再走一段路回驿馆?这里距离驿馆可有段路,不如直接到郡守府后面的客房中,那里已经早就安排好,令东王感觉到宾至如归。” 宾至如归?韩健心中不由一笑,他自己家里也没这样的待遇,又是美女又是温香满怀的,现在这么做有点要看他魏朝人笑话的意思。他们齐朝人出使魏朝,魏朝可没安排这样的阵仗给他们,如此哪能算是体贴? 韩健深切感觉到,眼前的美女就是敌人腐蚀他的毒药,要是他接受了,会让对方以为他乐得享受,会乐不思蜀。韩健肯定是不能受。但他不受的话,却让对方对他产生警惕,同样不是他要追求的效果。 韩健心里为难,这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不是,看着眼前几个娇滴滴的美女似乎都在等着他垂怜,一副紧张的模样。韩健干脆伸出魔爪,一手抱住一个,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第二百零二章演戏 这时代一般的王公贵胄,妻妾成群是自然的,而在也少不了一些应酬,他们看的也不会太重,有美送上门不会拒绝。因而韩健的举动在余终轻和胡之宁等人看来很正常,不受才是不正常。 可一旁的司马藉很熟悉韩健为人,心下感觉奇怪。现在韩健一下子抱住两个女子,剩下还有四个女子在,他也很为难,到底是学韩健,还是想办法离开?在男女之事上,司马藉是初到不能再初的初哥。 “你们好好侍奉东王。”扬州郡守对几名女子说道。 “是。”几名女子包括被韩健抱着的,都娇滴滴应了一声。 “那寡人就先进去休息。”韩健笑着,抱着两个侍女,在另外四名侍女的引路下往郡守府内堂行去。 司马藉到最后也没敢“造次”,最后他只是灰溜溜跟在韩健身后,脸上却热的冒汗,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的阵仗,显得不太适应。 韩健到为他准备的房间,房间里布置很华丽,高床软枕比驿站的房间好上很多。床虽然不小,却只够三四个人睡,再多的人就盛不下。桌上放着两盏大红蜡烛,将整个房间照亮,整个房间内通红一片好似洞房花烛一般。韩健连日赶路,乐得有如此消遣,正要进房,司马藉在背后问道:“少公子,那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不愿坐拥美色,就全归我了。”韩健又伸出手揽过两个女子。一下子抱了四个,剩下两人也随韩健进房去。 韩健进房,紧接着房间门也跟着关上,司马藉立在院子里有些摸不着头脑,今晚宴会上的韩健好像变了个人,跟他认识那个谨慎的韩健大不相同。但司马藉却明白,眼下身处在敌国境内,韩健有些反常举动也可以理解,毕竟韩健所为不是他所能揣测的。 “操什么闲心?”司马藉无奈摇摇头,随着旁边郡守府的下人进到对面的房间去。 韩健在六名侍女的相扶下进房。直接到床边。韩健好似醉醺醺的模样,六名侍女在紧张中也透出一丝淡然,好像已经预料到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在床边,韩健却没直接将抱着的女子推上床。而是松开手坐在床边。笑道:“问一句。这里有洗澡水吗?” 几名侍女面面相觑,好似听不懂韩健在说什么。 终于,还是有一名少女鼓起勇气回道:“没有。” 不是江南的吴侬软语。好似北方口音,韩健听的很清楚。 “那麻烦几位打盆洗脚水回来了。”韩健道。 韩健如此“客气”的话彻底让六名侍女招架不住了,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好说话的人。本身她们是侍女,但在郡守府中,却不用做一般侍女所要做的端茶递水的工作。韩健所提出的要求虽然有些“过分”,但显然是她们更愿意接受的。 韩健仍旧坐在床沿上,几名侍女好似有些慌乱,有两个一起出去从院子里的井里打了水回来,端到韩健面前。两名少女同时跪在韩健身前,似要给韩健脱靴洗脚,韩健却自己动手,将靴袜脱下来。 “你们可以到旁边去了,我洗脚,不喜欢别人在旁看着。”韩健一笑道。 几名侍女再次面面相觑,韩健说话的风格,完全跟她们所知道的达官贵族不同,她们又不知到底哪里不同,毕竟还没到“正题”,很多事她们是身不由己的。 “怎么,没听见?”韩健见六人都没动作,皱眉问道。 “公子,我们听不明白您的意思。”先前回话那女子突然跪在地上,道,“是否奴婢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公子明言。” 她这一说,其余几名女子也都跪下,低着头像是做错事一般。 如此得体的说话,韩健感觉出这应该是大户人家侍女的素质。她们已经算不上是一般侍女,郡守让她们来招待自己,他也不会是她们招待的第一人,她们在应付男人上是有经验的。 “你们做的很好,不过我性格有些怪癖,不但洗脚不喜欢人看着,连睡觉也不喜欢让人看。”韩健伸出手,胡乱把自己的脚洗了洗,道,“麻烦几位,到外面候着的时候顺带帮我把洗脚水倒了。” 几名侍女听韩健如此说,没一个有动作的,反倒都跪在地上不肯走。 韩健也不理会她们,连外衣都不脱便直接和衣而睡。毕竟刚过炎夏,韩健穿的也不多,韩健对睡觉环境上也没太多要求,只要有床有枕头就好。 等韩健仰头躺下,气息均匀地好似睡着,六名侍女仍旧跪在地上,她们心里也没主意。本来她们以为,进到这房间,就应该做该做的事,虽然六个人应付一个有些荒唐,但她们听说今晚之人来头很大,有权力的人想一次跟几个女子同床共枕那也是没问题的。但进来后她们却发现现实跟想象的完全不同,她们反倒好似个陪嫁丫头一般,要在床榻前陪夜。 韩健因为连日赶路,再加上喝点酒,本小有睡意,但他却知道身处险地要随时保持高度警惕。因为他内功小有根基,若是身边有什么特别情况还是能够警觉的。身处在敌营之中,他最基本的警惕之心还是有的,随时保持一只眼睁着的状态。 整个房间都安安静静的,那六名侍女也没发出丝毫声音,韩健只能听到她们的喘息声。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红烛燃烬,整个房间陷入一片灰暗中。韩健突然感觉有些声音,正仔细用六感来感知,却听窸窣声,却是六名少女在那脱衣服,边脱还边往床这面走过来。 虽然身处在黑夜当中,光线也不怎么好,韩健还是有些受不住这架势。很快,第一个“献身”上来的侍女,已经上了床,往韩健怀里靠。 温香满怀,触手的是一团温柔,韩健尽力保持着装睡的姿态。那先上来的女子,在韩健怀里“缠绵”了几下,便感觉好像自己的举动吸引不了韩健的注意,便停下来。 “怎么办?”那侍女轻声问后面的姐妹。 “要是老爷知道我们伺候的不好,肯定要有责罚,不想受罚,就……” 说话的侍女只说了一半,其他几女好似心领神会,现在眼前这个男人不待见她们,她们就要想办法“自救”,先是脱了衣服,只留亵衣在里面,有两个先上床来,一左一右在韩健两侧,却不敢靠的太近免得惊醒韩健。另外的则靠在床榻前,好似随时待诏一般。 这温柔乡的阵仗,韩健以前也没见识过。他现在就要尽力把自己想象成柳下惠,要做到坐而不乱容易,做到伸手就能入怀而大行**也不乱,那才叫本事。韩健本来也无须如此克制,但韩健想到自己一直苦心保持的“第一次”要断送在这么一个夜晚,他觉得有些亏,顾欣儿还在等他回去,他还有倾慕的法亦。这要是换成二女中一人,他就无须忍了。 一夜平静无事,到鸡鸣五鼓,韩健便睁开眼,原本还在床上的两名侍女,赶紧提着亵衣的带子跳下床,重新在床榻前跪好。 韩健看着床边衣衫不整,亵衣仅仅能勉强盖住上半身连亵裤都未穿跪着的六名侍女,不由一笑,他昨晚演了一出好戏,而眼前这六名女子也演的很“辛苦”,没发生什么事,她们也要装作发生,以换得不被责罚。 韩健起身穿袜穿靴,整理衣冠,而那几名侍女则不穿衣服,直接身着亵衣来帮韩健整理衣冠。韩健猜想,她们之所以不敢有动作,应该一会有“检查”的。 果然不一会后传来敲门声,韩健摆手示意,马上有侍女过去开门,几名红着脸捧着洗脸水和早餐的侍女随后进来,见到里面的侍女浑身上下只有一件亵衣,再看到床榻前铺了满地的衣衫,她们便猜想到昨夜这里发生过什么。几人红着脸,把洗脸水和早餐送上前,便有昨夜的六名侍女接过,她们便退出房间。 “穿上衣服,别着凉了。”韩健见侍女羞涩而紧张的模样,微微一笑道。 韩健的体贴让六名侍女脸色一片通红,她们都低着头,好像是亏欠了韩健什么。她们中一人突然跪地,而其他人也都跪地。 “公子,我们昨夜伺候的不周,还请公子见谅,公子千万不要对我家老爷提及此事,不然……我们会被罚的很重,兴许老爷会将我们卖去妓所……” 卖去妓所?韩健心说这胡之宁有没有这么变态?以侍女来招待来宾也就算了,招待的不好还要卖了,以后再招一批懂事的回来做轮换? “你们放心,我不会说的。”韩健笑道,“还有别的事?没有的话,起身穿衣服吧。” 几名侍女都低着头,起来穿好衣服,一个个又有些别扭。毕竟眼前这男子昨夜有可能会成为她们的男人,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发生。 洗过脸,韩健并未吃早饭,直接在六名侍女相陪下走出房间到院子里。此时胡之宁和余终轻、苏晋,以及负责护送的扬州副将李陵已经在外等候。司马藉也站在一边。 第二百零三章只谈风月 见到韩健出来,胡之宁马上迎上前,笑道:“东王昨夜睡的可安好?” “嗯。”韩健笑着点点头,他根本就是一夜没睡。 胡之宁哈哈笑了两声,道:“这六名女子,都是处子之身,东王一夜御六女,真是令在下自愧不如。东王有如此好意头,此次出使也必然是马到功成……” 处子?韩健一听便觉得不太好,昨晚一场戏演的如此辛苦,却因为他对敌人的预料不足,可能会功败垂成。事后胡之宁在床上发现不了什么痕迹,必然会怀疑,再去“求证”一下,那不就露馅了? 韩健心里觉得不妥,脸上却笑容满面,好似春风得意一般。 “胡郡守的安排甚为得体,寡人也很满意。”韩健笑道,“但不知胡郡守是否肯割爱,这一路南下,路途辛苦,有几位美人相伴,必然增色不少。” 韩健心想,既然事情有纰漏,那就需要弥补,干脆把六个侍女一起带上路,让你无处求证去。 胡之宁一听有些诧异,他以前也做过不少同样的事,但从来没人提出过如此“特别”的请求。胡之宁想,这年头也会有如此怜香惜玉的人,发生了关系还要带走?不都是一夜露水,擦擦屁股当什么事没发生? 但胡之宁也想到,可能是东王年纪轻轻,对男女之事很贪恋,在魏朝里为了不招惹闲言闲语不敢放肆,到了南齐便“原形毕露”。 “既然东王喜欢。在下岂有拒绝的道理?”胡之宁说着,看了本来颔首立在韩健身后的六女,道,“东王看得起你们,是你们的福气,以后好好伺候好东王!” “是。”几名侍女娇滴滴地回答。 说完话,胡之宁让六名侍女回去收拾东西,准备随使节一行一同南下。 等出了郡守府的们,马车也已经准备好,胡之宁特别准备了马车载六女与使节队伍同行。 到门口。司马藉终于忍不住。问道:“少公子,你不是吧?昨夜不尽兴,还要带着她们上路?” “不是挺好吗?”韩健一笑,现在身处敌境。他也没法跟司马藉细说。本来这事就不用说。他收了六名侍女当礼物,齐朝人肯定以为他刚来就被“腐化”,对他接下来的出使很有利。 “唉!”司马藉叹口气。好像很失望的模样,之后他也不再说什么。 六名侍女都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在车夫的引领下上了马车,而韩健与司马藉也上了马。 随后余终轻也上了马,韩健本以为这老头应该是乘坐马车的,没想到余终轻好似弓马娴熟,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东王,上路吧。”余终轻在马上看着韩健笑道,“我们在扬州驿站与令使节队伍汇合,一同南下。” 韩健点了下头,再看另一个齐朝使节,昨夜对他态度好似很不善的苏晋,他年轻一些,反倒是乘马车的那个。 韩健没说什么,一行到了城内的驿馆,与东王府随从汇合,韩健直接钻进马车。而马车里只有雯儿一人,雯儿听说昨夜韩健跟六个女人过了一夜,小脸气的通红,又有些委屈坐在一边拨弄着手指,咬着下唇紧紧的,好似要咬出血来。 从扬州往南这段路,雯儿一句话都不说,韩健也乐得清静。 到长江畔,齐朝派出水师过来迎接。为了彰显齐朝的军威,这次齐朝派出的也是最精良的战船过来迎接,韩健一行都是用战船载着南下。 在船上,齐朝人显得很得意,因为他们知道魏朝水师一向落后。苏晋还甚至邀请韩健到甲板上观看沿江两岸的风景。 本来苏晋以为韩健这等“旱鸭子”,坐船一定会晕船,但韩健站在甲板上什么事都没有,看着两岸风景似乎又有些感慨,好似阅尽世间百态的模样。 倒是韩健的侍卫,有很多不适应乘船,也有呕吐的,这给了苏晋得意的机会,在船上简单的宴席上,苏晋还以此事来笑话北方人。 韩健只是有意无意回了一句:“哦,大概如此罢。” 听的苏晋一头雾水。 本来齐朝人以战船来迎接魏朝使节,是为了耀武扬威,因而在渡江上,也并非是直接直线过江,而是走的一条斜线,如此一来原本一个多时辰便可以过江,走了半天多时间。也让韩健注意了一下江南岸的江防线。 因为齐朝在江北地面上只有很少的城池,而且大多数都处于魏朝军事压迫之下,因而齐朝布防也主要是在江南岸。而本身齐朝的都城金陵,也在江岸边不远,使得江防在齐朝属于跟魏朝长城布防一般重要。 “东王,过了江,很快便到金陵,东王是否心有归意?”见韩健吃了午饭便立在甲板上看风景,余终轻笑着过来搭讪。 “哦,出来日久,也的确有些想家了。”韩健笑道。 “无妨,无妨。”余终轻笑道,“华夏之地地大物博,又以江南为甚。江南物华民丰,东王此行,怕也会乐而忘返,将来不愿走也说不定。” 韩健心说这大概就是想让他“乐不思蜀”。因为在这时空中,诸葛亮还没等司马家壮大起来就篡位把刘禅给赶下台,也就没有乐不思蜀的典故。韩健心说自己再怎么浑,也不会到刘禅那样的地步,他不过是个东王,而他的身份也是出使的使节,南齐有意扣留他的意义也不大。而杨曦则不同,杨曦是魏朝的太子,古来都是以太子为人质才有说服力。 韩健对余终轻的“热情”报以一笑。韩健其实也挺奇怪,这余终轻看起来也挺和善,甚至有意无意跟他搭讪,这种热情完全不同于一般两国使节接洽,倒好像老友一般。 韩健想,大概跟余终轻的官职有关。余终轻虽然是齐朝礼部中人,但应该不是善于与外国使节打交道那种人,为人随和一点,想保持热情便热情过头了。 到了江南岸,齐朝派出第二波迎接的使节。这次使节的来头就大了一些,韩健也认识,正是前几个月出使过魏朝的齐朝大太监朱同敬。 朱同敬一身白衣,带着几名年轻的随从,都是一副衣带翩跹的模样。下了马,朱同敬拿着扇子迎过来,虽然韩健早就知道他官职会高一些,但余终轻和苏晋却并不上前见礼,二人选择避开。 从这点,韩健便知道朱同敬在南齐的身份很尴尬,一方面他是魏朝的高官,甚至是南齐太后的股肱之臣,南齐太后做什么事都要问询于他。但另一方面,他却是连南齐人都甚为不耻的“阉人”,一个阉人,再有权势,也是太后身边的走狗,文臣武将很少会有信服的。 但韩健却知道,这朱同敬绝对有能力,不然以南齐太后的能力,不可能在这几年中与南齐庞大的文官武将势力相抗衡。太后的势力很孱弱,毕竟在南齐一朝,前一个皇帝死之前,为了防止外戚专权,已经打压了南齐太后一党,而提拔了几名顾命大臣来限制太后权力。也正是因为此,韩健才觉得这朱同敬不简单,因为南齐党羽众多,而太后一党说起来能当一面的,也只有朱同敬一人。 “这位是我朝上师朱上师。”朱同敬走过来,扬州副将李陵作为引荐,给韩健介绍道。 韩健微笑着点头行礼,他还不太清楚“上师”这个官职在齐朝大概列于怎样的位置,其实怎样的位置也不重要,这只是一个职衔,齐朝不论事情大小,太后总会问朱同敬,而与太后一党不合的顾命大臣一派,也肯定不会跟朱同敬有任何来往。朱同敬“上师”的官职,更好像是齐朝的“顾问”,事无大小都可以问,文官和武将系统都应该有所涉猎,但要调动起来,却不是那么好使的一个官。 “朱上师,又见面了。”韩健行礼笑道。 “东王远道而来,我等迎接来迟。”朱同敬笑着指了指后面他所带来的马车道,“请东王上车,我们一路同行。” 韩健知道,过了江再有不到二十里路就会到金陵城的北门,也就是说到下午日落黄昏后他们才会到城里。朱同敬在这时候居然邀请他共乘一辆马车,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商量? 本来韩健可以拒绝,但韩健也想听听朱同敬说什么。 韩健一笑道:“策马而行,赏玩沿途风景,不是更好?” 朱同敬却道:“乘车游览,或更有一番滋味。” 几句话,好像都在说怎么赏玩一般。韩健先看了眼余终轻和苏晋,二人都在远处没注意这面,也就是说她们跟朱同敬画地为界的立场还是很鲜明的,既然政见不同,见了干脆就当没看见,连打个招呼都懒得打。 韩健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朱同敬作出“请”的手势,韩健与他一同上了马车。 随着二人上了马车,一行要继续出发,这时候司马藉自告奋勇,策马带着一些侍卫随行在韩健与朱同敬的马车之侧。朱同敬笑看了司马藉一眼,他毕竟也是认识司马藉的。 “司马公子无须紧张,我与东王只谈风月。” 第二百零四章转嫁矛盾 车队一行行驶在去往金陵城的路上,韩健与朱同敬共乘在一辆马车上,一路上朱同敬果然基本在说着“风月”,而刻意不去提两朝的国政。 “……江南之地,风月旖旎之色不同于北国,东王若是有兴趣,可到雕栏画舫上一游,倒也是别有情趣……” 说的是一本正经,而听的却是左耳进右耳出,韩健对江南风月丝毫不感兴趣,他反倒更愿意看看沿途的风景。跟朱同敬这样一个“小白脸”共乘一辆马车,让他心里感觉不太舒服。韩健早就怀疑朱同敬是个假太监,是南齐太后所养的面首。 朱同敬却对韩健的厌恶似乎并无察觉,一路上都在不停说着:“……东王落榻在国驿馆内,平日应该不会诱人打搅。” 听到“落榻”的问题,韩健收回看着马车窗外的目光,看着朱同敬问道:“那不知何时我们可进表国书?” 使节代表国家出使,最重要的是递交国书表明来意,这也是使节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环,基本递交了国书就等于出使完成了一半。 朱同敬闻言笑道:“国书之事尚且不急,东王旅途劳累,应多休息几日。到时候,陛下和太后自会接见,以国宴招待东王。” 韩健一听,便知南齐人使的是拖字诀。本来韩健也会急着完成出使使命,早些离去,但这次他跟女皇承诺过,要平安带杨曦回去,因而他的出使是假。接回太子是真。因而什么时候进表国书他也并不太在意,只是他不希望拖的太久。因为他自己也可能会成为南齐的人质。 马车行进速度不慢,到日落黄昏时。一行已经抵达金陵城的西北门。 金陵城地处江南富庶之地,之前韩健一直不清楚到如今江南是否开发起来,但见沿途村庄田野和金陵城的规模,便感受到江南的繁华。 进了城,韩健知道快到国驿馆,有些事他也必须早些阐明立场。 韩健问道:“我朝太子殿下,如今可在国驿馆之内?” 朱同敬笑着摇头道:“不在。” “那太子现在何处?”韩健追问。 “这个……”朱同敬继续笑道,“东王应是聪明人,自然清楚利害关系。在下也不妨直言。要留贵国太子的并非我朝陛下和太后,而是……” 正说着,突然马车骤然停下,韩健猝不及防下险些被晃个踉跄。 “何事?”朱同敬冷喝一声。 “回上师,前面有人拦住车驾,像是相府的人。”车夫回道。 因为事发是在马车之前,而马车以帘子遮住前面,韩健从窗户并不能看到车队前面的情况。 随着车夫的回话,朱同敬和韩健一同走出马车。一出来,韩健便见在金陵城内城门下,一队骑兵兵戈相向拦住去路,当首的几个都是身着铠甲。不似是普通城防的士兵。 韩健心说,这一上来就要动刀动枪,南齐人未免也太沉不住气。 朱同敬走下马车。冷冷面对对面的军将,高声道:“宁将军。你此为何意?” 当前一名军将仍旧骑在马上,手拿着长柄的兵刃。喝道:“例行巡查。” “放肆!”朱同敬语气强硬回道,“本上师奉太后懿旨迎接魏朝使节,岂是你一个巡防将军说巡查便巡查?让开!” 对面回敬道:“本将是奉相爷之令,巡查一切进城车辆,朱上师不会想逆相令而行吧?” 朱同敬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未发作。韩健一瞅这光景,挺热闹,原来这些士兵不是来强行扣押他为人质的,而是来“巡查”?韩健有些想不明白,车队有什么好巡查的,难道怀疑有什么非法分子混在当中?话说还有什么人会比他这个北朝东王还“非法”的入境者? 对面来报了来历后,也并未马上派人过来搜查,也就在那堵着门令双方僵持着。这时候张行和司马藉等人已经上前到韩健身后,韩健一笑,这大概是齐朝朝廷内斗的结果。 各自为大。 南齐在三年前上一任皇帝明帝死后,也同样遭遇了跟魏朝一样的境况,太子年幼。与魏朝皇位传给长公主不同的是,南齐选择以时年五岁的少帝登基,以太后监国的同时,还任命了几位辅政大臣。在辅政大臣中,文以相国谢汝默为首,武以殿前都指挥使付思齐为尊。一下子就形成南齐朝廷三足鼎立的态势。 但在其后,付思齐发动政变,欲立闵王为帝,结果政变很快被平息下来,在这一战中,太后党和国相党各有千秋,因而在平息政变后,负责京畿戍卫的武装被太后党和国相党所瓜分。这两系如今是齐朝朝廷中最大的派系,但另外,还有另外三名辅政大臣的党羽,也都是不容忽视的力量。 韩健没想到,一上来就遇到麻烦事,太后派人来迎接作为魏朝使节的他,但国相谢汝默那边似乎不太满意,于是让人过来“捣乱”。 朱同敬作为太后党的中坚人物,在这几年与国相党争斗中应该是很有经验,知道不可正面为敌。在遇到地面无理要求之后,他只是稍微气愤了一下,转而笑脸看着韩健道:“东王,怕是要麻烦一些,入城需要一些简单手续。” 韩健心说好一个简单手续,你这是在把国相一党的仇恨值往自己身上甩? 韩健也一笑道:“那无妨,本来就不怕查。” 朱同敬和韩健对视一笑,两人都看到对方的狡猾,一个是想转嫁仇恨,另一个则是装作不明。两方都同意巡查,朱同敬也不再多言,直接让人过去通知对面的军将士兵,让其过来到车队里相信巡查。 巡查期间,韩健一直站在旁边,司马藉和张行则护卫在旁,朱同敬则走开了一些似乎在跟手下交待什么事。 司马藉看着南齐的人在车队搜查,语气不善道:“少公子,怎的来这么一出?他们出来迎接我们,就没提前商量好?” “不是没商量好,是没商量。”韩健有意无意说了一句。 本来车队就几辆马车,除了装载锅灶食物的货车,就是载人的,查无可查,唯一不在出使详细名单中的便是韩健从扬州城带过来的六名侍女。负责搜查那姓宁的将军也不太客气,直接上去逼问六女的来历,这时司马藉想上前,韩健却阻止,因为韩健见到扬州副将李陵已经过去说明情况。 “齐朝人自己的事,我们能不管都不要管。”韩健嘱咐道。 很快,一切都查完,没有问题。车队一行被准允进内城。 此时朱同敬走回来,笑着对韩健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还让韩健跟他同乘一辆马车。韩健却笑道:“风月之事,朱上师说的也差不多,我想没必要再细闻了。” 朱同敬似乎也察觉到韩健并不太想在此时跟他走的太近,免得招惹相国一党的猜忌。他哈哈一笑,说了两句客气话,似要回马车上。却在见到那些军将散开后,凑过来在韩健身前低声说一句道:“不妨直说,贵国太子被扣押的事,也是谢党所为……” 谢党。这还是韩健第一次听到南齐人自己称呼谢汝默一党的称谓。 “哦。”韩健微笑一点头,不置可否,随即他回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车队重新出发,不多久,车队便到了国驿馆。齐朝的国驿馆在金陵城内城东面,离齐朝的皇宫并不远,韩健走下马车,先看了眼国驿馆的大门,很宽敞,街路也宽敞整洁,隔壁街道就有市场,人流是复杂了一些,不过国驿馆有齐朝官兵把守,门庭倒也森严。 “请。”朱同敬已经迎过来笑道。 “有礼。”韩健笑着拱拱手,从马车上跳下来。此时国驿馆的大门也已经打开。 “在下恭迎东王至此,是时候回去向陛下和太后复命,告辞。”朱同敬没有送韩健进门,而是直接行礼告辞。 韩健笑着还礼,见朱同敬走了,韩健觉得这朱同敬还是那么令人感觉厌恶。这个人给韩健的感觉就是很会耍心眼,他这次是奉太后的命令出来迎接使节,但给韩健的感觉却是他是主动出来挑事的,要惹起一些不必要的争端。 等朱同敬走了,原本又朝廷派出迎接他的两名使节,齐朝礼部同华馆大学士余终轻和工部侍郎苏晋才走过来,意思要接待韩健进去,负责帮韩健安排好歇宿的一切事务。 到了国驿馆院内,韩健才感觉到很狭窄,里面的布置完全没有外面那么宽敞,也就是说这里也是注重门面而不注重内在的。齐朝国驿馆作为招待外国使节和地方进贡使节的国宾馆,大小却连韩健在京城的东王府别馆都不及,韩健自己带了二百多侍卫,根本住不下。 苏晋负责安排魏朝使节一行的住宿问题,而余终轻则负责陪着韩健,笑呵呵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韩健到了国驿馆,最关心的还是之前到来的杨曦一行之人的落榻之处,照理说杨曦和一些随行大臣也应该住在齐朝的国驿馆内,但此时国驿馆却是空空如也,根本没什么客人。 “余学士,不知……我朝先行到来使节一行,现在何处落脚?”韩健问余终轻道。 余终轻面对如此问题,仍旧笑着回道:“陛下另有安排……” 第二百零五章信步游城 面对余终轻如此轻描淡写官方的回答,韩健终于明白南齐为何要派他来迎接自己。感情是派个笑面佛来,不管问什么都会以官方套话应对,然后来个一问三不知,最后还让你感觉到笑容如沐春风,来个宾至如归。 韩健面对如此回答,也不怒,反而一笑问道:“不知余学士跟朱上师走的近,还是跟谢相走的近些?” 饶是余终轻是笑面佛,也被韩健这问题问的一愣,随即他再一笑道:“东王说玩笑话了,哈哈……” 说是玩笑话,却不由自主摸了把冷汗,这问题是相当敏感,他没料到韩健真能问出来。 韩健也是一笑,去跟司马藉和张行交待歇宿事宜,装作没看到余终轻的窘态。 其实韩健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料想到余终轻和苏晋应该既非太后党,又非谢党的人。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两边都要平衡的关系,自然会派出中立的官员出来迎接。但此二人也有可能是别的辅政大臣的派系,只是不太碍眼。 当晚,韩健便已经在金陵的国驿馆落榻。 齐朝人给韩健安排的房间倒也很奢华,据余终轻所言,这里曾是杨曦刚到来时住过的地方。当时余终轻子时随口一说,韩健也并不知真假,但他却知道,现下杨曦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可能被扣押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东王府的侍卫,除了一部分安置在国驿馆之外,还有一部分被安置在距离国驿馆不远的客栈内。本来齐朝人准备将韩健的侍卫安置在就近的军营。但就近的军营也在外城,韩健自然感觉到不放心。便决定让她们找家客栈住下,随时好有个照应。 到了晚上。国驿馆外围的护卫是由南齐人来完成。南齐负责守卫国驿馆的也就十个八个士兵,平日里把门一关他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但现在魏朝使节在此,而韩健随时还会派人去跟不远处客栈住的侍卫联系,因而门也不能关。这些齐朝的侍卫便无精打采往国驿馆的门旁一坐,兜着手扛着长枪挨过长夜。 “……少公子,我看了,这国驿馆有前门和后门,前面有九个齐国的崽子帮守着。后门就四个,不过后门是关的。我们在里面布防了一下,安全问题应该可以保证。”司马藉跟张行一起安排好侍卫的事,过来跟韩健禀报。 “身处敌境,我们随时也要小心些。”韩健道,“安排好就先去休息。” 司马藉点点头,毕竟刚到地方,而此行又有些仓促,韩健带的人也不多。且都是侍卫在地方上没有哨探来帮忙调查事情,就算要着手调查杨曦的下落,再设法营救,也要等来日再准备。 可谁知当晚。韩健刚入睡便在一阵急促的锣声中醒来。只听国驿馆正门外面锣声宣扬,人声也不小,似乎很混乱。 此时不管是司马藉和张行以及众侍卫。还是南齐负责把门的士兵,都无法入睡。 韩健穿起衣服走出来。雯儿揉着眼睛跟在后面,司马藉是刚起。张行却是从外面刚查完情况回来。 “外面什么情况?”韩健问道。 “回少公子,外面一处院落走水了,似乎是在救火。”张行一脸不解之色道。 “走水?”韩健皱皱眉看着锣声起的方向,哪里有一点火光? 张行补充道:“可我们没发现火头,只是见大批人在敲锣,也有火龙队的人走动……” 韩健冷冷一笑,显然有阴谋。什么着火救火是假,来破坏他们的清梦是真。 “派出人,小心提防着些,总之走水救火的事与我们无干。”韩健下令道。 “是,少公子。”张行行礼,马上出去安排。 韩健的意思很简单,外面闹就让他们闹,想让他们抽调人手帮忙不可能,以防备有宵小会趁乱过来行刺。韩健知道自己的价值没杨曦那么大,南齐人可能会尽快将他打法回魏朝复命,也有可能会扣押他,但也有可能暗中找人将他杀了。 现在南齐朝廷内部也很复杂,若是派系之间为了权力斗争,而派刺客来刺杀,再栽赃到别的派系身上,那他韩健就成了冤大头。韩健要防止自己被人所利用,先暂时处在中立中,保全好自身的力量,再从长计议。 韩健抵达金陵的第一天,就落了个夜不能寐,一晚上外面都乱哄哄的。韩健倒还好一些,他毕竟可以通过静修来达到休息的效果,但下面的侍卫却没那么好的定力,一晚上下来,不管是不是巡夜的都是熊猫眼,看上去有些疲累的模样。 韩健甚至觉得这或许就是南齐人的诡计,让他们休息不好,这样就无心去管杨曦的事。人毕竟不是铁打的,而他们也没什么帮手,只能靠这二百多侍卫,想打听一些事,又在南齐人的监控之下,处处难行。 “少公子……今天,怎么安排?”司马藉打着哈欠走出来,看着韩健,有些郁闷问道,“是不是准备进宫去见齐朝皇帝的事?” “齐朝皇帝没召见,我们从何而见?”韩健精神倒是不错,边吃早饭边说道,“今天我们到城里去走走。” 司马藉一听,惊讶道:“什么?少公子,这可是齐朝的金陵城,可不是洛阳,更不是咱江都,到外面走肯定会有麻烦……” “怕什么,我们来出使,又不是来坐牢,齐朝人若是限制我们行动,就不会把我们安置在这里不管不问。”韩健放下碗筷道,“你累的话就先休息一日,明天再陪我出去,今天我一人出去便好。” 司马藉听韩健要一人出去,苦笑道:“少公子说哪里话,不就出去走走,我还行。” 韩健瞅了司马藉一眼,知道这小子是在强撑。他估计司马藉正琢磨着他会跟在洛阳城一样,找个酒楼一坐一整天,他可以趴在桌子上补觉。 韩健这次出去走动,带的人不多,除了司马藉,也有四名侍卫,而且他还没带张行。 韩健走出国驿馆,连个过来打招呼的都没有,就好像是自家大门一样进出很容易。但韩健却知道,自己走出来,至少会有几波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做什么事也会在南齐人的眼皮底下。 南齐人一定会以为他是出去探听杨曦的下落,但韩健却不是这么想,调查的事不用他自己动手,他这次出来主要是领略一下江南的风土人情,顺带麻痹一下南齐人。 韩健与司马藉等人步行出来,还没等走到街口,却见一人匆忙而来,却是迎接他们过江的“笑面佛”余终轻。余终轻见到韩健一身平常衣服出行,有些惊讶,道:“东王为何不在驿馆内等我皇召见?” 韩健一笑道:“总呆在一个地方会觉得沉闷,在下出来随便走走。” 因为余终轻说话客气,韩健说话也就不再称孤道寡,这样他自己也习惯一些。 “如此。”余终轻笑道,“那不妨由在下陪同东王四处走走?” 韩健想了想,出来乱走很可能会迷路,反正他出来也没什么目的,多一个向导更好一些。 “有劳了。”韩健拱手相谢道。 “东王客气了,在下身为迎接东王使节,陪同东王出来走走也是分内之事。” 余终轻说话也很客气。 如此一行七人便走出国驿馆的街道,在金陵城街道上随便走。 韩健走了一段,便感觉到金陵城的街道布局跟洛阳城很不一样。洛阳是以街道为主要城市框架,而金陵城则是以水道为主要框架,而城市街道则为水道的陪衬。在金陵城,到处都可见河流船舶渡头,在河两岸的货栈比在陆上的多许多,但若论商铺和店面,还是以陆路街道为多。因为韩健出来时日头已经老高,没见到早市时场景,因而韩健暂且并不知金陵城的街市之盛会到什么程度。 “哎呀,东王应该是第一次南下吧?”余终轻见韩健一路上都在走走看看,不由笑着问道。 “也不是。”韩健道,“在下生在江都,江都城与金陵城,有诸多相似之处。” 余终轻想了想,才笑着拍拍额头道:“看在下这记性,都忘了东王乃是魏朝东南疆土之主,总想着东王乃是从洛阳城而来。” 韩健没说什么,倒是看着不远处一处人群扎堆的地方。有不少的普通百姓都围在一起,似在看什么热闹事。 “上去看看。”韩健也不跟余终轻商量什么,边走便像是告知余终轻一声道。 “东王,这等市井之地,百姓有所围观也属正常,若是东王有什么不测可如何是好?”余终轻有些紧张道。 韩健一笑道:“听余学士的意思,是说你们金陵城的治安不太好,走在路上也有危险?” “在下不是这意思。”余终轻紧忙道。 韩健道:“那还怕什么,都是些普通善良的百姓,他们怎会作出无礼之事?” 余终轻突然惊讶了一下,他倒没想到韩健会如此“亲民”。在余终轻想来,东王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就算不是纨绔子弟那也必然与市井阶层脱节,却没想到韩健却能融入平常百姓的思维当中去。 第二百零六章不着饭点的宴席 韩健自顾自走上前,身后司马藉等众随从及余终轻都赶上去,一同进到人群中。 却说前面虽然人多,却没有锣鼓叫好声,不似是街头艺人的表演,围观百姓中也以贩夫走卒为多。等一行人到人群之前,才看到原来是一名少女披麻戴孝跪在地上要卖身葬母。 却说这少女,头上盖着一顶很大的尖尖麻布帽,旁边以草席卷了一名妇人的尸体。那妇人身上穿的只是普通衣衫,却也很干净,露在外面的腿部已经隐隐有些发烂,说明已经去世多日而未下葬。相比而言,那少女浑身脏了许多,只是低着头,韩健也看不到她的容貌,却也心生怜悯之感。 “东王,这等事……还是莫理了。”余终轻见到在金陵都城里发生卖身葬母的事,脸上也无光,便不想多留。 余终轻说着,从怀里想摸出钱袋来随便打发了那卖身葬父的少女,此时韩健却好似没听见他的话,在问旁边之人关于那少女的信息。 “……这对母女也挺可怜的,相依为命多年,她还有个姐姐,早年为了给她爹治病被卖去大户人家,如今她母亲死了,没钱葬。好在有好心人给了一副草席,不然连尸身都没法裹着。可怜,可怜……” 对韩健叙说的是个担夫,这人虽然同情这对母女,却也没法帮忙,说完便挑着担子离去。 韩健瞅了眼无精打采好似站着都能睡着的司马藉,指了指前面道:“司马。交给你了。” “嗯……呃?”司马藉先应了一声,随即一脸不解,他定过神来,并不清楚前面发生何事。此时张行却已经把银子递到韩健这面来。 因为魏齐两国的银票并不通用,因而韩健这次南下也是准备了不少银子用以路上和在齐朝采购物资的。这次韩健出来也只是为闲步,并未带太多银子,张行递过来的也只有两锭五两重的银锭,韩健料想这银子虽然不多,却也够那少女葬了母亲,顺带离开金陵回乡置办一两亩田地。算是衣食无忧。 韩健走上前。俯下身将两锭银子放在少女身前。那少女本来在擦拭眼泪,神容凄切中带着绝望,却没想到眼前突然多出两锭银子。 “葬了母亲,早些离开金陵城……” 韩健说了一句。便回身而去。连那少女的样子都没去细瞧。那少女却紧忙抬头。瞅见了韩健的样子。 “多谢恩公……”声音如黄鹂般清脆,韩健从这声音中辨别少女应该十五六岁,年龄跟他相仿。不过他未及细想,便已经回到人群中,与余终轻等人离开。 遇到少女卖身葬父只是韩健出来随便走走的小插曲,韩健也没想到之后会跟少女有什么交集,他也只是突发怜悯做了件好事。韩健也知道光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挨个去援助,这年头这等事实在太多,因而之后司马藉也在提醒韩健,别到处撒银子。 很快,几人到了一处茶楼,韩健也走的累了,便带人上了茶楼,到二楼靠窗的位子坐下,此时茶楼里正有人说书,因而客人也不少。韩健等人人也不少,七个人坐了两桌,很快茶点都送上来,余终轻亲自给韩健倒茶。 “东王体恤黎民,也是魏朝百姓之福。”余终轻边倒茶边恭维了一句。 韩健道:“说不上体恤,只是看见又有能力,便帮一下忙,这世上不公之事太多,也并非事事能管。” 韩健本是无心一说,余终轻却是一叹,脸上原本常驻的笑容也淡去,叹道:“或许只有天下大同时,方可再无此般不公之事。” 韩健没想到很市侩浮夸的余终轻也会有如此感慨,只是一笑,未予置评。 喝着茶,韩健看了眼茶楼外面街道的情况,有几簇人正在有意无意打量着楼上的情况,也就是说他这一路上所为都是有人盯着的。他这才意识到,刚才施舍银子给那少女,会不会给那少女带来无妄之灾。 不过此时已经由不得他多想,已经有人走上楼,往靠窗这一桌这面走过来。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身材很细瘦的男子。此人一看很精明,手上拿着红色的拜帖,也好像是请柬,还未到桌前已经被韩健的随从拦下。 “东王有礼。我家相爷听闻东王作为国使远道而来,特在府上摆了宴席,请东王过府一叙。” 因为茶楼里说书人说书声音很大,那人似乎也很会带动听众情绪,因而众客人听的是叫好声不断,加上人声嘈杂,没人会注意到这中年人的说话。 “相爷?”韩健皱皱眉,不用说就是南齐的国相谢汝默,也是南齐朝廷的中坚党派。 韩健道:“国使来访,未递国书,先受邀赴宴,怕是于理不合。” 那人听到韩健如此说,望了旁边不做声的余终轻一眼,笑道:“国书之事可暂缓,若是东王心急要递交国书完成使命,与我家相爷说说也是极为有益的,相爷对尊国太子被质押一事,也多有感慨,希望能帮上东王的忙。” 听这人如此说,韩健心说南齐人也是分外狡诈,朱同敬说杨曦被扣押是相国谢汝默授意所为,而谢汝默却派人来告诉他可以帮他救走杨曦。这有点互相指责的意思。 韩健毕竟不是傻子,他知道杨曦被扣押,绝非是南齐国哪帮哪派一方主张而为,本身此事就是有策划的,就连魏朝的女皇也难脱干系,把杨曦送来就注定杨曦不能平安归去,现在纠结到底谁是罪魁祸首有何意义? 不过谢汝默既然说肯帮忙,那韩健心想去一趟无无妨。之前他跟朱同敬共乘一辆马车进城,必然遭到谢党的猜忌,以为他跟太后党是一伙的便不太妙。这次他去谢汝默府上走一趟,当是有来有往,一碗水端平两边各不亏欠。 韩健伸手示意,让张行将请柬接过来,罕见打开请柬一看,谢汝默说话的口吻还算客气,把约定时间定为当天下午的申时正,也就是下午三点左右。 “申时摆宴?”韩健抬头看着来者,心下有些不解。 来者一笑道:“有心宴请,何时不成宴?东王若是肯赏脸,我家相爷必然仔细款待……” 韩健想了想便大概明白,别的时候他去饮宴,太后一党那边听闻,可能会过来捣乱,比如说直接请他到宫廷赴宴。谢汝默请他在下午不着饭点的时候吃宴,一方面为了令太后一党想不到,再是即便得到消息一难以制止。本身韩健作为国使,到了晚上不宜出外走动,因而谢汝默一个不正常的请宴时间,细想想却是经过仔细算计过的。 “那好,本王届时会准时出席。”韩健点头道。 “如此甚好。”那人匆忙告辞,独自下楼而去。 韩健见那人背影在街道上走了不远,后面便有人跟着,就说明此人也被人盯上。韩健心想这南齐朝廷的复杂程度比北魏有过之而无不及,北魏的主要矛盾是朝廷和地方,而南齐的矛盾则直接在都城内,情势显得更加紧张。 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要小心谨慎才可做的游刃有余,任何一方他应对的不好,都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等谢汝默送请柬的人走了,余终轻才重新说话,不过他有意不提之前关于谢汝默宴请韩健之事。 韩健却先开口问道:“余学士认为我是否该赴宴?” 余终轻本来脸上带着笑容,闻言再次一僵,随即尴尬一笑道:“东王既有决定,何以要问在下的意思?” 韩健笑道:“我就是想听听余学士意见。” 余终轻笑了笑,道:“不可言,不能言。还望东王见谅。” 说完施了一礼,神色间有歉意。 韩健微微点头,未置可否。他来金陵毕竟只有一天,情报的调查并不太详细,虽然韩健对南齐朝廷党派的纷争多少有了解,事前也做了功课,但毕竟不是人人都都要去调查到。比如说这个余终轻,韩健就不知他出自哪帮哪派。不过再用不了多久,易蝶和大西柳,会分别代表朝廷和洛夫人的情报系统,带给他准确情报,到时他可对南齐的形势更加明了。 韩健喝了茶,也无心去听什么评书。休息的差不多,韩健便要继续游览金陵城。 余终轻陪同韩健下楼,却有意要告辞而去。 “余学士有事?”韩健皱眉,难道余终轻准备回去跟什么人通风报信? “在下临时想起来,同华馆那边还有些公事尚要善后,不能多陪,还望东王恕罪。”余终轻再行礼道。 韩健道:“余学士肯作陪,本是本王相谢才是,余学士要走又何罪之有?是否要人送余学士回去?” “不必,不必。”余终轻紧忙推辞不受。随后寒暄两句,余终轻便匆忙离开,走了不多远,韩健便发现余终轻也被人跟上。 “少公子,现在就剩下我们,还要继续走?”司马藉毕竟昨夜睡的不好,见余终轻走了,眼看又要到中午,便问韩健道。 “之前就说你没精神就留在驿馆里歇息。”韩健瞪了司马藉一眼道,“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司马藉尴尬一笑,他也的确是困了,见韩健出来也的确是闲逛而无目的,便说要回去。 “张侍卫,安排个人陪他一起回去,我们继续在金陵城走走。用过午饭,再回驿馆。”韩健道。 “是。”张行领命道。 第二百零七章风尘有佳人 韩健继续在金陵城里走,却也有些漫无目的。他尽可能的选择大路走,倒不是他怕迷路,主要是想领略一下江南异域的风景。 走了不远,也到了正午,韩健早晨吃的不多,便想找个酒楼品尝一下当地的饮食。韩健还没等找寻,便看到一座高三层的酒楼伫立在一条很宽的河岸之上,因为金陵城中布满水道,韩健也并不知那条河的名字,只觉得那酒楼很气派,应该是个可以解饿的好去处。 “走,上去看看。”韩健对张行道。 司马藉和余终轻一走,韩健这面只剩下四个人,韩健一主带着三仆,到哪也不会太碍眼。韩健到酒楼门口,便有个好似官家公子哥模样的人抢着进了酒楼,边走还边说“幸好没迟”,好像楼上有什么风景一样。 韩健进酒楼,马上有小二迎过来,笑问道:“公子也是往三楼去?” “有什么讲究?”韩健问道。 小二一听韩健口音,便知韩健并非本地人,一笑,像是有什么隐晦道:“三楼的光景好,不过每桌要加三钱银子。” 吃一顿饭就要凭空加三钱银子,韩健心说这酒楼赚钱也真是好赚。不过韩健也不心疼那点银子,能到高处看看金陵城的风景也是好。便点了三楼的桌子,还打赏了小二两钱银子。 “客官,您请上楼。”那小二也是热情,亲自引韩健上楼。 酒楼三楼上。两面有窗户,本来韩健想坐在沿河的一边,那边的客人却早已经坐满,韩健又不想对着酒楼的后院坐着,便随便找个座位坐下。 “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让人给您准备酒菜。”小二听说韩健要点酒菜,好像有些惊讶,看了眼旁边几桌的客人,又有些歉意。 “嗯。”韩健点点头。小二便下楼去。 韩健与张行和两名侍卫坐在一桌。张行给韩健倒茶,而旁边几桌的客人都有些鼓噪,似乎在等什么人到来。不多久,一个公子哥带着个小厮跑上来。急忙问道:“可来了?”边说边往窗口那边跑。 “没呢。李公子别急。坐下歇歇。” 那姓李的公子这才找个位子坐下,却是跟别人拼桌而坐。 “说起来我早就准备好,却被老爷子给叫住。还以为来晚了看不到。”姓李的公子道。 韩健瞅着三楼的客人,大多数都是年轻公子哥,一个个衣冠笔挺人模狗样的,像是来相亲的一般。但他们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楼上的什么地方,一上楼都往窗口那边走,有的甚至干脆也不坐,直接趴在窗口往下瞧。 “少公子,您看……”张行也有些疑惑,有问询韩健要不要上去问问的意思。 “不用了,我们吃我们的,不要徒生事端。” 本来下午谢汝默在府上请宴,韩健没必要一定要先吃一顿。但韩健也知道,谢府上的那一顿,吃饭肯定是其次的,要是中午没有饭食垫底,非饿到晚上不成。来到南齐这等地方,不是每顿饭都能顾得上,晚上能不能吃上还不一定。 所以韩健也不太想管闲事,也不管那些公子哥为何要趋之若鹜跑来酒楼的三楼,等酒菜上来,韩健便已经动筷。这却是整个三楼,唯一有酒水菜肴上桌的一桌。 等韩健提筷吃了几口,发现其它桌上都是空空如也,才明白为何这酒楼三楼还要特别加收三钱银子,感情这些公子哥醉翁之意不在酒,上了三楼也不点酒菜,上来看风景的。 韩健这面刚开始动筷不久,也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 除了韩健这一桌,楼上所有的客人都匆忙挤到窗口那边往窗外看去。 韩健心想,难道当日有什么日食,这些人要选个高处来看?再想想也不对,为何来的都是年轻公子? 却见窗口那边的众人,一个个看着楼下都是目不转睛的模样。韩健猜想大概跟女人有关。 突然又有人喊了一声:“下船了!” 随即另一人说:“难道她要上来?” 然后整个酒楼的三楼乱作一团,一个个也都不聚在窗口一边,各自找位子坐下,坐下以后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模样像是正人君子一般。这更让韩健觉得稀奇,什么人有如此大的魅力,能让这些公子哥好似打了兴奋剂一般? “这位公子,几位,可否调换个位子?”突然几名公子哥走过来,对韩健道,“我们的位子在靠窗那边,风好一些,不知可否一换?” 韩健心生疑惑,刚才还人人都抢着到窗口那边,现在倒要拿窗口的位子跟他换。他的位子也值得换?再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位子就在楼梯口,当下也恍然。 “可是……我们的酒菜都已上桌。”韩健语气平顺道。 “无妨,无妨,我们连桌子给您一起搬过去可好?”几个公子哥瞪大眼有些期冀问道。 韩健心说这还真稀奇。 “行。”韩健点头道。 “少公子……”张行想说什么,却被韩健伸手阻拦。那些公子哥紧忙活动起来,帮韩健把桌子搬到窗口那边,而把原来空着的桌子摆到楼梯口那边。 到了窗口,韩健坐下,他也终于知道外面是怎样的风景。原来这酒楼,直接面对的是外面挺宽的河,而河上此时正停着一座雕栏画舫,而一名身着淡绿色长裙看不清面貌的女子,似乎正在跟船家交待着什么。 果然是为女人。韩健心道。 “少公子,这……好似花船。”张行看了看窗外道。 “嗯。”韩健点头,以那雕栏画舫的构造来看,应该是花船无疑,若真是如此,那此女子应该是风尘女子,一个风尘女子也会招惹这么多狂蜂浪蝶的注意? 此时一人找不到座位,最后跑到韩健这面,带着十分恭敬道:“不知几位……可否拼个位子坐坐?” 韩健抬头看了此人一眼,有些憨厚,却也是一身云锦的衣衫。云锦乃是金陵一地的特产,在北方只有权贵能穿的上,就算在金陵本地,也少有人能穿的起,可见此人非富则贵。 “请坐。”旁边原本还有空着的椅子,那人直接搬了一把过来,拼桌而坐。 等坐下,那人才擦了把汗,韩健这才知道原来此人刚到。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韩健问道。 “在下姓秦,单名逊。”那公子回道。 秦逊?韩健看了看这公子的造相,果然很“逊”,虽然年轻,却算不上什么翩跹公子哥,人长的丑不说,一身衣服也不怎么合体,衣服颜色搭配不对不说,连配饰也与他造型格格不入。 “秦公子?”韩健拱手行礼一下,也没自报家门,不过那秦逊似乎也并不关心韩健的名讳,只是一味擦汗。 “不知秦公子今日为何前来?”韩健问了一句。 “嗯?”秦逊有些讶异地看了韩健一眼,似乎不太理解,既然一起来了,竟然不知道为何而来? “自然是为千小姐而来,莫非几位不是?”秦逊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一笑道:“在下远道而来,只是寻个光景好的酒楼吃顿饭,不是为谁而来。” “原来如此。”秦逊恍然,擦擦汗,好似很热情道,“这位公子,你大概是不知千小姐在江南的才名。她可是公认的齐朝第一才女,却不幸落入风尘。不过她有言在先,要寻一个知音人为伴侣,这次她远足前来金陵,我等有幸能一度容颜,自然也想……” 说到这,秦逊突然停住不说,脸上倒有些羞赧。 韩健笑道:“能得佳人青睐?” 秦逊嘿嘿一笑道:“还是这位公子明辨在下的心意,可惜……唉,千小姐的追求者那么多,何差我一人,这次能来远远看她一眼也是极好的。” 韩健点点头,心里却不由说了一声,猪哥。 什么齐朝第一才女,在韩健看来,肯定是花船为了招揽这等猪哥的注意而自封的,什么寻知音人,也肯定是什么营销策略。指望风尘中的女子会不爱财,是非常不现实的事情,韩健历经两世,算是看透了一些事,他也不再相信什么类似童话一样的扯淡故事。 说话间,三楼突然静了下来,随即刚才那身着淡绿色长裙的女子,在一名侍女的伴随下走上楼来。到楼梯口,所有人目光都落过去,韩健也总算看到此女的容貌。 要说美女,的确很美,算的上是风华绝代却也并非是倾国倾城,只是带了点岁月的沧桑感,让韩健感觉到此女一双眸子里是带着一些故事的。而不像顾欣儿或者是柯瞿儿那边,一双清澈的眸子一尘不染。 此女走上楼,环顾一下,只有三楼居中的桌子是空着的。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她也有些羞赧,颔首走到桌前,这时候之前引韩健上楼的小二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端茶送水好不殷勤。 “少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张行提醒道。 “嗯。”韩健点头,道,“赶紧吃过,我们回驿馆,下午还要去谢府赴宴。” 本来韩健胃口很好,但突然整个三楼如此的氛围,韩健也有些吃不下去。而此时,那女子也似乎并未对周围盯着她看的公子哥们有任何表示,不过那些公子哥,倒先有了动作。 第二百零八章酒不醉人人自醉(上) 这千小姐往楼上一坐,原本三楼的公子们一个个正襟危坐道貌岸然。那千小姐起初似乎也不太在意这些公子哥,使得楼上的氛围也很怪异,最后公子们为了得到该女子的青睐,便一个个自我表现起来。 在女子面前表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踩其他的同类来凸显自己的才学能力。但是没来由地踩其他人也会令人感觉怪异,所以这些公子哥也有好的办法,有几个挑头,竟然“研究”起诗词,好像突然间人生阅历了也多了一些,说是在讨论诗词,其实也是在想办法打压同伴。 “走了。”韩健见同桌的秦逊也有意要参与到诗词讨论中,对张行说了一句。现在看来这顿饭也不能安心吃完,只好先走,免得招惹无端麻烦。 张行略微一点头,马上与两个随从起身,一主三仆便在所有人打量下走下楼。连那千小姐似乎都有意无意看过来。 其他人目光中带着些费解,心说既然一同来了,为何要走?但再一想,别人都在等着表现,而唯独有一群人要走,那不是很吸引眼球?于是乎个个都为没想到这么特立独行的点子而感觉到懊悔,一个个心里把韩健给咒骂了一顿。 韩健却不管这些公子哥那怨毒的目光,他本来就是无心上楼,自然也对那个千小姐没什么特别想法。现在走自然也不会回头,等他下了楼,结了账走出来。隐约听到酒楼三楼有争吵之声,应该是楼上那群公子哥比较诗词没结果,不顾形象的在女子面前大打出手。 “争风吃醋之事,哪里都有。”韩健瞅了眼楼上,无奈一叹道。 张行随之一笑,也无心去理。一行四人往国驿馆方向走去。 回到国驿馆,时间还早,韩健虽然接受了南齐国相谢汝默的邀请到府上赴宴,但韩健毕竟初到贵地,连谢汝默的府邸在哪都不清楚。 “少公子。是否出去打探一下?”张行请示道。 “不必了。既然南齐人自己邀请我们赴宴,总不会不派人来迎接。”韩健道,“若真没人来迎,我们迟到也算是有理由。” 谢汝默的邀请。在韩健看来是不安好心。他能去还是会去。但也不能无所顾忌的去。谢汝默毕竟代表了南齐朝廷的一方势力。他既要参加这次的宴席,又要不张扬中带着张扬,既让其他派系的人知道。又不会太猜忌,要做到这点也不容易。 韩健出去走一趟,领略了一下金陵城的风土人情,却也没想到会遇到女子卖身葬父以及一众公子哥为个风月女子争风吃醋的事。韩健静下心来想了想,这两件事应该都是偶然遇到,应该不会对他有何影响。 还未到申时,张行便来通禀道:“少公子,谢府果然派人来迎接。” “嗯。”韩健点头,起身道,“带几个侍卫,与我同行。” “少公子,结果侍卫怕是不够吧?”张行有些为难,这次韩健可算是深入敌营,有很高的风险,但韩健却很轻松,似乎并未感觉此行会有多凶险。 “带的人多,反而会引起南齐人的警惕。”韩健说了一句,此时司马藉也睡了一觉起来,准备与韩健同行。 韩健也没太多准备的时间,便是刚才一身出去金陵城闲逛的衣衫未换,让司马藉和张行随同,并点了十几名侍卫同行。一行到门口,便见到几顶轿子停在国驿馆外面,之前来送请柬那中年人笑脸相迎。见到韩健只带了不多的人出来,他脸上微微惊讶道:“东王此行可是准备好?” “嗯。”韩健点头,“请吧。” 那人一笑,赶紧给韩健掀轿帘让韩健上轿,而作为韩健这次出使的副使,司马藉也有轿子乘,但张行等侍卫则步行随同,使得谢府派来迎接的轿子有几顶还是空的。 韩健在国驿馆外面,便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这面,也就是说他这次赴宴也是在南齐朝廷其他派系眼皮底下完成的,算不上有多隐秘。这也是韩健追求的效果。 韩健一行轿子众多,前面还有官差开路,好不气派。从国驿馆到谢府路途也并不遥远,不多时轿子便停下,那中年人又马上过来给韩健掀轿帘。 “东王,到了。”那中年人笑道。 “有劳了。”韩健说着,从轿子里走下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敞的街道,侧目一看,便见到大门一座,两头石狮子坐落在大门两侧,台阶高,红漆大门也甚为宽敞。光看这架势,好似是到了某个衙门口一般。 却见那门匾上却是“厚德载物”的牌匾,以谢汝默在南齐的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朝之相,不但是文官之首,他的权限也包涵了对军政两届的影响,可算是一个无冕的帝王。韩健瞅了眼了气派的门口,联想到南齐朝廷的党争,韩健能感觉出谢汝默一份自信,连自己的家门口都可以如此气派,那在朝中必然也是嚣张跋扈。 韩健没有马上往谢府门口方向走,因为谢府的红漆大门已经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南齐官服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群一身便服的男子,以中年人居多,也有年轻和年老的,都跟在那中年人身后。韩健料想这应是谢汝默无疑。 一行人浩浩荡荡迎出来,谢汝默一脸笑容,看上去很正派,笑容也看上去很亲和,不似有多跋扈,却给韩健一种此人深不可测的感觉。 “这位可是东王?”那人开口便问道。 “正是。”韩健行礼道,“这位可是相爷?” 那人拱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小老儿谢闵,见过东王。” “有礼有礼。”韩健还礼,两个人就这样客气地寒暄几句,谢汝默又给韩健介绍了身后几名大臣。因为他身后的人太多,一时间也介绍不全,韩健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去记,只去记了几个最先出来的,都都并非在齐朝中身居要职,而只是一般的大臣。 从这点,韩健感觉出谢汝默是“留了一手”。并没把自己派系的主要大臣一同邀请来参加这次的宴会。 而韩健这面所能介绍的只有司马藉一人。而司马藉官品也不高,谢汝默却好似分外重视,连着称赞司马藉“少年英才”“英俊不凡”,好似对司马藉十分中意一般。韩健也不多说。官场的人都带着一副假面具。谢汝默本身邀请他过来动机就不纯。说话自然也只能听一半。 “东王,请。”谢汝默介绍了几名大臣,剩下的也不一一介绍。一行人站在门口毕竟太碍眼,谢汝默便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让韩健到里面去。 “请。”韩健笑着回了一句,好似一个与谢汝默熟稔多年的老朋友。 韩健作为这次宴会的主宾,谢汝默显得很郑重,亲自引路与韩健一同进了谢府大门。进了院子,正对的是一个宽阔的院子,不似江南建筑,倒好像北方建筑的直来直去。院子里摆着十几张宽大的圆桌,每张圆桌都可以坐下十几人,也就是说这次谢汝默宴请的并非只有韩健一人,还有一百多接近二百人的阵仗。 韩健进门,宴席尚未正式开席,不过与北方礼数所不同的是,谢府的下人已经在开始往桌上端酒菜,每一盘菜肴都是用碗扣着的,到开席时才会打开。 韩健见到眼前阵仗,故作惊讶道:“谢相此宴,竟如此隆重?” 谢汝默哈哈大笑两声,道:“小老儿平日最喜欢广交朋友,这次宴席,完全是以私人身份所邀请,东王也无须太过拘谨。宴席上所请的,也并非全是我齐朝的官吏,三山五岳官场两道的朋友也都有,说不定还有东王认识的……” 韩健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还有自己能认识的?韩健想了想去,自己认识的人实在太少,若说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最可能是柯瞿儿,但韩健也知柯瞿儿这样的反魏“义士”是不可能有闲暇到南齐国相府来赴宴。 “哦。”韩健只是轻描淡写回了一声。 谢府的院子很热闹,刚才出去迎接的只是所来宾客的一部分,还有不少人等在院子里,见到谢汝默陪同韩健进来,这些人纷纷从座位上起身相迎。韩健无暇挨个上去见礼,便对那些对他行礼的大致一还礼,礼数上过得去也就算罢。 谢汝默直接引韩健到院子当前的主桌前,这一桌比其他的桌子小了许多,所能坐的也只有五六人,谢汝默作出请的手势道:“东王请入席。” “谢相客气。”本来主家不坐,韩健这样的客人坐也属于无礼。但韩健却丝毫不客气,既然谢汝默让他坐,他便大模大样坐下,其他人也不会觉得如何。 韩健毕竟是郡王爵位,虽然这郡王并非南齐的,也是领着魏朝东南一隅的军政大权,地位也算尊崇。而韩健又是国使,这就突显了他的身份,他先坐,在礼数上也是合宜的。 韩健坐下,谢汝默随之而坐,此时其他大臣和来客才纷纷坐下。此时谢汝默才拍拍手掌,意思是开席,下面的人才开始将酒宴最后一样东西,暖好的酒送上桌来,同时桌上扣着碗的碟子打开,也露出里面的菜色。 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谢汝默见下人已经将扣着的碗打开,顺带拿起酒壶,似要给韩健敬酒,韩健却不受。 谢汝默道:“东王不必客气,小老儿对知交一视同仁,今日东王前来,哪有不敬酒的道理?” 韩健笑道:“不是不受,只是在下酒量甚浅,饮不得几杯便会醉。” “哦?”谢汝默微微惊讶道,“为何小老儿听闻东王酒量甚好,可说是千杯不醉?” 韩健心说这谢汝默调查的可够仔细,连他酒量好也查到。 “都是外界传闻,不足信也。”韩健笑道。 “也是。东王年纪轻轻,不胜酒力也是自然。不过老朽这杯敬酒,怕是东王怎么也要卖几分面子。”谢汝默露出个含糊的笑容,意思是你不受试试? 既然谢汝默说到这份上,韩健也不客气,让谢汝默倒了一杯酒。谢汝默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提起酒杯,朗声道:“东王不远千里而来,为魏齐两国之邦交,我等敬东王一杯。同时也助我陛下身体康泰。太后寿比南山。” 下面各桌的人也都起身。提起酒杯,随谢汝默一同一饮而尽。韩健假意把酒水送到嘴边,却直接以袖子挡住,将酒洒到袖子里。他才不想喝这等来历不明的酒水。万一谢汝默给他下毒药。那他不呜呼哀哉? 韩健将酒倒掉。谢汝默并未察觉,本来敬酒之事走的只是个过场,韩健喝与不喝差别也不大。 “东王。此酒如何?”等众人再次落座,谢汝默却笑着问了一句。 “甚好。”韩健根本就没喝,只是敷衍一句。 谢汝默露出个老奸巨猾的笑容,道:“此乃七十年陈酿,世间少有,东王若是酒量不深,不妨少饮几杯,此酒很容易上头。” 韩健心说这是想揭穿他刚才把酒倒在袖子里? “多谢谢相提醒。”韩健一笑,装作不解,道,“谢相也少饮几杯为是。” 谢汝默再哈哈一笑道:“有朋自远方来,小老儿身为欣喜,今日自然是不醉不归。就怕东王不肯给小老儿这面子。” “哪里哪里。”韩健心说这谢汝默也挺有一套,既要灌他酒,又说这么一顿废话好似很关切让他少喝两杯的样子。 谢汝默又敬了韩健两杯,韩健仍旧如刚才一般提袖便暗自将酒倒掉,就是滴酒不沾。韩健心想,就算你谢汝默知道又能奈我如何?我就是不喝看你如何逼我喝。 因为韩健每次饮酒都是右手拿酒杯左手以袖子挡住仰脖入口,因而旁边的人也都没发觉异常,其他桌子的人隔的远,自然也不会察觉。倒是只有韩健左边的谢汝默可能会发觉,不过谢汝默也很奸猾,就算是发觉,他也不正眼往这面瞧,等韩健喝了三杯其实是倒了三杯之后,谢汝默又开始亲自为韩健夹菜,简直是热情非常。 “谢相太客气了。”韩健道,“在下自己来便好。” “东王远道而来,旅途劳顿,老朽帮这点忙算什么?”谢汝默说这话的意思,好像在说怕你连夹菜的力气都没有。 韩健一笑,任由谢汝默夹菜到他的盘子里,他提起筷,却又放下,并未夹菜入口。 谢汝默也可能是觉得自己热情过头,马上笑了笑,放下筷子,再拍拍手掌,马上有一群身着七彩衣裙的妙龄舞姬走出来,琴乐声骤起。 随即这群舞姬在琴乐的伴奏下翩然起舞,好似云中锦蝶一般翩然,令在场的宾客看的目不转睛。 本来这歌舞的表演也是不错的,但毕竟不如韩健的法眼,韩健看了半晌,觉得有些沉闷,不过碍于情面他还要装作很用心看的模样。 一曲终了,舞姬退下,谢汝默拍拍手,下面的人也跟着鼓掌叫好。 韩健随着拍两下手掌,此时谢汝默看着他问道:“不知这歌舞,可入东王法眼?” “不错。”韩健点头笑道。 “那较之魏朝的舞姬又如何?”谢汝默继续追问道。 当谢汝默问到这问题,下面的人都安静下来。因为这问题虽然看似轻描淡写,只是评价一些舞姬的舞蹈,却已经涉及到两国的比较,这等问题通常在类似国宴的地方是最敏感的,一个回答不甚,甚至会被载入史书,成为两国邦交史上的污点。 “不好比较。”韩健笑道。 韩健想的是,既然不知怎么说,那我就不说,我不说不做,不吃不喝,你能把我怎么着? 谢汝默微微一愣,没想到韩健竟会给他来这手。谢汝默本来认为,东王再怎么狡猾,毕竟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所涉猎的大场面不多,以他的老谋深算,怎么也会给东王一恶搞“下马威”。这下马威不一定要令东王出丑,只是想让东王露出一些年轻气短的端倪,没想到东王却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模样,似乎令他无缝隙插针。 “小老儿却听闻,东王乃是声色高手,东王在魏朝国宴上,曾以无弦琴演奏,令我朝上师也叹为观止,不知可有此事?”谢汝默问道。 韩健想了想,当初他第一次在皇宫演奏口琴,当时朱同敬早就已经带着人离开,怎会令朱同敬也“叹为观止”?这分明又是谢汝默在虚张声势。 “哦,在下对琴乐只是略通一二,算不上精通,谢相还是莫听传闻的好。”韩健笑道。 饶是谢汝默脾气好,被韩健如此推三阻四几次也有些气恼。不过谢汝默也没发作,他心想,既然东王什么都不说,那我为何还要问? “东王太过谦。”谢汝默笑着举起酒杯道,“既然如此,小老儿就多敬东王几杯水酒,非令东王不醉不归不可。” 韩健一笑,自己正常情况下也能做到千杯不醉,现在我摆明了不喝酒,你还能灌醉我不成? 第二百零九章酒不醉人人自醉(下) 日已西下,谢汝默府上的酒宴仍在继续中,琳琅满目的酒菜仍旧不断上桌,众宾客间有说有笑,气氛也很融洽和谐。唯独在主桌这面,韩健除了“饮酒”,连筷子都不提,像是对一桌的菜色都不满意。 “东王为何不食菜?”谢汝默本来正在跟同桌一名年轻官员说笑,突然转过头看着韩健问。 “多饮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韩健微微一笑道。 “哦?”谢汝默稍微错愕一下,从他反应,韩健已知道谢汝默察觉到自己之前根本是滴酒未沾。 谢汝默并不揭破,反而笑道:“既如此,那还是多上些娱兴节目的好。来人,去看看萧萧小姐是否准备妥当?” “是,老爷。”一名恭候在旁的管家模样的人应了一声,匆忙往内院方向行去。 不多时,那管家模样的人又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抬着案桌和古琴,顺带提着一方坐垫,直接铺在地上,好像是要为某人演奏所用。之后一名淡雅肃然,眉宇间却又带着几分妖娆的女子颔首莲步而出,登时整个谢府的院子里安静下来。 韩健随着众人目光看过去,此女子算的上美,而且身体也很有本钱,前凸后翘走路也是摇风摆柳,却不给人以造作之感。一身粉红色长裙将身体曲线凸显出来,迎着风长裙随风飒飒的模样,也现出几分女儿家的娇柔。如此模样,连谢汝默看的也有些呆。 “相国。这位可就是与素栎齐名的萧萧?”原本与谢汝默说笑的那年轻官员问道。 “嗯。”谢汝默笑着点头,转而看着韩健,解释道,“江南之地养钟灵毓秀才女,以千素栎和云萧萧才名最甚,她二人不但才学好,声色款曲更是天下一绝。说起来小老儿也是初次见闻,东王不妨与小老儿共赏一番?” 韩健一笑,现在人都要出来表演了,你还用跟我商量共赏与否的问题?难道这个叫云萧萧的女子弹奏。我闭目塞听? “有幸。”韩健笑道。 谢汝默看看一笑。随即目光重新落回不远处的琴桌那边,云萧萧已经在坐垫上跪坐而下,纤纤手指落在琴弦之上,却未马上弹奏。而是先环顾当场。示人以款款笑容。 韩健之前虽然没听说过千素栎和云萧萧。却在酒楼上见识了一群猪哥对一个“千小姐”趋之若鹜,韩健料想,那“千小姐”应该是千素栎。作为两个齐名于江南的才女。却都是沦落风尘之中,未免令人感慨。韩健比较了一下二女,眼前这个云萧萧显然很会利用自己身体的本钱,懂得用一颦一笑来诱惑男人,而之前见过的千素栎则淑静婉约许多,看上去更似良家。 云萧萧环顾全场之后,终于以玉指落在琴弦之上,发出绵延的琴音,之后一曲如同小桥流水般的琴音便在院子里响彻。 本来琴乐的演奏,就具有时代的局限性,就好像韩健对当初潘夫子的弹奏不屑一顾,这云萧萧的弹奏或许还无法比及潘夫子这样的琴艺大家。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明明对此不感兴趣,还要保持着笑容好似很欣赏的模样。一曲终了,韩健只是随众人拍了两下手掌,随即将头侧了回来。 “妙极,妙极。”谢汝默拍着手掌笑道,“东王觉得如何?” 此时云萧萧弹奏完,已经款步走过来,到主桌这面来谢赏。 韩健心想,反正夸人几句不用上税,还不是往好听了说? “宁城丝弦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韩健笑着说完,却没想到云萧萧正立在自己身侧,将全诗都听入耳中。 “云小姐,有礼了。”韩健吟完诗,才发觉云萧萧立在身侧,此时云萧萧神色间明显一滞,应是未料韩健会随兴而发作出诗词。韩健拱手一笑,云萧萧马上欠身还礼,神色间也恢复了先前的妩媚多姿。 “好!”谢汝默将韩健作出的诗词再默念一遍,称赞道,“没想到东王不但是琴乐名家,还是诗赋才子。今日才子与才女相会,怎也要好好交流一番。云小姐,不介意同桌共宴?” 云萧萧行礼道:“相爷抬举,小女子不过风尘中人,怎敢上桌?” 谢汝默笑道:“无妨,老朽生平最喜广交良朋,难得云小姐光临,弹奏天籁一曲,又得东王诗词相和,简直是一段佳话。云小姐也无须推辞,入席共饮一杯当是结交。” “谢相爷。”云萧萧并无推辞,笑着往韩健这面靠近两步。 韩健微微皱眉,云萧萧的出席显然是早就安排好的,跟他作诗与否毫无关系。眼前这主桌已经坐满,又没有新加的椅子,云萧萧怎么入席? 韩健正想着,却见云萧萧直接往他身边走过来,突然颔首好似很羞赧的模样,直接往韩健身上靠了过来。 韩健登时反应过来,难不成她是要坐在自己腿上?韩健立时瞥了谢汝默一眼,谢汝默脸上笑容未停,也就是说这也是谢汝默安排的。 “云小姐这是?”韩健却并不受,在云萧萧矮身坐在他怀里之前好似不解地问了一句。 云萧萧继续颔首不答,一旁的谢汝默笑道:“东王与云小姐一见如故,何不圆了云小姐的心愿?小老儿听闻,云小姐对东王也是倾慕不已,此往金陵,也是为一睹东王风采。” 韩健不禁汗颜,心说这帽子扣的可算大。他生在江北,云萧萧是生在江南,这也能“倾慕不已”? “不敢当,在下何德何能?”韩健推辞道。 一旁的云萧萧被韩健拒绝坐怀,似有些委屈。一副娇颜似欲滴下水来,声如蚊呐道:“小女子早日听闻东王可弹奏无弦之琴,心生仰慕,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说着,也不管韩健同意与否,云萧萧直接坐到韩健怀里。 韩健本来可以推开,但在这么个情形下,他要是推开便会显得不解风情,云萧萧已经自陈心意,说的好似要自荐枕席一般。而且是有理有据。说是倾慕他的琴乐造诣而非他的官爵和人品。再加上之前他随口而出的诗词,令这次的温香满怀也好似是天作之合一般。 谢汝默见云萧萧坐在韩健怀里,笑道:“才子佳人,佳话也。” 旁边的人纷纷跟着附合。只有韩健脸上现出几分尴尬。虽然他也见识过各种场面。曾经也跟妩媚动人的柯瞿儿来过一次“亲密接触”。但这次情况却不同,从云萧萧坐到他怀里,他便感觉到此女是不通武功的。而且身上也没带兵刃,跟之前他与柯瞿儿共坐互相戒备不同,这次却是温柔杀器,令韩健体温也不由上升了几度。 “小女子敬殿下一杯。” 云萧萧亲自给韩健斟酒,递到韩健嘴边,而旁边的谢汝默则是一副奸诈笑容看着他。就好像在说,你不是不喝酒吗?现在美人在怀,送酒到你嘴边,看你还怎么倒掉! “少公子不胜酒力的话,由我代劳如何?”旁边一直不做声的司马藉道。 韩健未置可否,谢汝默却道:“司马公子未免不解风情,如今东王与云小姐郎情妾意,正是共饮交杯之时,这如何代劳?” 谢汝默说这话,好像是在说韩健要跟云萧萧成婚一般。韩健只是一笑,既然温香满怀,而且云萧萧已经将酒杯递到嘴边,他觉得喝一杯也无妨。韩健知道自己毕竟是在敌国境内,别人要害他,在酒里下毒的可能性也很小,还不如趁了谢汝默的愿,让谢汝默以为自己赢了。 韩健接过云萧萧递过来的酒水,笑道:“多谢云小姐为在下斟酒。” 说着,韩健并无提袖遮挡,而是直接酒水入口。登时一股辛辣之感,与韩健之前所饮的酒并不同。 韩健喝酒可算是大行家,酒水一入口,他便知道这酒水是被人动过手脚的,这跟之前他在延宁郡王府喝的酒大致相当,里面不是毒药,却可能是蒙汗药或者是迷春酒一般的佐料,总之是让他饮酒便“醉”。 韩健的酒量毕竟不是盖的,而且他的内功也小有根基,酒水入口,他干脆直接咽下,令人不起疑。 “美人送上来的酒,果然非同凡响。好酒。”韩健笑道。 谢汝默笑道:“那东王何不再多饮几杯?今日就算东王一醉不起,自然也有佳人相伴……” 说着,谢汝默看了旁边的云萧萧一眼,云萧萧面带羞涩,好似早就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韩健当是不知,也装作是被云萧萧所迷惑,一连多喝了几杯,再用内功一催,脸色通红,好像是已经喝醉。 之前韩健说不胜酒力,谢汝默很清楚韩健是伪装,这次啊哈年间面颊潮红,他自然不会怀疑这也是韩健装出来的。谢汝默心想:“就算你千杯不醉,还不是栽在老夫的手上?” 时间眼看将过酉时,一席酒宴转眼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谢汝默道:“看来东王已经醉了,不妨由云小姐扶东王到里面休息,其他人继续饮宴……” 司马藉看韩健脸色,觉得不太对,韩健的酒量他很清楚,若说韩健是醉,他不太相信,因而他觉得韩健最多是装醉。此时谢汝默有意要留客,韩健好似是醉的不能答话,司马藉便要上前扶韩健,意思是要回国驿馆。 韩健却将司马藉一把推开,另只手搂着云萧萧,一副醉意朦胧的模样,笑道:“在下与云小姐一见如故,今夜不妨彻夜促膝而谈……” 云萧萧一副羞怯模样道:“与殿下彻夜而谈,是小女子的荣幸。” 司马藉急道:“少公子,该回去了。” “不用了,你们要回去……只管自己回去,今天我不走了……” 韩健说着,在云萧萧相扶下,直接往相府内院行去。 韩健此时想的很明白,谢汝默强留在他府上,肯定有阴谋。现在他身处在南齐敌国险境,要躲避一些事不易,还不如让敌人以为自己得逞,令敌人以为自己毫无防范,这样才是示敌以弱的高招。 韩健在云萧萧相扶下,到了一个宽大好似宫殿的屋舍外面。韩健抬眼瞅了一下,心说这谢汝默家里好大的排场,一般的房舍应该是满足不了谢汝默膨胀的心理,连家里的房子也要造的跟宫里的宫殿一般华美。 云萧萧在谢府下人的指点下,直接带韩健进了那宫殿一般的屋舍内,扶着韩健一步步到内殿。只见内殿里灯火辉煌纱幔缭绕,一张宽大足能睡下十几个人宽大床榻摆在内殿靠墙的一边。整个内殿的布局,好似是皇帝的寝宫一般,今日却是谢汝默为他和云萧萧准备的。 “东王、云小姐,到了,要是需要侍奉的,小人会在外面听候差遣。”负责引路而来的下人行礼道。 “不用了,你们出去吧。”云萧萧说道。 紧接着,下人退出屋外,此时韩健装作天旋地转找不到北的模样,却已经将整个房间的布局观察的很清楚。这内殿最大的特点是没有窗,四面都是墙,就好像一个密室一般。 韩健身处在这样一个环境内,首先便感觉不对,这床应该是临时搬过来的,而周围虽然金碧辉煌,也好像是临时布置的,也就是说,这房间是为他临时准备的。谢汝默既然要招待他,就算送他个女人,何必要临时布置这么个殿堂一般的房间来给歇息,还要将他灌的烂醉? 韩健心里想着,云萧萧已经将他扶到床榻前,韩健直接好似烂醉如泥一般躺在床榻上,一抬头,竟然连个通风的天窗都没有。韩健登时心里警觉,这是要来个密室杀人? “云小姐真是美若天仙……呼……”韩健说了一句,突然仰头便睡,却是装睡。 “殿下……殿下……”云萧萧轻唤了韩健两声,似乎在求证韩健是否真的睡着。最后她的手摸了摸韩健额头,便坐在韩健身旁,不动声色。 韩健继续装睡,鼾声如雷,而云萧萧则一直坐在韩健身旁,韩健也不知她到底要搞什么鬼。 第二百一十章火场逃生 当夜,齐朝皇宫之内,朱同敬在一名小太监的引路下,直接往寝宫的方向走,行色匆忙。 到太后寝宫安乐宫外,也无须通报,朱同敬径直入内。此时齐朝太后何氏刚收拾好仪容,出来接见。 “朱卿,都二更天了,这么晚进宫找哀家所为何事?”何太后出来时,神色并不太好,面色有些倦容也带着几分病容。 何太后如今年近四十,仪容华贵之间也难掩老相。何太后进宫甚早,姿容却是一般,当初在宫中,他并不得皇帝宠幸,只是徒有皇后身份,却常年被皇帝所冷落。直到三十多岁时,她才诞下皇子,皇子却一直未封太子,直到皇帝去世前,他和儿子的地位才尊崇起来。 朱同敬知道这些天何太后都称病未上朝,齐朝朝政也荒废了些时日,若非有事他也不会来打搅。 “东王进了谢府。”朱同敬直截了当说道。 “进谢府?”何太后微微思忖,“那奸相很会收买人心,如今他请东王过府,又如何?他的事,哀家不想管,也不想过问。” 朱同敬仍旧直言道:“臣听闻,今夜会有人对东王不利……” 何太后微微蹙眉道:“你是说有人要行刺东王?” “是。”朱同敬答道。 “行刺就行刺,省的哀家去接见。”何太后有些愤愤然道,“如今质押了魏朝的太子,东王前来无非是要人。死了岂不是更好?” 何太后的话有负气之意,朱同敬这几年跟太后打交道,很熟悉太后的脾气。何太后做事狠辣,却并不果决,对事的把握也并不到位,若非他在何太后面前出言献策,光凭何太后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跟其他辅政大臣的派系相抗衡。 朱同敬知道,这几天何太后名义是在养病,其实是在跟一些面首厮混。这种事他知道也装不知。 “太后请听臣一言。东王死不得。”朱同敬见何太后有离去之意,进言道。 “哦,死不得,为何?”何太后言语咄咄看着朱同敬道。 “回太后。现在我们质押魏国太子。两国关系紧张。却也未到动兵戈的地步。主因魏国太子出使被质,连魏朝人自己也有所准备。但若魏朝东王在我国境内暴死,魏朝人必不会善罢甘休。两国可能会大动干戈。” 何太后冷声道:“动兵戈又如何?魏朝如今内忧外困,动了兵戈,会是我大齐吃亏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太后。”朱同敬再道,“臣获悉,魏朝在东王出使我朝之后,洛阳城已有不寻常事发生,以臣愚见,魏朝内乱将始。若我大齐想就此向北一统天下,则必须要有魏朝太子为质,以得民心。但若东王死,我朝与魏朝交恶,魏人必会重立太子,上下同心与我朝开战。届时主动权反而在魏人手上。” 何太后想了想朱同敬的话,半晌未言语。 “那奸相就想不明白这点?”何太后问道。 朱同敬恭敬道:“正是因他也有想到,才会对魏朝东王不利。奸相一向反对我朝与魏人结盟,要大肆培植军中势力,如今有人加害东王,怕也是那老匹夫的主意。东王一死,齐魏两国不合,战事一起受益者必将是那老匹夫,太后应早做决定。” 何太后听朱同敬的话似乎有理有据,心中也有些紧张。 “那你这就带哀家的懿旨,去奸相府上将东王接出来。实在不行,早些拟定时间,接见了事。”何太后道。 “臣遵旨。” 何太后让小太监拿了印信,写了懿旨让朱同敬带着去谢汝默府上接东王回国驿馆。等拿了懿旨,朱同敬匆忙往皇宫门口走,本来东王入谢府的事他早就知晓,本来他以为东王心有谨慎,肯定会在日落黄昏前离开,谁知到入夜后,他才听闻东王在谢府过夜,而且会有人要杀了东王。 “别耽误了时辰,来不及。”朱同敬看着夜色朦胧,突然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不知为何,他反倒觉得东王被刺杀也并非全是坏事,他冷冷一笑,再自语道:“让你回去,迟早会是大敌。” …… …… 时值二更天,韩健仍旧躺在宽大的床榻上装睡。 从开始,云萧萧便对他无任何举动,或者是坐在床榻上,或者是起来来回踱步,像是在等什么事的发生。 直到快二更天时,云萧萧突然靠到韩健身旁,用手抚着韩健的面颊,冷冷自语道:“不知她喜欢你什么……” 只是这一句,充满了浓浓的恨意。韩健并不知云萧萧口中的“她”是谁,但料想要么是云萧萧所恨的人,要么是所爱的人。恨的人韩健好理解,可若是云萧萧心中所爱,韩健心里便感觉异样,要么是云萧萧心理有问题,就是那个“她”心理有问题。 房间中原本点着不少蜡烛,随着时间流逝,蜡烛也熄灭了几根,最后云萧萧只是续了一两根,保持了屋中光亮,却也并非如初进时那般灯影煌煌。 就在外面敲响三更棒子的时候,云萧萧突然起身往屋门的方向走,随之屋门被小心翼翼地关上,整个屋子里只剩下韩健一人。 此时韩健没必要再装睡,因为整个屋子都是封闭的,他随手一弹,将屋子里仅燃的最后一根蜡烛熄灭,整个屋子漆黑一片,只有门缝传来极微弱的光亮,他一个跃身而起,直接往门口方向而去。 韩健到门边,便听到外面很细小的声音。 一个男子道:“……果真熟睡不起?” 云萧萧的声音传来:“不信的话,你自己进去瞧。” 那男子道:“不必了。这屋子密不透风,料他也插翅难飞。早些完成了,回去向相爷复命。” 说着外面有细微的动静,随即韩健闻到了桐油味道。 韩健心中一凛,感情谢汝默是准备将他烧死在这里,才会安排这么个密不透风的宫殿给他睡,布置的富丽堂皇,最后也只是他的坟冢。 韩健马上想破门而出,就此而去。但他并未这么做。韩健细一想,现在谢汝默有意要杀他。就算他能离开。谢汝默还是不会轻易放他走,就算他能杀出去,谢汝默也不会善罢甘休。现在他身处在谢汝默的地盘,就等于是挨宰的羔羊。 要想平安无事。除非谢汝默以为他死了。但眼下外面将要放火。他要逃出去还不被发现很难。 韩健脑子飞快而转。随即他有了主意,既然谢汝默要放火烧死他,那何不放火烧自己。让谢汝默始料未及? 此时外面已经开始打量泼洒桐油,也就是说不多时,整个房子将从外至内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韩健的想法,就是火头直接从屋里而起,这样火势会起的慢一些,他趁着外面混乱的时候,从门口逃出。 韩健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直接点燃了床上的被褥,再点燃屋子里到处都挂着的纱幔。一时间火起,整个屋子也陷入一片明亮之中。韩健将桌上的茶水倒在一片布上,掩住口鼻,随即回身重新到门口,随时准备从门口出去。 果然,屋里火起是外面的人所未预料到的。韩健听到外面那男子喝道:“怎么回事,谁把火点了?” 随即有人打开房间门,里面的火势已经不小。因为韩健首先点的就是床榻那边,因而整个床榻已陷入到火光之中,已经无法察觉床上是否有人。 “怎么回事?”一人喝问。 云萧萧的声音道:“可能是里面的烛台翻倒,不慎走水。火势这般大,谁上去看看?” 有一人道:“这么大火,关门……” 韩健知道,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不管他的死活,反正屋子只有一道门,只要关了门不让人逃走就可。 韩健此时便身处在屋门之上的房梁上,若是这些人退出去关上门,他的确是插翅难飞。韩健挥起佩剑,直接砍断一截,登时一根木柱落下去,正砸在反应未及的几个人身上。 索性是黑夜,韩健趁着下面的人七手八脚扶人的同时,在浓烟滚滚当中一个跃身而出,并不落地,直接从门口一个回身往上,抓住屋檐和门匾而上,窜上房顶,登时空气畅通了许多,不过仍旧随时会处在浓烟包围中。 此时火势仍旧在屋子里,随时会窜升到屋顶,韩健未从正门方向跃下,而是快步从屋顶窜到宫殿另一头临近围墙的一边,直接跃上围墙。等他出了着火宫殿的火势范围,整个宫殿也完全被大火所包围,毕竟宫殿外面被人泼满桐油,火势一旦蔓延到外面就一发不可收拾。 整个谢府都很混乱,而韩健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逃出谢府也并非难事,不过为了防止被人察觉,他直接反其道而行之,并未马上出府,而是到谢府马厩的方向躲了起来,直到过了一个多时辰后,才从谢府侧门方向出去。 …… …… 朱同敬带着随从骑马匆忙往谢府门前方向赶,还未到谢府门前,便见到火光冲天。 “上师,好像是谢相的府邸。”随从指着火起的方向对朱同敬说道。 “来晚了?”朱同敬加紧策马,往谢府门口而去。到谢府门前,此时东王府侍卫正在跟谢府的人交涉要进去救火,朱同敬看了眼,东王府侍卫应该是被阻挡在门外,连门都进不去。 “朱上师?这么晚您怎么大驾光临,府上有事,请回吧。”谢府的知客认得朱同敬,因为朱同敬代表的是太后党,与谢府关系不善,因而知客的话也不是很客气。 “奉太后懿旨,谁敢阻拦!”朱同敬喝了一声,径直往里闯。 “不行,朱上师,就算您带着太后的懿旨,也要等先进去问过相爷才行,朱上师还是在外面等等,我们进去通禀了再说。” 朱同敬抬头看到火光冲天,而且就在不远处,心中已经隐隐感觉到这场火是因谁而起,火势起到如此程度,怕是很难没有人死伤。 “让开!”朱同敬一巴掌将那知客打翻在地,那知客起身还要阻拦,已经被朱同敬的人给按住,此时东王府的侍卫也跟上,将谢府的护院打翻几个,随朱同敬一起进了正院里。 此时谢府正院的宴席已经散了,不过却有些人仍旧未走,朱同敬到的时候,院子里的人也都看着不远处着火的方向,却没人去救火。救火毕竟不是这些宾客的事,而谢府内则锣声喧天,很多人在忙着救火。 “火势如何?”朱同敬抓着一个想往外走的宾客,也是朝中一名官员,喝问道。 “朱上师?您……问我,我问谁去?”那人浑身酒气,朱同敬料想应该是下午赴宴喝多的,暂时在谢府上休息,听到外面火起才匆忙要走的。 朱同敬历来对朝中那些向谢汝默献媚的官员不屑,这些人想借着谢汝默的权威来往上爬,但迟早也会树倒猢狲散。 朱同敬未停留,正要往里走,却听门口方向再次传来喝问声:“……我们家少公子还在里面,你不让老子进去?” 然后听到知客“哎呦”声,司马藉和张行还有更多的东王府侍卫闯入到谢府里来。 一下子,谢府的门口也很热闹,连同朱同敬带的人和司马藉带的人,加起来有上百人之多。而谢汝默毕竟是当朝国相,手上有兵有权,还没等他们再往里闯,谢汝默已经带着众多护院拦住去路,此时相府门前也很喧哗,朱同敬知道外面是巡城兵马司的人到了。 “朱上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谢汝默冷冷喝问道。 “奉太后懿旨,来接东王进宫说话。”朱同敬喝道。 “东王?哼,现在东王身处在火场之中,是否安然无恙还不好说,能跟你进宫?” 听到东王身处火场,司马藉毫不客气,带着人便径直往里冲去。谢汝默派人过来阻拦,被司马藉一拳一个打翻在地。 “司马公子,你这是……作何?想造反不成?”谢汝默没想到司马藉竟然敢在他府上造次,尽管他也知道当下的事情很严重。 “我造你老娘的反,老子乃是魏朝人,你们齐朝造反跟老子何干!冲,进去把少公子救出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大隐隐于市(上) 韩健逃出火场之后并未回国驿馆,也没找地方歇宿,而是在谢府不远处的小树林过了一夜。到黎明时,韩健准备出来看看情况,经过一夜折腾,他此时有些疲累,身上的衣服在火场逃出来时也沾了火,加上烟灰的熏漆黑一片。 谢府的火早已被扑灭,而早起赴早市的城民却并不多,韩健随在人群中打听了一下,原来从昨夜开始,金陵城的城门便已封闭,虽然并未戒严,城中大的街道却已有官差在设卡,像是在捉拿什么人。 韩健并不知自己从火场逃出的事是否被谢汝默和南齐朝廷的人所知,昨夜那场火火势不小,他逃的也有些惊险,一场滔天大火,将人烧的尸骨无存也并非没有可能,就看谢汝默和南齐朝廷的人是否相信。 韩健身上有些狼狈,但毕竟是一身被烧的锦衣,走出来仍旧碍眼,因而韩健并未在外呆多久便又重新找个地方躲了起来。这次他选择了普通民巷。韩健从来都认为,就算自己没有身为为凭借也可以过的不错,可此时他身无分文,所能用的只有佩剑,而佩剑这样的东西拿出来会很容易被人识出身份,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找一身普通城民的衣服换上,连佩剑也先丢在一旁。 韩健身手很好,再加上江南水乡的居民院落普遍比较低矮,韩健瞅准机会,直接白天入院“抢劫”,一把夺了某家院子里正在晾晒的一件灰旧布衣,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套在身上。被外面灰旧布衣一遮盖,他身上衣服的烧痕便被掩住,加上他一夜奔波神容有些凌乱憔悴,便好似落魄书生一般。 韩健套上衣服再走出来,便好似普通城民一般,再无人去注意他的存在。但韩健知道自己这身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的官靴还没换下,再是刚入秋,穿的太多到中午会很燥热。 现在权宜之计是查知昨夜谢府火灾之后南齐人的反应,他可见机行事。 韩健从民巷出来。便找了个街市角落蹲坐下。金陵城的街市也算热闹,而且也有懒散不务正业之人到街上来晒太阳,韩健也并不显得碍眼。韩健坐了一会,街市上不断有官兵来回而过。行色匆匆。 “发生何等大事?”韩健抓着一个路过跟自己差不多装束。有些无精打采的年轻男子问道。韩健一瞅见这男子。便觉得自己跟此人有几分相像,而此人的身份,可能是街头的扒手又或者是混混。精神萎顿也可能是昨夜在赌坊中呆了一夜。 “听说是北边来的什么人被烧死了,官兵把城给封了,要找纵火的凶手。”那年轻人看了韩健一眼,大概也觉得韩健跟自己的境况很像,有些投缘,便说了一句。 “你说昨夜的火是有人纵的?”韩健刻意压低声音,再学着江南人的吴侬软语说上两句,也不会太惹起人的怀疑。 “谁知道?”那热闹眼珠子骨碌一转,打量韩健一番,问道,“小兄弟,早晨起来坐这干嘛呢?” 韩健一笑道:“出来晒晒太阳。” “晒太阳?”年轻人脸上神色变得有几分嚣张,“我看你是想抢老子的行当吧?” 韩健故作不解道:“不懂兄台的意思。” 那人冷冷一笑,道:“跟你说,这几条街你最好别动歪心眼,这里到秦淮河,都是恒爷的地盘,你要是在这里随便出手,被恒爷知道,非把你手给打残了!” 这人带着几分恐吓的口吻说完,扬长而去。韩健知道他在警告自己不要在这几条街道上当“三只手”,而这人自己本身可能就是小偷小摸。 韩健无奈摇摇头,虽然偷了一身衣服,也是为势所迫,他还段不至于到打家劫舍的地步。不过转念又一想,要平安离开金陵城,其实打家劫舍凑足盘缠也不错,现在重点是先跟司马藉等人联系上。 韩健起身,装作是街上的流浪汉一般往国驿馆的方向走。到了国驿馆门口,却见国驿馆整条街道都被封了,大量官兵将路口封锁,韩健上去一问,原来是司马藉昨夜在谢府闹事被人拘押,而东王府的侍卫也被南齐人扣押。 韩健听到这消息,紧忙离开了国驿馆的范围。他已经感觉到,南齐人已经在为昨夜火灾“补救”,消息应该是散播出来了,南齐人要压制事态,无非是从火灾起因上做文章,要么把火灾造成意外,要么将火灾推在别的什么人身上。 韩健心想,大概南齐人不会为了一场火而跟魏朝交恶,若两国兵戈起,南齐人扣押杨曦还有何意义?但韩健又有些理解不通谢汝默为何要放火烧他,难道谢汝默想让魏齐两国交恶,他还从中渔利? 不管怎么说,现在韩健已经指望不上自己所带的人,他要离开金陵,要么现身获得南齐某些派别的保护,但这样会将自己的命运彻底交在别人手上,而即便昨夜火灾之前要保他的人,到此时也未必会放过他。第二种办法,就是藏身在金陵市井当中,反正南齐人也以为他葬身火海,他只需要寻找机会渡江北上,回到魏朝境内,他就算逃出生天。 韩健想了想,第二条途径对现时的他更妥当一些。他藏身市井中,毕竟还可以想办法联络洛夫人的人或者是女皇派在南齐的密探,此时易蝶应该也在魏朝境内,韩健只需要跟易蝶联系上,他就能顺利北上。至于司马藉和张行,还有雯儿那些人,韩健料想南齐人也不会扣押他们太久,用不了多久他们应会被遣送回魏朝。现在他这个正使死了,南齐人自然会放回使节,以昭示他们跟火灾无关。 韩健重新回到街市当中,虽然他已经决定暂时留在市井中,却有些麻烦,因为他身无分文,很可能只能靠打家劫舍一条途径来过活,就算要入室抢劫,也不能趁着白天,也就是说他这个白天注定要先挨饿。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韩健平日里很少带银子在身上,现在才知道银子的好。现在唯一可能值钱的是佩剑,又不能卖也不能当,免得被人察觉。除了佩剑,他里面的衣服已经被火烧熏,也没法拿来换钱。 “难道我要饿死街头?” 韩健突然感觉,这才好像是真正的人生。前十六年的生活算是白过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突然中止,他反倒有些不适应,但再一想,若然十六年前来的时候就遇到眼前的情景,他还能饿死不成? 韩健想起昨日在城中游逛,也见识了金陵城的一些风土人情。现在试着找份工作也不错。他没门路,可以直接问询路人,他就当自己是个落寞的外乡客,说自己生意失败到无生计,大概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位仁兄,在下远道而来,盘缠用尽,不知从何处可以找份糊口的营生?”韩健只好放下脸皮抓着一个看似憨厚的中年人问道。 “哦?”那中年人打量韩健一眼,见眼前年轻人的确很“落魄”,便指了指东边方向道,“想糊口,去秦淮河,那边有泊船,年轻人有力气的话一天也能得了几文钱,养活自己够了。” 秦淮河? 韩健这才想起来,刚才那年轻人也提过,周围几条街道都是一个叫“恒爷”的人管着的,那“恒爷”应该是个地保一样的人物。韩健昨日去酒楼时,便察觉有城里有条河河面很宽,而那姓千的女子从雕栏画舫上下来,也是走的那条河。难道那就是秦淮河? “多谢仁兄。” 韩健行礼,因为彬彬有礼,那中年人笑着点点头,临别,中年人又提醒一句:“去抗货,要找个依托的人,虽然会分些钱出去,总好过一文都没有。” 韩健点点头,想了想才大概明白中年人的意思。去抗货,就要拉帮结派,没法拉帮结派就要投靠别人,干散力容易被坑不说,得了钱也可能会被人抢去,毕竟都是赚钱糊口,他赚了钱,就等于别人有人没饭吃。 想明白这点,韩健心里也有数,他自问武功还不错,内功也小有成就,力气自然也比普通人的大,靠力气赚几文钱,总算先不用挨饿。这样他就可以一边藏身在市井中,一边找机会离开金陵。 本来韩健以为不太难的事,可到了秦淮河边,却发现也不容易。 秦淮河两边的渡头不少,卸货的船只不定时。即便偶尔有船靠岸,货主或者早就安排好了卸货抗货的人员,又或者是渡头全都被人包了,没韩健什么事。这就让韩健有力气没处使。 韩健在渡头上看了半天,也没寻到“工作”,只好先坐在渡头边,像个落魄之人一般萎靡不振。 韩健心想,大不了挨一天饿,到晚上看看找个富户人家来个“劫富济贫”,自己就是贫苦,劫了富赈济自己。 就在他有些意兴阑珊时,忽而听一个北方音很浓重的人喝问道:“喂,小子,看你在这坐了半晌,我们这有活,你干不干?” 第二百一十二章大隐隐于市(下) 韩健闻声,抬头侧目一看,便见一个北方汉子一般的男子立在那,身材魁梧。看年岁,大概二三十岁,入秋只穿着一身坎肩,皮肤晒的黝黑。 “干。”若是换做韩健刚到渡头时,他或许还要问问工资待遇,但现在他在渡头坐了一两个时辰,早就察觉到连卖力气的活也不好找,现在有人请他干活他也没资格挑三拣四。 韩健说着,起身来。那汉子见到韩健模样,神色间有些迟疑。这些卖力气的人,也算走南闯北有些见识,见到韩健身材虽然挺高,却有些痩削,加上韩健皮肤有几分白,便觉得是落魄书生出来卖力气,可能会使不上劲。 “小子,跟你说清楚,俺们是按件计工钱的,你抗的不多,可别说俺们亏待你。” 韩健听到如此熟悉的北方乡音,脸上一笑,这有点落魄时他乡遇故知的意思。 “这位大哥,你放心,在下虽然不常做营生,但要问力气还是有点的。”韩健一句话,也让那汉子一笑,因为韩健也是北方口音。 “好,走!”汉子没废话,直接带韩健到了渡头,此时渡头上正有一船货物到岸。 韩健跟着汉子过来,旁边也有些汉子打量韩健一眼,因为要马上干活,也没会太在意韩健的来历。韩健也知道,跟这些五大三粗的力夫打交道,也不用太顾及繁文缛节,只要作好自己的就行。 韩健刚随着那汉子到渡头。还有些汉子看着韩健在笑,大概觉得韩健有些不自量力,没力气也来卖力气。可当韩健随着他们抗了几趟货下来,这些人才收起了轻蔑之心。韩健毕竟武功底子扎实,再加上他这次也是被逼无奈出来,也不挑三拣四,能多赚点就多赚点,因而抗的时候也很卖力。 等遗传货卸完,连船主也对韩健印象深刻,过来拍拍韩健肩膀。丢给韩健用麻绳串起来的一小串钱当是打赏。 “嘿。小兄弟,看不出你还挺有劲!”刚才那汉子过来笑着说道。 “多亏大哥你给个活路。”韩健拱手笑道。 那汉子一笑,把船主分下来的钱挨个分了,自始至终都没提韩健额外打赏的事。韩健知道。打赏是船家的事。船家打赏谁轮不到这些抗货的人说三道四。但若是他自肥了,就难跟这些人交好。 等分完工钱,韩健这半个时辰就拿了二十七个铜钱。这可算是非常丰厚的报酬。不过其中有十五个铜钱是船家打赏的。 “这位大哥。不知可否跟几位说说,在下多得了些赏钱,想请众位喝杯酒。”韩健也不知怎么跟那些汉子说,只好求助于拉他过来的汉子。 “哦?”汉子拍拍韩健肩膀,笑道,“小兄弟倒是很仁义,这样,我去跟他们说,这眼看到晌午,弄几壶酒,用不上几文钱。” “如此甚好。”韩健把把一小串钱都给了那汉子,那汉子只留下十文钱,把五文退给了韩健。 那汉子去了不多久,便买了酒水回来,众人一起坐在渡头边上以备随时有船过来卸岸。那汉子把酒一拿来,那些力夫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用招呼,都往这面聚拢来,不过要凑个份过来讨杯酒,就要出“份子”,或者拿了自带的干粮,或者拿了小菜过来,一群力夫**个人,凑了一小桌宴席。 “这都是这位小兄弟买的酒,十文钱,赶的上在北边一天赚的了。”汉子也不居功,直接对众人说道。 “嘿,小兄弟难得。”旁人纷纷夸赞韩健。 韩健知道,也就是江南的地方,卸一船货能赚十几文钱,在北方,一天能赚十文钱就不错。一天十文钱,一个月就是三百文,这也足够养活一家老小。而在金陵,一天做的好就有几十文钱入口袋,这也难怪这些热闹会背井离乡来南齐来讨生活。 众人上了酒桌,小吟几杯,话匣子也就打开了。韩健也知道了这些人的名字和来历。 请他过来抗货的那汉子名叫董升,是这群人的小头头,是山东河南一代的人,后来家乡大旱便随着船队过来,已经在当地娶妻生子。而其他人,有的是当地人,也有北方来的,因为董升这人讲义气,因而这些人也乐得跟董升一起讨活干。 被人问自己的身份,韩健随口道:“小弟名李靖,随父兄几人南下做生意,未料一场火将货烧的精光,父兄也死于火灾,如今不得归,只好看看讨口饭吃。” 董升拍拍韩健肩膀,道:“李兄弟无须操心,虽然跟着俺们这些人赚不了大钱,不过讨口饭吃倒也无妨,你要是没住处,就搬来跟俺一起住,你路引在身上?” 韩健无奈摇摇头道:“路引也被火烧毁。” 董升叹道:“那就有些麻烦,你恐怕暂时只能在城里,等过些日子,你攒点钱,俺在想办法找人给你疏通下,在官府给你补办了,你就可以出城了。老张,五羊庙那边可还有地方给李兄弟暂时落脚?” “老张”点头道:“有是有。不过近来城里流民挺多,五羊庙也凑了些乱民过去,环境不太好,就怕李兄弟嫌弃。” “无妨无妨。”韩健笑道,“我若非几位帮忙,连口饭都没得吃,如今有瓦遮头,哪还敢苛求?” 董升再笑着拍拍韩健肩膀,笑道:“小兄弟心境不错,遭逢大难还能如此乐观,像咱北方的汉子。你放心,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 韩健也没想到这些卖力气的人,对人警惕不假,但真正结交起来,才认识不到一上午就如此讲义气。韩健作为新来的,也不能不表示点什么,当即表示以后尽可能多请几人喝酒。 董升笑道:“李兄弟如此说,是觉得俺们贪图你几杯酒不成?有些话跟你说明白,咱出来卖力气的,有很难,不是每天都能过来搬货,这种小码头,那些势力大的,诸如恒爷那些人看不上,才会漏给我们几日,咱时不时还要去孝敬一下……” 董升说到后面,言语间也有些感慨。大概是觉得出来赚钱不好赚,大鱼吃小鱼,他虽然带着几个人出来干活,却也不得不屈服于更强的人之下。 午饭不多时便吃完,韩健只花了十文钱买酒,干粮和小菜都不用花钱便饱餐一顿。韩健吃惯了山珍海味,骤然清茶淡饭也感觉很有滋味,这些做力气活的,有意多吃盐,而韩健吃完之后感觉身上也有了力气。 当天下午,韩健继续开工,韩健到来运气也很好,一下午卸了三船货,到晚上已经得了五十多铜钱。韩健瞬间变成“有钱人”。 到日落黄昏,像董升这样住在城外的人要出城去,而韩健则跟着“老张”去五羊庙看看找个地方落脚。 “老张,你先把你家铺盖找一套给李兄弟暂时用着,反正你也用不上……”董升临别时嘱咐道。 说到这里,那些人都哈哈一笑,下午的时候韩健就知道,这“老张”名叫张力,三十多岁,曾也娶了媳妇,不过媳妇产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这几年也没个伴,他也是众人中唯一一个住在金陵内城的。 “行。”张力倒是很大大咧咧,笑着应了。 随后董升一行人便商量着出城,因为城门那边已经封了,他们这些常来常往的人倒是有门路,能跟守城门的商量通融一下,有路引在,又是当地的熟脸,守城门的也不会过多问话。 韩健没想太多,他现在即便要北上,也要先攒足盘缠,要是董升这些人能帮他出城是最好,现在重点是先安顿下来。 跟张力到了五羊庙,韩健才知道不过是个破旧的小庙,因为南朝信佛,这样的小庙也不少,具体是干嘛的也无人过问,本来就在金陵内城,因为香火废弃,早就成为一些无家可归之人临时的避难所。 “李兄弟,要先为难你了,本来可以让你到我家里去住,不过咱金陵城地方,事情麻烦,要是收留不明来历的人,被官府查问,挨板子是轻的,可能会坐大牢,就辛苦你在这里住几天。”张力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韩健点头,他也知道南齐人规矩多,他现在没有路引在身,而现在城里又在搜捕昨夜纵火的犯人,肯定会挨家挨户去搜查,要是查到韩健没路引,那张力也要跟着倒霉。 “张大哥太客气了,我能住在这也不错了。”韩健笑道。 韩健随张力到了里面看了看,地方也很宽敞,不过有些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张力带着韩健来,有些像是管事一样的人认得张力,张力也让他们给韩健腾个好地方。 “老张带的兄弟来,我们怎么也要给面子,就让这位小兄弟睡在南边窗下,那边晚上透气,不至于会闷的慌,不过旁边睡了个小娘皮,因为这几天娘死了整日哭哭啼啼,倒要让小兄弟多包涵。” 死了娘?韩健皱皱眉,听着似乎挺熟悉,难道是昨日在市井上遇到那个卖身葬母的? 韩健没多想,笑着点头应了。随后张力就回家给韩健搬铺盖去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无家可归 不多时张力便将铺盖给搬来,时间也到了黄昏,睡在五羊庙的人零零散散也从外面回来。韩健观察了下睡在五羊庙的人,大多都是流民或者是无家可归的人,衣衫打斗也褴褛,带回来的晚饭也大都是讨来的。 韩健不由感慨,昨日还高床暖枕江南才女作陪,今天直接睡到破庙里来,这待遇反差太大。不过韩健心境足够乐观,他现在睡在破庙,感觉也比在国驿馆更加踏实,总算没人千方百计要设计他,他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李兄弟,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了,明天早晨我来接你一起上工。”张力帮忙跟五羊庙的人打好招呼,让韩健有个照应,这才过来跟韩健道别。 顺带,张力还带了干粮过来。 韩健道:“有劳张大哥,我一人能应付。” 张力看着也安排好,便先走了。此时天色也暗淡下来,有人开始在五羊庙中间生火。 韩健躺在墙角,心里倒也觉得惬意,这感觉就好像行走天下四海为家一般,风餐露宿不在话下,现在还有片瓦遮头,也是好事。韩健啃了口干粮,觉得吃不进去,便想早些安睡。 不过时间尚早,韩健也睡不着,他在思考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若是接下来每天都能赚几十个铜钱,用不了半个月,他的盘缠就够过江北,过了江北用不了百多里就会到魏朝的地界,他也不会回洛阳那么远的地方。直接回江都会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随着他被传身死,魏齐两国的关系会很僵化,两国边境会不太平,想过江过境的难度会很大,现在盘缠不成问题,问题就在能否找到南北经商的那种商旅带他过境,这样会容易许多。 五羊庙到了晚上很热闹,即便很多不常住在五羊庙的人,晚上也会过来看看找个地方挤一宿,这里也是流民的天堂。韩健突然想起来自己旁边应该睡着一个死了娘的姑娘。可到了晚上仍旧没见那姑娘回来。本来韩健也想知道这姑娘是否昨日在街头看到卖身葬母的那个。但再想,若真是那姑娘,有了他昨日捐赠的银两,足够那姑娘葬了母亲。离开金陵回乡下度日。就算不离开。也不会再回到这么肮脏破旧,甚至品流复杂的地方来睡觉,一个姑娘家总会担心在这样的地方会被一些陌生人骚扰。 韩健闭上眼。试着睡着,却听五羊庙中央生火的地方,一个老头似乎在讲什么故事,不少人都围拢上去,谈天说地一番,这似乎也是这里晚上的娱乐方式,这里的人也能通过这种方式交换从外面得到的消息。 韩健却无心去听,正要睡,突然感觉一人走过来,韩健睁开眼,却是个痩削的中年人,之前韩健跟张力来的时候就见过,这中年人在五羊庙安排人住宿上小有权力。 “喂,小兄弟,在这躺着作甚?过去一起聊聊?”中年人姓宋,张力称之为宋老一。 “宋兄,不知为何事?”韩健有些不解,难道这宋老一跟自己有话谈。 宋老一微微一叹道:“你留在这,不是打搅了别人的好事?” 说着,宋老一眼睛瞥了眼不远处,韩健这才恍然过来。不远处便睡着一对中年夫妻,人家要“亲热”,他却留在角落里,有点要偷窥的意思。 韩健尴尬一笑,道:“不好意思,刚来不懂规矩。” “没事。”宋老一道,“小兄弟刚来,有些事慢慢你就懂,要是有个家,谁肯到这里来过夜?不过也无妨,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能避忌下就避忌下,也给人家点面子。” 韩健点头,心说这宋老一别看衣衫褴褛,说话也有几分道理。韩健便随着宋老一到了火堆旁,一大堆的人凑在一块,韩健听这些人谈天说地,不一会便困了,他毕竟一天一夜没入睡,白天又做了一天工。 韩健朦朦胧胧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有人拍拍他肩膀,韩健抬头见又是宋老一。 “小兄弟,要睡回去睡就好,这时候不怕再打搅到谁。”宋老一道。 韩健侧目看了墙角一眼,那些原本可能还在“亲热”的夫妻要么也凑到火堆这面,要么也躺下入睡。韩健心说睡在公共场合就是麻烦,连这种事也要避。 “嗯。”韩健本来就有些睁不开眼,便回到自己的铺盖那边,好在这里的人虽然乱,但手脚都干净,没人偷铺盖什么的。 韩健刚要躺下,却听细微脚步声。这脚步声明显有些“蹑手蹑脚”,韩健登时警觉,在这种场合,他还是能保持足够的警惕。 “什么人?”韩健忽的坐起,目光锐利打量着来人,倒将那过来的人吓了一跳。 “呀……嗯?”声音很娇脆,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地打量着韩健,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何会有个男人出现在他歇宿处的旁边。 “我……我就是睡在这的。”少女稍微愣了愣,才支吾答道。 “哦。”韩健点点头,感觉自己是有些神经过敏了。他不由歉意一笑,这才转身要躺下。这时候宋老一走过来。 宋老一道:“小姑娘,虽然我们说过,不会安排什么人睡在这面,不过你也知道五羊庙的规矩,有人来总要找个落脚点。李兄弟知书达理,不是个宵小之辈,你也无须担心,若是有什么麻烦事,他还可以照应你。” 少女道:“有劳宋大叔,我怎么都好。” 宋老一没说什么便走开。韩健也闭上眼准备睡觉,便听到少女在旁边像是收拾包袱的声音,隐隐还有啜泣之声。 韩健心说怪不得宋老一等人背地里会说这小姑娘麻烦,果然是哭哭啼啼,要是一晚上都在哭,自己还有能睡着的可能? 不过那少女啜泣却是暂时的,韩健翻个身,那少女道:“这位大哥,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韩健没想到这少女倒是很懂事。 经过这一折腾,韩健反而不太困了。 “这位姑娘,听闻你母亲刚过世?”韩健侧过身,看着少女的方向问道。 此时五羊庙中央的火堆还没熄灭,火光跳动中,光线也不是很强,不过韩健却也能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感觉到这少女虽然脸上有污渍,衣服也有些破旧不堪,却也出落的不错。 “不是。母亲过世一段时间了,之前尸体一直停在义庄外面,到昨天才有好心人给了我银子,让我葬了母亲。”少女眸中似乎有了些光彩,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像是很失落。 “有了银子,为何不离开这等地方?”这般韩健便可以肯定是昨日被人救济过的少女。 少女闻言侧目看了韩健一眼,忽然又仔细打量了韩健一下,像是要看清楚韩健的脸。 “姑娘,你看什么?”韩健笑问。 “你……好像昨日给我银子的那位恩公。”少女目光停留在韩健脸上不再挪开。 “人有相似罢。”韩健自嘲似的笑笑,昨日还能直接出手十两银子去给少女葬母,今天他就露宿街头了,世事无常到这般地步,让他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就是做过好事那个。 少女大概也觉得昨日的恩公不会一天就落魄到这地步,便不再看着韩健,不过神色还是有些失落,道:“可惜我刚把银子给了义庄的人,让她们给母亲找了棺木下葬,银子就被一些恶人给抢走了。” “啊?”韩健惊讶道,“什么人光天化日抢你银子?” “就是……一些地头蛇,我们惹不起,他们说我在他们的地头卖东西,就要上税。他们抢了银子,只给我留下些铜钱,好在母亲的棺木有了着落,今天也入土为安了。” 韩健微微感慨,道:“在外不易,连卖身葬母,居然也成了做生意,还要上税。这可真是讽刺。” “这位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卖身葬母?”少女又侧目看着韩健。 “哦,我听别人说的。姑娘你也是不容易,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韩健心说别是自己害了这姑娘,本来她可以卖身葬母,也许能进一户好人家,自己费要给银子,结果令她无家可归,说不定要饿死街头,或者被人牙子卖去青楼,那就是他的过错。 “没想过。”少女有些失落,隐隐又有啜泣之意,之后她好像也坚定了一些,道,“不过我想去找姐姐。” “你姐姐现在何处?”韩健问道。 “我姐姐她……我也不知道。以前听娘说是卖给一家姓孙的大户人家做丫鬟,不过孙家搬走了,娘也没找到,以后我就去打听一下,听说孙家是搬去南边的县城,不太远。” 韩健心想,这少女现在是彻底无家可归。就算她找到姐姐又如何?她姐姐不过是个签了卖身契的丫鬟,如何能给妹妹生活上的保障?这一路上辛苦,她能不能找到都是问题,也许在路上她就会因冻饿而死,毕竟眼下已经入秋,冬天也不远了。 之后韩健没再说话,他躺下来想睡着,却也睡不着了。这就好像是做了错事而令这姑娘一生失去着落一般,再加上现在自己的处境,都让他辗转反侧。 第二百一十四章抢地盘 韩健到后半夜才睡着,到鸡鸣五鼓,被外面一阵吵闹声所惊醒。韩健睁开眼,正对着一双明亮的眸子,乍一睁眼,那双眸子跳动了一下,随即少女脸上露出个笑靥,惊喜道:“恩公,真是你。” 正是昨日睡在他旁边的少女。 “嗯?这个……”韩健现在也不知说什么好,现在大天亮,的确是避无可避。 “恩公,请受少女自一拜……”少女说着迎头跪倒给韩健磕头。 “姑娘起来,在下受不起。”韩健说着,扶起少女,少女突然泪水如决堤一般,呜呜呜哭个不停,最后在韩健安慰下才有所好转。 “恩公,我对不起您,您的银子被人抢走了……”少女心怀歉意道。 “唉!没办法,你一介女子,又不能抢回来,丢了就丢了罢。”韩健道。 “可是恩公您……”少女看了韩健一眼,神色好像在说,要是有银子你不就可以不用睡在这了? “姑娘,我落魄至此,跟是否给你银子无关。你也不必介怀。”韩健安慰道。 “可……可是……”少女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一脸的歉意好似是做错事一般,不管韩健怎么说,她也不相信韩健说的是真的。 毕竟一个能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的人,才一天工夫就露宿街头,在她看来也是一件不可理解的事。但偏偏韩健的处境是她无法理解,韩健总不会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其实是北魏的东王。而他作为国使,本该葬身在前日的相府大火之中。 “姑娘,没事了。人生在世就是能活着,现在不是很好,你母亲也下葬了,我也有了讨生计的活,咱们一起努力。”韩健笑呵呵说道。 少女委屈地低着头,却一直不肯抬起头来。 “听昨日宋大叔说,恩公姓李?”少女突然问道。 “嗯,我大不了你几岁。你称呼我李大哥便可。”韩健笑道。 “嗯。李大哥。我一定想办法,把银子还给您……”少女道。 韩健一笑,这少女还有些死脑筋。 “不用了,银子是送你的。不用还。”韩健道。 “不行。娘说过。不能白受人恩惠,本来李大哥替我娘下葬,我就是李大哥的人。以后我为李大哥当牛做马,实在不行,李大哥把我卖了换银子也好。”少女抬头,一脸坚定地看着韩健道。 又要把自己卖一次?韩健心说这少女也够执着的,报恩也不用到如此地步。 “不用。以后我们比邻而居,我倒还可以帮帮你。”韩健道。 “那我去讨饭,就是我不吃不喝,也要把银子凑给李大哥您……” 韩健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这个死脑筋但却很善良的小姑娘说话,此时旭日东升,一缕阳光从窗口照射到少女脸上,少女梨花带雨的娇容也分外明艳,韩健也不由多看了两眼。心中不由想道,这要是生在大户人家,稍微一修饰装扮,就算是那名动齐朝的美女云萧萧也要靠边站。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韩健问道。 “我……我叫小荷,娘都叫我荷儿。”少女羞怯道。 韩健也不知为何少女会这么害羞,点头道:“好名字。出水芙蓉,小荷姑娘人如其名。” “娘说,女儿家的名字,不可以随便说给人知道。”小荷有些羞赧道,“不过说给李大哥听,是小荷的福分……” 韩健突然有些难以理解少女的思维,不过一个女儿家,还没等成年,就要背负家庭重担,也没了母亲的照顾,日后的生活肯定会举步维艰。韩健不由想起雯儿母女,若是当年不是自己硬要留雯儿在东王府为侍婢,恐怕雯儿母女也难以为生。 正说话间,张力也过来找韩健一起去上工。 “李兄弟,今天要早些过去了,董老弟说,今天有一只船队的货物要卸船,我们过去能多赚些银子。”张力有些兴奋道。 “嗯。我先收拾一下。”韩健起身道。 张力道:“不用收拾,这里的宋老一还有林才他们,会看管好这些东西,你只要过段时间请他们吃顿饭就好。” 韩健点头,正要走,突然想起小荷还在旁边没着落。 “小荷姑娘,不如跟我们一起去,看看能不能让董大哥给你找份工作。”韩健笑道。 “嗯。”小荷站起来,目光坚定地跟着韩健,像是已经把韩健当成是自己的凭靠。 张力带着韩健和小荷二人到了昨日卸船的渡头,到的时候发现有不少人在,不但有昨日一起卸货的人,还有些不明来历的人,似乎双方之间有些争吵。而来的这些人,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身上穿的也好,说话大声,董升似乎想据理力争,但说了几句便好似放弃了。 “让你们走听不见?这是我们恒爷的地盘,让你们在这讨口饭吃,不是说这渡头就给你们了。滚!”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声音很大地对董升呼喝。 董升上去说道:“就让我们再多干一天,今天过后,我们多给些孝敬的银子不成?” 那年轻人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有大买卖,今天我们也是为大买卖来的。这种赚钱的活,会让给你们这几个散力?就算我们答应,恒爷也不说什么,船家和货主那边也不放心!” 董升见说理说不上,人也没人家的多,便有些失落,只好带着几个人退出渡头。韩健和张力走上前,董升一脸失落,见到韩健,他反而有些自责道:“没办法,恒爷的人,我们都开罪不起。” 韩健问道:“董大哥,恒爷到底是什么人?” “恒爷?说到底不过是个混混!”旁边马三冷声道,“就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多,是个混混头子,后来开了赌坊和青楼,连官府的人都跟他们勾结,现在秦淮河这一代,都是他说了算。” 董升喝止道:“不可随便说话。” 马三道:“我们有人,也能跟他们杠着来!” 董升显然当没听到马三的话,无奈道:“我看今天先别干了,大家先回去,我再找找活计,估计过了今日,恒爷的人就会把渡头重新交还给我们。” 董升说完,小荷拉着韩健的胳膊,意思好像在说要一起离开,韩健却不想走。现在好不容易找了维生的工作,就这么没了?那接下来几天怎么过活?现在他不但要养活自己,还要顺带照顾小荷,他身上那点铜钱可当不了什么事。 “董大哥,既然恒爷的人不给面子,为何我们不抢回来?”韩健突然道。 “李兄弟,你说什么?”董升看着韩健,眉头也皱起来。 韩健道:“马三哥也说了,恒爷不过是人手多点,不过相信被恒爷欺压的人也不少,我们何不去联络一下他们,把恒爷的地头抢过来?” 董升苦笑道:“李兄弟,你刚来,还不知道恒爷的人有多少,势力有多大。” 韩健道:“人再多,不过也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我们齐心,该是我们的一定能抢回来。就算他恒爷人多,但若我们擒贼先擒王,恒爷一倒,下面的人还不分崩离析?” 韩健话一说完,旁边的人都静默不语,连董升一时也没说话。从这个反应,韩健就看出这些人受恒爷的欺压日久,连生计都要靠恒爷施舍,都是热血男儿,心中怎会没有怒火?之前之所以敢怒不敢言,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力量微小。 旁边的马三附议道:“李兄弟说的对,咱去跟周围被恒爷欺压的人说说,就一起反他丫的,就不信那恒爷三头六臂,我们抢不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董升一脸为难道:“恒爷人多势众,我们这么去,无异于找死。” 韩健道:“董大哥,行不行的,我们也先去找人商量商量,看看别人的意思,若是别人都愿意跟我们一起干,那我们还怕什么?” 马三点头道:“李兄弟所言极是。” 韩健看了马三一眼,昨日这人说话不多,属于闷声不说话的那类人,没想到说起话来也是如此掷地有声,应该是个可以做大事的人,敢作敢为。若是有他这个更疯狂的人在旁边合作一下,那还真说不定能干出点作为。 董升问了问旁边几个人的意思,本来张力等人就没什么主意,现在也是气愤,原本到手的大买卖就这样被人抢走,他们自然心理也不好过,于是都说先找人商量看看。 马三道:“之前我跟老刘他们喝酒,他们也说对恒爷的人不满,就是没什么人手能帮忙,我们去联络一下,怎么也能找个几十人,看看就反了吧。” 董升道:“几十个人……怕是不够。” 马三道:“像李兄弟说的,擒贼先擒王,我们去把恒爷做了,没了他,周围肯定乱成一锅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有自己的地盘。” “对对。”旁边的人这样一听似乎都觉得有机会,便也附议。 韩健却觉得这马三的疯狂还是有些局限,按照他想的,要把恒爷杀了,就直接取代恒爷,不需要制造什么混乱。要干大事,就不能畏首畏尾,少了一个土皇帝,必然要有另一个土皇帝接任,到时候就看谁更有威望。 第二百一十五章干大事 董升面对韩健和马三的提议,显得犹豫不决,他显然缺乏跟恒爷这样地方恶势力一斗的勇气。 董升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马三急道:“这都都欺负到头上拉屎,还不急,怎么才算急?这些年什么样子都瞧在眼里,就连口饭也不给咱剩下,平日里还要那么多孝敬,凭什么?要是你不去,兄弟们去,你就不管了?” 韩健听马三把话说的有些僵,说和道:“马三哥也别急,事情的确也该慢慢商量,我想董大哥也是为我们好,不想让兄弟们出事。” 马三叹口气,头别向别处不说话,董升最后也是考虑一番,道:“那就找人商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有了董升的首肯,事情便好办的多。毕竟董升才是这些人的头头,说话有份量,马三再怎么有胆子,他毕竟也不能服众,没有号召力。 本来要反恒爷,几个人的力量毕竟单薄,他们唯一可以联系的就是马三之前提过的“老刘”。一行人一起走在往一个货栈的路上,董升问道:“老刘真说过对恒爷有意见?” “没错,老刘人多,就算我们不能干,凑在一块干也好,这样推倒了恒爷,分地盘也有我们一份。”马三道。 董升听到这话,点点头,没多言。韩健却觉得马三的话开始不靠谱。 本来马三要反恒爷的决心是好的,但显然马三没准备直接造反干大事。直接接替恒爷来管秦淮河这一代的地面,若是跟别人合作,而这个“老刘”人又多,人家凭什么听他们这十个八个人的?到头来,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把地盘抢了,又有第二个恒爷出来当地头蛇,反都反不完。 韩健道:“董大哥,马三哥,我们为何不自己做。要跟老刘这些人合作?” 董升惊讶道:“李兄弟不是也支持多找人一起合作?怎么……又说不找人合作?” 韩健叹口气道:“按照我的意思。我们干成大事,由董大哥你出来主持大局,干点轰轰烈烈的事,就算找人合作。咱们的关系也要是对等的。可我们这般去找老刘。他们非但可以不认账说反恒爷的话是酒后胡言,可能将我们抖露出来给恒爷邀功,也可能合作起来。他会成为第二个恒爷……” “老刘不是这种人吧?”马三看着韩健说了一句,语气也不是那么肯定。 韩健也看出来,这个马三也是早就对恒爷的人不满,这才对老刘说要反恒爷的话铭记,随时准备跟着老刘去干大事。董升虽然是这些人的头头,但他做事犹豫不决,显然不会得到马三的绝对信任。韩健料想,马三愿意帮那老刘来干事,比帮董升多一些。 “还是如董大哥说的,从长计议。”韩健突然也站到董升这一边。 “你们……”马三有些气恼道,“不是都说好了去找老刘他们?现在……又说从长计议,计议到何时?唉!” 韩健提议道:“不如这般,今天我们不动声色,到下午再找些同样被恒爷欺压的人回来一起商量下,到时具体是怎么合作,或者是有无合作的可能,跟这些人商量过再做决定。” 韩健的提议显然用的是“拖字诀”,韩健也想知道这个马三的具体立场,因而他也不急着定什么策略去跟恒爷斗。而在韩健得知老刘的势力也不小,跟恒爷也多有针对的时候,韩健感觉出,就算跟老刘商量干成大事,他们也要投靠在老刘手底下做事,既要冒风险去反恒爷,最后事成还不要将成果全数交给别人,这种吃亏的事韩健才不想做。 本来韩健以为马三应该是被老刘所收买,但之后再一看,马三也并不是对老刘那么死心塌地,或者马三只是觉得老刘有推翻恒爷的本事,才对老刘有些推崇。本身他跟着董升吃饭,就算看不起董升的懦弱和做事犹豫不决,他也必须承认董升才是一帮人的老大。 有了韩健支持董升,别的人没什么主意,也只好听从韩健的建议。董升对韩健也很信任,既觉得韩健做事有胆色,又不是太操之过急。这件事按照董升的说法,先按照韩健的建议,跟其他的小工头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因而一天时间,他们只是找了些散活做,到下午临近黄昏时,到散工时,董升等人也不准备出城回家,而是各自去找了彼此能说的上话的工头,找他们来商量事情。 到日落黄昏时,出去找人的人大致都回来,一下子来了十几个工头,因为彼此之间都不陌生,所以过来之后也都说的上话,但还是彼此之间有些成见,毕竟同行是冤家,他们在被恒爷盘剥的同时,鼻子也处在一种竞争关系上。 “老董,你找我们来,为什么事?”等人都差不多来,一堆人凑在一个货栈外面的小空地上。都是出来卖力气的人,没什么顾及体面的,有的干脆蹲在墙角,有的直接席地而坐。 董升不知怎么说话,毕竟要反恒爷,要是有人不愿意一起合作,去通风报信给恒爷,那事情不但要泡汤,连他们也会跟着有危险。 “我来说吧。”韩健自告奋勇起来说道。 “行,李兄弟,你说。”董升看到韩健起来,才松口气,他自己也感觉自己嘴笨,一些话不知怎么说。 “这位是?”一些人看着韩健,觉得并不认识。 “在下是刚跟着董大哥出来讨口饭吃的,名叫李靖,日后多多包涵。”韩健行礼道。 “好说,你要说什么?” “这次我们董大哥找诸位来,是有大买卖跟几位商量,因为我们人手少,这大买卖接不下来,所以要找几位来商量一下,看看谁愿意跟我们合作。”韩健朗声道。 “大买卖?”一个工头起身道,“什么大买卖?我们怎没听说?” 旁边一个工头也质疑道:“有多大的买卖,需要把我们都请过来?” 韩健道:“这大买卖,诸位若是做成了,未来几年可以衣食不愁,连下半辈子也会有着落。” “这么好?你诓谁?我就没听说有这么大的买卖!“一个汉子跳起来喝道。 这汉子眼睛浑圆,看上去力气很大,在来的时候董升就说过,这人叫李敢当,力气甚大,手底下也有些人跟着他卖力气。只是这李敢当因为人太穷,连个媳妇都没娶上,这也主要跟他性子烈爱喝酒,有钱也喜欢去赌博有关。 韩健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李敢当李大哥。久仰。” “你听说过我也没用,咱不会做没谱的买卖。”李敢当冷冷一笑道。 韩健一笑道:“这笔大买卖,若是做成了,没婆姨的能娶上婆姨生娃,有婆姨的甚至可以三妻四妾,银子花不完,以后不管走到哪都有面子。” 韩健说完,十几个工头交头接耳,私下里议论纷纷,显然都不太相信韩健的话是真的。 “到底是什么买卖?你把话说清楚。”有人问道。 韩健叹口气道:“只是这大买卖,有些风险,可能是杀头的买卖,所以才找几位来商量,若是诸位不想干,那只管离开,我们不勉强,留下来的,我们齐心协力,人多力量就大,事情也更容易成。” 这些人听韩健的话,显然有吊胃口的意思,韩健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说是什么买卖,让这些人有些着急。听到是“杀头的买卖”,明显有些人不想干,本身这些人懦弱,也不事宜参加这次的计划。 “既是杀头的买卖,我就不参与了,告辞!”说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工头站起来起身离开。 随后也零散走了几个,都是上了年纪的,一些年轻的工头没一个走的,可见年轻人有血性,不像那些年老的沉稳不想冒险。 到最后,也只是走了四个人,还剩下九个工头留下,其中包括刚才说话的李敢当。 “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买卖了?”李敢当双目圆瞪看着韩健喝问道。 韩健感觉的出,这个李敢当对他有些发怒,毕竟刚才他总是吊胃口不说。 “几位真的想干?杀头的买卖,一个不慎,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韩健冷声道。 这时候跟董升关系最好的一个工头站起来,道:“我们受着恒爷的欺压,就快没活路。我们出来做苦力,要田没田,要钱没钱,就徒有一身的力气,现在有机会干大事,怎而已要好好把握一下。” 这工头名叫冯举,来的最早,也是董升坦言相告的一个。冯举在知道董升有意联络众人来反恒爷的时候,没多说什么便同意下来,而且答应在这次的会议上帮董升说话。 果然,在冯举这番话说出来,众人都有些感慨。这些散力,大多都是外来的,因为没有田地才会出来做散力养家糊口,就这样还被恒爷的人欺压,到最后连口饭都可能吃不上。 “你说,怎么大事!”这次李敢当脾气也收敛了一些,显然被冯举的话所触动。 “今晚,诸位一起干一票大的,把恒爷杀了,把他的地盘也分了。”韩健一脸坚毅之色说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鹬蚌相争 韩健提议说完,在场之人无不哗然而起,纷纷用惊异目光相望。因为韩健的提议在他们看来绝对够疯狂。 “李兄弟,你……你说什么?”饶是李敢当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神色也有避忌,韩健当众说出要杀恒爷,在他看来也不可理解。 韩健一笑道:“还需要在下再重复一遍?” 李敢当看了看众人,其他人都不说话。韩健所提虽太大胆,却也并非没道出他们心中所想。这些年恒爷在地头上欺行霸市,不但他们有怨言,连市井百姓也多有叫苦。韩健只是说出他们不敢说的事。 冯举提前就获悉董升的意思,在韩健提出这建议之后,他神色并无太大异样,只是问道:“李兄弟,恒爷手下众多,你说要杀了他,可是有详细计划?” 韩健道:“擒贼先擒王,在下想来,先派出人将恒爷暗杀,再发动人手去恒爷手底下的总堂把地头抢过来。恒爷手下群龙无首,到时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说的轻巧。”李敢当喝道,“谁去杀?恒爷进出总会带不少随从,一个个都带着家伙,我们还没近身就被发觉。就算能得手,能逃得掉?进了衙门,杀人可是砍头的买卖。” 其他人纷纷点头应是,都觉得李敢当虽是个莽夫,说的倒很在理。 冯举却很沉稳,不随别人附合,转而问韩健道:“李兄弟可是有这样的人选?” “嗯。”韩健也知道冯举的意思,既然这主意是他提的。自然去刺杀也该由他去做,“若是诸位同意在下的提议,刺杀恒爷之事,可交由在下去做。” 韩健的话再次引来一片唏嘘声。本来这些人都对韩健有几分看不起,觉得他是个眼生的,就知道出来空口说白话,但在韩健自告奋勇说要去杀恒爷,他们的态度才有所改观。不过他们仍旧认为韩健并不具备刺杀恒爷的能力,最多只是个不自量力又喜欢夸夸其谈的狂徒。 “就你?”李敢当往前走两步,冷笑道。“省省吧。恒爷手底下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他的大管家胡彪可是练家子,跟他形影不离的,就是逛窑子也是睡一张床一个女人的,你怎么下手?” 冯举也道:“李兄弟。在下也佩服你的勇气。不过……恒爷这些年横行一方。所惹的仇家也不少,他出入都前呼后拥有所防备,恐怕难以下手。” “那在下就先在各位面前献献丑。不知谁过来比试一下?”韩健知道这时候若是不亮点真本事出来,这些人不会随他去干大事。只要让他们对自己刺杀恒爷有了信心,后面的事就好办的多。 李敢当一撸袖子,道:“我来!” 说着,李敢当朝韩健扑过来,想用双手抓着韩健的身体将韩健举起来。这毫无章法的攻击,在韩健看来可说没有任何杀伤力,韩健连闪都不闪,让李敢当拿住腰间。 “就这点本事?”李敢当这么轻松便抓着韩健的腰,自然以为韩健连反应都来不及。他口上说一句,忽而使出力气要将韩健举起,却好像抱着一根老树,怎么也提不起来。 而韩健如泰山一般巍然不动,脸上仍旧保持着轻松的笑容。李敢当却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 “啊?”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站起来。李敢当的力气他们是很清楚的,李敢当别的没有,就是力气大,他一个人的力气等于两三个青壮男子,甚至可以举起四五百斤的石墩,堪称神力。可偏偏,韩健一个痩削的年轻人,他却举不起来。 “李大哥,得罪了。”韩健突然反过身用胳膊肘撞了李敢当胸口,李敢当登时觉得全身发麻,力气也好似抽空一般,踉跄几步便仰倒在地。 韩健这一手轻描淡写的攻击,再次令众人感觉不可思议。 “李兄弟,你……”董升惊讶不已地过来看着韩健,虽然他是最早认识韩健的,却也没想到韩健是如此一个高手。 “董大哥,诸位,见笑了。在下自幼习武,虽然身体单薄了一些,但拳脚和兵刃功夫都是略有精通的。”韩健拱拱手对众人道。 李敢当从地上爬起来,仍旧站不稳,毕竟被韩健一胳膊肘击打在穴道上,虽然力气不大,却让他一时反不过劲来。 “你……你使的什么妖法?”李敢当中气不足说道。 “李兄弟不是说了,是他练过武,你力气再大不过是个莽夫。”冯举相对沉稳一些,也显得足智多谋,他说话别人也信服一些,冯举看着韩健道,“李兄弟,就凭你这手,我老冯信你。不过……要刺杀恒爷还是不易,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要刺杀,也要筹划一番。” “嗯。”韩健点头道,“冯兄所言极是,不过夜长梦多,现在也不到多做筹谋的时候。我们既然把人都召集起来,若是今日事不成,明日事情必然泄露风声,到时难以成事不说,恐怕……连诸位也会有危险。” 李敢当喝道:“你什么意思?说我们会有人给那恶人通风报信?” 冯举抬手阻止李敢当的话,道:“李兄弟不是此意,他是说,我们这般召集人手,肯定会为恒爷所知悉,恒爷历来狡诈多疑,对我们必然有所防范。” “嗯,在下也是这个意思。”韩健点头道。 “那怎么办?”李敢当有些懊恼道,“现在我们连恒爷在哪都不知道,要今晚杀了他,还要占了他的香堂抢了他地盘,我们把自己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号人,怎够?” 冯举思量了一下,转而问韩健道:“李兄弟,你觉得我们是否再去联络一下其他人,秦淮河一代的人,无不憎恨恒爷,找他们帮忙或许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时候马三走出来道:“老刘那边或许会帮我们。” 提到“老刘”,其他人有的点头,而冯举则不语。 韩健问道:“冯兄可是有何顾虑?” 冯举勉强一笑,道:“若是我们真得手,恐怕……老刘会是下一个恒爷。” 冯举说的,基本印证韩健之前的猜测,老刘人手多,不服恒爷,所以想杀了恒爷自己做主。 韩健道:“不妨如此,我们就提前跟老刘打招呼,先只管让在下试着去刺杀恒爷,若是事成,在下发出信号。攻打恒爷香堂的事,就交给老刘他们,让他们打头阵……” 韩健的话再次让众人哗然。 李敢当道:“若是老刘真把恒爷的人收服了,还有我们什么事?” 冯举再抬手阻止,道:“先听李兄弟把话说完。” 韩健在这些人中,终于看到一个有胆有谋的人,这个冯举,比马三和董升都更像一个做大事的人。 韩健道:“在恒爷手下不知恒爷已死的情况下,必然会拼死抵抗,老刘的人折损人手是必然,等在下刺杀回来,再与诸位一起杀去香堂,到时恒爷和老刘的人两败俱伤,我们从中杀出,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刘的人有折损,他想当第二个恒爷也当不成。” 冯举笑道:“李兄弟提议妙绝。就是……老刘未必会信我们……” “那还要马三哥去老刘那走一趟,尽量让老刘的人相信。”韩健道。 “啊?”冯举看着马三,似乎认为韩健的提议并不妥。 韩健知道冯举担心什么,他怕马三根本就跟老刘一条心,因为他知道马三经常跟老刘的人一起喝酒。但韩健却感觉出来,马三的立场还是站在他们一边,之所以对老刘很推崇,是因为他觉得老刘能推倒恒爷。现在自己人这面有机会,若是事成,他就是大功臣,自然不会想去给马三卖命。 “好。”马三一口答应道,“就麻烦李兄弟跟我去老刘那走一趟,李兄弟本事这么好,老刘必然不怀疑。再者老刘早就想干掉恒爷,必然对恒爷的行踪很了解。” “嗯。”韩健点头,答应了马三的提议。 经过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有机会,纷纷附议准备参加当晚的大行动。 为了不泄露风声,冯举提议众人喝鸡血酒发毒誓,然后再让人回去联系手底下的人。 等一切都安排好,已经到入夜时分,韩健要先跟马三去老刘那里,而其他人则要回去召集人手。 等人都暂时散了,冯举有些担心对韩健道:“李兄弟,今晚之事,可能会泄露出去,你这一去一定要小心万分。” 韩健没想到冯举这人不但有胆有谋,而且还心思缜密做事小心。韩健拍拍冯举肩膀道:“多谢冯兄提醒,我会小心。” 说完话,韩健又跟董升告别,准备跟马三一起去老刘那里。 此时一直躲在角落里不说话的小荷走出来,目光楚楚拉着韩健的袖子,道:“李大哥……你是去……杀人么?” “嗯。”韩健一笑道,“你等我回来。” “我……我跟你一起去行不行?”小荷有些不舍道。 “杀人之事,不是你们女孩子做的,你就只管先回五羊庙,我事成之后,会去五羊庙找你。”韩健道。 “那……那你一定回来。”小荷终于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要是李大哥死了,我……我也不活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刺客 韩健随马三一起去找老刘,此时街路上行人并不多,按照马三的说法,金陵城的夜市很热闹,只是这几天不同寻常。 “这几天城里都不太平,官府到处在拿人问人,李兄弟出去可要当心。”马三在路上提醒韩健道。 “嗯。”韩健应了,顺带问清楚老刘此人的具体情况。 不多久,二人便到了秦淮河边上一个小酒家。酒家只有一层,处在河岸之上,里面点着灯坐着一些人在饮酒,马三到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笑道:“呦,没回去?” 马三应该与此人相识,笑道:“没回去,老娘和婆姨昨日干了一架,不想回去烦心。” 那人笑道:“你这当家的当不好,就知道出来避风头。走,进去让老刘给你烧两壶酒,不过上次的酒钱你可别忘了结。” “那是那是。”马三笑道。 韩健在旁听了下,这马三跟老刘的人似乎很熟稔,说话也都是家长里短的。 那人似乎并不太关心韩健的来历,只当是马三叫来一起混酒喝的。 韩健与马三一起进到酒家里,便见到一个五十多岁身材甚至都有些佝偻的老者正在锅台前烧酒,见到马三和韩健进来,这老者侧过头一笑,那笑容看上去很随和。 “老刘,这是刚跟我们一起做工的兄弟,叫李靖。李兄弟,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老刘。”马三笑着介绍道。 韩健在路上听马三说,这老刘原本是这一代的地保。不过在恒爷崛起之后,恒爷跟官府的关系更加紧密,老刘的地保名存实亡。后来老刘只是带着原来的兄弟在秦淮河上跑船卸货,跟恒爷的人也没起什么正面冲突,这些年大致也相安无事。 “李兄弟,你好。”老刘走过来,一手提着一个酒壶道。 韩健见到这老者模样,便心说不妙,本来想利用这老刘的人去打先锋,这老刘看样子老谋深算。被人抢了地头居然还能跟敌人相安无事。有这等忍耐力的人想来不会那么笨。 “见过……阁下。”韩健抱拳行礼,却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个“老刘”。 “李兄弟无须拘谨,你叫我老刘便可,整个金陵城认识我的人。无不对我如此称呼。”老刘笑着坐下。示意让马三和韩健也坐。“这是我开的茶寮,到了晚上也卖酒,不过是偷着卖。在我们齐朝私自贩酒可是要坐牢的。李兄弟是北方人吧?” 韩健心下一愣。刚才他只说了四个字,声音还不大,这老刘居然就知道他是北方人,也可见这老刘处事很深。 “是。”韩健点头道。 “嗯,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同是我华夏子民。或许不久将来天下便可一统。”老刘说着,韩健和马三已经坐下。老刘补充道:“这里不过是兄弟们散了工,没事过来聚聚喝杯酒的地方,李兄弟以后也可常来。” 韩健没说话。 “你们两位,今日前来有事吧?”老刘见韩健和马三的模样,转过头问道。 “是。”韩健道,“我们想杀了恒爷。” “哦?”老刘侧目打量着韩健,微微一笑道,“年轻人,你口气未免大了一些,就凭你也能杀了恒爷?” 韩健心想,既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无须拐弯抹角。 “仅凭在下一个外乡人的能力,显然杀不了恒爷,但若是有阁下帮忙,事情就不一样了。” 老刘倒了杯酒,递给韩健道:“兄弟,你尝尝这酒。” “不需要。”韩健道,“在下不擅饮酒。” “年轻人不喝酒也好,喝酒容易误事。”老刘一笑道,“昨日我听跑船的人说,董升收了个力气很大的年轻人,还劝我试着把你收过来。今日一看,李兄弟你人中龙凤,应该不屑跟我这样的粗人混饭吃。” “阁下言重了。”韩健道,“在下只是初到贵地,又无生计,想出人头地就只能铤而走险。” “哦,那你是跟董升商量过了?”老刘微微皱眉问道。 “是,不但有董大哥,还有其他一些人……”韩健道。 老刘笑着点头,道:“难得这些草莽之人,也知道被人欺压的苦了,要找人出头。不过李兄弟,你就这样去帮人出头,可未必能出人头地,也许你只会枉送了性命。” “在下去杀恒爷,不成与诸位无干,成了一起收地盘。如此不是很好?” “好!”老刘拍案而起,笑道,“年轻人有志气。那我告诉你,今夜恒爷在望湘楼设宴,之后会在望湘楼对面的清月阁跟一个叫霓花的姑娘过夜,你要是能杀了他,我就帮你们去拿下恒爷的香堂,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李兄弟的一份。” 韩健没想到老刘在这件事倒是很主动,一改他初时对老刘沉稳的印象。韩健心想,难道是老刘想复仇想的紧了,听到有人要去刺杀恒爷才会如此激动? “李兄弟准备以何兵器去杀了恒爷?”老刘看着韩健问道。 “在下去杀人,不准备带兵器,否则被人查问,不好说。”韩健道。 “嗯。看来李兄弟是聪明人,想事情想的周到。”老刘道,“就这么说吧,你能成事,今晚其他事就无须你操心。至于董升和另一些人,别指望他们能帮上你的忙,他们最多会等着我老刘跟恒爷手底下的人打的两败俱伤才会出来捡现成……” 韩健心想,这老刘想的也很全面。可老刘为何有如此的自信,死了一个恒爷,就会轮到他做主? “李兄弟,你不善饮酒,本来也不该强求你喝,不过这一去,可能日后再无相见之期。老刘我敬你一杯。” 韩健看着老刘递过来的酒,觉得有些怪异。这老刘不会跟恒爷明着敌对,实际是穿一条裤子?他前脚去刺杀,后脚他就找人去通知恒爷?这也不得布防。 “谢了。”韩健接过酒,直接泼在地上,道,“等在下事成,再回来跟阁下畅饮。” 韩健直接要告辞,临别,他将约定的信号说了。老刘还特地给他准备了烟花用来发射信号。说完事,韩健跟马三一起出来,往之前跟董升冯举那些人约定的地方走。 “李兄弟,刚才看你……跟老刘谈的并不妥。是否……计划有变?”马三有些迟疑问道。 “没事。不管怎样,今天恒爷该死还是要死,只有这样,日后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韩健说着,也在想今晚的事情。他之所以坚持要去杀了恒爷,一方面他是想还董升的人情,再者,他是想利用这些江湖上的人为帮助,让他离开金陵。现在他只身一人,想离开金陵,还要渡江北上离开齐朝边界实在太困难,只有跟这些三山五岳的人打好关系才有机会。 本身董升势力太小,根本帮不上他的忙,而若是恒爷死了,地头一乱,势力肯定会重新洗牌,到时候董升那些人上位,他就有机会离开齐朝。 至于老刘跟恒爷的关系到底如何,韩健并不关心,他只知道恒爷一死手底下人肯定乱,而老刘不管之前对恒爷如何态度,到此时肯定会抢地盘。这才是他所关心的。 韩健回到原来相约的地方,冯举和李敢当等工头都把自己的人带来,因为怕提前走漏风声,他们也并未将为何召集的事告诉自己人。连聚到一块,他们也不知要作何,只知道当晚有大事发生。 韩健不知道望湘楼到底在哪,只好找了冯举来问清楚。 “李兄弟,这一去,你小心些,事情不成就赶紧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冯举最后跟韩健道。 韩健用割绳索的刀斩了一撮头发下来,笑道:“剃发明志,在下此去不成不回。” 韩健说完,便独自上路。而董升等人送行,有点像是法场送别的感觉。 韩健直接往冯举所描述的望湘楼的方向走,到了才发现,这个不就是他两天前出来走时吃午饭的那家酒楼? 此时望湘楼外灯火辉煌,不少的达官显贵都过来饮宴,车水马龙好不热闹。韩健立在望湘楼不远的地方,抬头看了三楼一眼,那也正是他上次来饮宴所去的地方。 本来韩健打算在望湘楼下手,但他毕竟进到里面,知道里面的情况,这次恒爷包下了整个望湘楼的三楼来招待宾客,他要上去,除非化装成店小二什么的,还要当众刺杀显然太冒险,就算得手也难以逃脱。 韩健直接回身看着老刘所说过的“清月阁”,老刘说过,恒爷在望湘楼招待完宾客之后就会去清月阁找一个叫霓花的姑娘,他不如从此来着手。 本来进青楼妓所的最好办法,是扮作嫖客进去,但此时他身上只有些铜钱,正大光明进门根本不可能。 韩健心中感慨,现在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等恒爷从望湘楼出来,往明月阁走的时候下手,杀了人,趁着街市的混乱,他逃脱起来也容易些。不过如此的话,他便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徒手空拳上去一击毙命还是有难度的。 却在此时,韩健身侧突然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传来:“这位公子,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我家小姐……想跟您一叙。” 第二百一十八章门外汉遇行家 韩健打量着眼前此女子,好像个丫鬟,看上去眉清目秀,好似见过却也印象不太深。他心想自己来金陵不过才几日,所认识的人一个巴掌都快数的过来,怎会认识什么大家小姐? “姑娘,在下与你家小姐似乎并不相熟。”韩健道。 “认不认识的,请公子过去见过不就知道了?”小丫鬟嘟着嘴道。 小丫鬟说着,往身侧的方向看了眼,韩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见一名女子立在路边,因为望湘楼实在是灯火辉煌,以至于连街市也并不太暗。韩健见到这张面孔便恍然,这张脸虽然称不上熟悉,却也令他难忘,毕竟是个美人,便是他两日前曾在望湘楼见过一面的“千小姐”,名动南齐的才女千素栎。 “这下公子认识了?”小丫鬟见韩健怔了怔,便以为韩健是以前那些见到千素栎目光就挪不开的狂蜂浪蝶。 “一面之缘,谈何认识?”韩健冷冷一笑,今天他是来当刺客的,居然还能遇上千素栎,更令他奇怪的是,千素栎居然还主动派个小丫鬟过来相邀。 韩健正要先走开,千素栎却亲自走过来,道一声:“公子请留步。” 韩健真不知说什么才好,既然千素栎跟他打招呼,肯定就认出他是那日在望湘楼有一面之缘。现在光是现在这一身衣着就不好解释,难道也告诉她自己生意失败到无家可归? “这位小姐,有事?”韩健语气很冷淡问道。 千素栎走上来。婷婷施了一礼,倒也婉约动人。可惜现在不是韩健来赏美的时候。 “公子见谅,小女子与公子在望湘楼里有一面之缘,只是不知公子为何……这般装束?”千素栎打量着韩健,问道。 韩健心说果然是为此而来。 不过韩健也容易理解,当日他一身锦衣华服,带着的侍从也都是佩着刀剑,一看就是官家子弟,跟他说破产云云根本是自欺欺人,以此女的见识肯定不信那一套。当日他带人离去。主要是不想惹是生非。偏偏早走又惹来此女的注意,反倒让她盯上了。韩健此时也是颇为无奈。 “在下好像没有必要解释。”韩健冷声道。 千素栎尴尬一笑,又有些歉意道:“请公子恕小女子出言冒犯,若是公子有何需要帮忙之处。小女子乐意效劳。” “不必了。”韩健道。“没事的话。小姐请了。” “那如此,公子告辞。”千素栎说完,便带着小丫鬟离开。 走了不远。韩健还听那小丫鬟在抱怨:“……看他一直在看着楼上,估计是没钱了还想上去,小姐为何还要跟他搭讪?” 千素栎声音也传来:“……不许嚼舌头!” 说话间,主仆二人也往秦淮河那边走,估计是回船上去。韩健心说这难道是千素栎故意过来“报复”?当日他对千素栎视而不见,今天千素栎就过来看他倒霉的样子,有点现眼报的意思。 韩健自嘲地笑笑,不由想道:“亏我还有心思想这些,现在赶紧想办法杀了恒爷才是正途。” 韩健现在望湘楼上不去,而清月阁也上不去,只能在外面等,却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韩健到了路边蹲下来,也不顾什么形象,继续打量着楼上。此时望湘楼三楼里,正歌舞升平,韩健甚至能瞅见一群人欢笑饮宴的模样。 “别人在里面大吃大喝,我却在这里吹冷风,什么世道?” 韩健嘴上嘟囔了一句,正觉得意兴阑珊,却又有一女子的声音传来:“谁拦着你上去吃喝了?” 韩健听到这声音,心中着实一惊。这声音他可熟悉多了,前些日子近乎天天能听到。更重要的是,这声音的发出者,跟他有“过节”。 韩健闻言侧目看去,便见一个气呼呼的女子,学着他的模样蹲坐在路边,正侧过头一副要杀人的神情看着他。正是被他擒拿,还被他“折磨”了一路的柯瞿儿。 “是你?”韩健登时站起,自己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柯瞿儿竟然会在这里阻截他。他自问也算警觉性很高,也没差距到柯瞿儿居然就坐在他旁边不远处。 “怎么?不敢见我?”柯瞿儿见韩健起身,她也站起身来,往韩健这面走过来。 韩健知道自己得罪了这位柯大小姐,现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马上逃走,但他也知道,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他要逃走不易,而柯瞿儿刚才分明有杀他的机会,若是柯瞿儿要杀他早就动手了,何至于跟他说话暴露行藏? “柯小姐说哪里话?柯小姐别来无恙?”韩健笑着说了一句,柯瞿儿也在韩健身前六尺处停下,韩健见到柯瞿儿左手提着的剑,知道这次是彻底逃不掉了。 韩健心想,千万别是柯瞿儿要报复他,准备将他擒获,然后慢慢折磨他报仇。若是如此,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哼,你把本姑奶奶囚禁了那么久,又封住我气门不让我动,连腿脚都差点废掉,你居然还问我无恙?”柯瞿儿气呼呼打量着韩健,像是要杀人。可是不知为何,韩健见到柯瞿儿如此模样,却觉得有几分可爱,就好像林家小妹妹被欺负了过来寻仇一般。 韩健一笑道:“之前所作,的确是在下的不是。在下给柯小姐赔礼道歉,若是柯小姐觉得气不过,那就一剑杀了在下,在下也绝不反抗。” 柯瞿儿冷哼一声道:“本姑奶奶恨不能将你大卸八块,但师傅不许我杀你,这次就饶你一次。” 韩健心中稍微松口气,却也有些想不通,柯瞿儿居然能忍住不报仇?像这么一个任性的姑娘,耍起小脾气来还管你三七二十一? “那在下先谢过柯小姐的不杀之恩。”韩健拱手道。 “虽然我不杀你,但也不会放过你。”柯瞿儿目光仍旧停留在韩健的脸上,不过神色稍微好转,道,“老实交待,你到这里来为何?” “在下是出来看风景的,你看这月色多美?”韩健打个哈哈随口胡诌道。 “胡说八道?你以为本姑奶奶问你,就是不知道?说起来,我在城里已经找寻了你两天,你之前跟那些人商量怎么杀人,以为我没听到?” 韩健心说棋差一招,居然没想到柯瞿儿会找到他而且会跟踪自己。 “柯小姐,不知你找寻在下,还要跟踪在下,所为何事?”韩健敛起神情问道。 “哼。你真以为自己逃出火场,就让天下人都以为你死了?”柯瞿儿有些生气道,“前日一场火,谢汝默的人早就知道你没死,而且还藏身在城中,这几日都在派人将你找出来。” “是吗?”韩健一笑,不置可否。 柯瞿儿续道:“不过谢汝默却跟朝廷说,你已经死了,还找了一具被烧焦的尸体说是你。师傅说谢汝默之所以找你是要杀了你斩草除根,才让我出来找你,被我先找到,是你运气,让谢汝默的人找到你,你就被大卸八块了!你还敢出来杀人?” “那令师的意思……是想助在下离开齐朝?”韩健突然觉得左谷上人也是个好人,虽然脾气有些怪,但若是能帮他离开这险境,之前什么恩怨也相抵了。 “想的美,师傅只让我找到你暂时保护你不被人杀,可没说要放你回去!”柯瞿儿皱了皱鼻子道。 “保护我?”韩健哈哈一笑,“那可要辛苦柯小姐了,今天在下要去当刺客,可惜在下不似柯小姐那般有经验,我看今天我未必能活到天明了……” 柯瞿儿神色本来转怒,突然又噗哧一笑,显得有几分得意道:“你不用拿话激我,你是想让我帮你杀了上面那个人?” “在下可没这么说。”韩健老脸一红道。 “让我帮你杀人也行,反正那个恒爷也不是什么好人。”柯瞿儿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韩健心说,现在我命都在你手上攥着,你居然不以此要挟,还要帮忙谈条件? “柯小姐有何条件,不妨直说,在下力所能及必然帮柯小姐办到。”韩健说着这话,心里也在偷笑,自己现在可说是身无长物,能帮柯瞿儿什么?要帮忙也要回到魏朝,到时到了他主场,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看你没诚意,先发个毒咒!”柯瞿儿瞪着韩健道。 韩健举起右手,大拇指按着曲起的小指,道:“我韩健在此立誓,若是柯小姐帮在下杀了恒爷,今后必帮柯小姐完成一件事,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不知柯小姐对这毒咒可满意?” “不够诚意,什么天打五雷轰,换个别的。”柯瞿儿一笑,笑容中也露出丝狡黠的意味。 “那有违此誓,死后当牛做马,永世不得翻身。”韩健再道,“柯小姐,现在可以提条件了?” 本来韩健觉得这是城下之盟,完全是被动。 柯瞿儿狡黠一笑道:“可惜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对你说。记得今天的誓言。” 韩健这才松口气,果然是个没开化的小丫头。将来他离开这里,真以为他会相信什么天打五雷轰的鬼话?现在白让柯瞿儿帮自己杀人,简直是赚到的。 “那柯小姐什么时候想起来,对在下说,在下绝不推辞。”到此时,韩健还是不遗余力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空口说着白话。 第二百一十九章并肩而战 本来韩健来刺杀恒爷,心里并没有必成的把握,现在有柯瞿儿帮忙情况便不同。柯瞿儿是个不折不扣的职业杀手,她能在千军万马中行刺女皇并且全身而退,武功高超,而那恒爷毕竟只是个地方恶势力的头头,怎么看也是柯瞿儿刺杀易如反掌。 “柯小姐,请吧。”韩健笑着指了指楼上道。 柯瞿儿微微蹙眉,往楼上看了眼,有些不满道:“我只说帮你杀人,可没说现在就去。楼上那么多人,我知道哪个是?除非……你跟我一起上去,告诉我哪个是要死的人。” 韩健看出来了,柯瞿儿也是在为难他。 “实不相瞒,在下也不认识恒爷。”韩健无奈道。 “不认识还让我杀?哼哼,就在这一起等着好了,一会我们一起上,你休想袖手旁观!”柯瞿儿有些生气道。 韩健笑着点头应是。本来两个是仇人,柯瞿儿还被他囚禁了一个多月时间,更应仇深似海才是,但现在两人却即将成为并肩而战的战友,这点令人意想不到。 于是二人一同坐在路边,韩健一身粗衣倒也无妨,而柯瞿儿却是一身干净的白衫,坐在路边有些不顾形象。不过韩健看柯瞿儿也并不在意,想来是她行走江湖惯了,也没那么拘礼。 “柯小姐,这些天过的还好?”等的无聊,韩健不由搭讪问道。 “你说呢?”柯瞿儿转头有些恼怒看着韩健,“被你囚禁那么多日。没死就是好的,幸好有我师傅,她帮我推宫过血,才不至于手脚废掉。” “那实在是抱歉,其实在下也无意要伤害柯小姐,只是家师对你不放心。”韩健满怀歉意说道。不过这歉意有大半是他伪装出来的。 “哼!”柯瞿儿轻轻一哼,把头别过去,忽而又转头想问什么,最后却是欲言又止。 韩健装作没看见,若是连柯瞿儿都不好问出口的。他回答也不好回答。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柯瞿儿帮自己完成刺杀恒爷的任务。 二人就坐在望湘楼外面等恒爷出来。随着夜色加深,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到了快二更天时,楼上的宾客也逐渐出来,到最后。才是三楼的客人。 这日恒爷在望湘楼招待的是官府的人。不过都是地方上的小吏。却都是关乎恒爷地盘的“重要人物”。很快,一群人一同出来,当前的几个虽然没穿官服。却也都气派非常,后面的人感觉要粗俗许多,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面带笑容正在跟走在前面的官府中人说话,有点强颜陪笑之意。 “出来了。”韩健说道。 “哪个是?”柯瞿儿将望湘楼门口的人打量一番,转而问韩健。 “试试不就知道了?”韩健凑过去,在柯瞿儿耳边说了两句。柯瞿儿没想到韩健竟然会过来跟她咬着耳朵说话,想避开,却也未避。 等韩健说完,柯瞿儿看着韩健脸上的笑容就来气。柯瞿儿心想:“这次是为了杀人,不跟他计较。” “柯小姐,一会我们依计行事。”韩健最后说道。 “嗯。”柯瞿儿只是点点头,不知怎的,她很想揍韩健一顿出气。 望湘楼门口,恒爷的人把官府的人送上官轿送走,便有散去之意。此时韩健却从路边把小摊贩的木头推车抢了来,推着车便朝望湘楼门口冲过去。 “让让……”韩健本身一身粗衣,看上去跟普通推车的百姓没什么区别。他这一喊,恒爷的人马上紧张起来,一个个如临大敌看过来,当看到韩健只是推着一辆车,车上也没有什么燃烧物,他们也不太当一回事。 “保护恒爷。”不知谁喊了一声,随即一些人将之前对官府中人陪笑那中年人围了起来。韩健适时把车子一歪,当是已经控制好车子,并未往人群中冲过去,不过此时恒爷身边的人已经倒下两个。 韩健知道,柯瞿儿在发暗器了。 登时整个望湘楼门口一片大乱,百姓纷纷四散而逃,而恒爷的人因为没搞清楚敌人的来历和人数,只能往望湘楼里面撤。 韩健见柯瞿儿一击未得手,便知道必须要动真格的,上去刺杀,可惜他手头上并无兵刃,这么上去有些鲁莽。柯瞿儿出手倒比他快,此时柯瞿儿已经一个飞身,朝恒爷的人冲过去,准备对恒爷来个一击必杀。 这时候柯瞿儿都上去拼命了,韩健觉得自己袖手旁观也不好意思,把车子往路边一推,也快步朝恒爷的人冲过去。 柯瞿儿速度更快一些,她手上有兵刃,而且武功卓绝,长剑一挥,登时倒下两个恒爷的手下。而韩健则好像蒙头无主的那些百姓一样乱冲,伺机靠近恒爷。 那一边,柯瞿儿已经冲到保护恒爷那群人身边,突然从恒爷身边冲出来一个汉子,挥拳去夺柯瞿儿手上的剑。本来这人的招式也不快,不过因为柯瞿儿并未料到此时还会有人作出反击,一时竟只能后退两步,而那人以为柯瞿儿不过如此,欺身要将柯瞿儿拿下。 韩健猜想,这个有些功夫的,应该就是之前李敢当说过,恒爷身边那个武功不错的大管家胡彪。此时胡彪已经离开恒爷的保护范围,而眼见恒爷要往望湘楼里面逃,韩健直接抄起路边一根扁担,冲上去朝着恒爷脑门上就是一扁担。 “啊!”恒爷反应不及,直接被打趴在地。此时恒爷身边那些喽啰才反应过来,朝韩健冲过来。 韩健拳打脚踢,几下便将几个喽啰撂倒,这时候恒爷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等站稳,韩健一脚踩在他后背上,又将他踩趴在地。 “去死吧你。”韩健直接用扁担的钩子插进恒爷的脖颈,登时鲜血如柱,旁边的人无不大惊失色,如此当街杀人也是他们生平仅见。 韩健一个狞笑,转过身看着那些喽啰,恒爷的喽啰刚才见识了韩健的功夫,此时恒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也不敢就这么上前拼命。 韩健刚站定,柯瞿儿那边也将胡彪轻易打翻在地,朝恒爷这面过来,却见恒爷已经被韩健给整的半死不活。 “撤!”韩健喝道。 “哼!”柯瞿儿有些恼火,心说感情你是让我给你吸引开别人注意,你自己上来杀人,太不给面子了。 柯瞿儿一气之下,一剑刺进恒爷的后背,抽出剑来才与韩健一同杀出重围。 本来二人武功都不错,此时恒爷的人又失去主心骨,加上他们实在只是一群莽夫,根本不是韩健和柯瞿儿联手的对手,二人联手之下,也能防止敌人从背后偷袭。几招下去,便杀出重围,韩健往天上发出信号焰火,趁着恒爷的人正桓銮不知所措,跟柯瞿儿从河岸上一路狂奔出二里多远到没人追才停下。 “呼!”韩健杀完人,总算松口气,跑了那么远他也有些累,直接坐在河堤上休息。 “喂,不是说让我去杀人,你怎么自己动手?”一停下来,柯瞿儿马上质问韩健,语气咄咄逼人道。 “柯小姐,我杀人省了你动手,不是更好?”韩健抬头看着柯瞿儿道。 “可是你死了怎么办……”柯瞿儿说出口,才觉得这话有些“**”,而此时韩健脸上也露出笑容,令她来气。 “柯小姐舍不得在下死吗?”韩健笑问。 “谁舍不得?”柯瞿儿面颊登时感觉有些发烫,强忍着羞意道,“我是怕回去没法跟师傅交待。” “没事,若是在下死了,那也是自己找死,令师不会责怪于柯小姐。”韩健道。 柯瞿儿也坐在一边,一时间不语。韩健以为她在生气,也不去搭讪免得自讨没趣。 而此时柯瞿儿却一点气的意思没有,心里一直在打鼓:“完了完了,我怎么能跟他说那样的话,他日后误会我喜欢他可如何是好?” “恒爷死了,我也要回去跟人汇合,一起去打恒爷的香堂,柯小姐是否一起去?”韩健起身看着柯瞿儿问道。 “我……我当然要去。你是去送死,我也要看着你。”柯瞿儿心下有些慌乱道。 “那我们快些出发,董大哥他们应该还在等我回去。”韩健道。 “嗯。”柯瞿儿应了一声,见韩健已经挪开步子,便起来随在韩健身后。一路上她都不语,一直在想之前的失言。 不多久,二人便到了之前跟董升他们商议的地点,此时整个秦淮河沿岸的几条街道有些混乱,他们之前也见到韩健发出的信号,知道韩健已经得手,都在焦急不知是否马上采取行动去攻打恒爷的香堂,还是等候韩健回来再作商议。 “李兄弟,你可算回来了。”冯举见到韩健,马上迎过来,目光中带着几分惊喜。 “李兄弟,没事吧?”其他人也迎过来上下打量着韩健。本来他们认为,韩健刺杀了恒爷,逃走都很难,即便能杀出来也必然浑身是伤,却没想到韩健身上别说是伤,连点血都没沾上。 “没事。人已经杀了,是时候去恒爷的香堂。”韩健一笑道。 “李兄弟没事就好,这位是?”冯举看着韩健身边神色有些凝重的柯瞿儿。 “这位是同道中人,也是去刺杀恒爷的好汉。若非有她帮忙,在下也不会轻易得手。”韩健道。 冯举等人都打量着柯瞿儿,心说这哪里是好汉,分明是个娇俏的女子。 第二百二十章争抢战利品 韩健见董升和冯举的人,到如今得手仍旧不敢动,便知他们并无跟恒爷手下斗的底气。韩健道:“事不宜迟,诸位赶紧一同去端了恒爷的香堂。” “好,听李兄弟的。”冯举在这些人中算是有胆有识,他一声招呼,众人这才抄起家伙,往恒爷香堂的方向赶。 所谓香堂,就是一群混混管理一方的“办事处”,恒爷管理手下核对账目供奉先师都是在香堂中举行,同时香堂也是这时代一个江湖群体的象征。 韩健要随众人一同去攻打恒爷香堂,柯瞿儿似乎不愿同去,不过最后她想了想还是一同前往。等众人抵达恒爷香堂时,老刘已经带人杀了进去,里面正在发生激战。 “李兄弟,你看……” 到了香堂大开的院门口,这些人突然又没了主意,都看着韩健。韩健喝道:“还等什么,冲进去!” 韩健一边喊着,一边一马当先,提着一把砍刀便冲了进去。但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的火拼已经基本结束,老刘带人已经将恒爷香堂里的人制服,此时老刘坐在香堂当首的位置,下面被按着十几个人,地上还躺着二三十人。 “李兄弟,来了?”老刘哈哈一笑,看着门口冲进来的韩健等人。 韩健不清楚恒爷到底有多少人,但肯定远不止这么点人手,毕竟是晚上,恒爷香堂里也不会留守太多人。现在恒爷一死,下面的人肯定一团乱。此时老刘带人杀了个措手不及,竟能如此轻松控制恒爷的香堂。 李敢当见老刘坐在当首位置,俨然把自己当成是第二个恒爷,上前两步,喝道:“老刘,你是何意思?恒爷是我们李兄弟杀的,如今你却把地方占了?” 老刘冷笑道:“亏你们还有心思来争抢,恒爷的人马上会集结过来,不想着对外,还想内讧不成?” 冯举也知道现在地方被人占了。也就是说他们来晚了。现在争的结果反而会是恒爷手下的人渔翁得利,只好出来说和道:“老刘说的也是,现在还是筹划一下如何一致对外,等平息事态。其他事再做商议。” 韩健见老刘一副笃定神色。突然就想明白了。恒爷的手下应该有老刘的人,否则老刘为何会如此迅速控制了恒爷的香堂?现在问题已经不是如何能控制局势,老刘来当第二个恒爷。眼下基本是无法阻止的事。 “好了。诸位请听老刘我一言。”老刘从座位上站起,喝道,“一会若是恒爷的人杀来,我们同心协力,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事成之后我老刘也绝不会坏了道义,诸位是要跟我老刘一起干,还是说分了地盘单干,我绝不反对。若是官府的人来,也由我老刘去应付!诸位觉得没问题吧?” 冯举和董升等人知道自己的人手没有老刘的人,武器上也没人家的先进,现在又要应付恒爷余党的反扑,又要应付官府,他们也没资格跟老刘谈条件。老刘除了人手多,毕竟也是原来一地的地保,这些年跟官府的关系也走得近,恒爷死了的话,他来接手,官府那边也不会有太大动作。 “没问题。”冯举跟人商量过后,对老刘说道。 老刘最后看着韩健问道:“李兄弟,你意下如何?” “当下先驱退外敌才是正事。”韩健道。 “嗯。”老刘笑着点点头,走上来,招呼众人准备到香堂口去应对恒爷的人反扑,等都安排好,人也差不多都派出去,老刘才重新过来低声对韩健道,“李兄弟放心,事成后,我会找人去官府自首,李兄弟绝对会安然无恙。” “多谢了。”韩健碍于情面,回了一句。 老刘再道:“若是李兄弟愿意跟着我老刘一起做事,我绝不会亏待你,日后你地位不在我之下。” 韩健可不稀罕什么当一群混混的二把手,他刺杀恒爷,也只是为了找到门路回江北。而这个老刘老谋深算,属于不好对付的那种,即便是要跟着人混,韩健也宁肯选择更沉稳和朴实的董升和冯举他们。 “谢过阁下的抬爱,一切等事后再做商议。”韩健没有马上拒绝,也没同意,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 老刘一笑没多说,他已经看出来韩健并无跟着他的兴趣。他也没勉强,转而去跟手下商议如何应付恒爷的人反扑。 老刘派出的人不少,主要是针对恒爷手底下的产业,包括赌坊、妓院以及马车行这样的产业,还有渡头和船只,谁接管了就是谁做主。韩健也知道,当下不是跟老刘谈什么条件的时候,想帮董升和冯举他们在地头上站稳脚跟,就要把东西抢回来,等一切都落到别人手上,别人不会施舍,自然也不会将到手的肥肉吐出来。 等韩健把想法跟冯举他们一说,冯举等人心下都有些疑虑。 “李兄弟,我们都是一群粗人,不懂得如何跟官府打交道,至于赌坊妓所这些行当,我们也经营不来,索性就让给老刘的人。”冯举道。 韩健道:“那当下最重要的是把恒爷手底下的船只和渡头抢过来,以便日后大家可以有生计。” 韩健说完,李敢当跟着吆喝道:“李兄弟说的对,把船都抢过来,不用看别人脸色,咱自己也能运货去。” 冯举见李敢当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渡头那边,赶紧先把管事的先召集起来,嘱咐道:“诸位,既然以后要一起干,就要听从号令,不然就算我们抢回来,我们也攥不稳,还是会被人抢去。” 旁边马上有人附合道:“是是,齐心力量才大,以后我们共进退。”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推举个管事的人出来,李兄弟在此事上献策出力,又有头脑,不如我们奉李兄弟为大哥,以后听他的号令。”冯举看着韩健道。 “有道理。”旁边马上又有附合之声。 韩健可不想出来挑头,但现下也容不得他拒绝。 韩健道:“我们还是先把改得的东西抢回来,再做商定不迟。” 韩健这一提醒,下面的人都有些毛躁,毕竟现在恒爷倒了,正是瓜分战利品的时候,晚一步就可能被人抢了先。 “走,一起去渡头!”韩健招呼一声,一群人趁着夜色朝秦淮河渡头杀去。 月黑风高,抢船抢渡头抢货仓。 第二百二十一章自成一派 恒爷在秦淮河上有不少的泊船,董升和冯举等人都是以卸船出散力为生,自然很清楚哪些船是恒爷的。因为此时势力更强的老刘正在忙着跟恒爷残余势力对抗,顺带接手更有价值的赌坊和妓所,无暇过来管渡头,因而韩健与众人去接管泊船。 这些人中,以冯举和董升为首,人数也有六七十人,虽然武器落后,但一群人冲上船,光靠几个看船的人根本形不成抵抗。而这些人大都是朴实的汉子,把恒爷的人赶下船,却并不赶尽杀绝,用了两个多时辰,到后半夜时,已经把秦淮河这一代两岸十几个渡头全都占了,而且接手了二十几条船,其中不少还是运货的大船。 相对而言,官府那边行动则显得很迟缓,到了半夜之后,金陵的官府才出动官兵过来平息骚乱,不过此时秦淮河岸上已经平静下来,官兵镇压也主要针对的是老刘和恒爷残余势力的火拼。 快到天亮时,整个内城东城一块的骚乱已经彻底平息。 在这次争抢地盘中,老刘最后成为最大的赢家,接管了恒爷手下大多数的产业。而恒爷一死,恒爷手底下的人也有很多跟了崛起的老刘,老刘一时也晋升为“刘爷”,成为这一代的管事。 不过官府出动及时,老刘也并未彻底平息恒爷的旧部,原本恒爷的旧部在恒爷大管家胡彪的带领下,保住了原本恒爷一部分的产业。加上冯举和董升这些苦力出身的派系。一时间原本恒爷的地盘被三方人所瓜分,这三方派系中,以老刘最为强大,其次是胡彪,最后才轮到冯举和董升这一派。 忙碌了一晚的冯举和董升等人在激动中心情也有些难以平复,他们虽然得到了货船和渡头的控制权,但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老刘和胡彪两边人的争抢,在实力对比上,他们显然要处于下风,他们也怕胡彪会展开打击报复。把地盘重新抢回去。 即将到黎明。冯举和董升等人,以及韩健和帮忙的柯瞿儿把当晚一起参与了行动的管事召集起来开会。还没等会议开始,就来了几个很嚣张的男子,声称是恒爷派来的。让冯举和董升等人把接管的船还回去。 “现在人就在外面。我们如何应对?”冯举此时并未自作主张。而是看着韩健,征求韩健的意见。 李敢当脸上带着几分薄怒道:“恒爷都死了,他们还过来嚣张。以为我们不知道还会怕他丫的?” 董升道:“不理会似乎也不太好,要不……出去商议商议?” 韩健听董升的意思,便知道董升在此事上有些懦弱,他可能还是原先下位者的思想,不敢跟强势的人争斗。 韩健道:“董大哥,现在船和渡头都已经在我们手上,况且恒爷已死,还有老刘的人跟他们斗,让我们把渡头和船都还给他们,当我们冤大头?” 董升一脸难色道:“可是我们人手也不多,就算恒爷死了,胡彪的人也有百多号甚至几百号人,他们过来抢,我们终究敌不过。” 韩健一笑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现在老刘的人和胡彪的人两边必然会为地盘的事再火并一次,我们现如今最重要的是稳住根基招募人手,伺机发展。现在不战就自己认输,好像也没这个道理。” 韩健说完,董升面前点点头,韩健感觉他还是有很多顾虑。 冯举那边倒是很支持韩健的主张,道:“对,我们天明就去跟那些原本随恒爷吃饭的力夫说,让他们加入到我们这边,跟我们吃饭,待遇不会比原来跟着恒爷差。他们要是不跟着我们干,就只能暂时转行,不怕他们不加入我们。” 韩健点头道:“冯兄这提议不错,先就这么办。柯兄,劳烦你出去把那些过来找事的人打发了。” “我?”柯瞿儿一直站在一边,没想到韩健竟会打发出去她做事。 “柯兄不是有什么麻烦吧?”韩健笑看着柯瞿儿问道。 “哼!”柯瞿儿冷哼一声,也没说话,直接走出船舱,跳上岸,紧接着几声惨呼传来,韩健不用猜也知道是胡彪派来的几个人被打的满地找牙。 “解决了。”不一会功夫,柯瞿儿便回来,船舱里开会的一些管事不由都吸口凉气。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暴力的女子,而这女子看上去年岁也不大。 会议没开太长时间,现在刚接手了船舶和渡头,人不多,要发展势力,就要有人手。韩健想着赶紧让冯举等人出去联系,因为冯举毕竟原来也只是个工头,让他去说话会让那些跟着恒爷混饭吃的工头觉得信服。 “事不宜迟,冯兄早些派人去跟那些在秦淮河岸边讨生活的人接触下,让他们加入到我们,最怕现在我们根基不稳,老刘和胡彪的人过来找麻烦。”韩健道。 “行,李兄弟,此事就由我亲自去一趟。”冯举说完,与韩健一同走出船舱,上了岸,冯举有些为难道,“李兄弟,那位……柯兄弟,不知与李兄弟……是何关系?” 韩健一笑道:“江湖同道的朋友,这次是义务帮忙。” 冯举点点头,既然韩健不肯直说,他也没多问,紧忙要去招揽那些工头加入他们的一方。临别,冯举不由道:“李兄弟,这次你功劳最大,无论如何,你也来挑了管事的重担,以后兄弟们跟着你混饭吃。” 韩健现在最为难的就是这问题,他迟早要离开金陵,是绝对不会来当这个首领。 “此事先不提,冯兄还是赶紧先去联络人手要紧。”韩健道。 “可……”冯举欲言又止,匆匆带着几个人而去。 冯举走了不多久。天色渐明,韩健跟柯瞿儿站在秦淮河岸边吹着河风,看着下面的人在忙忙碌碌,一时都不说话。 最后还是柯瞿儿忍不住说道:“喂,你准备在这里当个江湖帮派的帮主,日后不回去了?” “柯小姐觉得在下会长居在此?”韩健冷声问了一句。 “我看你也不会留下,可你为何要帮这些人?这些不过都是一些市井之人,你是个郡王,不是应该高高在上的吗?” 韩健不想回答柯瞿儿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柯瞿儿本来就对他有偏见。 “柯小姐准备何时离开?”韩健反问道。 “天亮就走。不过我还会回来,你别以为能逃出我手掌心。”柯瞿儿冷声道。“别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死了,那我就省事了,回去跟师傅交待,她老人家也不会怪责我说我没看管好你。是你自己找死。” 韩健多不说。眼看到天亮。突然见到河岸上一个苗条的身影匆忙跑过来,见到韩健欣喜迎上前。柯瞿儿看这那身影冷声道:“你的小荷妹妹来了。” 韩健知道昨夜柯瞿儿跟踪自己,应该知道小荷的身份。韩健听这话中带着酸味。不由一笑,此时柯瞿儿也站起身来要走。 “柯小姐可要在下相送?”韩健笑着问道。 “不用了,陪你的小荷妹妹吧。”说着,柯瞿儿提着剑沿着秦淮河岸边离开。而此时小荷也到了韩健身边,正用一副关切的目光看着韩健,这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温情。 “李大哥,昨晚城里很乱,你……没事吧?”小荷关切问道。 “有事还会站在这里跟小荷你说话?”韩健笑道,“你先回去,这里暂时不太安全,等忙完了我回去看你。” “嗯。”韩健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女会如此听话,韩健说让她走,她连忤逆的话都不说,“那李大哥,我先回去等你的消息。” 说完,小荷三步一回头沿着河岸与柯瞿儿相反的方向走去。 韩健挥挥手送走她,心里有些感慨,难得在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域他乡,怎么就找到点家的感觉呢? 过了小半个时辰,冯举带着几十号人回来。韩健从河堤上下来,他知道到了真正开一次帮派会议的时候,此时人已经联络到,地盘有了,船和渡头也有了,连货仓也有了,剩下就是怎么靠这些资源来形成一个帮派,再把帮派做大。 “这位就是李兄弟。”冯举笑着对身后跟着来的人介绍,韩健看了下,这些人也都是五大三粗,应该也都是秦淮河两岸的力夫。 “李兄弟好。”那些力夫纷纷抱拳跟韩健打招呼。 “众位兄弟,到货仓里面说话。”韩健指了指河岸上的货仓道。 本来人数不多时候,在船舱里商量事情就行,而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船舱已经载不下这么多人,只好到岸上的货仓里说话。 等冯举把人都送进去,出来跟韩健道:“李兄弟,那些力夫听说我们把恒爷的渡头占了,大部分表示要过来跟着我们讨活路,要是没有你,恐怕其他人没法服众。” 韩健笑道:“冯兄德高望重,不是比在下更适合?” “李兄弟开玩笑了,我只是个粗人,不懂这些,要不是李兄弟你,谁能杀的了恒爷,我们又怎能把河岸的渡头都占了?” 韩健笑而不语,本来推冯举出来当家也可以,不过还有个董升。韩健毕竟跟董升认识时间要长一些,董升也对他有所恩惠。不过董升最大的问题是有些懦弱,而且主意也不多,未必是当家的合适人选。 韩健与冯举一同到了货仓内,此时货仓有几十号人,大多数都是大小的工头,也有工头带过来的兄弟。 “诸位,恒爷昨晚已经死了,现在他的地盘已经被胡彪和老刘的人给分了,渡头这面,现在归我们管,日后你们可是愿意一起混饭吃?”冯举出来高声说道。 下面的人虽然昨晚知道城里出现乱事,不过有些事他们并不是太清楚,听到冯举的话,他们私底下还是有些议论纷纷。 冯举续道:“不愿意一同混饭吃的,门就在那边,要走谁也不会阻拦。你们日后是跟着老刘,还是跟着胡彪,我们也不干涉,不过想在我们秦淮河渡头上混饭吃,别说不给你们面子。” 冯举这一番软硬皆施的话,让韩健感觉出这的确是个有头脑的人。 “行,到哪都是混口饭,现在我们自己做主,这口饭也能吃的饱一些。我们自然是乐意。”人群里有人高胜道,“不过要提前问清楚了,我们这么凑在一块做事怎么个说法?日后谁当管事的?谁管账?谁当家?” 随着这一声问出来,下面也跟着不少人附和,毕竟这才是关乎到他们谋生的大事。现在光是有船有地盘,可毕竟不是他们的,要是被亏待,他们也不想干受欺负。 趁着下面嘈杂声一片的时候,韩健对董升道:“董大哥,要不你来当这个家,日后大家伙都听你的。” 马三本来看着韩健,听韩健如此说,也没想到韩健会如此大度,毕竟除了董升的几个兄弟,后来加入的人都更信服韩健,现在韩健有意要把当家的位置让出来,而对于马三这样的老弟兄来说,毕竟跟董升混饭吃的日子很长,对董升也很了解,自然想让董升出来当家。 “董老大,你觉得呢?”马三有些着急看着董升道。 “李兄弟,俺带着几个兄弟讨口饭吃都不易,字也不识,更别说管账,怎么能带这么多兄弟一起混饭吃?这个当家,俺不能胜任。”董升语气带着几分恳切道。 马三知道董升说话说一不二,他不想干,就是真不干。马三紧忙看着韩健道:“那李兄弟来当家,自然众人心悦诚服。” 韩健一笑道:“我资历尚浅,要是董大哥不愿出来当家,就让冯兄来当家。你们意下如何?” 董升点头道:“冯兄为人谦厚,是当家的人选。” 马三本来希望是董升或者韩健出来当家,这样他的地位会更高一些,冯举出来当家必然会提拔他原来的弟兄。不过马三到底也觉得让别人来还不如冯举,便也点头答应。 韩健在得到董升同意后,心头最大的顾虑也消除。现在推举冯举出来当家,让冯举带着众人混饭吃,日后帮派的发展也更有前途一些。 韩健走上台,示意下面的人安静,众人见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小子上台,却是冯举很推崇的那个年轻人,也都安静下来,想听听韩健说什么。 “诸位。昨夜恒爷暴死,冯兄当机立断,带着我们把渡头和船只、货仓抢了回来,冯兄才是最大功劳者,现在冯兄出来当家,带着诸位一起干一番大事,如何?”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一番,马上有跟着附和的:“好!就推冯大哥出来当家!” 第二百二十二章还不完的人情 冯举被推举为大当家,开始时他还是很推辞,不过有韩健和董升等人的支持,最后他还是接受。 有了大当家,而群体也要有个响亮的名头,韩健直接提议将群体命名为漕帮,先从秦淮河漕运开始,逐步发展壮大。韩健把长远规划一说,下面的人都表示同意,一个个摩拳擦掌也都想大干一番。 随后,要把漕帮的各个部门和人员理清。大当家的是冯举,本来冯举很希望韩健出来出任二当家,但韩健知道自己并不适合来做二当家的位置,韩健不受,董升顺理成章成为二当家。除了两个当家,下面暂时设了青、红、白、绿四个分堂,每个分堂差不多有五六十号人,堂主都是最先参与夺渡头的那些工头。各分堂有不同的负责项目,会议顺带把船只、渡头和货仓也做了分配。 会议开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随着会议结束,整个漕帮已经形成了最初的体系,而作为漕帮建立功劳最大的韩健,却是没有接受任何一个职务。用韩健的话说,他可以帮漕帮做任何一件事,但毕竟资历尚浅,不能服众,因而只是做个闲人。 会议一结束,下面各堂的人就召集起来开自己的会,顺带去接管各自堂口的产业。冯举私下找韩健说话,他没想到韩健居然会这么支持他出来当大当家。 “李兄弟,这大当家的位子,你本来就是实至名归,让我这样一个粗人来当,恐怕管不好。”冯举有些感慨道。 韩健一笑道:“冯大哥有胆有识。而且人缘好,日后必然能带兄弟们打下一片天。” 冯举一叹。道:“可现在,老刘和胡彪的人还在乱斗中。一旦他们斗出个结果,下一步就该是针对我们了。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能跟他们相抗衡。” 韩健点头道:“那我们何不来个联吴抗曹?” “联吴抗曹?”冯举有些不解道,“怎么个联法?” 韩健道:“现在虽是老刘的人最强,不过胡彪毕竟有恒爷旧部作为依托,老刘暂时应付他们不得。而我们现在就跟老刘合作,压制住胡彪的人,这样不论是胡彪还是老刘,都不会与我们为难。” 冯举道:“若是我们跟老刘联合。把胡彪给铲除,下一步老刘不就是要拿我们开刀?” “话不是这么说。”韩健道,“冯当家的要想,若是我们没有这么个缓冲时间,哪有力气去发展?我们现在虽然有船有渡头也有了货仓,甚至连人也有了。但我们根本就没有货源,别人都觉得我们很快会被老刘和胡彪的人给吞并,谁肯与我们做生意?要是我们跟老刘合作,那情况就不一样。我们在跟老刘联合的时候就讲清楚,要老刘把他手底下所有关于运货的事交给我们来做。有了生意,我们就能发展更多的人,才能壮大起来不怕老刘和胡彪。” 冯举点头道:“还是李兄弟想的高明。唉!可能是我想的太好。觉得有了船什么都就有了,怎就忘了还有货源?的确,要是我们不跟老刘合作。没有货源,下面的兄弟没饭吃。他们肯定会心生异心转投别家,到时我们谈何能壮大?李兄弟。你等着,我这就去跟兄弟们说此事。” 韩健笑着点点头。现在冯举有当当家的潜质,但冯举也毕竟有局限性,看事情未必会全面,他暂时在身边帮忙提点一下,对将来漕帮的发展很有好处。 不多时,冯举把新成立漕帮的大小管事召集起来开了个内部会议,重点传达了关于要跟老刘联合的事。本来下面抵触声音也很多,不过冯举把韩健的话一转述,下面的人也都理解,毕竟有船有渡头可不能当饭吃,还要有活干才是正途。 内部会议开完,冯举便要带人去跟老刘的人谈联合,本来冯举希望韩健同去,但韩健却不愿露面,毕竟昨日是他出面刺杀恒爷,当时恒爷手下有不少人见过韩健模样,现在老刘收编了很多恒爷的手下,他露面无疑会很危险。 冯举没勉强,带着马三和几个人去老刘那里,而韩健则要回五羊庙那边,现在漕帮成立,他也不用再睡在破庙里,他可以搬过来暂时找个货仓住,甚至可以用漕帮的银子暂时租个地方住。而且他还街道回去跟小荷说一声,顺带把小荷也接出来。 “李兄弟,我跟你一起去。”董升听说韩健要回五羊庙,表示愿意同往。 “不用了董大哥,现在冯当家的不在,有什么事总要有人拿主意,你这个二当家怎么也要留下撑场面。让张大哥陪我一起去就行。”韩健道。 “行,张力,你随李兄弟去,再找两个兄弟去。路上别耽搁,怕恒爷的人对我们不利。”董升道。 韩健听这话便知道董升还没走出被恒爷压迫的阴影,现在恒爷已经倒了,董升提及恒爷仍旧多有忌惮。从这点考虑,韩健觉得立冯举做大当家的没错,至少冯举不会如此畏首畏尾。 韩健与张力还有两个漕帮兄弟到了五羊庙,此时五羊庙里也乱哄哄的,很多本来应该出去做工的人也都没走,昨晚恒爷的死对周围的影响很大,市场也很萧条,他们暂时也没主意到底未来要如何。 见到韩健出来,小荷惊喜地过来,一把抓着韩健的胳膊,俨然把韩健当成自己的倚靠。 “李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小荷有些委屈说道。 “事情多,刚处理完。走,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一起搬过去。”韩健见周围乱哄哄,怕这些人一会闹出什么事,不如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也去?”小荷含情脉脉看了韩健一眼,随即点点头,紧忙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时候韩健也过去收拾张力给他的铺盖。 等收拾好,正要搬走,突然五羊庙外面一群官兵,一个个都拿着兵刃,看上去如临大敌一般。 韩健从柯瞿儿口中已经得知,谢汝默知道自己没死,还在派兵在城里搜查自己,就是要将他置于死地。若是这些官兵为他而来,那他就要小心。 “官爷,我们犯了什么法,你们为何要来拿我们?”马上有人上去质问那些官兵。 “敢废话?拿下!”带兵的兵头一声喝,马上有人把上前质问的人拿下,那人还在呜哇个不停,但说什么已经没人听得清。 “奉兵马司提督之命,驱赶城中乱民。你们现在不得留在城中,这破庙也要被封。”带兵的人喝道。 “那我们日后怎么活?”这次质问声则是从人群中发出,零零散散令带兵的也不好判断到底是谁说的。 “管你们怎么活,总之不能再住在这,有损我大齐都城的名声。你们要么出城,要么再寻别处,总之谁不走,就是抗命不尊,跟他的下场一样,都要蹲大牢!” 带兵的人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让官兵进去抄铺盖,锅碗瓢盆和铺盖什么的直接往破庙院子里扔,又打又砸。 “走。”韩健见整个院子一片混乱,马上招呼张力和小荷等人,让他们一起离开。反正他和小荷的东西已经收拾好,带走就不会如那带兵的所说的“抗命不遵”。 可韩健和张力等人刚走到门口,却被官兵拦下,那带兵的兵头走了过来。 “慢着,你们这是要去何处?”带兵的很嚣张看着韩健等人喝问道。 韩健因为是北方口音,不便说话,这时候张力陪笑着上前道:“回这位官爷,我们把东西搬走,不在这叨扰诸位。” “哦,倒是很识相。”兵头冷冷一笑,目光停留在小荷身上,“你们可以走,她留下。” 小荷一听,直接躲进韩健怀里。这时候兵头才发现这妙龄少女旁边还有个年轻男子。 “官爷,您这是……怎么个说法?”张力紧忙道,“要不您通融通融?我们这就走,绝对不会麻烦诸位。” “昨晚有女刺客当街行凶,爷我就怀疑这个小丫头是昨日那刺客,怎么,带回去查问一下不行?”兵头声势嚣张道。 张力的一介苦力,哪敢顶嘴。韩健冷冷一笑,五羊庙的官兵虽然不少,但大多数都在里面抄家一般地翻腾,这兵头身边也只有几个官兵,他要对付这些人根本是小菜一碟。 “拿人!”兵头喝一声,两个官兵便带着狞笑上前,却还没靠近小荷,突然那兵头面门上被插入一根带红缨的飞镖,那兵头瞪大眼直挺挺仰躺在地。 “杀人啦!”官兵一看这架势,谁还顾得上拿人?一个个匆忙闪避,呼喊的声音一起来,整个五羊庙的院子里更加混乱。 “走!”韩健招呼一声,他现在不用猜也知道是柯瞿儿发的飞镖,既然有人帮忙,也省了他动手,这时候不走,等更多的官兵过来他们就走不了了。 韩健与张力小荷等人出了五羊庙,后面的官兵刚想追,又有两枚飞镖打出去,如此一来没人干轻举妄动。 等韩健带着人走远了见没人追来,才松口气。这时候柯瞿儿一身潇洒的男装,从天而降到韩健面前,神态带着几分轻蔑和得意道:“嘿,我又救了你一次。这人情,别忘了还。” 第二百二十三章兵行险招 柯瞿儿一出现,把张力和小荷等人吓了一跳。当看清楚是昨日跟韩健一起去刺杀恒爷的那个女子,几个人才没那么紧张。 韩健笑道:“那些官兵正在捉拿柯兄你,小荷姑娘是被你牵累,这人情倒是你我还你,还是你还我?” “你!”柯瞿儿眉头一蹙,登时有几分羞恼之意。不过她最后只是轻哼一声,嘀咕一句“不知好歹”便不再作声。 小荷紧紧拉着韩健的衣袖,显得有几分怕生。时而看看柯瞿儿,时而看看韩健。 “李兄弟,我们还是快些回去,怕是官府又要有什么动静。”一旁的张力提醒道。 “嗯。”韩健点头,道,“柯兄是否同行?” “当然要同行,还怕你跑了呢。”说完,柯瞿儿提着剑跟在韩健身后,一同往秦淮河河岸的方向走。 漕帮的总坛,临时设立在之前开会的货仓。韩健回来时,去跟老刘谈联合的冯举还没回来。外面乱糟糟一片,韩健瞅见河面上有河防营的船,便知道官府果然有所动作。 “李兄弟,你回来了。”见到韩健回来,董升紧忙迎过来,此时刚出去接收货船和货仓的的四堂兄弟大多数也都在,韩健看董升的表情,便知道他之前应该是被下面的人为难的不轻。 “董大哥,发生何事?”韩健把铺盖什么的交给张力等人,问董升道。 “是官府那边派人来,说是要查封我们的货船,还说要充公。”董升面带急色道。“他们说这些都是恒爷的,现在恒爷死了。理应有官府查封,再定夺到底是谁家的产物。” 韩健微微点头。既然官府出动过来查封货船,那就说明是胡彪或者老刘的人找了官府,让官府帮他们把货船抢回去。不管是谁找的官府,他们肯定以为新成立的漕帮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敢跟官府相斗,这才如此有恃无恐找河防营的人来。 “李兄弟,你说怎么办?”董升见韩健不语,紧忙追问道。 “没事,我们把船抢回来。”韩健道。 “跟官府抢?李兄弟。你疯了吧?”旁边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跑出来,韩健并不记得他的名字,却知道应该是四堂中的一个小管事。 “韩兄弟,不得对李兄弟无礼。”董升喝斥一声道。 董升这一说,韩健才想起来这人叫韩登,因为跟他同姓,之前介绍的时候他才稍微留意了一下。这韩登也是个普通的工头,因为手底下跟他混饭吃的兄弟多,所以即便是后加入漕帮的。也混了个副堂主。而韩登本身也很年轻,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模样,看上去很斯文,不像是出来做苦力的。 “在下失言。”韩登有些不太服气。道,“不过李兄弟,你说抢回来。在下可不敢苟同。” 韩健一笑道:“韩兄弟说话直接,董大哥无须怪责。我说的抢。不是明抢,而是……暗抢。” 韩登皱眉道:“抢就是抢。还有明抢和暗抢的区别?” “明抢就要跟官府作对,就算抢回来,还是会被官府拿回去。”韩健道,“但是暗抢,抢回来就是我们的,官府也没辙。” 韩登想了想,冷笑道:“话说的轻巧,不管怎么抢,船照样还是会在河上,以为官府的人是傻子,不知道是我们干的?” 韩健一笑,没多说什么。其实对一个副堂主级别的,他也没必要解释的那么清楚。 现在主要的问题是,老刘或者是胡彪找了官府的人来查封货船,应该给了官府好处,回头再让官府定这些货船是他们的。也有可能是官府中人知道恒爷倒台,自己来查封,认为事后没人敢对他们讨要,这样货船就落到他们手上。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南齐朝廷的主意,而是官府中人为了私人利益,或自己,或帮老刘和胡彪在查封货船。韩健要把船抢回来,就要从官府中人着手。这些散力出身的漕帮人不敢对官府的人下手,他身为魏朝人,又算是半个江湖客,才不会有什么顾忌。 等人暂时先散了,韩健笑着对柯瞿儿道:“柯小姐,你不是想让在下欠你人情吗?” “你什么意思?”柯瞿儿微微蹙眉,她能感觉韩健的笑容中不怀好意。 “在下想让柯小姐帮忙,把船抢回来。”韩健笑道。 柯瞿儿冷声道:“抢船?我可没那本事,那么多官兵,就算趁着黑夜去杀他们,也不可能不露痕迹,只要船回到这些人手上,以为官府会善罢甘休?” 韩健一笑,凑上前低声在柯瞿儿耳边说了几句,柯瞿儿眉头蹙的更紧。 “你这哪里是抢船,分明是栽赃。”柯瞿儿冷哼一声道。 “我也没说不是栽赃。不知道柯小姐是否愿意帮在下这个忙?事情若成,在下必然铭感于心,将来报答柯小姐的恩情。”韩健一副诚恳的模样拱手道。 “哼,谁稀罕你报答?”柯瞿儿嘴上说了一句,不过面颊上却微微一红,道,“那就帮你一次。反正我也闲得无聊。” 韩健一笑,他也没想到柯瞿儿不但没落井下石,在齐朝的地界把他杀了泄愤,还一次帮他。要是没有柯瞿儿的武功作为基础,他还真没把握能把船抢回来。 “柯小姐放心,在下会带人协同你,我们并肩而战。官府必然会落套之中。” 韩健说完,柯瞿儿不再说话。 不多久,去跟老刘说联合之事的冯举,一脸忧心之色回来。韩健从他表情看,就知道是没谈成。 “李兄弟,我恐怕辜负了你的期望。”冯举见到韩健,面带遗憾之色道,“老刘现在仗着人多势众,眼看要把胡彪的人马铲平,又有官府的人在背后撑腰,所以他不答应跟我们联合。” 韩健点点头,顺带把之前官兵来封船的事说了。 冯举一听大惊道:“李兄弟,这会不会……是老刘跟官府的人勾结,让官府的人来做的?” 韩健微微摇头道:“老刘既然对控制事态有如此自信,他就不会找麻烦让官府的人来封船。现在官府明摆着要推老刘代替原先的恒爷,稳定这一区的局势,我们迟早会被老刘所吞并。抢船的应该是官府自己人,他们想趁乱把船抢去,事后老刘得势,也不敢去跟官府的人讨要。” “唉!难道我们就这么坐等着?”冯举有些失望道,“官府封船,我们还有何办法?” 韩健一笑道:“冯当家的,你说要是老刘明着投靠了官府,背后却暗自跟官府为敌,你觉得官府会如何?” “李兄弟这话我听不明白,老刘现在已经跟官府打好关系,不多久就会控制这一代,秦淮河两岸都是他的地头,他怎么会暗自跟官府为敌?”冯举有些不解,但想了想,他好似是明白过来,“李兄弟是让我们去挑拨?” “不是,我们直接装成是老刘的人去把船都凿沉,那官府那边会作何反应?”韩健微微一笑道。 “把船凿沉?”冯举吃了一惊,“那些船不就……” “冯当家的,到现在,到底是那些船重要?还是地盘重要?” 冯举一时间沉默,他思考了半天,才道:“我明白李兄弟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们暗中去把船凿沉,官府一定不会认为是我们做的,因为船是从我们手上扣的,他们认为我们会想办法去讨回这些船,而不是去凿沉。若是官府觉得此事是老刘派人做的,那官府会转而不支持老刘,我们会得到官府的支持?” 韩健微微点头道:“我想的跟冯当家的说的大致相当。想让官府相信事情是老刘做的,还有一些办法,而且要让官府觉得,刺杀恒爷也是老刘所为,这个也不难,到时候我和昨日刺杀了恒爷的柯兄弟一起去凿船,再放出风说我们是老刘派出的,官府那边不会不信。” 冯举勉强点头道:“可此举,甚为凶险,恐怕李兄弟和柯兄弟都会……身处险地。” “这个无妨。”韩健笑道,“既然要做大事,不冒险怎么成?” “李兄弟,你先再等我考虑下。”冯举抬手不让韩健继续说下去,反而来回踱步,想了半晌道,“如此还是有危险,就算官府觉得此事是老刘派人做的,也未必会支持我们漕帮,我们毕竟势力单薄,要是官府转而支持胡彪的人,那我们岂不是还是要被吞并,而且还损失了那些船?” “冯大哥考虑的在下也想过,但要是老刘派人刺杀恒爷的事一抖露出去,老刘自己内部也会乱,我们再挑拨胡彪和老刘速战速决,到时候他们斗的两败俱伤,官府到时不支持我们,还会支持谁?” 冯举本来还有几分犹豫不决,但听韩健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感觉出,既然已经到绝路上,就不怕再把事情做绝。本来还可以稳定事态慢慢发展再伺机把秦淮河周边的地盘抢到手,但现在因为货船被查封,他们赖以为生的手段已经被人抢走,要是不兵行险招,可能漕帮刚成立就要分崩离析,而且他们也会面临被恒爷残部和老刘的人两方清算的可能,连金陵城都呆不下去。 “那这次,就由李兄弟你带头,兄弟们一次拼一次。”冯举拉着韩健的手,一副决绝的神色说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杀人魔头 官府扣押了货船,新成立的漕帮这面没有作出要抢夺的姿态,反而是试图通过联系乡绅,去官府跟官家中人说和。 但到了晚上,韩健跟冯举商量带了几十个漕帮弟兄,都是最高入伙跟着他们一起抢货船的那些。当晚他们要再来一次,不过这次他们将面对的不是一群酒囊饭袋,而是带着真刀真枪的官兵。 冯举将这些人召集到一起,做最后的动员。当这些人得知今晚要去跟官府抢船,跟官府起正面冲突,他们脸上还是露出了胆怯之色。 “李兄弟,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董升带着几分顾虑道。 “火中取栗。董大哥无须担心,这次我们主要是去嫁祸,并非要与官兵火拼,该收手就会收手。”韩健道。 一旁的李敢当招呼众人道:“怕他丫的,那些官老爷成天欺压我们,这次连我们的船也来抢,分明是不给我们活路,不拼难道要当孬种?” 在李敢当的招呼下,下面的帮众有了些信心。毕竟到手的货船就这样被官府扣押,他们心里也多有不忿,男人再怎么屈于形势也有爆发的时候。 韩健把计划详细说了,他和柯瞿儿会作为先锋,再让李敢当带十几个身手好的,作为第一批突进成员。而后续人员,则由冯举带领,看情况攻或者不攻,为了不暴露身份,出动的热闹越少越好,都要黑衣蒙面。而且若有死伤必须要将伤员和死者抬走。免得暴露。 “李兄弟,前面的事,就交给你和……柯兄弟。”临出发,冯举上前跟韩健作别,语气中多有嘱托之意。 韩健笑笑,没说什么,柯瞿儿此时脸色不太好,似乎觉得是韩健有人关心她没人关心一样。 一行人趁着夜色出来,往秦淮河停泊被扣押货船的方向走。 此时秦淮河被扣押的货船上,官兵们正在欢喜地饮宴。人都比较涣散。除了留下几个人在岸上看防,其余的人基本都在顾着喝酒吃肉,根本没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一会柯小姐先杀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可好?”韩健躲在墙后。笑着问柯瞿儿道。 “就这么杀上前?就算你我不会出事。后面那些人,他们有几个能活着?”柯瞿儿看了韩健一眼,没好气道。 韩健道:“我们已经派了人去凿船。那边有消息的话,会马上传消息过来,到时我们动手,这些人处在混乱中,也不会有太大麻烦。” 韩健之所以有如此自信,是因为这些官兵虽然是穿军服的,但论作战力,跟一般的散力也就抢出一些,他们最基本优势的还是他们的兵刃,要不是主动出击,被官兵先整顿好队伍杀出来,他们取胜的可能性很低。 “好了。”韩健看水上的动静,便知道凿船的已经有动作,若是他们不出手,用不了一会船上的人就会发觉水下有动静。 “柯小姐,你左我右,先把那几个哨探做了!” 韩健说完,已经提着砍刀杀了出去,本来他可以用剑,但因为他的剑会暴露身份一直被他所藏着,这次没有趁手兵器,只好找了把砍刀出来应付。 柯瞿儿没想到韩健会如此“冲动”,无奈只好随韩健一同杀出,后发先至,一举将在岸上看守的两名官兵给点倒。 “柯小姐,你还真不给机会啊。”韩健说着,一脚一个把两人踢下水,随着“噗通!噗通!”两声,两个岸上已经没有官兵的哨探。 “什么事?”船上的官兵听到动静,有个从船舱里探出头问道。 看到船上有人出来,柯瞿儿马上很紧张,要提剑杀过去,却被韩健按住。虽然他们看的很清楚,但韩健知道,船舱里的人刚从明亮处出来,根本看不清岸上的情况。 “踢了块石头。”韩健低喝一声,尽量绕着舌头说出江南的口音。 “哦,没事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那官兵说完,直接转身回了船舱,里面仍旧喧哗声一片。 “现在可以出手了。”韩健笑道。 “他眼睛是瞎的?”柯瞿儿心里有些不满,就好像自己不如韩健聪明一样,这让她很生气,随口抱怨道,“一会非将他眼睛打瞎了。” 韩健一笑没说话。他招呼了一下身后不远处的李敢当等人,让他们跟上。 “上船!” 韩健低声说了一声,与柯瞿儿飞身上船,本以为可以直接杀进船舱里,却从甲板上过来几个官兵,看样子是刚从岸上上来的。 “什么人?”那人喝了一声。柯瞿儿一个回身,一剑刺过去,没想到那人还有几分身手,先是闪开,不过还没等他继续逃走,就已经被柯瞿儿第二招刺在左肩。 “有人劫船!” 异变突生,那人身后跟着的官兵马上高喊起来。韩健也不废话,跟柯瞿儿两人联手,一个用刀一个用剑,两人三下五除二干掉几个人,韩健的刀按在最先上船那人的脖颈上,那人惊呼道:“好汉饶命。” “你是何人?”韩健问道。 “我……我是五城兵马司李元,是个都头。” 韩健冷笑道:“那这些船是你派人扣押的?” “不……不是。”李元吓的三魂不见七魄,“我是奉上面的指令……敢问这位英雄是哪里来的?” 韩健瞅了眼有光亮的船舱那边,里面正在吃喝的官兵仍旧没出来,也就是说这些人正在喧哗中大吃大喝,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不太当回事。 “你不知道我们是哪里来的?”韩健说话间,李敢当的人也都杀上船来,往船舱的方向靠近。这时候,刚才那个出来问话的,才提着个酒壶,一副懒散的模样出来。 “又怎么了?”那人刚开口,就被躲在船舱门旁边的李敢当给按倒。 这时候柯瞿儿和漕帮的弟兄,直接杀进了船舱,里面喊杀声一片,没多久,柯瞿儿与李敢当等人押着几个没死的活口出来。 李元见到这场景,魂都吓没了。 “好汉就是杀了恒爷那两位大侠?在下对大侠是十分佩服的!”李元语气颤抖恭维道。 “晚了!”韩健直接用布蒙上李元的双眼,把这人押到跟那几个活口面前。 “兄弟,咋办?”李敢当按照之前跟韩健商量好的说法,问韩健道。 “这些人敢得罪我们刘爷,趁着我们刘爷跟恒爷的余党缠斗,竟敢过来扣押我们的船,简直是找死。推下河喂鱼。”韩健喝道。 “好汉饶命。这两位雌雄大……侠,请饶过小的,小的不过是奉命行事,上有高堂,下有妻儿……” “费什么口舌?多行不义必自毙,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们的来历,就不会饶你们活口,连这点规矩都不懂?”韩健喝道,“把船都凿沉了,不能便宜了那群赤脚的莽夫,回头等收拾了姓胡的那帮人,再跟这些为官不仁的人算账!” 韩健说完,一声声“噗通!”声响起,一个个人纷纷被推下水,有些呜哩哇呀地喊叫,也无济于事。 韩健最后在李元耳边道:“下辈子投胎当个好人!” 说完,直接将他也踢下河,这李元跟那些人不同的是,反绑住手脚的绳子是活扣,只要在河上挣扎两下就会松开。这些五城兵马司河防营的人,最起码也都会游泳,只要手脚挣脱,还真不怕淹死。 “船凿沉了就走!” 韩健一声令下,河上的船也都在一点点下沉。 韩健带着众人上了岸,紧忙逃走,要是被官兵问询杀过来,他们想逃走很难,到时候他的阴谋也会败露,官兵要报复起来,那必然是大开杀戒。 回到岸边,这时候冯举带的后续部队才刚过来。冯举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如此顺利,不但把那些看船的官兵一举干掉,下面的兄弟只有两个受了点轻伤。 “多亏有柯兄弟。”韩健笑着看了柯瞿儿一眼,算是把功劳记在柯瞿儿身上。 “哼!”柯瞿儿冷声一声,蒙着面也能看出她神色中的不屑。 “快走了。”韩健看了河上一眼,这时候那李元已经挣脱开,在往河岸上爬,韩健知道他逃生之后必然回去跟上面的人汇报,到时候老刘很难洗清自己的怀疑。 一行人匆忙回到漕帮的总坛,此时总坛里人仍旧不多,因为冯举在行动之前,并未通知大多数的漕帮弟兄,免得太招摇引起官府的怀疑。不过董升等元老还在等候,见到韩健他们回来,这些人也放了心。 “诸位平安归来就好。”董升见到韩健等人,迎上前关切道。 冯举把脸上的面罩拿下来,问道:“李兄弟,下一步我们当如何?” “做事就要做绝,要是今晚老刘和胡彪的人不展开一场火拼,那我们也没法坐收渔翁之利。我和柯兄弟这就去把胡彪刺杀了,让老刘和恒爷的残部杀个你死我活!” 韩健说完,连冯举等人也有些震惊。他们想不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好说话,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杀完一个又一个,刚才杀那些官兵的时候相当果决,刚杀完官兵似乎觉得不过瘾,又要去刺杀胡彪。 第二百二十五章尘埃落定 韩健和柯瞿儿没有在总坛停留太久,他们直接趁着夜色再次去刺杀胡彪。 胡彪本是恒爷的大管家,在恒爷死后,他顺理成章继承了恒爷的人手和产业,若非老刘突然崛起,他也会是秦淮河两岸的新大当家。 现在老刘崛起,没人怀疑当夜刺杀恒爷的刺客是老刘找来的。韩健也知道,这次他和柯瞿儿再次露面,官府那边一知道肯定认为又是老刘在搞鬼。这次把胡彪刺杀,胡彪的人必然如散沙一般再不成章法,本来老刘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但李元肯定不会放过要杀了他的老刘。 韩健在去凿船之前就已经让冯举派人去调查清楚,这次查封货船就是李元的主意,根本不是什么上面指派。而李元当晚也迫不及待过去看战利品,才会着了韩健的道。这次有李元自己遭难死里逃生,不由他不信。官府一旦出面镇压老刘的人,老刘就算再得势又如何? 韩健与柯瞿儿按照冯举的调查,直接到了胡彪所在的一个小院中。在恒爷被杀之后,胡彪做事也很小心,一天一夜都在忙着接收产业,跟老刘的人顽抗到底,他自己也怕被老刘派人刺杀,因而身边也加强了保护,更不会大张旗鼓出去。 但胡彪显然低估了韩健和柯瞿儿的能力,柯瞿儿是那种可以在千军万马中刺杀女皇的人物,一个区区的市井混混她还不放在眼里。 柯瞿儿与韩健刚到胡彪藏身的小院,看过地理环境之后。便猜到胡彪身处在哪。 “肯定在里面,我们从窗户进去,杀起来也容易的多。”柯瞿儿指着下面一个漆黑的房间道。 “你去还是我去?”韩健笑问道。 “你还有心思笑,你去……算了,还是我去。你去了怕是没命出来。”柯瞿儿有些气愤,不过她就是拿韩健没辙,“你在这里等我,不许有动作,不然我还要救你,麻烦。” 韩健没想到自己的敌人也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居然叮嘱他小心。 韩健点点头。看着柯瞿儿飞身而下,直接破船而入,心说这女人暴力程度很高,简直到霸道不讲理。 里面稀里哗啦声一片。不多久。柯瞿儿从窗户飞身而出。胡彪的随从从院子各处涌出来,却没人敢上前。 “胡当家的死了!”胡彪的手下有的在大喊。 这一喊,下面的人开始有些躁动。本来不想送死,也朝柯瞿儿围攻上去。 “找死!”柯瞿儿挥舞起长剑,登时撂倒两个,本来她想直接飞身而起,剩下的人却不怕死一样朝她围拢过去,将他包围的水泄不通。 突然听到房顶上一声大喊:“刘爷的人杀来啦!” 这一声喊,胡彪手下的人马上一片慌乱,有很多注意力转到门口那边去。此时柯瞿儿趁着机会,斩杀两人后飞身上房,面巾上带着些血,冷冷瞪了韩健一眼,低声道:“走!” 韩健与柯瞿儿飞身下了房梁,此时院子里胡彪的手下已经知道上当,可惜他们没有飞檐走壁的功夫,自然也无法展开追逐,只能任由韩健和柯瞿儿消失在夜色中。 韩健和柯瞿儿走不远便停下来,柯瞿儿有些不满地看着韩健。韩健笑道:“柯小姐,这次在下舍命相救,算不算是还了你一个人情?” “你何时舍命相救?”柯瞿儿登时想杀人,刚才韩健只是一声喊,让她也吓了一跳,现在韩健居然在她面前“邀功”,令她不愤。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算了,不跟你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 韩健撇撇嘴说完,看着不远处升起的火光。这时候柯瞿儿也发现了火光。 “你……放火了?”柯瞿儿问道。 “嗯。是我放的。”韩健点头道,“不放火,老刘的人怎会知道胡彪死了,群龙无首正是他出手的好时机?” 柯瞿儿微微怔了下,一叹道:“要是再让我帮你杀人,休想!” 韩健一笑,他知道柯瞿儿所想,柯瞿儿应该是觉得他下一步就是去刺杀老刘。 “老刘自会有官府的人去对付他,不用我们去理会。”韩健道,“多谢柯小姐这两天的帮忙,要是没有柯小姐,在下恐怕……死了很多次了。” “死了也是你自己找死,你本来就是北朝人,非要到南朝来兴风作浪,你就不能安心想个办法回去,非要本小姐跟你出来杀人?”柯瞿儿眸子在月色下很明亮,有些小女儿的生气模样,气鼓鼓对韩健说道。 “柯小姐,虽然你蒙着面,不过你现在的样子很美。”韩健由衷称赞道。 “你……你胡说什么?”柯瞿儿双颊一片发烫,她紧忙别过头,好似是不让韩健看见他的正脸,但实际上是躲开韩健的目光,让自己尽快平息一下气息。 “好了,冯当家的和董大哥他们还在等我们回去,今晚要是官府那边没什么动作,可能老刘会杀上门,那时恐怕我也爱莫能助,只能跟着柯小姐你浪迹天涯了!”韩健带着几分苦笑道。 “呸!谁要跟你浪迹天涯?” 柯瞿儿骂了一句,也不再说话。两个人路上都很沉默,好像有意不先开口打破这种宁静的氛围。 本来两人在暗巷中走,沉默也无所谓,彼此还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到了宽的街市,情况就大不一样。此时老刘和胡彪的人已经当街展开火拼,而官府的人也成群结队出来弹压,作为原本跟官府关系都不错的胡彪和老刘的人,都没想到官府会针对自己,也都以为官府是来帮自己的。但官兵一开始弹压,他们才知道官府并没站在他们任何一方的立场上。 “街路上这么乱,我们走水道。”韩健道。 “嗯。”这次柯瞿儿没反对。他二人现在毕竟都穿着夜行衣,这副模样出去,肯定会引起官府中人的注意,要是再被官府发现他们就是刺客,到时就会陷入到重围苦战之中。 韩健与柯瞿儿趁着夜色,小心谨慎之下回到漕帮总坛,此时漕帮上下正一片乱,有些群龙无首的意思。 “冯当家的呢?”韩健见董升迎出门来,问道。 “冯当家的被官府的人押走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董升有些着急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韩健道,“要是官府有意与我们为难,就不会押走他。先等等看。” 韩健说完,进到总坛中来,而柯瞿儿却留在门外没进去。 “李兄弟,现在街上的情况如何?我们派兄弟出去看,似乎那两边打的不可开交,连官兵都出动了。” 韩健没当众说明情况,毕竟人多口杂,免得事情被人泄露出去。 韩健让董升这个二当家,把漕帮堂主以上和一些骨干兄弟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小会。韩健把当晚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这时候一些帮众才知道,原来今晚发生了大事,而且主导者还是看似很孱弱的漕帮。 “李兄弟,你是说,今晚杀官兵的人不是老刘的人,而是我们漕帮?”下面的人震惊道。 “没错,五城兵马司的人不仁,趁乱扣押我们的货船,这样也等于教训他们一下,顺带挑拨他们跟老刘翻脸。”韩健道。 “那……李兄弟教训了那些人便好,为何还要把货船凿沉?那……那可都是将来兄弟们赖以为生的活路啊。” 此时马三出来道:“这是令那些龟儿子相信是老刘派人去做的,就算李兄弟不这么做,我们杀了人,有本事把船抢回来?” 马三说完,下面几个堂主似乎有意见。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他们更担心朝廷会进一步弹压漕帮的人。 “李兄弟,你说冯当家的被官府拿走,会不会是官府知道事情是我们做的?” 韩健冷冷一笑道:“还是那句话,要是官府认为是我们做的,何以不派兵直接围剿我们,而只是把冯当家一个人请走?” 韩健说完,下面的人再不说话。 一个简短的会议,被无限期拉长。所有人都坐在总坛里,外面的消息也源源不断传出来,漕帮派出大批人出去调查消息,以知道恒爷残部和老刘火拼的最后结果。 开始时消息比较混乱,一时说老刘的人得势,一时说胡彪那边的人又推举了新的当家,出来跟老刘最后火拼。到后半夜,消息仍旧很乱,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消息逐渐稳定下来,老刘被官兵杀死的消息,被一点点证实。 到此时,下面的人才有些激动,既然官府的人把老刘杀了,那也就是说官府确定是老刘的人杀了看船的官兵,把李元扔下河,漕帮的嫌疑就可以洗清。 “李兄弟,我们现在是不是派人出去,要是老刘手底下的人再推个什么当家的出来,我们还是会很麻烦。” “不怕。”韩健道,“既然老刘已经死了,这事就是死无对证,官府也不糊再坐视这些旧有的帮派再继续做大。这应该是我们发展的最好时机。一切等冯当家的回来再说。” 到天亮之后,冯举果然在官府的护送下回来。冯举一回来,便带给众人一个消息:整个秦淮河两岸的地盘,官府全都交给新成立的漕帮来打理。 漕帮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地盘给抢了回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军师 恒爷、胡彪和老刘相继而死,整个金陵城秦淮河两岸的地方势力混乱无主,而这次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清剿老刘势力的时候也很坚决。如今老刘一死,为了令地方重新稳定下来,官府必定要委任新的地方头目,而新成立的漕帮就成为他们最好的选择。 韩健想,官府对漕帮也不会有太大的诚意,不过现在漕帮刚成立,人多而杂也比较好管束,官府不怕漕帮跟他们作对,这才让漕帮出来挑头。官府却不知道最近的混乱全都是由漕帮所主导,朝廷无意间养了一只猛虎,而且纵虎归山。 冯举从官府那边回来,脸上带着笑容把之前在官府中的情况说明,包括官府中人对他的一些交待。 “……过些时候,等官府把事态彻底平息,我们就可以去接管曾经恒爷的产业。那些人手,我们能收编多少是多少……” 冯举说的很热情洋溢,不过韩健却感觉其中肯定有花哨。既然官府决定让漕帮出来当地方蛇头,还将原本恒爷的产业划给漕帮,问题就是官府从中要收多少好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官府出兵出力,要是不捞点甜头回去,那也算不上是雁过拔毛的官府。 “冯当家,不知官府那边可是提了条件?”韩健等冯举一段话说完,问道。 “唉!”冯举不由叹口气道,“官府那边,让我们每年四季都要孝敬,还要将漕帮收入的三成直接上缴官府。说是用以五城兵马司军士武器的改造。我也是没办法,只能同意,李兄弟觉得我是否做错?” 韩健一笑道:“如今漕帮是冯当家的主持大局,冯当家的决定,就算是有错,我们也要遵循。” “李兄弟太客气了,李兄弟如何看?”冯举笑了笑反问道。 韩健微微想了想道:“既然官府出兵帮我们把地盘抢了回来,我们孝敬些银子也是应该的。不过也不能太助涨官府的气焰,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些天的事不是老刘做的,而是我们所做。官府必会加以责难。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他们的意思。暗中发展,到他们无法除掉我们的时候,就是他们必须要跟我们合作,到时我们也有筹码谈条件。把每年的孝敬逐渐减少。” 冯举听韩健说完。点头道:“李兄弟所言不差。现在我们人手少,官府之所以让他们出来主持大局,是想利用我们。我们索性就先当朝廷管理一方的傀儡。到我们有能力,再跟他们叫板。” 冯举说完,旁边一些兄弟纷纷响应。 过了不多时,官府那边派人过来,让冯举带漕帮的弟兄去接收本老刘侵占的产业,还有胡彪的一些产业。 因为韩健在两次刺杀和凿船行动中露过面,就算没让李元看到样貌,也被听到声音,因而韩健没有同去,接收产业和人手的事由冯举带人去做。 韩健这两天很忙,也无暇休息,趁着空暇他也补了一觉。 等韩健睁开眼,却见一个身影立在床边打量着他,初时韩健以为是小荷,但看清楚才知道是柯瞿儿。 “柯小姐,你为何在此?”韩健揉揉干涩的眼睛,看了下窗外的天色,阳光很强烈,应该是正午左右。 “哼,我在外面等,你倒在这里睡大觉。”柯瞿儿嘴角一扬,气鼓鼓说道。 韩健笑道:“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柯小姐是否困乏了?要不……我们一起睡?” “谁要……哼!”柯瞿儿本想跟韩健吵嘴,不过马上又收住,轻哼一声,语气也和缓了一些,道,“我回去见过师傅,师傅她老人家说,若是你这边的事情处置完,让我带你过去见他老人家一次。” 韩健一听不由发憷,左谷上人要见他,他可不能随便见。左谷上人虽然是个出尘的大美女,但在韩健看来脾气古怪,武功也高,要是左谷上人想利用他做一些什么事,肯定会囚禁他,拿他跟魏朝朝廷谈条件,到时他就是笼中鸟。 “这个……漕帮刚成立,事情不少,要见尊师的话,恐怕要过些时日了。”韩健敷衍道。 “过些时日?你当我师傅有时间在这里等你?”柯瞿儿不满道,“我帮了你那么多,现在让你见见我师傅,也这么推三阻四,信不信我直接绑你去见?” “柯小姐别开玩笑了,令师有让你绑我去见?”韩健问道。 “那倒没有。”柯瞿儿想了想道。 韩健笑道:“那就是了,令师只是说等我处置完这边的事情,可没规定下期限,晚些去也不算你没完成任务,令师定然不会怪责。要是令师着急见的话,肯定会想办法通知柯小姐,到时我们再去见也不迟。” 韩健说的话根本就是推搪,韩健本以为柯瞿儿会马上意识到。 却见柯瞿儿仔细想了下,竟然点点头道:“那你赶紧处置好。” 果然女孩子有些时候会有些笨啊。韩健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在偷笑,看来柯瞿儿巾帼英雌一个,脑子偶尔还是会秀逗,竟然会被自己的歪理说服了。 “那当然。”韩健随口说了一句,心里却在想,事情永远处理不完,我就是不去见,回头找机会逃走,让你也无处寻。 韩健说完,起床到总坛那边去看冯举他们的情况。 韩健出来的时候,冯举也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些房契和地契,正兴高采烈跟兄弟们商量日后漕帮的发展大计。 “李兄弟,你睡醒了?哦,还有柯兄弟,两位辛苦了,坐,我跟你说说今天上午的成果。”冯举见到韩健,便热情招呼着。韩健从冯举的反应,就知道冯举现在也有些得意忘形。毕竟突然当了一群人的首领,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工头变成一方大佬,人生就好像坐了火箭一般直升,不是每个人都能平淡处之。 冯举跟韩健说了一下上午的情况,因为胡彪和老刘已死,他们的手下也群龙无首,加上朝廷的高压姿态,他们不得不转投到漕帮手下。如此一来,漕帮由最开始成立时候的二百多人,一下子发展到上千人,手下的产业涉及到马车行、漕运、妓所、赌坊以及一些商铺产业,原来的帮派架构已经不足以管辖这么多人。 “李兄弟,现在四个堂口,貌似少了些,要不再加几堂?”冯举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隐隐有把自己当成是太上皇的意思。韩健觉得这样也不好,既然让冯举来当大当家,就要树立冯举这个大当家的威仪,这不但是为了帮会的稳定,也是为了帮会长远的发展。要是让那些新来的看到这个大当家的事事都要请教他,下面的人会怎么想? “冯当家的,属下只是略提建议,至于决定之事,还是由大当家的决定为好。”韩健拱手道。 旁边的董升适时道:“对对,此事应该由大当家的定夺。” 这下众人又都看着冯举。 冯举老脸一红,登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本来增加堂口的事,也是他一句话,不过因为涉及到一些环节,他自己也不是很懂,反而韩健对这些人员架构以及现代化的管理很在行,他就不由想问韩健。 “李兄弟,虽然你不是当家的,但你却是我们漕帮必不可少的弟兄。”冯举拍着韩健的肩膀道,“今后你就是漕帮的总军师,日后帮派里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一样有决断权,诸位看这样可好?” 旁边的人都笑着点头,尤其是从开始就一起参与了刺杀恒爷抢船的那些人。韩健的能力他们是看在眼里的,他们也知道,韩健才是漕帮建立的最大功臣。 韩健却笑着拒绝道:“冯当家才是漕帮大当家,在下只是对漕帮建设略提建议。日后冯当家的有什么要问询,在下也必会尽力,至于总军事的名头,在下不能接受,这样对下面弟兄的管理上,也不太好。” 冯举想了想韩健的话,叹口气道:“要不如此,现在漕帮已经颇具规模,总要赏罚分明,设立一个刑堂,让李兄弟出来执掌,帮众若有不遵帮规的地方,刑堂可以处罚。若是有人为漕帮立下功劳,刑堂出来奖赏,这样可好?” 韩健再想推辞,旁边的人就不怎么愿意答应。尤其是董升和马三等人,说到底,别人对冯举这个突然冒起的大当家也不是很放心,虽然冯举也算有能力,但相比于韩健就相形见绌,要是韩健什么官都不当,他们不但会感觉没着落,也会容易产生内部纠纷。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韩健行礼道。 “好,日后李兄弟就是刑堂堂主,刑堂不同于四堂,凌驾于四堂之上,可对帮中包括当家的在内,任何有过错的人进行处罚和奖赏,但刑堂不管帮中事务,只对赏罚作出决断。要是帮中堂主以上的人有什么问题要问的,也可以找李兄弟帮忙,李兄弟也算是我们漕帮的总军师。”冯举大笑道,“现在李兄弟也算是我们漕帮的一员,不知李兄弟对漕帮的架构,有何好的建议?” 第二百二十七章分工明确 此时韩健在漕帮中也有了身份,再说一些建议就不会再显得喧宾夺主。本来韩健对这些江湖帮派的管理也并无经验,不过他毕竟有领先数百年的头脑,只要拿出现代企业那一套来应付,也是绰绰有余。 首先要完善的是漕帮的架构。本来漕帮在几个当家之下,分了四个堂,每堂有堂主和副堂主,下面五六十号人。现在人数骤然增加到一千多人,以四个堂的模式来直接管理帮众显然不合实际。 韩健的提议是,不增加堂口,免得堂口太多未来需要分配的东西太多,以至于人员分散各自为政,而且在管理商业更加难以管理。不如直接在堂口之下,再设“分舵”,每个堂口下设四个分舵,以分舵来管理下面的分舵。 韩健的提议得到了冯举和一些元老的支持,一些当了堂主和副堂主的,也不希望增加太多的堂口来分薄自己的势力,反倒不如下面设分舵,这样他们的权力不减反增。但堂下面设舵之后,光靠一个正堂主和副堂主,已经不能充分体现堂口的权威性。韩健直接建议,从整个漕帮,再到下面的堂口和分舵,都设置长老。帮会一共六名长老,由原来漕帮的骨干成员来担当,而分堂和分舵则各有四名长老。 为了区别这些堂主、副堂主以及堂长老、舵主、副舵主等人在帮派中的地位,设立好一个类似于军衔制的分品制度。以袖标的颜色拦划分,堂主挂什么颜色。下面的副堂主挂什么颜色。而至于堂长老,则跟下面的舵主是一个级别,也就是说舵主同时也是堂长老,但堂主并不兼任帮派长老。 再到舵长老之下,一些只管理小规模人的,可以分成更小的支脉,这些小头目再以袖标来表示自己在帮中的地位。 如此一划分,帮派暂时分为七级,其中以大当家冯举为首。 韩健的提议很科学,以至于下面的人没有任何人能说出这样的不好。他们突然感觉进入漕帮就好像进入一个小朝廷。谁干的好就能升职。而做的不好的就要被降职。 冯举在听完韩健的建议之后,由衷赞叹道:“还是李兄弟想的全面,如此一来,漕帮每个帮众都知道自己在帮派中所处于怎样的位置。将来他们为了上位。必然会为帮派所打拼。” 韩健点头道:“漕帮成立。自然是要为了发展,要是没有一个健全的体制,凭何要兄弟们为之而奋斗?” 韩健的话立时得到不少人的附和。 帮派架构的问题确定下来。下一步就是分配帮派中的资源。这也是漕帮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按照冯举和一些人的想法,既然四个堂口建立,为了公平,就要人手一样多,下面的产业也一样多,这样才能让帮众服气。按照他们的想法,不管是漕运还是渡头,每个堂口都该有一部分,每个堂口都是一个“综合性公司”,涉及到漕帮运营的方方面面。 不过韩健却不这么认为。 “诸位,所谓术业有专攻,若是我们漕帮四堂各自都涉及同样的行业,那必然内部之间就会产生竞争。如此一来,我们如何同心协力,跟金陵城其他的帮派进行争夺?” 韩健的一个问题,令众人答不上来。他们求的只是一个公平,而根本没考虑过什么竞争力的问题。 冯举感觉韩健的确是很有见地,紧忙问道:“那李兄弟的意思是?” 韩健道:“依在下的意思,漕帮四堂,管漕运的就是负责漕运,管赌坊和青楼的就是管赌坊和青楼,这样才能做到对手底下所经营行当的专精和熟练。” 下面马上有人有反对意见:“可是李堂主,要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各堂口分配不均匀?那些分的少的,怎会服气?” 韩健正色道:“敢问诸位,你们加入到漕帮来,为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讨口饭吃,不管吃的多吃的少,总之心里上要舒服,别人吃的多,我们也不服。” 韩健再道:“既然是讨口饭,说白了不就是为了钱,为了银子?各堂口的银子怎么也要上缴到总坛来,到时候我们再稍加分配,不就能做到尽量的公平?” 韩健说完,下面的人马上议论纷纷,似乎都觉得韩健说的有道理。 韩健又补充道:“但公平不是绝对的公平。要是一些堂口拼杀在前,为帮派建功立业,赚取了大量的银子,你让他们跟那些躲在后面吃老本的堂口平均分配,也是不公平。我们应该定了一个制度,每个堂口需要将自己所得的一半交给总坛,剩下一半留给各堂口自行分配。” 李敢当这时候道:“要是下面那些堂口,不老实,说是上缴了一半,却私藏又如何?” 韩健笑着道:“这就要求我们总坛派下去监督,负责整理和审查下面各堂口的账目,要是有私吞情况的出现,那就是我刑堂的职责。” “这个主意好。”马三第一个响应。 接下来,其他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纷纷跟着同意。 韩健又对如此提议作出一些完善。比如说下面各堂口招募人员的问题。韩健知道,若是把自由招募人手的权限交给下面的堂口,就会出现势力大的堂口逐渐做大,以至于会威胁到总坛的地位。如此一来,招募人手必须要新开一个堂口,不管是下面各堂口自己招募来的,还是通过别的途径加入到漕帮的,都要通过这个堂口,再行分配,尽量做到各堂口人员上的平衡。若是一些堂口实在做大,可以将其进行拆分,四堂并非一个最终的建制。 韩健对漕帮的未来也有一个长远规划,先是逐步占领整个金陵城,再向外发展。有了发展必然涉及到地方,到时候各个地方再设立不同的分堂,把总的权力仍旧交给金陵城的总坛,到时候漕帮就会成为一个涉及到南齐甚至是北魏的大的集团公司,分工协作。 韩健最后道:“现在是我们漕帮第一次进行分配,尽量做到公平,后面各堂口经营的行当,有什么发展,那就全凭下面各堂自己的本事。总坛给下面足够的独立处事的权限,但这种权限也要在监督之中,谁要自立,休怪总坛不会善罢甘休。” “好。”下面的人纷纷表示。 关于产业分配这么最棘手的问题都解决,会议最后就是商定拟定帮规。这也是一个帮派最重要的一环,有了帮规,才好对下面的人进行管制,做到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作为刑堂堂主,韩健对拟定帮规责无旁贷。韩健对拟定帮规也算是手到擒来,毕竟电影什么看多了,对于这些江湖派别怎么管理手下他还有些见闻,所谓帮规,不过是拿出忠信仁义那一套,对欺负兄弟,不遵上命的人作何处置,都一一列明。而处罚中,杀人和奸淫掳掠就是大罪,可以直接处死,而一些小的过错,比如说挑拨兄弟感情或者是私藏货物的,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处罚。 韩健把帮规列下来,给众人一读,下面的人彻底对韩健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兄弟,看来你当个刑堂堂主都是取材,这帮主之位,还是你来当合适。”冯举由衷感慨道。 “冯当家的说哪里话,在下只是帮诸位好好打理好整个漕帮,至于此事,冯当家的日后不应再提。”韩健道。 韩健虽然不知道现在冯举说这句话有多少诚意,但他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要是他长期在帮派中,冯举慢慢感受到权力的滋味,必然会对他有所忌惮,到时两人说不定真会为帮主的位置争抢一番。但韩健知道自己在漕帮中不会久留,毕竟魏朝的东王才是他的“职业”,他早晚都是要回北方的,也就是说,不存在他和冯举争斗的可能。 “李兄弟,这位柯兄弟……对我漕帮建立居功至伟,不知这位柯兄弟是否愿意加入我漕帮?”最后冯举看着一直坐在一边不做声的柯瞿儿道。 “不用了。”柯瞿儿冷冷回了一句。 韩健一笑道:“这位柯兄弟,本身也是江湖中人,有自己的帮派。不如,我们就设一个名誉长老的位置,让柯兄弟来担当如何?” “名誉长老?”冯举想了想,笑道,“甚好。” 韩健笑道:“日后若是有江湖侠客,或者是贤达名士愿意加入我们漕帮,我们也可以以名誉长老相待。这对我们漕帮发展也甚有好处。” “李兄弟说的是。”冯举再次赞叹不已,觉得韩健又提出一个关乎到未来漕帮发展的好提议。 事情都说完,剩下的也就是分配各堂口产业和帮众,顺带把下面的舵主和长老进行一番任命的时候。因为漕帮刚成立,这些分配和任命都需要时间来完善,因而这次的分配也显得有些仓促。作为刑堂堂主,这些事韩健不用亲自去做,会由冯举和一些人商量着来,毕竟对于下面那些人的认识,他们要比韩健多许多。韩健只是一个智囊,关于管理和收买人心,那是当家和堂主要做的事。 等人都出去,剩下韩健和柯瞿儿两人。柯瞿儿有些不屑道:“谁稀罕当什么名誉长老,你真准备在这里当什么刑堂堂主?” “暂时而已。”韩健笑道,“我本就非齐人。” “哼,料想你也是暂时的,那你为何要这么帮他们?”柯瞿儿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一笑,没解释,他可不想跟柯瞿儿说,他着力建设漕帮,是为将来魏朝统一南方做准备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花船女子 漕帮建立,要接手的事非常多,韩健作为漕帮的智囊和大脑,很多事需要他参与其中。不过这种忙碌在一两天之后也趋向于平稳,漕帮在他的帮助之下,很快接手了原本属于恒爷的各行各业,原本连官府都担心的地方治安,在漕帮接手后也未发生任何问题。 两天时间里,韩健并非最忙的人,他是出主意的,跑腿的事会由冯举和董升派人去做。韩健可以把自己先安顿好,顺带帮小荷也安顿下来,再找人出去打听一些魏朝使节的事。韩健在谢府那次火灾之后,就跟属下完全断了联系,他只知道目前魏朝扣押了司马藉等人,具体情况他并不知晓。 在找人出去打探过之后,韩健才知道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南齐人并未杀人灭口,司马藉和张行等人还算是安然无恙,不过被软禁着。据说司马藉代替他作为国使,还进宫面见了南齐的小皇帝和太后。 消息有些乱,韩健也辨不出是真是假,他现在还记着当初他对女皇的承诺,要把杨曦平安带回去。但杨曦在南齐的下落,便不是那么轻易能调查到的。 两天之后,漕帮的事稳定下来,整个漕帮的运营也步入正轨。这么快就平息了地方,收编人手再到行业开工运营,冯举等人也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根本应付不来,若非有韩健从旁指点,光靠他们这些粗人,费打理的一团糟。 这天下午。韩健正得到司马藉等人的消息感觉有些难办,董升带着马三到他落脚的小院落见他。 “李兄弟,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今晚我们设庆功宴,你可一定要出席。”董升笑盈盈对韩健说道。 “庆功宴?可是请了官府中人?”韩健问道。 “官府中人会请,不过冯当家的说,要请也等我们先把事稳定下来再请。这次是咱漕帮的庆功宴,都是自己的弟兄,李兄弟这次可不要推辞了。” 因为韩健在之前刺杀中露过面,就算没露面也露过声音。这是韩健这几天避而不见外面来访客人的缘由。董升等人自然认为韩健怕被人认出来。因而庆功宴也有特别的安排,董升把当晚的庆功宴安排说了一下,庆功宴安排在之前韩健刺杀恒爷的望湘楼来举行,这次漕帮将望湘楼三层全包了下来。要赴宴。怎么也要是小管事级别的。 “这么大张旗鼓。似乎不太好。”韩健听完之后,有些忧心说道。 “为何不好?”董升不解问道,“李兄弟有何顾虑不妨直说。” 韩健点头道:“就算是庆功宴。也不宜大设排场,这样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府,都会对我们有所防备,认为我们不过是之前恒爷一流,欺压百姓。而且像今夜这般将所有管事的全都召集起来,岂不给了那些有心人机会?不管恒爷旧部要来报仇的,还是官府想一锅端,都是轻而易举。因而我才说不好。” 董升道:“哎呀,还是李兄弟想的周全。本来我和冯当家的商议,说是这几天兄弟们也很累,才找个机会坐下来,让兄弟们喝酒饮宴,犒劳一番。却未曾想这酒宴也有些不合时宜,我这就去找冯当家的说此事。” “嗯。董当家走好。” 韩健亲自送董升和马三出去,回到院子里,小荷洗完衣服回来,见到韩健迈开小步子笑着迎过来,一副红扑扑的小脸绽开个笑容,也显得明艳动人。 “李大哥,你没出去啊,我刚把衣服到河上洗了。”小荷说道。 韩健看小荷一身素衣,仍旧是之前穿的那身,虽然漕帮也给她准备了新衣衫,小荷却只穿原来的那身,可见她并非贪慕虚荣的女孩子。 “新衣服怎么不穿?”韩健问道。 小荷抱着木盆,跟在韩健身后,嘟着嘴道:“新衣服太好看了,我……我穿着也不合适,娘亲说过,女儿家只有粗生粗养的才能活得长。” 韩健一笑,这理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小荷,你现在还有什么亲人?远房亲戚也算。”韩健随口问道。 “没有亲戚了。”小荷有些悲戚道,“只有个姐姐,不过很难找到了,小时候姐姐就被卖给大户人家了,我连她的样子都快不记得了。” 韩健点点头,现在小荷孤苦无依,要是他走了,小荷还不知如何生存下去。想到这,他不由一叹,本来他北上就很难,若是带上小荷,更是难上加难。 韩健没去计较这么纠结的问题,反正他这几日内还难以成行。 二人回到小院,小荷将衣服往绳子上挂,迎着阳光,小妮子头上一朵花钗显得很夺目。韩健并不记得小丫头带过什么饰物。 “你头上是什么?”韩健问道。 “哦,是我在洗衣服时候,一个姐姐送给我的。她的一块绣帕掉到河上去了,我找了块竹竿帮她捞了起来,她就把这个头钗送给我了。李大哥,好看吗?”小荷一边说着,一对笑靥浅浅的,很可爱的模样。 韩健看见小荷,难免会想起跟小荷年岁相仿的雯儿。两人虽有相似之处,不过雯儿更慵懒一些,傻嘟嘟的,而小荷则显得很轻灵明快,是个充满阳光的少女。 “好看。”韩健赞了一句,道,“看来给你头钗的姐姐也很懂得欣赏你的美,这头钗跟你很相配。” “嗯。那个姐姐好像对那块锦帕很在意的模样,本来我也没办法帮她捞上来,见她差点都要跳下河去捡,我紧忙去找了竹竿帮她弄上来。看她拿着那块锦帕惊喜的模样,我想那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吧。我不要头钗,她也非要给我,我都没法拒绝。”小荷描述着当时的情景。 韩健一笑,现在小荷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岁,却因为身世孤苦应该还没到动心的地步。她应该还不知道什么是情郎。 一个女子对一块锦帕珍而重之,说不是情郎送的也说不过去。不过从来都是女子绣了锦帕送给男子,很少有男子送锦帕给女子的。 小荷又看着韩健道:“李大哥,那个姐姐很漂亮,她在一艘很漂亮的花船上,有时间的话,我们去谢谢她吧?” 听到花船的字眼,韩健看着小荷,登时好像明白了什么,莫非小荷口中的女子是个红尘中女子? “你要去,自己去就好,为何要叫我一起去?”韩健笑问道。 小荷面颊一红,螓首微颔,羞赧道:“小荷想带李大哥一起去,让那个姐姐知道小荷不是一个人……” 韩健一笑,随口应了。心中却也有些感慨,小荷现在完全把他当成是倚靠,就这么走了,的确是对不起这小妮子。 过了不多时,马三独自一人笑呵呵过来,韩健看他样子便知道庆功宴的事差不多处置完了。 “李堂主,小荷姑娘,在下来打扰了。”因为院门是开的,马三便站在门口行礼道。 平时冯举和董升仍旧称呼韩健为“李兄弟”,是因为二人是漕帮的当家,马三则要对韩健恭敬许多。 “马三哥客气了,请进。”韩健笑着迎过去。 “李大哥,马三哥,你们有事说,小荷去给你们奉茶。”小荷见到马三来,俨然把自己当成是小院的女主人,匆忙去倒茶去了。 “不用,小荷姑娘……”马三要阻止,可惜他说话都没小荷的腿脚快。见到小荷勤快模样,马三叹道,“小荷姑娘可真是贤惠。” 韩健一笑,问道:“之前庆功宴的事,如何?” “我就是为此事而来。董当家的过去跟冯当家的说了李堂主的意思,冯当家的也说是有欠考虑。冯当家的说,这次的宴怎么也要请,不过换了个地方,请的人也不会太多,以免太张扬。下面弟兄的犒劳宴,会让各堂自己准备,规模上也不会很大,免得招摇。” 韩健点头道:“这样最好。” 马三突然笑道:“李堂主,今天咱的宴会可是个好去处,是在花船上,你可知道,咱这秦淮河上,最出名的就是花船,到时定下是哪条船,我再过来带李堂主你过去。” 韩健听到要在花船上宴请,便知道这些江湖客饭饱开始思淫欲了。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花船上酒饱饭足还能做什么? “行。”韩健本来想再说点什么,不过想来,他提的意见太多也不好。反正在哪个时代,酒色权财都是挂在一起的,有些事他想阻止也是白搭,反而会让冯举等人对他不满。 送走马三。韩健便准备再找几个刑堂的兄弟出去打听一些消息回来,却在此时,柯瞿儿不请自来,直接不走门,而是从墙头翻了进来。 “柯小姐,你这是当贼当习惯了,从来不走正门是吧?”韩健见到柯瞿儿,便知道她又是来催自己去见她师傅的,因而脾气也不太好。 “哼。你才是贼呢。”柯瞿儿眉头轻蹙起,冷声道,“你说把事情处理完就跟我去见师傅,现在多给了你两天时间,事情应该处理的差不多了吧?处理完就一起动身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千素栎 柯瞿儿越是着急,韩健越是不慌不忙,他反正不想见左谷上人,自然是拖得一时是一时。 “柯小姐,帮中的事,差不多处置完了,不过今天还有件事,必须要由在下出席。”韩健道。 柯瞿儿冷眼打量着韩健,问道:“何事?” “庆功宴。”韩健笑道,“漕帮成立,在下也算劳苦功高,这庆功宴在下是必须要去的。柯小姐是漕帮的名誉长老,不知是否愿意同往?” 柯瞿儿心想,要是我不去,被他跑了怎么办? “庆功宴在哪举行?”柯瞿儿问道。 “花船。”韩健脸上带着笑容回道。 柯瞿儿面上戴着几分恼怒道:“就知道你这浑人没好地方去,去花船摆庆功宴,还让我同去,你是何意思?” 韩健此时不禁想起来他跟柯瞿儿在雨花楼的旖旎时光,那时二人一边装作亲密无间,一边互相戒备,可也正是因此,二人的关系也逐渐进入了这种亦敌亦友的状态。 “柯小姐若是不方便,那就请明日再来。”韩健道。 “呸,不就是花船,以为本姑奶奶不敢去?”柯瞿儿冷声道,“那就今晚,我自会赴约。” 说完,柯瞿儿一个轻身上了墙头,又是翻墙而出。韩健见她身姿轻盈,心中不由感慨真是个贼婆娘。乍一想来,还没告诉她在哪条花船上,难道柯瞿儿一条一条花船找?话说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庆功宴到底在哪条花船上进行。 “大概是面子薄。被气走了吧。”韩健不由自语道。 这时候小荷出来,胳膊上挎了个篓子,手上还拿着茶壶茶杯,一个不高的小妮子拿这么多东西,韩健还以为她是要搬家。 “咦,马三哥走了啊?”小荷这才把茶壶和茶杯放在院子的井沿上,笑道,“李大哥,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 “你去哪?”韩健看小荷篓子里好像都是鸡蛋。他才记起来这些忌惮是搬来第一天让人买回来的。当时他直接给小荷让她自己煮了吃。小荷莫非是不舍得吃,准备拿去再卖了? “我……我想去把这些忌惮送给那位姐姐。”小荷低着头道,“李大哥,我也觉得这样不好。这些鸡蛋是李大哥给我的。不过我进屋子才发现。那头钗里面是银的。很值钱。娘说过,不能白受人恩惠,我去把头钗还给那姐姐。那姐姐肯定不收回,我只好拿这些鸡蛋送回去。” 韩健不由苦笑,这还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的姑娘,跑到花船上去送鸡蛋成何体统? “走,我陪你一起去。”韩健道。 “好。”小荷听到韩健愿意同往,兴奋地差点要蹦起来。 韩健微微一笑,与小荷一同往河岸的方向走。本来漕帮的总坛就在秦淮河边,而韩健的住所也距离秦淮河不远,也是为方便帮中联络。 二人步行不长时间便到了河岸上,河上此时也很冷清,毕竟这时代也算补上发达,并非时时刻刻河面上都在跑船。 “就是那条船了。”小荷指着不远处渡头的一条很大的花船道,“李大哥,是不是很好看?那个姐姐本来也很漂亮的。” 韩健瞅过去,便觉得那花船有些眼熟,分明就是他带着侍卫第一次去望湘楼,从望湘楼窗口看下去的那条花船。而这条花船的主人,岂不就是千素栎,那个名满江南的才女? 想起自己刺杀恒爷当晚,千素栎居然还认得自己,他也不知是该觉得荣幸还是悲剧,以千素栎当日的态度来看,有些要报复他的意思。韩健想,这应该是个锱铢必较的小女子。 “小荷,一会你上船,我在岸边等你。要是那个姐姐不接受你的回赠,就回来,也别勉强。”韩健对小荷嘱咐道。 “嗯。”小荷嘟着嘴,显然有些不愿。在她想象中,应该是她带着自己的李大哥一起去见那个姐姐,没想到韩健肯来,却不肯上船。 “那李大哥等我。”小荷说完,便到了渡头,正要试着踩着甲板上船,却见船上有人出来。正是马三和帮中的两个弟兄。 “李堂主。”见到韩健,马三等人行礼道。 “这是……”韩健瞅了瞅这些人模样,心中便也猜到大概,应该是来预定花船的,看他们模样,应该是吃瘪了。以千素栎在江南的名望,连达官贵族都望而却步,更何况是漕帮这些大老粗。 “唉!冯当家的让我们出来找艘花船,本来我们见到这里有花船,就上去问问,谁知道连正主都没见到,就被丫鬟赶了下来!”马三叹口气道,“没见过这么待客的花船,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韩健微微一笑,千素栎的船名义上是花船,但跟一般花船不同。至于有多不同,韩健也不好说,但见金陵城那些贵家公子哥对千素栎趋之若鹜的模样,便猜想到这应该不是一般的欢场女子,她应该有一定的背景,就好像另一个与千素栎齐名的才女云萧萧,背后就有南齐国相谢汝默这个大后台。 “行,你们先去,我在这里等小荷出来。”韩健笑道。 “小荷姑娘上去作何?”马三说着,目光也看着花船甲板上,此时花船一层的船舱帘子打开,小荷轻快走在前面,背后却跟着一名女子。 这女子,虽然只是一身普通的淡青色长裙,清水雕饰却也难掩风华。韩健见到她,一眼便认出是千素栎。而马三等人见到此女,都不由一呆,这样姿色的女子也是他们生平仅见。 千素栎本来笑意盈盈随小荷一起出来,但见到岸边上几人,尤其是韩健,她则不由轻轻蹙眉,显然没想到小荷口中的“李大哥”竟然就是她之前见过两次面的韩健。 “小姐,就是这群人,说是要包下我们的花船吃酒,还让小姐出来陪客,他们好生无礼。”那日对韩健冷嘲热讽的小丫头便在千素栎身后,见到韩健等人,她的舌长到老远便能听清。 马三有些不满喝斥道:“喂,小姑娘,我们只是来包花船,你们不接客就不接客,还要出言不逊,难道以为我们漕帮是好欺负的?” 韩健抬手组织了马三的话,此时千素栎和小荷已经走到甲板边上,正对河岸。 “千小姐,有礼了。”韩健行礼道。 千素栎蹙眉打量着韩健,似乎想看懂韩健到底是何来历。加上这次,她已经见过韩健三次,每次韩健装束都不同。第一次韩健佩剑而立,一看就是官家中人。而第二次则是落魄街头,衣衫很粗糙。第三次衣着好了些,感觉也恢复了几分气势,却跟一群江湖人混在一起。 “有礼。”千素栎欠身行礼道。 小荷见场面有些尴尬,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什么,却觉得这不该是她所追求的场面。她想象中应该是自己把这位好心姐姐跟李大哥介绍认识,而不是见面好像仇敌一般。 “千姐姐,这位……就是小荷跟你说的李大哥……”小荷说话声音并不太大,“那位是马三哥,另外几个……我就不认识了……” “原来李公子是漕帮中人。”千素栎看着韩健,微微一笑道。 韩健猜的出,马三一上船,必然已经自报家门,千素栎一听是江湖中人,肯定连见都不见。此时他跟马三等人走在一起,那也就是说他也是漕帮的。 “正是。”韩健一脸无所谓道。 虽然眼前这女子也算是天姿国色,但却不对韩健的胃口,因为韩健感觉这女子太小肚鸡肠,当日他不过是带人离开,事后被她见了就要上前奚落。这分明是小女子的行径。 “不知李公子在帮中身居何职?”千素栎续问道。 韩健心中疑惑,难道千素栎是怀疑什么不成?她为何要如此追问? 韩健未答话,一旁的马三道:“这位是我们漕帮刑堂李堂主,你要是得罪李堂主,就等于得罪我们整个漕帮!” 千素栎并不言语,她虽然身居花船,却对外面的事有所耳闻。这些日子漕帮的崛起成为市井之中最热的话题,每个人都在猜测这个漕帮中人以前到底是何来头。有的猜这些人根本就是朝廷中人,也有的猜想是一群江湖大盗,否则怎会如此迅速占据原本属于恒爷的地盘。 千素栎对这些人也有所怀疑,尤其是当她看见韩健的时候,因为韩健之前给她的印象就是捉摸不透。 “漕帮今晚要在敝船上设宴,小女子自然欢迎。今日不妨由小女子做东,宴请诸位漕帮的英雄好汉,当时赔罪,不知诸位可否接受小女子的歉意?”千素栎沉默半晌,突然说出一句令众人不解的话。 “这……”马三刚才还语气咄咄逼人,此时也没了主意,只好看着韩健向韩健征求意见。 “免费的酒宴,想拒绝都难哪。既然千小姐如此客气,那我们就却而不恭了。”韩健笑着拱手道。 “那小女子扫船以待诸位大驾光临。”千素栎说完,又对小荷笑道,“小荷妹妹,你先回去吧。有时间姐姐再找你到船上来玩。今日之事,姐姐多多谢你。” “嗯。”小荷见众人冰释前嫌,点点头,紧忙跑下船,到了韩健身后拉着韩健衣袖。 第二百三十章花船上 韩健与马三等人一同回到漕帮总坛,马三将之前遇到千素栎的事一说,冯举问道:“李兄弟,你可是认得花船上那女子?” “有一面之缘,算不上认得。听闻此女名千素栎,在江南一代颇有名望。”韩健道。 提及“千素栎”,冯举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市井贩夫走卒,没听过千素栎的名字也属正常。 冯举道:“既然这位千小姐盛意邀请,不去显得我们太小家子气。今晚礼数上要做足,不能亏了我们漕帮的颜面。” 韩健道:“冯当家的,今晚柯兄弟有意一同前往,无妨吧?” 冯举笑道:“柯兄弟肯来,自然是欢迎之至。就怕她不肯来呢。” 韩健一笑,先很小荷回了小院,到日落黄昏时,冯举和马三等人才一身盛装过来,准备与韩健一同前往前淮河千素栎的花船。韩健跟小荷交待了一下,让她看好家,便出来准备走。 “李兄弟,不是说柯兄弟会来,怎不见她人?”冯举看着韩健问道。 “那位柯兄弟,是江湖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她说来也说不准。”韩健道。 “原来如此。”冯举点点头,不再问柯瞿儿的事。 此时正值上灯时分,路上已经很昏暗,秦淮河上倒是灯火点点,很多在白天藏在哪个渠道里的花船,到了夜晚都到了河面上,歌舞升平一片繁荣景象。 几人步行到千素栎花船之前。千素栎并未亲自出来迎接,而是派了两个丫鬟出来。 “几位客人,请上船。”丫鬟倒是很客气,韩健打量一下,没有之前见过那个嘴很长的丫鬟。 “有劳两位姑娘。”冯举也算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他倒是做过一番准备,马上让弟兄打赏银钱,那两个丫鬟却怎么都不肯受,“两位姑娘,为何如此客气?” “是我家小姐。不许我们私收礼物。”丫鬟毕恭毕敬道。 “那在下就不勉强了。”冯举说完。直接与韩健等人上了船。 这次冯举带来的人不算多,除了一些随从负责留守在岸上的,能上船的都是一些元老。包括韩健、董升、马三、李敢当和两个帮会的长老,一共七人。 上了船。冯举不由有些感慨。毕竟千素栎的花船算是秦淮河上数一数二的大花船。前几日不过还是一个工头。现在就是漕帮的大当家,出席这等场面。 “李兄弟,我们都不太懂规矩。有失礼之处一会你多提点一些。”临进之前,冯举再次对韩健说道。 “嗯。”韩健点头。 一行七人在船上丫鬟的引领下进入花船的一楼,过了门帘,一个很宽敞的厅房便在众人眼前。厅房内挂着几盏灯笼,算不上明亮,但足以照亮整个厅房而不显得昏暗。厅房有几扇不大的窗户,整个布局很简约,没有一般宴客厅的豪华,一张屏风隔在厅房对面,内部连通二楼的楼梯便在厅房之后。 厅房的正中央似乎一张很宽大的圆桌,圆桌并不像一般桌子那么平整,而是有一个个的凹槽,四边也有边曹。这是因为船上独特的环境所造就,如此一来将碗碟摆放上去,船舶摇荡不至于将酒菜打翻。 “几位客人,请坐。”丫鬟招呼道。 “有劳这位姑娘,不知你家小姐何时出来?”冯举让众人先坐,随口问那丫鬟道。 “我家小姐正在楼上准备,之后便会出来与众位客人相见。”丫鬟说着,一同退出舱外,只把他们七人留在厅房里。 等人出去,众人也坐好,李敢当有些气愤道:“嘿!说是请我们来,别说酒水,连茶都不上。就撂我们在这坐着,人还躲着?” 韩健道:“一般王孙贵胄,想到千素栎的花船上来喝杯茶都难,你觉得她会轻易出来招待我们?” 李敢当有些惊讶道:“这个姓千的女人,这么大谱?” 韩健微微一叹,像千素栎这样的江南才女,虽然算是风尘中人,却也没人敢将她当成是风尘中人看待。这还是千素栎匆忙来金陵城,准备不充足,要是换做平时时候,光是她主花船之旁,就有不少的陪衬花船作衬。出行好似航空母舰一般。 正说话间,门帘重新打开,之前的两个丫鬟各提了一个盖着盖子的食盒进来。打开食盒,里面都是精致的菜肴,两个丫鬟开始一碟一碟将菜肴上桌。 “两位姑娘,这是?”冯举有些不解看着两个丫鬟问道。 “这位官人,船上并不开灶,也从不招待客人。这次为招待诸位,小姐特地吩咐我们在望湘楼订了酒菜,酒菜会逐渐上桌,诸位贵客请多多包涵。”丫鬟恭声道。 “有劳。”冯举笑着点点头道。 等丫鬟退下,李敢当才重新抱怨了一句:“还是谱大,这么一艘大船,连灶都不开?那她们天天吃什么?” “吃什么也不用我们操心。”韩健笑道,“既然肯招待我们,也算给面子了。要不,我们先动筷?” 冯举道:“李兄弟,主人家都没出来,这样……不好吧?” 韩健一叹道:“主人家会不会出来还是问题。” 在韩健想来,千素栎既然是小肚鸡肠,这次宴请就不是正常的宴请,有可能是给漕帮一个下马威。虽说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漕帮到底算不上什么君子,千素栎犯不着跟漕帮一般见识,但韩健也不知这千素栎的背景到底有多大,要是人家一晚上不出来,他们就一晚上在这干等? 韩健正要拿起筷子,却听见屏风后传来细微脚步声。随着脚步声,千素栎一身淡红色长裙,头上挽着花钗,莲足轻步缓缓走出屏风后,手上拿着一把小小的折扇,含笑往这面走过来。 见到千素栎的芳容,便是这群五大三粗不解风情的汉子也都不禁动心,一时看呆当场。 “这位想必就是千小姐。”冯举最先反过神,起身行礼道。 此时,其他人才纷纷起身。 “小女子正是。”千素栎微微欠身行礼,笑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李敢当大大咧咧道:“这是漕帮的冯大当家。” “原来是漕帮的当家。有礼。”千素栎再行礼,转而看着韩健,那含笑的目光中似乎在问,你怎么不做介绍? 韩健清了清嗓子,笑着将在场的众人介绍给千素栎。千素栎一一行礼。 最后,千素栎道:“诸位都是漕帮的英雄好汉,小女子平日里喜欢结交三山五岳的好汉,这次有幸与诸位结识,是小女子的荣幸。” “千小姐客气了。”冯举作为漕帮的大当家,这时候是他露脸的时候。虽然他也知道千素栎说的无非是场面话,但这对他来说,也很受用。 却在此时,船舱外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那千小姐是否欢迎在下这样的草莽汉子?” 声音虽然中气十足,却有几分娇嫩,韩健一听便知道是柯瞿儿所发出。随着声音传来,门帘突然一闪,一个白色的身影好似一柄利箭激射进来,令在场众人都有些来不及反应。 等众人定睛下来,却见一身白衣已经立在众人面前,此时的柯瞿儿一身男装,羽扇纶巾文采风流的模样,看上去还真似一个潇洒的公子哥。韩健目光却落在她平平如也的前胸上,心中感慨,这肯定是做过手脚的。 “这位公子是?”柯瞿儿稍微定过神,看着柯瞿儿问道。 冯举怕被误会,紧忙介绍道:“这位柯兄弟是我们漕帮名誉长老,今日也是一同赴席,只是有些事耽搁了。” “柯兄弟?”千素栎在柯瞿儿面上打量了一下,以她的见识,不难发现其实眼前的柯瞿儿其实是一名女子。 柯瞿儿笑着对众人拱手谢罪,其他人都一笑,他们自然知道柯瞿儿的本事,对柯瞿儿的来去无踪也不会有什么芥蒂。 “诸位,在下来迟了。”柯瞿儿说着上前,转而看着千素栎道,“千小姐,你还未回答在下的问题。” 千素栎勉强略微定了定神,韩健从她这细小反应,猜想到她其实也在猜柯瞿儿的来历。 “同是英雄豪杰,小女子自然欢迎。”千素栎表现的很自然,笑着对柯瞿儿道。 “那就好,在下还怕到来此处,打搅了千小姐的兴致。” 柯瞿儿说完,众人再次落座,柯瞿儿有意坐在韩健身边。趁着众人挑换座位的空当,韩健低声问道:“你认得她?” “我去哪认识?”柯瞿儿同样低声回了一句。 “哦。”韩健微微点头,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道,“前面别总束着,容易发育不良。” “嗯?”柯瞿儿不解地看了韩健一眼,但见韩健笑容,便明白了韩健之意,脸上一红,狠狠瞪了韩健一眼道,“你等着,我非坏了你好事。” 这次轮到韩健不解:“什么好事?” “你还不知道她为何会到金陵城来吧?”柯瞿儿得意一笑,好像是知道什么却不告诉韩健。 韩健听不出这话中到底蕴含着什么,此时宴已开,酒菜也差不多上齐。 千素栎也开始过来给众人敬酒,不过却是以茶代酒。 第二百三十一章斗琴 本来千素栎在这些漕帮浑人面前不喝酒,也是顾全形象,漕帮中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冯举等人也很大度,起身领受敬酒。正要喝,柯瞿儿却站起身,道:“千小姐此举未免不给面子。” 一句话,把火药味给提了起来。众人都看着柯瞿儿和千素栎二人。 “柯公子请见谅,小女子不胜酒力,只好以茶代酒。若是有怠慢的地方,请柯公子多多包涵。”千素栎倒显得很大度,对柯瞿儿也很有礼貌。 柯瞿儿却一脸高傲的姿态,语气咄咄逼人道:“可在下却听闻,千小姐生于酿酒世家,酒量很好。而且千小姐曾言,愿意与某人共饮千杯,不知此事是在下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 柯瞿儿说完,目光有意落在韩健身上。 韩健弄不懂柯瞿儿要做什么,只好先沉默不语,看看她耍什么花样。对于千素栎有“意中人”之事,之前从小荷帮千素栎从河上捞锦帕的事他就得知,既然这个千素栎愿意跟某人共饮千杯,那跟柯瞿儿什么关系? 韩健促狭的想,难道柯瞿儿跟千素栎“有什么”?细一想,还真有可能。从柯瞿儿见到千素栎开始,说话都充满敌对的情绪,这不是情敌相见就是分道扬镳的情人相见。 “确有其事。”这次千素栎也没做隐瞒,直言不讳道。 “如是如此,恐怕柯小姐再说什么不胜酒力的话。就有些不给面子了。”柯瞿儿脸上带着几分得意道。 饶是千素栎一直在保持风度,却被一个同是女子的柯瞿儿如此咄咄逼人,她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千素栎道:“可小女子不轻易动杯中之物。今日这酒,小女子不会喝。” 冯举见场面有些尴尬,想起今日是千素栎做东宴请,要是一言不合,千素栎把他们都赶下船,丢面子的只会是漕帮。 “千小姐,柯兄弟,大家都是萍水相逢。何必为一杯酒如此争执?我看这样。今日不管是饮酒还是饮茶,只要心诚,都可!”冯举说和道。 柯瞿儿一笑道:“既然冯当家的都如此说,在下也不勉强。不过千小姐不肯饮酒。是否认罚。在下听闻。千小姐的才艺举世无双。便是云萧萧也要甘拜下风,不知今日在下是否有幸领教千小姐的才艺?” 韩健听到这,大概有些明白过来。这可能跟什么情人情敌的无关。根本是女人之间的战争,互相不服气。 柯瞿儿自恃武功高,而且聪颖才艺过人,当初韩健在雨花楼与柯瞿儿相见时,就见识了柯瞿儿高超的才艺,一度让人以为她就是那个身陷风尘的何家小姐。 千素栎淡淡一笑道:“既然柯公子有言,小女子就在众人面前献丑。也当是为诸位豪杰饮宴,助兴一番。” 冯举一听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紧忙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如此一来,也没人再计较千素栎的以茶代酒,众人共饮三杯,再次落座。而千素栎则借口要去准备一番,回了楼上。 一旦这些粗莽的汉子接触到酒,就好像老鼠掉进米缸。接下来酒桌上的情绪便没那么压抑,众人也开始喝酒,酒桌也开始有些喧哗。 韩健看柯瞿儿面带笑容,似乎正在等着什么好戏,皱眉问道:“你到底要如何?” “我能如何?不过是见识一下她的才艺,你不想看吗?”柯瞿儿笑问。 韩健叹口气,心说今天就不该带柯瞿儿来。从柯瞿儿一出场,他就感觉不对劲,一会要是再被柯瞿儿闹点事出来,被赶下船丢面子事小,若是暴露行藏他就麻烦了。千素栎的花船毕竟是惹眼之处,总会有人对这里留心,要是有南齐的哨探也盯着这面,他假死隐藏在漕帮中的消息就会被谢汝默所知悉。 “喂,你到底是站在我这边的,还是站在她那边?”柯瞿儿突然脸色一沉,问了韩健一句。 “这有何说法?”韩健反问道。 “总之,我不会害你。害了你我没法回去跟师傅交差。”柯瞿儿道,“其实我还在帮你呢。你不是也看这个女人不顺眼,就当是我帮你教训她一下。” 韩健道:“你要做何,我不拦你,但你别让漕帮面子上过不去。” “这个自然。”柯瞿儿自信一笑道,“一会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不多时,千素栎重新从楼上下来,这次手上多了一把琵琶。众人停下吃喝吵闹,都看着千素栎,都猜到千素栎将弹奏琵琶来为酒宴助兴,作为一些大老粗,他们也很想听听这些曲高和寡的音乐。这种场面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诸位,小女子才疏学浅,只有献上薄技,以添诸位酒兴!”千素栎微微一笑道。 千素栎说完,转身回到屏风之后坐下。韩健知道,这时候的女子,要献艺也会遮遮掩掩,不会出来一边演奏一边给人看,免得让人“贻笑大方”。 整个厅房里也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都盯着屏风的方向。韩健则瞅了柯瞿儿一眼,柯瞿儿脸上仍旧挂着看好戏的笑容。 琵琶声起,韩健突然觉得有些熟稔,这不是当初在雨花楼,听到柯瞿儿弹奏的那曲的前奏? 细听之下,却也不太像。相对来说,柯瞿儿的曲调更贴近他那首《送别》,而这一曲,虽然在曲调上相似,却有很大不同。 再者跟当初柯瞿儿弹奏所不同的是,千素栎并未伴唱,只是弹奏一曲下来。尽管如此,一曲仍旧很动听,令冯举等人听的好似沉醉在梦中一般。 千素栎弹奏完,起身抱着琵琶出来与众人相见。此时冯举等人才反应过来,纷纷鼓掌叫好。韩健也随之鼓掌,只有柯瞿儿坐在那,仍旧是一副得意的神情。 “小女子献丑了。”即便千素栎留意到柯瞿儿的神色,也当没看见,只是欠身对众人说道。 “千小姐过谦了。”冯举笑道,“今日有幸听得此曲,乃是在下三生有幸。” “冯当家的言重。”千素栎再次行礼道。 众人鼓掌声停,此时柯瞿儿却站起身,“啪啪啪”鼓了三下掌,每一声都有些刺耳。 柯瞿儿边鼓掌边笑道:“冯当家的真是言重了,这曲子本就是错的,要是听了此曲都是三生有幸,那听了对的,那不是六生有幸?” 冯举一愣,此时千素栎也抬头,蹙眉看着柯瞿儿道:“柯公子,你说小女子的曲谱是错的?” “嗯。”柯瞿儿点头。 千素栎忍了柯瞿儿半天,此时有些像是不堪忍受,脸上带着几分气恼道:“小女子的曲谱,是从一位琴艺高人手上寻来,此曲乃是北方一位琴艺名家所著,岂会有错?” 韩健听着似乎不太对劲,这所谓的“琴艺名家”,岂非就是自己?《送别》在洛阳城也算轰动一时,当时很多人都知道这一曲是出自他东王的手笔。 “错就是错。”柯瞿儿得意道,“因为千小姐所说的那位琴艺名家,不才,正是在下。” “你说什么?”千素栎惊讶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柯瞿儿。 “不信?”柯瞿儿走上前,笑道,“不知可否借千小姐手上琵琶一用?” “不可,小女子的琵琶,乃是先师所赠,不可轻易与人用。”千素栎语气冷淡道。 “可就可惜了,在下还想弹奏一遍对的给千小姐听,既然千小姐不愿,那就算了。”柯瞿儿言罢转身道。 “且慢。”千素栎听到柯瞿儿的话,心中又有些不愿,虽然琵琶是她死去师傅的,但此女子多番咄咄逼人,又说自己知道对的,她就有些意动。 虽然千素栎觉得柯瞿儿是在骗她,但她之前也曾感觉出,她所得的琵琶曲,虽然已算是天籁之音,却也稍稍令她失望,几次弹奏,她都觉得这曲子或者应该会更好。现在有个人对她说曲谱是假的,她要是不求证一番,怎肯罢休? “千小姐肯借琵琶一用?”柯瞿儿转身笑道。 “嗯。”千素栎道,“不过柯公子,小女子不希望你只是信口雌黄。” “笑话。本公子会跟你一个小女子信口雌黄?”柯瞿儿一脸高傲道,“我说弹奏,就会弹奏给你听,是否为真,你自己听过就知晓。” 言罢,柯瞿儿接过千素栎的琵琶,回身往韩健身旁的椅子前走。等她坐下,韩健看她低头在拨弄调弦,有几分认真的模样,心想难道这次她只是想让千素栎出丑? 千素栎见柯瞿儿调弦很专业,便打消了柯瞿儿是想毁琴这个想法。一个有如此造诣的琴师,怎么也不会暴殄天物,这点道理千素栎还是懂。 “好了。”柯瞿儿最后抬头道,“在下要开始弹奏了。千小姐,你可听好。” 千素栎语气平淡道:“小女子洗耳恭听。” 柯瞿儿一抱好琵琶,挺起胸来,登时有了几分当日在雨花楼弹奏时的模样。好像一只公鸡一般卓立,让人感觉她高不可攀。 韩健坐在她身后,有点一把想搂住她的冲动,但他知道如此是耍流氓,不但柯瞿儿不会乐意,连别人都会觉得他不正经。他只好收起这冲动,专心听柯瞿儿弹奏。 第二百三十二章情敌 柯瞿儿纤纤玉指拨动琵琶弦,登时几声清脆的琴音发出,刚以弹奏,便好似有魔力一般吸引了千素栎的注意力。 柯瞿儿表现的像是琴乐大家一般,风姿雅然,弹奏间连目光都不落在琴弦上,熟练程度令千素栎也不得不佩服。尤其是琵琶所发出的琴音,令千素栎一听便沉醉其中,虽然她没有听过原曲,但她已经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坚持自己的琴谱是正确的。 一曲很快而终,在场众人一时未反应过来。韩健最先鼓掌道:“弹奏的好。” “谢李兄赞赏。”柯瞿儿一脸明媚如沐春风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神情看着韩健。好像在说,你这个原作能弹奏的比我好? 如此一来,冯举等人才紧忙拍手叫好,而千素栎则立在一边,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千小姐,谢你的琴。”柯瞿儿把琴递还到千素栎面前。 千素栎并未接过琴,而是带着几分疑惑问道:“柯公子,不知……你为何会弹奏此曲?” “哦。”柯瞿儿眼睛不自觉斜着瞥了韩健一眼,笑道,“不才,此曲乃是在下所作。” “你所作?不可能,柯公子莫开玩笑,此曲乃是北方之音,看柯公子……分明乃是我江南人,怎会谱出此曲?”千素栎脸上更加震惊,她的反应有些失去常态。但似乎又在强行让自己认为柯瞿儿的话是假的。 “不信?”柯瞿儿得意一笑,道。“当初在下谱出此曲,被一些无耻小人窃夺了去,当作是自己的大作,还令北方很多人为之惊叹。千小姐不信的话,在下不但会弹奏,而且记得词……” 千素栎情绪有些崩溃,道:“不会的,不会的……” “千小姐不信?咦?千小姐的锦帕掉出来了……” 柯瞿儿突然没来由说了一句,千素栎马上往自己衣襟处看,柯瞿儿上前一把。将还未落在千素栎手上的锦帕一把夺了过来。千素栎登时有些慌乱。 “好漂亮的锦帕。”柯瞿儿拿锦帕在手上。笑着赞叹道。 韩健瞅了眼落在柯瞿儿手上的锦帕,是白色的,似乎上面还绣着一些红色的小字。 千素栎被人从怀里抢了锦帕,虽然知道对方是一名女子。却也有些羞恼。道:“请柯公子将小女子之物归还。” 柯瞿儿却好似充耳不闻。看着锦帕,笑道:“这锦帕上绣的似乎是一段诗词,却也不像。让我看仔细……” 柯瞿儿正要读,千素栎有些失态,想上前去抢,她身手岂能跟柯瞿儿相比。柯瞿儿稍微一闪,千素栎便扑了个空,此时柯瞿儿也郎朗读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千小姐,这好像是在下所作的《长亭外》,莫非是小姐对在下心中有意,才会将此锦帕留在身边珍而重之?” 柯瞿儿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而千素栎则是一脸羞怒,带着几分愤恨看着柯瞿儿。 “千小姐若是对在下有意,就直说嘛,要不在下给千小姐题诗一首,送给千小姐当定情信物如何?”柯瞿儿一副得意姿态笑道。 千素栎终于不能忍受,欠身行礼道:“诸位,小女子身体不适,要回上面休息。恕小女子失礼。” 言罢,千素栎好似逃走一般,落荒而逃往屏风后而去,径直往楼上走,头也不回。等目送千素栎离开,柯瞿儿才笑着坐回座位上,此时整个餐桌上的人面色都有些尴尬。他们也感觉出,眼前这个“柯兄弟”把花船的主人家给得罪了。 冯举道:“今日看来也有些晚了,不如,我们添置些酒菜,回总坛那边,继续畅饮如何?” 马三看了柯瞿儿一眼,道:“冯当家的所言极是,晚上这河上风很大,船摇摇晃晃,并非喝酒的最佳之所。” 众人好似有意不等主人把他们赶下船,要自己下船离开。韩健也不说什么,起身与他们一同走下船,而千素栎也并未出来相送。 “冯当家,我和柯兄弟要先回去,怕是不能一同再去喝酒。”韩健对冯举告辞道。 冯举笑道:“也是很晚了,小荷还在家里等李兄弟回去,我们不强留。呵呵。” 他这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讳莫如深的意味,旁边几个漕帮弟兄也都跟着笑,他们都看得出小荷对韩健情深意重,现在二人住在一个小院,他们自然认为韩健是早些回去不想令佳人独守空闺。 韩健也没解释,直接往自己的小院走,柯瞿儿则与他同行。 夜色凝重,小巷里也很昏暗,韩健不说话,柯瞿儿反而忍不住打破沉默道:“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韩健继续走着。 “难道你看不出来,那个女人实际上是为你而到金陵城来?”柯瞿儿有些气鼓鼓道,“我在帮你呢。” 韩健一笑,他刚才看见的可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柯瞿儿分明像是在赶走情敌一般,哪里有帮他? “柯小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千小姐既然对在下有意,你却独领,说什么曲谱是你所作,还说是被某些无耻小人所剽窃,那无耻小人说的就是在下喽?” 柯瞿儿轻轻咬牙道:“我在帮你赶走她,你想让人察觉你的身份?” 韩健道:“若是在下不泄露身份,谁人会知?我看,倒是柯小姐可能是别有用心吧。” “什么别有用心……喂,你做什么?” 柯瞿儿被韩健说的有些分神,稍微反应过来,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韩健搂住,试着想挣脱开,却未挣脱开。 韩健从后抱着柯瞿儿,一边感受她芊芊玉体,温香满怀,一边笑道:“是你不想让她缠着我,把她像情敌一般赶走吧?” “胡言乱语……谁,谁当她是情敌……” 柯瞿儿说着,身体还在挣扎,可以她的本事,要挣脱开韩健的双臂根本就非难事,但此时她心下有些慌乱,根本不记得自己其实是有武功的,只是像一个小姑娘家一般在韩健怀里扭了几下,最后连她自己也好似妥协了。 韩健把脸凑在柯瞿儿肩膀上,二人脸铁着脸,虽然在黑暗中韩健看不到柯瞿儿红彤彤的面颊,却也感受到她脸颊的发烫。 “柯小姐才貌双全,武功又好,可比那千小姐强多了。在下其实也对柯小姐倾慕已久,只希望与你长相厮守……” 韩健嘴上笑盈盈说着,柯瞿儿身体都有些颤抖。但她还是保持了理性,在如此大窘的情形下,一把推开韩健,怒道:“你轻薄我,我……我非把你……要你好看!” 说完柯瞿儿一跃而起,直接跃上墙头,然后如一只小野猫一般快速逃走。韩健则立在小巷中看着柯瞿儿远去的身影,脸上挂着笑容。 韩健无奈摇摇头,他对柯瞿儿,并不像对顾欣儿那么认真,但也不能说没有情。可惜身在险地,刚才一番作弄,主要目的还是让柯瞿儿不要时时刻刻来烦他。韩健心想,有了这一出,恐怕她要暂时躲开好几日。 韩健直接回到小院,还没进小院,便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太对,本来已经入夜,小荷应该早就关了院门,他回来需要敲门,但此时小院门是敞开的,而院子里也透出些光亮。 韩健心有疑惑,就算是小荷没睡,以小荷的习性,也不会半夜点着灯做什么事,还把门给敞着。 韩健谨慎往门口走进,到门口,便听里面传来门“吱嘎”一声响,小荷快步从屋子里跑出来,似乎在往院子井边走。随即门又响了一声,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姑娘,我并不渴,在院子里等他回来就好。” 这声音韩健听着熟悉,定睛一看,岂不是女皇曾经派来与他一同南下的慎刑司密探易蝶? 见到是易蝶,韩健才放下心,进得院中。而小荷正在井里打水,易蝶也含笑看过来,因为小荷在场,易蝶也并未施礼。 “李大哥回来啦。”小荷蹦跳着过来,拉着韩健的衣袖道,“这位姐姐在这里等李大哥老半天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李大哥,也没法出去找。” “嗯。”韩健点点头。 此时易蝶走上前,婷婷施礼,嘴上却没说什么。韩健知道主要原因还是小荷在场。 “小荷,你先回去睡吧,客人我来招待。”韩健道。 “嗯。”小荷望着韩健,点点头,有些不舍地回房去。 等剩下韩健和易蝶二人,韩健摆手示意,让易蝶进房说话。 “给殿下请安。”到了屋里,易蝶再次行礼,这次礼数上比之前隆重了许多。 “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韩健拿起毛巾擦了擦手,道。 易蝶低着头道:“当日火起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殿下葬身火海,当时属下只想找回殿下骸骨,运回我朝。但在属下派人盯着谢汝默两日,之后,发觉有异,因而又派人去谢府查探过,才知殿下生还,于是派人找寻。” “这才找了两天就找到,你的门路也很广。”韩健微微一笑道。 “属下无能,让殿下在齐朝境内出事。同时,属下也调查到齐人将我朝太子拘禁之所,只等跟殿下汇报,一同营救太子,一同回国。” 第二百三十三章营救计划 说到出事,韩健也没想到自己在进入金陵城的第二天就遭了谢汝默的暗算。如今南齐一朝内部争斗也很激烈,韩健不想涉身其中,他现在重点是要将太子杨曦给营救回国,完成他自己的任务。 易蝶道:“除太子之外,齐朝将我朝使节于今日早些时候遣送回江北,估计两三日后,这些人便可回到我朝境内。只是……殿下出使的副使司马公子被齐人扣押,暂时未予遣返。” “你说司马藉被扣押了?”韩健皱眉道。 “是。齐人以司马公子行事不端为由,强行将其扣押,殿下是否设法一同营救?”易蝶请示道。 韩健一叹,现在他自身都难保,要救回杨曦谈何容易,还要加上个司马藉,事情就太难了。反正司马藉以行走天下当个无拘无束的大侠为己任,暂时留他在南齐也不会出什么事。因为他本就不是什么名流政客,南齐人扣押他也没什么大意义。 “先不必了,营救太子要紧。”韩健道。 “是,殿下。” 易蝶将金陵城的整个布局图拿出来给韩健看,其中包括街道和驻防,可谓十分详尽。韩健也没想到魏朝的细作做事会如此全面,而易蝶之前只是负责乱党的案子,但来到江南之后,她就能这么快接手敌国境内的情报工作,也不由令韩健感觉她不简单。 “你是说太子如今被拘押在城西的威武侯府?”韩健皱眉看着城防图道。 “是。”易蝶道,“威武侯府为齐人魏武侯府邸。不过魏武侯已死去多年,府邸一直空置。不过近日来却重兵把守,我们查探过城中所有官家府邸,觉得此处最有可能。” 韩健点头。因为杨曦被扣押的地方是齐朝最大的机密,即便魏朝细作要查探,也只能靠猜测。 一个已经荒废的威武侯府,应该不至于会重兵把守,那也就说明里面肯定有问题。除了关押太子杨曦,也可能有其他缘故,但为了完成任务。韩健也不得不去试。 “陛下曾嘱咐属下。若是殿下在齐朝有危险,要将殿下秘密护送回国。此次行动,殿下不宜亲身参与。”易蝶行礼道。 “我不参与?”韩健冷冷一笑,“出了事。你担待着?” “嗯。”易蝶点头。 “不用了。太子与我乃是故交。而且我离洛阳之时。曾对陛下承诺,要将太子平安接回国内。若是此次任务无法完成,我回去有何脸面见陛下?” 易蝶道:“可陛下并不希望殿下也遭遇危险。殿下在南齐葬身火海之事,此时怕已经传回洛阳,若是陛下怪责,属下同样担待不住。” 韩健看了易蝶一眼,这个带着几分成熟风韵的女人,果然是“会做人”。这不明摆着说,有危险的事不用你做,我们来做就行?但若真是如此,那她如此急着找他干嘛?还不是让他知道整个计划,若是行动失败,事后也能由他东王来承担主要责任? “太子安危重要,把你的计划详细说来,先参详一番。”韩健道。 易蝶马上将整个营救计划详细说了。按照易蝶的想法,既然杨曦被拘押在威武侯府,而魏朝在南齐境内的人手又不多,只好取巧来救人。先是让人以厨子或者是杂役、丫鬟混进里面,做了内应,调查出里面情况,再通过里应外合,以火攻为先,调虎离山,再伺机从威武侯府的一个侧门杀进去救人。 易蝶为了方便救人,也不知从哪弄来威武侯府的院落布局图。整个威武侯府好像尽在掌握,但一个由诸多院落构成的府邸,里外都由重兵把守,又不能知道里面情况,到里面也会像抓瞎一般,救人谈何容易。 “计划倒是不错。”韩健点头道,“可照你这计划下来,救人岂不是要一年半载的准备时间?” 易蝶低下头,道:“因而属下希望殿下先行回国。” “不用了。我有个更直接的办法。”韩健道。 “呃?”易蝶有些惊讶打量着韩健。 韩健直接点了点威武侯府在金陵城的位置道:“冲进去,把人救出来。” 易蝶本来以为韩健会提什么好的主意,竟然是如此不切实际的主意,令她也着实感觉到意外。以她之前对韩健的了解,这个小东王虽然年轻气盛,但老谋深算可说是一个厉害角色,一个厉害的人物,怎会提出这个拙劣的主意? “殿下,属下不太明白。如何冲……进去,救人?”易蝶以为是自己想事情太片面,于是仔细问道。 “不明白?从正门杀进去,把人救出来,就这么简单。”韩健道。 易蝶苦笑道:“可是殿下,我们人手不多,若此强攻……只会令我们多有折损……” 韩健道:“有时候强攻,并无须太多人手,主要把场面做大,令南齐人自危便可。” 易蝶想了想道:“属下还是不明白殿下之意。” 韩健叹口气道:“你先去购置一批制作烟花的火药,记得量一定要大。到行动那日,派几个人把这些火药在威武侯府门前点燃,形成混乱。齐朝人一着急,必会将人转移,到时我们在路上下手便是。” 易蝶最后算是听明白了,韩健所谓的强攻,其实也并非是强攻,还是有智谋在内。不过易蝶还是有些不可理解,以南齐人的戒备森严,就算是把人转移走,在路上下手的难度也很大。 “可是殿下,如此一来,我们需要多少人手?”易蝶问道。 “你先去准备,至于人手问题,你先暂时不用操心。”韩健道,“若真有需要,我可以在漕帮找些弟兄帮忙。他们虽然不会帮忙救人,但制造些混乱,方便我们动手也是可行的。” 易蝶这才想起韩健背后还有漕帮,现在漕帮发展的相当迅猛,才几天时间,漕帮已经控制了地方上很多行业,人手也从最初成立的二百多人发展到将近两千人,涉及到贩夫走卒和一些苦力行业。有这些人帮忙,的确对营救杨曦有很大助益。 “那属下就先回去。”易蝶道,“陛下不宜在此处久留,属下可以找到殿下,相信谢汝默的人也会找到殿下。殿下安危至上,不应留在此处犯险。” “你先回吧。我的事暂时无须你多心。”韩健道。 “是。”易蝶留下了联络方式,匆忙离去安排。 等易蝶走了,韩健突然感觉这几天的“轻松”已经过去。本来杀恒爷,建漕帮,设定帮规发展漕帮已经算是很繁琐的事,令他忙的几日都透不过气,不过相比于军国大事,这些才是小儿科,就好像他人生路上的调剂品一般。 到第二日,果然柯瞿儿没来。韩健估计此时柯瞿儿正对他昨日的“无礼”感觉羞愤,不敢露面来见。 这也正是韩健追求的效果,不过有要营救杨曦的计划,韩健却也希望能在营救杨曦的时候,有柯瞿儿出来帮忙。毕竟柯瞿儿武功高超,有她一个,能顶千军万马。 韩健不由感慨,不用人的时候把人赶走,用人的时候想她回来。真是有些太不近人情。 不过韩健主要目的还是收服柯瞿儿,如此一来,就可以多一个免费的帮手。不过韩健也知道,柯瞿儿虽然看起来有些涉世未深,甚至有些小女儿家脾气,任性自我。但政治立场上似乎也很鲜明。柯瞿儿的政治立场就是听她师傅左谷上人的话,她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想得到柯瞿儿完全的支持暂时来说也很难。 韩健正想着事情,马三匆忙到韩健的小院,一进院子,便有些心急火燎道:“李堂主,大事不好,官府那边派人过来提税。” “提税?什么意思?”韩健皱眉看着马三。 “他们说之前恒爷欠了大量的税款,如今我们接手了恒爷的产业,就让我们补觉税款,冯当家的本来也觉得没什么,可当看过那数字,有数十万两银子那么多,我们漕帮怎出的起?”马三有些着急道。 韩健冷冷一笑,说什么提税,还是恒爷欠下的税,根本就是借口。现在官府是觉得把漕帮扶正,管理地方,就当漕帮是提款机,想尽各种办法来压榨漕帮。在官府看来,漕帮不过是一群贩夫走卒小人物,不敢与他们正面相抗,他们提出任何要求,漕帮这面也必然是逆来顺受。 “走,一起过去看看。” 韩健说着,与马三一同出门,直接往漕帮总坛。 到了总坛外,便见到不少官兵立在渡头,漕帮弟兄连卸船都不敢上前。 韩健没说什么,直接进了总坛里。此时总坛里,漕帮一些主要人物都在,他们一个个正忧心忡忡,因为官府提出的数量实在巨大,而这些税款又不包括在孝敬当中,也就是说需要额外的支出,要是漕帮不能缴纳,就意味着跟朝廷翻脸,而现在漕帮刚建立,人心不稳,更非与朝廷正面为敌的最好时机。 “李兄弟,你来了。”冯举看到韩健,如看到救星一般,匆忙迎上前。 韩健点头,道:“情况我大概听马长老说了。” 冯举问道:“那李兄弟意下如何?” 韩健道:“朝廷狮子大开口,估计早就料到我们不会有这么多银子,想一点点将我们盘剥空。我们就先顺他们的意思,先满足一下他们的胃口,不过他们吃下去,很快便让他们吐出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实地考察 冯举等人听韩健之意,是要先给银子,日后慢慢找补回来。他们也颇为无奈,毕竟刚建立漕帮,接手恒爷以前的产业,突然要拿出十几万两银子来根本不可能。将整个漕帮总坛的现银凑了凑,不过才几千两,大多数还是从赌坊和青楼这些赌坊运过来的。 董升道:“我们虽得了恒爷的产业,但银子早就被老刘和胡彪的人搜刮一空,他们两人一死,银子被哄抢的干净,我们光凭这点银子,如何能满足官府的胃口?” 冯举看了看韩健,也道:“如今只怕是这点银子,想打发了官府中人也不成。” 韩健没说话,他现在也没办法去搪塞官府那边,他要做的,就是先激起漕帮和官府的仇恨,这有助于他施展救人计划。这也并非是他处心积虑,而只能说是官府自作孽。 “冯当家的,先拿这些银子跟官府的人说下。若是他们不满意,我们再从长计议。”韩健道。 冯举点了下头,让人扛着钱出去,过了不多久,冯举带着人回来。银箱子已经没了,也就是说银子已经被官府那边收了去。 “唉!”冯举一回来便叹气道,“官府那边把银子收走,还威胁说这两天还会派人来收缴税款。这分明是不给我们漕帮活路。” 韩健道:“若是不能彻底令官府对漕帮断了收银子的心,怕是日后他们还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过来收银子,这个洞无法填的满。为了将来兄弟们有口饭吃。冯当家,诸位,有个主意在下想提出来,令诸位参详一下,不知可好?” “是何主意,李兄弟不妨直说。”冯举看着韩健,目光有些热切。 韩健把主意说了,众人听完,惊讶者有之,不过更多的人在思索这条路的可行性。在场之人。也算是漕帮的元老。他们从第一天跟着冯举和韩健等人刺杀恒爷,抢船抢渡头,就知道是富贵险中求,韩健说的事虽然有些偏激。但无非也只是打打杀杀那些。在他们看来也并非不可接受。 “李兄弟。我们现在就动手,是否太早?毕竟漕帮刚建立,尚未发展起来。”冯举毕竟是一帮的大当家。说话也沉稳一些,考虑的也很周详。 李敢当喝道:“那些当官的还管我们兄弟们死活?要是不跟他们拼了,他们以为我们漕帮好欺负,日后再来这么几次,我们漕帮兄弟就要喝西北风了。冯当家的,你就下主意吧,这次我们大干一场,大不了就是跟官府拼个鱼死网破。” 韩健道:“也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我们尽量还是会掩藏身份,令官府以为我们是老刘和恒爷的残部在不识时务。只要事情处置得当,官府那边就会要倚重于我们,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来盘剥漕帮。” 冯举最后一咬牙道:“那就听李兄弟的,这次的事一切都听从李兄弟调遣。我们也要让官府知道,漕帮不是随便好欺负的。” 见到冯举决绝模样,韩健知道这些粗莽的汉子算是走出跟官府对抗的第一步,这是艰难的一步。以往他们只能卑躬屈膝为奴为婢,现在可算是挺直腰板跟官府相抗,就算是死,也算站着死,而非跪着生。 韩健把一些详细的安排跟冯举等人说了,安排人手的事会有冯举他们去做,韩健作为总军师,只负责提出计划。 商量完事,韩健直接离开漕帮总坛,他没有回小院,而是走出秦淮河一线,到街路上走走。 之前韩健根据易蝶的情报,大概了解到如今南齐的形势。 从他在谢汝默府邸遭遇火灾开始,谢汝默跟太后一党的矛盾开始激化。太后一党是要跟魏朝建立相对稳定的关系,以便小皇帝可以顺利成年到亲政,而谢汝默一党则是要制造两国纠纷,令魏齐两国开战,如此一来谢汝默的党羽可以在军政两界继续发展,控制整个朝政,压制太后一党。 小皇帝毕竟才七岁,什么事都是由太后来打理。在韩健看来,南齐的太后也算是护犊心切,在一些事上跟谢汝默把关系僵化,事情做的有些不智。照理说就算是南齐太后性子急,非要趁着敌人羽翼丰满时斗个你死我活,这点道理南齐太后不知道,朱同敬也会提醒她。但现在的结果是,整个金陵城好像有两个朝廷,虽然这两个朝廷看似敌对,但在涉及到大事上,他们又是站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战友。韩健想利用南齐的内斗都不成。 韩健到了街路上一家靠近的茶寮边,叫了点心和茶水,便坐下来看着街路上来来往往的官兵。 在恒爷倒台之后,官府有意加强了地方上的戒备。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便在周围巡逻,有什么人想闹事直接抓到官府拷问。 在一个非常时期,官府对秦淮河一线的高压姿态的确容易平息事态,但在平静的环境中,也隐藏着漕帮人的不满和蠢蠢欲动。官府自来是不把那些贩夫走卒看在眼里,认为漕帮不能当大事,最多是成为他们管理地方的地头蛇,他们想怎么欺压就怎么欺压。但他们却忽略了一个社会团体潜在的威胁,一旦一群人凑在一起做一件事,那就很容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韩健没坐太久,他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是前往西城威武侯府实地考察情况。既然杨曦可能被拘押在威武侯府,韩健此行又多女皇有所承诺,要把杨曦平安带回,他就不想独自抽身离去。当初让杨曦出使南齐,他也是支持者,本来他希望杨曦南下能得到一番历练,同时女皇也可以借由太子为人质,一个平缓的外部环境,解决内部纠纷。 虽然之后北王谋反失败,但北王一党却并未连根拔起,小北王杨科仍旧坐镇北方随时会反叛朝廷,西王的势力也未因北方叛乱而有丝毫衰减。如今南齐又有意要跟魏朝开战,这样的情势之下,杨曦出使的意义就不大,还不如说让魏朝利用南齐内部纠纷,跟南齐太后一党保持合作,压制谢汝默一党的野心。 韩健对金陵城的街路并不太熟悉,虽然他看过城图,但那城图毕竟不尽不详,要去威武侯府,就要记住一些坐标点,路上他也不能直接问路人威武侯府的位置。 用了小半个时辰,韩健才到了威武侯府的外围,再找了茶寮来歇脚。 威武侯府地处闹市之外,紧邻的是一条宽阔的街市。韩健便在距离威武侯府不远处的茶寮坐下来喝茶,顺带观察威武侯府的形势。 果然如易蝶所言,威武侯府戒备森严,明显超出了一般侯府的规格,不但有看守把门的士兵,还有巡逻的士兵。本来南齐的威武侯府已经因涉及谋反案被诛灭,这座府邸应该是空置的,一座空置的府邸何以会如此加强戒备? 韩健想来,里面就算是没藏着杨曦,也会藏着南齐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他唯一怕,这是南齐人设下的一个圈套,南齐人知道魏人要营救杨曦,而做好套等着魏人来钻。这种可能性虽然有,但可能性并不大,南齐人大概不会在自己的都城里,设这么个圈套引君入瓮,除非他们连自己的国防和城防都不自信。 韩健坐下好似悠闲地喝茶,手提着茶杯,又好像在思考事情,一坐就是好半天。 韩健正有些悠闲,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继而在他桌前坐下。 “你大老远跑这里来作甚?”是柯瞿儿。 此时的柯瞿儿面色有些红,腮帮子也绷得很紧,气鼓鼓的模样,却也有些拘谨,似乎不太想跟韩健靠的太近。 韩健笑道:“柯小姐跟了在下一路吧?” “哼!要不是师傅让我跟着你,你以为我真的……那个什么呀?”柯瞿儿一想到昨日韩健的“无礼”,面颊便有些火热,她只好自己给自己倒杯茶来喝来化解眼前的尴尬。 “我来是有些事情。”韩健并不去逗柯瞿儿,现在是做正事的时候,他怕把柯瞿儿惹毛了,到时柯瞿儿不肯帮他。 “到这里来也会有事?”柯瞿儿想了想,道,“你是想逃出金陵城回去当你的东王?” 韩健微笑着摇摇头,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威武侯府的正门道:“我想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柯瞿儿顺着韩健的目光看着威武侯府,她这才知道韩健大老远跑来为的是来观察这座府邸的正门。 “里面藏着什么,与你何干?”柯瞿儿转回头,面色有些怒意道。她以为韩健只是消遣她,因而才有些发怒。 韩健一叹道:“柯小姐大概还在恼怒在下昨日的失语之言。不过在下昨日乃是真情流露挡都挡不住,要是柯小姐觉得在下有所唐突,要处罚在下,尽管直说,在下绝无怨言。” “谁……谁要听你这些!”柯瞿儿面色大窘道,“你……你到底说,这里面会藏着什么?” 韩健叹口气道:“在下有位好友,柯小姐也曾见过,他本来作为两国友好邦交的使节,出使到齐朝,却被齐朝扣押。在下前来,除了要完成他的使命,完成出使任务之外,还要设法将他救回。如今,他可能就被拘押在此处,所以……在下才来前来一看。” 柯瞿儿稍微有些惊讶道:“你是说你们的六皇子……太子?” 第二百三十五章人手充足 柯瞿儿见过杨曦多次,被韩健如此描述,她再笨也知韩健说的是谁。 韩健故作一叹,满面诚意道:“不知柯小姐是否愿意仗义相助,帮在下救出好友?” 柯瞿儿轻哼一声道:“那是你们魏人的太子,关我何事?你休想再让我帮你做这做那。” 两人突然不说话,相对沉默无言。过了些时候,韩健才打破沉默,问道:“在下心中一直对柯小姐有个疑问,不知柯小姐本名是否姓柯?” “当然不姓柯,行走江湖,可有用真名字挂在嘴上的?”柯瞿儿脸上有几分得意道。 “那柯小姐经常行走于魏地,不知是齐人,还是魏人?”韩健再问。 柯瞿儿慧黠一笑道:“是汉人。” 韩健回之一笑,在这点上,柯瞿儿倒是很聪明,不过以韩健猜想,柯瞿儿不管是南人还是北人,基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对于一个孤儿来说,到底是齐人还是魏人,分别根本就不大。 韩健喝完茶水,起身道:“走了,柯小姐是否要一同回去?” 柯瞿儿抬头看着站起身的韩健,面色似乎有些不解,为何韩健说是来救人,却如此要走。 “你……就如此走了?”柯瞿儿问道。 “不然能如何。这里面戍卫重重,现在又是青天白日,想救人根本不可能,与其在这里干坐着,不如回去好好休息下。等休息好了,再从长计议。”韩健一脸悠闲的语气说道。 柯瞿儿气鼓鼓地随之起身。她跟了一路,本来就有些疲累,刚坐下韩健就要走,分明是带着她出去逛花园。 韩健走在前,柯瞿儿跟在后面,两人又不说话。韩健这次没兜圈子,直接往自己的小院走。 回到小院,柯瞿儿也跟着进来,此时小荷正在院子里清扫,见到韩健和柯瞿儿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二人好似很陌生。有些不解看着二人。 “李大哥,柯……大哥,我进去给你们倒茶。”小荷说着,便进了屋门。韩健则在院子里仅有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柯瞿儿冷冷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笑着起身道:“柯小姐。请坐。” 柯瞿儿也不客气。直接上前坐在椅子上,韩健则无奈摇摇头,往井沿走过去。正要坐下,突然感觉一股杀气所笼罩。韩健顺着杀意而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柄利剑从天而降,利剑之后是一个白色的身影。 “谁!” 剑刺去的方向并非是韩健,而是坐着的柯瞿儿。柯瞿儿惊乱之下,大喝一声,抽剑反抗已然不及,只好一个翻身很狼狈闪开。此时那身影也已经落地,柯瞿儿也抽出佩剑准备正面相抗。 来人一身白衣,虽然蒙面,不过韩健对这身影可谓相当熟悉,甚至有些魂牵梦绕。正是他的美人师傅法亦。 “师傅,不可!”韩健见二女正要正面相抗,韩健紧忙喝止道。 随着韩健这一声喝,法亦才未继续攻上前,而是退两步到韩健身前,阻住柯瞿儿的进路。 “健儿,你为何说不可?可是她要挟于你?”法亦说话间目光仍旧不离柯瞿儿。 “不是师傅,她……并无恶意。”韩健紧忙道,“这些天她与我朝夕相伴,若是对我不利,早就会出手。” 法亦微微点头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她却没说,韩健想来法亦是在路上见到他们,一路跟踪而来。 法亦收剑,柯瞿儿看了看,也收了剑。韩健紧忙上前对法亦嘘寒问暖,则将柯瞿儿撂在一边。柯瞿儿知道自己武功不及法亦,也不敢上前,却也不走,就站在一旁看着韩健对法亦献殷勤,脸上神色也有些气恼,好像恨不能上去剥了韩健的皮一般。 “师傅旅途劳顿,请坐下休息。”韩健亲自扶着法亦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 “健儿,听闻你葬身火场,为师甚为紧张,匆忙渡江而来。幸好你没事,为师还要将你的消息传回去给陛下和众位郡王妃知晓。”法亦拿下面纱,神情中多有几分关切,大概是知道韩健没死,而且好端端站在面前而感觉到欣慰。 “多谢师傅您老人家关心。徒儿这些日子还好,只是在城中,尚无法北归。也没法让人给江北传递消息。” 法亦见韩健如此恭敬,微笑点点头。这是韩健难得见到法亦的笑容。 “师傅,您坐着,徒儿进去奉茶。”韩健正要进屋,原本进去倒茶的小荷捧着茶托出来。小荷见到法亦,眼睛瞪的很圆,似乎想不明白为何又来了一个女子,好像个仙女下凡一般清丽脱俗。 “小荷,把茶水拿过来。”韩健道。 “是,李大哥。”小荷捧着茶水上前,韩健把茶倒出,送到法亦身前。法亦接过,却并不饮,韩健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个深闺怨妇模样的柯瞿儿打量着这面。 “健儿,她是怎生回事?”法亦看着柯瞿儿问道。 “师傅,是这样……”韩健把这几日跟柯瞿儿的事详细说了,对柯瞿儿帮忙和救他的事也多有提及。听完这些,法亦神色才稍微转晴,对柯瞿儿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敌对。 法亦起身道:“如此说来,还要感谢柯姑娘和令师上人。” 柯瞿儿嘴轻轻一撇,道:“不敢当。尊师让晚辈来保护东王,晚辈不敢有所懈怠。” 韩健笑道:“师傅既然来了,就先别走了。正好我要设法营救太子,师傅不妨帮下忙。” “嗯。”法亦点点头,却又忽而摇头道,“我还要将消息传回给陛下和郡王妃知晓,要暂且离开一下。” “那师傅……快去快回。师傅放心,柯小姐对在下并无敌意,师傅尽管去。”韩健笑道。 “嗯。”法亦看了柯瞿儿一眼,似乎有些不太放心,不过她还是顺着韩健之意,从门口离开。 韩健亲自送法亦出了门口,等法亦身影消失不见,才有些依依不舍收回目光,此时柯瞿儿的神色则有些不善,甚至可说带着几分敌意。 “走,跟我去见我师傅。”柯瞿儿冷声道。 韩健笑道:“柯小姐,在下刚对家师说柯小姐对在下无敌意,柯小姐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谁原形……”柯瞿儿有些生气,怒视着韩健道,“昨日你还对我说……那些,现在你居然对你师傅……如此,别以为我看不出,其实你对你师傅……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韩健在出使路上对法亦大献殷勤,一切都是被柯瞿儿瞧在眼中的。韩健听柯瞿儿如此说,便知道她在吃醋,本来两个人打情骂俏的,现在突然出现第三者,这才是令她不爽的原因。 韩健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可那是我师傅,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日后若是你我在一起,那也是你的长辈,你岂能对长辈如此无礼?” “你……你说什么?”柯瞿儿听到韩健说“日后若是你我在一起”,面色登时有些窘态,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反驳。再被韩健锐利的目光盯着,登时面颊发烫,只好低下头避开韩健目光。 韩健却适时上前,拿住柯瞿儿的手,道:“瞿儿,一会师傅回来,对师傅尊重一些。刚才那些胡言乱语,也切不可多提。” 柯瞿儿双颊微红,好似蜜桃一般娇艳欲滴。被韩健拿着手,只感觉心头好似小鹿乱撞,心中羞喜非常。最后却只是把手抽了回来,轻声“哼!”一声,最后却点点头。之后便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你不许叫我瞿儿!”半晌之后,柯瞿儿才稍微好转一些,也恢复了原本的几分面貌,说道。 “行。日后有人的时候,我还是会称你柯小姐,没人时候再叫你瞿儿。”韩健笑道。 “没人也不行。”柯瞿儿有些羞恼道,“只有师傅可以叫人家瞿儿,你……你换个别的。” 韩健一笑不语,此时法亦也折道而回。这次法亦并非独身而来,身后还跟着另一名女子。这女子韩健也可谓熟悉,正是洛夫人的嫡系,也是西凉旧部的情报人员,大西柳。 “参见少公子。”大西柳一来,马上对韩健躬身行礼。 “嗯。”韩健笑着点头,“西柳小姐,多日不见身体可好?” “不敢劳殿下相问,属下和干娘身体都好,只是对少公子安危挂怀。”大西柳恭敬道。 韩健看着法亦问道:“师傅,你怎跟西柳小姐走到一起?” 法亦道:“你出事之后,多方都在找寻,为师与西柳姑娘是通过陛下那边联系而见。” 韩健微微点头,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对。他收纳了洛夫人的事,女皇虽然知道,但女皇一直讳莫如深,从未对别人说起过,而洛夫人跟女皇之间也无丝毫联络。那法亦怎会通过女皇联络上洛夫人的人? “到里面说话,外面说话不方便。”一下子身边多出这么多人,而且都是女子,韩健心中也觉得大定。现在不是他走不走的问题,而是要救走杨曦。 现在易蝶、法亦和大西柳都在金陵城里,他还有朝廷细作、西凉细作和漕帮的支持,手上能用的人很多,如此不救人而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向女皇交待。 第二百三十六章准备就绪 韩健本以为自己要在金陵城中呆很久才得离开,随着朝廷和洛夫人的人相继与他接上头,他离开金陵的日子而已不远。 韩健将之前与易蝶商议救人之事通知了大西柳,大西柳再回去做安排。经过一番紧凑的准备,事情准备大致妥当,只差从威武侯府救人。 在救人之前,韩健却先要利用漕帮一环,制造混乱。当韩健跟漕帮的人一说,冯举和董升等人自然不太明白,为何韩健要大张旗鼓在威武侯府这样的官家府邸外面制造乱事。 “冯当家的,有些事恕在下不能明言。但兄弟绝不是为害漕帮,还请兄弟们多担待。”韩健拱手相谢道。 “李兄弟说哪里话,李兄弟是自己人,怎会害漕帮弟兄?”冯举见韩健如此说,当即表态道,“李兄弟怎么安排,只管吩咐下来便是,弟兄们绝不含糊,就算是跟官府拼个你死我活,兄弟们也当是拼了!” “对!”漕帮一群热血汉子纷纷表态道。 韩健一一拱手相谢。他也没想到这些草莽出身的汉子会如此信任于他,而他这次,的确是要利用漕帮一次,间接上是让漕帮跟官府对立,对日后漕帮发展,说不上好坏,却是让漕帮兄弟心意决下来的方式。 有了漕帮弟兄的支持,救人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时间已经是八月下旬,韩健为了早日回魏朝,自然也要加快进度。在各方联络好之后。为了不横生枝节,韩健把最后行动的时间定在了八月廿六夜晚。 行动之前的三天,韩健把除了漕帮之外的其他人召集起来开一个简短的会议。这也算是行动之前最后一次会议,行动当晚为了不太惹人注意,各方的人并不会举头,而是以提前商定好的暗号来发起行动。 碍于易蝶还有身在乱党中的神秘身份,这次的密会,韩健特地找了隐蔽的地方,事前也未通知柯瞿儿。 行动时间准备好,剩下还有不少的工作。比如说救人之后的出城。一旦威武侯府出现事端。杨曦被救走,齐人必将作出反应,将城门戒严在城中搜查,届时快速出城是唯一选择。留在城中迟早会被官府追捕到。 杨曦被救走。跟韩健火场逃生不同。韩健的假死。虽然并未瞒过谢汝默,但谢汝默一方面要隐藏韩健假死的事,一方面要找寻。不敢大张旗鼓。但杨曦被劫走,整个南齐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到时必然是满城风雨,要出城也是不易。 韩健跟漕帮、朝廷和洛夫人的人手都商量过出城的细节。综合这三方面人的意见,出城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水路而出,金陵城水道众多,而水门的防线相对陆门要松许多,本来漕帮中人就是跟漕运打交道,这些人跟水门的船兵很熟,混出几个人出城不难,难的却是将整个行动所有的人都运送出去。 “此事无须殿下过分担心。”易蝶道,“只要太子和东王两位殿下顺利出城,其他一切好办。毕竟我魏朝细作,本就混迹于金陵市井,事成之后他们会妥善隐藏。” 韩健微微点头,既然朝廷在金陵城中早有安排,那魏朝的细作必然也在南齐有自己的户籍和路引,不怕南齐人的搜查。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事成之后他和杨曦如何出城,出了城之后如何北上渡江。 大西柳道:“属下这就去安排接渡的船只,到时属下会亲自引领殿下到江边,护送殿下北渡江水。过了江水,齐人的搜查便不会那般严密,我们更易脱身。” 韩健却认为大西柳把形势想象的太乐观,即便出了金陵城,也未必能到长江边上,韩健南下渡江时,已经见识了南齐人构筑的江防线是何其稳固,在金陵城周边沿江两岸过江近乎是不可能的。 “恐怕要向西百里以上,才有机会找到南齐江防的突破口,渡江北上。”韩健道。 易蝶道:“那属下亲自去安排船只。不过身在敌境之内,恐怕没有大船渡江,要渡江也只能以轻舟过江,怕也会有危险。” “能过江就行,前怕狼后怕虎,什么事都做不成了。”韩健带着几分轻松的笑容说道。 本来韩健准备与法亦等人亲自去威武侯府救人的第一线,但法亦第一个提出了反对。 法亦道:“东王不可鲁莽,现下救人虽然要紧,但你安危同样要紧,若是可以,你先出城等候,等救到人,我们再一起出城。” 在人前,法亦并不直呼韩健为“健儿”,对韩健言语中也多有恭敬之意,但她毕竟身为韩健长辈,说话也比像大西柳和易蝶这样的下属要更直接。 韩健笑道:“师傅太为我担心了。这次为营救我朝太子,事关魏朝将来百年基业,我出城又如何安心?” 法亦打量着韩健,道:“那你也不可亲自犯险,先留在城中,等候我们消息。” 韩健想了想,最后点头。这次倒不是他怕出什么危险,而是他武功定然不及法亦和柯瞿儿的武功高,而易蝶虽然是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在柯瞿儿面前也丝毫不表露武功,但韩健能觉出,易蝶也是有武功之人,而且在常年身处在敌人腹地的经验,已经令她对气功心法达到收控自如的境地,就连柯瞿儿这样的高手,也丝毫没察觉身边有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 商定好过江的事,还有过江以后如何过魏齐两国边境之事。这个相对简单一些。这时候两国交接处,主要的防线是坚固城池,两国为了防止敌国进境内骚扰掠夺,两国边境居民早就被迁回,两国边境也有一道几十里长的边荒地带。只要不被齐人巡逻的骑兵找到,那江北这段路相对也平稳一些。 “现在主要问题就是如何出城,渡江了。”韩健最后说道。 法亦道:“东王放心,救出太子,我会亲自护送你们出城到平安归国。” “嗯。”韩健一笑,有法亦在身边,他也彻底放心。 事情商量好,各方人也要回去准备,韩健也得以回漕帮总坛。 韩健事先先跟朝廷和洛夫人两边的人手商量好细节,再跟漕帮去商谈,等韩健从漕帮总坛回到小院,已经入夜。一个身影早早就等在小院里,见到韩健回来,身影也迎了过来。 “你……去哪了?”柯瞿儿看着韩健,似乎有些失落,看了看韩健身后的阴影处,问道。 此时法亦为了保护案件安危,恢复了当初在洛阳城时保护他的一贯作风,就是不露面保护,柯瞿儿此时也不笨,她知道既然法亦出现,就不会不设防让韩健跟她会面。 “有些事,刚去处理了一下。”韩健到井边,打水洗脸道。 “你不是说有大行动?去跟他们商议,也不跟我说?”柯瞿儿见韩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语气有些着恼,似乎在为自己被韩健忽略的事而感觉生气。 韩健刚洗完脸,小荷便从屋子里举着灯笼跑出来,也给韩健递来了毛巾。递完毛巾,小荷也不进屋,而是立在院里用带着几分委屈的眼神瞅着韩健,虽然她不清楚韩健要做什么,但她隐隐感觉到韩健要扔下她离开。 “有些事还是不想让你参与了。”韩健对柯瞿儿道。 “为何?”柯瞿儿怒气冲冲道,“原来还求着我帮忙,现在见到你师傅,觉得我没用,帮不上你忙了?” 韩健看着柯瞿儿模样,走上前,轻轻一叹道:“我是怕你出事。” 一句话,便令柯瞿儿转怒为羞,整个人好像突然变了个人,双颊含羞带臊地低下头,想拨弄两下衣角,却好像觉得这样太小女孩子气。 “那……那你不用我帮忙了?”柯瞿儿有些紧张问道。 “暂且先不用。不过你还是要帮忙接应一下,要是计划出现什么变故,也能多你这个帮手。”韩健适时拉着柯瞿儿的手道。 这次柯瞿儿也不闪避,那模样,娇艳欲滴,虽然光线并不强烈,却也让韩健觉得眼前的柯瞿儿像个小蜜桃一般,恨不能咬她一口。 “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你也可先回去。”韩健道,“是否还要跟令师商量一下?” 柯瞿儿一笑道:“师傅已经离开金陵城了,我看她老人家这些日子不会回来。” “那令师……她老人家,有没有说让你继续带我去哪里?”韩健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要是法亦和易蝶等人都去威武侯府了,结果背后留个柯瞿儿,不是保护他,而是反水把他给劫走,那就呜呼哀哉。 柯瞿儿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师傅什么都没说。就让我暂时留在金陵,先不用回去。” 若是柯瞿儿不假思索说出来,韩健肯定认为柯瞿儿是说谎,他也看透了这小妮子,心里藏不住事,但有时也很狡猾,但她的狡猾也被韩健看穿了。 “哦。”韩健一笑,道,“那今晚你也别走了,留下一起睡吧。” “你……你说什么呀……”柯瞿儿脸上一红,赶紧别过头,心中紧张至极。 “别误会。我只是让你留下来找个地方睡,时间上一起,地方上,还是各睡各的。”韩健笑道。 “哦。”柯瞿儿有些脸红,大概是为误会了韩健的意思而感觉几分羞赧。 韩健最后说道:“就算你我要同床共枕,我也会先征求了令师的同意,把你赢取过门以后。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逃亡(上)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廿六行动当日。在几天时间里,官府仍旧不断对漕帮进行盘剥,近乎每天都派人到漕帮催缴税款。官府的这一举动,不断加深着漕帮弟兄对官府的敌意。 到当天下午,冯举安排了上百名漕帮的弟兄,随时听候调遣。韩健算计了一下,这次救人行动洛夫人方面大概会派出二三十人,朝廷则会派出五十多人,加上漕帮的人,也不到二百。 虽然人数二百已经不算少,但真正行动中,负责冲在前拼杀的还是朝廷和洛夫人的人,漕帮的弟兄只是负责制造一些混乱,方便后续行动的展开。 在这些人中,也有为数不少的高手,按照易蝶的说法,其中有不少慎刑司的人,这些人武功路数属于内外兼修,拳脚功夫会好些,一个打个四五个应该没问题。像法亦这样一个能打十几甚至是几十个的毕竟天下间也没几个。 到黄昏时,一切都安排妥当。作为这次行动的总策划人,韩健并不亲自参与在威武侯府进行的救人行动,他直接会前往靠近金陵外城的一所宅院中等候消息。无论事成与否,韩健都不能留在金陵城里,这次他要走带的人并不多,韩健最后还是决定把小荷带在身边。 入夜后,韩健与小荷也未收拾东西,直接钻进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里,前往外城。因为韩健并未事先告诉小荷去哪里,小荷也没问。但她感觉出这次是要走远门。 马车上有些昏暗,小荷也不说话,韩健道:“这次要走一段很长的路,你要是不想走,尽管留下,冯当家的还有马三哥他们会安排好你的起居,将来也会帮你找寻你姐姐。” 小荷委屈地看了韩健一眼,坚决地摇了摇头,道:“只要李大哥不赶我走,我就跟着李大哥……” 见小荷态度如此决绝。韩健也无须说什么。小荷毕竟是个身单体薄的女儿家。这次他属于大逃亡,这一路上小荷能否吃得消还不好说。 不长时间,马车已经抵达了目的地。韩健从马车上跳下来,给了马夫银子。马夫匆忙而去。 韩健则跟小荷进到一个新的院落里。小荷在陌生的院落看了看。见韩健不进屋。她只好坐在一块不大的石头上安静坐着。 “李大哥,我们走的话,路上吃什么?”小荷突然问道。 韩健看了看小荷。笑道:“路上会有干粮,不会饿死。” “哦。”小荷应了一声,继续坐着。 不多时,负责接应韩健出城的小西柳趁着夜色过来,院落是洛夫人在金陵城的产业,这次大西柳要前去威武侯府救人,而小西柳则过来保护韩健。 “西柳姑娘,好久不见。”见到小西柳,韩健笑着打招呼道。 “见过少公子。”小西柳附身行了一礼,神色间还是有些异样。这是她首次以下属的身份拜会韩健,之前很长时间她都在养伤,养好伤又被洛夫人派出去做事,直到这次来南齐,她才和大西柳一起到来。 韩健指了指身后的院子道:“这里很安静,一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来烦扰。估计子夜时分,我们会从水路离开金陵城。” 小西柳道:“姐姐已经说过。” “嗯。”韩健点头。现在整个计划已经在实施中,而他则不能亲赴第一线,他还是有些紧张前线的情况。 一共才不到二百人,却要在威武侯府制造混乱,或者直接救人出来,或者直接逼南齐将人转移走,然后在路上下手救人,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很快到了上更时分,外面仍旧没有任何动静。韩健所制定开始的时间是二更正,因为这时代计时的不方便,行动开始也是以信号来提示。朝廷那边会以大批量的火药来袭击威武侯府的正门,这时候漕帮的人再出来制造混乱。因为之前漕帮跟朝廷的人根本没有通气,事情到底能否顺利,韩健也说不准。 随着上更之后,韩健知道此时的金陵城除了几条夜市热闹的街市之外,其余地方也会安静下来。威武侯府虽然旁边就是闹市,但韩健提前了解过,那闹市是没有夜市的,到了晚上,街路上也很宁静,加上之前金陵城有过戒严,这些日子路上会有官差巡查,要是火药没运到威武侯府门前就被官府察觉,那整个计划都会被打乱。 快到二更天的时候,一个身影飘然而至,直接从墙头上跃下来。小西柳抽出佩剑,有些紧张看着来人,韩健却示意让她无须紧张。来的虽然是个敌人,却是暂时被收编的敌人,柯瞿儿。 “你怎么过来了?”韩健上前问道。 柯瞿儿有些紧张道:“今天不知怎的,金陵内城多了不少官兵在巡逻,我几次想靠近威武侯府都没机会,回来看看是否计划有变。” 韩健看了看天色,本来就是月末,加上天气不好根本没有月色,这样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朝廷加强了巡逻,行动很容易出现差池。 “少公子,要不您先出城?”小西柳见韩健忧心忡忡的神色,不由请示道。 韩健轻声叹口气道:“不行。现在走也走不了,我跟漕帮那边商定,船要等过了二更天才会到渡头。就算我们有船,河防营那边没有换班,我们同样出不去。现在只能等威武侯府那边的消息,今晚要是出现变故,其他方面又通知不到,事情会变得很乱很糟。” 因为这次计划缺少一个详尽的联络方式,各方基本都是各自为战,所能凭的也仅仅是按照顺序发出的信号。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其他环节都会乱。韩健此时觉得。他应该出现在前线,这样他至少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 “西柳姑娘,麻烦你去威武侯府那边打探消息,不用靠的太近,一有情况马上回报。”韩健道。 “可是……”小西柳看了柯瞿儿一眼,明显是对柯瞿儿不放心。 “去吧。”韩健语气僵硬道。 小西柳领命而去,院子里只剩下韩健、柯瞿儿和小荷三人。柯瞿儿站在一边,似乎有些不太情愿留下,韩健过去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柯瞿儿嘟囔着嘴道:“我不冷。” “不冷就坐着。今晚我们离开金陵城。还要赶路。不休息好怎么上路?”韩健用命令的口吻道。 “嗯。”柯瞿儿也不反驳,她也不是太拘谨,直接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韩健这才有时间打量一下眼前的院落,是个不太大的院子。院子里摆着不少的石头。却不知是作何用的。看院子的构造。不算陈旧,却也应该许久没人住过。 很快外面传来二更天的梆子声,更夫走街窜巷把时间报出来。韩健看着金陵西城的方向,毕竟距离威武侯府太远,即便那边有信号发出,他这面也看不见。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小西柳未回来,却另有一个身姿婀娜的身影从屋檐而来。韩健直接起身,因为他认出来人便是法亦。 “师傅,情况如何?”韩健见法亦独自过来,便觉得情况有异。 “不多说,先设法出城。”法亦道。 韩健一听,便知道计划出了岔子,那现在多说已经无异,必须要在消息传遍金陵城五城兵马司戍卫所之前,从水路离开。 “走。”韩健招呼一声,小荷匆匆忙忙起来,她刚才昏昏欲睡,此时还有些找不到北。 柯瞿儿一把拉着小荷,四人匆忙到秦淮河边渡头,此时一艘小舟摇摇晃晃到了岸边,从上面探出个老夫,问道:“可是漕帮的李堂主?” “是。”韩健亮了暗号,一行四人跳上船。 那船夫看清楚韩健的脸,满面横皱笑道:“果然是李堂主,我们昨日见过面的。嘿,李堂主这么晚出城,可是有事?” “船家,赶紧出城要紧。”法亦提醒道。 “是,是。你看我这老糊涂的,李堂主乃是贵人,由不得问的。冯当家的提前也说了。” 小船往秦淮河下游划去,韩健直接选择在金陵城南城出城。因为金陵南城外就是齐朝的腹地,因而平日南城的水门戒备最松散,晚上有什么人要暗自走私进城而无须交税,都会从南城的水门进出。 这次韩健随的也是夜晚进出城的走私船。这也算是漕帮的一向业务,官府那边知道,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两边都会有好处,而城门税过三缴一,不是每个想把货物运进城的商家能付得起的。 小船摇摇荡荡到了水门下,一座不大的水门就在眼前,好似一个拱桥桥洞一般。 “到了,到了。”船夫道,“李堂主,一会有人过来相问,就说是运了货进来,陪着一起回去的。这些官爷都好说话,可别伤了和气。” 韩健笑着点点头。此时柯瞿儿和法亦也将长剑藏在船板下面,免得被河防营的人发觉。 到了水门下,两艘船迎过来。每艘船上都有四五个举着火把的士兵,看上去嚣张跋扈的模样。 “什么人?”一名士兵喝道。 “官爷,是我,别伤和气。”船夫仍旧是一副笑盈盈模样。 “哦,李老头?真稀奇了,你不是在城外,什么时候运货到城里来的?”一名士兵上前来,举着火把仔细辨认了一下道。 “白天从门进来的。” 几个士兵哈哈一笑道:“从陆门进来,晚上从水门出去,不是在哪个暗娼那里过了半宿,准备回去交差吧?” 却在此时,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滔天火光冲天而起,大地跟着颤动,整个河面也晃动起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逃亡(下) 巨大的爆炸火光,将整个金陵城一时间照的明亮。韩健远远望着那冲天而起的火光,便觉出情况有异。 那火光传来方向,赫然便是城西的方向,很可能是威武侯府。晚上的救人行动突然失败,韩健尚未搞清楚具体情况,但韩健知道,以易蝶所凑集的火药,根本无法造成如此大规模的一次爆炸。 爆炸所带来的影响,令整个金陵城一时间处于不安之中,就连河防营的士兵也都带着几分惊恐不安,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不知所措。 “划船,出城!”韩健对船夫喝了一声。 船夫支支吾吾回了一声,此时河防营的人根本没心思去注意这样一条走私的小船,韩健知道此时不走也就出不去城了。 船夫匆忙划船,小船穿过水门的门洞,出得城来,一叶小舟在夜晚的河面上摇荡,过了小半个时辰,小船也靠了岸。 “李堂主,到岸了。”船夫喊了韩健一声。 “有劳了。”韩健说着,与法亦等人一起上岸,此时已是三更半夜,而金陵城的城墙忽明忽暗在不远方,城中隐约可听到喧哗之声。 韩健没详问法亦当晚救人的细节,直接与人在渡头找之前准备好的马匹和马车,城内的爆炸同样也惊醒了住在城外一代的居民,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渡头一时间也出现一些人。 韩健等人上岸,接应的人也到来。韩健发出接应的暗语,接应之人将韩健等人接上马车,小荷、韩健与小西柳进了马车里,柯瞿儿和法亦则是骑马。韩健亲自赶马车,一行直接向金陵城西的大道而行。 因为在金陵城一线,齐朝布置的江防线很紧密,想渡江北上不易,韩健早前就计划好,要北上只能往西行大约一百里以上。而以此时的路况和马车的行车速度,想一天走一百里基本很难。此时金陵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韩健知道到天明再过河就很难。必须要在天亮前过河,从此时到天亮不过才两个多时辰,能走多远是多远。 在路上,韩健详细问询了法亦关于在城内展开救人计划的详细过程。此时韩健才知道。金陵城的威武侯府之所以戒备森严。并非因为里面拘押着杨曦。而是因为那里面是齐朝的一个秘密军火库,法亦进去到里面,知道里面戒备森严而且有几个军火的火药库。当时她跟易蝶商议的便是直接将军火库给烧毁,而易蝶负责布置让人放火,法亦则先行回去通知韩健,护送韩健出城。 韩健此时知道也算晚,这事情法亦和易蝶预先来不及跟他商议,二人的处置也完全是站在魏朝立场上,本身无可厚非。现在城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再不走,城里也呆不下去,至于杨曦如何,他也顾不上,这次南下也算是结束,无论是漕帮还是救人,都要等回到魏朝以后,再试图联络一下,看看能否跟南齐这面接上头。 本来骑马,速度会快一些,但因为小荷毕竟体弱,韩健在计划中也是乘马车,速度慢下来不少。到天亮之前,后面隐约已经有追兵,韩健只能直接折道往江边走,因为还不到准备船只渡河的地方,这么到河边也未必能找到船。 “师傅,再不到江边,后面就会有追兵过来,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河岸再看看能否找到船。”韩健下了马车,对仍旧骑在马上勒住马缰停下来的法亦说道。 法亦看了看来路方向,他们走的毕竟是官道,以她的敏锐,也能感觉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就算背后无追兵,到前面也必然会遇到官路设卡。要走小路的话,因为江南之地毕竟他们不熟悉,也找不到路。 “嗯。”法亦没多说话,从马上跳下来,此时柯瞿儿也从马上下来,韩健示意把马车和马匹直接赶进草丛之中,趁着天亮前的半个时辰,无论如何要上船渡江。 一行五人从官道一路向北往江岸的方向靠近,却是一条长而宽的江防堡垒线。在堡垒之后,隐约可见火光,都是有士兵夜间巡逻的。 韩健示意众人别露出声响,毕竟五个人目标不是很大,又是月黑风高之夜,如此乘着夜色靠近江岸也不会太张扬。不多时,几人已经到江防线的核心位置,也是一座不大的堡垒之前,江水滔滔之声已经很清晰,韩健知道,再往前不到百步,就已经是长江的江面。 “师傅,前面情况不明,我们要是这么摸黑而行,什么时候到河边也不清楚。”韩健道,“现在不如直接从齐人的士兵手上抢一条船过来。” 法亦道:“如此一来,动静是否会很大?” 韩健无奈道:“没办法了,现在有船才是最重要的。” 说话间,一队的巡逻士兵举着火把往这面过来,韩健作出手势,毕竟他们中五人,有四个人是会武功的。要解决一队十人的巡逻小队并不困难。韩健作出手势之后,柯瞿儿和小西柳同时点头,他们已经明白韩健要做什么。 在巡逻小队距离他们不到十步的时候,韩健等四人突然冲杀出去,马上将之前的两人砍翻。后面的人作出警觉,并没第一时间发出信号,而是想反抗,却被柯瞿儿和法亦挥剑而起,登时整个小队只剩下两名活口。 “说!哪里有船过江?”韩健抓起一名活口,低声喝道。 “不……不知道……” 话音刚落,此人就被韩健直接以长剑刺进喉咙里,再发不出任何声响。这时候韩健才打量着另一名士兵。 那士兵颤颤巍巍指着江岸的方向,道:“那里有船……不过,有人看守……” 韩健看了看不远处一个有火光的地方。大概知道那应该是这士兵所说有船的地方。韩健直接用剑柄将士兵打晕,这才去把吓的三魂不见七魄的小荷拉上,一起再往江岸靠近。 草丛之中,风吹起来簌簌的声响,江岸的士兵也没料到危险会从背后而来,毕竟他们这些年所防备的都是江面,少有会注意江南方向。韩健要往前去,法亦示意让韩健等人先留下,她准备先上前去。柯瞿儿被法亦这么指挥着,似乎有些不太情愿。韩健低声道:“劳烦柯小姐上前去帮忙。” “嗯。”柯瞿儿应了一声。随法亦一同到江岸边。韩健远远打量着火光的方向,便见在火光中,一个倒霉的士兵直接被柯瞿儿暗器干翻,随后法亦和柯瞿儿同时杀出。将一个小队的士兵全数解决。之后。法亦作出手势。让韩健等人跟上,而法亦也未灭了江岸的火堆,因为一旦灭火。会令其他江防线的人所警觉。 韩健与小西柳小荷二女随之到了江岸,此时下面就是江水浩荡,而江面上不过只有一条不大的小船,也没有船夫,韩健知道要过河只能自己撑渡。 “上船!”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再有不用一盏茶工夫,天边就会呈现亮色,到天亮之后,他们再想从齐朝的江防线撕开口子过江,那基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 可当众人上了船,还是引起齐人的注意。毕竟齐朝的江防巡逻士兵,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队巡逻小队,而之前韩健击杀了一个巡逻小队的士兵,来不及掩藏尸体,如此到下一个小队过来便会发觉端倪。 眼见河岸上开始有动静,此时韩健等人也已经离开了江南岸,而官道方向,隐隐也有大量的火光,韩健料想应该是追兵到来。 “师傅,帮忙撑船。”韩健对划船并无太多经验,力气有,但船在江面上,行速并不快。如此一来,一旦南齐人派出船只来追赶,很快就会追上。 法亦拿起船桨,也显得有些有劲使不出,此时柯瞿儿才道:“我来!” 等柯瞿儿拿起船桨划了几下,小船无论是方向还是行进速度,都比原本好了许多。韩健这才知道原来柯瞿儿是会撑船的。 为了速度,柯瞿儿负责在船尾定方向和力度,而韩健在旁也紧忙划着,加快速度往江北岸而去。到江心时,天已经蒙蒙亮,韩健能看到江南岸已经有船只追了出来,速度明显要高过他们。 “这样子不行。”柯瞿儿道,“他们都是有帆的船,我们根本不可能比他们更先靠岸。” 韩健有些不耐烦,现在不是先丧气的时候,但眼下也没更好的办法。 此时却有看见江上游过来一些带着火光的东西,韩健仔细辨认了一下,应该也是船只。 “怎么会有船?”柯瞿儿也看着上游方向,有些惊讶,这些船速度也很快,不像是南齐江防线的船只,倒好像是江上游过来的商船。 “不管!先过河要紧!” 现在不能辨别来船是敌是友,韩健也不敢冒险去靠近这些船。但这些船却明显是针对他们而来,来的方向,也是迎着他们这艘小船的方向。 “怎么办?”柯瞿儿最后看着韩健,似乎是觉得来人是敌非友。 韩健沉声道:“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船靠过来,对我们反而有益。” 韩健看了看船上的人,法亦和柯瞿儿的武功自然不用说,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而他和小西柳勉强也能应付几个,一艘船人再多,毕竟地方小,那些士兵没法一起上,要杀个片甲不留也非难事。 天色进一步明亮,此时上游过来的船只,仍旧挂着火光,韩健大概也能看清楚,一个英姿飒飒的人似乎是站在船板上,远远看过去,韩健便觉得这身影有几分眼熟。再到近处,韩健已经能辨别出,这人分明就是南齐大太监朱同敬,这次朱同敬竟然能从上游而来,而且带着不少的船只来,韩健有种插翅也难飞的感觉。 但等朱同敬的船靠近过来,韩健却又感觉,朱同敬不像是来落井下石,将他抓回去。 朱同敬的主船很大,而旁边的船,也都是兵船。那些兵船过来的方向,不是往韩健这面,而是去拦截江南岸的追兵。而朱同敬的主船,则是往韩健这面靠近过来,穿上并未有大量的士兵在等候,而一切都看上去很友好,似乎是让韩健可以顺利靠近过去。 不过韩健却不想跟这些敌人靠的太近。虽然要杀他的是谢汝默,但朱同敬也算是老谋深算,自然知道将他放回去不如扣押下来当人质的好。 韩健本想继续撑船往北岸而去,本来已经距离北岸也不远,但他们的速度毕竟不及帆船。而朱同敬的主船又太大,若是这么直挺挺过来,光是撞也能将他们的小船撞翻。 “东王别来无恙!”顺着江风,朱同敬的声音传来,此时朱同敬的船距离韩健的小船已经不到二十步。 韩健知道避无可避,只能暂且先停下手上的事,任由朱同敬的船一点点靠近。 “朱上师别来无恙!”韩健冷冷看着船上含笑望着他们的朱同敬,冷笑道,“朱上师这么早起,是来游江的?” 此时朱同敬派出的那些兵船,已经江后面的追船都拦下,韩健不知朱同敬此举到底是何意。感觉上朱同敬并无太大的恶意,但充其量也是来将他抓捕回去。 “东王无须过虑。”朱同敬仍旧站在船板上,笑道,“今日在下前来,是来送东王国书。并送东王北上。” “国书?” 韩健正低声回了一句,有些不解。朱同敬已经拿出怀里的一份卷轴,直接朝韩健小船这面扔过来。 “小心!”法亦喝了一句,还以为这是暗器什么的。但暗器绝不会如此慢的扔过来。 柯瞿儿倒是一把接过,把卷轴交给韩健看,果然是一份国书,上面是两国一些友好的条款,而上面也有南齐人的签字,赫然是朱同敬的笔记。 “东王一路走好!此番出使,东王毕竟不太如意,但希望将来两国邦交,不会因今日之事而中止!” 朱同敬说着,他们的船也在步步远离韩健的船。 第二百三十九章回国 小船在旭日之中靠岸,此时江面南岸的追兵已经退去,朱同敬的船也快抵达南岸。 对于朱同敬的送行,韩健未曾料想,朱同敬给韩健的一贯印象是阴险狡猾,这次来送行,也不是为显得他多有风度,而只是表达一种外交态度,就是愿意跟魏朝结盟。 南齐如今内斗不止,韩健来南齐时间并不长,却感觉到南齐一场内部纷争无可避免。小皇帝在一天天长大,谢汝默的野心也会一点点膨胀,有朱同敬相助下的太后一党,必然会跟谢汝默一党起正面冲突。 想到这,韩健也不由一叹,魏朝的情况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不由自嘲似的笑笑,现在还自身难保,居然还有心思去想这些。即便过了江水,离魏朝国境还有上百里之远,没有马匹,没有接应,在白天走这段路,很容易会被南齐巡逻的骑兵找到。 走了一夜,韩健和法亦以及柯瞿儿还好些,小西柳便有些力不从心,而小荷则有些支撑不下去。小荷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女,连远路走没走过,一夜没睡加上过江时又被吓着,此时更显得疲累不堪。 “走了。”韩健无奈一叹道,“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往北走一段路,再休息一下。” 小荷勉力站起来,神情倒是很坚决,本来她准备跟在后面。但韩健怕她走在后跟丢,韩健让她走在队伍当中。 如此往北走了半个多时辰,小荷彻底撑不住。韩健背起她走。走到中午,一行才开始休息。此时他们已经往北走了差不多四十里,就算是柯瞿儿这样高手也有些吃不消。 一行人在草丛中休息,又累又渴,身上连干粮都没有。柯瞿儿道:“要不找个城镇,买些充饥食物回来。” “江北之地,到我齐朝边境这一段,基本都是荒郊野岭,怎会有城镇?”韩健起身道,“你们先休息。我去看看弄点吃的回来。” “少公子。这么走。到晚上应该就能回去,您还是不宜出去走动。”小西柳提醒道。 “今晚想回去也难了。我们这么赶路,要是路上不吃不喝也不是办法。”韩健说着,要往草丛更深的地方走。法亦则未休息。直接与韩健同行。 等二人回来时。不但带回了鱼。还有荷叶包着的水。 鱼并不多,而且白天在荒郊野外,他们也不敢生火免得被人发觉。活鱼在眼前。即便都饿了,也没人动手。韩健却大大咧咧拿过一条,吃了一口道:“洗干净了,鱼味很鲜,吃了死不了人!” 法亦没说什么,也拿起一条开始吃。小西柳和小荷才随之拿起。 “我不吃了。”柯瞿儿这时候却发起小脾气,瞪了韩健一眼,躺在草丛里休息。 韩健吃过东西,总算身体也有了些力气。 “休息到晚上,我们再出发,白天行路很危险。”韩健道,“谁渴了到北面地方去喝水,不要单独去,免得有危险没人照应。” 韩健自己也很累,这两天忙着筹划救杨曦的事,他自己也休息的不好,从昨日到现在又没休息,很快自己也进入梦想。 到韩健醒来时,已经到晚上,法亦体力最好,韩健起来的时候她已经睡醒。 本来法亦已经准备把人叫起来出发,韩健却微微一笑道:“让她们多休息一会,迟些时候再上路也可。” 韩健知道,过了江北这段路急不得,夜晚行路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轻易不会被人发觉,坏处就是要面对豺狼野兽的侵袭。这年头夜晚豺狼野兽很多,而且这些豺狼野兽都是夜晚出来觅食。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小荷才好似是惊醒一般,见到韩健,她紧张的神情才舒展下来。韩健将小西柳也叫醒,最后叫醒柯瞿儿,柯瞿儿却有些迷迷糊糊的模样,韩健一摸她额头,热如火烫。 “病了。”韩健无奈一叹道。 本来一个练武之人,强身健体加上内功调息,很难生病。可一旦生起病,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普通人生病是外邪入侵,而练武尤其是练内功之人,当外邪入侵时,内息也会跟着紊乱,等于是双重的病征。 “让你吃些东西不吃,麻烦了吧?”韩健见柯瞿儿睁开眼,有些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埋怨了一句。 “还……不是因为你?”柯瞿儿说着,身体也在略微颤抖,毕竟长时间未进食,加上之前的赶路耗费体力,再加上生病,她已经彻底支撑不住。 “把鱼吃了。”韩健把中午没吃完的鱼递给柯瞿儿,让柯瞿儿勉强吃了,然后才背起她上路。 原本队伍里最强势的少女,如今却成了最孱弱的一个。 夜晚赶路,路况是最大的问题,为了判别方向,一行也从草丛中出来,沿着路往北走。韩健也作好准备,一旦有动静,他们可以躲到路边草丛中躲避。但走了一晚,齐朝并未有骑兵路过。 一路上因为都是步行,也需要走走停停,到天亮时他们已经进入到边荒地带。在这种边荒地带,草寇很多,几十里范围里的草寇,基本都是两国的逃兵,以劫商队为主,偶尔也会出来打猎。 一行人走了一夜,又是劳累不堪,尤其是韩健,背着柯瞿儿走了一夜,此时累到想放弃的感觉。 等一行人坐下来休息,柯瞿儿看着韩健喘息不止的模样却笑盈盈的,韩健瞪她一眼,她反而更觉得好笑。 韩健不理会她,这次寻找食物的事由法亦单独完成。法亦在树林中采了些野果,毕竟是秋天,荒野间有野果可以充饥。这也是韩健第一次露宿野外,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感慨。 “也不知道现在距离齐朝边境还有多远。”韩健随口叹了一句。 小荷闻言,不由问道:“李大哥,我们为什么要到魏地去?” “因为我是魏人。”韩健道。 “哦。”小荷神色间明显有些暗淡,韩健料想小妮子应该是为日后背井离乡而感觉感伤。 吃过东西,一行人又要赶路,毕竟距离魏朝地界已经不远,即将到目的地已经没必要休息。这次柯瞿儿直接坐着不起来,等着韩健过去背。 韩健没好气道:“有力气了自己起来走!” “可……我还是没多少力气。”柯瞿儿带着几分嗔怒道。 “那让西柳扶你走。”韩健没好气道。 柯瞿儿瞪了韩健一眼,气鼓鼓起来,昨天她在韩健后背上昏昏睡睡了一晚上,病情也算大有好转,此时她更多只是想得到韩健的关爱,但韩健明显不想娇惯她。 一行继续北上,不多时,便看到前面树林中似乎有动静。一行也停下来。 韩健怕是草寇出来,一行毕竟才四人,而且四个都是女子,要是陷入重围很难脱身,到时后果不堪设想。一行躲了一会,并不见前面有人影,这时才出来继续往前走。 法亦却突然伸手示意停步,低声道:“有人往这面过来。” 被小西柳扶着走了一段路的柯瞿儿一个激灵,手上已经拿了暗器在手,随时准备袭击从树丛中出来的敌人。最后却只是一只野猪。 “没事了,走。”韩健放下心,招呼一声道。 到中午时,一行走出树丛,面前是一条小河,而河对面便有魏朝随见礼的瞭望塔。这样的瞭望塔,也是魏朝南部国境的“烽火台”,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瞭望塔便会点燃烽火,传递消息。 万起裤腿过了河,还没等上岸,便听瞭望塔上人呼喝道:“有人!何人!” “我乃魏朝国使!”韩健因为当日从火场出来,并无证明身份的使节文书,甚至连佩剑都没带回来。韩健只能举起朱同敬给他的国书。 “不许靠近!”烽火台上的士兵以弓箭示警,韩健等人便停在原处。 随后烽火台上点燃预警的黄烟,韩健知道,这并非是传递外敌入侵,而只是联络请求援助的烟雾。不多时,魏朝的骑兵便到了瞭望台下,一队大约四五十人的骑兵全副武装靠近过来,韩健亲自上岸,将自己的身份和国书交过去供查验。 “阁下,我等并不能确定尔等身份,只能劳烦诸位随我们回城!”负责带骑兵过来的校尉从马上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强硬说道。 后面的骑兵从马上跳下来,有意要捆缚。 “本王是东王,你们也敢捆?”韩健喝道。 “管你什么鸟王,这里南王最大!”那校尉本来就有些目中无人,此时听到东王,似乎更加来气,示意让士兵过来动手捆人。 韩健这才知道他们来的是南王的地界。 眼前都是一群粗鲁的汉子,跟他们讲道理无用。可法亦等人毕竟是武林高手,会任由这些人捆起来?何况还有柯瞿儿,就算她此时在病中,但一个打个十个还是没问题。这动起手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收场。 突然一声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嘿!张头,我认识他们!” 韩健看过去,一个穿着一身大自己一号军服的小军官跳出来,咧开嘴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赫然就是当初打死了孙保被流放发配从军的林小云。 第二百四十章不着调的理由 几个月不见的林小云仍旧是一副未长大孩童的模样,笑起来给人一种亲和感。韩健观察他身上的军服,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在这一支骑兵队中,应该是小队长级别的。 被称为“张头”的校尉看了眼林小云,眉头皱起,把林小云叫到一边单独问了几句,回来时态度有所好转,但仍旧有些强硬。 “你说你是东王,我们不敢确定,就请一起回茂城,等候上面的指示。” 韩健知道,茂城在江北南王防区中相对偏东,距离东王防区的西边界也只有百多里之遥。要是进东王防区,就等于进自己的地盘,手底下的人绝不敢如此无礼。但到了南王地界,因为南王防区和东王防区之间,因为这些年联防的问题素有芥蒂,南王的将士向主,对他无礼也在情理之中。 “请吧。”张校尉对韩健等人作出请的手势。 韩健长时间赶路,肚中饥饿,现在还要被人像囚犯一般押送到茂城,自然很不爽。 此时林小云上来说道:“张头,要不给他们一些马匹,让他们骑马可好?” 张校尉怒气冲冲道:“我们骑马出来,把马匹给了他们,骑无马,成何体统?” 林小云被训斥一句,并不怒,笑呵呵对韩健歉意一笑,意思是帮不上忙。 好在韩健走了两天路,这时候再走一段路也不觉得如何。韩健等人在这队骑兵护送之下,一路往西北走了十多里路。终于看到茂城的城墙。 “再有五六里,就到了。”张校尉骑在马上,有些目中无人说道。 韩健抬头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这姓张的看起来粗人一个,倒是爱憎分明,护主之心自然也强烈一些。 忽然茂城方向传来隆隆的马蹄之声,队伍随即停下,不多时,一大队骑兵如风卷残云一般呼啸而来。到近处。韩健瞅见当前一名骑手英姿飒爽。长长的帽缨之下,并非男儿,而是一名女儿家,却是与韩健在洛阳城中有些“交情”的南王次女杨苁儿。 “二小姐来了!列队!”张校尉见到杨苁儿。紧忙让下面骑兵列队恭候。杨苁儿虽然身为亲王之女。但因未受爵。因而在南王将士心中,她也仅仅是那个带领将士疆场杀敌的“二小姐”。 不一会,杨苁儿的马已经到近前。张校尉跳下马,上前给杨苁儿行礼。 “张校尉无须多礼。”杨苁儿骑在马上,语气铿锵,巾帼不让须眉。对张校尉说完,目光瞥到韩健身上,眉头微微蹙起。韩健不过是一身粗布麻衣嘉善法国连日来赶路,如同山间野人一般,跟她印象中那个又顾形象又喜欢臭显摆的小东王很不相同。 不过面貌是对得上的,也就是说之前骑兵回报是真的,小东王出使齐朝,如此一番狼狈模样回来,险些被下面的将士以为是敌军哨探。 “杨小姐别来无恙?”韩健见杨苁儿打量着自己,大大咧咧一笑,问候道。 “给他们马匹。”杨苁儿语气很生硬,对手下人吩咐道。 “得令!” 下面将士把马匹牵上前,韩健却并不接手。 “杨小姐不用客气,我们赶了几天路,不方便骑马,先谢过了。”韩健拱手道。 “麻烦!”杨苁儿低喝一声,一挥手道,“给他们套马车!” 言罢,杨苁儿风风火火策马而去,后面的士兵则给韩健套了马车,以运粮敞篷的马车载着韩健等几人,一路往茂城方向进发。 本来赶路,韩健腿脚也不觉得如何。上了马车,韩健双腿才一阵阵疼。用了小半个时辰,一行抵达茂城的南城门,城门打开,韩健也终于找到久违的感觉,到了人多而热闹的地方。不过坐在马车上的他,怎么都觉得自己好像被押解的囚犯过街一般,茂城的百姓听说南王的二小姐驾临巡查,近乎是万人空巷出来一睹杨苁儿风采,韩健此时觉得还不如骑马,起码不用被人用看猴子一般的目光看待。 一行停在茂城的军所外,所谓军所,也就是茂城的军方驻地,除了一片很大的校场,还有不少屋舍连排,是平时军士训练所住。 马车停下,韩健先跳下马车,扶众女下车。此时杨苁儿也下马走过来,语气很冷淡道:“茂城条件不及洛阳,东王暂且在军所休整,待上报朝廷之后,朝廷会派人来接应上路。” 韩健无奈一笑,他有种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感觉。到了南王地界里,他仍旧是事事不能做主,要被人像囚犯一般看管,还要等上报,等洛阳派人来接他,那恐怕也要等一个多月以后才能继续上路。 韩健与众女到了军所的接应厢房,这厢房条件要好一些,不过紧靠着的就是马厩,韩健有种住马棚的感觉。韩健让众人进去,他则准备先跟杨苁儿商量一下供应伙食的问题。 “东王还有事?”杨苁儿见韩健从屋里出来,冷冷打量着韩健问道。 韩健笑道:“杨小姐,我们这两天……走的很辛苦,不知可否……” 杨苁儿打断韩健的话道:“粗茶淡饭,东王请勿嫌弃。这几日我会在茂城巡防,有事可差人知会。切不可出门。” “有劳,有劳。” 韩健感觉杨苁儿态度不太好,便不多说话,这毕竟不是洛阳城,他没法时常打趣一下杨苁儿。在人家地盘里,要是惹恼了这位二小姐,还不知会遭受到怎样的冷遇。 不多时,果然有饭菜供应上来,虽然是“粗茶淡饭”,可韩健也能感觉出这粗茶淡饭超出一般的接待规格,菜肴色香味俱全。 几人吃过饭。各自回房休息。一连两天,韩健都呆在军所给他们安置的厢房里没出门,偶尔也只是出来到校场走走,看看南王士兵的训练。 在第一天晚上韩健还在睡觉的时候,法亦、柯瞿儿和小西柳已经各自不告而别。韩健也知道,法亦是要去向女皇汇报,不会留下,柯瞿儿则是魏朝的钦犯,曾经还刺杀过女皇,她肯定不会留下束手就擒。至于小西柳。本身也与魏朝朝廷为敌,她走也是为联络洛夫人的人,将消息传递回去。 因而这两天时间,韩健也只有小荷一个伴。 小荷到了“异国他乡”。明显有些拘谨。平日里听到校场所发出的号角声也噤若寒蝉。连门都不敢出。 韩健原本以为这种囚犯的生活会持续很久,没想到过了五日,便有人来访。韩健还在厢房里找了本书看。便听到院子外面有人在说话,韩健仔细听了听,声音很熟悉,是黄烈黄大公子。而跟黄烈说话的是便是杨苁儿。 韩健知道杨苁儿落榻的地方就是在院子隔壁的厢房,两边隔的并不远。这次黄烈为何会前来他还不清楚,听到声音,他便出门查看情况。 “哎呀……韩兄,久违……久违啊!”黄烈一进院子,脸上绽开个老大的笑容,急冲冲迎上前来嘘寒问暖。 “黄公子,你不是在洛阳城?何时回来的?”寒暄一番之后,韩健不由问道。 黄烈叹口气道:“韩兄和司马兄都离开了洛阳,我留在那也没什么意思。唉!连林小姐也不知下落,我心已死只好先回来了!” 韩健心说,大概后面这个才是重点,在洛阳城没姑娘泡,银子被人骗光了,只好夹着尾巴回来。 “不说这个,韩兄,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听闻你丧生火海,在下是何其痛心。没想到今日还有机会与你相见,必然要多喝几杯庆贺韩兄你大难不死!”黄烈笑呵呵说道。 韩健道:“黄公子要喝酒,何时都可,这次你为何会到茂城来?” “唉!我是奉了姑父之命,过来接韩兄你到豫州去。没想到我表妹她还不乐意,刚才还将我给训了一顿,去,我看出来了,她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别惹着她。”黄烈突然看着韩健问道,“韩兄,我表妹这人最喜欢得罪人,她这几天没为难韩兄你吧?” “在下这次是出使回来,路径贵地,她怎会与我为难?”韩健一笑道。 黄烈撇撇嘴道:“我这次回来就看出来,表妹她好像变了个人,话比以前少多了。不过这样也好,总算不用天天听她数落我。嘿嘿。” 韩健见黄烈那一副很欠抽的模样,心说杨苁儿是懒得数落他而不是真的不想数落他。以黄烈这样的人品,除了是将门之后,浑身上下还真没什么优点。 到了中午,黄烈让人从酒楼买了酒菜回来,说是要款待韩健。 “韩兄,军所的伙食我吃过,味道很重,根本没法吃,这些天肯定熬的很辛苦吧?”黄烈对着满桌酒菜,笑道,“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韩健看了下桌上伙食,登时觉得很熟悉,这不就是这几天每天吃的那些? “韩兄怎不动筷?韩兄肯定是为隔壁那位姑娘担心,放心,我让人也给她准备了饭菜。”黄烈热情说道。 韩健叹道:“黄公子,这么吃喝可不太好。我出使齐地刚回来,理应是回洛阳城上达天意。可在下在这里四五天,连门都出不去,若是被朝廷怪责下来,似有不妥。” 黄烈无奈道:“这我也没办法,要不韩兄你等跟我到了豫州,再跟我姑父说说?我姑父那人也很好说话,你跟他把这层意思说明,他应该也不会强留你。” 韩健跟黄烈说这些,就是不想一起去豫州见南王杨洛川。不过他也感觉出,这黄烈是熊蛋包,连杨苁儿他都怕的要命,这次杨洛川派他过来迎东王到豫州,他怎敢违抗? 韩健刚坐下,准备进食,杨苁儿风尘仆仆从外面进来,直接到了韩健厢房里,黄烈登时站起来好像罚立正一般。 “表妹?你不是要出城巡防……怎,怎回来了?”黄烈见到杨苁儿,很紧张的模样,也有些做贼心虚,毕竟他从外面私自买了酒菜回来。而以前他每次到地方,都是住军所,而南王府也严令军中不许饮酒。 “你们……”杨苁儿微微蹙眉看着桌上的酒菜,突然神色有恙,再看到韩健的笑容,便有些回避。毕竟这几日她也是以外面酒楼的伙食来招待韩健,如此一来也被韩健知晓。 “东王府郡王妃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派了兵马过来接东王北上,已经在城外等候。”杨苁儿冷声道。 韩健心中稍定,心想应该是法亦将消息带给了自己的姨娘们。本来茂城就距离东王防区并不远,东王区派兵过来,旦夕之间就能到茂城城下。 “嗯?”黄烈稍微惊讶一下道,“表妹你是何意?可……姑父他说,要把韩兄带去豫州,难道就这么送韩兄出城?” “不知道!”杨苁儿很烦躁地说了一句,出门而去。 黄烈有些无助地看着韩健,问道:“韩兄,你说此事……” 韩健知道黄烈也属于那种没主意的人,这时候一有困难便问询他。韩健还不趁着这时候说服他一起出城去见东王府的人? “黄公子,不论如何,总要见见东王府的来使。怎么说我也是国使,到了豫州,南王还不是要送我回洛阳,如此去不去豫州还有什么区别?”韩健笑道。 “可……不行啊,姑父让我带你回豫州,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姑父这人,他有时候虽然好说话,但说的事,也是一言九鼎,我祖父和父亲都不敢违他的意思,我这次……办不好,怕是没法回去交差。”黄烈道,“韩兄你要走也行,给我想个办法,不能让我回去挨罚。” 韩健想了想,道:“那要不黄公子就去跟杨小姐说说,我们一起上路,动身往洛阳城去?这样就不是黄公子你擅自做主,不遵南王的命令,而是……” 黄烈贼笑道:“这办法好。只要鼓动我表妹让他一起去,这样姑父就只会怪她擅自做主。哈哈,韩兄你就是高明,顺带我还能回洛阳城看看林小姐回来没。从洛阳回来以后,总是对林小姐放心不下。” 韩健没想到黄烈也是如此不着调,想起女人,什么姑父军令的早被他抛到爪哇国去了。 虽然现在黄烈这关已经过了,但韩健却知道,杨苁儿那关并不好过,杨苁儿眼明心亮,岂是黄烈如此好糊弄? 第二百四十一章继续北上 韩健让黄烈去跟杨苁儿说,黄烈一副胆怯的模样,缩缩袖子道:“韩兄,你也知我最怕的是表妹,我见到她……话都说不囫囵,你让我去,还不如一刀捅了我干脆。” 韩健想把黄烈骂一顿,不过想起当初黄烈喝醉酒时提及杨苁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便知黄大公子以前受尽了杨苁儿的精神压迫,眼下事情又是违抗南王的军令,他不敢去也在情理之中。 “行,那我去。”韩健也无心饮酒,直接起身。 黄烈屁颠屁颠跟在韩健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到了校场厢房院子的门口,此时杨苁儿正鱼几名军官说话,见到韩健和黄烈出来她也很意外,本来她以为韩健会吃完饭才出来。 “杨小姐,我们是否可以出城见东王使节?”韩健未直接提动身北上之事,而是先婉转说见东王使节。韩健还不知来的人是谁,现在是在南王府的地界,他料想几个姨娘派人来接他,阵仗也不会很大,否则就是跟南王军叫板。 “嗯。”杨苁儿先示意手下的军官退下,然后才看着韩健点点头,“可以见,不过要在城里见。” 韩健进而问道:“那下一步,不知杨小姐准备作何安排?” 杨苁儿先看了黄烈一眼,黄烈马上将目光闪到一边装作没事人一般。杨苁儿虽然之前听说在她离开洛阳之后,黄烈跟东王“勾搭”上了,当时她还以为是传言。毕竟之前因为黄烈,东王府和南王府还闹过一场误会,没想到却是如影随形一般,黄烈像个跟屁虫一般跟在韩健身后。 “那东王准备如何?”杨苁儿突然冷声问道。 “依在下的意思,最好能早些回洛阳城,向陛下复命。不知杨小姐是否也如此想?”韩健笑问道。 本来韩健以为杨苁儿在得知黄烈来意之后,会一口拒绝韩健的提议,毕竟是南王下的命令要带韩健去南王府都城豫州。却没想到杨苁儿思考一番,最后点头道:“可行。” “可行?”韩健稍微惊讶了一下,再问道。“你杨小姐准备让东王府使节接在下北上?” “否则如何?”杨苁儿语气有些冷淡道。“你难道以为我父王会强留你?走!” 说了一声,杨苁儿径直往校场门口行去。韩健怔立在当场,黄烈上前道:“都说了我表妹最近心情不好,不过挺奇怪。真奇怪。还是有些奇怪……” 韩健见黄烈一本正经在那思考着什么。眉头一皱,问道:“奇怪什么?” “今天我表妹好像哪根筋不对,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是很奇怪。以前她没这么好说话啊……” 韩健无奈摇摇头,黄烈疯起来说几句疯言疯语他当没听见。 “还不快跟上。”韩健叫了黄烈一声,黄烈紧忙跟上韩健脚步。这时候小荷匆忙跑出来,呼喊道:“李大哥,你去哪?” “在里面等我,我出去办事,一会回来。”韩健转身道。 “哦。”小荷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乖乖转身回房去。 黄烈看着小荷身影,叹道:“韩兄你为何走到哪,都能交到桃花运,这个小荷姑娘是南方人?” “关你什么事,再不跟上,你表妹走远了,我们去何处找人?”韩健没好气道。 “这倒是,我表妹从来雷厉风行,将来谁娶了她就倒霉了。天下间没哪个男人能压得住她……” 韩健只当黄烈又疯言疯语了一句。 到了校场外,杨苁儿已经上马在等候,后面已经有士兵牵过来两匹马,供韩健和黄烈骑乘。 一行很快抵茂城东门,本身茂城并不大,到城东门时,城门禁闭,城墙上的士兵倒是严阵以待,好像随时应对敌军攻城一般。 “上去!”杨苁儿下马,未转头招呼一声。韩健不明就里,与黄烈和几名士兵一起上到城楼上,便见到外面护城河外,有一支差不多两百多人的队伍正在列队等候。 韩健远远打量了一下,在队伍中赫然有他的三姨娘韩崔氏和侍卫队长张行。在韩健离开金陵之前,便已经得知魏朝两次出使南齐的使节队伍,除了他和杨曦之外,都被魏朝遣送回江北,韩健看到张行,也算松了口气。 “开城门,通报过去,只允许十人进城。”杨苁儿对将士下令道。 “可是二小姐,这似乎……不合规矩!”下面军士回禀道。 “什么规矩!同为我魏朝子民,难道怕他们就势攻城不成?”杨苁儿厉声一喝,下面的军将也有些胆寒。杨苁儿毕竟不是绣花枕头,在将士心中也有很高的威望,他们还不敢忤逆这位郡主之意。 随即城门打开,城里派出一队骑兵出去传递消息。 很快,韩崔氏便亲自带了几名随从策马往城门这面过来,而张行则带领剩下的骑兵队在城外等候。 见韩崔氏等人已经到城门口,韩健和杨苁儿也下了城楼迎接。 “三娘。”韩健笑呵呵上前行礼道。 “健儿,你没事吧?”韩崔氏上前来,仔细打量着韩健,若不是在人前,就差把韩健剥个干净检查一下全身上下是否有伤痕。 韩健被韩崔氏这么上前一番嘘寒问暖,显得有几分尴尬,毕竟周围都是南王府的军将,韩崔氏的举动分明将他当成孩子一般,令他有几分丢脸。 嘘寒问暖之后,韩健对韩崔氏道:“三娘,这位便是南王二小姐。” “侄女见过郡王妃。”杨苁儿倒是显得很有风度,行礼道。 “哦?南王二小姐?”韩崔氏打量杨苁儿的眼神便有些敌意,上下打量杨苁儿一番,道,“却也有几分英姿。” 因为韩崔氏说话毫不客气,旁边南王的军将便有些气愤,军士之间隐约有些蠢蠢欲动。 杨苁儿微微一笑道:“郡王妃谬赞了。还请到城里说话。” 韩崔氏很清楚,当初韩健和杨苁儿差一点就被女皇赐婚,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桩婚姻是板上钉钉的,毕竟韩健没有兄弟,而南王也仅有这一个嫡系的女儿。若是两家联姻,对日后魏朝南部防线稳固会有很大助益。但最后是韩健在女皇面前的拒婚,令这桩婚姻泡汤,不过这些事仅限于少数人知道,外人根本还不知有这这么一段事。 “不用到城里说话。我这次来,是护送东王离开豫州之地,动身北上。若是无事的话,请杨二小姐放行!”韩崔氏语气高傲说道。 杨苁儿冷声道:“此事,怕是要请示过家父才可决定。” 此时的杨苁儿,也好像在跟韩崔氏怄气。韩健觉得杨苁儿此时的反应很奇怪,在校场时,杨苁儿曾表示过不会强留他,但在见到韩崔氏之后,杨苁儿好似是反悔了。 “表……表妹,不是提前……说好了?”黄烈上前试着说道。 “闭嘴!”杨苁儿毫不客气呼喝了一句。 黄烈果然闭嘴,乖乖躲到一边,中间隔着韩健不与杨苁儿这面相对。 韩崔氏冷声道:“照杨二小姐的意思,是要强留?” “侄女不敢。”杨苁儿行礼道,“若是郡王妃要接走东王,侄女当派出亲随,一路护送北上。” “你!”韩崔氏脾气有些暴躁,听到杨苁儿话语间有些针锋相对,便隐隐要发作。 韩健上前笑着说和道:“既然杨小姐美意,要护送我们北上,三娘,这不是好事?无须争执了,我们这就准备动身北上洛阳。” 这时候黄烈又钻出来,笑道:“甚好,甚好。” 可当他被杨苁儿瞪一眼,马上又焉到后面去了。 韩崔氏再要说什么,韩健上前安慰韩崔氏两句。本来韩崔氏见到韩健便有些欣喜,便也不再去跟杨苁儿争执。 等安抚了韩崔氏,韩健才过来跟杨苁儿道:“麻烦杨小姐准备一下,校场里还有位姑娘,她不会骑马,需要马车一路载着北上。” 杨苁儿看了韩健一眼,神色间很复杂,最后她长舒口气,连话都没说,直接去跟下面交待去了。 等杨苁儿走开,黄烈才笑盈盈走过来说道:“韩兄,还是你有本事,这次表妹她转性了。我以为她定会为难你。这下好了,有她与我们一路同行,就算我姑父是否追究,也来不到我头上。说起来,好些日子没见到林小姐,也不知她是否真遇到什么变故。” 韩健心说这黄烈还算个痴情种子,对易蝶也有点死心塌地的意思。可惜易蝶不像黄烈想象中那么简单,当日易蝶在金陵城里负责带人去捣毁南齐的军火库,事后如何连他也不清楚。这次黄烈回到京城能见着就奇怪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杨苁儿才吩咐下面的热闹准备好马车和一切上路所需。同时杨苁儿点了三百名骑兵护送韩健北上,说是保护,但看上去阵仗更像是要押送韩健上路。 韩健怎么看,杨苁儿都是擅自做主,照理说既然南王已经下令“请”韩健到豫州城,杨苁儿没理由会独断专行放行韩健北上,而且会亲自护送。至于是为何,韩健自己也说不清楚。 过了晌午,一行正式出发。韩健休息了几天也缓过劲来,现在又要赶路,他反而不觉得累,毕竟是魏朝国境之内,不用朝不虑夕担心自己的安危。 第二百四十二章洛阳变故 韩健南下时,整个使节队伍有二百多人,回江北时一共五人,但从茂城往洛阳而行,车驾队伍有六百多人,以骑兵居多,声势浩荡如同一支出征的军队。 此次南齐之行,韩健可说铩羽而归,不但没救出杨曦,连自己也险些丧命,自己的好友司马藉也为南齐人所扣押。不过好在南齐并未为难魏朝的其他使节,在韩健之前,另一批跟随杨曦出使南齐的使节已经先一步回洛阳,比韩健一行出发早了七八天。 出使去的路上,和回来路上,韩健的心情有所不同。去时韩健想的是如何救人,如何跟南齐人周旋,而回来则更多想着心中记挂的人。本来韩健也想折道回一趟江都,回东王府看看姨娘们,毕竟有半年多时间没见,心中也有牵绊,但最后是杨苁儿不允许韩健回江都。 一路走了近一个月,到十月初二,一行终于临近洛阳城。本来重新回到洛阳,能见到顾欣儿,韩健心中也多有期待。但这一路上,他与杨苁儿相处久了,忽然发现这个大家小姐对她的态度很不寻常。 杨苁儿比之前在洛阳城两人相处时更加冷淡,似乎显得处处不近人情,但在一些事的安排上,杨苁儿似乎又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一路上对他乃至东王府侍卫多有帮助。还有令韩健有一点感觉杨苁儿悉心的地方,是杨苁儿特地调了林小云随车队而行。林小云毕竟是流放的罪犯,这次他有机会回洛阳城。虽然不能常住,却能能省亲,这对一个流放从军的罪犯来说,是很大的恩赐。韩健知道这也算是杨苁儿看在他面子上特别关照的。 韩健对杨苁儿心中也有一份亏欠,当初是他主动向女皇提出退婚,婚事在这年代对一个女子来说是事关终身的大事,事关名节,若是被人知道自己被拒婚,一个女子要遭受到世人非议。可惜韩健没办法补偿,两人没感情基础就是没基础。就算是有所相处。那也最多是友谊,可能连友谊都算不上。 十月初二黄昏,车驾在洛阳城南一百四十里外的滁定驿驿站歇宿。在临近洛阳城后,一些不寻常的消息逐渐从各方汇集到韩健这里。洛阳城中说太平也太平。在韩健南下这几个月时间里。朝中并无发生什么大事,北王仍旧被囚禁,小北王则回到北方金罗密布地与鲜卑人“勾结”。至于边关是否发生战事,韩健不太清楚。西王一边,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整个态势就是一片相安无事。 但在临近洛阳城后,韩健从洛阳城得到的第一个关于女皇的消息,就是女皇已经称病罢朝有一个多月时间。在这一个月时间里,洛阳城局势大致安稳,人员调动却有些频繁,城防及事关政令起草的重要部门中,人员有所更替,但大致还在一个理性范围内。 在抵达滁定驿后,再有两天不到的时间就能进洛阳城。也就是在当晚,韩健从洛夫人的秘密消息渠道中得知,京城有不少官员下狱,虽然未得到这些官员的详细名单,却知道这些人中,很多都是朝中重臣,其中竟然还有顾欣儿的父亲顾唯潘。 顾唯潘下狱的消息令韩健着实一惊,具体什么情况韩健并不太了解,但他隐约感觉到这跟洛阳城中的权力斗争相关。顾唯潘本身无党派,平日里也不跟什么人交往,在洛阳城中跟他能算得上政敌的,只有北王一党。而北王党经过黄河一战,已经元气大伤,连北王自己都沦为阶下囚,韩健实在想不到顾唯潘究竟能犯了什么法,才会被下狱。 本来韩健认为,洛阳城中既发生大事,那洛阳一定会处在戒备森严当中,但从各方消息来看,洛阳城周边局势很平静,连城门都未戒严。 韩健暂时不清楚洛阳城内情况,为了在进入洛阳之前所有防备,韩健先行派出张行率一部分人秘密进入洛阳城,跟洛夫人的人先行联络,伺机查明情况。而韩健一行的行进速度,则由原本一天行六十里,降为一天四十里,边行边等候洛阳城中消息传回来。 两日之后,十月初四晚上,车驾距离洛阳城已经不到六十里。因为秋雨阻路,一行在晚上上更之前,仍旧未抵达距离洛阳城五十里的平口驿。也就在此时,前面传来消息,说是张行带着车驾从洛阳城回来回禀。 确定来人身份之后,韩健亲自带人上前接应。他现在最想知道洛阳城里的情况。 因为雨下的比较大,韩健身上的蓑衣根本挡不住雨水,全身都有些湿。到队伍之前,张行和众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过来,夜色昏暗中,连火把也无法点起,韩健根本不清楚眼前情况。 “少公子!”张行从马上下来,行礼道。 “起来!”韩健直接往马车边上迎去,因为韩健特别嘱咐张行,进洛阳城首先要将顾松氏和顾欣儿母女接出来,如此就算洛阳城发生什么变故,韩健也能无牵挂地回江都。 到马车前,马车里的人已经下来,却只有顾欣儿一人。顾欣儿见到韩健,不顾一切扑上前抱住韩健,在大雨倾盆中不住哭泣。 “好了,没事。上马车!” 外面的雨毕竟有些大,韩健直接将顾欣儿抱起,将她送上马车,而韩健则上马。车驾继续前行,不到半个时辰,终于抵达平口驿,一行人终于可以歇宿。 有了灯火,韩健心中也稍定了一些。韩健扶着顾欣儿进了驿站屋舍之内,此时韩崔氏和杨苁儿都刚进来,她们大概也察觉到洛阳城有大事发生。 “欣儿,别难过,你先回房去休息。我一会过去陪你。”韩健面带关切道。 “嗯。”顾欣儿浑身上下有些湿透,韩健让人给她准备了干衣裳替换。他要留下先跟韩崔氏和杨苁儿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张行不但带回了杨苁儿,还带来一些京城里的消息。洛阳城中的消息汇总起来,就是女皇称病罢朝,有一个多月时间未露面,而此时负责朝政的则是三皇子杨余。而杨余是以监国之名管理朝政,至于顾唯潘等一批元老大臣下狱,也是杨余一手制造出来的。 “东王之意,是京城中有人要篡权谋反?”杨苁儿听韩健将洛阳城中情况大致讲出,有些疑惑看着韩健问道。 “不清楚。”韩健道,“如今洛阳城大致还算安稳,至于是否谋反,无人可确定。陛下将立新太子,扫除一些障碍也说不定。” 杨苁儿不说话,韩崔氏则直接说道:“前日陛下遣我们东王府的兵马出京城,三娘也跟着回到江都。这次若是京城中有何变故,健儿你还是早些回江都,这里的危险,你不适于牵涉在内。” “三娘,你这么说,就是让我当逃兵?”韩健笑道。 韩崔氏白了韩健一眼道:“还笑。跟你说正经的。洛阳城毕竟不是江都,这里有何变故,岂是你一人之力可以扭转的?听三娘的,你回江都,这里的事情交由三娘来处置。切不可再像上次那般鲁莽,整个江都之地,还等你去治理。” 韩健一笑,韩崔氏太把他当成小孩子了。 “三娘,这次我是奉皇命出使,无论如何也该进城去向陛下回禀。就算京城中有何谋逆之事,我也不敢袖手旁观。”韩健道。 “你……”韩崔氏瞪着韩健,面色有些生气。 韩健好言安慰几句,在答应韩崔氏见势不妙就逃之后,韩崔氏才不勉强让他马上动身回江都。 “若不出意外,明日我们即可抵达洛阳。不知杨小姐作何安排?”韩健问道。 韩健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杨苁儿这次的任务就是护送韩健北上,就算是没有洛阳城突发的变故,杨苁儿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打道回府。但韩健感觉,杨苁儿未必会走,他感觉杨苁儿不似如此没有目的前来洛阳一趟。 “一起进城。”杨苁儿冷冷说了一句,连告辞的话都不说,直接出了驿站正门去安排属下的扎营歇宿。 韩健也直接上楼去,到顾欣儿的房间,此时顾欣儿已经换好衣服,见韩健进来,虽然她不像之前那么激动直接扑上前抱住韩健,却也走上前深情款款梨花带雨地看着韩健。 “没事的,欣儿。明日我们就到洛阳,我会想办法把顾首席从牢狱里救出来!” 韩健扶顾欣儿坐到床沿上,顾欣儿在韩健怀抱里,哭了一会,也许是哭的累了,不长时间便进入梦乡。韩健从张行处得知,顾唯潘下狱是在十几天之前,但消息是在前几天才公布于世。随后连顾府也被查抄,而顾欣儿则是逃到了东王府别馆才未被官府捉拿,顾欣儿的母亲顾松氏却被捉拿下狱。 几天时间里,顾欣儿每日以泪洗面,更是连日未眠。 韩健也感觉出顾欣儿的确是累了,便抱着她,任由她在自己的怀里沉沉睡着。 第二百四十三章洛阳外 韩健与顾欣儿共睡一榻一夜,却是和衣而睡并无僭越男女之处。第二天醒来,顾欣儿情绪总算好转一些,在韩健面前,她也恢复了女儿家的柔弱,甘愿把事情交给韩健去顶着。 十月初五清晨,雨已经停歇,一行要继续出发。本来距离五十里,一天时间就可以赶回洛阳城,但韩健却并不急。在路上,还有最后一处驿站,名新安驿,距离洛阳二十里左右。 初五下午,一行便抵达洛阳城最后一站新安驿,韩健直接安排人进驿站歇宿。驿站的人都没想到大下午的时候,居然有大批队伍到驿站歇宿,准备起来也很匆忙。 韩健刚送顾欣儿进了房间,杨苁儿便一身戎装过来找韩健,说道:“京城派人来迎接。” “京城来人,照理是陛下派人来,但现在可说不准。”韩健说着,人往驿站外行去。 韩健心想,洛阳派人来,就说明朝廷已经知道他到了洛阳城外,不管洛阳城内情况如何,他这个出使的使节回来,朝廷派人来迎接也是基本礼数。 韩健到驿站外,便见两名礼部官员过来迎候,都很年轻,而且是韩健所不认得的。两名礼部官员很有礼貌,上前见礼,顺带自报家门,韩健才知道不过是礼部两个不起眼的小吏,一个名张煜,一个名张烨,还是兄弟俩。 这两名礼部官员,也就带了几个随从,韩健尚不清楚他们的来意。韩健请他们进了驿站,张煜道:“东王殿下旅途劳累,下官不做打扰,明晨下官再陪同东王殿下一同回洛阳复命。” 韩健点点头,目光落在张氏兄弟二人背影上。这两人分明是有武功的,但他所知,一般礼部官员都是贡院出来的,贡院的人习文就不从武,竟然会有文武双全之人? 韩健没管太多,当晚韩健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家宴。也算是让顾欣儿第一次正式见自己的长辈。顾欣儿虽然与韩健并无婚约。这桩婚事却也不是什么秘密,韩崔氏之前就知晓。加上顾欣儿出身名门,自幼家教甚严,之后又在上清宫修习。可谓知书达理。韩崔氏对顾欣儿倒也并无排斥。 晚饭过后。韩健送顾欣儿回房。正要回房,却听楼下吵闹声,韩健往下一看。张行等侍卫押送着张氏两兄弟进来,将其按倒在地,几人身上还有血迹。 “怎么回事?”韩健让顾欣儿先回房,自己迎下楼问道。 “少公子,晚饭时就发觉这些人鬼鬼祟祟,属下亲自过去盯着,他们都带着兵刃,属下觉得不妥,喝了一声,他二人便出手想杀属下灭口……” “刺客?”韩健冷冷一笑,看着浑身带血的张氏兄弟,“谁派你们来的?” 兄弟二人都不言语,看样子都是一副硬骨头。 张行道:“他们带的随从,见势不妙,有几个逃走,追也来不及,只好将他二人拿来与少公子审问。” “要杀便杀!废什么话!”张煜啐口唾沫,恶狠狠说道。 “成全他们!”韩健也懒得问,现在洛阳城多事之秋,居然会有两个带着礼部官碟的人来刺杀他,这事说稀奇也并不稀奇。 张氏兄弟被东王府侍卫押送到驿站屋舍外,此时杨苁儿问询匆忙过来,在门口时候先叫止了张行杀人。 “东王,就算他二人是刺客,也是受人指使,你问都不问便杀,回到洛阳被人逼问,如何应对?”杨苁儿一脸慎重说道。 韩健道:“在下身为东王,有人来刺杀,还用管是谁派来的,是否有铁证?我说杀就杀!” “你!”杨苁儿瞪韩健一眼,喝道,“不可理喻!” 言罢一副怒意冲冲模样到了驿站屋舍门口,对张行喝道:“这两名刺客,交由我们南王府来处置!” 张行有些为难,回头看着走出来的韩健。 “杨小姐要处置两名刺客,就交给杨小姐处置好了。”韩健一脸无所谓道,“反正留给我们也只是两具尸体,没甚用处,还要挖坑埋。” 杨苁儿再看韩健一眼,让随从押送张氏兄弟到驿站外南王府士兵驻扎的小营地里。 韩健没着急回屋舍里,而是留在外面一时怔然,他在想派来刺杀他的,会不会是杨余。 在韩健得知杨余以监国身份处置朝政,他就想这可能是杨余谋反。不过再细想,杨余谋反于理不合。杨余在之前平定北王叛乱时立下赫赫功劳,在朝中声望也如日中天,只要杨曦没回来,他就是太子。 韩健想:“这次南齐之行功亏一篑,杨曦还在敌国境内做人质,杨余大可趁着杨曦不在的时候发展人脉,何至于铤而走险要发起谋反?” 派来刺杀他的张氏兄弟,也带着几分蹊跷,本身他们礼部官碟都是真的,也就是说他二人确实是礼部官员。至于为何两个刺客会成为礼部官员,这也很耐人寻味。 韩健本来从杨余未谋反的可能性去想,但转念又一想,若这次真是杨余谋反,他把持了朝政,铲除一些朝中一些跟女皇关系走的近的官员,再派人来刺杀了他东王,情理上也是说得过去的。 到底是不是杨余,韩健还是不敢确定。 韩健正在想的出神,韩崔氏得到有刺客想对东王不利的消息,紧忙从屋舍里出来,见韩健站在院子里,便道:“健儿,刺客在何处?” “南王府的人提走了。”韩健道。 “南王府?”韩崔氏稍微一愣,道,“莫非是杨洛川派人来杀你?” 韩健听韩崔氏直呼南王大名,便知道韩崔氏对南王态度不善。不过同朝为臣,相对而来南王府和东王府关系还凑合,也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 “三娘,杨二小姐护送我们北上,一路上对我们也算照应。怎么也不该是南王府派刺客来吧?”韩健一笑道。 韩崔氏语重心长道:“健儿,南王这个人你要小心,虽然他看似忠厚仁义,但实则是个小人。当初金陵城一战中,若非南王退兵,何至于会令你这么早失去父亲?” 韩健这才知道,韩崔氏之所以对南王态度不善,是因为恨南王令东王府多了十几个寡妇带儿子。这事韩健从出生时就明白,其实就算是他父亲韩珪在世,他十几个姨娘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女皇既然选了那么多女人到东王府给他老爹当妾侍,就不准备让韩珪过舒心日子。谁叫当年他老爹有负于女皇? 不过韩健看这些年十几个姨娘对女皇态度倒是很好,他料想这应该是女皇“转嫁仇恨”有一套,成功让他十几个姨娘恨南王而不恨始作俑者的她自己。 “三娘,没事了,我们回去休息。”韩健道。 “不行。”韩崔氏一脸严肃道,“明日你必须回江都。洛阳城你现在去不得?” “三娘。我这次是奉命出使,若是回洛阳而不入,直接回江都,朝廷上下会如何看我?”韩健执意道,“不论如何,我也要进洛阳城见过陛下之后,再决定是否离开。再者,朝中有不少忠良入狱,不救他们出来我哪会心安?毕竟有很多也是我长辈不是?” 在洛阳城中的世家中,有不少是跟韩健沾着亲戚的,这主要源自于他十几个姨娘的关系。据韩健得知,这次被囚禁的大臣中,也有他十几个姨娘的家里人,其中就包括韩崔氏的堂伯崔明礼。 “救他们,你怎么救?你是东王,江都才是你的领地,朝中局势不稳,你不回去,才是对陛下最大的不忠。”韩崔氏见劝韩健不住,有些气恼道。 韩健想起女皇,突然心里有中异样的感觉。他心中有根刺,就是他之前全心全意帮女皇解决困难,到头来却被女皇发配到南齐去当使节,令他险些死在南齐。这次他回来,若是洛阳城真有事,他有种女皇是咎由自取的感觉。 他就是想在女皇面前质问一番,到底谁是你的忠臣? “三娘,在局势彻底失控之前,我不会离开洛阳。”韩健语气决绝说道。 “唉!健儿,你从小就很犟,三娘说不过你。实在不行,我会找人架着你走,到时你可别怪三娘,是你自己不肯为自己着想。”韩崔氏叹口气说了一句,像是生气一样,先行回驿站里面去。 韩健拳头突然握起来,他这次还真打定主意不会轻易离开。他心中也隐隐有种期冀,要是这次可以帮女皇解决了眼前的困难,大概女皇再不会像之前那般口吻教训他了吧? 韩健正感觉对眼前洛阳的局势有些期待,杨苁儿黑着脸从驿站门口进来。 “杨小姐,你这是?”韩健打量着杨苁儿,感觉杨苁儿应该是为什么事所困扰。 杨苁儿走上前,冷声道:“那两名刺客,死了。” “哦。”韩健呵呵一笑,这也早在他预料之内。既然有人派出刺客来刺杀他,而且还处心积虑给他们安排了礼部官员的身份,怎会轻易让他们泄露风声? “你笑什么?”杨苁儿蹙眉问道。 “死的好。”韩健笑道,“死了我们不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韩健笑着说完,不理会杨苁儿杀人一般的眼神,先行回驿站内休息。他知道要是顾欣儿没有他在身边相陪,晚上做噩梦惊醒还不知要哭多少回。能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睡一觉,对韩健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期待。 第二百四十四章洛阳乱(一) 十月初六,在遭遇了被刺杀不遂之后,韩健一行仍旧往洛阳城进发。因为洛阳之外的这段路平顺,一行将在午后抵达洛阳城。 此时洛阳城内,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一场迎接。济王杨余从早晨起来便到御史台,听过三司关于对被拘押大臣的调查结果,还没等出御史台,便有人匆忙来请见,说是有重要的事商谈。 “让来人去偏厅等。”杨余心情很不好,对手底下的人吩咐一句。 杨余本想速战速决,将一些大臣扣押之后,能迅速安上罪名将案件坐实,但经过这些日子一来三司审讯的结果来看,情况很不乐观。一些大臣根本没有罪证可查,仅仅是因为做事懈怠就将其定罪,他怕人心不服。因而他这些天都在督促三司的人把事情办好。 等杨余到了偏厅,来人已经等候多时。 一个四十多岁很平庸的中年官员,也没穿官服,见到杨余进来,起身行礼,模样也并非很匆忙。 “这么急找本监国来,所为何事?”杨余在当上监国之后,做事偏激了许多,对此下面的大臣也多有非议。不过下面的反对声基本都被弹压下去,因为那些耿直的大臣,现在基本都在牢房中。 来人名李谦,官居吏部郎中,官品在洛阳城中根本不高,但他却能轻易见到身为监国的杨余。 “殿下,昨日东王遇刺。”李谦道。 “哦?”杨余稍微惊讶了一下,紧忙问道。“死了没?” 李谦微微摇头道:“东王自然是平安无事。” 杨余脸色一沉,显得有些漫不经意往椅子上一坐,问道:“何人如此斗胆,可是查明事情来由?” “刺客不是殿下派出的?”李谦问道。 杨余怒道:“这是什么话,你意思是本监国要刺杀东王?前日不是知会过你,东王回洛阳,让他只管回,这次之事事关重大,京城切不可再生变乱。到底是何人刺杀的东王?” 李谦微微摇头道:“殿下不知,那臣下更不知了。今日在洛阳外。护卫所拘捕了两名形迹可疑之人。据查,他们是昨日刺杀东王刺客的随从,刺杀东王之人,据说是礼部主簿张煜兄弟。殿下应该知晓吧?” “张煜?礼部那么多人。本监国还要人人都认得不成?你说这么多。还是怀疑本监国派人去刺杀东王?”杨余目光冷淡打量着李谦说道。 李谦行礼道:“臣不敢王子揣度,不过提醒殿下一声,即便要杀东王。也不该是当下。如今非常时期,最重要的还是殿下顺利登位,东王身为外藩之主,只要他没有军队在京城之中,一切都还不是在殿下掌握之中?” 杨余沉声道:“本监国不用你提醒。东王何日抵达洛阳?” “今日,殿下应该亲自出城迎接,以示隆重。”李谦道。 “东王算什么东西,他不死,还要本监国去迎接?李谦,你越来越放肆了,难道你的主子给你的差事,不是帮助本监国顺利登基,而是不断在这里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杨余道,“本监国公事繁忙,不能相送,请回吧。” 李谦一笑道:“既然殿下不愿亲自去迎接,那是否也该派人去迎接?否则东王一定会以为昨日刺杀之事,是殿下派人做的。” “东王要怎么怀疑,由着他去。”杨余说完,拂袖而去。 李谦收拾了一下仪容,直接出御史台,在御史台外,早有一人在等候消息。 “如何?”等候之人见李谦出来,上前问道。 “他说不是他派人去刺杀的东王。”李谦示意到马车上说话,二人便走,李谦边道,“不过他的话,有几成可信,不得而知。” 等候之人道:“如今想东王死的,除了济王,还会有谁?” 李谦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问道:“张氏兄弟的来头,可有查明?” “两个礼部小吏,平日不显山不露水,谁会在意?一时之间要查明,倒也非易事。可他们与济王到底有多少关系,也难说。” 李谦道:“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也非如此。”那人道,“我去查过吏部和奉查司,查到这两兄弟,是去年才出仕吏部,之前都是在贡院中做教习,而举荐他们之人,竟是曾经的刑部侍郎李维,你说此事是否奇怪?” 李谦停驻脚步,打量着那人惊讶道:“李维?到底怎么回事?是我们的人?” “李维在死之前,也从未提及这二人,看来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据闻李维曾经卖官鬻爵,可能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便提拔了这二人也说不定。” 李谦忽而感觉头皮发麻道:“如今大事将成,连那女人也成了无牙的老虎,那小崽子也事事听从我们。东王我们倒不怕,他在京城也没什么势力,他的兵也早就调回江都。可要是什么人,要趁乱捡便宜,可能会坏了主上的大事。” “先生是说……” “如今想东王死的,除了我们,还会有谁?”李谦问道。 “那可能也没谁了。据闻这次东王北返,途径南王领地,而从豫州过来的消息,南王也是有意要扣押下东王不让他北归,后来不知发生何事,南王竟然亲自派人护送东王北上,难道南王是想让东王离开豫州之地后,再派人杀了东王,让人不怀疑是他所为?” 李谦微微沉思,道:“听闻有个人,跟东王有些仇怨。” “嗯?延宁郡王?他明着投靠我们,近来也处处帮我们走动,当初主上就怀疑,延宁郡王其心险恶,还说此人不得不防。但现下紧要关头,延宁郡王大概不会如此沉不住气,要知道,东王现在死了,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好处。” 李谦微微一叹道:“无论如何,再过半个月,事情将尘埃落定。这时候东王回来,也未必能掀起波浪,无论如何,要盯着东王府那边,就算东王要有小的动作,也先由着他,等事情一成,东王也该识时务。主上说过,现在重要的是安定洛阳,至于东王和那两个祸患,日后再除也不迟。” 二人说着,人已经上了马车,马车匆忙往吏部的方向而去。原本准备去迎接东王回洛阳的事,也不了了之。 第二百四十五章洛阳乱(二) 韩健一行于十月初六正午,抵达洛阳东城永通门外。 本来韩健进洛阳城,走最近是从城南外城进城。但韩健这次却直接选择永通门,进城便抵达洛阳内城。韩健舍近求远,却是化繁为简,省去进内城城门的麻烦。韩健猜想,要是洛阳城有什么变故,会有人阻止他进城,那就不如直接简单粗暴些。 在永通门外,韩健察觉不到洛阳城有什么异常,城门照开,百姓进出除了基本的盘查之外,并无特别之处。不过韩健一行要进城,却遇上麻烦,毕竟韩健一行声势浩荡有五六百人,而且都是带着兵刃的,守城门的门吏将一行拦住,甚至设卡,有意要阻拦。 “少公子,城门校尉在前面,说是要跟您当面谈。”张行上前交涉过,过来跟韩健回禀。 “当面谈?”韩健冷冷一笑,一个城门的校尉,都有如此胆魄敢阻拦东王和南王两方的人进城? 韩健直接下了马车,往车驾之前步行而去,到永通门外,城门兵都戒备森严,但好在们有马上关城门,否则韩健还真以为自己被当成是外敌。 “哪个是城门校尉?”韩健上前,冷喝一声道。 “下官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军服佩刀的汉子走上前来,行礼道,“城门校尉于梁,见过殿下。” 韩健看着此人,挺英俊潇洒的,猜想可能是什么世家出身,因而这么有胆魄居然敢提出跟他交涉。韩健点头道:“本王出使齐朝。如今归来,于校尉何故阻拦?” 于梁有些为难道:“殿下进城,似乎不该走永通门。” 韩健笑道:“就近就来了永通门,心念早些面见陛下,将出使经历一一呈奏,这不是都不行吧?” 于梁勉强陪笑一声,道:“就算殿下要进城,那也不能带如此多兵马,按照规矩,殿下只能带五十名随从进城。多一人都不可。” “谁人的规矩?”韩健喝道。“我魏朝规矩,藩王进都城,可带二百亲随,你却说只能带五十?” “这也是监国刚颁布下来的。殿下何故为难下官?”于梁满脸为难道。 韩健见于梁态度恭谨的样子。不像是那种刻意上前刁难的。倒是自己咄咄逼人给这个城门校尉好大的压力。 韩健冷声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还是监国的天下?” “殿下说笑了。天下自然是天子的天下,百姓也是天子的臣民。”于梁毕恭毕敬道。 “那还不让路?”韩健喝道。 于梁仍旧不让路,有些为难道:“下官与林少府乃是旧交,若是平日,殿下从我永通门进城,多带几人少带几人,下官当是数不清便可。但今日情况不同。监国下旨,各城门必须谨守通告,若是有违,必将革职法办。本来下官也只是个副校尉,因为原来的校尉犯了小错被革职,这才由下官顶上来。下官不想刚上任就被革职,还请殿下通融。” 韩健看于梁模样,的确不似有意刁难。当于梁再提及林詹,韩健便觉得这于梁不是在为难,倒好像在提醒他什么。韩健很清楚林詹的为人,以林詹那不太善于交际的性格,能结交的,必然也是那种混的不得志的,就好像眼前的于梁,看上去粗壮的汉子,却是如此低声下气。韩健也能猜想,这样的人通常也很讲原则,要是他带着随从硬闯,于梁还说不定真会带兵反抗。 “你好本事。”韩健上前拍拍于梁的肩膀,冷笑道。 “还请殿下见谅。”于梁自然认为韩健是动怒,说的不是赞赏的话,而是在讽刺他。 “你等着瞧。”韩健一巴掌拍在于梁的脸上,于梁大气都不敢喘,韩健拂袖而去,如此的情形自然落在别人眼中。等韩健到了车驾前,转头看了一眼,只见于梁摸着脸,一脸无奈,大概是也没想到林詹口中推崇的东王也是如此不讲理。 “张侍卫,一会进城之后,你想办法通知这于梁一声,给他赔个罪,顺带想办法让他与我见个面。”韩健对张行吩咐道。 “是,少公子。”张行领命道。 韩健正要吩咐留下部分侍卫在城外,自己带五十人进城,此时韩崔氏和杨苁儿都过来问询情况。 韩健把情况大致一说,韩崔氏怒道:“一个监国,就把自己当天子了?” 杨苁儿却沉默不语。 “三娘,既然监国下了如此旨意,那也就是说,有些人已经在防备有什么人突然进城。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装作顺从,不妨只带五十人进城,反正多带些人进去也无济于事。” 韩崔氏道:“健儿,洛阳如今险象环生,你只带五十人进去,如何能确保你安全?不行,你等三娘先进城,见过陛下,就不信小小的监国能只手遮天。” 韩健叹道:“我就怕三娘你进了洛阳,也见不到陛下。就按我说的办吧,张侍卫你去安排下。” 说完,韩健转而看着杨苁儿道,“杨小姐,既然已送在下回洛阳,你不就此离去?” “表妹,我们到洛阳了,不进城,不太好吧?”黄烈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一脸热切看着杨苁儿,像是在哀求道。 “进城。”杨苁儿冷声道,“东王府能带五十人进去,南王府自然也能带五十。” 韩健一笑,此时杨苁儿也回去吩咐下面留守人手。韩健又安慰韩崔氏两句,这才跟点好的人手进城。 到进城后,韩健并未直接去皇宫,也没去礼部那边报到,而是直接往东王府别馆方向而去。杨苁儿一行则直接往南王府别院方向去。 回到东王府别馆,韩健有种熟悉的感觉。只可惜阮平已经随韩昭氏和东王府的兵马回了江都,而司马藉则被扣押在南齐,雯儿在随他去了南齐之后,被打发回来,现在江都。这次回到东王府别馆,韩健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到回来,韩健便见韩崔氏换上一身宫装要出去,便上前拦着韩崔氏,他知道韩崔氏这么着急出去,必然是要进宫去见女皇。 “三娘。都说了你去了也无用。不如留下来从长计议一下。就算要去见,也等先将事情查明,这么贸贸然便去,可能会打草惊蛇。”韩健道。 “你让三娘如何忍得住?”韩崔氏自来是急脾气。现在京城出了乱子。她劝韩健回江都又劝不动。现在已经身在险地,她就忍不住要进宫求个明白。 韩健道:“三娘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忍耐。要是我们先自乱阵脚,那不是更容易被宵小之徒寻着空隙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韩崔氏叹道:“现在恐怕不是别人要挑时候来杀我们措手不及。而是我们肉在砧板上,任由别人来处置。五十个人,加上东王府上下才几个人?要是那小小的监国派人来拿你,你能作何?” 韩健笑道:“就这么来拿人,杨余可未必有那胆子吧?拿了我,他如何跟天下人交待,他如何跟我江都之地的百姓交待?他以为拿下我,就能封住消息,不让消息流传到江都去?” 韩崔氏想了想,微微点头道:“还算你不是没脑子闯进洛阳。三娘昨日已经去信江都,让你二娘派兵过来接应你,马不停蹄应该用不了几日便会临近洛阳。这样我们有什么事,咱江都而儿郎也能支应着,那些人想对你怎样也要掂量掂量!” 韩健没想到韩崔氏性子如此急,连调兵这么大的事也没跟他商议过。本来没经天子准允,私自调兵是大事,但现在也是非常时期,韩健也不知道不能事事被人牵制,像韩崔氏这样先发制人也是可以的。 韩健先把上下安顿下来,尤其是顾欣儿和小荷两个女眷。顾欣儿一家人都在牢狱中,心中担心至极,而小荷则是突然到陌生环境,面对一大群带着刀剑的人更是吓的几日都不敢出来见韩健。韩健要做什么事,也要先安顿好她二人。 等安顿好,韩健没有直接休息,而是趁着还未到晚上,带着张行和几名侍卫要往清虚雅舍而去。 “健儿,你不休息,还要出去?”韩崔氏得知韩健要出门,这次轮到她来挡驾。 “三娘放心,这次我出去是有事要办,会小心一些。” 韩健不顾韩崔氏劝阻,执意出门。等韩健到清虚雅舍,一个毛头小子一身普通衣衫,正在清虚雅舍门口探头探脑。正是林小云。 “喂,来找你小姨?”韩健招呼一声道。 “是。”林小云过来,尴尬一笑道,“你是东王,不知怎么称呼你。” 韩健笑道:“怎么称呼都行,怎不进去?” 林小云道:“我头次来这等地方。要是小姨不在里面,就麻烦了。” “走,一起进去。” 韩健说着,前脚进了清虚雅舍。到雅舍里,一切布置如旧,因为不是饭点,雅舍里也没什么客人。只有个新伙计在收拾桌椅,见到韩健还不认识。 “少公子回来了!”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一时间清虚雅舍好似地震一般,不少人从楼上楼下后院跑进来凑热闹,见到韩健,一个个都如同见到亲人一般上前行礼作揖,而本来应该最先出现的林小夙,则是最晚出现,她一身布裙,看上去比原来精干了许多,见到韩健先是稍微惊喜了一下,但马上敛起神情,走上前行礼。 韩健笑道:“林大掌柜,看我把谁带来了!” “小姨!”韩健话音刚落,林小云便从人堆里窜了出来,吓了林小夙一跳。等林小夙定睛看清楚是自己的小外甥,马上掩面而泣。 本来以为林小云到了南方,必然有几年不能见面,没想到这才半年光景,林小云便平安无事回到洛阳城来看她,人也很精神,没有一点受苦的样子。 “这些日子以来,众位都做的很好。不日将给众位加些薪水。”韩健当众道,“不过先散了,各作各的,晚上散了夜市,让林掌柜设宴招待诸位!” “谢少公子!”清虚雅舍的伙计一个个兴高采烈的。不但见到东王平安归来,而且自己有薪水涨,还能在清虚雅舍吃顿好的。以他们的薪酬水平,在清虚雅舍吃顿宴席这么奢侈的事他们也消费不起,韩健等于是变相给众人一次福利。 而韩健这次设宴,则不是简单一次招待伙计,而是想把宴席弄的大一些,看似是在招待自己人,引起一些人注意,而他自己则想趁机跟林詹见见,问问京城里的情况。 韩健没有在雅舍里停留很久,而是先到京城一些地方走了走,甚至还去了上听处外面,但他没有进去。因为此时他虽然还挂着上听处的官衔,但毕竟已经不用他进去坐班。 到日落黄昏之后,韩健才回到清虚雅舍,一进去便没出来。 等二更时分,清虚雅舍的夜市已经散了,韩健趁着清虚雅舍正在开招待伙计的宴席,乱哄哄的时候,带着侍卫从后门离开,几经周转,他才到了目的地,一个不大的茶楼。韩健要进去,被正准备关门的掌柜拦在外面。 “掌柜的,茶楼先延长营业一会。”韩健笑道。 “不行,就为你们几个客人,不值得,明日上午还要开市。”掌柜有些为难道。 韩健让张行把银子奉上,掌柜的马上转变态度,招呼韩健等人进去。 不多时,林詹风尘仆仆过来。 此时林詹已经是廷尉府少府,在洛阳城已经属于实权人物,平日可说是深居简出不敢随便与什么人有所接触。而林詹因为属于无党无派之人,在之前京城的大动荡中,他的地位得以保全,以韩健的判断,现下不管是什么人准备在京城中篡权,林詹都是被拉拢的对象,因而林詹背景简单,他跟韩健的关系很少有人知晓,别人都当他是凭借自己本事平步青云,因为他是廷尉府一点点提升起来的,而非空降。一旦京城有什么动乱,有这样一个资深的廷尉少府,京城的治安也容易恢复正常。 林詹刚到,便又有一人赶来,正是早些时候被韩健扇了一巴掌的于梁。 第二百四十六章洛阳乱(三) 于梁还有些莫名其妙,白天因为阻拦东王车驾而被打,之后就受到东王邀请。这次过来,他心中带着几分惴惴不安。 等人一来,见到韩健,他才放下心来,韩健亲自谢罪,令于梁感觉受宠若惊。 不过毕竟是茶楼,韩健不能以酒水相招待,韩健这次找于梁来也只是礼节性拜会。有林詹作为引荐人,加上白天出现的误会,于梁跟韩健也算正式相识。韩健所想得到的并非一个普通城门校尉的效忠,而是看中于梁身为城门校尉的身份,希望在有用的时候能得到于梁的帮助。 与于梁和林詹二人在茶楼商量了不长时间,韩健便从茶楼离开回东王府别馆。韩健见林詹,还有层事要做,就是看看能否通过廷尉府设法对被拘押的大臣进行营救。 经过林詹详细诉说,韩健才知道这次被朝廷拘押的众多大臣中,根本没有关押在廷尉府的。女皇长时间未露面,连林詹也不知女皇现下的安危,对于营救顾欣儿父亲顾唯潘等人,林詹也无丝毫的办法。 韩健未勉强,说完事情之后,韩健便匆匆与林詹和于梁分开。等韩健回到东王府别馆,才知道宫里面那边刚来人,说是由女皇派人传达了对韩健的问候。 “陛下的问候?”韩健看着告诉他这消息的韩崔氏,“可有手谕?” 韩崔氏微微摇头道:“没有,只说问候。陛下若真关心你,怎会不召你进宫面见?现下只说是陛下派人来问候你,其中必然有鬼,若是无恙你还是设法离开洛阳,此地不宜久留。” 韩健知道韩崔氏现在一有机会便会试图劝说让他离开京城。韩健在这种非常时期,实在不想单独离开,对于洛阳城,他还有些羁绊。不但是为顾欣儿一家人,同样还有女皇的安危。他不舍便如此离去。 韩健将之前出去见林詹和于梁的事对韩崔氏说了,当韩崔氏知道韩健单独去见一个城门校尉。为将来离开洛阳城有所准备。心中也多有宽慰。这至少证明韩健也不是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 “既然你已经铺好了退路,那为何不直接走,还要在这里等一下?”韩崔氏叹口气对韩健说道。 韩健一笑,未多言。当下他突然很想见自己的师傅法亦。从韩崔氏那里得知。法亦在去江都通知了韩健的下落之后。便已经北上前往洛阳,应该比他们更先一步抵达洛阳城。要是女皇有什么危险,而且韩健已经回到洛阳。有什么事的话法亦也该过来找他商议,但到此时法亦仍旧没露面,韩健不知是法亦出了危险,还是法亦无法设法过来见面。 韩健回到东王府别馆,便去看顾欣儿。顾欣儿自然关系自己一家人的状况。 “欣儿,我先未问过你,派人去接雪夫人和她儿子过来,你不会怪我吧?”韩健有些踟躇问道。 雪夫人母子,也就是顾唯潘在外面所养的女人和儿子,本来在顾欣儿母亲顾松氏的妥协下,他们即将落籍正式入门,但一些事使得事情有所耽搁。 “没事。我想父亲也不想他们出事。”顾欣儿拉着韩健的手道。 韩健这才松口气。现在顾唯潘出事,因为顾唯潘外宅毕竟没有名分,知道具体情况的人不多,因而这次顾唯潘下狱,雪夫人母子得以幸免,不过他们却整日提心吊胆。韩健这么做,是不想让顾唯潘一家就这么散了,他即便作为顾家未来的女婿,也在为顾唯潘这个老丈人着想。 到第二日,十月初七,韩健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带着随从到三司问询顾唯潘案件的进展。 本来东王回洛阳,幕后之人也怕韩健闹事,但韩健到三司去,也只是例行问询案情,并未作出什么过激的反应。韩健对其他大臣也不甚关心,所问的也不过是顾唯潘的案情。但一轮问询,却是处处碰壁,三司的人有意不肯见韩健,都在躲着他这个东王,更没人跟他说明案情。 到中午时,韩健到了最后一站御史台。本来他以为会像之前一样碰壁一无所获,没想到他还没等进去便得知,身为监国的杨余竟然身在御史台内。 杨余没在皇宫而在御史台,韩健也没想到。韩健之前的猜想,若是杨余有意要谋朝篡位,现在应该紧锣密鼓筹备登基事宜,至于一些反对派官员,现在已经下狱,等他登基之后自然有大把的时间来慢慢对付,不须急在一时。从此韩健判断顾唯潘等人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得知杨余竟然在御史台亲自督导顾唯潘等大臣的案子,韩健感觉到杨余对此事体现了莫名的慎重。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杨余想彻底斩草除根,要是不能救出顾唯潘等大臣,顾唯潘的命将很快保不住。 本来韩健在御史台想求见一下杨余这个监国,不过也被拒绝了。 韩健直接带张行等人回东王府别馆,张行道:“少公子,我们是否联络一下其他大臣,让那些大臣为顾首席等人说项?” “没用。现在见不到陛下,怎么都是无济于事,相信这次我露面为这些官员所奔走,朝廷会加紧处置这些官员,对我们并非好事。” 张行有些不解道:“那少公子你……” “你是想问我既然知道这么奔走对顾首席等人不利,为何还要出来奔走?”韩健叹口气道,“这算是一种态度吧。我就是想让那些人知道,我现在的主要精力放在哪,也许我对此事加以关心,会令顾首席这一两日内暂且是安全的。” 韩健奔走一天,除了碰壁,也没遭到什么阻碍,除了路上有人跟踪之外,就连杨余也没找人来为难他。 这让韩健感觉事情不简单。要是杨余有心谋反,怎会放任他在城中到处走?难道将顾唯潘等一些元老大臣无端下狱并非是杨余的主意? 韩健仍旧有许多事想不通,因为这次的事太古怪,从开始他得知洛阳有事发生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谁是始作俑者,到此时他仍旧是一头雾水。除了称病不见人的女皇,就一直是杨余在露脸,到此时他倒感觉杨余也许并非这次事情的主要人物。 韩健想,难道是西王和北王在暗中捣鬼?延宁郡王也有可能。这三个人是有可能染指皇位的,当然杨余也有可能,但杨余毕竟羽翼未丰,又是将来太子的不二人选,也许是杨余被人拿来当枪使也有可能。 “健儿,情况如何?”韩健回到东王府别馆,韩崔氏迫不及待问询韩健具体的情况。 虽然韩崔氏在不断催韩健离开洛阳,但其实她自己也对下狱官员很担心,其中也有她所认识的人,包括曾经由她引荐给韩健的博学鸿儒崔明礼。 韩健将之前在三司碰壁的事一说,韩崔氏叹道:“为今之计,最好是能设法见到陛下。” 韩健道:“如今皇宫是何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要是硬闯皇宫,是否会打草惊蛇?” “健儿,你要去硬闯皇宫?”韩崔氏起身道,“万万不可。你要是乱来,那些想对你不利的人就有理由对你下手,现在之所以还风平浪静,不是他们不想对你下手,而是他们找不到由头,你可不能自己送上门去!” “可是三娘,若是不去皇宫,陛下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更无法营救那些被杨余所关押的大臣和他们的家属,如此下去,人心必然不稳,洛阳城一旦陷入动乱之中,那我魏朝就将四分五裂。难道三娘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韩崔氏思考了一下,说道:“总之三娘不准你去。” 韩健微微一笑道:“这次恐怕不能听三娘你的了。我既然身为国使出使归来,进皇宫面见陛下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我去皇宫,虽然你于理不合,也是情有可原,就算背后有什么人要阻止,起码我先去试试。” 说完,韩健再次带人离开东王府别馆,还没等走出几步,便有大队的人过来。这些人正是由杨苁儿率领而来,韩健看杨苁儿一副慎重模样,便知道她是有事而来。 “杨小姐,你怎么大阵仗过来,所为何事?”韩健皱眉问道。 “我想进宫去面呈陛下。”杨苁儿道,“东王这是要往何处去?” 韩健一笑,他倒没想到在去见女皇心思上,居然跟杨苁儿不谋而合。 “同去。”韩健笑着作出请的手势。 “嗯。”杨苁儿微微点头,与韩健一同往皇宫的方向走。 本来一个东王,一个是南王府的郡主,二人去皇宫也不该如此低调步行,但他二人似乎有意步行路上商量事情。 “杨小姐,你为何急着要去见陛下?”韩健顺口问道。 “陛下生病,我们做臣子的不该去表示一下关心?这还需要理由?”杨苁儿语气有些不善说道。 “这倒是好理由。”韩健哈哈一笑,要说直接,杨苁儿比他更直接,而这次杨苁儿带去皇宫的人也比他多很多,大有要闯宫的意思。韩健心想,既然你带这么多人,那我就不如留在后面,让你作为此事的主导。 第二百四十七章洛阳乱(四) 东王府和南王府一行,准备从皇宫正门应天门而入。这也是外蕃大臣进宫该走的宫门。 还没等到应天门门口,皇宫便有大批侍卫如临大敌一般堵在门口,似乎要设法阻止什么人进宫。 韩健见到应天门的阵仗,心说皇宫没鬼才怪。要不是怕他揭穿皇宫里存在的阴谋,只是女皇生病的话,何至于连他来皇宫门口也需要这么多人戒备? 杨苁儿脾气很犟,越难的事她越喜欢迎难而上。现在皇宫门口的大批侍卫明显是针对他们而来,可她仍旧一点都不在乎,径直往前闯。 “非陛下传召,一律不得进宫!”侍卫中的小军官上前冷喝道。 “我们远道而来,就是听闻陛下龙体有恙,前来探问,如此你们都不允许进去看看?”杨苁儿冷声道。 杨苁儿的问题并没有人回答,侍卫们只是堵住们,兵刃在手与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侍卫对峙着,这架势,有随时火拼的迹象。 韩健好似说和人一样,上前道:“请别误会,其实我们来的本意,是要探望陛下的病情。若是陛下实在不方便见我们,那传达一下我们的问候,不知是否可行?” 杨苁儿瞅了韩健一眼,她自然没想到韩健带着人来,居然会这么没原则,被侍卫一番话就给阻住。 “问候之事,我们做不得主!”侍卫见东王态度温和,他们心中自然也松口气。毕竟要是东王也硬来,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人硬闯皇宫,真动起手来他也担待不起。 “那请这位仁兄,去找能做主的人来与我们见面。”韩健笑道,“放心,我们只是想让人传达问候。” 那侍卫小军官想了想,大概觉得韩健这要求也并非十分过分,便紧忙对手底下的人吩咐一番,让他们进宫去找什么人。 不过派人去了半天,去者才回来。在那小军官耳边说了什么。小军官道:“东王见谅。没人可以向陛下转达东王的问候。东王还是请回吧。” “那可不行了。”原本好说话的韩健,此时态度却突然不善起来,“我们远道而来,身为陛下臣子。得知陛下染病在身。面都见不着也就算了。现在连基本的问候都传达不进宫,这是我们身为人臣的本分?” 这次韩健态度强硬起来,便显得有礼有节。本来韩健只是说传达问候,这可说是一个很简单的要求,但这要求都做不到,就好像是这些侍卫将他给激怒一般。 “东王请稍候,我等再派人去通禀。”那小军官也有些紧张起来,再派人进宫去寻人。 等人又去了,杨苁儿走过来,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们找不到人帮我们转达什么问候?” “这个当然。”韩健一笑道,“以这些侍卫的等级,能找到人去见到陛下?” 杨苁儿冷冷瞪了韩健一眼,她感觉出自己是被人当枪使顶在前面,刚才还觉得韩健有些懦弱无能,原来是在装熊,其实他自己心中早有定策,可是提前竟也不说。 “那他们就是找不到人去传达问候,你又如何?”杨苁儿冷声道,“你不会就这么回去吧?” “否则怎样,带着兵马杀进皇宫?”韩健笑道,“这里毕竟是皇宫,以我们这点人手,别说杀进去,恐怕连应天门都进不去一步。” 杨苁儿见韩健一副悠然自得模样,便知道韩健还有后招,至于是何她还不得而知。但她知道韩健是有意不肯言明,心中自然有气,便回到一旁站着不再说话。 过了不多久,应天门那边又有情况,一队队侍卫突然往皇宫里撤,而宫门也在关闭中。 “什么情况?”韩健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来关城门这一套。 “你不是有办法吗?这不是应该在你计划之内?”杨苁儿有些恨恨说道。 “谁说的?”韩健苦笑道,“我只说不能乱来,可没说准备怎样。现在是要闹哪出,居然把宫门关了,就为阻止我们进宫?” 杨苁儿冷冷一笑,对着宫门城楼的方向大喝道:“关城门是何意?难不成,你们要造反?” 原本那小军官登上城楼,一脸无奈回道:“奉监国旨意,今日宫门关闭,到明日再开启,若是有什么事,请明日再来!” 杨苁儿简直气的跺脚,心说要是刚才没有某人的阻拦,她甚至都带人硬闯进去了,现在宫门却关闭,她连宫里面是何情况都不知晓。 “杨小姐,何必如此生气呢?”韩健不合时宜笑道,“既然人家不请我们进去,我们还赖在这,是否有些不识相?” “要回去你自行回去,我要在这里等着面呈陛下。”杨苁儿怒道。 “在这里杵着,也未必是良策。我有个办法,杨小姐是否想听听?”韩健突然故作神秘道。 “嗯?”杨苁儿打量着韩健,目光好像在说,你有办法不早说? 韩健凑上前道:“我听闻这些日子,监国都在御史台行走。杨小姐要进宫,何不去御史台,问问监国的意思?” 杨苁儿一听韩健的话,不由又有些来气。去御史台问什么杨余都是借口,这分明还是要拿她当枪使。 不过韩健既然让她知道杨余在御史台,她知道无论如何也会过去看看,这是她的性格,有些事她不想拖下去。现在就算是绑也要把杨余绑回来,质问他为何阻拦她去面呈女皇。 “那东王可是要同去?”杨苁儿问道。 “这是自然。”韩健笑道,“在下也想去问问监国,陛下是生的什么病,是因为不能见风而不得见人,还是因为传染才不得见人?” 杨苁儿目光冷淡打量韩健一眼,道:“你分明知道陛下不是因为生病,还说这些,到底是何意?” 韩健故作一愣,反问道:“那杨小姐又如何肯定陛下没病?” 这次轮到杨苁儿稍微错愕。也的确,从开始,女皇没生病只是推测,谁也说不准现在皇宫里是怎样一番光景,也许这一切是女皇自己安排的也说不准。 杨苁儿这次没多言,直接带人往御史台的方向赶,路上甚至都不搭理韩健。 韩健也不会自讨没趣,等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人抵达御史台,却再次被人拦住,不过这次可没皇宫那么大的阵仗。毕竟御史台只是衙门官所,有人也有限,杨余出来走,带的人手也不太多。 “我们来见监国,还请通禀。”杨苁儿之前上前与拦住他们的人喝道。 “还请等候!”门口的人见到杨苁儿来势汹汹,也不得不进去通禀。 杨苁儿退回来几步,韩健上前,笑道:“杨小姐,我看这样,你们守住前门,我们去后门,一会包抄进去,你看如何?” “你什么意思?”杨苁儿看着韩健,突然好似是恍然过来,道,“你是想绑……乱来?” “什么乱来?我们只是设法请三殿下回去喝杯茶,这不为过吧?毕竟三殿下乃是陛下的亲弟弟,陛下生病,不对外人讲,三殿下总会知道详情吧?” 杨苁儿这才知道韩健忽悠她过来是为何,原来是要绑架杨余回去。 “劝你不要乱来!”杨苁儿道,“这里是洛阳城,现在你面对的是我魏朝的监国,他现在可有调动军队的权力,你做这些,行同谋反!” “哇。杨小姐,你给在下安的好大的罪状。刚才是谁要硬闯皇宫?硬闯皇宫就不是谋反了?”韩健反问道。 杨苁儿眼睛一扫,有些不想跟韩健说话的意思。 韩健凑上前道:“绑人回去是假,施加一些压力是真。以杨余的性子,老早也料到我们不敢乱来,所以他才干如此淡定带不多人就敢来御史台。但若是我们强硬一些,若是杨余心里有鬼,那他就会担心,我们或许会趁机要挟他一下,本身不伤和气,又能得到结果,如此不是一举两得?” 杨苁儿想了想,韩健说的不无道理。杨余正是仗着京城局势尽在掌握,也就敢在京城里横着走,他限制东王府和南王府进城的人数,就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却不知道东王府和南王府居然会同时调集人手来找他“说理”,杨余若真是洛阳事情的元凶,自然会胆怯,以为东王府和南王府准备拼个鱼死网破,会担心自己的安危,那就落进韩健圈套之中。 “既然要要挟,你要挟他什么?”杨苁儿问道。 “这个……”韩健微微一顿道,“其实在下回到京城,一是关心陛下安危,再者是想……营救一个人出来。他正被拘禁在刑部之中,而且曾经是在下的良师益友,而且……” 韩健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下去。杨苁儿知道“而且……”后面是什么,应该是“而且是我未来老丈人”。她心中突然有些吃味,面对韩健,她心中还是有些波澜,她自己以为有些事可以放下,但从她再次见到韩健开始,一些事不想去想,却偏偏想起。 此时在御史台内,杨余得到东王府和南王府带人来的消息,自然也有些慌张,不得不出来正面相对。 第二百四十八章保释 杨苁儿心情复杂,回道:“陛下安危,才是如今最紧要之事。” 说着,御史台内有了动静,杨余在得知御史台已被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侍卫团团围困,不得不从正门出来,见韩健和杨苁儿。 几个月不见,杨余蓄起胡子,看上去比以往沉稳许多,带着随从出来,杨余闲步悠然,感觉似未被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不敬之举所惹恼,却也带着几分阴冷的神情。 杨余身边几名随从中,大多数都是皇宫的太监,杨余一出来,杨余身边一名太监便用阴阳怪气的公鸭嗓子喝道:“尔等见到监国,还不下跪?” 说话间,杨余已经立在御史台正门门内,并不走出,大概是没想到外面的阵仗如此之大。原本他以为限制了东王府和南王府进宫的人数,就不会有什么麻烦,没想到一向有芥蒂的东王府和南王府竟然联合一起把他堵在了御史台,向他施压。 杨余毕竟是监国,韩健拱拱手,仅此而已。杨苁儿却是连基本的礼都不行,在杨苁儿眼中根本就觉得杨余是个乱臣贼子。 “大胆!”杨余身边的太监再喝道,“东王,你这就算行礼了?还有那个……” 韩健打断那太监的话,道:“就藩郡王,入天子而不拜,参而不名,这位公公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那太监显然不太明白皇家这些礼仪,不过听韩健态度强硬。他语气反而几分软弱下来,道:“那……那又如何?” 韩健冷笑道:“我参天子都可以不拜不名,请问在我魏朝,监国之位可是在天子之上?” 那太监登时语塞,监国再怎么大,也在天子之下,本来他觉得,任何人见到监国都要奉为君长,却没料到一个东王,竟然有见到天子都可以不跪不通报姓名的特权。这显然不是他一个出身普通太监所能知晓。 杨余没想到自己身边的太监竟然会如此无用。竟然连皇宫的规矩都不甚明了。他这时才想起,身边这些太监都是因为跟他关系亲密而被他提拔起来的亲信,本身没有司礼监懂规矩的太监。反观自尽而死,女皇身边曾经的大太监卢绍坤。对宫廷礼仪则是了若指掌。待人方面也把分寸把握的很好。 到此时。杨余觉得是时候在身边安置一些能派的上用场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太监。 “东王前来找本监国,不知所谓何事?”杨余见情形有些僵持。便立在门内朗声问道。 韩健没想到这才几个月不见,杨余就以“本监国”自称,监国之位,本身并无正式名号。所谓监国,不过是在天子出巡或者有恙在身时,代天子行政,但在一些事上并不能越权。但显然杨余又是将一批大臣下狱,又是私自调动洛阳城周边兵马,已经超出了他这个监国的权限。 “我等前来,是要拜见天子。”韩健拱手道。 杨余闻言怒道:“拜见天子去皇宫,这里是御史台,难道东王不知?” 韩健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阴冷,道:“监国不是早就下令,不许外人随意进宫?所以我等只好来请监国通融一番。” 杨余道:“陛下有恙在身,谁人都不见。东王请回吧!” 韩健笑道:“那就请监国与我们回去,跟我们详细说说陛下的病情,也好让我等安心。” 杨余听韩健这口气,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说什么请他回去,根本是只能被挟持他,以杨余目前的处境,根本是被困在御史台内,要是眼前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人乱来,以他身边不多的侍卫和太监,根本无法抵御。 “本监国公务缠身,不便到东王府一叙。”杨余语气也温和了一些,说道。 杨苁儿听杨余这口吻就来气,她身为南王的二小姐,本身也是魏朝的郡主。本身郡主进洛阳,要面见天子只需要派人去通报过便可见,但如今不但她见不到,连一个入宫都不需要通报的东王都不能见,去了皇宫,宫廷侍卫居然将宫门给关上,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听闻。在她看来,越是遮掩,越藏不住事,女皇已有月余未曾露面,现下女皇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就算女皇尚在人世,也恐怕为奸佞所趁无法与外界联络。 杨苁儿不像韩健那么好说话,她性子比韩健更急一些,听到杨余这些话,杨苁儿喝道:“将士听令!” “有!”南王府随从齐声呼喝,威势并存。连杨余也被这不多随从所造出的气势一震。 杨苁儿正要下令拿人,没想到与她统一战线的韩健居然出来当和事佬。 韩健道:“杨小姐何必如此心急?我们先且听听监国如何说,也许陛下真的身染恶疾不便见人,派监国出来处置一些事情,若是我们强请监国回去,岂不是冒犯了陛下和监国?” “你说什么?”杨苁儿侧目蹙眉打量着韩健。 来御史台是韩健提议来的,来到御史台后又是韩健下令把御史台困住准备扣留杨余来化解事端,可到如今,竟然是韩健出来帮杨余说和,倒好似是她枉做小人一般。 “在下是说,何不听听监国如何说?再做定夺不迟。”韩健笑道。 杨苁儿虽然性子急,却也并不是十分冲动,在最开始时,她也感觉出来御史台将杨余扣下并非是明智之举,事到如今是情况不容她多想,才要强行扣人。但听韩健如此淡定地说,她反而很相信韩健这么说有道理,这种信任,连她自己都料想不到,以往在她想来谁敢这么戏弄她拿她当枪使,她早将那人给剁了,还能听明知被人利用还自愿被利用不成? 杨苁儿轻哼一声,不再言语,转而看着仍旧立在御史台门内的杨余。 杨余此时面色也有些慌张。虽然他现下掌控了洛阳局势,可却又孤身在外,为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人所趁。远水解不了近火,要是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人乱来,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此时韩健笑着问道:“不知陛下派监国前来,是为办何事?” “通番谋逆案!”杨余阴沉着脸道。本来他不想回答,但他感觉出,要是自己不回答,东王可能还好说话一些,南王府那位二小姐就不给他丝毫颜面。 韩健一叹道:“这可是大案子。不知监国,案情到底如何?” 杨余皱皱眉,没想到东王居然在这种地方公然问案情。此时由不得他选择,他只好让后面的御史台官员出来解释详情,他要伺机逃走。他心想着,只要离开御史台,让我调动兵马,你区区的南王府和东王府一点点侍卫,我还奈何不了你们? 一名御史台中年官员,走出御史台大门,对韩健和杨苁儿解释案情。 韩健听了一小段,便知道这是子虚乌有的栽赃案。缘起几个月前鲜卑突然南侵,之后是北王的谋反,在事情平息之后,韩健很快便出使南齐,京城也并无有对什么通番之人的查处,因为近乎人人都知道,所谓鲜卑入侵不过是北王谋反的借口,本身鲜卑人并未破关而入,倒是北王趁着这由头意图染指洛阳城。既然北王谋反已经被平息,就不会有人揪着通番之事不放。 今日既然又重新提出有人通番,那就说明,有人想借此来打击异己。 在听着御史台官员说明案情的同时,韩健目光一直落在杨余身上,令杨余想避开都不行,更别说逃走。 听完案情,韩健问道:“不知这些逆臣通番,可有确证?” 那御史台官员看了杨余一眼,显然有些忌惮,便道:“涉及内情,下官不敢擅自多言。” 韩健冷冷打量着杨余问道:“监国,我们身为魏朝股肱之臣,不能知晓?” 杨余听韩健这口吻,就是让他不说也得说。 “有的查明,有的尚未查明。”杨余沉声道。 韩健笑道:“那不知未查明通番罪行的,在下是否可先保释回去,等三司找到确切罪证,再行将案犯扣留法办?” 杨余打量着韩健,沉声道:“你想把人带走?哼哼,笑话,要是人不见了,本监国去何处拿这些危及魏朝社稷的罪魁?” 韩健笑道:“在下不是说了,是保释。以在下作保,要是被在下保出来的人,有人失踪,那在下就愿意承担与这些人同样的罪责。监国还是考虑详细的好,否则……一些事在下真的是拦不住!” 韩健说着,还看了杨苁儿一眼,好像在说,你要是不同意,那这位杨小姐可就要硬来了。杨余脸色阴沉不定,最后摆摆手道:“人都在刑部牢房内,请东王先回,本监国自会将人送到府上。” “那在下就先谢过监国。”韩健拱手道,“我们就先告辞,回去等监国的消息。” 韩健说着,便要招呼杨苁儿离开。杨苁儿走上前低声道:“你就不怕纵虎归山?今日不拿下他,日后何来机会?” 韩健回道:“我们现在没有谈判的资本。” “谁说没有,把他拿回去不就有了?”杨苁儿蹙眉道。 韩健轻叹一句道:“杨余并非罪魁祸首!” 韩健一句话,令杨苁儿一愣。杨苁儿看了杨余一眼,今日乱象竟然不是眼前这个监国为祸首,那还会有谁? 第二百四十九章铁骨铮铮 韩健与杨苁儿说完,转身看着御史台大门方向,从怀里拿出一份名单,道:“在下有几位亲眷尚在牢内,不知监国是否可看看,其中有哪些并无通番罪证,在下感激不尽。” 韩健说着,作出躬身献书的模样。杨余黑着脸,现在不是他随便放几个人,而是被点这名放,这种不敬之举令他很恼火。不过他也识时务,知道当下强来并非善举,便摆摆手,让随从上前接过韩健的名单,打开来一看,竟全都是他恨之入骨的官员,当首的位置,赫然便是顾唯潘和崔明礼。 这二人,一个是当朝次辅大臣,也是女皇钦定的未来首辅大臣人选,这人竟然不支持他登基为帝,态度时分强硬,可谓时分不识相。顾唯潘以往圆滑世故,本来他认为在众多官员中,顾唯潘是一个突破口,孰料结果是,其他高层大臣要么选择支持他“顺应天命”,要么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顾唯潘却成了反对他之人的代表。杨余本来不敢对顾唯潘这样的高官下手,因为顾唯潘毕竟背后代表着不少人,但要是顾唯潘不下狱,他的日子就很难过。 再说崔明礼。如果说顾唯潘只是跟他闹事,而崔明礼则是利用他博学鸿儒的身份,召集天下学士向他声讨,简直是要把他当成乱臣贼子看待。杨余一气之下,将崔明礼这样德高望重的学院派代表下狱,就是要给天下读书人一个警示:天下是杨家男丁的。而不是姓杨女人的。 现在韩健向他讨要这二人,令他颇为动怒。 “本监国回去,查明案情,将人送到东王府。”杨余冷声道。 “既然如此,先谢过监国。”韩健拱手相谢道,“若是监国言而无信,在下真的会很失望。” 杨余瞪了韩健一眼,心中有股恼火。他毕竟也忌惮韩健身后所代表的东王府势力,江都一地,拥兵数十万。加上南王府的兵马。足以撼动天下走势。而杨余很清楚,这次他登基所利用的是北王府的兵马,要是没有南王府和东王府的支持,他没法压的住北王府的那些豺狼。更无法与西王府抗衡。 “监国。告辞。” 尽管杨苁儿不想走。还是被韩健所拉走。杨苁儿愤愤看了杨余一眼,恨不能将这人拿下,然后逼宫查明事情的原委。 离开之后。杨苁儿一路上闷声不语,她还在生气之前被韩健拿来当枪使,还恨韩健竟然那么相信一个无耻小人,竟然不等把人接到,就这么轻易离开。 “请杨小姐到东王府一叙。”韩健走过去,跟杨苁儿道。 “嗯。”杨苁儿本来就很想骂韩健,她没想到韩健会如此识相给她个机会骂。于是点头,带着人手往东王府而去。 到了东王府,韩崔氏和顾欣儿等人早就在等候情况。韩崔氏本来以为韩健可能会进宫见到女皇,但在得知详细情形之后,才有些后怕道:“健儿,你这般去御史台闹事,不怕姓杨的小子事后找你麻烦?” 韩崔氏把问题问出来,杨苁儿也看着韩健。此时他们正在东王府正厅内,整个正厅里,除了韩健,只有韩崔氏和杨苁儿二人,顾欣儿同为女流,很清楚自己身份,选择了回避。 “三娘,本来我还不确定。但我看到杨余,求证了一件事。”韩健道,“这次事关谋反,杨余绝非主谋。” 韩健的话,令韩崔氏一愣。韩崔氏紧忙问道:“你说什么?姓杨的小子不是主谋?那是谁?” 韩健叹道:“杨余本身羽翼未丰,以前所能凭靠的,是北王党,如今北王党差不多垮台,连北王也落得阶下之囚,西王也有可能。若是杨余背后无人撑腰,他不敢谋反,陛下到如今,也许尚是安全的。” 杨苁儿问道:“这点东王又如何确定?” 韩健道:“很简单。如今杨余控制了洛阳城的军政防务,他为何未登基为帝?” 杨苁儿略微思考一下,目光重新凝集到韩健身上,道:“为何?” “他不是不想登基,是在等一个时机。”韩健道,“陛下虽抢了原本属于他的皇位,但陛下毕竟是他姐姐,待他视如己出,而且陛下登基,是当初先皇所定,而事实上,陛下也的确准备将皇位交还给杨家男丁一脉。他要篡位,未必下的去狠心弑君!” 韩崔氏道:“健儿,你太仁慈,岂知这皇家为争夺权位的险恶?历史上,为了皇位,弑父杀兄之事还少了吗?” 韩健道:“三娘还没听完我说,怎么就先打断我?其实我猜想陛下现在安全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杨余也没把握弑君之后,他就能安稳地坐上皇位。” “嗯?”韩崔氏道,“你是说,他背后可能存在一些拥趸?” “不是拥趸,是利益交换者。”韩健道,“本来我还想,到底是北王,还是西王,除了这两家,无人有这么强大的实力,能帮杨余登上皇位。现在想来,在幕后怂恿杨余登基的,只可能是北王。” 杨苁儿稍微有些惊讶道:“北王不是被囚禁了?” “北王是被囚禁,但还有小北王,北王党并未彻底灰飞烟灭。若是西王幕后支持杨余,那杨余早就该弑君登基,而不需要等待月余之久。杨余也知道,北王狼子野心,图谋的也是魏朝国政,要是他不能造出对他登基有利的局势和舆论,他贸然登基,只会遭到北王为首的靖难之举。”韩健道,“北王一方面推杨余登基,登基之后再拆台,本身杨余势单力薄并不及陛下的威望,北王很容易得逞。” 韩崔氏想了想,点头道:“北王推姓杨的小子登基,再反他,这样谋反的就是姓杨的小子,而他北王军倒成了正义之师。” 韩健也点头,道:“我想杨余也看到了这点,在他控制了洛阳局势之后,并未马上登基,而是等待时机,先铲除一些对他不利的因素,比如说朝中反对的声音。只要他不登基,北王就没有反他的理由和借口,反倒暂时与他虚与委蛇,一方面说是帮他登基,另一方面却在暗自筹谋,夺取洛阳城。” 杨苁儿听到这,她也明白过来,道:“你不南下杨余,是不想给北王机会?” “是。”韩健道,“若是我们扣留杨余,反而可能令一些乱臣贼子铤而走险,对陛下不利。” 杨苁儿冷声道:“可是你将杨余放走,就对我们有利了?他回去不交人,我们能奈他何?” 韩健道:“我想杨余不敢不交人。不交人出来,他会失信于我们,也会失信于天下。现在那些大臣被他下狱,即便交给我们,这些大臣也不会官复原职,对他已经失去了威胁。他要将这些大臣杀死,不过是为泄愤而已。与其杀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反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人交给我们,顺带也让北王党以为,东王府和南王府领了他杨余的情,令北王以为我们站在杨余立场上。这对他登基有利。” 杨苁儿蹙眉,这些事想起来很复杂,她本身不愿去想,虽然她身为巾帼英雌,却也不善于对人勾心斗角。她宁肯带着兵马上阵杀敌,也不想做这些头脑上的争锋。 最后韩崔氏叹道:“就算能把我魏朝一些忠臣救出来,还是无法挽回局势,陛下安危仍旧牵在一线。” 韩健站在门口,看着阴沉的天空,这几天下来,天气骤冷,眼看寒冬将至,身在洛阳他也有种无力之感。毕竟这里不是江都,他没有权力,以往有女皇的支持,他还可能做一些事,但现在洛阳城已被乱臣贼子所占据,他除了离开洛阳,似乎并无更好选择。 到了黄昏时,东王府门口才有了动静,韩健和杨苁儿、韩崔氏亲自迎出府。只见一辆辆马车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些衣着褴褛像是乞丐模样的人,却都是韩健点名要的大臣。 不过韩健点了二十多名大臣,最后杨余送过来的,却只有十二三人,加上他们的家属,人倒是不少。 韩健最关心的两人,顾唯潘倒是回来了,一番牢狱之苦,顾唯潘苍老了许多,不复当年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反而很沧桑,身上带着鞭打的血痕,头发蓬乱,从马车上下来倒是不让人搀扶,自己一个人也要挣扎着下来。 “顾首席别来无恙?”韩健迎上前,看着顾唯潘满脸横皱和花白的头发,这句问候,竟也问的有几分哽咽。 若是顾唯潘顺从了杨余,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以往他总是认为顾唯潘做到上听处首席大臣,有他自己的圆滑世故,但在涉及君王大事和名节问题上,顾唯潘却真正做到了铁骨铮铮。 “东王也别来无恙。”顾唯潘见到韩健,笑了笑,这笑容中不再像以往那般生硬,带着几分欣慰,和颜悦色。 韩健一笑,上前要扶顾唯潘,顾唯潘却摆手示意自己来。 顾唯潘腿上有伤,应该是在牢房中受到严刑之后留下的,走起路来很不稳。这时候顾欣儿得到消息出来,出到门口,见到父亲这般模样,顾欣儿登时泪水夺眶而出。 “好了。回来就好。”顾唯潘说着,目光却是看着皇宫的方向,眼神中多有亏欠,“可惜崔老头,却回不来!” 第二百五十章尽人事 顾唯潘从未正视过崔明礼,二人自来就不合,这点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崔明礼虽然算不上是朝廷重臣,却在朝中威望甚隆,门生遍布朝野,如此一个德高望重的博学鸿儒自然有跟次辅大臣叫板的底气。 二人斗了半生,到最后,竟也会意见相和一次,两人双双下狱,却是一死一生。到此时,韩健才知道崔明礼死在狱中,连尸体都是被草草掩埋不知葬于何处。 东王府别馆一时间要安排不少人的起居,好在东王府别馆也足够大,厢房不少,安置起来也并无困难。对于其他一些大臣,韩健认得的少,不过既知道是忠臣,韩健也格外礼重,亲自负责安置事宜。 等一切都安置好,已经到入夜时分。韩健回到正厅里,顾唯潘正坐在椅子上叹气,顾松氏和顾欣儿则是立在旁边,见到顾唯潘如此模样,母女二人不由抹着眼泪。 “顾首席,在下将你家眷接到一个妥善的地方,随时都可相见。”韩健以为顾唯潘失神是因担心外宅妻儿,便提醒了一句。 “有劳了。”顾唯潘兀自叹口气道。 韩健问道:“顾首席可还有放不下之事?” 顾唯潘看着韩健,神情中也有几分感激,他也知道这次若非韩健鼎力相助,他可能也会在狱中含冤而死。 “与老夫同被诬陷下狱之同僚,或有枉逝,或有仍不得脱牢狱者。老夫想去祭拜一番。”顾唯潘神情凝重说道。 韩健没想到顾唯潘刚死里逃生,连口新鲜气还没喘过来,就要再去触杨余的逆鳞。纵然杨余杀了多少无辜大臣,要声讨也是无济于事,现下洛阳军政两道已为杨余所掌控,去祭拜,风声一传出去,杨余岂会善罢甘休? “顾首席刚脱牢狱,不妨休息一番,此事……还是容做筹备。”韩健道。 顾唯潘略微点头。他也知道刚从牢里出来。精神有些萎顿,连那些死在狱中大臣的坟头在哪都不知道就要去祭拜,根本无济于事。不过顾唯潘又开口道:“那不知……可否先联系朝中忠直之臣,同去祭拜?” 韩健一听。登时觉得顾唯潘有些太不了解如今朝廷里的情形。现在朝廷里已经没有什么“忠直之臣”。在改换天子的时候。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凡对杨余篡位心有不满之人,也都被下狱。韩健能营救出来的屈指可数,联络其他官员,谁敢来? 不过有些话韩健也是欲言而止,他现下还不想打击垂暮耿直的顾老头。 韩健道:“此事……也要先筹备。顾首席还是先回房休息,我已让府中人为顾首席安排了厢房,日常用品皆有。” “有劳了。”顾唯潘格外的客气,扶着座椅想站起身,却很勉强。顾松氏和顾欣儿上前要扶,他却摆手示意自己来,韩健见他腿上有伤,连站起来都难,更别说走路,紧忙让侍卫找来拐杖。 等顾唯潘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出,人也好似苍老了几十岁。韩健与顾欣儿母女亲自送顾唯潘回房,顾欣儿和母亲都要留下来照看顾唯潘,而韩健则对顾欣儿交待一番,先行回了正厅。 正厅里,韩崔氏和杨苁儿神色也有些凝重。他们也没想到,杨余为了谋朝篡位获得朝廷上下支持,竟会不择手段,连一些老臣都不放过。 “健儿,你真准备去联络朝中大臣,去祭拜?”韩崔氏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看了韩崔氏一眼,韩崔氏在他众多姨娘中可说是相当坚强的一个,可毕竟崔明礼是她所敬重的长辈,在得知崔明礼死于狱中时,也不由掉了几滴泪。可难过之后,她便一心站在韩健立场上,就连崔明礼之死她也不会去追究。 韩健叹道:“该联络,还是联络一下吧,就当是一种态度,我会派人去朝中一些大臣府上投帖,情况也无须说明,只说有故人死,望同往拜祭。能来几人算几人。” 杨苁儿沉声道:“不会有人去的。” 韩健看了杨苁儿一眼,道:“现下陛下安危全然不知,我们不做点事情,如何为人臣子?就算是完成顾首席心愿,我们做点事也当不得什么。我就怕此事会惹怒了那个监国,要是他知道有人公然聚集,能没有动作?” 韩崔氏上前劝说道:“现在人也救了,陛下那边我们也无能为力,健儿你也该走了吧?现在离开洛阳回江都,应该来得及,姓杨的小子应不会阻拦!” 韩健不答,转而看着杨苁儿问道:“杨小姐是否准备动身离开洛阳?” 杨苁儿轻轻蹙眉道:“你为何问我?” “随口一问。”韩健勉强一笑道,“虽然东王府和南王府在一些事上不能共进退,但在今日之事上,在下与杨小姐应该共进退才是,只有如此,才会令杨余对我们忌惮几分。” 杨苁儿没好气道:“随你的便。” 韩健一笑,杨苁儿是个外表很坚强的女子。她说随便,就是说此事就会跟韩健站在同一战线上,而且任由韩健作为主导。从开始,韩健就很不明白为何杨苁儿会帮他,照理说南王应该也会有所察觉京城中将有事发生,在这等情形下,不会放任杨苁儿以南王府的名义进洛阳城。任何一个藩王,在新皇登基时,都会想着如何保全己身,锐意进取者除非是能当皇帝。 韩健没再多言,此时已经入夜,杨苁儿也要回南王府别院。 等人都走了,韩健才让人找来大叠的拜帖,他亲自一封封写邀请涵去给京城中德高望重的大臣。在韩健想来,就算一些大臣卑躬屈膝屈从于当前的形势,总该会有一两个前去拜祭,这也算是让顾唯潘心里好过一些。但韩健写了几封,便感觉有些做无用功。这时候谁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跟顾唯潘为伍?那岂不是找死? “送出去吧。”韩健对张行吩咐道。 “少公子,就写这几封?”张行看拜帖还有不少,以为韩健会写一晚上,最后韩健只是写了几张,便让他送出,令他有些不解。 “多了也无用。尽人事,听天意。”韩健一笑道。 张行拿了拜帖,领命而去。韩健思来想去,到底也没想出办法能探知女皇的情况。如今皇宫就好像是一个封闭的大囚笼,以他的能力,是绝不可能杀进皇宫把女皇救出来的。 韩健回房之后,本想早些入睡,可怎么也睡不着。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等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甚至从未想过如何去保护身边的人。可从他南齐一行,死里逃生回来,他便感觉身边很多事不一样了。身处险地,按照他以往的性格,应该是能避则避,这潭浑水他是淌不起了,可他还是放不下一些人,比如说顾欣儿,比如说法亦,再比如说身在皇宫里的女皇。 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韩健突然想起法亦。如今有能力进宫查知宫闱内情况的,也只有法亦这样的武林高手。可在护送韩健回到魏朝之后,法亦便不告而别,虽然之后有出现在江都,之后下落便不为人知,韩健也不知现在法亦的安危如何。韩健同样想起了武功只是稍逊于法亦的柯瞿儿,也许有柯瞿儿这个任性的丫头在,也能帮他这个忙去皇宫探听一下情况。 到第二日,韩健经过一夜考虑,也觉得是时候离开洛阳。毕竟有些事非人力所及,他想以只身之力改变洛阳城的局势已经是不可能,他唯有回到江都城,才能自保。 因而在上午,韩健也让东王府的侍卫准备行礼,有意要离开洛阳城。 张行从外面回来,他已将邀请函都送了出去。而带回来的情况也很不乐观,很多人听说是东王府派人去送的拜帖,连门都不开,张行只能将邀请函塞进门缝里。只有偶尔一两家大臣收了,也是知客代收的,说是会上呈给家主,在张行看来,那些知客也不过是在敷衍了事。 韩健闻听后笑道:“现在我如同瘟神一般,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哪还敢接收拜帖?算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在顾唯潘那里,韩健则是婉转地说将请帖送了出去。 顾唯潘经过一夜休整,换了干净的衣衫,精神仍旧很差。韩健看得出,顾唯潘经过此次牢狱之苦,也有些彻悟,但这种彻悟却是往执念的路上走。也许是顾唯潘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年纪,很多事不做日后再无时日,因而在国之大体的事情上,丝毫没有让步之意。 “顾首席,你真的准备去祭拜?哪怕到时一个人都不去,只有你孤身一人?”韩健见顾唯潘坚持模样,带着几分劝解的口吻问道。 “一日没人,我就祭拜一日,十日没人,我就祭拜十日。总之我这副老骨头是捡回来的。我愧为人臣,愧为人夫,愧为人父!”顾唯潘态度决绝,大有舍生取义的感觉。 韩健苦笑道:“既然顾首席如此坚持,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不就是祭拜嘛。找不到坟,随便找地方拜就是,整个洛阳城,总会有忠魂归处,尽了心,我当做了一回人事!” 第二百五十一章一起走 一连两日,韩健除了准备撤出洛阳回江都,另一方面也在秘密打探消息。韩健不仅要打探皇宫里的消息,还要打探洛阳城甚至是西王和北王军的动向,以确定这次洛阳之乱的罪魁祸首。 到十月初十,韩健获悉到,西王已经有所动作,兵出西都,兵锋有染指长安城之意。在关中之地,长安城要比西都城更大,西王攻取长安,便有在关中自立为帝的倾向。 北方北王一边,动向仍旧不明。主要是关中有洛夫人的眼线,韩健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东王府在北方布置的眼线很少,小北王有什么军事上的动向韩健很难第一时间查悉。 至于皇宫之内的情况,则好似一潭死水,连针都插不进去。韩健从各方渠道都无法得知女皇现下的安危情况,韩健甚至也猜测女皇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杨余之所以未登基是因局势不稳,他不敢贸然自立为帝。韩健猜想,左右局势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幕后支持杨余的那方势力,而今来看,北王的可能性最大。 但北王毕竟被女皇囚禁在洛阳城中,有失势的倾向,即便有北王党盘根错节的势力,能助北王党夺取洛阳城,北王党内部也存在着纷争,就是老北王和小北王之间的争锋。现下一切活动都是由小北王杨科所为,等一切尘埃落定,杨科怎会轻易将皇位交给自己的父亲?而杨余也不是省油的灯,光是这一党内。就存在三方争夺皇位,这还不算西王,以及像延宁郡王这样本身有野心的郡王。 总之整个洛阳城内,名义上韩健能调动的仅仅只是东王府区区五十名侍卫,有这些人,连保护东王府别馆都不够,更别说去改变什么。 到十月十一,顾唯潘执意要祭拜与他同下狱而死的大臣,韩健拧不过他,加上之前答应与顾唯潘一同前去祭拜。便于当天下午。准备了纸扎和元宝蜡烛等,出府拜祭。 虽然名义上是拜祭,其实这算是顾唯潘一次公开的联络活动,联络的对象便是朝中大臣。同时向杨余施压。令杨余释放女皇。归政于女皇。当然这只是顾唯潘一厢情愿的想法,现下女皇情况到底如何仍旧是谜,而朝中大臣屈于形势。也不敢出来一同祭拜。 这次的祭拜,还有一点荒诞的地方,就是根本没有祭拜的对象,也没有具体祭拜的地点。 这次与顾唯潘一同下狱的人不少,死了几个,还有一些大臣仍旧被拘押在刑部大牢之内,生死未卜。而死去的大臣,葬在哪里也是一无所知,没有坟头,就跟韩健说的一样,洛阳处处都可能是忠魂归处。根据韩健的意思,要祭拜就是要洛阳城一路去祭拜,直到令亡魂安息。 祭拜其实也只是个幌子,一方面是要联络大臣,还有一点,顾唯潘希望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向杨余施压,逼杨余放人。虽然韩健知道这也只是顾唯潘一厢情愿而已。 第一天的祭拜在十月十一,地点便在东王府外,因为顾唯潘腿上未痊愈,行动不便,而他又执意不肯接受其他人的援手,因而在东王府外走的也不远。只是设下香炉和祭坛,埋香祭拜。 到黄昏时,祭拜也吸引了零星一些百姓的注意,但真正出席的,除了身在东王府刚脱难的官员,再就是韩健和杨苁儿这样的“局外人”。祭拜是由顾唯潘所发起,因而一切也都是顾唯潘所主导,韩健只是作为一个帮手,在旁边负责帮忙递个香什么的。 一直到子夜时分,百姓也都散去,顾唯潘仍旧不肯走,韩健等东王府以及南王府的人也陪顾唯潘一直祭拜到深夜,直到确定满朝上下一个大臣都没来。 “顾首席,夜已经深了,是该回去歇息了。”韩健上前劝解道。 此时的顾唯潘沧桑满面,对着香烛和祭坛沉默不语。韩健猜想他此时心中也很凉,当初一个个都是女皇的忠臣,可事到如今,却都当了缩头乌龟,眼看洛阳城中忠臣蒙冤而死,女皇生死未卜,他发起这样一次祭拜活动,最后却没有任何一名大臣走出来与他并肩而立。 “收拾了东西。”顾唯潘转身,拄着拐杖往东王府门口的方向走,就在韩健以为顾唯潘应该是死心时,没想到顾唯潘续道,“明日继续。” 韩健微微苦笑,顾唯潘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说到底,还是一个老臣的顽固和倔脾气。不过韩健心中也多有感动,像这样一个老臣,在如此的情形下仍旧坚持心中信仰和原则,放到哪朝哪代都是难能可贵的。 到第二日,东王府已经收拾妥当,随时都可以动身离开洛阳城。便在上午,黄烈心急火燎过来,自从进入到洛阳城,韩健有几天没见过他。 “韩兄,你想个办法帮忙找找林小姐,我找了他几日,仍旧没他的下落,连她的绣坊也关门了。我打听了洛阳城中经营绣坊的人,也都没她的下落。”黄烈见到韩健便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带着几分哀求的口吻道。 韩健无奈摇摇头,亏现在黄烈还有心思为易蝶。本来韩健直接想说几句让黄烈死心,但转念一想,却好像发觉什么事情被自己所忽略了。 是慎刑司。 在京城中,朝廷各衙门的官员可能是为自己考虑,一个个可以在皇权面前不讲原则。但慎刑司却是女皇一手培植起来只效忠于女皇一人的机构,除了女皇,连监国都无法染指慎刑司的运作。可在洛阳城发生变故之后,慎刑司名义上是归于朝廷管辖,但被朝廷管的,仅仅是慎刑司部领于晗所负责的慎刑司外衙门。而慎刑司内衙门真正的掌舵人凌钧,自始至终都是整个大魏朝最神秘的人物,韩健进出皇宫不少次,到底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凌钧。 “林小姐的事,暂且放下。回头我跟你详细说。”韩健对黄烈说了一句,转而去见顾唯潘。 韩健料想,他没见过凌钧,身为上听处首席大臣的顾唯潘,就算与凌钧没交情也该认识。 可当韩健跟顾唯潘一说,顾唯潘却无奈摇头道:“慎刑司之事,一向是陛下亲自打理,老夫也不得过问。至于上听处副首席之职,只是挂在上听处内,其为人如何,并无人知晓。” 韩健这才知道,原来在洛阳城变故中,有一个环节是任何对皇位所有觊觎一方都无法染指的,就是慎刑司内衙。 “那顾首席可知凌钧身在何处?”韩健紧忙问道。 顾唯潘微微摇头道:“不知。” 韩健没有追问,他也知道顾唯潘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好,晚上还要继续守夜祭拜,不宜让他过于劳心。 韩健出来,黄烈仍旧在正厅等着韩健说关于“林小姐”的事。韩健自然没闲心跟他说这些,他要找杨苁儿和韩崔氏回来商议,关于如何找到凌钧。 等杨苁儿和韩崔氏得知韩健的意图,都有些不解,尤其是杨苁儿。在她看来,既然朝廷上下都屈服于杨余的威势,光是一个上听处的副首席大臣能兴什么波浪? 杨苁儿道:“满朝上下,皆知晓慎刑司不过是为查案而设立。其人手有限,就算找到此人,怕也是于事无补。” 韩崔氏毕竟年长一些,对朝中之事有所了解。被韩健一提,韩崔氏想了想,道:“陛下之前的确有所提,天下间谁人都可不信,唯独慎刑司之人,陛下深信不疑。” 杨苁儿问道:“这是为何?” 韩崔氏道:“慎刑司上下,皆为陛下一手安排,至于其中有何原委,不得而知。” 韩健长舒口气,原本他以为洛阳城的局是一个死局,现在看来,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就看慎刑司能带来多大的帮助。韩崔氏和杨苁儿并不知道慎刑司的内衙到底有多么大的权力,韩健是见识过的,光是慎刑司在江南一地的细作,就已潜伏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之久,他们平日里可能与普通百姓无异,但要为朝廷所用时,他们甚至可以抛妻弃子出来以命相搏。在金陵城炸毁南齐秘密军火库的行动中,韩健事后得知,魏朝细作十者有九死,就因为他们的舍命,才令南齐的军火库被彻底捣毁。 韩健心想,女皇戒备北王和西王的谋反已有十数年,应该留有最后的王牌,若慎刑司内衙就是最后一张王牌,那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利用好这张王牌。毕竟女皇现在可能已经遭逢不测,也可能身不由己,本身慎刑司只听命于女皇调遣,如何能把慎刑司归为己用,或者是化解洛阳城现如今困局的唯一办法。 当韩健把自己的想法一说,韩崔氏马上反对道:“健儿,慎刑司不管如何,也只是一个衙门,起背后仍旧是人。人有善恶,陛下遭逢不测,他们怎会舍命相救?你还是莫想其他,早些离开洛阳,别无它途。” 韩健却坚持道:“三娘,我都说了,要是有机会,我不会走。就算走,我也要带着陛下一起走!” 韩健的一句话,不但令韩崔氏怔立当场,杨苁儿也吃惊不小。 第二百五十二章月夜来访(上) 韩健话说的很诚恳,令韩崔氏和杨苁儿都没怀疑韩健说的是忠君护主,并未联想到男女之情上。本身韩健是外来客,他没有忠君爱国的信仰,谁当皇帝对韩健来说区别也不大,就算杨余跟他以往有过节,而登基的也是杨余,杨余为了魏朝朝局稳定也一时不敢拿他东王开刀。 韩健想带走女皇,其实他也有私心在内。若是在洛阳城中,不管他如何力挽狂澜助女皇剿灭叛乱,女皇仍旧是女皇,仍旧是高高在上不容他亵渎。但若是他能带女皇回到江都之地,那女皇事事就要倚重于他,他不再是被动听令而会获得很多自主权。 韩健并未表明他心中真实所想,现下最关键是联络上慎刑司的人。这也很困难。 慎刑司外衙门的人,在洛阳局势恶化之后,以慎刑司部领于晗为首基本都投靠了杨余一党,有少数不识相的也被杨余下狱。至于慎刑司内衙门的人,本身其工作性质就属于密探,原本只隶属于女皇一人调遣,在洛阳局势恶化之后,内衙的人随着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凌钧一起消失在朝廷百官的视野当中。 杨苁儿道:“东王说要联络慎刑司之人,可他们现下又在何处?济王在洛阳城中手眼通天,仍旧无法得悉那些人的下落,我们区区百余人,一举一动都现在济王监视之下,谈何找寻?” 韩健一笑,他自然没对杨苁儿说关于洛夫人的事。洛夫人所代表的西凉旧部人马。在洛阳属于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这支力量在与官府对抗上或有不及,但若论找人,他们混迹于市井之中,最在行。 “此事容在下去做,无须杨小姐担心。”韩健说道。 杨苁儿听到如此的话,心中便来气,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韩健类似的话语,这是对她这个盟友的不信任。本来杨苁儿以为韩健能坦诚相待于她,但现在看来。东王有自己的盘算。并不想与她分享。这令全心全意帮助韩健,却又几次三番被韩健所利用和蒙骗之后的杨苁儿心中有几分失望。 韩健大概也察觉了杨苁儿的失望神色,韩健道:“杨小姐切勿以为在下有意相瞒,实在有些水太深。若是杨小姐牵涉其内。对南王府有诸多不利。” 听到韩健如此安慰的话语。杨苁儿心里才好受些。本来她对找寻慎刑司内衙的人就毫无头绪,而南王在京城中眼线又不多,现在能袖手对她而言的确是省去麻烦。 接下来。杨苁儿便要回南王府别院,而韩健则派人秘密联络洛夫人的人,他也试图通过一些方式联络到法亦和易蝶。本身法亦这些年帮女皇做了不少事,应清楚慎刑司的运作,易蝶本身就是慎刑司内衙的人,而且她跟法亦一样也是女皇的亲信。 事情想的容易,但坐起来,韩健便感觉很困难。现下整个洛阳城都在杨余和杨余幕后势力的掌控之下,做事需要步履维艰,就连联系洛夫人也并非简单之事,找寻易蝶和法亦更是没有任何线索,韩健甚至觉得等法亦和易蝶来找他可能比他出去找寻更容易。可此时东王府也全然被监视当中,无论什么人来,都会被杨余和杨余幕后势力所察觉。韩健料想即便法亦和易蝶现身在京城之中,也不敢贸然来与他相见。 韩健思来想去,能跟易蝶和法亦接头,最好的时机莫过于从十月十一开始的夜祭。在夜祭时,东王府外面会显得凌乱一些,虽然有官府的人来维持秩序,但毕竟廷尉府的掌舵人是林詹。在夜祭时,因为东王府门前凌乱不堪,外面盯梢的眼线也会将注意力放在东王府正门,会忽略一些方向的监视,这是易蝶和法亦靠近东王府的最好时机。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韩健的设想,他并不知法亦和易蝶甚至是凌钧是否有如此的打算来跟他联络,本身慎刑司内衙的势力在京城防务面前也孱弱不堪,就算是法亦、易蝶和凌钧本人大概也不会想到以慎刑司的能力能改变时局。可韩健主要要做的并非改变时局,他是想通过慎刑司的人,帮忙进入皇宫,将女皇救出来,只要女皇可以到江都,有东王府的支持,再试图获得南王的效忠,反攻洛阳城自然不在话下。 到了十月十二日当夜,夜祭仍旧进行。围观的百姓仍旧不少,而出席者则还是东王府原本那些人。 与前夜夜祭相同的事,官府那边并未过多干涉,韩健相信杨余和其幕后的势力也在看谁到底敢来出席这次祭奠活动,东王府的祭祀,在这些人看来根本是杯水车薪,到最后也只是一场闹剧。 到三更半夜,夜祭仍旧没有任何进展。顾唯潘经过这两天的祭祀活动,仍旧热情不改,在他看来,无论如何也能唤醒那些曾经效忠于女皇的官员的良知,而他也丝毫不在意是否会遭到杨余事后的报复。 韩健当晚仍旧陪顾唯潘出席了夜祭,而且全程陪同,如此一来所有眼线都会注意东王府正门这面。到三更半夜,韩健看看人也差不多散了,便招呼人收拾物品回府去。此时顾唯潘走过来,像是有话要说。 “顾首席,可是这祭奠仪式,您不满意?”韩健问道。 顾唯潘叹口气道:“不然明日将祭奠,放在刑部衙门门口。” 韩健苦笑一声,顾唯潘真是动嘴的不怕事闹大,本来在东王府门前搞祭祀活动就已经很出格,韩健相信也遭来不少人的忌恨。现在顾唯潘要把活动地点改在刑部门口,那就不是公然与朝廷叫板? 不过韩健想,既然板已经叫了,那就不在意多叫一下,反正当晚感觉也没什么人趁乱混进东王府内,与其让杨余和其幕后势力的焦点放在东王府,还不如改在刑部衙门门口,这样对法亦和易蝶靠近东王府与他接头更有利。 当晚回到东王府别馆内,韩健心中稍有遗憾,他不知道法亦和易蝶能否感觉到他的用意,韩健能感觉出易蝶是有武功底子的,至于易蝶武功如何他并不清楚,但料想不会在他之下。至于法亦,以法亦的武功,在敌人眼线注意力都放在东王府正门的时候,混进东王府根本不成问题。可事实上,这二女在当晚都未露面。 韩健洗漱过后,便感觉到一股寒意。毕竟已经是十月天,寒冬将至,有些事不能在冬天到来前解决,他要带着女皇逃回江都是很有困难的事。在这时代,到了冬天大雪封路的事时有发生,到时候他们一路南逃,朝廷派出兵马追赶简直是轻而易举。 “三娘,你说联系了三娘她们,不知何时我们东王府的兵马会临近洛阳?”韩健见韩崔氏也未睡,便上前问道。 韩崔氏叹道:“为娘如何知晓?照理说,以飞骑传信,路上车马不停,大概六七天就可以将信传到江都。不过调兵之事,会有些麻烦,就连准备也要几天时间,还不算行军。你知道行军毕竟不是飞马传信,一天能走多远,还要看路况如何。” 韩健点头,没再多言。如今他所为,已经惊动了杨余,杨余很清楚已经无法得到他东王的绝对支持,在杨余跟幕后势力角力的时候,会对他作出什么也不敢说。要是杨余最后登基未成,必会狗急跳墙,那时候洛阳城便会不战自乱,想救出女皇离开洛阳城更是难上加难。 本来韩健以为,当晚什么人都没进入东王府别馆。可正当他要入睡,忽而听到有些微的动静。本来这种动静很微小,换做平时韩健未必会警觉,但此时韩健警觉性很高,立时便察觉到。 “谁!”韩健喝一声。 既然对手能如此轻易靠近他才会被他发觉,就说明对方武功很高,现在他倒不怕出言惊动了来人。要是来人是敌非友,他倒希望因为他的惊动,这人会自行离开。但韩健想来,刚才那丝声响斧凿的痕迹太过明显,难道是易蝶和法亦来暗中联络? 韩健手持长剑,一步步靠近门口,他知道此时那人正在窗口左右,可能在屋顶上,也可能躲在窗外墙角。韩健不想坐以待毙,就在他准备一击而出,杀对手个措手不及的时候,一声娇柔的“哼!”一声传来。 韩健不由叹口气,这声轻哼虽然他算不上熟悉,却也耳熟能详,在金陵城时他时常都能听到。 “瞿儿,可是你?”韩健轻声问道。 随即一个身影从屋顶降下来,“吱嘎”一声轻轻推开门,在月色之下,正是一身素衣手持长剑的柯瞿儿。此时柯瞿儿脸色很冷淡,面带几分幽怨打量着韩健,好像在加以责怪。 “瞿儿,你怎么来了?”韩健在金陵城时,已经跟柯瞿儿定情。虽然定情的方式有些儿戏,但无可否认,双方都是出于真心而并非虚情假意。当然两人本身立场不同,要是日后要在一起,必然一方要放弃立场,照理说韩健身为东王,自然不会跟柯瞿儿走上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大侠”之路。 第二百五十三章月夜来访(下) 柯瞿儿听到韩健问话,也不言,气鼓鼓地看着韩健,像个小深闺怨妇一般。本来这态度带着几分恶意,不过柯瞿儿倒是长剑及腰,一副中门大开的模样,这是对韩健充分的信任。 韩健笑着上前,想捉住柯瞿儿的手,柯瞿儿却生气一甩,带着几分薄怒道:“你还记得人家吗?” 韩健知道像柯瞿儿这样的女孩子发起小脾气,就要尽力地哄,哪怕她说的话提的要求再怎么过分。 韩健正色道:“我与瞿儿你情定三生,怎会忘了瞿儿?” “胡说,你回到洛阳之后,心中只有你的顾家小姐,何尝见你想过我一时?”柯瞿儿瞪着韩健生气道。 韩健从还未回到洛阳城,就与顾欣儿如胶似漆一般,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其他人或者不觉得怎样,毕竟男未婚女未嫁,韩健和顾欣儿也算是金童玉女,两情相悦的事别人怎管得着?可柯瞿儿看了就不同了,自己中意的男子,却跟另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如胶似漆,令她刚体味到爱情的甜蜜,却又遭到无情的打击。 “瞿儿,你听我解释。有些想念不是能流于表面的,心里想才是真的想。刚才我还想起,瞿儿你是否安好,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到美丽大方的瞿儿你。”韩健上前,柯瞿儿却转过身去,一副理都不理韩健的模样。韩健从后抱着她,以她的武功很容易挣脱开。最后却是挣扎了两下任由韩健抱着。 “瞿儿,当初你在洛阳城时,不就知道我跟顾小姐的关系吗?”韩健苦口婆心道,“在洛阳城外,她父亲又……” 韩健据理力争,主要讲述了顾欣儿的“惨事”,毕竟在之前一段时间,顾欣儿父母都被下狱,她则是孤苦无依躲到东王府别馆里,直到张行回来探查消息。她才跟着马车到城外与韩健相见。 是个女孩。都喜欢甜言蜜语,韩健说了一番,柯瞿儿神情有些好转,不过眼睛有泪水打着转。任何一个怀春的少女。都不想跟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爱人。就算是带着封建社会枷锁的女子也是一样。 “那现在他们一家人团聚了,你还跟他形影不离?”柯瞿儿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掉下来一滴。她紧忙侧头去拿袖子擦。 见到柯瞿儿哭,害死因为他跟另一个女子的关系,韩健再无知也知道不能在柯瞿儿面前提顾欣儿一个字。 韩健扶着柯瞿儿坐在床上,软语温存,直到让柯瞿儿脸色好转了一些,他才稍微松口气。 韩健知道,将来不管如何他都会娶顾欣儿为正妻,柯瞿儿本身出身江湖草莽,就算是柯瞿儿进了东王府的门,也只能做片妃,也就是妾。虽然韩健没有等级阶级观念,但在柯瞿儿心中却有一把秤,她就算是早就知道韩健的正室将是顾欣儿,她也会在韩健面前吃醋。 “瞿儿,你怎么来洛阳了?在豫州,你走了以后不知我心中多担心你。”韩健见柯瞿儿脸色好转,才问起柯瞿儿一路上的经历。 “还不是记挂着你?本来我要回去找师傅,不过听同道兄弟们说,洛阳城将有大事发生,我担心你安危才一路上跟这你到洛阳,谁知道你只顾着跟顾家小姐亲热,哪还管过人家的感受。” 这一说,韩健心中有些感激。现在的柯瞿儿也像是在爱情里的迷途羔羊,本来柯瞿儿一心只有家国事,先着如何反抗朝廷,如何斩除贪官劫富济贫。但现在她心中有了牵挂,其余事情反而显得不太重要了。 “欣儿,都怪我不好,不知道你的相思之心。要是我知道你在我身边,怎么也要把你找出来。”韩健道。 “哼!你找过我吗?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你,在茂城时只是躲开了一下,你就勾三搭四,哼。再也不理你了。” 韩健没想到柯瞿儿耍起小脾气来,一点江湖豪客的风范都没有,倒好像是难缠的邻家小妹。韩健再哄一会,柯瞿儿才破涕为笑,韩健抹了把冷汗,真觉得这比朝堂里勾心斗角还要难以应付。 “瞿儿,有件事想让你帮忙。”韩健道。 “哼,就知道你说这么多好话是为了利用我。”柯瞿儿把头一撇,道,“说把,让本小姐帮你什么?杀人还是放火?” “我想让你进皇宫,帮我去看看一个人的情况。”韩健道。 柯瞿儿打量着韩健,蹙眉道:“你是说你们的女皇帝?” “嗯。”韩健没想到柯瞿儿一点就透。 柯瞿儿嘟囔着嘴道:“你明知道我刺杀过你们的女皇帝,还派我去皇宫?就算我能忍住不杀她,可是皇宫戒备森严,让我去,不是让我去送死一样?哼,你心里没我。” 韩健道:“瞿儿你误会了。我是想跟你一起进皇宫。” “一起?”柯瞿儿本来一脸怒气,听到韩健的话突然打量着韩健,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强硬。 韩健道:“现在魏朝有人谋朝篡位,我想我们的女皇被人拘押起来。瞿儿你知道国无主,天下就将大乱,难道你想看着百姓生灵涂炭,中原再无宁日?” 柯瞿儿想了想,道:“以前我们不是没想过进宫去刺杀女皇帝,可是皇宫戒备森严,到处都是明哨和暗哨,一步不慎就要面临众敌环伺,你真的要去?” “嗯。”韩健拉着柯瞿儿的手,道,“就算是死,我也要瞿儿你死在一起。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韩健突然说出的情话,好似是迷酒一般令柯瞿儿动情。若非柯瞿儿心里还有一丝理智,二人马上就要在韩健的床榻上胡天黑地一番。不过即便二人没有成其好事,韩健也抱着柯瞿儿说了不少情话,让柯瞿儿最后只知道傻傻的笑。 “要进宫,什么时候去?”柯瞿儿最后抬头,含情脉脉看着韩家问道。 “今晚。”韩健道,“今日东王府会再继续夜祭,到时候东王府的人会到行不衙门门口,我找个机会与你会合,别人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似乎后进宫。路上若是有什么变故,还是安危要紧,我不会放任小瞿儿你出事。” 听到“小瞿儿”的名字,柯瞿儿轻轻一哼道:“人家才不叫瞿儿呢。” 韩健之前就曾听柯瞿儿说过,这名字只是她行走江湖时取的,她的本名到现在韩健还不知道。 “那瞿儿你原名叫什么?”韩健笑着问道。 柯瞿儿嘴角一扬,得意道:“不告诉你。以后你就叫人家小瞿儿,不得抵赖。” 韩健与柯瞿儿小指勾在一起,柯瞿儿又躺在韩健怀里。两个人一直到快天亮时,柯瞿儿才动身要走。 “那我今晚到地方等你,你不来的话,我晚上来找你算账!”柯瞿儿恶狠狠道。 韩健点头道:“要是我不去,说明事情有变故,你别单独去,太危险。等回来我们商议过再说。” “嗯。”柯瞿儿点点头,从门走出去,一跃上了屋顶,很快那股气息便消失在韩健的察觉中。 到了第二天,韩健紧忙吩咐了一些事。既然他准备当晚与柯瞿儿去皇宫营救女皇,就要准备好营救完出洛阳城之事。一旦女皇失踪,杨余便会察觉到背后有人捣鬼,整个京城也会从外紧内松中转为戒备状态,到时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人再离开洛阳会很困难。 当韩健对韩崔氏和杨苁儿说明情况,二女倒是有些意想不到。本来韩健很坚持要留下,但现在突然却说要走。 “健儿,你回心转意,为娘就放心了。”韩崔氏一脸欣慰道。 韩健道:“三娘,今晚我准备带人进宫,去营救陛下。” 韩崔氏一听大惊,道:“你说什么?” “我想过了。现在洛阳城局势已经全然恶化,再不救陛下出来,陛下随时都会有危险。三娘放心,今晚之事我已经有全面的部属,不会贸然犯险。” 杨苁儿听了眉头紧蹙,道:“东王可是联络上慎刑司之人?” 韩健对杨苁儿一笑,能让杨苁儿感觉到自己这么有把握,似乎在杨苁儿心中也没别的合理解释。 “是。”韩健道,“慎刑司的人在皇宫中已有安排,到时我们接应一下。出城也安排好,从哪里进城,我们就从何处出城。到了城外,我们一路南下,跟我们东王府的军队汇合,到时候就算有人对我们不利,他们也不敢动手。” 杨苁儿道:“你们东王府派了兵马到洛阳城来?” “是。”韩健笑着点头道,“放心,杨小姐。这次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营救陛下,不会贸然开战,等我们回到南方,再举旗勤王,到时再如何,在下不会擅自做决定。” 杨苁儿脸色有些不太好,大概是想到自己父亲的立场也关乎这次洛阳危局最后的形势。 韩健再安慰对他担心不已的韩崔氏两句,说服韩崔氏让他去。 “三娘,孩儿已经长大,什么事都该有自己的承担。难道三娘希望我一生都只是只笼中鸟,无所作为?”韩健一脸严肃道。 韩崔氏擦了把眼泪,抚着韩健的面庞道:“可惜,要是你父亲在,一定欣慰生下你这么个好儿子!” 第二百五十四章雪夜祭(上) 韩健执意晚上亲自要进宫营救女皇,韩崔氏拧不过他,似乎是妥协了。韩健为了方便晚上的行动,先是准备好一些细节,包括晚上由顾唯潘牵头的在刑部衙门门前举行的夜祭。 晚上行动一得手,韩健知道就要马上离开洛阳城动身南下,时间上会很仓促。夜祭在前半夜发生,救出人将在后半夜离开洛阳,要将整个东王府府内之人转移走,拖家带口想逃脱敌人眼线也是极为困难之事。 就在韩健计划着如何能不被杨余及杨余幕后势力所察觉时,张行从外面急忙过来,向韩健报告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说是找到崔明礼的遗体。 韩健闻言急忙与张行一同出了东王府正门,一辆牛车停在东王府别馆门口,马车上稻草堆里果真有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韩健上前一看,紧忙退了下来。而此时得到消息出来的韩崔氏也急忙出来求证。 “健儿,怎会如此?”韩崔氏见到崔明礼的尸体,抹着眼泪,神色间多有不舍。虽然早就知道崔明礼死在狱中,但如此亲眼目睹了崔明礼的尸体,韩崔氏自然有些承受不住。 “崔鸿儒的遗体,如何得来?”韩健皱眉看着张行问道。 “回少公子,一炷香工夫前有人传信到门口,说是将会送我们一样东西。属下派人想截住送信之人,却不得踪迹,还未等禀告于少公子,便有人将崔鸿儒的遗体送到门口来。我们拿住了赶牛车的车夫,只是一个普通车夫,收了钱,完全不知是何情况。” 韩健眉头深锁,一些事太不寻常了。崔明礼死就死了,会是什么人把崔明礼的尸体送来,这又代表着什么?示威?若是善意,来人连性命都不通报,若是恶意,他们究竟是为何? “少公子。崔鸿儒的遗体。如何安置?”张行请示道。 韩健有些为难,看着韩崔氏,问道:“三娘觉得该如何安置?” 韩崔氏叹道:“能入土为安,早些入土为安吧。” “嗯。”韩健点头。“应是找一副上好棺木。入土为安。” 韩健看崔明礼尸体的情况。死去至少有几天时间,如此停放着尸体也不好应对。本来他就准备在当晚离开洛阳城,要大操大办丧礼也是不能。 此时顾唯潘得知消息。也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出东王府正门,正往牛车这面而来。 “顾首席,您这是?”韩健见顾唯潘一脸坚毅决绝之色,感觉顾唯潘像是要做什么事。韩健知道顾唯潘和崔明礼之前可是老冤家,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顾唯潘见到崔明礼尸体,先是一叹,拐杖一扔,高呼道:“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一边高呼,一边老泪纵横不能自已的模样,顾欣儿原本就跟在顾唯潘身后,此时赶紧上前相劝,没想到顾唯潘整个人情绪已经失控,不管别人怎么劝,他都只是趴在牛车上不肯起来。 这些可为难了韩健等人,谁都没想过,崔明礼之死,最难过的竟然会是崔明礼生前的死对头顾唯潘。这就好像两人斗了一辈子,到头来,真正能对他惺惺相惜的也只有这个死对头,在如今洛阳时局混乱的大环境之下,连韩健这样跟崔明礼带着亲戚的人都只能暂且草草安葬他。 韩健上前劝顾唯潘不动,回头对韩崔氏道:“三娘,先通知了崔鸿儒的家人,让他们过来把遗体运走吧。今天之事,不宜声张,毕竟晚上还有事……” 韩健在提醒韩崔氏晚上还要去营救女皇,要是因崔明礼尸体的事打乱了原本计划,可能什么事都要泡汤。 原本老泪纵横的顾唯潘难过一阵,情绪稍有好转,转而看着韩健,问道:“准备如何处置遗体?” “顾首席,因为崔鸿儒已经逝去多日,我们准备早些让其入土为安。”韩健诚然相告道。 顾唯潘想了想,道:“不可。” “顾首席可有其他安排?” 顾唯潘长长一叹,道:“我与崔鸿儒斗了半生,到老来,竟也没与他共进退。他身赴黄泉,我有愧于他。今夜祭拜,老朽准备将他棺木送到刑部衙门之前,向天下人痛陈乱臣贼子之恶。” 韩健闻言不由皱眉,有些事顾唯潘就是不怕事大,本来去刑部衙门门口去搞夜祭已经是很出格的事,现在居然要将崔明礼的遗体搬过去。话说在东王府门口举行的夜祭之所以未引起杨余和杨余幕后势力的派兵镇压,主要是动作还不大,还不到他们动手的时候。但若这次事情做的太出格,恐怕杨余和杨余幕后势力不会忍住。 不过韩健转念一想,做事不怕做大,反正他已经遭到了杨余的忌恨,那就干脆在这股恨上浇油。刑部衙门前做的事越出格,敌人的视线越会注意在刑部衙门那边,到时候他将有更大的机会进宫救出女皇。 韩健点头道:“那一切就依顾首席之意。” …… …… 一天时间里,东王府内都是一片忙碌。东王府上下不但要收拾一些简单的物品,轻装上路,还要准备崔明礼的棺木,为晚上的夜祭做准备。 到黄昏时,杨苁儿匆匆而来。她是在得知了韩健晚上准备撤出洛阳城的消息后,过来问询细节。 “……你如此说走就走。你们东王府上下准备的倒很充分,我们哪有时间收拾行李?”杨苁儿对韩健很不满,说道。 韩健叹道:“杨小姐见谅,事情仓促,今晚若是走不成,恐怕再无离开洛阳的时机。而且这次我们是逃命,轻装便可,要是行礼都收拾好,恐怕这一路上怎么也走不快。” 杨苁儿脾气稍微好转一些,本来上午时候韩健说明了要去营救女皇时,她就大概猜到晚上要走,她提前也有所准备。她只是怪韩健有些事不跟她明说,非要让她去猜。 “今晚进宫救人,可是需要南王府支援?”杨苁儿扫了韩健一眼,问道。 “不必了。”韩健道,“皇宫禁院,进出多有不便,尽量少几个人进去最好。杨小姐还是等候在下消息,随时准备撤离洛阳。要是杨余得知我们救走了女皇,必会不惜代价派兵来追,到时路上说不定要打几场硬仗。” 杨苁儿沉思着什么,她自然明白韩健所说的“硬仗”到底有多艰巨。这次东王府和南王府一同撤离洛阳,虽然人不多,却带了不少朝中大臣和家眷,路上速度必然不快。而加上东王府和南王府守在城外的兵马,二者加起来也不过五六百骑兵,相比于杨余所控制的洛阳城兵马,这点兵马根本是杯水车薪。 韩健见杨苁儿似乎有些犹豫,一笑道:“若是杨小姐觉得同行的话麻烦,出了洛阳城之后我们不妨分道而行。” 杨苁儿蹙蹙眉,带着几分恼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南王府的儿郎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韩健笑了笑道:“在下并无此意。” 杨苁儿道:“今晚从何处撤离洛阳,还有这一路上的安排,你详细列于我。不要等出了洛阳城,你再交待,到时事情仓促我们南王府的将士来不及安排。” 韩健点头,找来纸笔,把一些撤离的详细过程写给杨苁儿。 很快到了上灯时分,顾唯潘走出来,一副憔悴模样,准备到刑部衙门门口去夜祭。韩健见顾唯潘情绪不佳,便知道崔明礼之死对他影响不小,要是可以这时候他应该劝顾唯潘休息,但毕竟当晚已经有详细计划,此时他倒不得不看着如此憔悴的顾唯潘去夜祭。 本来这几天夜祭的物事准备的就很齐全,也无须另行准备。韩健原本准备让人把东西搬到马车上,运到刑部衙门门口,但顾唯潘执意不肯。他要亲自抱着崔明礼的灵位牌,步行往行不衙门的方向而去。 本来顾唯潘因为腿上行动不便,走路便需要拄着拐杖,即便如此也走不稳,但他却坚持步行,连韩健也劝不住。 韩健劝不住也就不再劝,韩健也知道顾唯潘有他自己的坚持,如果如此能让顾唯潘内心好受些,韩健也不会加以勉强。 趁着出门之前,韩健把事后的事情完全交待下来。包括何时车驾起行,在洛阳城走哪些街道,如何会合,如何出城。毕竟他晚上要亲自去皇宫救人,外面的事他顾不上,需要提前安排好才不至于首尾失顾。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韩健亲自陪同顾唯潘从东王府门口出发,一行披麻戴孝一同往刑部衙门的方向而去。 本来也无须披麻戴孝,可韩健觉得,穿同样衣服,他可以更容易脱身。而且在一般百姓心中,披麻戴孝更有震撼力一些,会有更多百姓前去围观。 韩健等人在中间走,东王府侍卫则是举着火把一路护送。沿途已经有不少百姓闻讯过来凑热闹,到刑部衙门门口,不多时围观百姓已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随之,几名随从将崔明礼的棺木抬到了刑部衙门之前。此时刑部衙门大门禁闭,虽然里面有值班的官员,但那些官员也知道外面这些人不是他们的级别所能惹得起,因而在最开始,夜祭并无任何干扰。 第二百五十五章雪夜祭(下) 刑部衙门门前的空地上,一下子聚拢了数百人之多,除了直接参加夜祭的几十人之外,更多的是来围观的百姓。虽然这些百姓未必认得崔明礼,但百姓也知道何为忠臣义士,为朝中忠良祭祀,他们也愿意参与献一份力。 夜祭一开始,顾唯潘拿出一份悼文宣读。顾唯潘一边读,一边忍不住流泪,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围观百姓中也有跟着一起流泪的。 韩健本来在人群中,观察着周围形势的变化。随着百姓情绪被感染,韩健觉得是时候让情况更加混乱一些。 韩健让人将早就准备好的香烛拿出来,这些香烛近乎是将整个洛阳城的香烛店购买一空。韩健在当晚,想让普通百姓一起为以崔明礼为代表的魏朝忠臣上香。 而在夜祭场地的中央,顾唯潘已经读完了悼文,亲自上香祭拜。祭拜之后,韩健知道那些百姓即便有意出来上香,也未必敢露头。枪打出头鸟的道理韩健很清楚。 不过韩健也早有安排,他已经让洛夫人的人隐藏在人群中,此时只要有人敢出来上香,其他的百姓就会效仿,如此一来百姓就会被调动起来。 果然,当几个人鼓起勇气走出来上香之后,随之有几名读书人模样的人也出来上香。韩健猜想这几个读书人应该是仰慕崔明礼的学识,眼见崔明礼被无端下狱枉死,心中不忿,出来上香。 而后。另外的读书人被感染,也出来上香。随着读书人走出来,其他的百姓,包括贩夫走卒市井小民,也都出来上香。虽然出来的人络绎不绝,不过整个夜祭场地内秩序井然,百姓默默无语,最多的是抹把眼泪。 当晚天气骤寒,本来就已经是晚秋时节。到了上更时分,韩健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好像是下了雪。 随之。雪花一点点落下来。而后雪越下越大。这是当年入秋后的第一场雪,尽管天气很寒冷,但丝毫无阻百姓上前上香的热情,就连一些妇孺。在这种环境的感染之下。也走出来上前上香。 见到这么多人出来上香。顾唯潘情不自已,他欣慰有这么多百姓居然体念忠臣皇恩,他心中也有失望。连普通百姓都有起码的良知,但那些曾经在朝堂上自诩着忠君报国的同僚,却无一人走出来与他并肩而战。 雪越下越大,在火把照亮之下,大雪茫茫。突然刑部衙门的大门打开,登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刑部衙门的门口。 几名刑部值班的官员,从里面走出来,被如此多人打量着,他们也带着几分避忌。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站在普通百姓对立的立场之上,走路也不敢抬起头。 这几名官员从刑部衙门里走出来,也不多言,直接到祭台最前顾唯潘身前,行礼道:“顾首席,今日我们是出来为忠臣义士上香。” 顾唯潘微微点头,道:“请。” 这几名官员面色中带着羞愧,拿了香点燃,走上前上香。上香之后,他们大概是觉得愧对枉死之人,竟然直接跪地磕头。 这一举动令韩健意想不到,本来他以为刑部的这些官员为虎作伥,脸皮会比城墙还厚,但此时第一批出来祭拜忠臣的却还是这些刑部之人。 韩健不禁有些感怀,这几名官员或许在官品上并不高,但一走出来,就代表着他们将会被当权者所忌,他们也明知道自己出来上香不但会官位不保,可能会下狱甚至是步那些枉死大臣的后尘。他们肯走出来,已经是作好了牺牲的准备,在如此情况下,已经没人苛求他们做什么。 等这几名官员上香之后,并未离开,随之刑部衙门里又走出两名官员,到前面上了香,也站在一边。 有了这几名在任官员出来上香,整个夜祭现场的情况就有些不同,一些百姓甚至准备进刑部衙门里,看看是否还有被无辜下狱的人,准备一同救出来。眼看群情激奋,有些难以收拾住。此时人群闪开一道缝隙,几顶官轿进来,登时现场重新安静下来。 这几顶官轿,从外表看则知道是达官显贵的轿子。随着轿子落地,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几名大臣。 这几名大臣,都是礼部官员。走出来之后,见到现场这么多百姓,面色中同样带着羞愧。虽然他们并未亲身参与到迫害忠良的行动中,但他们在迫害到来时未发声,这在他们看来同样是罪不可赎。 几名官员走上前,依次上香。上香之后,还没等他们走到一边,便又有大臣过来。 这次过来的大臣不再只是乘坐官轿的,有的乘轿,有的则只是步行,有的甚至还自觉披麻戴孝跟现场的人同一装束。 随着这些官员的到来,围观的百姓也在增多,虽然大多数百姓无法近前,但他们即便是远远来参与一下,也感觉是对魏朝的忠臣义士负责。 随着人数的增多,夜祭现场仍旧是秩序井然,没有任何人喧哗,也没有任何人破坏气氛。官员到来,也不多言,都是上前上香之后,依次站在两边静默着,他们也知道,现场是有当权者眼线盯着的,他们从出来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来,也不仅仅只是走个过场,等他们上完香,也没有遮挡什么,其他的同僚大臣也都知道他们是谁。 韩健没想到这样一次夜祭居然会有如此好的效果,最开始露面的大臣都只是一些礼部或者是学院派的官员,可随着时间推移,更多的大臣走出来,涉及到朝中三司六部,这就好像是一次朝会,近乎所有京城里数得上号的文官,都出席了这次的祭奠。 只是令韩健有些失望的是,京城中的武将,并无人出席。 不过即便如此,今日的夜祭也算收到成果。韩健想看看杨余在得知了今日的情形之后,知道自己是如此不得人心之时,是如何恼羞成怒。 当杨余知道自己不得人心之后,首先是会加快篡权的步伐,曾经收买人心稳定大局的方略会被打破。韩健知道今晚必须要进宫将女皇救出,当杨余狗急跳墙之时恐怕就来不及。 韩健看了看四下环境,此时他在夜祭现场中已经不是很碍眼。此时他要做的,就是将一个跟他身材和样貌差不多的东王府侍卫叫过来,替代他的位置,他则趁机混人人群中离开夜祭现场。 为了不惹来盯梢之人的注意,韩健有意立在阴暗处,跟替身对调身份后,替身马上站出来,前后不过一瞬间的事。 韩健进入人群之后,穿过人流,他到了外面才知道这次的夜祭现场到底来了多少人。他在人群中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两条街口才算到了人稀疏的地方。韩健回望了一下黑压压的人群,这简直是令洛阳城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 韩健转身正要走,突然察觉街路两旁的小楼上似有什么人在对他打信号。韩健靠近小楼,从小楼里走出来穿着风衣风帽的人。韩健先是提起戒备,当看清楚来人,他才收起戒备。来人正是法亦和易蝶。 “师傅,你怎在这里?”韩健见到法亦,心中还是有些惊喜,毕竟要进皇宫,有法亦的帮助会事半功倍。 “见过殿下。”易蝶行礼道。 韩健示意易蝶不用多礼,法亦道:“见你抽身出来,料想你有事要做,便过来相见。” 韩健有些惊讶道:“徒儿那么小心,也会被师傅察觉?” 易蝶闻言一笑,法亦解释道:“我们在高处,因而看的清楚。” 详细问过,韩健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的替身计划不成功,而是易蝶和法亦一直身处在刑部衙门对面的小楼楼顶上。居高临下,法亦和易蝶又在想办法与他联系而紧盯着他,才会被发觉。 “健儿,你这是准备去哪里?”法亦问道。 韩健想起跟柯瞿儿的约定,紧忙道:“师傅,我正准备进皇宫营救陛下。不知师傅,还有易姑娘可否相助?” 法亦道:“你就这么进宫?” 韩健道:“我还有帮手。师傅,易姑娘,我们边走边说。” 韩健在路上跟法亦和易蝶详细说了自己的计划,法亦在得知韩健准备跟柯瞿儿两人进宫救人,叹道:“皇宫戒备森严,我与易布库使曾两次进宫探查,都无功而返。这次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韩健没多说,没开始就放弃的事他不会做。现在有柯瞿儿、法亦和易蝶的帮忙,他怎么也要进宫走一趟。以他们几人的武功,再加上易蝶和法亦对皇宫明哨和暗哨的熟知程度,就算是救人不成,全身而退还是不困难的。 到了与柯瞿儿相约的地点,柯瞿儿并不在。韩健心想难道柯瞿儿爽约? 就在韩健带着几分生气要离开时,柯瞿儿姗姗来迟。柯瞿儿见到法亦和易蝶,明显带着几分敌意,走上前拉了拉韩健的衣袖,似乎想让韩健到一边说话。 “什么事?”韩健问道。 “我……我师傅来了。”柯瞿儿贝齿咬着下唇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皇宫救人(上) 左谷上人是韩健最看不懂的一个人,在左谷上人出手救柯瞿儿时,韩健只能感觉此女的武功很高,除此之外对她性格可谓一无所知。而这次左谷上人到来的目的,韩健也无从猜想。 “你师傅不许你跟我一起进宫?”韩健问道。 柯瞿儿有些委屈道:“没有。师傅让我早些回南方,明日……可能就要陪师傅起行。” 韩健这才知道为何柯瞿儿这般委屈,原来是短暂相聚之后要离开,刚尝到爱情滋味的她舍不得。 韩健捏了捏柯瞿儿的脸,笑道:“今晚我也会动身南下,不如同行?” “嗯?”柯瞿儿闻言目光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道,“师傅不允的。” “你师傅不允,我去跟她说,求她允。”韩健道。 柯瞿儿有些惊惶道:“啊,你去见师傅?不行不行,师傅她老人家脾气很怪,上次你得罪过她,她……可能会杀了你的。” 韩健拉起柯瞿儿的手道:“若是把你娶进门,早晚要过你师傅这关不是?早见晚见都一样,等今晚的事一成,你就随我们南下的车驾同行,你师傅找来,我亲自跟她说。” 柯瞿儿抿着嘴侧着头,好像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韩健没想柯瞿儿也会有如此傻乎乎的一面,轻轻一笑,也冲淡了他心中对今晚事成的几分担忧。 “别想了,再不动身。可能事情就迟了。”韩健拉了柯瞿儿一把道。 柯瞿儿这才六神归位,但看到易蝶和法亦,柯瞿儿又开始发小女儿家的小脾气,之前是为师傅逼她走的事而无暇去发脾气。 “哼,不是说与我同生共死吗?为何还要跟她们一起去?”柯瞿儿低声抱怨道。 “人多好办事。”韩健用严肃的口吻说了一句,柯瞿儿仍旧有些闷闷不乐。 走上前,柯瞿儿才发现原来跟韩健师傅在一起的是她所熟识的“林姐姐”。 “林姐姐,你……为何在这里?”柯瞿儿有些惊讶道。 “瞿儿妹妹,好久不见。”易蝶一笑道,“有些事等回头再跟你解释。” 柯瞿儿又忘了韩健一眼。心中有诸多疑问。碍于有正事要做,她只能先将疑问藏在心里。 一行四人穿过雪夜的大街小巷往皇宫的方向挺近,一路上并无阻碍,只是法亦会时不时停下来观察环境。 “师傅。你觉得有人跟踪我们?”韩健问道。 法亦有些不太肯定地摇摇头。韩健猜想。要是真有人跟踪,在法亦这样的高手面前还能不露行踪,就只有左谷上人这种级别的高手了。 一行继续赶路。韩健趁机低声问柯瞿儿道:“会不会是你师傅?” “不知道哇。”柯瞿儿吐吐舌头道,“师傅她老人家一向行踪诡秘,我这个做徒儿的哪里会知道师傅怎么想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抵达了皇宫的西侧围墙之下。 整个皇宫的红墙,有四五米高,而且很光滑根本无法攀爬。对于一般的高手来说,平地跃起两三米并非难事,要跃上四五米高的高墙,在他们四人中也只有法亦能做到。 “又没带绳子,怎么办?”柯瞿儿有些闷闷不乐道。 “我与易布库使曾进去过,事急从权!”说着,法亦竟然要解自己的衣带。 易蝶紧忙道:“这次用我的。” 法亦大概也觉出在自己的徒弟面前宽衣解带不妥,才点点头,接过易蝶的衣带,一跃上了围墙之上。随即法亦将一米多长的衣带放下来,如此一来韩健三人只需要平地跃起不到两米,就能抓到衣带,借力而上。 等三人也上了围墙,下围墙便简单许多,只需要注意缓力,落地时就不会受到很大的冲击力。 进到宫墙里面,易蝶将束带捆好,韩健四下打量了一下,好像是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小花园里。他进过皇宫多次,从未来过此地,他也没想到皇宫里会有如此杂乱的地方。 “这是哪里?”韩健问道。 “殿下,这是皇宫的外花园,前面就是卢宁宫,也就是冷宫。”易蝶解释道。 韩健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冷宫,因为当今是女皇执政,而女皇父亲的嫔妃又在女皇登基时送出宫外,因而冷宫已经荒废多年,以至于冷宫外的小花园也无人打理,到这般杂草丛生的地步。 四人穿过卢宁宫,避开两道暗哨和结队而过的宫廷侍卫,距离内宫的宫墙便不到几步远。法亦先行而上,韩健三人跟随其后,因为内宫宫墙并不高,因而他们很轻易进入其内。 进入到内宫,又是另一幅景象,被大雪覆盖之下的松柏树绵延而生,宫殿林立。 法亦道:“内宫暗哨不多,巡逻士兵每盏茶的功夫会路过一次,几处空旷之地我们要快步而行。” 韩健问道:“师傅,我们这般进来,到底目的地是哪里?师傅可知道陛下现在何处?” 法亦无奈摇头,道:“之前我们曾去陛下的寝宫看过,陛下并不在寝宫之内。但陛下应该就在内宫范围内。” 易蝶道:“这般盲目找寻,也不是办法。内宫宫殿甚多,而且就算能躲过士兵巡查,也难躲过太监和宫女的注意。” 提及宫女和太监,韩健突然有了思路。 韩健道:“御膳司在何处?” “在北侧的偏殿之外,殿下何故有此问?”易蝶问道。 韩健道:“我们不妨到御膳司去,拿住管事太监一问,说不定就会知道陛下下落。” 在整个内宫里,御膳司只为女皇一人服务,毕竟皇宫无妃嫔,而太监和宫女的伙房另有安置,以往杨余和杨曦虽然住在宫里,他们也并不住在内宫之中。 法亦点头道:“我们先去御膳司!” 一行穿过偏殿,抵达御膳司外。御膳司已经在内宫和北宫门的交界处,毕竟御膳司需要进购食材,必须要离宫门近。易蝶指了指一排低矮的房屋道:“御膳司的管事太监就在里面!” 到矮舍之前,看到御膳司管事太监的房里仍旧有灯火。法亦发出暗器,直接将灯火打灭,只听到里面一个声音尖细的说道:“这鬼天气,连灯都灭了。” 脚步声响起,应该是管事太监要走到桌前重新点燃烛火。他还未走到桌前,便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他侧目看过去,几个黑影跳进来,在他大喊之前已被人用布封上了嘴。而后,长剑也落在他脖颈上。 “好汉,不知……小人有何能效劳?”管事太监一副战战兢兢模样问道。 “我们有事问你。”韩健低声喝道。 “小人……在宫里官职低微,什么事……都不知道。” 柯瞿儿冷笑道:“还没问就说不知道,看样子是不想说,干脆宰了他!” “女侠饶命。”管事太监道,“几位好汉有何事相问,不妨……说出来。小人听听,能否有帮的上忙的。” 韩健道:“平日里御膳司的伙食,都送到何处去?” “啊?”管事太监有些惊讶不已,“几位好汉,为何要问这个?” 柯瞿儿怒道:“还敢问为何,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说着她的剑也落在管事太监的脖颈上。 “这个……小人实在……不知道,不知道啊。御膳司负责皇宫这么多人的伙食供应,送到何处都有,哪有个定处?” 易蝶笑道:“徐公公,你这是欺负我们不懂御膳司的规矩?” “啊!”这次管事太监彻底震惊了,“易姑……布库使?你怎么来了?” 韩健这才知道原来易蝶跟御膳司的管事太监认识。易蝶道:“徐公公,我自小在宫里长大,你待我也如长辈一般。今日我们是为营救陛下而来,你要是不说,就是助纣为虐,就算是我也不会饶你。” 易蝶是慎刑司密探,却也是女官出身。 到此时,柯瞿儿总算明白,眼前的林姐姐根本就不是她所熟悉的林姐姐,而是一个姓易且是出身皇宫会武功的女子。她进一步猜想,这位林姐姐从开始接近她就不怀好意,想到跟一个随时会对自己不利的朝廷鹰犬姐妹情深,柯瞿儿便感觉背脊发凉。 徐公公听易蝶如此说,叹道:“易姑娘,不是老身不肯说,实在……老身不想害你。就算你们能找到陛下又如何?皇宫戒备森严,整个洛阳城又都在三皇子控制之下……” “这个就无须徐公公多虑了。”易蝶侧目看了拿住徐公公的韩健一眼,道,“你可知这位是谁?” “……谁?” 韩健松开手,徐公公战战兢兢转过身,借着窗口些微光亮,徐公公侧目看了韩健一眼,惊道:“东王?老身给东王殿下请安……” “徐公公多礼了。”韩健道,“今日徐公公肯坦诚相告,就能保全性命,否则将死无全尸!” 徐公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平日里,御膳司送伙食……只是送到太清宫那边……会有专门的宫女和太监接应了伙食,至于陛下在何处,老身实在不清楚!” 话说完,法亦用剑将徐公公打晕。柯瞿儿道:“是否应该杀了免留后患?” “不用。几个时辰内他不会醒来,就算是醒了,他也不敢乱说话,不会干扰到我们。” 第二百五十七章皇宫救人(下) 四人出御膳司,在易蝶引路之下直接往徐公公所说的太清宫方向而去。 到一座宫殿建筑之前,易蝶道:“这里是太清宫,是内宫嫔妃用你祭祀之所,平日并无人走动。周围有几座宫苑,倒是以往妃嫔所住,倒是可能找到陛下。” 韩健道:“不管如何,也要先进去找过。从这里为中心,相信逆贼囚禁陛下之所,距离这里不会太远。” 几人从太清宫窗户进入其内,里面倒并非是漆黑一片,隐约还有烛火亮光。只听几个人在里面吆五喝六的,仔细听像是有小太监在赌博。 “赌博之事,宫闱屡禁不止。”易蝶道,“定是这些太监认为太清宫平日无人来,才选这里开赌。殿下,我们还是离开,免得惊动宫中之人。” “嗯。”韩健点头,正要走,却听脚步声从光亮之处过来。脚步声还伴着哈欠声。 四人暂且躲在书柜之后,却见一名小太监打着灯笼过来,像是要出门去,本来韩健也不太当回事,深宫里太监和宫女比比皆是。但易蝶却低声道:“这是济王的伴读太监。” 听到这话,韩健便感觉事情不简单。虽然这个小太监是来赌博的,但很有可能是有什么“重要任务”在身,顺带过来赌博试试手气。等那小太监出了门口,韩健等人随之跟上,只见那小太监哆哆嗦嗦地穿过雪地,往一座宫殿走去。 等那小太监到了宫殿门口。敲了敲门,一名宫女打开门,整个宫殿漆黑一片,那小太监随之进了宫殿内,那宫女却拿着一把扫帚出来扫了扫门口,并不急着进门。 韩健猜想,女皇很有可能被藏身在这座宫殿之内,本身内宫主要住的是嫔妃、宫女和太监,而有宫殿的基本都是嫔妃,把女皇随便藏在嫔妃的宫殿里。想被人找到也难。 韩健作出手势。一行四人快速冲上前,在那扫雪宫女尚未作出任何反应之时便将其制服,随之易蝶负责拖着那宫女,而法亦和柯瞿儿则一马当先进入到宫殿之内。便听一人喊道:“何人……” 刚开口。就已被柯瞿儿长剑封喉。做惯了刺客杀手的柯瞿儿。在杀人的时候也丝毫不眨眼。行动刚毅果断,等喊话之人倒在地上,法亦看了柯瞿儿一眼。微微蹙眉似乎觉得柯瞿儿有些心狠手辣。 “活不了。”韩健上前查看过,人虽然还没死,不过肯定已经没救。而死的正是刚才进来的那小太监。 “好像不在这里。”法亦打量了四下环境,说道。 “未必。”韩健指着内帷的楼梯道,“去楼上看看。” “嗯。”法亦点头道,“我先走。” 法亦说话时刻意看了柯瞿儿一眼,大概是有些怀疑柯瞿儿此行动机,她怕女皇真在上面,而柯瞿儿又先上去的话会对女皇不利。 韩健察觉到了法亦的警惕,在法亦先行一步上了楼梯之后,柯瞿儿倒是有些莫名其妙道:“她为何要先上去?” 韩健道:“应该是师傅不想你犯险。” 柯瞿儿笑笑道:“你师傅倒是个好人呢。” 韩健没工夫跟柯瞿儿扯皮,随后上了楼梯,到二楼,才发觉这宫殿的二楼是个连窗户都没有如同阁楼一般的空间。一盏桐油灯放在桌上忽明忽暗,而纱纬之后,有一张床,似乎有人躺在上面。 四人紧忙上前,到床前,却见一女子嘴唇发白,整个面庞毫无血色躺在上面,像是在熟睡,整个人动都不动,不是曾经那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女皇是谁? “陛下!”易蝶先喊了一声,随着这一声喊,女皇微微睁开眼,可能是不太适应眼前的光亮,好半天目光才定睛下来,见到是韩健等人,脸上先是露出一喜,随即轻轻一叹露出哀容。 “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赎罪。”韩健见到女皇这番模样,原本还想在质问女皇的他也心有怜惜,不过碍于情势,他也不得不行礼谢罪。 女皇微微开口,却未发出声音。此时柯瞿儿手落在女皇手腕上,查了一下女皇的脉搏,道:“她中毒了。” 易蝶和法亦急忙将女皇扶起来,想以内宫来帮女皇调息,柯瞿儿却从怀里拿出一枚丹药道:“她中毒很深,一时无法解除,这解毒丸也只是能略微镇一下她体内的毒性!” 韩健接过解毒丸便要往女皇嘴里塞,而法亦则显得很不放心,正要阻拦,韩健却已经将解毒丸送到女皇口中。 女皇服下解毒丸之后,果然不一会时间,脸上露出些许的血色,气息也匀称了许多。 “东王,师妹,易爱卿,你们怎么会来?”女皇很努力才挤出几个字道。 韩健道:“有些事暂且无法跟陛下详说,请陛下随臣等一同离开皇宫。臣怕有些乱臣贼子会马上对陛下不利。” “朕不走。”女皇笑了笑,说道。 韩健叹口气,女皇看淡了生死,即便知道有人要谋朝篡位,而谋朝篡位的那个还是她的亲生弟弟,她都不愿离开。 “还请陛下三思。”韩健拱手道。 柯瞿儿有些不屑道:“解毒丸只是暂时压住她体内毒性,想走动,怕也没那么容易。” 女皇看了柯瞿儿一眼,微微蹙眉,问道:“姑娘,为何这般面熟?” 柯瞿儿冷冷一哼,头侧向一边,易蝶答道:“回陛下,这位柯姑娘,就是曾行刺陛下的女刺客。” 女皇一听,不怒反笑,而且目光还落在韩健身上,目光中带着几分问询。 韩健道:“柯姑娘这次是受臣所请,一同来皇宫营救陛下,还请陛下不要拘泥她以往的过错。” 女皇笑道:“朕怎会是拘泥之人?” 韩健心中不由暗骂,说什么不是拘泥之人,可事到如今你不是不肯走?刑部衙门那边的事很快就会传到杨余耳中,到时杨余不铤而走险才怪。 韩健道:“陛下,事急从权,臣得罪了。” 韩健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女皇,然后快步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韩健的举动,一时令在场之人无不惊讶,可当韩健抱着女皇走出几步,易蝶、法亦和柯瞿儿则也不觉得如何,当下女皇不肯走,而女皇又身处在险地之中,似乎也没别的更好办法。唯独女皇被韩健抱着,一直想要挣扎,可当一行人出得宫殿,女皇反倒坦然接受了韩健的“好意”。 等出了宫殿门,韩健马上感觉到一股寒意,毕竟外面风雪连天,而此时女皇只是一身单衣,加上中毒体弱更是承受不住。 “师傅,劳烦你帮徒儿解下外衣,给陛下披上。”韩健道。 “殿下,还是由属下来吧。”易蝶说着,要解自己的衣服。 韩健道:“易姑娘身为女子,解衣多有不便。” 易蝶听韩健如此说,想到自己这次不是解衣带,而是“宽衣解带”,便也觉得韩健说的有几分道理,不再勉强。 等法亦将韩健的外衣解下,披到女皇身上,女皇的身体已经冻得发抖。 韩健将人抱紧了一些,辨明来路,一行匆忙穿过雪地而去。 来时容易去时难,虽然来时四人武功有高低,但好在行动方便,现在要离去,要带上行动无法自如的女皇,光是一路上的明哨和暗哨就不好多,更不用说最后一道四五米高的围墙。 几人很快到了内宫的宫墙,内宫宫墙虽然只有两米多高,可在当下他们要过去也有困难。 法亦道:“健儿,还是为师来吧。” 女皇本来闭着眼,好像在闭目调息,可当她听到法亦的话语,睁开眼冷冷打量着法亦,道:“师妹,你称呼东王什么?” 这语气中,明显带着责备。 “陛下赎罪。”法亦行礼告罪道。 韩健实在不知道女皇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宁愿等着挨宰也不肯走,现在在逃命途中,竟然为法亦的一个称呼而动怒。韩健想,难道当一国之主的女人,在心理思想上就跟一般女人不同? 韩健道:“师傅先上去,接应一下。应该不难。” 法亦点头,先行一跃而上,韩健示意让易蝶帮忙,转抱着女皇为背,如此一来,韩健便得心应手很多。一行很快穿过内宫宫墙。 穿过冷宫和冷宫外面废弃的花园,一行终于抵达皇宫西墙之下。最后一道墙,韩健便有些为难。不论是谁背着女皇,都无法一跃而起两三米高而抓住悬在上面的腰带。 易蝶请示道:“要不等属下先行出去,找来绳索?这里倒也僻静,应该一时无人会来。” “事不宜迟,三更半夜到哪里去找绳索?”韩健看了看四下环境,他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树木攀上去而出宫。但皇宫建筑也有规矩,在临近宫墙的地方不得植树,也是为防止有人利用树木攀爬宫墙。 就在一时不得出宫之法时,柯瞿儿有意无意嘟哝道:“我师傅的轻功天下无双,要是她老人家在,一定能出去。” 韩健看着法亦道:“师傅,如果不行,只有你先上去拉我们,然后你再下来负陛下而上。” 法亦微微点头,突然又很警惕打量着宫墙之上。 只见一个灰色身影突然出现在宫墙墙头,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就在易蝶和法亦以为是敌非友准备一战时,一条绳索放下。 “上来。”从墙头上传下的声音冰冷而似乎无任何人情味。 “是师傅。”柯瞿儿有些惊喜道。 第二百五十八章各有所长 宫墙上所立的,正是一身素衣的左谷上人。这身影立在风雪夜的高墙上,对人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让韩健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此时宫外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要是他再不赶紧出宫,可能就出不了城。韩健当下抓着绳索,法亦却抢先飞身而上,与左谷上人在宫墙上对峙着。 “有劳。”法亦向左谷上人伸出手,意思是把绳索交出来。 左谷上人并未靠前,一把将绳索的一头扔出,法亦一把接过。这时易蝶和柯瞿儿才依次而上,最后是法亦负着女皇上了宫墙。 上了宫墙,要下去也非易事。好在宫墙为了坚实也足够厚,雪天站在上面也不怕滑下去。 “殿下,我来。”法亦示意要亲自背着女皇而下,韩健却摆手示意不用。法亦面带警戒打量着左谷上人,她自然是怕自己先行下去之后,左谷上人会对女皇和韩健不利。 韩健的轻功毕竟很一般,这么高的宫墙,跳下去已会令他吃不消,何况背着一个人。法亦将抓起绳索的一头突然在韩健腰间捆了一下,然后飞身而下,好像是要拽韩健下去一般。 韩健一个踉跄,脚下不稳,险些从宫墙上摔下去,却在此时,法亦借着落地的反冲力,平地而起。 “下!”法亦在上升中喝道。 韩健当下明白了法亦的用意,法亦是要借着自己的力来卸他背着女皇跳下去的力。当下他也不做犹豫,直接从宫墙上跳下。就在感觉下坠速度越来越快时,腰间受到向上力的牵引,落地大致安稳。 “走!”此时其他几人也落地,法亦招呼一声道。 此时柯瞿儿正要追上来,却被左谷上人一把抓住,意思是不让她与韩健同行。柯瞿儿只能求助地看着韩健,只因韩健之前答应了她会去跟左谷上人说。 “前辈,一路同行可好?”韩健背着女皇,明知道要赶紧离开宫墙范围,但又记着对柯瞿儿的承诺。只好先上去对左谷上人行礼道。 “我们师徒之事。无须外人操心。”左谷上人语气仍旧很淡然,一句本该很有气势的话,也被她说的清汤淡水。 听到师傅不肯让自己跟情郎走,柯瞿儿一脸委屈。但又不敢忤逆左谷上人的意思。只好继续看着韩健。 法亦急忙道:“侍卫巡逻过来。想走也难。” 韩健知道这时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能暂时先委屈柯瞿儿,等事后再向她赔罪。 “瞿儿。今日之事太过紧急,等我办完此事,定会亲自去华宗找你。你先随令师回去。”韩健说完,柯瞿儿先是惊讶,随即一脸难过,她没想到这时候韩健完全违背了之前跟她的约定,见到她师傅,只是上来这么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就要将她甩了。 “后会有期。”韩健言罢,背着女皇,与法亦和易蝶趁着风雪离开。 柯瞿儿则站在原地气的直跺脚,恨不能上去将韩健剥皮抽筋。本来以为南下路上可以跟韩健你情我浓缠绵一路,谁知道缠绵的故事还没开始就被硬生生中止了。 “有些人,不许想。”左谷上人道,“有些人不会对你诚心实意。” 尽管被韩健诓了一次,但此时左谷上人说的话柯瞿儿却有些不以为然。柯瞿儿道:“师傅,他说过会去华宗找我的……” 左谷上人语气冷淡道:“他知道华宗在何处?” 这次柯瞿儿无言以对,华宗根本是一个教派体系的合称,根本没有一个总坛的地址,更别说去找寻。柯瞿儿登时有些懊恼,被自己的师傅这么一说,她感觉韩健根本是在敷衍和搪塞她。 “你要是你不来找我,我非把你大卸八块!” 柯瞿儿心里赌咒着,可是想到要将韩健真的大卸八块,她还有些舍不得。 另一边,韩健几人并未回东王府。他早前已经将东王府的事安排好,车驾会在夜祭结束之后,直接往永通门的方向走。韩健已经提前知会了永通门城门校尉于梁,夜晚城门关闭,也是城门防守稀疏之时,要是白天出城,光是城门巡查一关就难过。 韩健一行到了与车驾相约的集合点,韩崔氏和杨苁儿早已等候多时。此时已经临近四更天,已经是后半夜,韩健进宫一趟前后花了两个多时辰,韩健再不出现,韩崔氏和杨苁儿自然以为当晚出洛阳城的计划有变。 车驾不少,在街路上有些碍眼,韩健背着女皇上前,韩崔氏和杨苁儿最先迎过来。当众人见到韩健所背负的赫然便是当今女皇,每人脸上都带着错愕。尽管他们已经料到女皇可能会被软禁,甚至生死未卜,但如今见到事实,证明谋朝篡位之事却有发生,他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三娘,顾首席他们可都过来?”韩健没时间多说,上前便直接问道。 “都在车上。”韩崔氏道,“不过顾太师坚持要将崔博儒的棺椁带上。” 韩健心说就是顾老头麻烦事多,不过当晚要不是顾唯潘不计前嫌雪夜祭崔明礼,也不会在京城中引发如此轰动的效果。 此时车驾队伍很庞大,不但有东王府和南王府的随从,还有一些下人和伙计,而韩健要带走的人一个不落,连清虚雅舍从大掌柜林小夙到下面的伙计都在其列。韩健很难想象,这样一只庞大而臃肿的队伍,出了城能走多快,杨余闻讯派兵追来,还不是随时都能追上? 韩健此时也顾不上考虑太多,正要背负着女皇上马车,忽而一队衙差过来。东王府和南王府侍卫怕是杨余派来的,都是兵刃相向。 衙差中,走在当前的是廷尉少府林詹。林詹一来,并未见到韩健所背负之人,先是对韩健行礼,而后道:“少公子,济王已下令,封锁洛阳城门,且调城外兵马入城。济王还下令廷尉府,前来围堵东王府和南王府车驾一行。” 私自调兵入城,等于是谋反。韩健知道杨余在当晚夜祭之后已经迫不及待要弑君自立,一旦让杨余知道女皇被人救走,定会不惜一切追逐,否则他就是公认的逆臣。 “林兄,你这是?”韩健看着林詹。虽然林詹是他举荐起来,才从一个小小的廷尉府捕头,半年不到就擢升为廷尉府少府,可在如此事关功与名的时候,他还是要问过林詹的意思,到底是要功名富贵,还是要名声名节。 林詹道:“在下绝不会为乱臣贼子效劳,我已与廷尉府弟兄们商议过,他们都愿意追随少公子离开洛阳。” 韩健拍拍林詹肩膀,道:“林兄不愧能得到陛下信任!” 韩健背负女皇上了马车,他则骑马而行。一行直接到永通门前,永通门城门校尉于梁早已等候多时,见到车驾过来,于梁亲自打开城门。车驾相继而出,韩健则在队伍之后,等车驾出去,韩健正要劝说于梁一起走。于梁却对着车驾的方向拜了三拜,道:“城门卫为城门而生,守得节义,死而无憾!” 韩健没想到这时候的于梁还会忠于职守。在如此有原则人的面前,韩健即便敬佩心起却也无法勉强,行礼之后,韩健不得不紧忙上马而去。 到了城外,一行与之前驻守在城外的东王府和南王府士兵汇合,一同往东南淮河方向而去。才走了不到两个时辰,队伍就开始出现“逃兵”。 此次南下车驾虽多,但也并非每个人都能坐上车驾,很多人需要靠两条腿跑路。开始一段时间他们还能吃得消,可过了一两个时辰后,感觉自己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就有人逃走。 开始时有逃兵甚至被张行派人拿住。但韩健知道这根本不是行军打仗,别人只是贪生,没必要一路跑着跟他们去送死,能放人一条活路也是应该。韩健下令不追责逃走人,于是到了中午,车驾第一次停下来休息时,后面跟着跑的已经寥寥无几,而车驾则是挤满了人,甚至有的车驾还因此而损毁。 昨夜一场大雪,已经令洛阳城外的道路十分难行。韩健一路上也观察着路况,在洛阳周围的官道上还能好走一些,可越远离洛阳,路况也会逐渐变差,而洛阳城派出的追兵,必然会以骑兵为主,轻骑在这种道路上行动可比马车要方便的多。 车驾刚停下来没多久,便有快马赶来相报,说是洛阳城已经派出追兵而来,领兵的人跟韩健有过节,是东武卫大将军孙少谦。当初孙少谦的独子孙保被打死,女皇未替孙少谦撑腰,反倒帮了凶手,自此之后孙少谦一直称病不出。 韩健叹道:“竟会是他。” 杨苁儿问询后策马过来,上来便问详细安排阻击的情况。孙少谦身为东武卫大将军,是十二卫所中赫赫有名的将领,杨苁儿不敢怠慢。 “杨小姐,现在有多少兵马追来,暂且不清楚。与其贸然分兵,不如加紧多行路。”韩健道。 杨苁儿有些生气,在以往,那些耍阴谋诡计的事被韩健处处牵制她也都忍了,现在轮到她的擅长行军打仗,韩健居然还想指挥她,她心里就没那么容易忍。 杨苁儿喝问:“行军之事,岂是你所长?” 第二百五十九章防御部署 韩健也未料到杨苁儿这时候跟他犯犟,他们经过一上午的紧赶慢赶,才走出洛阳城几十里,在无援军的条件下以何跟追兵一战?不过如同杨苁儿所言,继续逃跑也不是办法,毕竟追兵总有追上的时候。 现在就面临一个结果,逃也是死,留下应战也是死。以杨苁儿刚毅的性格,就算站着生也不愿横着就死,可韩健想的不同,他想,就算要开战,也要找一个合适的地形,而且稍微远离洛阳城再开战,这样可以延长朝廷派出下一支追兵的时间。 “车马劳顿一上午,人也困顿,无一战之力,还是先走。”韩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们疾行,就算孙少谦的轻骑追的再快,也要等晚上才会追上。趁着夜色,我们更有胜算。” 本来杨苁儿以为韩健对军事一窍不通,之前提出的逃继续跑路也仅仅是为逃命。但她听到韩健要趁着夜色开战的想法,也不由一愣,她仔细想一下,似乎也没理由辩驳。 “杨小姐,意下如何?”韩健问询杨苁儿的意见。 “可行。”杨苁儿虽然同意了韩健的提议,但脸色仍旧并未好转。 上马要离开东王府车驾时,杨苁儿心想,他不过以借口逃命想了个由头。心里仍旧对韩健的军事才能嗤之以鼻。 这也怪不得杨苁儿目中无人,韩健毕竟初出茅庐,在他首次于宫廷夜宴上发疯癫之前。谁人还都不认识他,那时自然也不会觉得他会耍阴谋手段。可此时的杨苁儿也不得不承认,在动脑子玩阴谋上,她还是不及阴险狡猾的韩健。 因为追兵临近,车驾休息不长时间便要出发。因上午马匹已很劳累,一路路况不佳车驾也磨损严重,下午即便赶路也不能再像上午那么疯狂赶。即便一行速度已经不及上午赶路的一半速度,可逃兵数量有增无减,有破损的车驾也来不及收拾,只能遗弃路边。加上被遗弃的大包小包东西。这一路上想不留下线索都难。 到申时将尽,已经到日落西山时候。韩健知道一行经过一天的赶路已经到达了体能的极限,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而从哨探发出来的情报看,孙少谦的轻骑追兵队伍已经距离他们十几里路。不用休整的话半个时辰左右就会杀过来。 此时车驾一行正抵达一处不太宽的河流。河流两岸有一些树丛。但树丛算不上茂密。按照杨苁儿的提议,队伍应该先过河,在河对岸筑起防御在抵挡以骑兵为主的追兵。 本来在军事战略上来说。敌众我寡,在疲劳度上又大于敌军,过河设防御是很好的策略,这样可以河流作为阻碍,抵挡敌骑兵的冲击,使得骑兵发挥不出善于平原开阔地作战的优势。 但韩健却不同意杨苁儿的方略,主要问题是,敌我兵员数量相差太悬殊,准备时间又很仓促,过河之后难以架起有效防御。更恶心的是,他们不是一支纯战军队,背后还有老弱妇孺需要保护,区区一条小河就能阻碍住训练有素的洛阳守备军? 而且,东王府和南王府将士缺少远程攻击的弓箭,这样的情况下,追兵要强渡河,区区工事也当不得什么作用。 当韩健把自己的顾虑一说,杨苁儿生气道:“你不同意,那你觉得当如何?” “过河必须要先进行,不过不能在河岸驻防御,直接进林子。”韩健道。 杨苁儿登时很生气,韩健明显犯了一个兵家大忌,就是以为可以利用树林打埋伏,但事实上,历史上近乎没有任何一次战争是通过树丛埋伏来取得胜利,而被反扑火烧的例子则比比皆是。 杨苁儿甚至懒得去纠正韩健基本军事理论上的错误,态度坚决对身边南王府和东王府等候传达命令的人道:“过河驻防!” “是!”南王府侍卫马上领命,可东王府这面却不会遵守杨苁儿的命令。 杨苁儿见喝斥那随从也无用,只能怒视着韩健。韩健叹道:“杨小姐,我们这不是打仗,是逃命。你不要事事都拿行军作战那一套来要求部下,可好?” “现在追兵临近,你跟我说不是行军打仗?”杨苁儿瞪着韩健质问道。 韩健指了指漫野的白色,再指了指那本来就很稀疏的树林,道:“杨小姐,我实在想不明白,老天爷都给了我们这么好一个打埋伏的地方,你不利用好,在等什么?” 杨苁儿看着韩健的手势,突然面色一僵。很多事不用韩健特别去点名,她不是笨蛋,有些窗户纸一点就透。 洛阳周边刚下过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而且是一场大雪,虽然现在雪是停了,但天气阴沉,白天也零星下了点雪,因而路上积雪也未化。放眼整个树林,白雪茫茫一片,这样的树林要起火很难。就算起火,风是西北风,火势也是从河岸延伸往东南方,他们完全可以以火势作为天然屏障,阻挡追兵。 “那……怎么埋伏?”杨苁儿突然有些懊恼,又不想在自己的部下面前出糗,只好先硬着头皮问道。 “我们在树丛中设伏,就看追兵敢不敢进树林一战。实在不敌,大不了我们自己一把火把林子烧了,继续南下。不过此时先过河要紧,这么冷的天,身上沾了水,这晚上没法过。” 杨苁儿点点头,她终于理解韩健准备的要比她想象中更充分,想的也很周到,甚至想到冬天过尚未结冰河流会带来的人畜不适。 韩健这一说,杨苁儿也知怠慢不得,紧忙通知正在休息的队伍赶紧过河,要休息也要等进了树林再休息。 一直到日落黄昏,队伍才算过河,而此时追兵已经距离河岸不到五里,隐约都似乎能听见马蹄隆隆。杨苁儿这才知道一支杂牌军渡河是多么麻烦的事,要是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来,光是渡河就已经花去了大把时间,哪还有时间修筑防御工事? 尽管队伍过了河,不过河两岸却是留下了各种残留物,包括破碎的车驾,烂包袱甚至是衣服鞋袜,甚至有畜生经过一天赶路体力不支,直接倒在河里就此长眠。令杨苁儿感觉几分欣慰的是,所有到河岸的人都顺利过河,此时队伍里剩下的,基本都是队伍的骨干,包括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侍卫和士兵。 进入树林,因为要打埋伏,又不能埋灶生火,除了将士要严阵以待,其余老弱病残要么躲在车驾里瑟瑟发抖,要么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避风。整个树林算不上死寂,却没有人声,只有畜生偶尔发出的鸣响,不过也随在呼啸北风之中。 “这该死的鬼天气。”黄烈不知从哪冒出来,因为他出自军将世家,南王府将士也都认得,因而他也能轻易接近韩健和杨苁儿所组成的临时指挥台。而黄烈过来既不是为了见韩健和杨苁儿,更不是为了随口抱怨一句,他是想借机会靠近易蝶。 从昨晚黄烈见到易蝶开始,他就在找机会试图亲近易蝶,可惜易蝶一路都是骑马,而他自己怕冷,都是躲在车驾里。 “没事自己回去!”杨苁儿见到黄烈,也不清楚这个表哥到来的目的,只觉得见到黄烈准没好事,于是喝斥一句。 “表妹,瞧你说的,我这不是过来看看能否帮上忙?”黄烈笑呵呵说着,转而看着易蝶,而此时易蝶则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 韩健把临时画出来的周围地形图卷起来,看着黄烈,严肃道:“黄公子,我们正在安排先锋的人选,你这么愿意为国效力,不妨领了这差事?” “啊?”黄烈一听眼珠子都快吓出来,紧忙摆摆手,陪笑道,“在下冻的手都拿不出来了,当先锋……呵呵,肯定是去送死。你们继续商讨,我去别的地方瞅瞅。” 黄烈说着,脚下三步变作两步离开,杨苁儿皱眉看了韩健一眼,突然也感觉很无力。以前她觉得自己就算琴乐造诣不如韩健,总算比他有见识,后来觉得就算见识没他好,总算懂军事,现在感觉,不但连军事都未必比人家强,韩健随口安排的策略都比她的好,随手就能画出大致的地形图,而她甚至还准备找泥沙来堆沙盘。现在连怎么赶走这个讨厌的苍蝇也技不如人。她感觉还不如找棵树撞死。 “先锋官,我来。”杨苁儿自告奋勇道。 韩健有些惊讶杨苁儿居然会这么主动来抢先锋官。 “杨小姐,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韩健笑道,“我只是想让黄兄安份一些。” “军前无戏言,难道这场伏击战,就不需要先头部队和先锋官?在这里,还有谁会比我更合适?” 韩健想了想道:“可能还真有个人比你合适。” “谁?”杨苁儿怒彻底怒了,难道我连个当先锋官的资格都没有? 韩健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那就是区区在下。在下身为东王,我亲自上前线,自然会令东王府将士更加奋勇!” 第二百六十章唱空城 他又找到一件我不如他的地方。我只是个未来的南王郡主,而他则是东王,连鼓舞将士我也逊人一筹。 杨苁儿心里虽然有些异样情绪,却不是失落,反而觉得有些感动。她抬头看了韩健一眼,希望从韩健的神情中察觉到一些她想找到的神情,比如说是因为关心她才不愿她去犯险。 但她只是看到一个很想上去撕他脸的男人的笑脸,杨苁儿忍住内心的一些想法,将头别到一边,免得让韩健察觉到自己煽情的一面。可当她转过头来,却发现韩健还在看着她。 “杨小姐,你还没说在下这提议到底如何?”韩健一脸肃穆之色问道。 “不好。”杨苁儿冷冰冰回道。 本来她以为韩健会问为何,但韩健却很无耻地笑了笑,道:“其实在下也觉得不妥,要是在下阵前身亡,那东王府将士还不乱了套?唉!可惜可惜……” 想了想,韩健补充,“其实在下也有些怕死的。” 杨苁儿恶狠狠道:“后者才是主因么?” 韩健笑了笑,未答,继而继续看着周围的地形图,道:“杨小姐,我发现原本的计划中有些漏洞。树林并不能很好阻碍追兵南下,我们光是放火,怕是不能高枕无忧。” “你想如何?”杨苁儿问道。 “我准备,来一招诸葛孔明的空城计,来诱导一些孙少谦,看他敢不敢过河来追。”韩健说着。突然有些不太肯定,道,“空城计你知道吧?” 因为两个时代的历史,从三国时期开始走向岔路,韩健一时间也不记得空城计在这个时空中是否上演过。 “没听说。”杨苁儿道,“这里不是城,如何空?” 韩健笑道:“那就是没有。这也无妨,一会杨小姐便清楚了。通知下面,可以生火造饭了。” “什么?”杨苁儿大惊,“这就是你的空城计?你这不是自己暴露行藏?” 韩健叹道:“在下就是要暴露行藏。要是现在不暴露。等追兵到了河对岸。想暴露还暴露不了呢。杨小姐不是还有什么异议吧?” 杨苁儿想到韩健一些安排,突然隐隐从韩健的安排中嗅到些什么,几次的打击已经令她感觉,还不如做个小女人。把事情交给这个男人去做算了。 “并无异议。”杨苁儿沉色道。 “那就好。赶紧去安排。”韩健说着。也要走开一下,因为当晚若是计策不成,可能就要发生一次血战。他也要先过去见过一些人。既要拼命,他也想最后见一见想见之人。 杨苁儿并不知韩健急忙离开是为什么,还以为他是去安排跟“空城计”有关的事,她甚至都未过问。 韩健先去见了一些人,最后才去见女皇,此时韩崔氏和法亦正在女皇车驾中陪着女皇,知道韩健来请安,女皇召见韩健入内说话。 经过一路颠簸,女皇精神并无太明显好转,不过说话有中气了许多。女皇见到外面亮起火光,有些惊讶道:“东王,不是说要设伏,怎的埋灶了?” 韩健道:“在下想演一出空城计。” 女皇微笑着点头道:“朕记得六弟曾拿了一本三国回来,说是比外面各版的三国都要全一些,上面有提到空城计,那是你写的吧?” “是。”韩健道。 女皇笑道:“你不是史家人,写这些无关紧要,平常百姓也只拿来看个消遣。这空城计,未免太不切实际了些,你怎会想到今日如此关头,用此计?” 韩健叹道:“如今东武卫大将军的骑兵已在河岸对面不远处,有三千骑兵,而我们只有六百。这一战我们毫无胜算。臣只是一方面是想借用臣所写三国中诸葛孔明的计谋,更重要是唤起孙将军心中那起码的忠君爱国之心。即便他猜到这不过是假象,却也未必会渡河而来。” 女皇想了想,微微点头道:“东王想的,的确比朕要深远。说起来,朕也的确有些对不起孙将军。” 韩健道:“陛下公事公办,并未对不起谁。若是孙将军明白陛下处境,自然不该为此事污了他的良知。” 女皇再点头,不再问话。 韩健也要赶着回去应对追兵之事,也要离开。女皇临别道:“不管如何,朕走到这一步也累了。一切就随其自然,东王你若是有机会,自行南下。朕不想拖累于你。” 韩健行礼作别,对女皇的这个要求,他连回答都没回答。到了现在这地步,他说什么也不会独自逃生。 回到阵前阵地,杨苁儿还在焦急等韩健回来,见到韩健,杨苁儿急忙迎过来道:“这半天,你去了何处?” “我去请示了陛下的意思。”韩健这时候也懒得以“在下”自称。 “那陛下意下如何?” “陛下说,战。”韩健随口道。 杨苁儿微微蹙眉,她虽然感觉是被韩健处处压一头,但她毕竟有起码的判断力,自然知道这不会是女皇的原话。 杨苁儿没好气道:“你自己说要安排什么空城计,现在追兵已经到河岸,距离我们也就二三里,你居然没作出任何安排?” “都说了是空城计,还需要作何安排?”韩健反问道。 “那你计策到底如何?你总该让将士们明白,就算不给士卒解释,你总不会连我也都置之不管吧?” 韩健道:“我们现在就是空城计,说白了就是坐以待毙。让孙少谦以为我们这里有大批的伏兵,是诱惑他渡河过来,令他不敢一战而撤退。” 杨苁儿本来听“空城计”有名有来头的,还是“诸葛孔明”的大招,她以为是自己才学浅薄才没听过。当得知空城计原来就是这么一副大开中门任人宰割的计策,登时不是想撕了韩健的脸,是想撕了韩健的皮。 “你说什么?”杨苁儿怒不可遏地打量着韩健。 韩健一脸无所谓道:“杨小姐没听清楚,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杨苁儿尽量平息着自己的怒火,来回踱步,她开始有些懊恼为何会轻信眼前这男子,就因为自己觉得被处处压了一头? “你说让追兵以为我们有追兵?你当追兵是疯子?我们从何来的援军?”杨苁儿觉得以理服人才是反扳一城的良策。 “难道杨小姐忘了我们东王府的援军?”韩健道,“虽然我们不清楚援军到底到了哪里,但肯定的是,距离洛阳城应该不算太远,追兵如此匆忙赶来,连休整都不休整就要发起一战,想必是他们也知道了这支援军的存在,怕夜长梦多!” 杨苁儿细想了下,倒觉得有几分道理。急行军后就派出先锋军往河岸这面过来,的确不像是一个久经战阵老将领的风格,那就说明带兵的孙少谦也在顾忌东王府的援军。 “那怎么才会让追兵相信?”杨苁儿这次已经没之前那么生气,问道。 “我们这不就是让他相信?”韩健看着河对岸已经出现的火光,道,“以追兵的作战经验,他们应该也与杨小姐有同样的军事头脑,他们也该清楚在丛林中并非设伏优良之所,反倒是自取其灭。就算我这个牛犊子不明白,杨小姐也该懂,所以他们一见到我们在丛林中,首先就会想到我们可能另有安排。 此时我们再自己暴露行藏,甚至我会亲自走出,点明了方向让追兵渡河来,他们更会觉得其中有诈。我们可以如此无所忌惮地恭候他们渡河,除了援军到来,还会有别的解释?” 杨苁儿想了想,登时不由随着寒风打个冷颤,这么险的招数,她自己就算能想出来也没胆子去做。本来六百打三千,都是骑兵,未必没有一战的能力,在她看来这一战可以打。可韩健却考虑的多,认为这一战毫无胜算,而要以这种险中求胜的方式来瓦解追兵的心理。 “你去,孙少谦会相信?”杨苁儿冷声问道。 “杨小姐的意思,是要一起去?”韩健笑道,“那是求之不得,我还怕孙少谦见到我这张可恶的脸,想到他儿子的死,会不顾一切渡河来。有杨小姐则不同,他更会以为这是我们联手布起的局。杨小姐,到时你不会胆怯,而露出破绽吧?”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胆略?”杨苁儿挺起胸膛喝问道。 韩健看了杨苁儿挺起的前胸一眼,微微一笑,道:“那在下可要拭目以待了。” 随着夜色的完全降临,追兵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河对岸。因为发现他们要追的人马也就在河对岸不远处的树林中扎营,而情形又与他们之前得到的指令完全违背,因而先头部队也只能暂时驻扎在西北岸等候后续大部队的到来。 “杨小姐,你别如此激动。”韩健看杨苁儿神色还是有些拘谨,有意说话令她放松下来,“我知道你是看对面阵型疏松,想主动出击。” 杨苁儿冷冷瞥了韩健一眼,道:“你当我看不出来,他们是故意摆个破绽,诱我们主动出击?” “哦?是吗?”韩健笑道,“看来在下的行军常识还是不如杨小姐丰富,以后有机会,定要讨教一番。” 第二百六十一章河岸对峙 夜风很凉,河两岸如同一场无声的哑剧,将士各自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但随着追兵中军的到来,短暂的宁静也告一段落。河北岸,火光点点,骑兵黑压压地列阵,却并未第一时间发起冲击。 见到追兵的主力到来,韩健也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期。他提了提佩剑,发觉自己无事可做。本来可以学着孔明在城楼上弹奏一曲,可惜无琴,就算是有琴,黑灯瞎火的对面也看不清他到底在做什么。 此时摆在韩健面前的,最好的莫过于追兵退兵,无论是出自孙少谦被这出空城计所迷,又或者是孙少谦有基本的忠君体国之心,只要追兵能退,那接下来几天,他们都是安稳的,这几天时间他们可以行出至少几百里路无追兵。但有些事韩健也知道不能想当然,若是河对岸的追兵不肯上当,那只有血战一途。虽说双方军力比对是六百比三千,可他们也并非全无胜算,韩健之前将自己一方看衰也是为绝地重生。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到最后,终究还是成为这么隔河对峙的哑剧。追兵未退,却也没进攻。 作为跟韩健一起做“空城计”主角的杨苁儿有些急迫,她不想就这般干等,她只能再次质问韩健:“如此是哪般?计策成还是不成?” “要是不成,追兵不是早就杀过河来?”韩健气定神闲道。 杨苁儿叱道:“可追兵也未退!” 韩健一叹道:“追兵花费一天时间才追到这里,若是杨小姐。会轻易被眼前迷象一唬,就贸贸然退兵?” 杨苁儿微微释然,道:“必然不会,这般全军上下定然不服。” “嗯。”韩健道,“下令下去,就地扎营,就当追兵不存在便可。至于将士,可先卸甲休息。” “卸甲?”这次杨苁儿不能理解了,虽然可能空城计稍微有效,可也不能因此而让自己的将士“卸甲”。要此时追兵杀过河来。将士措手不及之下不是等着挨宰? 可韩健显然不这么认为。在韩健看来,既然计策有效,那就再填一把柴,彻底迷惑河对面的追兵。他料想。孙少谦也应该很清楚东王府和南王府将士有多少。六百将士。还未等开战就卸甲等死的事,孙少谦定是闻所未闻。见到对面扎营休息,而且将士卸甲。越是老练的将领越清楚其中有诈,只有那些初出茅庐的将领才会以为这是进攻的最好时机。 韩健见后面将士的营地已经差不多扎好,说道:“杨小姐,我看现在前面也不需要我们两个。干脆先回去休息下,这两天奔波劳碌,我也有些累了。” 说着,韩健还打个哈欠。 “你要去休息?”杨苁儿问道。 “不休息,明日哪有时间继续赶路?”韩健道,“这一路上,要抓住任何机会来补充体力,只有这样才能拜托开追兵,回去见自己的父母亲人。” 杨苁儿没想到韩健会在这当口提及亲人,想到自己的父母,杨苁儿突然也有些羞惭,当初她是违背了父亲的命令,私自送东王一行北上。这一回去,就算她是南王二小姐,不会因违背军令而被斩首,也会因此而得到处罚。日后她自己的便宜行事权力,也必然会被收紧。那也就离她嫁人的日子不远了。虽然她眼中的黄烈没什么本事,但纵观整个南王府豫州之地,黄烈算是她最佳的夫婿人选。杨苁儿不禁悲哀的想,要是回去要嫁给黄烈,还不如直接战死来的痛快! 此时韩健已经穿过雪地回到营地里,将士已将营地扎好,在埋锅造饭后,很多人已经饱餐一顿,正不知是该进去休息,还是随时准备应战。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人都过来请示,询问下一步的安排。 “都进帐篷避避风,外面太寒。”韩健语气平和道,“就算睡不着,也暂且歇息一下。明日还要赶路。” 张行领命下去安排,而南王府的将领则并未马上去安排,转而用问询的目光请示杨苁儿。 “按照东王的话去办。”杨苁儿冷声道。 这时候南王府的将领才下去传令。 韩健见杨苁儿如此配合自己,不由报之一笑,道:“杨小姐不怕计策不成了?” “成不成都如此了。”杨苁儿叹道,“以现在下面将士的状态,很难应付这一战,索性就先休息。提醒你,要是追兵派出细作来绕过树林,探查我们的后方查到我们并无援军,那此计就会立时被揭破。” “杨小姐放心,这点我早有安排。”韩健微微一笑道。 “那是我多嘴喽?”杨苁儿听韩健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自然以为是韩健是看不起她,她有些生气要避开。 等走远了,转过身发现韩健自己也进了帐篷,杨苁儿心中突然有些失落。本来她以为自己这么生气走开,韩健会追过来安慰一番,就算不安慰也会解释一下。可韩健并没有如此打算。 杨苁儿不由无奈摇摇头,突然发觉自己无处可去。 夜色加深,河两岸的对峙扔在继续中。追兵在河岸上一直也无动静,追兵阵营中的最高统帅孙少谦,也在安排着下一步的军事计划。 如同韩健要用空城计的初衷一般,当追兵杀到河岸,见到对面如此一番光景时,追兵阵营的确被吓了一跳。 这么中门大开的防御阵势他们闻所未闻,因而先锋将领赶紧通知了后方中军的孙少谦和几位主要将领,而孙少谦当时的下令,就是等中军抵达再做下一步行动。 等中军抵达河岸,孙少谦亲自看过河对岸的不能称之为布防的防线之后,他也在考虑对面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这时候下面的将领开始有些鼓噪,认为此时应该是杀过去的最好实际。 “你们就察觉不出,敌方有诈?”孙少谦严词质问下面的将领。 孙少谦是东武卫大将军,虽然官职显赫,但魏朝为了防备军将自立,在平时,练兵之事非卫所将军负责。直到有军事任务,才会调拨某支军队给卫所将军,令其率兵出征。这些将领也并非孙少谦的嫡系,他们也只是临时搭配起来执行这次追击任务的。 当孙少谦提出“敌方有诈”,下面也不是很肯定。尽管东王初出茅庐不久,可他们也听闻这个年轻的东王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很多朝臣就是这么栽在东王的手上。现在他们追击了一天,眼看已经追上了目标,就因为对面不知搞什么鬼就不追了? “孙将军,听你的意思,是不会执行军令,那我们回去如何跟军所交代?” 下面的将士还不清楚追的人到底是谁,女皇被劫走,在当下还是最高机密,杨余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谋反,所作的一切不是女皇让他所为,而是他自己的谋朝篡政。 孙少谦虽然也未得到确切线索,却隐隐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照理说,东王府和南王府都是魏朝的脊梁,现在对面一众人中,既有小东王本人,还有南王府郡主,他们怎会突然拖家带口离开洛阳,还好像是知道有人会追赶一般,死命逃走?本来东王府和南王府尚在,军力雄厚,就算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人要离开洛阳,朝廷也不该派兵来追,而且是下格杀的命令,难道朝廷就不怕东王府和南王府联合造反? “派人过河,查过敌方背后是否有埋伏,再做定夺!”孙少谦下令道。 其余将领这才释然,的确,派哨探过去查探一番,对面搞什么鬼就一清二楚。反正已经追上,不怕对面插翅飞了。若是查到对面的确在虚张声势,那就趁势杀过去,执行军令,要是知道对面有埋伏,他们也能也不会这么送羊入虎口。 因而时间就如此拖下去。追兵派出了大批哨探过河查探,想要从树林外包抄过去,查看树林后方形势。但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回报者寥寥无几,这时候下面的将领才有些心悸。 一个时辰,快马一来一回能探查出十里。而眼前的树林显然没那么大范围,哨探基本未回,那也就说明对面在树林周围是有埋伏的。纵观整个河对岸东王府和南王府的营地,并非一个空营地,就算能调拨出人手,最多能调出二三百人不易。在一个十里范围内,二三百人去能埋伏得了那么多斥候? 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东王府和南王府的确是有援军存在。 当下面的消息逐渐汇总,包括一些死里逃生的斥候回报,的确有不知名的人埋伏掩杀他们,这些人行动果断来无影去无踪的,他们有描述是几个人出手,还有描述是上百人的,口径不一。 不过还有一封信倒是有斥候带回来,说是有人让他们带给孙将军的。 “拿过来!”孙少谦伸手道。 斥候将信奉上,孙少谦打开信,登时眉头深锁。信里字面内容并无太大意义,只是几句嘘寒问暖的话,但这几句话却不同一般。这些话,分明是女皇在得知他称病数月后派人去探望时说的,而眼前这封信上的字,分明是女皇的御笔亲书。 第二百六十二章平静的夜晚 “孙将军,如何?”下面的军将都看着神情肃然的孙少谦,急切问道。 孙少谦用火把引燃信函,道:“不过是引诱我们上当的书信!对面,应该是有埋伏。” 孙少谦如此一说,下面的将领不再质疑。毕竟,以目前东王府和南王府的兵力来说,做不到大规模的埋伏掩杀。 “孙将军意下以为,是何方兵马埋伏?”一名将领问道。 孙少谦道:“提前截获情报,闻之东王府发兵,此时怕是东王援兵已到洛阳之下。” 听到这消息,下面将领有的惊骇,有的则并不感觉惊讶,因为这些军报也有人获悉,毕竟东王府出兵是大事,在军中也有不少人在议论,认为这是京城出现乱子的前兆。而以目前的情况看,东王突然奔逃出洛阳,朝廷又派兵马追赶,真的应了之前舆论所言。 除了东王府这支兵马,谁也想不到还有哪支兵马会有如此的规模。 孙少谦看了看天色,估摸尚未到二更天,便下令继续严阵以待,不许士兵有任何异常之举。 到半夜时,孙少谦开始下令撤兵,追兵分批次撤去。 见到追兵撤兵,杨苁儿才将吊着的心放下,她这一晚上都没进帐篷休息,总是在为追兵的事所烦忧。此时她尽管很困乏,却未进帐篷休息,而是第一时间去通知韩健。 到了韩健帐篷外,她才知道原来韩健已经睡了多时。 “这时候他还有心思睡觉?”杨苁儿面对拦住她的一名少女。怒不可遏道。 对于一个连自己生命都不管,将士生命也不管的东王,她真想用最直接的方式教训他一顿。 “这位姐姐……别召集,李大哥……不是韩大哥,不是……少公子他……”少女见杨苁儿一副怒意冲冲的模样,当下也有些慌乱,话都说不囫囵。 “小荷,在跟谁说话?”韩健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随之打开帐帘走出来,此时韩健的精神还算好。不像是熟睡过。 “杨小姐。追兵不是撤兵了?还不赶紧休息,没精神,明日可无法赶路。”韩健态度冷淡说完,语气转而柔和。道。“小荷。回去跟你欣儿姐姐说,我这面没事,不用她担心。” “嗯。”小荷点点头。目光落在杨苁儿脸上,马上避开,一路小跑穿过雪地到后面用以随军家属住的营地里去。 目送着小荷消失在夜色中,韩健才转过头看着杨苁儿,稍有些惊讶道:“杨小姐不去休息,是还有事?” “你不怕追兵去而复返,又或者只是试探我们是否敢追出去?”杨苁儿问道。 韩健一笑道:“怕,怎么不怕。怕有什么用,我们本来就无援军,难道这时候真的傻乎乎追出去虚张声势?” 杨苁儿道:“那好,我回去了。” 韩健突然道:“杨小姐,要不就先别走了,进去睡?” “你……你说什么?”杨苁儿登时感觉两颊有些发烫。 韩健一笑道:“别误会。我请杨小姐进去睡,是因为里面火盆已经生好,暖和一些。” “你呢?”杨苁儿蹙眉看着韩健。 “我要去拜见陛下和郡王妃,还有家师,暂且不会回来。”韩健道,“就算回来,也不会干扰到杨小姐的清梦。” 杨苁儿到此时已经快两天两夜没睡,的确很困顿,被韩健这么一说,的确感觉一个暖帐要比毫无人气的冷帐篷好很多。 “行。”杨苁儿点头。 韩健亲自为杨苁儿打开帐帘,杨苁儿走进去,她正要转头跟韩健说什么,韩健却并未进来,而是放下帐帘离开。 杨苁儿轻轻一叹,她知道韩健说什么去拜见陛下什么的都只是说辞,他的主要目的是去见顾欣儿。杨苁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初她也的确极力反对过跟东王府的联姻,可事到如今,她又觉得那时的自己太倔强,不懂得把握。 杨苁儿打量着不大而结识的帐篷,里面并不像中军大帐一样摆着很多东西,除了火盆也只是摆了一张很简单的床榻。因为所行匆忙,带的辎重基本都在这一路奔逃中遗弃,她竟想不到韩健竟会这般享受,连人都带不了还带张床? 当她走上前,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一张榻,而只是两张矮桌拼在一起,上面铺了摊子和被子。杨苁儿用手一摸,上面还有余温。杨苁儿嘴角浮现出个笑容,要解自己的盔甲,却想起这是在别人的帐篷里,而且主人还是一个男子。 “有什么关系呢?”杨苁儿心想,“反正他又不会回来。” 杨苁儿解了盔甲,只留下里面的单衣,因为帐篷漏风也很严重,她登时感觉很寒冷,于是她连袜子都未拖,只是将靴子脱下便匆忙进了被窝里。登时一股暖意如沁人心脾一般令人回味。头往下一枕,虽然枕头有些高,不过却是软枕。杨苁儿自己都想不到,居然还能在逃命路上享受到高床暖枕的滋味。 躺下之后,闭上眼,杨苁儿便沉沉睡着,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会睡的如此惬意。 另一边的韩健,先去拜见了女皇,将追兵撤兵的消息汇报上去。而此时韩崔氏和法亦都在陪着女皇,尤其是法亦,还要为女皇解毒。韩健不想干扰到女皇休息,便出来去见顾欣儿。 顾欣儿也是刚给生病的母亲送了药,看着母亲睡着,才从帐篷里出来准备回自己的帐篷。 见到韩健过来,顾欣儿脸上露出几分惊喜,本来她以为韩健让小荷回来报了平安之后就不会来看他,没想到韩健还是亲自来了。 韩健送顾欣儿进了帐篷,顾欣儿的帐篷很小,勉强能睡下两个人。因为韩健和顾欣儿的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就算他们进同一帐篷也不会有人觉得惊讶。 顾欣儿这两天也很累,尤其是为父亲和母亲的病而担心。韩健这才感觉出,这位未来的小娇妻是个贤妻良母的典范,忠孝仁义近乎样样占全,实在无可挑剔。 这次轮到顾欣儿被哄着入睡,等顾欣儿在韩健怀里睡着,韩健才给顾欣儿盖好被子出来。他不想衣衫不整离开顾欣儿的帐篷,免得外面那些随军家属看到有闲言闲语,顾欣儿毕竟尚未出嫁,一些事对顾欣儿名节不利,他就不想去过那一道线。 韩健对生活还算有所追求,不过自己的帐篷被人占了,顾欣儿那他也不能同床共枕,此时他只是想随便找个帐篷睡着。 回到军帐营地这面,韩健打量了一下,似乎只有自己的帐篷才是最好的去处。 韩健心想,要是杨苁儿走了,我回去睡不是更好? 韩健到了帐篷外,听了听里面也没什么动静,便掀开一点帐帘,才知道杨苁儿躺在自己原来躺的地方已经睡着。一股寒风吹来,韩健打个寒战,不由自主进了帐篷里面,想在火盆前烤烤火再走。 韩健坐在火盆前,一边烤火一边加柴,不一会帐篷的温度就有所升高,而此时突然听到“噗!”一声,韩健以为有人袭击,侧身才发现原来是睡梦中的杨苁儿把被子给踢了。 “杨大小姐英姿飒飒,居然睡觉还踢被子的?”韩健不由一笑,便要起身给杨苁儿重新将被子盖好。 本来韩健可以置之不理,但他知道他走了以后,帐篷里的火盆不会有人加柴,逐渐会熄灭,踢被子的人一般不会再把被子给该盖回去,那时坚强的杨苁儿也会生病。 韩健走上前,正要为杨苁儿盖被子,不由看到明晃晃一双白足。 虽然杨苁儿睡觉之前并未拖袜子,不过这时候的靴袜口径很大,没有任何伸缩力,被杨苁儿踢了几下已经脱脚,因而被韩健看到了这令人意乱的一副场景。 韩健长吁一口气,压住心中一些突然冒起的邪念,想要拉一下被子直接给杨苁儿随便盖好被子便出去。 可韩健刚伸出手,睡梦中的杨苁儿似乎感觉到不适,又是一脚踢出,力度也不大,却是将自己的右足直接踢往韩健怀里,韩健毕竟是习武之人,他也没什么考虑,便一把抓住“袭来之物”。 等他抓住杨苁儿温润的细足,才察觉到事态不对,果然,杨苁儿在如此异变之下马上睁开眼,入眼的便是一个男子竟然站在床榻前,用手抓着自己的右足,脸上还带着一种令她琢磨不懂的表情。 “你……你作何?”杨苁儿心里有些慌张,她明明记得自己没拖过袜子,难道是这个人拖的? 韩健赶紧松开手,一脸尴尬道:“杨小姐,我……在下只是想帮你盖好被子。” “谁……谁用你盖被子?”杨苁儿以为韩健是在借口托词,一副羞恼表情,却好似一只很无助的羔羊,丝毫无平日那种给人英姿飒飒的感觉。那副孱弱模样好像在说,还等什么,我已毫无反抗之力。 “杨小姐,有些事一时解释不清,现在你需要冷静一下,等天明之后在下再详细解释。在下先告辞!” 韩健赶紧逃了,他也知道这种事是越描越黑,还不如等事后,等杨苁儿想明白,不想把事情张扬,慢慢就把事淡忘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困难重重 第二日还未到黎明破晓,队伍便要重新出发南下。韩健从帐篷里出来,发现杨苁儿早已一身戎装指挥将士拔营起行,似乎未受到昨日之事的影响。 韩健刻意不去跟杨苁儿接近,一行很快收拾好,队伍开始缓慢往东南方前行。昨日急赶路之后,不管是人畜还是车驾都有些承受不住,队伍只能以平稳的速度继续前进,每一个多小时就要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因而第二天赶路走走停停,韩健算了下,这么走一天最多走六七十里路,没有点急迫模样。 一上午晴天,天气开始转暖,路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使得前行的道路有几分泥泞。很快到了中午,因为赶路他们并不准备在中午埋灶,只在一天内晚上埋灶,白天有人饿了会吃干粮。 趁着小休的时刻,韩健从马上下来,一批快马停下,从马上下来一人,正是昨夜率众伏击朝廷追兵斥候的大西柳。洛夫人所部,基本都是西凉旧部,这次并不会随同队伍一同南下,在昨夜伏击之后,这些人已经分批次回到洛阳周边。大西柳的到来,除了交待昨日的事情,也给韩健带来了洛阳城里最新情况。 “朝廷已发丧。说是陛下驾崩,同时以东王于国殡之时离洛阳有违大礼……” 大西柳带来的消息不尽不实,毕竟洛夫人的势力无法渗透到魏朝朝廷内部,不过对于一些已经发生在洛阳城里的大事,消息倒是很灵通。 韩健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杨余定性为逆臣。话语权在杨余手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有等他们一行回到江都地界,他才可以发出声讨。 “你干娘有什么打算?”韩健听大西柳汇报完,问道。 大西柳道:“干娘已经让人手收拾账目和细软,过几日也会动身南下。相信济王登基也在这几天,京城内尚且不会发生异况。不过据一些不可太可靠的消息说,西王有带兵出关中之意。” 本来韩健回江都,洛夫人可以选择留下,她要收拾家当跟着一起走,有要表明忠诚之意。 韩健道:“回去跟你干娘说。有些事不用太急。她暂时先留在洛阳打点好。” “是。”大西柳领命道,“小女子回去会对干娘如实传达少公子之意。” 交待完事情,大西柳要离开,韩健让两名侍卫相送。毕竟大西柳是陌生面孔。怕东王府和南王府的人当她是朝廷派来的细作。大西柳离开还没走远。杨苁儿的身影便出现在韩健身前,韩健能感觉出此时的杨苁儿心情并不太好,一副俏容却是面孔板得紧紧的。 “她是何人?”杨苁儿冷声问道。“为何看似面熟的模样?” “西都有名的歌姬,大西柳,杨小姐也看过她表演?”韩健问道。 杨苁儿微微摇头,道:“她来找你作甚?” 韩健自然不会告诉她现下西凉旧部的人在为自己效力,现在他跟杨苁儿是盟友,可站在东王府立场上,有些事不宜公开。 “她的身份是我们南王府细作,这次过来是传递消息的。”韩健道,“朝廷发丧了。” “发丧?”杨苁儿微微惊讶道,“杨余就不怕被人揭破阴谋?说陛下宾天,可陛下现如今好端端,他连陛下的遗体都没有,谈何发丧?” 韩健一笑道:“杨小姐,有些话不宜乱说。” 杨苁儿冷冷瞥了韩健一眼道:“这消息可靠?” “应该可靠。”韩健道,“下一步杨余为了彻底杀人灭口,应该会派出更多追兵来,这几天我们要加紧赶路。在骑兵面前,我们这行进速度简直是龟速,怕是没走出几百里就给逮着正着。” 杨苁儿微微蹙眉,大概是不太适应韩健说话方式。不过她也并未太在意这些,仍旧如之前一般,连告辞的话都不说,转身而去。 到再行进,韩健有意让队伍提高行进速度,同时为了补充折损,开始让队伍沿途购买马匹。虽然军马买不到,但一般的马匹还是能购买到。除了购置必需品之外,韩健不准备让队伍过于靠近市镇,相信朝廷发丧后不久,地方上就会获悉,同时地方官为了讨好新主必会派出守备军拦截。到时就是前有猛虎,后有饿狼,插翅难飞。 两天之后,队伍离开洛阳已有二百五十里,距离江都的东北边界仍有差不多九百里距离。虽然照这速度来说,到江都之地应该只需要十几天时间,可毕竟随着旅途劳损,行进速度在减慢,同时朝廷的追兵也已经再次追击而来。 就算当日韩健的空城计奏效,事后朝廷也会查知东王府兵马根本还没到洛阳城下,东王府和南王府当夜是在虚张声势。朝廷这次派出援军,必然会下死命令,就是追击到,不管一切发起进攻,免得夜长梦多。 韩健从这两天获得的消息看,朝廷已经再次出兵,至于带兵将领,很可能是杨余本人。 韩健猜不到为何杨余敢不在洛阳城里坐镇,而是亲自带兵来追,可能是他觉得当下能稳住他皇位的就是先杀人灭口,至于登基和所谓的国丧都可以先暂缓。而本身杨余可能也不信任什么将领,连一向跟东王有宿怨的孙少谦都临时撤兵,他自然不会再对其他人报以希望。他亲自领兵来,也能看出他刚愎自用,缺乏考虑。 尽管韩健觉得杨余在这件事不像一个做大事人的考虑,不过就东王府和南王府以及朝廷部分大臣家眷和随从所组成的这支杂牌逃难队伍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杨余亲自来,等于是杨余破釜沉舟做最后一搏,如此汹涌而来的朝廷军,在阵容上肯定比孙少谦带来的那些更为庞大,行军速度和战斗力也会提升一个档次。 等追兵再追上来,空城计一招又使不上劲,那才是真的绝地。 因而在韩健得知朝廷第二批追兵出洛阳后,只能下令再加快速度。不过到此时,队伍已经疲惫不堪,速度不降太多就是好的,还要加快的话,有些要不战自溃自取灭亡的意思。 接下来一天,前后才走了四十多里路,主要因为路上积雪已经大面积融化,一路上经常会因为路况问题停下来,一停甚至长达半个时辰。 “再这么下去不行。”韩健把杨苁儿找来,表达了一下意思,“这么走下去,一个月也到不了禅州,必须想办法加快速度。” 杨苁儿微微眯眼道:“为何是去禅州,而不是定城?” 禅州是东王府最北的州府城市,定城则是南王府最北的城市。这两个城市,本身距离并不远,定城适当会比禅州距离洛阳城近一些,不过也只是近几十里有限。 “杨小姐,你这是何意?”韩健一笑,问道。 杨苁儿道:“将陛下接回你们江都,那你就是勤王之功,那我们南王府算什么?” 韩健听这话的意思有些不对,难道杨苁儿要仗着南王府将士多,要抢女皇回豫州不成? “杨小姐,在下只是跟你商量如何加快速度,不是讨论这个的问题。就算要讨论勤王功劳,东王府也甘愿居于南王府之下。”韩健道。 杨苁儿语气冷淡道:“那就分道扬镳吧。追兵不知陛下在哪边,定会分兵追击,兵马可以分,但杨余这个人总不可能一分为二。你要带陛下回江都,只管带,相信杨余也是这么想的。” 韩健听出这话中满满都是反讽,只好陪笑道:“杨小姐的提议虽然不错,但现在我们主要保护陛下安危,要是我们自己一分为二,剩下这段路都会不好走。” 杨苁儿冷冷看了韩健一眼,不说话直接离开,让韩健老大没趣。 在帐篷里二人有了些小误会之后,韩健这几天有意避开杨苁儿,而杨苁儿也有意避开他,现在就连公事上,两人似乎也话不投契。本来好端端的盟友关系,全然被自己的冒失之举所破坏,韩健有些感慨,不过再一想当日的“眼福”,便也觉得这种事也算不错,只可惜吃亏的是杨苁儿,这也就怪不得杨苁儿会冷遇他。 本来韩健以为天气会再次转暖,好在一场寒风掠过,天气骤冷,原本融化泥泞的道路也给冻上,如此一来道路反而好走了许多。 韩健已经重新生活了十六年,对这里冬天的寒冷深有体会,到了冬天,大雪封门的事每年都会有几次,温度甚至会到零下二三十度。而他们此时也正面临着严寒的侵蚀。 道路好走,却换来的是严寒天气的威胁,人和马匹都需要保暖,而此时沿途的州府都有所戒备,想补充衣物和食物已经很难,到了晚上,只能靠生火来取暖,而一行人吃喝拉撒条件也不好,使得这几天不断有人生病。有人生病就需要药材,沿途又购置不到药材,只能在路过小的村镇时候试图去买一些,但村镇的居民见到官兵,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根本无人敢做生意。 不用追兵威胁,光是其他因素,就已令这支队伍举步维艰。 第二百六十四章问题 眼看已经到了十月下旬,天气逐渐转冷,队伍一行行动缓慢,一天下来也只能走四五十里路,队伍拖拖拉拉,已经没有开始时候的紧迫感。 但追兵却在逐渐临近中。到离开洛阳的第九天,韩健获知,杨余所率的追兵已经距离他们不到百里路,若是杨余此时连夜行军,甚至可在一夜之间追赶到。 但韩健知道杨余不会连夜行军,因为本身追兵也很疲惫。追兵用了比他们少四天的时间,走了相同的路程,追兵又是在寒冷中行进,损耗也很严重,贸然急行军,而且是在夜晚中,很容易会遭到伏击。这点道理杨余不懂,杨余手底下的将领也会提醒他。 但在第二天,从哨探的情报来看,追兵的确是夜晚行军了,不是急行军,而且在半夜左右便已经安营驻扎。韩健猜想应该是杨余本来想冒着严寒急行军,结果察觉滋味不好受,于是改普通行军,普通行军一段路之后,发现夜晚道路更难走,便直接扎营休息。 追兵有了昨晚的折腾,好似是追近了一步,但韩健知道,这反而是给他的机会。这也说明是不懂行军的人在指挥行军,光是昨晚追兵将士的损耗,就可能是平时的几倍,这说明杨余刚愎自用到想当然的地步,要是能利用杨余的这一弱点发起反击,未必没有取胜的机会。只要追兵队伍中发生小的败绩,就会形成连锁反应。导致追兵自乱阵脚。 但这几天下来,队伍一行已经人困马乏,已到了无力可支的地步,发起这样一次反击的风险更大。韩健在权衡之后,决定继续南下,毕竟此时距离江都之地还有六七百里路,要是东王府兵马出的及时,他们随时都会与东王府兵马相汇合,到时有兵有粮草军力雄厚,再打这场仗就稳妥的多。 在离开洛阳第十天的黄昏。一行赶了一天路。不得不再次驻扎休息。这次韩健知道,追兵追上用不了一日。也就是说,当晚怎么也要准备第二天的战事。 这次杨余带来的追兵具体兵马数量尚不清楚,韩健通过分析。追兵差不多有六千以上兵马。六百打六千。以一敌十。韩健知道取胜的难度太大。追兵的主帅杨余虽然本身刚愎自用,但他手下毕竟有能兵强将,这次韩健也无法泡制空城计和书信说服孙少谦的办法。追兵将士都以为皇帝宾天,希望在新皇帝面前表现优良以期封侯拜相。韩健分析一番,觉得这场战事近乎毫无胜算。 当晚的军事会议,韩健把张行叫来,除了张行,还有几名带兵的头领,再就是韩健的三姨娘韩崔氏。南王府那边杨苁儿也带来几人,这些天南王府的人逐渐接替东王府负责探查任务,杨苁儿得到的情报也不在少数。 会议一开始,韩健把情况说明。这次地形上,完全是平原无山,没有埋伏点,没有支援。按照韩健的想法,是进入某座城市中,以城郭来暂时阻挡杨余追击步伐,而后等东王府援兵赶至,再正面决战。 杨苁儿道:“说的容易,沿途这么多城镇,哪个是城门大开恭迎我们进去?我们下一座城,比杨余下一座城困难许多!” 韩健点头道:“话是如此,不过我们要进城,还是有些办法。” 杨苁儿想了想,没再说话。她知道韩健说的办法一定不是什么正规途径的办法。 “除此之外,我暂且想不到有什么更好办法。”韩健叹道。 韩崔氏道:“既如此,就想办法进城要紧,走了这些天,想必所有人也都想歇息。我们也好进城做一番补给。” 韩健道:“若是要进城,我看过周围,距离我们最近的城有三十多里路,明日出发恐怕来不及,我们必须今晚起行。” “起行就起行,张侍卫,吩咐东王府儿郎,拔营起行。”韩崔氏有些迫不及待道。 韩健摆手示意张行先不用去,说道:“三娘,有些事不用太急,先听我说完。现在可能还有个不太好的办法,就是折回设伏。趁着追兵措手不及之时,杀一个回马枪,不管成败得失,总算能延缓一下追兵行进步伐,更有利我们南下。” 韩崔氏面色紧张起来,她看得出,韩健说这话时太过慎重,她觉得韩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想亲自去设伏。 “你不是想自己去吧?”韩崔氏看着韩健,问道。 “是。”韩健道,“我去,能让追兵将目标放过来。到时力有不逮还可以转道,轻骑行进毕竟方便些,追兵想追上也难。到时会吸引开追兵注意,有利你们继续往江都方向去。” “不行!”韩崔氏反对道,“我绝不同意你这么做!” “三娘,这事容不得你同意不同意,这也是我的决定。我们现在要进城,也是困守孤城,机会不大,而且进城本身就不是容易之事,要是城里的守备军与追兵里应外合,我们便是自寻死路。现在回兵拦截,追兵斥候消息滞后定然意想不到,反而有机可趁!” 韩崔氏见韩健说的如此气定,言语间已经是一个东王该有的风范,便感觉无力辩驳。 杨苁儿却开口问道:“那东王准备带多少人马先去?” “我们东王府只有二百多人马,杨小姐准备支援我们一些?”韩健看着杨苁儿问道。 杨苁儿被韩健目光一直视,下意识便要去闪避目光,道:“回兵阻截之事,南王府自然要参与,我带三百人马随你同去!” 韩健也没想到杨苁儿到此时也这般讲义气,本来杨苁儿可以不参与,等他带着兵马走了,杨苁儿便可以将女皇送到南王府,到时南王府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她却决定带着南王府大部分兵马一同去阻截追兵,这可近乎是一条送死之路。 韩健想了想,道:“那好,事不宜迟,今夜先休息,明日破晓前出发!” 军事会议就此解散,韩健出了营帐,外面天气很寒冷,韩健却不知该去哪。这些天赶路赶的他也身心俱疲,明天又要去送死,再去跟那些想见的人见最后一面有些舍不得。他此时想的最多的还是顾欣儿,虽然他与顾欣儿相识时间并不长,但两人已算是心心相印。他没勇气去见,也怕这就真的是最后一面。 韩健在帐外徘徊了很长时间,直到他也有些困了,便要回帐篷休息,这才发现杨苁儿在他帐篷之前站着,像是在等他说话。 “杨小姐,明日我们就要行军作战,今晚怎么不早些睡?”韩健说话时脸上带着笑容,但这笑容中也带着很大勉强的成分。 “那日的事……”杨苁儿突然有些羞惭。 “哦,那日的事在下早就忘了。”韩健先是一愣,马上出口打断杨苁儿的话。 “忘了还说?”杨苁儿似乎有些生气,打量着韩健,目光中也带着些许怒意,“有些事,我只是要趁现在告诉你。” 韩健实在想不到杨苁儿要跟他说什么,便道:“杨小姐有事不妨直言。” 杨苁儿声色顿了顿,道:“其实,我父王之意,是要带你回豫州,并非让我护送你北上。” 韩健心说就是为了说这个? “其实……在下早就从黄兄那里得悉,本来还想让他怂恿杨小姐护送在下北上。”韩健道,“只能说,此事在下早就知晓,还是要感谢杨小姐不计前嫌,护送在下北上,到现如今,还愿意出手相助。” 听到韩健说“不计前嫌”,杨苁儿脸上也露出些许的失落,道:“问你一件事,当初你我婚事不成,是陛下撤了婚事,还是如传闻所言,是你向陛下所提出?” 一个问题,令韩健登时不知如何回答。 当初的确是他主动向女皇提出拒绝婚事的,而女皇当时也答应了他,事后在京城一些朝廷高层官员中,才隐约有些传闻,说是当时是东王自己提出的拒绝婚事。因为这事并未广泛流传,因而普通百姓还不知有这么回事。 杨苁儿既然如此问他,那就肯定是希望得到此事她想得知的答案。韩健显然不相信杨苁儿问他只是为了再受打击一次,证实的确是提出的拒婚。那就是前一种答案,杨苁儿希望得知这桩婚事是因女皇临时取消而取消? “杨小姐……缘何有此问?”韩健反问道。 “不想回答,就算了!” 杨苁儿说着转身要离去,却被韩健一把抓着胳膊。 杨苁儿登时低头看着韩健的手,也没去打开韩健的手,心里却感觉到委屈,这股委屈的情绪一上来,令她想到很多事,包括拒婚,包括韩健的无礼对待,还有自己不惜违抗父亲的命令私自护送东王北上却换得一次次被利用。 “杨小姐,既然你出言相问,在下也有个问题。”韩健并未松开手,一脸严肃问道,“若是当初这桩婚事无人阻挠,你是否会真心实意嫁入东王府?” 杨苁儿一时间也沉默,就好像一个无解的问题一样,她提出一个,韩健反提了一个。这种问题,都是二人心里很清楚却回答不出口的。 “会!”杨苁儿突然回答了一句,从怀中摸出当初韩健赠与她的口琴,塞到韩健抓着他胳膊的手里,快步而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感情包袱 看到口琴,韩健不由叹口气。当初韩健曾对杨苁儿说过,爱琴之人会将琴带在身边,这是他为何会在皇宫宴会上跟杨苁儿“借琴”。眼前之事,却已不能用爱琴之人来解释,杨苁儿用一个字和一把琴告诉他,一个女子同样是可以有情的。 但韩健却感觉到杨苁儿这份情,很沉重。 要不是明日要一起去阻截追兵,要不是知道这次阻截追兵是去送死,杨苁儿也不会如此迫切想知道答案。杨苁儿违背父亲军令护送他北上,多次帮他,让韩健感觉到亏欠,而在之前,他竟丝毫没察觉这一份情,让韩健甚至感觉羞愧难当。难道非要让女孩子主动出言相问,他才会有所反应?韩健不禁无奈摇头,就算知道又如何?他什么也给不了杨苁儿。 杨苁儿在韩健所见女子中,是绝对出类拔萃的。出身好,才貌双全,有勇有谋,在京城清虚雅舍外第一次相见时,韩健就曾觉得她是个有胆识的美人,可惜韩健认识顾欣儿在先,十几个姨娘从小对他灌输了一些对南王府不好的意识,使他不想成为政治联姻牺牲品。对杨苁儿这桩婚事,他是自带的抵触,与人无关。 韩健想到当初在京城时,又是以“无弦琴”相送,又是当众借琴,能让一个女子暗生情愫,最后却被拒婚失意收场,这会令女子遭受到怎样的打击。即便如此,杨苁儿还是会不顾一切帮他。这又该是怎样的情怀? 立在寒风中的韩健彻底睡不着了。他感觉自己背负了很大的感情包袱,怎么也无法从心头卸下。有些情,可能永远没机会去偿还,若是杨苁儿再因帮他而丧了性命,他就更无地自容。 原本怎么也不会去想杨苁儿,可到此时,韩健心中竟满满全是杨苁儿,从相识在京城所发生的短暂交集,再到这一路上风雨同舟,倔强有见识的女中豪杰。一次次在他面前点头同意。一次次听候他调遣。韩健心想,这时候的杨苁儿心里大概也是苦的吧。 “怪不得,我总看不见她笑。”韩健不由自语叹道。 夜色凝重,天气又几位寒冷。韩健为了保存体力。最后也不得不进入帐篷内。一个人守在生好的火盆边,继续发呆。本来有些事他可以去找杨苁儿去说,但他又觉得没什么可说。因为明日他们就要上阵杀敌,能否活着回来还是问题。韩健想,就算要给她一个答案,也等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吧。 到了后半夜,韩健隐隐有了些困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有精神到半夜还没睡,这几天白天他都因劳累而打瞌睡。就在他准备去睡,却听外面有传令官的声音,他打开帐帘走了出来。 “什么事?”韩健看着过来报告消息的张行。 “少公子,追兵退了。”张行面色中带着几分激动说道。 “退了?”韩健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是否追兵的佯退?” “我们的哨探已经查的很清楚,追兵不但退,而且是连夜撤走往洛阳城方向急赶而去,应该是洛阳城中发生什么事,他们不得不撤兵!”张行道。 韩健闻言心里也总算松口气,这消息对他而言如释重负。逃了这么多天命,总算摆脱了追兵,剩下这段路怎么也好走了。 “那我们休整半日,再出发。”韩健笑道,“再派斥候出去打探,定要将消息求证。” 张行领命而去。韩健马上要将这消息通知女皇和韩崔氏等人。 可当心头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逝去,他突然心中一沉,想起了杨苁儿,他突然又感觉有些无法面对。 杨苁儿正是以为第二天要去拼命,才会来问他问题,间接还表明了心迹,可如今追兵退了,两人相见,再如何相处? 韩健四下寻摸了一下,以往有什么消息杨苁儿都会来问他情况,这次杨苁儿也未出现。 韩健收起心中一些想法,先将追兵退去的消息通知了女皇和韩崔氏等人。当女皇得知追兵退去,只是一叹,像是很感慨,大概是想到这次杨余回洛阳城目的是因为有人跟他抢夺皇位。篡位者最怕被人篡位。 韩健从女皇帐篷出来,却不知该去哪。本来他应该去顾欣儿那,跟她分享这好消息。可韩健心中毕竟放不下对杨苁儿的愧疚,这时候他感觉自己去见顾欣儿,无疑是对杨苁儿心头上撒盐,尽管他也知道杨苁儿未必会去留意这些。 但韩健还是没去顾欣儿那,默默回了自己营帐休息。 到天明,韩健睡醒从帐篷里出来,整个营地里还在休整。而追兵退去的更多印证消息接二连三传来,杨余的确是带兵退了,至于为何杨余会退兵,韩健暂且不知,只猜想跟时局变化有关系。 队伍休整一上午,到中午时重新起行,到此时韩健仍旧未见杨苁儿。若非南王府将士都在,他甚至怀疑杨苁儿已经带着人离开。 等队伍拔营起行的时候,韩健才远远看到杨苁儿上马的身影。那身影是何其孤单落寞,让韩健不忍直视。 之后两天,队伍行进速度不快不满,习惯了远途,队伍中一些人在心理上也渐渐把赶路当成习惯。就算追兵已退,却还未到江都之地,一路上仍旧可能会被地方守备军所阻击,他们仍旧是在逃命。 这两天时间里,韩健跟杨苁儿未发生任何交集,两人有意避开,连去跟女皇请安的时间都错开。当得知对方在哪,另一人也会避开。 韩健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暂时回避心中缠绕的枯藤,而杨苁儿则纯粹是要避开韩健,不想再惹波澜。 到两天后,韩健也终于从洛夫人处得知了杨余撤兵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西王借口要为女皇守孝,暗自以兵马十五万,兵发洛阳。西王府兵马常年征战,行军速度就不是洛阳守备军可比,仅仅两日两夜就行进三百多里。杨余得知哪还敢继续追下去,仓促之下不想失了洛阳城,他只能赶紧撤兵回洛阳救火。 韩健知道,最终洛阳城的归属不在杨余和西王之间展开,而只会在北王和西王之间展开,说到底杨余也不过是北王所培养起来的傀儡。韩健心中也不由佩服北王府的势力,北王府能在北王谋反失败被囚的情况下,仍旧策划出这么完美的篡位计划并且实施,只能说北王在这些年中准备太充分。 又向南两日,这一日中午,韩健得知有一支兵马距离他们队伍已经不到二十里。这支队伍不在他们后方追赶,而是在他们正面拦截。韩健皱眉猜想,要么是地方守备军,要么是东王府的援军。 韩健派了张行带人去求证,张行回来时,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韩健大半年没见的二姨娘韩松氏以及九姨娘韩昭氏。 “二娘,九娘。” 韩健亲自骑马迎上前,下马行礼。 韩松氏和韩昭氏从马上下来,扶起韩健,韩松氏更是以手轻抚韩健面颊,面带笑容观察韩健这半年多来的变化。 “健儿,得知洛阳生变的消息,二娘可是马不停蹄赶来,谁知还是因为一些事耽搁,险些再见不到健儿你。”韩松氏说话间有些感慨,“不过你有天佑,不会出事。” 韩健笑道:“二娘,陛下也在。” “陛下?”韩松氏稍微一怔,她在路上听闻女皇已经驾崩,而之前张行联络时也未将这消息通知,她还是感觉有些意外,“那还杵着,还不赶紧带二娘去参见陛下?” 韩健亲自引路,与韩松氏进入车驾队伍中。此时东王府自将士到下面普通随从,见到韩松氏无不行礼。韩松氏倒是很好说话,一路上也在还礼。 即将到女皇车驾,韩健瞅见杨苁儿骑在马上的身影,原本带着笑容的面色不由一僵。此时女皇车驾上,法亦和韩崔氏下了马车,亲自迎接韩松氏。 “健儿,你留在外面,为娘进去见陛下。”韩松氏对韩健吩咐道。 “知道了,二娘。”韩健一笑,他知道韩松氏可能是有话跟女皇说,不想被他听到。 韩松氏上了马车,这时候顾欣儿也问询走过来,韩健走上前扶起走路有些不太稳的顾欣儿,发觉杨苁儿没看自己才稍微松口气。 “欣儿,你怎么过来了?”韩健关切问道。 此时的顾欣儿一身素衣,面无胭脂点缀,却如清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让韩健看了不由心生几分怜爱。 顾欣儿微微颔首,声音娇脆却并不大,说道:“母亲知道郡王妃远道而来,让欣儿过来陪少公子。” 韩健拉起顾欣儿的手,他明白顾欣儿母亲顾松氏的意思。韩松氏在东王府的地位好似一家之母,顾松氏到来,要是顾欣儿这个未来东王妃都不来问安,会丧失印象分。 韩健亲自带顾欣儿到女皇车驾前等候,不多时候,韩松氏从马车上下来。韩健看韩松氏的神色,好像是哭过。至于是为何韩健就不好揣测。 “二娘,这位就是顾首席的千金,顾小姐。”韩健介绍道。 顾松氏笑着打量一下顾欣儿,顾欣儿马上欠身行礼道:“欣儿见过郡王妃。” 第二百六十六章不告而别 顾欣儿毕竟系出名门,礼数足说话也大方得体,韩松氏看过之后,含笑点头,似乎对这位未来东王妃很满意。 “顾小姐如此顾得大体,看来这次我家东王也是好眼光。”韩松氏笑道。 顾欣儿听到这般话,登时羞喜地低下头。而韩健则怨怪地看了韩松氏一眼,这话在人前说出来很不是时候,尤其是杨苁儿也走过来,这话好似是有意跟南王府挑衅似的。 “晚辈拜见郡王妃。”杨苁儿走上前行礼,语气不冷不淡,有了之前表白心迹的事之后,韩健也不知此时的杨苁儿是何心理。韩健心想这次杨苁儿过来也只是礼节性拜会。 因为杨苁儿并未自报身份,而韩松氏也未见过杨苁儿,因而不识。 “二娘,这位是南王府二小姐。”韩健语气平淡引介道。 “原来是南王府郡主。”韩松氏微微欠身道,“有劳郡主对我家东王一路上照顾。” “郡王妃言重,同为朝廷效命,晚辈所作也是份属应当。”杨苁儿说道。 韩松氏一笑点头,相比于对顾欣儿的热情,这次她更多出自官场礼节上的敷衍。韩健看出来,韩松氏已经把顾欣儿当成是“自己人”,而眼前的杨苁儿,顾松氏则是当成是同僚甚至是政敌对待。 见礼之后,韩松氏便要跟韩健商量继续南下事宜,因而涉及到一些军事秘密,韩松氏自然是不想让杨苁儿一起参与。杨苁儿也很识相。上前见礼之后便离开。 “健儿,你跟南王府郡主,有何事发生?”到了一边,韩松氏才面色沉静问道。 韩健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娘观人于微,能这么快判断他和杨苁儿之间“有事”。 韩健一笑道:“能有什么事?二娘是否多心了?” “唉!健儿,可跟你说,南王府郡主可不比常人,为娘能看得出,她对你有意,你莫动了心才是。” 一句话说的韩健感觉无地自容一般。韩健也没料到韩松氏观人的水平到如此境地。只是几句对话便能察觉到这些?还是韩松氏提前听到什么风声? “二娘,这次你带了多少兵马前来?”韩健转开话题问道。 韩松氏道:“这次二娘出来的急,加之南边情势紧张,要留下兵马驻守。带的人马并不多。大约有五千骑。” “不少了。”韩健笑道。“有了二娘坐镇,我就放心多了,至少不用再成天提心吊胆逃命了。” 韩松氏白了韩健一眼道:“长大了。说话也没个正经模样,这时候还嬉皮笑脸。听张侍卫说,你这一路上犯险的事没少做,你忘了自己是东王府的顶梁柱,日后要靠你把东王府支撑起来?” “二娘,别听张侍卫瞎说,他跟三娘一样,都是以我安危至上,做点事他们就觉得是在冒险。”韩健道。 “那陛下说的总不会冤枉了你吧?”韩松氏打量着韩健,目光中既有怜爱,也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斥责,“陛下也说你做事冲动,唉!不过陛下还是很疼你的,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韩健听这话有些不对味,女皇体恤他这个“属下”,用到“疼你”这样的字眼合适? 不过韩松氏显然没有要解释一番的意思,说完这些,韩松氏便是重点要跟韩健商量继续南下的事,包括走的路线,还要沿途避开那些城市。 “现在朝廷发丧,地方上知道大宾,又有朝廷对你无端的污蔑,地方上有好事的将官,会对你不利。所以我们还是尽量走一些平稳的路线,也要尽快到我江都之地,到时就可以发诏勤王。”韩松氏最后说道。 “行,这些事由二娘你安排吧。”韩健笑道,“有二娘在,我就老实当个乖孩子,事事由二娘劳心就好。” “唉!你啊你,说你什么好。”韩松氏指了指韩健,有些哀其不争的模样,不过最后忍不住露出的笑容则说明,他对韩健这一路上所表现出来的胆识和谋略还是很满意的。 有了东王府兵马到来,果然之后的行程顺了许多。 东王府兵马到来所带来的不但是援兵,还有补给上的支助,劳累了一路的马匹也可以换成精良的战马,车驾也可以用新的,断了的车轴也可以替换,加上食物和衣物上的补给,整个队伍好似焕然一新一般。接下来几日,即便没有加紧赶路走,一天也能行出七八十里甚至是上百里路。 转眼到了十月底,一行抵达了东王府北边境城市禅州。这一路上的紧赶慢赶也算告一段落,队伍也再不用避开城镇,可以进城驻扎休息。 进城是下午,韩健无须准备什么,直接先进州府衙门的高床软枕上歇息。这是他自己的地界,他就是山大王,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健儿,你很累吗?晚上有犒劳将士的餐宴,你要出席下。”韩松氏过来,用教训的口吻说道。 “知道了,我会准时出席。”韩健躺在床榻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道。 这床榻,半年多前他往洛阳途中也曾睡过,现在睡上去还是那么熟悉的感觉。 “还有,今晚有件事,陛下想当众宣布,提前知会你一声,是你跟顾家小姐婚事的。陛下想一到江都,便给你和顾家小姐赐婚。”韩松氏补充道。 韩健坐起身,道:“二娘,事情没那么急吧?” “还不急?”韩松氏白韩健一眼道,“陛下给你赐婚,是多大的荣幸,你还不知珍惜,一而再拒绝。这次陛下幸蒙脱难,日后要靠我们东王府来发起勤王,你毕竟年纪尚幼,要是不成家立室,怎能服众?这婚事,二娘已替你答应下来,陛下也说了,这次不容你拒绝。” 韩健勉强点头,下了床榻亲自送韩松氏出了门口。 回到屋里,韩健心下仍旧感觉很为难。他不是不想娶顾欣儿,有了这一路上的患难与共,他也迫不及待要早些让顾欣儿进门。但关键是他心理上对杨苁儿的愧疚感。 在危难之时,杨苁儿甚至会主动提出来与他并肩而战一同赴死,而在她感觉必死之前,最想知道的也只是一个天真明知是谎言的答案。想到杨苁儿在得知他和顾欣儿的婚事既定为事实时心灰意冷的感觉,他便心里有些刺痛,他很清楚有些人不能亏欠,尤其是对他付出了真心实意对他有恩的女人。 可女皇要宣布赐婚,他也无法阻拦,再怎么说那也是当今魏朝的皇帝,而他只是东王。 韩健带着几分恍惚参加了当晚的餐宴,因为将士行军途中不得饮酒,因而这次的宴会也只是有食物供应。地方州府为了迎接女皇和东王的到来,准备了食物迎接,食物很丰盛,全军上下都有犒劳。而南王府的将士也有一份。 作为这次餐宴的发起者,女皇亲自出席慰问将士,这也是女皇近三个月一来第一次公开露面。女皇也在用这种方式令谣言不攻自破。 宴会之后,女皇象征性地召见随行的大臣和地方官,韩健和杨苁儿等人都有出席,连黄烈这样有官爵在身的也有一份。 女皇召见大臣,主要也是为勤王的天下高书做准备。写勤王诏,自然要以笔力雄厚的大儒来写合适,而这次通过东王府营救出来的大臣中,也有几个才学颇丰的。 在召见最后,女皇当众宣布了要给东王赐婚。一众大臣虽然早就知道韩健跟顾家小姐的关系,到此时也不禁纷纷上前对韩健和顾唯潘二人道贺。跟以往排斥的态度不同,这次顾唯潘也老怀安慰,一一对过来道贺之人答谢。 随着女皇离开,韩健发觉杨苁儿失落地独自离开,形单影只,而黄烈作为韩健的“好友”,则是留下来“同乐”。 韩健看到杨苁儿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此时他又不适合追上去说什么。如同开始他跟杨苁儿相识时的处境,很多事不是他们所能决定,好像东王府和南王府之间的纷争,好像有些事本身就没有双赢的余地。 从州府衙门回到落榻的地方,韩健心里都在想着杨苁儿。越想越觉得放不下。 现在他跟顾欣儿的婚事算是尘埃落定,回到江都,即刻他就会跟顾欣儿完婚,这是预示着他这个东王成年的标志,成家立室也是这个时代男子成年的标志。韩健第一次对这次的婚事不怎么期待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会伤害了另一个对他所付出的女人。 韩健一夜都没入睡,本来第二天还要继续南行,他应该休息好,但被一些事烦扰,他怎么也无法睡着。 到快天亮时,他终于决定要去跟杨苁儿说清楚,既然不能皆大欢喜,也总该让杨苁儿得到她所想知道的答案,哪怕那个答案只是谎言。 韩健到南王府驻地,发现黄烈蹲在门口跟东王府侍卫说话。 “你怎么在这?”韩健问道。 “韩兄?”黄烈见到韩健,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拉着韩健的衣袖道,“你可要给我想个办法才好。我表妹她……连个招呼都不打,自己走了!要是她回去跟我姑父说,违抗军令的事是我做的,我可惨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卷入江湖 此时天未明,杨苁儿便急匆匆离开,而偏偏杨苁儿却是一个人走,将南王府兵将甚至是黄烈都留在禅州。韩健能感觉,杨苁儿分明是在避开他和顾欣儿的婚事。 “几时走的?”韩健问道。 “走了一个多时辰。”黄烈道,“侍卫是这么说的,韩兄,你可是有好办法?” 韩健没心情理会黄烈的追问,直接跟侍卫问明了杨苁儿去的方向,便直接到州府衙门外,也不找张行打招呼,便单独策马而出。 到南城门口,城门守卫见到快马而来,以为是出城办事的官差,等看清楚是东王本人,城门守卫纷纷行礼。 “南王府二小姐离开几时?”韩健当下问道。 “半个多时辰。”城门守卫答道。 “开城门。”韩健摆手示意。城门守卫不敢有违,赶紧安排开城门,韩健正要出城,念及会有人同样为他担心,便对城门守卫吩咐几句,让他们转告东王府的人,他此行是去追杨苁儿。 这些城门守卫自然无法理解,为何南王府郡主离开,东王会这么着急追出城去。他们本能感觉到事情有些大,大到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揣测,于是只能等后面更高一层的人来如实汇报。 韩健策马出城,却发现城外一片黑暗,尚未天亮,道路不太好走。韩健辨明启明星方向,一路往西而行,走了大约二十多里路才停下来休息,此时正是黎明时分。这一路上他还是没寻到半丝杨苁儿的痕迹。 韩健到此时也有些疲惫,毕竟一夜未睡,加上赶路出来又无准备,早晨的风有些凉,停下来他便感觉到寒冷。 韩健站在路边看了看,官路光秃秃的也看不到什么。他只能上马,继续沿着官路往西去追,走一步看一步。 韩健心中有一股执念,就是不能负了杨苁儿,到底事情会如何他也不及去细想。只想着先把杨苁儿追到。跟她说清楚。至于把话说到什么份上,他也没去做打算。 到了临近中午时,路过一座小镇,韩健下来买水和干粮。他毕竟不是铁打的。也需要补充体力。 说是小镇。不过是沿途驿站外建起的一排商户。有客栈和小市,这样的“小镇”在官路之旁,通常每几十里就会有一处。 韩健当下打听杨苁儿的行踪。当茶铺的伙计听说韩健问的是一个骑马的女子,笑盈盈上前道:“我知道,那娘皮好生难应付,嫌我们的茶水不好,还不肯喝呢。” “到底怎么情况?”韩健问道。 “这个……客官,您不会也是只准备问问消息,连杯茶都不喝吧?”茶铺伙计一脸市侩的嘴脸道。 韩健从怀里摸出半锭银子,放在桌上,那伙计拿进怀里,笑道:“我就跟您细说,这娘皮,在这里买了几个茶包,自己带了一个水袋,本来说是要在我们这买茶水,后来嫌弃我们的茶水不好,连茶都不喝就走了。可能是嫌贵,估摸着到山野里找山泉水或是河水去了。您说这不是诚心挑刺?我们的茶水,也是河水泡出来的。” 韩健嗅了嗅茶水的味道,把茶水放桌上道:“你这茶水确实不怎么地!” “嘿!客官,您跟那娘皮是一伙的吧?”茶铺的伙计很不乐意道。 韩健知道这些驿站周围的商贩,都是结盟的,也就是地头蛇,轻易不要跟他们较真。有时候他们是图财,但要是图财加害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行了。我只是问你那姑娘去了哪个方向?”韩健问道。 “往南去了。”茶铺伙计指了指南边的道说道。 韩健提起佩剑,直接上马,他可不相信杨苁儿会往南走,往南是往江都的路,往西才是往豫州的方向。杨苁儿匆忙离开,应该是伤心失意之下要回豫州。 韩健骑马走到临近黄昏,仍旧不见杨苁儿的身影。韩健心说杨苁儿这一路骑马走的够快。 韩健这一天行了百里多路,已经到人困马乏的地步,杨苁儿照理说不会走的这么快,但他还是没碰上,韩健就不由想是不是追错了方向。毕竟往豫州也不仅仅是一条路,这一路上有几处分岔路,韩健只是捡着杨苁儿最有可能走的方向走。 正在韩健有些徘徊之时,官路前面有一座低矮的土丘。韩健策马上前,隐约可见地上似乎有些黑影。 韩健上去一看,登时皱起眉头,竟然是几具来历不明的尸体。 这些人明显是刚死去不久,尸体大概有十几具,都是男子,而他们的衣着也很整齐,都是黑衣,像是执行什么任务的人。 韩健上前检查过,人都是被利刃所伤而死,他们身上也像是被搜掠过,未留下什么痕迹。 在官路上发生这么大的案子,照理就算是穷凶极恶的人也不敢把尸体就这么摆在路边,连掩埋都不掩埋。这就只有一种解释,行凶的人来不及掩埋。 韩健检查了这些人的手,明显都有常年握兵刃的老茧,也就是说死的这些人同样是习武之人。 韩健猜想,这可能涉及到江湖仇杀,应该少惹为妙。他还是赶紧去追杨苁儿要紧。 韩健正要上马继续出发,忽而听山丘后面隐约有声响,韩健先将马在官路旁边的树丛中藏好,才持着佩剑穿过荆棘往山丘另一边饶过去。 到了另一边,却见一些人似乎正在打斗。韩健远远一看,看的也不是很清楚,也分不出是几方人,只觉得是一片乱斗,这些人手上都有兵刃,而他们的装束也跟在官道旁发现的那些尸体装束别无二致。 “果然是江湖仇杀!”韩健正要走,忽而察觉这些人中似乎有一人武功很高,打起架武功明显高过其他人一头。这女子身材婀娜,虽然是蒙面,不过韩健却对这身影并不陌生,正是在洛阳城帮他一起救女皇出来的柯瞿儿。 “她怎么在这里?”韩健皱眉。 本来他是要去追杨苁儿,却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又见到另一个被他“负”的女子。不过他对柯瞿儿的“负”,最多是欺负了一下,他也准备好事后想办法去跟柯瞿儿解释,他相信以东王府的人脉,完全可以查到华宗的具体位置,让他找到柯瞿儿。 此时的“柯瞿儿”出手异常狠辣,几招之下便杀了几人,还有几个想要跟她缠斗,也被她几下全都杀死。这股狠辣的杀人手段,韩健看了也不禁心悸,似乎并不太像柯瞿儿的武功路数,只是相似,可能同是出自华宗门下。 原本还在乱斗的几方人,在“柯瞿儿”武功卓绝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暂时联手来应付之。以至于“柯瞿儿”一时成为众矢之的。双拳难敌四手,而眼前不是四手,可能有四十双手。这些人在韩健看来虽然武功不太高,但就是仗着人多,齐攻之下,“柯瞿儿”也节节败退,到最后陷入重围不能逃脱。 韩健眼看那女子不敌,心想虽然这人可能不是柯瞿儿,但武功路数上与柯瞿儿有几分相似,他就没理由不帮忙。韩健毕竟也只有一个人,他一摸怀里,有几支令箭,便拿出两支,随着一声划空空际的鸣响,令箭破空而去。 这种类似于二踢脚的令箭,主要是在夜晚发出消息,也是军中用以传令所用。这些江湖人自然也认得,他们见到令箭升空,马上是意识到周围有官军存在,因为韩健的令箭又响射的又高,完全不是一般工匠所能制出来。 见到这令箭,围攻女子的人,有的便撤出战阵,但似乎有些人却不想这么轻易撤走,还是要跟那女子缠斗。 那女子身边登时少了不少的压力,应付起来也相对容易了些许,也许是因为在之前对战中有受伤的情况,她的行动还是有些滞缓,韩健看得出,她受伤不轻。 女子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四五个,也是仗着自己武功好,要跟那女子最后一搏,其余自知跟女子武功相差太远的已经自动逃走。 韩健也感觉差不多是时候来个“英雄救美”,当下用原本包干粮的布蒙住自己的脸,抽出佩剑从草丛中杀了出来。 韩健的剑法,毕竟师从法亦,而且得自上清宫的真传。再加上韩健完全是在这些人强弩之末之下杀出来,令对手防不胜防。韩健几招剑招下去,便撂倒两个。另外两人想逃走,却被那女子直接一剑双刺,从后心了结了二人性命。 “多谢义士相救!”女子抱拳感谢一句,“噗哧!”吐出一口血,整个人也摇摇晃晃。 韩健后退两步,他怕这是女子自己示弱,其实是想趁机也要了他性命。他知道这些走江湖的人,都会小心谨慎,有人帮忙也不会认为这是什么江湖义士。 “小姐不怕在下也是歹人?”韩健远远隔着,一脸戒备问道。韩健刻意压低声音,听上去也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女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此时夕阳西下,她脸上和身上的血,在夕阳映照下也有几分凄厉。 女子露出个勉强的笑容,道:“义士的武功乃是北派上清宫,上清宫自来行事光明磊落,与小女子所背负之事也毫无关系,怎会是歹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荒野小屋 韩健被人一眼认出自己的武功路数,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上清宫的剑法在江湖中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本来上清宫在北方武林中就有很高的地位,再让这女子分辨他到底是谁,那就不是容易的事。 “姑娘是何来历?”韩健问道。 “义士难道看不出来?”女子打量着韩健问道。 韩健道:“观姑娘武功路数,似是华宗武功,却又不似。” 女子微微冷笑道:“有些事,不提的好。今日感谢前辈仗义相助,他日有机会定要报答!” 说完正要哦组,却一头栽倒在地。 女子这么轻易栽倒,韩健自然以为她是伪装,可等了一会,那女子仍旧不起,说明她的确是因为伤重而倒地。 韩健上前,想扶起她,将她翻过身来,却发现她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韩健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锦盒一般的物件,想打开,又觉得不妥。大概是觉得这些武林中人争抢的正是此物。 韩健本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但心想这么走下去,也可能会被那些武林中人所拦截到,对他也不利,反而不如先在这里等等。他觉得现下去追杨苁儿也未必能追得上,只能暂时看看折返回去,现在毕竟还在江都的地面上,沿途的州府他还调遣的动,一旦出了他自己的地界,那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韩健没有走开,把锦盒也塞回了那女子的怀里。到了入夜时分。那女子悠悠转醒。 女子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怀里,在确定锦盒仍在之时,她才松一口气。 很快她便察觉到了韩健的存在。 “义士,你为何还在此?”女子突然又紧张起来,她知道以自己此时的状态,根本无法跟一个上清宫的高手相抗衡。而虽然她所知的上清宫算是名门正派,但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也不是每个都是正人君子。 “姑娘没说明,在下怎会轻易离开?”韩健一笑,此时他已经把马牵了过来。道。“不过有些事姑娘不想说也不用细说,在下在这里,只是不想让歹人有所趁。姑娘放心,在下并无恶意。” 韩健话说的倒也实诚。让女子不容怀疑。 “多谢前辈相助。”女子再次感谢道。 “不用多言。姑娘能自己起身?”韩健问道。 女子勉强站起身。想走动,却也有几分困难。韩健也不上去搀扶,直到女子自己走出了草丛。韩健才牵着马尾随过去,女子往山丘上面走,说道:“前辈,在下刚在官路旁边杀了几人,若是有官府人到来,必然会察觉,还请前辈帮忙掩埋了尸体。” 韩健微微摇头道:“在下也有事情,没有时间帮忙。” 女子感觉惊讶,这人不是在跟着自己,怎么会说有事?难道他的事就是跟踪自己看看自己在做什么? 女子本来是想借着让韩健去掩埋尸体的时候,偷偷溜走,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但韩健可没功夫去应付那么多尸体,不是他杀的还要他埋,这么亏本的买卖他才不想做。 女子不勉强,继续往山丘后面走,出了山丘后面,韩健能看到一匹马,韩健这才知道原来女子也是骑马而来,应该是遇到包围和截杀才将马匹暂时隐藏在山后面。 韩健上前,女子牵着马也不上马,因为她自己也感觉出自己无法骑马。 就这样,女子走在前,韩健走在后,二人都是牵着马而行。两人都是蒙着面,各自不知道对方的面孔和身份,只是大致知道对方的来历,这么不清不楚一路走出很远。直到离官道一段距离,已经不会再被官差追踪到,女子才要寻找个地方歇息一下,此时按照城里的算计时间方法,应该已经是上更时分。 “请坐!” 韩健坐在一块青石上休息,说道。 “不用,前辈只管自行休息。”女子说着,突然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那是在官路北面大约五里之外,距离他们也不远。小山丘上本来也没什么但隐约传出火光,这就是一种不寻常的信号。在这种荒郊野外,有火光就代表有人,自然火很难点燃。 “姑娘,有件事相问,可是你在前面城镇上买茶水,说茶水不好?”韩健问道。 “前辈如何知晓?”女子先是稍微惊讶,随即释然道,“一定是那店小二嚼舌根子。看他不像个好人,一定是杀人越货的事没少做。” 韩健道:“没想到姑娘对野店也这般有警觉。” 女子道:“出来行走江湖,自然要小心戒备身边之人。前辈也不是察觉到那些人有异常?” 韩健心说自己又没准备在那小镇上过夜,至于那是不是黑店跟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一般的黑店,平日里也是要靠正当经营来养活伙计的,只有在遇到一些机会的时候,他们才会下手,这时候他们才能称得上是黑店。在这个年头,所谓的白店是不存在的,一般的山野店铺或多或少都干点黑市上的买卖。 “姑娘怀疑那里有对你不利的人,只管上前去看,不用如此彷徨。”韩健见女子一直在打量着远处山丘上的火光,说道。 “还请前辈帮忙。”女子道,“以小女子现在的伤势,无法跟一般的高手相抗衡。” “嗯。”韩健点头,意思是你真遇上危险我不会袖手旁边。 于是女子牵着马,继续在前面走,而韩健也牵着自己的马跟在后面。 两人到了山丘之前,便看到山丘上有个小屋,火光正是从小屋里发出来的。而小屋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等上前看清楚,才知道原来也是马匹。 临近小屋,女子抽出剑,一副紧张模样,似乎是准备杀进去给敌人以措手不及。韩健却觉得有异,这样一个远离官道的小屋,怎会有人牵着马在里面借宿? “姑娘且慢!”韩健伸手组织了女子的举动,道,“里面有可能是在下一个朋友。” 韩健心想有可能是杨苁儿,他这追了一路,都没见到杨苁儿踪影,他自己是没迷路,那就有可能是杨苁儿迷路了。本来杨苁儿就是负气之下而走,可说是有些情绪失控,她这么出来,赌气之下很容易不走官道,而走一些荒僻的小路。杨苁儿自然以为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走,就能回到豫州之地,但江都之地毕竟跟南王府的地界不同,很多荒野是没开发过的,尤其是两个藩地之间的这一块区域内。 韩健亲自上前,往屋子里扔了石子,里面马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韩健知道,里面必然有人,而且也在戒备着外面。 韩健到马匹之前看了看,果然是南王府的战马,而马鞍上的包袱,也都曾是他所见过杨苁儿带过的。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里面就是杨苁儿,也可能是杨苁儿路上遇到匪徒,将她杀死,然后将她的财货据为己有。 “杨小姐,可是你?”韩健喝问一句。 这时候杨苁儿的身影才从没有窗的窗户口探出来,见到是韩健,脸上稍微露出丝惊喜的表情,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她也知道她跟韩健之间毕竟这个一道墙,很多事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 “是你?”杨苁儿尽管没看到韩健的脸,却道了一句。 韩健摘下脸上的面巾,道:“杨小姐这么着急回去,我自要出来追上,跟你说清楚一些。没想到经过一天,还是追上。” 一边的女子看着眼前年轻男女,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救了她的男子她原本以为是上清宫上了年岁的高手,没想到还是如此年轻,她从来没听说上清宫何时出现这样一个年轻才俊。 “你们认识?”女子皱眉问道。 “是。”韩健自然不想在这个陌生女人面前透露身份,便道,“这是在下的朋友。” 女子微微点头道:“怪不得你会跟小镇的人打听女子的事,应该是要找这位姑娘吧?” 杨苁儿听到女子的话,看了韩健一眼,知道韩健这一路是打听着找来,心中毕竟还是有些温暖。她本来的确也是一气之下出来,当她得知韩健要跟顾欣儿成婚,心中失落无法言语,只想着早些回到豫州,在亲人身边再寄情于工作,就不会再去想。走出来漫无目的走了一天的路,等她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迷路,尽管这样还能被韩健找到,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能是上天有些冥冥中的安排。 “请到里面说话。”杨苁儿道。 韩健点点头,先把马栓好,随后进了小屋。这小屋明显已经荒废日久,而里面的布局,到时跟当初他和杨苁儿在洛阳郊外所避雨的小屋有几分相似。 韩健见里面什么东西近乎都没有,却有个小桐油罐子,再看到烧的很旺的火堆,便知道杨苁儿是根据他当时所说的方法,找到猎人留下的桐油来生火。 而火上却没烧烤什么东西,地上的小包袱里有些干粮,应该是杨苁儿拿来准备路上吃的。而干粮明显已经很硬,应该是他们南下途中准备。这次杨苁儿走的急,自然也没准备什么新的干粮。 “杨小姐,吃这个怎么行?”韩健笑道,“我在路上买了些,一起吃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你是我的俘虏(上) 杨苁儿接过韩健递过去的干粮,拿在手上,突然觉得有些沉甸甸的,在陌生人面前,只是微微点头,重新坐下来,往火堆添加着树枝。 韩健随之而坐,另一边的女子也坐下,拿出一瓶像是伤药的东西在往伤口上涂。 “姑娘受伤严重,是否需要帮忙?”韩健抬头问道。 “不用。”女子瞥了韩健一眼,大概是没想到韩健居然会如此年轻,她本来以为有韩健武功的造诣,怎么也该是三四十岁的男子。 韩健自讨了个没趣,转而看着杨苁儿。有陌生人在眼前,两人都不知说什么。本来韩健在心中也堆砌了很多话,可在此时也不知从何开口。而杨苁儿虽然很期冀韩健会追来,但真追过来,她又有些不太肯定,为何韩健会追,照理说韩健现在应该随着东王府车驾回江都,然后准备他和顾欣儿的婚礼。 小屋沉默的有些尴尬,最后还是那女子识相,等她用伤药涂抹了伤口,用布包扎好伤口,起身道:“两位若是有要交谈的,小女子也不打搅。日后再报今日恩公相救之恩。” 既然知道韩健是个年轻人,她也不会以“前辈”相称。 韩健起身问道:“姑娘要走?” “小女子身负重任,不能留下,还请恩公不要介怀。”女子道。 韩健点头,道:“姑娘要走,在下没有道理阻拦,请吧。” 女子走到门口。突然觉得不妥,真会有这么巧,自己刚遭遇危险,就会遇到这么一个陌生男子救她,而这个男子竟然也丝毫不图什么?行走江湖经验多了,她自然会对一些不太合理的事留一些心眼。之前她是重伤在身,要防备着韩健,想的也不是很多,现在冷静下来,觉得留活口可能并非好事。 “姑娘不是要走?”韩健见女子停留在门口。自然也留了个心眼。 这些行走江湖的。转脸不认人的事也是常有,之前韩健就留意到此女子一路上对他都有所戒备,显然不是如她所言的那般懂得知恩图报。 “恩公,敢问一句。江都如何走?”女子转身看着韩健问道。 “从此处沿着官路到车马渡。直接再往南行。一路打听就能到江都。”韩健其实对这周围的路也不是太熟悉,但江都之地也算繁华,官道也很齐整。一路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能问到去路,要去往江都这样的大城并不困难。 “多谢。”女子到了门外,也不着急走,她在观察韩健是否会追出来。等了半晌,见韩健的确没有追出来的意思,她才上了马,一路沿着山坡下山,然后回望山上的小屋,却见里面仍旧有两个人的影子,说明韩健和杨苁儿都没追出来。 此时的韩健虽然对这陌生女子很好奇,但他并无心去追,因为他不想惹江湖上的事。涉及到江湖仇杀,一旦惹上就会很麻烦,而这次他的主要目的,也仅仅是追到杨苁儿。 等那女子走了,韩健立在窗口位置,看着那女子下山,心中也松口气。从如此情况看,女子应该也不会折道回来。 “她是谁?”杨苁儿突然问了一句。 “不认得,路上遇到的,当时她正在跟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搏杀。”韩健将之前的情形大致一说,杨苁儿微微思索了一下。本来杨苁儿就并非江湖中人,对江湖上的事,她很少去理会,韩健说了,她也只是当故事一样听听。 “我是来找你,因缘际会才打听到她的下落,还以为是你。”韩健看着杨苁儿,目光真切说道。 杨苁儿被韩健的目光打量着,似有些回避,只好先坐下来继续添加柴火,道:“东王回到江都之地,将来要助陛下做大事,何以有时间来管区区小女子?” 韩健一叹,道:“有些话,我没跟杨小姐说明白,不想留在心中,成为永远的遗憾。” “东王不必说了。当日小女子所问,不过只是随口之言,其实答案如何并无妨。”杨苁儿嘴上说着无妨,但心中却不由升起几分酸楚。在她以为将要赴死之时,才会有勇气去问韩健那些话,现在即便两个人独处,知道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她还是宁愿选择当初没问出那样的问题。因为在她心里,其实并不想知道的那么透彻,因为实情总会很伤人。 韩健却一脸严肃之色道:“即便杨小姐不想知道,在下也有必要说,因为杨小姐当日也解开了在下心中一个疑惑。做人,还是要公平一点的好。” 杨苁儿看了韩健一眼,脸上凄楚一笑,道:“现在小女子不想知道,东王也要强求小女子知晓?” “因为,当初是由在下主动跟陛下提出,解除跟杨小姐你的婚事。”韩健沉声道。 一句话,令杨苁儿脸色登时难看,这就好像有个人明明伤害了你,你也躲开了他,可他不辞辛苦跋山涉水追上来,却还是只为了再伤害你一次。这种窝火绝不是说被人伤害两次,心里就能平复下来。 “杨小姐切莫动怒。”韩健补充道,“这次在下想追出来跟杨小姐说的,就是当初我对杨小姐不了解,想的也不够透彻,若是我再选一次,绝不会向陛下提出如此的请求,会认真考虑跟杨小姐的婚事。” 杨苁儿本来心中已经羞恼已极,听到韩健如此的话,她反而愣了,打量着韩健的目光中也带着些许的不解。 许久之后,杨苁儿才收回目光,尽力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东王的目的已经达到,请坐下来休息,明日小女子继续回豫州,东王也该回江都,免得陛下和郡王妃担心。” “可我想带苁儿你一起回去。”韩健语气坚定道。 “你……叫我……什么?”杨苁儿语音有些颤抖道。 “苁儿。我知道这样称呼你可能有些不太庄重,但若是我们结为夫妻,作为丈夫的我如此称呼自己的妻子,也并不过分。”韩健道。 杨苁儿凄厉一笑,道:“东王莫非是受了伤,发烧说胡话?当初的婚事早已作废,何来……小女子会成为谁人的妻子?” “若是杨小姐愿意,在下愿意重新跟陛下提出我们的婚事,让陛下为我们赐婚!” 杨苁儿听到韩健的话,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虽然这句话她做梦也曾期待过,可到如今,真从韩健口中说出来,她却觉得很无奈。时过境迁,当日他们的婚事若是没有韩健的拒婚,他便会顺理成章嫁到东王府做郡王妃,完成心中希望,也不会任何人阻拦。但事到如今,就算她愿意,她的父亲也不会同意,魏朝已经陷入动乱之中,她做什么事都不再只是为一个人,而是要考虑整个南王府的利益。 当初为了南王府利益,她要嫁给一个从来都不认识的东王,现在她同样是为南王府利益,不能任由自己胡来。 “东王说笑了。”杨苁儿的语气分外的平淡,说的好像不是关乎她的事情一般,“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得东王殿下的青睐?再者,陛下已经为东王赐婚,难道东王愿意负了那个在危难时与你不离不弃的顾家小姐?” “可我同样也不能负了苁儿你。”韩健回答的也很平淡,“那个在危难时,甚至不惜自己性命来帮助我的人,是苁儿你,若是我心中不为所动,岂非铁石心肠?” 韩健走上前,想抱住杨苁儿,可杨苁儿却避开一段距离坐下,有意要跟韩健划分界限。 韩健没想到杨苁儿居然会理智到这种地步,简直是令他连插针的缝隙都没有。也可能是自己以前做事太过分,令杨苁儿死心,才会令她有这般的理智不为所动。 就在韩健想办法去感化杨苁儿时,突然听得山下一声爆响。随着这一声响,整个小屋似乎也在震动。 杨苁儿正有些手足无措,韩健喝一声:“灭火!” 杨苁儿反应了一下,却不知怎么灭,韩健一把抱起屋子角落一个大的泥球,直接铺在火堆上,登时浓烟滚滚,但好在火也只剩下些微的火星。韩健拉着杨苁儿一起出了屋子,这才有时间打量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正是夜晚,从明亮处出来,他们一时还不太适应眼前的黑暗,却见山下树丛中已经着火,火光中隐隐有几个身影在打斗,韩健依稀能辨认,其中有一人是刚从山上下去的那女子。这次女子倒不是孤军奋战,好像是有女子的同伴也到来,两边打的也很激烈,不时还有小爆炸的发生。 “他们到底是何人?”杨苁儿抽出被韩健捉着的手,问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我们还是先避开此处,到安稳之地再说。”韩健正要牵马往东边走,而杨苁儿则是牵马还是往西去。 韩健一把抓着杨苁儿手臂,道:“作何?” “我要回豫州,东王要阻拦不成?”杨苁儿有些生气道。 “你这么下去,必然会被那些人察觉。要走,也先避开这些人再说。”韩健拉着杨苁儿,而杨苁儿却很执意不肯听韩健的劝。 就在杨苁儿准备跟韩健死缠到底时,韩健干脆直接来“硬”的,用剑柄一把打晕了杨苁儿。 杨苁儿到闭眼时也想不到韩健居然会“偷袭”她。 第二百七十章你是我的俘虏(下) 星光满天,韩健骑在马上,拖着另一匹马原野上走。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可韩健也不觉得冷,反而有些期冀可以早些回去。 被打晕的杨苁儿驮在马背上,悠悠转醒,等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随着马背在晃动,再看到前面一个人的身影,登时几分来气。刚才她对韩健很信任才没防备到居然会被韩健打晕。 “醒来了?”韩健笑着问了一句。 “你做什么?”杨苁儿起来便要活动四肢,才发觉自己的手脚被人用草绳捆住,连动都不能动。整个人好像一条死鱼般,只能被动在马上跟着走。 “怕你任性走了,只能这样了。苁儿你别动怒,我也是迫不得已。”韩健道,“现在,你是我的俘虏。” “什么俘虏?放我下来!”杨苁儿这次是真的怒了,本来她就已经很委屈,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人像牲口一般这般绑着驮在马背上,真有点不把自己的尊严当回事了。 “着什么急?” 韩健话音刚落,便听“噗通!”一声,杨苁儿竟然自己从马背上滚下来,直接摔在地面上。 “你作何?”韩健赶紧下马去扶杨苁儿。 虽然下面是草丛,不过毕竟是有石头,杨苁儿这一摔也摔的有些气晕八素,韩健扶起她,她半晌未缓过劲来。 “没事吧?有没有摔伤?”韩健说着便在杨苁儿身上摸索,杨苁儿又气又有些无助。这一摔痛的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韩健继续“无礼”,“到底怎样?” 最后韩健也发觉自己的举动实在太过**,只好停下来问道。 “你……放开我!”杨苁儿嘴里勉强挤出几个字。 韩健只好先把捆着杨苁儿手的绳子解开,杨苁儿手一得脱,直接拳头往韩健身上招呼,每一下都很用力。韩健也不躲闪,任由杨苁儿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撒气,最后却也不由咳嗽一声,毕竟杨苁儿自幼习武。力气也不小。被这么招呼几十拳,身体会有最自然反应。 杨苁儿最后又气又恨地打量着韩健,问道:“你为何不躲?” “此事是我做的不对,苁儿你要出手教训我。也是应该。”韩健勉强一笑道。 杨苁儿终于忍不住。这次拳头再次落在韩健身上。却已是有气无力。最后她竟也失声地一头扎到韩健怀里,呜咽哭个不停。 韩健没说一句话,就这么陪着杨苁儿在深秋荒野里抱在一起。任由杨苁儿在他怀里发泄心中久藏的压抑。直到杨苁儿自己也哭的累了,她才站起来,很冷静地看了韩健一眼道:“我要走!” 说着雷厉风行,简直是十头牛都拉不住的模样。 “还要走?”韩健登时有种有气无力的感觉,又是打晕,又是捆绑,这好不容易把杨苁儿带离险境,莫非杨苁儿还要继续向西去犯险不成? 韩健要拉住杨苁儿,杨苁儿却挣扎几下根本不让韩健得手。 韩健觉得还是来硬的干脆,直接施展武功上去,杨苁儿要避开,却才发觉韩健攻出的一招不过是虚招,下一式已经变拳为掌,一把将杨苁儿揽进怀里。 “要走,我们一起走。”韩健喝道,“这次,我说什么也要带你回去,娶你当我的妻子。” 杨苁儿冷笑道:“要娶我?行,你回去跟陛下回绝了跟顾家小姐的婚事,我马上跟你成婚!” “你……”韩健没想到杨苁儿刚才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现在就跟他讲条件起来。 “苁儿,我……” 杨苁儿直接挣脱开韩健的手,冷声道:“你还是无法舍弃你的顾家小姐。你娶我,最多只是可怜我,想报答我?可我杨苁儿何时需要人可怜?你就把那份仁慈的心放回去,我回到豫州,自然不会干涉你的一切,你也无须为今日的亏欠而有自责,我所作,也是为陛下,为魏朝江山。与你个人无关!” 韩健道:“那苁儿你是执意要回豫州?” “是!”杨苁儿说着便要上马。 韩健这才知道理智起来的杨苁儿是多么可怕,她能藏住心中对他的爱,义无反顾去坚持她的立场。就算明知道杨苁儿心中有情,也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那我与我一起回豫州!”韩健语气坚定道。 “你……说什么?”这次轮到杨苁儿不解。 韩健道:“我是说跟你一起回豫州,向你父亲提亲,让他答应把你嫁给我。这样再迎娶你过门,就是正大光明,你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就不怕我父王杀了你!”杨苁儿恶狠狠道。 “反正娶不到苁儿你,我回去也是徒劳,那就听天由命罢了。”韩健这次不再阻拦杨苁儿,而是直接上马。 杨苁儿恶狠狠瞪着韩健,这次轮到她没办法。论武功,她完全不及韩健,论阴谋诡计,她更不如。现在韩健死皮赖脸非要跟她一起回豫州,她无计可施。 “就怕你不敢来!”杨苁儿以为韩健只是说说。一策马,马匹在夜晚的荒野上前行。 而韩健的马匹则紧随在后,两人一同行了差不多二十里才停下来。此时他们已经回到官道上,这也是在韩健的指点下完成的,杨苁儿对这一代完全是迷路,根本连方向都辨不清。 “看来我在苁儿你身边,还有个好处,就是能指点路,免得苁儿你回不去。”韩健笑道。 此时他们正在一条小河边休整,旭日东升,两人一路劳累,又加上两日两夜未眠,都有些困乏。 “苁儿累了的话,只管休息。我帮你把风。”韩健道。 杨苁儿想了想,要甩下韩健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韩健睡着时偷偷溜走。不过此时她自己也很困乏,只有她自己先休息够了才好出发。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江都和豫州之间的一品小的边荒之地,因为这一代荒芜多山,地面上也不太平,使得人烟稀少,草匪也很多。杨苁儿要是换做平时,也不敢在这样的地方大白天睡觉。但有韩健在旁,她自己也觉得放心。吃过干粮喝过水。她便躺在草丛里休息。 本来杨苁儿想的很好,等自己睡一觉起来补足了精神,马上偷偷离开,到时韩健自然没法追。可毕竟她没有露宿荒野的习惯。等她睡着。才发觉很冷。正在她哆嗦时,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半睡半醒状态下的杨苁儿也知道是韩健为她披上的,她也装作不知道。 这一觉。却直接睡到日落黄昏,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韩健已经生好了火堆,正在火堆上烤什么东西。 “兔子肉,来一块尝尝?”韩健笑着把兔肉拿到杨苁儿面前道。 “哪来的?”杨苁儿蹙眉道。 “一只不开眼的兔子出来觅食,就这么栽了,我也不想的,不过没有它,我们今晚吃干粮多没滋味。烤的差不多了,来一块给你尝尝,这次我出来带了盐巴。” 韩健说着,把兔肉递过去。杨苁儿心中有些气愤,现在想溜走也不成,还被这男人看了笑话,她自己也有些不忿。 于是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决定衣服暂且不还了。顺带还能“吃白食”,改善一下伙食。 “不用急,还有。”韩健看杨苁儿吃的很香,道,“苁儿,你要是愿意,我天天给你烤也行。” “谁稀罕!”杨苁儿嘴上这么说,却把韩健递过去的烤兔肉接过,接着吃。 吃过兔肉,杨苁儿有了些力气,站起来要走,却发现身体很僵硬。在荒野里睡了一天,再强的身体也扛不住,她略微感染了风寒。 “身体不适我们就不着急走。”韩健一边往火堆里添加柴火,一边道,“我们可以商量下,到了豫州,我怎么跟你父亲说,才不至于让他要杀我,而是把你许配给我。” “想的美。”杨苁儿硬撑着站起身,收拾了一下包袱,上马。连招呼都不打,便开始策马疾行。 韩健也不在话下,一路相随。 两人又是赶路赶到天明才停下来休息,杨苁儿吃过干粮便睡,醒来时候又是到了晚上,韩健把火生好把肉也烤好,就等她起来吃。 两人赶路走了四五天,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到豫州地界。两人这一路上都是走的官道,也不靠近市镇,却也是食物不断。杨苁儿也没想到韩健会如此坚持,怎么甩也无法把韩健甩下。 这一日,已经距离南王府的都城豫州不到百里,杨苁儿也决定,不论如何要把韩健甩下。两人仍旧是夜晚赶路,到天明时,二人在山脚下的一座破庙里休息,却是下了小雨。 “你的病这几天有加重,进了豫州,赶紧找大夫给你看一下。现在也没有热水给你喝,喝点酒暖暖身子!” 韩健把乘着酒的羊皮袋递给杨苁儿。 杨苁儿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微微咧嘴道:“哪来的?” “昨日路过市镇,趁你休息时去买的。”韩健笑道。 杨苁儿微微蹙眉,自己睡着了他就离开了?自己怎么不知道,这可是多么好甩下他的机会? “你不怕你去买东西,我骑马走了?”杨苁儿冷声问道。 “不怕。”韩健笑道,“你睡起来,跟一只死猪一般,一时不看管好,连被子都会踢,再加上你这几天生病,更是贪睡,我还怕你睡醒跑了?” 听到这么“污蔑”自己的话语,杨苁儿真想一脚像当日那般一脚踢在他身上。可不知为何,越是觉得生气,可再一回味,鼻子却有些酸酸的忍不住想流泪。 这世上除了她母亲,还从未有人如此关心过她。 第二百七十一章“狗男女” 杨苁儿虽然不知道自己睡觉的模样,但料想不是韩健所说的那般不堪,只当韩健的话是在数落自己。 杨苁儿吃过东西,夜晚的风一吹,还是很凉。她想起再赶最多两天的路就可以回到豫州,心中却不是她所想的期待,满满全是不舍。 杨苁儿心想:“无论如何,我都要狠下心来,走不出这一步,藕断丝连对谁都不好。” “这些日子,你白天当真不睡,都在为我守着?”杨苁儿突然语调平缓问了一句。 韩健正在打理着火堆,笑道:“这是当然,我说道做到。苁儿你是否很感动?” “那为何这几日都不见你犯困?”杨苁儿打量着韩健,这是她这几天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她睡觉的时候,韩健没睡,每次她睡醒,韩健都会生好火堆准备好一切。偶尔她白天睡醒时候,也发现韩健在做着事情而不是睡着,可偏偏,他们夜晚赶路一路上又基本不怎么休息,她愣是没找到任何机会甩开韩健这个跟踪者。 “现在距离豫州很近,你不怕在我们南王府地界,被我父王扣留?”杨苁儿再问道。 韩健一笑道:“怕我就不来了。这次我说什么也会说服令尊,将你娶走。” 杨苁儿有些生气,分明这人是在死皮赖脸。杨苁儿想:“他应该很清楚父亲不喜欢他,还要跟来,就是想让我回心转意。可我遂了他心意,就是辜负了父母这么多年养育之恩。南王府将士那边也无法交待。” 突然不远处好似有什么声响,杨苁儿侧目望过去,已经是黑夜,黑漆漆根本看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可能是夜晚露宿荒野有森么野兽临近,也有可能是人。 韩健伸手示意杨苁儿不要动,低声道:“苁儿可是发觉这些日子,我们被人跟踪?” “跟踪?”杨苁儿着实一惊,她这一路上负气在走,总是要想办法甩下韩健,加上身上带着伤寒。警惕性也跟着降低。哪会注意有什么人跟踪。 “早前我也不确定,但这两天,发觉跟踪我们的人已在试探我们。看来他们也会随时出手。”韩健一脸慎重道。 杨苁儿本来认为韩健可能是危言耸听,但见韩健如此慎重模样。却又不像。联想到之前遇到的那个神秘女子。还有他们一同上路的那个夜晚发生的爆炸和两方人的打斗。她似乎是想到什么。 “会跟当日你救的那名女子有关?”杨苁儿看着韩健问道。 “可能是。这些人涉及到江湖仇怨,我们只是因缘际会涉及到其中,要是跟踪我们的人是为了找那日的女子。不该这么长时间跟踪。事情有些蹊跷。”韩健说着,把手上的木条往地上一扔,一边灭火一边道,“走吧。快些上路,也免得节外生枝。” 杨苁儿也要站起身,却发觉腿脚很沉重,根本有些站不起身来。 “你怎么了,苁儿?”韩健走上前来,一脸关切扶住杨苁儿。 杨苁儿扶着头,她只是因为伤寒发烧感觉到头晕。被韩健这么扶着,她要挣脱开,却又觉得自己病了有个人关怀很是幸福,不舍得甩开韩健的手。 韩健亲自扶杨苁儿重新坐下,道:“既然你身体不适,那就多休息一晚,到明早再出发也不迟。” 杨苁儿道:“你是怕早些到豫州,见到我父王吧?” “怎会?”韩健笑道,“我巴不得早点见到未来老丈人呢。” 杨苁儿登时一咬牙,有些生气,韩健已经跳开,重新去生火。等把火重新烧旺,韩健从报复路拿出一件厚的羊皮袄,道:“披上。” 说着便扔给杨苁儿。 “哪来的?”杨苁儿看着羊皮袄,不像是新的,也不见之前韩健带来,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不用管,先披着,你是病号,总不能再病上加病。”韩健说着,亲自过来给杨苁儿披好。杨苁儿看着韩健认真的模样,心中颇为感动,可是想到韩健身边有顾欣儿,她心里便觉得酸楚。本来她可以独享这个男人的关怀,可惜到现在他们已经完全不可能再有什么。 “你还是回去吧。”杨苁儿定了定神色道,“豫州之地,不欢迎东王府的人,更不欢迎东王。” “说起来苁儿你还是怕我说服不了令尊?”韩健用鼓励的眼神道,“其实这次我来,也并非全为我们之事。现在陛下流离京城之外,天下共商勤王,我当做是说客来跟令尊说说这些,他总不至于赶我走吧?” 杨苁儿一叹道:“你根本不了解我父王到底是怎样的人。” 韩健没说什么,的确外界对南王杨洛川的传闻并不多,别人只说南王是个贤王,到底有多贤明,也只是众说纷纭。只是南王府这些年管理一方也算有道,百姓安居,加之魏齐两国近年来也无大的纷争,使得两国边境相安无事,相对的,南王府的军事防线也显得很平稳,深得朝中上下的称赞。 而杨洛川的子女也很多,但嫡系中,却是以杨苁儿和她的大哥杨曳为主,杨曳也是南王府世子。杨洛川不但治理地方算有本事,而且治家也很严谨,虽然他妻妾很多,但对于嗣位人选上,从来除了杨曳不做第二人选。而杨曳在豫州之地也广有人脉,为人也有本事才干,这个南王世子当的也是众望所归。杨苁儿身为女儿家,从小舞刀弄枪,只是对杨曳起到辅佐的作用,谁都知道杨苁儿毕竟是女子,将来必定是要嫁人的。杨苁儿若是嫁给南王府之外的世家或者是大臣,那杨苁儿就是“外人”。但若杨苁儿是在南王府将臣中“招婿”,那未来杨苁儿仍旧是南王府二小姐,等于是一个藩王国长公主一般的存在,会对南王府未来两代嗣位人选的问题上有所牵涉。 韩健道:“要是苁儿你怕我跟你父亲谈不拢,不妨先说说你父亲为人,我好有所准备。” 杨苁儿瞪了韩健一眼,有些气恼,她刚才提醒韩健,不是为了跟他说自己的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为人,而是提醒他赶紧离开豫州。可现在韩健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肯走,还厚着脸皮来问她关于南王的事,怎能令她不气? 杨苁儿坐着不说话,韩健也不去自讨没趣。 夜色凝重,韩健突然感觉身边鸟兽虫鸣都静止,虽然此时是深秋时节,但若是黑夜寂静无声,肯定有事会发生。韩健小心谨慎中,而杨苁儿因为对这些不太关心,所以也未太留意。 “小心!” 突然空中一声破空之响,一道利箭直接朝杨苁儿的方向疾射过去。韩健本就坐在杨苁儿身旁不远处,当下韩健一个飞身扑开杨苁儿。 随后又是两枝利箭划破空际而来,都是险险贴着身边的草丛而过。 “啊!”杨苁儿突然痛呼一声。 韩健趁势抽出佩剑,小心提防着黑暗的方向,他还不确定来人是谁,到底有多少人。 “苁儿,你怎么样?”韩健关切问道。 “没……没事。”杨苁儿咬着牙说着,其实刚才她已经中了一箭,幸好韩健援救的及时,利箭只是伤到她肩膀,插进去寸许,可她也没力气去拔。 韩健继续打量着草丛深处,如此敌人在暗他们在明的情况下,他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现在他去灭火已经来不及,本来可能不用遭遇,毕竟他们夜晚是赶路,也是因为杨苁儿的伤病他们才会滞留。 韩健贴着草丛,静静打量着黑暗处。等他确定敌人一时不会攻上来,马上抱起杨苁儿上了自己的马。 “你作何?”杨苁儿见韩健也跟着上了同一匹马,不由有些慌张问道。 “别问,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 韩健与杨苁儿同乘一匹马,策马离开了他们生火的地方。韩健在黑夜中也辨不清方向,只知道朝着一个方向走,只有快马加鞭才会甩开追踪者。韩健总觉得这次的袭击有不对头的地方,那些破空利箭好似分明是针对杨苁儿而来,而杨苁儿身为南王府二小姐,就算她得罪什么人,也不至于会被如此针对。毕竟在营救女皇这件事上,他韩健才是“主谋”。 而此时韩健和杨苁儿刚上马离开,一个黑影则从草丛中出来,虽然此人蒙着面,可是一双怨怼的目光仍旧冷冷瞅着马匹离开的方向。 “贪新忘旧,坏人!”蒙面女子恶狠狠赌咒道,“看我不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说的好似很坚定,可真要下手的地步,她反倒舍不得。 韩健与杨苁儿共乘一马,一路狂奔了二十多里才停下。韩健将杨苁儿抱下马,此时杨苁儿嘴唇已经发白,因为伤寒,再加上受伤流血,她身体已经彻底撑不住,整个人也很虚脱,在韩健怀里闭着眼睛,好似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苁儿,你撑着,没什么大不了。”韩健抱着杨苁儿饶过一段树林,到了早就观察到的破庙中。 破庙位于半山腰,本来魏朝佛教荒驰,本来香火很兴盛的庙宇,如今荒废者居多。这样的山野破庙,也只是供人暂避风雪。 第二百七十二章治伤 韩健将杨苁儿扶到破庙里,破庙许久无人进去过,灰尘甚多,整个破庙里也是一片昏暗,白天来都死气沉沉,更不用说是在夜晚中。 三更半夜,加上杨苁儿又有伤在身,韩健根本没时间出去找柴火来生火。他只能暂时借着微弱的光亮,把破庙院子里一些木梁归拢起来,又搜刮了一些干草,试着用火折子点燃。 好在是深秋时节,本来天气就很干燥,柴草也都是枯黄易燃的。随着韩健把火堆点燃,整个破庙的厅堂也明亮起来。本来已经昏昏沉沉的杨苁儿微微睁开眼,看到火光觉得一丝温暖,却又被破庙四周立着的罗汉像吓了一跳。 这些罗汉像本来就是凶神恶煞用来驱鬼的,加上常年没人修缮,缺胳膊断腿的更显得诡异,杨苁儿气血不足,又是女孩子,在深夜看到这些罗汉像也没有平时那么无所忌惮。 “没事,有我在。”韩健见杨苁儿冷的缩成一团,赶紧到她身旁,把自己身上穿着的外衣也脱下来披在杨苁儿身上。 “你不怕冷?”杨苁儿问了一句,却发觉自己语声很孱弱,根本不能让韩健听清楚。 “别说话,我来给你拔箭。” 韩健上前,稳住杨苁儿的上身,杨苁儿仰躺在韩健怀里,被韩健看着自己的肩膀,觉得有些羞赧,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韩健所作也是为了救她。 韩健借着火光大致看清楚了杨苁儿右肩胛上的伤势,小箭虽然插入的不太深。却因小箭很锋利,加上有小血槽,使得伤口流血不止。 韩健用手用力握住小箭的一端,用力一拔。杨苁儿“啊”痛呼一声,人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趁着杨苁儿晕厥,韩健赶紧给杨苁儿包扎伤口,可惜他出来的急,身上也没有伤药,不知道如何才能令杨苁儿的伤口赶紧好起来。 韩健想去烧水,却发现没有器具。只能把自己羊皮袋里的酒拿到靠近火堆的地方略微加热。 过了不多时。杨苁儿醒来,当她发觉自己的衣襟被人扯开,而且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登时面色通红。她虽然伤的不是什么“重要部位”。但肩胛已经是女子很隐秘的部位。韩健包扎伤口似乎也看到了触碰到了她的身体,令她羞愧难当。 “事急从权,苁儿你也别太介意。”韩健正色道。“你实在觉得不妥,反正我也会对你负责的。” “谁用你负责?”杨苁儿怒喝一句,却不小心牵动伤口,她只能闭口在那疼了半天。 韩健上前,把水递上前,道:“喝点水,解解渴。你身体脱水很严重,不多喝点水,怕是撑不过今晚。” “你说什么?”杨苁儿瞪着韩健,隐隐却有些怯懦。 “不是说你会死。这点伤,只要事后伤口没有处理不当,你不会有生命危险。”韩健说着,却也有些不太肯定,道,“不过明日我们还是要下山给你找大夫,你也别强撑。” “嗯。”这次杨苁儿没有回绝,她也知道自己的境况,又是伤寒,又是伤病,再不找大夫,光靠韩健给她治疗根本无济于事。 本来杨苁儿白天就已经休息过,此时到了夜晚,夜风很凉,即便韩健把衣服近乎都披在她身上,她还是感觉到冷。 韩健把杨苁儿挪到火堆前,两人靠在一起,一边靠着火,韩健还一边跟杨苁儿说着自己从小以来的经历,也是为了吸引杨苁儿注意,不至于令她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伤病和冷的事上。 “你和司马藉、阮平,那么小就认识了?”杨苁儿听说韩健跟司马藉和阮平是穿开裆裤就认识,自然觉得不可思议,他觉得韩健就算是早熟,也不可能四五岁跑出去交朋友。 “信不信由你。”韩健笑道,“回头见到司马,让他亲自跟你说。” 想到司马藉,韩健不由一叹。他是从南齐回来了,而司马藉却仍旧被质押在南齐未得归来,这次他回到江都,见到司马藉的父亲,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司马藉的父亲说。但韩健也知道,司马藉的父亲也不会跟他计较什么。 杨苁儿本来冷的直发抖,可在韩健怀里,她既感觉到温暖,也感觉到安逸,躺在韩健怀里,不多时她便重新进入梦想。 两人相依偎一直到天明,杨苁儿情况才稍微好转一些,韩健扶着杨苁儿出了门,将杨苁儿扶上马,他则是牵着马下山,沿着官路去找市镇找大夫。 一路走了三十多里,过了中午他们才找到有人烟的地方。韩健走了一路也没休息,杨苁儿很过意不去,本来她很想让韩健上马跟她共乘一匹马,可她也知道这样只会令二人关系更加剪不断理还乱,她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忍。 到了市镇,韩健开始打听找大夫。小镇倒是不小,但一听说是找大夫,一个个都没兴致,而且有些回避的模样。 “这位小哥,你们小镇上没有大夫?”韩健抓着一个年轻人问道,这年轻人也看上去精明一些。 “这都不知道?这两天官府到处发榜文,说是有人敢收留受伤的人,就是杀头的罪名,这时候的大夫都藏起来了,谁敢出来看病?” 韩健这才知道之前关于江湖仇怨的事,似乎有扩大的倾向。本来江湖仇杀的事是发生在东王府地界里,但明显现在事情已经延伸到了南王府地界里,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经是南王府腹地,距离豫州也不远。 “我……还好。我可以自行赶路,你……先回江都便是。”杨苁儿有些勉力说道。 “有我在,岂会坐视不理?就是绑,我也绑个大夫回来!” 韩健心想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只要先高价打听了大夫的住处,他可以自己上门去把人“绑”回来逼其给杨苁儿看病。或者是直接找药铺,抓一些简单的药材,毕竟伤寒和箭伤算不上什么为难的病症,一般的药房伙计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该出什么药。 韩健想了想,后者可行性比较高,去找大夫徒费一道手续。 韩健牵着马到了小镇一处僻静的地方,扶杨苁儿下马休息。而他则如同猴子一样,飞速进了一家药房的后院。过了一炷香时候,韩健便一脸杀气出来,手上还提着两包药材。 “你做什么去了?”杨苁儿起身问道。 “别问,赶紧走,相信他们马上就会报官!”韩健招呼道。 杨苁儿皱眉,她没想到堂堂的东王,居然把自己当贼,去抢药回来给他治病。 “报官又如何?地方上县官我都认识,他们不但会加以责难,还会帮我们!”杨苁儿看着韩健,像是有些生气道。 “帮你,可是不会帮我。”韩健扶杨苁儿上马,道,“再说你怎么让下面的人相信你就是南王府郡主?” 杨苁儿有些气恼,不过韩健做事也是为了她,她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 韩健牵着马,紧忙出了小镇,到了小镇周围的乡村,他才停下来,要扶杨苁儿下马。 “作何?”杨苁儿不解道。 “找个民居,给你住下来,顺带帮你治伤。”韩健道。 “嗯。”杨苁儿这次没提出任何反对意见,顺从跟在韩健身后。 到了一户民巷,韩健敲了敲门,随后一名老妪打开了院门。 “你们是?”老妪看着韩健,再看看杨苁儿,当她注意到韩健和杨苁儿腰间的佩剑,登时以为要强盗临门,紧忙要关门。 韩健紧忙顶住门,道:“这位大娘,我们夫妻远道而来,想借个地方烧水,内子身有病患,不得不服药。还请行个方便。” 韩健恭敬说完,拿出银子。那老妪看了韩健好似很真诚模样,再加上杨苁儿的确是一脸病相不似说谎,才有些迟疑,想答应又不敢答应的模样。 “娘,何人?”一个二三十岁模样的汉子从屋子里走出来,肩上扛着锄头问道。 “这位大哥……”韩健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那汉子似乎有些怀疑韩健和杨苁儿来历不明。当下汉子便要拒绝。 老妪却在儿子耳边说了两句,似乎在说银子的事。韩健拿出来的是真金白银,这样的乡下农家,一年也赚不出二两银子,而韩健却一出手便是五两银子。 “进来吧。”汉子最后似乎被说动,招呼道,“不过你们别想为非作歹,否则我不饶你们!” “这位大哥说笑了,我们只是老实人。”韩健说着,扶杨苁儿进门。 到了屋子里,才发觉是很普通的农家,布置陈设都很简单。进了屋门便是灶台,除此之外有两进屋子,每边都有灶台,韩健也能看得出,小院里除了这对母子似乎也无其他人居住。 韩健先把杨苁儿扶到炕上休息,才出来挑水烧水,那年轻汉子似乎要留下,老妪却道:“你赶紧上山,把地刨了,不然过了冬没法种。” 年轻汉子有些不太放心,老妪却似乎对韩健有些信任,年轻汉子拧不过,才离去。 “大娘,这里只有你们母子居住?”韩健挑了水,老妪也帮忙把柴火搬了进来,供韩健烧水所用。 老妪一叹道:“唉!本来二柱还有个娘子,不过那娘子后来也跟人跑了,这些年,只有我们母子相依为命。” 第二百七十三章长相厮守永无期 韩健听到这也差不多明白,之所以这老妪会冒险让他们进门,也只是贪图那五两银子,老妪明显是想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所用。 韩健不多问,进去烧水,韩健虽然身为东王,但生火烧柴还是驾轻就熟,老妪要帮忙也被韩健婉言谢绝。 等韩健把药煎好,送到炕前,杨苁儿已经小寐了一会,气色好了很多。韩健重新给杨苁儿拿来了包扎的布条,这次杨苁儿已经可以自己来包扎,而不需要韩健帮忙。 到了下午,出去刨地的二柱还没回来,老妪显得有些紧张,一直在门口往山上看。韩健把药渣倒出来,见老妪焦急模样,道:“大娘,只是上山刨地,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老妪叹道:“小兄弟,你不知道,近来地方上不太平,又是说北边朝廷有乱子,地方上抓了不少壮丁。二柱他已经被抓过一次劳役,刚回来,要是再被抓走,就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了。” “当下地方上还有抓壮丁?”杨苁儿的声音从屋门前传来。 韩健转身看着杨苁儿,杨苁儿勉强扶着屋门想要出来,似乎是不想让韩健帮忙。 “苁儿,你怎的出来了?”韩健上前要扶,却被杨苁儿瞪了一眼,她是在怪责韩健在别人面前仍旧对她如此亲昵。 “出来出恭,不行?”杨苁儿带着几分怨恼的口吻道。 “我扶你。”韩健仍旧上前扶着杨苁儿。 这时候老妪才答道:“南王说是不许抓壮丁,可下面不抓壮丁。哪有人给他们打仗?所以一有什么乱子,就会有兵丁下来,看着就害怕。” 韩健转而看了杨苁儿一眼,杨苁儿反瞪韩健一眼道:“看什么看?上行下不效,这道理你不懂?” 韩健扶着杨苁儿,一笑道:“豫州的事,好像还轮不到我来过问。” 杨苁儿这才不说话,在韩健帮忙下到茅房边,韩健亲自给她把着门口。 不一会,突然听门口那边有快速脚步声。像是有人到了院门口。院门敲了敲。道:“二柱被抓壮丁了,刘嫂赶紧去赎人!” 老妪一个不稳,直接坐在地上,哭着捶地道:“二柱怎么这么不小心哪!” “被抓了壮丁。能赎出来的?”韩健不解问道。 “是啊。小兄弟。我要去把二柱赎出来,你……和这位姑娘在这里等等。” 韩健点头,既然能用银子解决。那事情应该不太大。韩健问道:“大娘可有赎人的银子?” 老妪擦了把泪,道:“还好有小兄弟你给的银子。要是能把二柱赎出来,小兄弟你就是我们一家人的福星。” 说着,老妪要出门去,韩健要送,老妪却担心韩健也被抓了壮丁,执意要自己单独去。 韩健要留下照顾杨苁儿,便未勉强。老妪出门去,叮嘱不能随便开门,便急匆匆走了,整个院里只剩下韩健和杨苁儿二人。 韩健扶杨苁儿回到炕上,杨苁儿神情似乎有些愤慨,道:“地方上的官,总是借着各种名目坑压百姓,就算父王三令五申,仍旧不得法。” “苁儿,这个暂时我们无法解决,你就先休息好,等你病情有起色,我陪你一起到豫州去。”韩健道。 “你为何不上心?感情不是你们东王府的事。”杨苁儿看着韩健,有些气恼韩健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韩健不由苦笑,杨苁儿现在脾气不太好,说什么都容易生气,他也知道避其锋锐,轻易不招惹到杨苁儿。 两人一直到黄昏,仍旧不见老妪和二柱回来,韩健点起油灯。此时杨苁儿倒有些着急,道:“要不去看看?” “只要拿了银子去,总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韩健道,“就算那边不肯放人,大娘也该回来,说明一下情况。苁儿你还是别太担心,还是你的伤势要紧。” 到了上半夜,整个小村庄很安静,连鸡鸣狗吠的声音都没有,这种安静异乎寻常的可怕。韩健也觉得不太正常,却在此时,听到远处有呼喝声,紧接着有人打砸的声响,连同火光也升起,好像是土匪进村一般在烧杀抢掠。 “怎么了?”杨苁儿本来服了药,已经睡了一会,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由坐起身来,紧张地看着外面。 “情势不太对。”韩健道,“我们要么暂且躲起来,要么还是回山上去。” 韩健想起来马匹还在外面,要是被人发现,那马匹都是军马,肯定会惹来麻烦。 韩健正要出去牵马进院子,却已经听人在巷口附近过来。韩健紧忙招呼杨苁儿下来,随时准备着应战或者逃走,而此时院门外一片火光,有人在生敲门。 “邦!邦!邦!” 韩健把长剑抽出来,杨苁儿却按住韩健的佩剑,道:“可能是南王府的将士。” “未必。”韩健道,“你们南王府的将士什么时候也当起山匪了?” 杨苁儿瞪了韩健一眼,此时院门已经被破门而入,几个拿着刀和火把的人生生冲了进来,见到屋门前站着的韩健和杨苁儿,一人喝道:“这有人,绑了!” 杨苁儿大喝一声道:“谁敢无礼?” 杨苁儿这一声喝倒是有些威吓作用,要冲上来的几人一顿,却有发出冷笑者,道:“他娘的,还是个小娘皮,拿了!回去好好究理究理!” 要冲上前来,却被韩健挥剑,一剑撂倒一个,顷刻间冲上来的五六人只剩下一个还站着。 “怎么着?还敢来?”韩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说道。 “撤!”剩下一人拔腿便跑,韩健也不追。直接扶杨苁儿出门口,将杨苁儿扶上马。两人避开有火光的地方,匆忙出了村子,往村子后面的山野上过去。 到了村子外面,韩健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好在刚才那些来路不明的人是分散着出来抓人,要是碰上个三五十人的,他还真没法应付。 等韩健和杨苁儿到了村子后面的山上,韩健将杨苁儿扶下马,道:“我们先休息下,这里僻静。即便是白天也未必会被找到。” 杨苁儿坐在草丛里。神情有些哀然,道:“没想到这里临近豫州,却还是这么乱!” 韩健道:“如今君权旁落,就算是普通百姓也知道国无主不行。地方上趁着这时候闹点事端也在情理之中。相信事情很快会平息。” 杨苁儿看着村子方向。此时村子那边已经火光冲天。明显整个村子都被付之一炬。 “也不知那位大娘和他儿子怎样了。” “吉人自有天相。”韩健道。 杨苁儿和韩健静静坐在草丛中,忽而山下那边有喊杀声,韩健起来看了看。似乎有大队的官兵进入村子,在跟那些进入村子的“山匪”对战。 韩健道:“这次应该是你们南王府的将士。” “之前那些应该也是。”杨苁儿道,“他们出门做事都是以小队建制,错不得。” 韩健一笑,难得杨苁儿看明白还在那装糊涂,至于为何南王府地方守备军之间会产生矛盾,韩健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当下至少是那些闹事的官兵已经在被镇压。 韩健把干粮和水拿给杨苁儿吃,杨苁儿却不接,韩健知道杨苁儿此时有伤病在身,胃口不好,再加上豫州地方上的骚乱,令她更没心思去吃喝。 韩健抱住杨苁儿,想给杨苁儿安慰,本来韩健以为她会推开,没想到杨苁儿却顺势靠在韩健肩膀上,俨然已将他当成自己的依靠。 “你真的要跟我回豫州?”杨苁儿轻声问了一句。 “嗯。”韩健点点头,无别的话语。 “我很冷。”杨苁儿突然说了一句。 “我把衣服披你身上。”韩健正要解自己的衣服,没想到杨苁儿却靠过来,直接整个身体都靠在韩健怀里。 韩健没想到杨苁儿“冷”起来居然会这么热情,正觉得有些消受不了,杨苁儿却抬起头瞪了韩健一眼。这目光中带着怨怼,让韩健有些看不懂。 “这里太危险,我们还是到山上去!”杨苁儿道。 “好。”韩健起来,扶着杨苁儿上马,两人沿着山路,一直到了山野中。 到了一个破房子前,韩健扶着杨苁儿下马,两人进了里面,才知道是个土地庙。 “苁儿,你还记得我们是在洛阳城外的土地庙,过了一天?”韩健到了土地庙,觉得有些熟悉,便笑着问一句。 “生火。”杨苁儿的口吻好似在命令道。 韩健随便找了点树枝,把火生着,与杨苁儿坐在破庙里,对着小小的火堆,靠在一起发呆。 “当初你为何要拒绝陛下的赐婚?”杨苁儿靠在韩健怀里问道。 韩健没想到杨苁儿还是会纠结这问题,想了想,道:“那时我跟苁儿你相识不相熟,我怕苁儿所托非人。” “你倒是好心喽?”杨苁儿瞪了韩健一眼,突然觉得自己的目光太凶,继而目光转的柔和,重新把头靠在韩健怀里。 韩健抱着杨苁儿,只觉得这一刻时间过的很快,他很想抱着杨苁儿这么长相厮守下去。但他也知道,顾欣儿还在等他,就算没有顾欣儿,他也未必能跟杨苁儿长相厮守。 韩健心中一直藏着秘密,这次他来豫州,虽然是尽力完成与杨苁儿的婚事,但更重要的是,他想借着这次东王府和南王府的联姻,让南王杨洛川继续效忠于女皇,东王府和南王府两家可以一同勤王。 第二百七十四章母子 韩健抱着杨苁儿,看着杨苁儿在自己怀里入睡,心中也升起一种幸福安逸的感觉,不知觉中,他自己也昏沉地睡着。 韩健在睡梦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突然惊醒,才发觉眼前的火堆已经熄灭,而外面的天色也蒙蒙亮,至于杨苁儿却不见踪影。他起身到了土地庙外面,连马匹和干粮水袋都被拿走,韩健不由有些懊恼,他自己都没想到竟会睡的那么沉,连杨苁儿走了都不知道。 这一路上韩健自认为照顾杨苁儿也算尽心,同时为了防备杨苁儿甩下他自己回豫州,他这一路上休息的也不好。他心想可能正因如此,他昨夜才会睡的那么沉,以为杨苁儿不会走了,杨苁儿却偏偏挑选这时候离开他,独自上路。 韩健能感觉到,杨苁儿对他是有情的,正因为有情,杨苁儿才要千方百计离开。杨苁儿是那种有主见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是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而之前她又因为韩健拒婚的事耿耿于怀,因而杨苁儿理智起来,即便有情也要放手,令韩健感觉很无力。 韩健想了想,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只能是追到豫州去,试着说服南王杨洛川把女儿嫁给自己,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途。现在他是可以先回江都,再从长计议。可一旦他回到江都,女皇就会给他和顾欣儿赐婚,到时他就是有家室的男人,那时他再去豫州根本是自己找打脸。南王怎么也不会见他。倒还不如就这么孑然一身到豫州去,说不定杨苁儿会感念他的一片真情,回心转意。 韩健带着无奈下了山,到了山村外,便见山村里到处都是百姓,有的在用草席包裹亲人的尸体,还有的在自己烧毁的家园上收拾着东西。 此时南王府的兵将已经撤去,韩健想知道昨日那老妪和二柱的情况,便到了昨日去过的院子门口。只见二柱一脸灰头土脸,背着老妪刚归来。见到韩健。二柱也有些意外,道:“你……还在?” “大娘怎样了?”韩健走上前看了看。 二柱叹道:“昨日我被人抓了壮丁,我娘为了赎我,跟那些当兵的起了争执。他们不但把娘的银子抢了去。还打了我娘……唉!都怪我没用!” “没事了。回来就好。”韩健心有感怀叹道。 “这位小兄弟,你娘子呢?”老妪听到有人说话,从二柱的后背上醒来。见到是韩健,关切问道。 “我娘子怕拖累我,先行上路,回豫州去了。”韩健道。 “这是怎生回事?”老妪一脸不解,道,“小兄弟,你娘子怎会扔下你独自上路?你们不是夫妻吗?” 韩健叹道:“大娘没听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老妪没说话,二柱倒是一脸赞同之色,点头道:“小兄弟说的没错,俺那婆姨就只是这样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韩健听这话,似乎把杨苁儿归到“不知廉耻女人”的范畴中去,尴尬一笑道:“我不是那意思,二柱兄弟不要介怀。” “没事,我明白。”二柱背着老妪进了院门,见家里面倒是没什么损失,很安慰的模样。 因为昨日韩健打退几名闹事的兵丁,使得后面兵丁无心思在这小院里搜刮,反倒是令小院逃过一劫。 二柱把老妪送到房里,开始在院子里收拾,而韩健则有些没精打采,他当下也有些为难,虽然要去豫州,但此处距离豫州有上百里路,他独自上路,又没有马匹和路引,这一路上行走会非常不便。 “小兄弟,怎么称呼?”二柱上前问道。 “姓韩。”韩健道。 “韩兄弟,你娘子跑了,你准备去哪?你老家是哪里?”二柱再问道。 韩健听这话的意思,他不回老家也要回去。韩健笑道:“我准备去豫州,找到我娘子,接她一起回去。” 二柱皱眉道:“婆姨跑就跑了,男儿大丈夫,还怕日后找不到更好的?你看我,我婆姨跑了,我都不去找她,找到她又有什么用?心都不在,抓回来还是要跑。” 韩健心想这二柱别看五大三粗没念过书,倒是挺大度,娘子跟人跑了还这么“豁达”? “可我总是放心不下。”韩健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想,你娘子是嫌你穷跑了,苁儿却是另有苦衷。 “这里离豫州那么远,你千山万水去找,未必能找到,劝韩兄弟你一句,别去了,回家乡要紧!” 韩健心说这二柱应该是留在家乡没去过院门,豫州不过才距离此处百里,在二柱心中已经是“千山万水”之远。 韩健道:“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娘子找回来。二柱兄弟,你能否陪我一同前去?” “啊?”二柱有些惊讶,没想到韩健会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不行,我还要照顾我娘,再说,我从来没去过豫州,帮不上什么忙。” “去吧,二柱。这小兄弟是有本事的人,你跟他一起去。”老妪不知何时站在屋门前,看着二人说道。 “娘,您不好好休息,怎出来了?”二柱上去扶住老妪,老妪却示意自己可以。 “二柱,这小兄弟是贵人,你就帮帮他,说不定小兄弟也会帮你呢?”老妪拉着二柱的手说道。 “娘,别的事我都听你的,但这件事我不听。去豫州,太远,我这一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跟俺爹交待?”二柱一脸执拗道。 老妪突然一脸怒气,喝道:“你个臭孩子,到底听不听为娘的话?” 二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却被老妪这一声吼吓了一跳。二柱跪在地上,紧忙磕头认错,老妪厉声道:“让你跟小兄弟一起去,要是这一路上你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为娘就一头碰死!” 韩健没想到老妪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心中叹果然是老娘都是为了孩子好。也许是昨日自己的举动让老妪觉得自己有点本事,现在家也毁了,也没点土地,媳妇也没了,老妪便让儿子跟着自己出去闯荡。 “那让我准备两天。”二柱语气也软了下来。 “准备什么?小兄弟要去找娘子,你就一路上陪着,为娘自己能照顾自己,就算不能,还有街坊帮忙,你担心什么?”老妪推了二柱一把,道,“还不快去!” 二柱只能跌跌撞撞到了韩健面前,韩健也是勉强一笑,这样当娘的他也是第一次见。他的姨娘虽然多,但平日里都是惯着他,就算有什么主意也都由着他。 “那二柱兄,咱上路?”韩健笑道。 “好。”这次二柱也不含糊,直接应声道。 韩健给老妪留下了一小包银子,本来老妪说什么也不肯受,但韩健说是给二柱提前预付的酬劳,让二柱心无牵挂,老妪这才收下。 韩健与二柱直接到了昨日偷药的小镇上,在二柱这样当地人上前说,才租下一辆马车,说是肯送他们到豫州去。 有了代步的马车,还要准备干粮和水,以及一些路上所需,韩健准备了一下,二人在中午上路。 韩健坐在马车里,而二柱则和车夫坐在外面,二柱本来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很厚,韩健还特地给他买了一件羊皮坎肩套在外面,如此一来二柱整个人也显得很精神。 “嘿,韩兄弟,看你也累了,就先休息着。到了地方我喊你!”二柱掀开车帘对韩健道。 “嗯。”韩健这才知道二柱根本没出过远门,对于一百里到底是多远,二柱根本没什么概念,以为走一下午就能到。 韩健在马车上一边休息着,一边随着马车颠簸,一路走了一下午,才走了二十里路。 车夫不得不下车来休息,韩健拿了银子到临近的客栈去投诉,韩健和二柱住在上房,而那车夫却只是住在下面的普通屋舍。 “这屋子,很大。”二柱到了自己房间一看,有些难以置信道。 这屋舍里的布置,对他而言有些不可想象,细腻的绸子不是做衣服,而只是做了桌布,被子也都是绸缎的。 “小心些。”韩健道,“我们在外面,不可露财,同样也不能被人惦记。晚上睡觉要小心点。” “明白。”二柱人不是很聪明,却很好学,韩健说什么他也能领会过来。 一夜无事,到第二天,韩健与二柱下来,却听说昨夜有客人“失踪”。还说是个车夫。 “什么客人?”韩健上去详细问询。 那店小二也说不清,只是说在听到响动之后,便看到黑影把那车夫个“劫走”。 “会不会是我们的老何?”二柱说的“老何”,就是他们的车夫。 二柱紧忙跑过去老何的房间,回来一脸紧张道:“是他。人没影了。” “车呢?”韩健问道。 二柱又快步跑到客栈后院去看过,回来道:“车还在。” 韩健想不到有人打他主意,却是先针对车夫,就算没有那车夫,甚至连二柱也被人绑了,他自己也能赶车去豫州。 “不管了,我们先去豫州,找人的事,留给官府去做。”韩健道。 “好。”二柱话不多,遇上这时候,他从来都只是应一声,勤快的在前引路。 第二百七十五章招婿 韩健没有去纠结车夫失踪的问题,他顾不上,现在他最紧要的事是赶往豫州。此时他还没有想好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去见南王,未来女婿?亦或是东王?还是女皇的说客? 车夫失踪,赶车的变成二柱。马车行的也不快,一天到下午黄昏时,走了五十多里路,估摸着第二天上午就能抵达豫州。 当天晚上,韩健为了防止在出现头天一样车夫失踪的事,晚上特地留意了一下二柱的房间。可一晚上都平安无事,第二天醒来,二柱精神抖擞要去赶车,韩健到后院一看,马车却没了。 “店家,这是怎生回事?我们的车在你的院里也能丢了?”二柱脾气急躁地找店伙计理论。 店伙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院门紧闭着,后面四面都是墙,偌大的马车都能丢,好像是被人扛出了墙头那般不可思议。 韩健检查了一下后院院门的门锁,没有被撬过的痕迹,而门锁也不像是被人做过手脚。本来一些手段高明的贼,要偷什么东西不留下痕迹也有可能,但后院财货不少,偏偏只有他们的马车不见,这只能说是被人针对了。 “马车没了,不打紧。”韩健对二柱道,“再去租一辆便是。” 二柱则显得有些窝囊,第一次出远门,居然路上车夫和马车相继丢了,他怎么也想不通。 二人到了市镇上,韩健一摸钱袋。登时吓了一跳,被他贴身放的钱袋居然也空空如也。他这一路走来竟然毫无察觉。 “韩兄弟,怎了?”二柱莫名其妙看着韩健。 “遭贼了。”这次韩健也感觉窝囊,昨日还特别小心去防备有人对他们不利,结果防备了半天,连钱被人偷了都不知晓,这丢人丢大了。韩健有点想不明白,就算以法亦那般的高手,也不可能在他有戒备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他的钱袋。更何况这次钱袋完好无损。丢的却是钱袋里的钱。 “二柱兄,帮忙看看找个当铺,钱丢了,怕是要当些东西来应急。” 二柱勉强点点头。大概是觉得此行不顺。有意要劝韩健回去。但见韩健执意要去豫州。便没再说,跟韩健一起找了一家当铺,二人一同进去。 韩健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东西。唯一还值点钱的就是一块不大的玉,玉本来是连带在剑穂上,这次韩健拿下来,也只当了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毕竟他们距离豫州不过二三十里路,租车过去是够了,但到了豫州的生计会有些困难,除非韩健能第一时间进到南王府,韩健觉得这也很困难。 “走一步看一步。”韩健心想既然都到了这份上,已经没有退路,要是不去豫州,回程更远,他还是没着落。 韩健和二柱坐着马车到了豫州外城,到城门口,韩健下了马车,打量着偌高的城墙以及城墙下川流的百姓,便觉得好像到了菜市场一样。豫州城的东城门,看上去很热闹,甚至比洛阳城的城门还要热闹几分。 “这就是豫州?好大一座城?”二柱抬头仰望着城楼,不禁赞叹着。 韩健把车夫叫了过来,付了车钱,再问了一下如何进城的问题。韩健这趟出来,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路引,他只怕进豫州会有麻烦。 “没路引?”那车夫一笑道,“也不难,花几十文钱就行,这年头,管城门的也不在意你哪来的,就是山大王给俩钱也能进城。” “多谢相告。”韩健跟车夫作别,带着二柱一起往豫州东城门下走。 到城门下,韩健说自己没路引,城门的士兵果然没怎么为难,只是让韩健交了十五文钱,便放行。 进了城,二柱一路看着什么都很新鲜,韩健则在纷扰的人群中一边走一边想着事情。当下他们也没落脚的地方,贸然去南王府也不是很妥当,只能先想办法安顿下来。 “韩兄弟,豫州真是个好地方。”二柱回过头来,兴冲冲的,见韩健心情不好,便问道,“韩兄弟,你说要找你娘子,那你知道你娘子现在何处?” “知道。但他是豪门大户小姐,我怕就这么上门去,会有不便。”韩健道。 “豪门大户啊?”二柱也显得有些为难,道,“那韩兄弟跟你娘子……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私……私奔?” 韩健笑道:“二柱兄弟,你不用担心,我与内子是情投意合,而且老早两家就有婚配,算不得私奔。” 二柱叹道:“那可就麻烦了,听说那些豪门大户的人家,最是眼高。要是韩兄弟为难,干脆……别找你娘子了,她走了,就找个更好的!” 韩健心说这二柱偶尔也挺明事理的,知道怎么劝人。本来他跟杨苁儿之间的关系就说不清道不明,这次是他死皮赖脸非要上门求婚,南王杨洛川是什么人虽然他不清楚,但他也知道杨洛川不会那么好说话。 “我们要暂时找个地方住下来。”韩健道,“但我们的银子,恐怕不够住客栈的。” “那没关系。”二柱一脸豁达道,“头些年俺去城里当兵,不管去哪,都是住在野地里,能找个破庙就最好了。这么大的城,肯定有找个破庙什么的,豫州地界上别的没有,破庙很多的。” 韩健也没想到二柱会这么不在意,本来他还怕亏待了二柱。 两人一起走在豫州城的街道上,也有些漫无目的,韩健本来想去驿馆看看,以他的身份,要住进官家驿馆并不难。但问题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南王府的人。 忽而前面很热闹的模样,二柱挺喜欢凑热闹,指着前面喧闹的地方道:“那边有热闹看!” 说着,便拉着韩健往人多的地方挤。本来韩健对这些人多的地方并不感冒,到了前面,才知道原来是南王府张贴的榜文。一个嗓门很大的人正在读着,韩健一听,登时心里好像被什么堵着,榜文说的是,南王府要为杨苁儿招婿。 “嘿。韩兄弟,那是南王爷的二小姐,在我们豫州,二小姐声望可高了,我当兵那会,军中的人也在说,说将来只有天上的文曲星才能配得上二小姐。”二柱得知是杨苁儿要招婿,整个人飘飘然的,好像在为杨苁儿能有归宿而高兴。 韩健脾气却很烦躁,杨苁儿刚回豫州,就有招婿的事,杨洛川分明有意要针对于他。 这时候女皇离开洛阳,正值魏朝陷入动乱之时,韩健料想杨洛川也能想明白南王府和东王府联姻将意味着什么,这时候杨洛川紧忙把女儿嫁出去,就说明他无意勤王助女皇光复洛阳城,而是图谋他自己的宏图大业。 韩健心里恨恨地想,就算你想当皇帝,也不该这么草率把女儿嫁出去! “韩兄弟,不是要找个住的地方?咱去城外找找,城外的破庙应该多一些。”二柱见韩健半天不语,说道。 韩健看了二柱一眼,心想花了钱好不容易才进了城,就这么容易出城去?再进城岂不是还要花钱? “我们先不出城了,不是说南王府二小姐要招婿?要不,我们也去试试?”韩健道。 “韩兄弟……呃,你说啥?”二柱有些莫名其妙道。 韩健指了指榜文道:“公告上说,只要是豫州的百姓,无论贫贱高低,出身是否富贵,都可以参加招婿,你我也都是血气方刚男儿,为何就不行?” 二柱苦笑道:“可韩兄弟,你不是还要找你娘子?” 韩健没回答,继续道:“公告上还说,凡是应召之人,都可由南王府负责招待,我们只管先去应了,蹭他几顿吃喝。也当是我们安顿下来。” “这倒不错。”二柱笑着点头,道,“我怎就没想到。还是韩兄弟想的周到……不过,要是咱真的被南王看中了,可如何是好?我倒还好手,韩兄弟你就不去找娘子了?” 韩健笑道:“以你我的资质,也没什么出身,也没大本事,南王自然看不上眼,我们就当是去历练一下也好。” 二柱点点头,便随着韩健一起去报名。 这次南王招婿,涉及的方面很广泛,提出的条件仅仅是豫州之地的男丁,尚无婚配者,对出身和背景无任何要求。至于选拔的条件,在榜文中并无提及,韩健料想应该是跟才学和武功有关,既要做南王府的乘龙快婿,自然要是人中龙凤,南王再怎么着急把女儿嫁出去,也不可能亏待女儿。杨苁儿再怎么说也在帮南王独当一面。 韩健和二柱到榜文中所提的东城衙门前去报名,到了才知道,豫州百姓报名者人山人海。近乎是每个没婚配的男子,都想当南王府的乘龙快婿。 “这么多人。韩兄弟,我看我们还是找个破庙住下来算了。”二柱看到眼前拥堵的人群,便有些气馁道。 “不怕,不是有初选?只要过了初选一关,相信就没这么多人。”韩健看东城衙门的外面,一些官差设了关卡,一步步在考核上前报名的人,便知道想进去蹭白食,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第二百七十六章初步考核 韩健与二柱随着报名的队伍往前走,因为人实在太多,队伍的行进速度很慢,好不容易到临近黄昏时,他们才到了队伍之前,扶着考核人的面前。 负责初审考核的人是南王府的一些官差,一个个看上去很严肃的模样,脸上好像写着几个字“有银子没有”? 韩健和二柱到了前面,他们这一队伍的两名考官瞅了韩健和二柱一眼,道:“认字吗?” “回官老爷的话,不认字。”二柱老老实实回道。 “不认字还来凑什么热闹,走开!”官差喝道。 韩健拉了二柱一把,笑道:“这位官爷听错了,他是说,怎能不认字?” “认字?”官差瞅了韩健一眼,韩健毕竟长相斯文,一看有书生的书卷气,而二柱则是五大三粗的模样,怎么也不像个读书人。 “那作首诗吧。”官差直接说道。 “作诗?”这次二柱傻眼了,他何曾会作诗? 韩健往前走一步,道:“官爷看这首行不行?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什么狗屁不通的诗句?就什么明月光的,思故乡的,也好意思来应招当南王府的郡马?看你小子是疯了吧?”官差一脸不屑的模样说道。 韩健心里苦笑,这是明摆着要钱,至于是哪位先贤的大作,这些官差又懂什么?还不是他们一张嘴说了算? 韩健很“明白事理”,紧忙从怀里掏出二钱银子。递上前,那官差掂量了一下,满意点点头道:“看来你作诗的水平还不错,不知道拳脚武功上可有精通?” 韩健心说,这南王府招婿,还要找文武双全的“英才”,不过这也正对他的胃口。 “在下身手……一般般。”韩健当然还是要谦虚一点,免得让这些官差感觉不爽,把他给唰下去。 “那不是……再有点表示?”官差的手又伸出来。 韩健算是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初选。根本就是谁肯花银子谁过关。 不过韩健自然不会吝啬这点银子。又拿出二钱银子来,官差这才满意点头,道:“通过!” 二柱还没反应过来,韩健就在拉着他往前走。二人拿了一张红色的书贴。直接进到东城衙门里面。到了里面。已经有不少通过初选的应选者在排队等候,韩健示意二柱不要多言,站在人群当中。等待进一步的安排。 “韩兄弟,我怎么觉得……慎得慌?”二柱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对韩健说道。 “自然一点,就当我们是来蹭吃蹭喝的,你没气势,别人就会当你是虚的,肯定不会如我们的愿。”韩健挺直腰板道。 “这倒是。”二柱也学着韩健挺胸收腹。 眼看到了黄昏,第一天的初选也告结束,官差纷纷进来,把东城衙门的门一关,开始挨个检查过初选者手上的书贴。等检查过,他们才开始安顿住处。 “……这是官府衙门里,谁要是不老实,到处乱走,别说板子伺候!”官差嗓门很大地“提醒”道。 人群稀稀朗朗应是,韩健和二柱随着人群到了住的地方,才知道不过是准备的通铺。这次应选过了初关的人,都是有点家底的人,见到眼前的住处不免大有怨言。 “这地方不错。”二柱到时一脸兴奋道。 韩健知道二柱兴奋什么,住这种通铺,明显比住破庙好的多。 过了初选的,有点家底的,纷纷跑去贿赂官差,希望换个好点的住处,而家资稍微单薄点的,已经开始收拾地方准备休息。这年头,到了晚上,就要应了日落而息,毕竟蜡烛和桐油灯不是随便人家都能点的起,能不点还是不点。 韩健对住的地方倒没什么要求。等人都安顿下来,官差那边送来了伙食,也不过是米饭和一碗菜,韩健和二柱都吃过,直接去睡觉,韩健走了这些天也很疲累,想早些休息养足了精神。 到了半夜,二柱还在熟睡中,韩健倒是先醒来。这时候住在通铺里的人,不过是过了初选者的四五成,旗语的人要么打通了官差的关系换了好地方去睡,要么是回家去,等第二天再来。韩健摸着黑出了房间,外面灯光暗淡,却也依稀能辨明道路,韩健有意要夜探南王府,因而来应选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官差对这些应了初选的人也不太上心,他们只把这当成是捞油水的好机会,他们自然不相信将来南王府的乘龙快婿会出自这些人当中。到了晚上,本来应该守夜的官差都聚到一块去喝着烧酒赌博为乐,整个东城衙门里也是带着几分静谧的诡异。 韩健早前已经打听了南王府在豫州城的方位,当下随便找了块布蒙住脸,便要前去夜探南王府找杨苁儿。刚到东城衙门外,还没等出发,便见一队官兵从陪你从东城方向过来,一行匆忙,像是刚办完什么重要任务回来。 有大批官兵在,韩健自然不想露头,便躲在阴暗处观察情况。 不一会,那队官兵已经到近前,当前几人也下马来。老远韩健便听到一个人抱怨道:“总算是回来了。” 韩健一听这声音,不禁无奈摇头,不是别人,正是跟他称兄道弟,这一路上也多有来往的黄烈黄大公子。 在杨苁儿离开的当晚,韩健便策马追出来,其实韩健和杨苁儿这一路走的并不快,主要因为有神秘人的追杀,以及杨苁儿的伤病问题,使得他们后一段路走的也很缓慢。韩健料想在杨苁儿独自上路之后,女皇也将黄烈和南王府的护送兵马打发了回来,黄烈回到豫州,跟韩健来到豫州不过是前后脚的事情。 “黄小将军,您不回将军府?”一名侍卫问黄烈道。 “不回,先在东城衙门谢宿一晚再说。我跟东城衙门的少监很熟悉,你们先回兵营那边。”黄烈对侍卫指挥道。 韩健心说黄烈之所以不敢回将军府见他的祖父和老爹,因为他也怕被事后追责。当初南王杨洛川派黄烈去茂城将韩健带回豫州,结果黄烈没完成任务,还跟杨苁儿一路北上去了洛阳城。 黄烈的心思不是为了帮韩健,而是去找“林小姐”,在知道“林小姐”身份不简单之后,黄烈也有点心灰意冷的意思,这次杨苁儿不告而别,他怕担责上身,回到豫州过家门也不敢进。 黄烈说完,大队的侍卫上马往远处去,而黄烈则是往东城衙门口而来。 黄烈看了看衙门口,不过是挂着两个灯笼,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显得有些沮丧,正要进门,却被人拉了一把,刚要大叫却被人捂住嘴。 “呜……”黄烈以为自己被人绑架,呜哇大叫,却因嘴被人捂住发不出声响。 “是我。”韩健说着,把手松开,顺带也把脸上蒙着的布摘了下来。 “韩兄?”黄烈见到韩健,着实一惊,等他揉揉眼看清楚,才有些惊喜道,“你怎么在这?”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韩健道。 “明白。”黄烈屁颠屁颠跟在韩健身后,二人穿过东城衙门外面的街道,到了一条小巷,这才停下来。 刚停下来,还没等黄烈问出口,韩健先道:“你怎么回来了?” 黄烈哭丧着脸道:“那日我表妹走了,你也不说什么也走了,到第二天,皇上那边生气了,郡王妃也有些生气……唉!反正就是他们说,我们南王府的人也完成任务,是时候回豫州来,便让我们离开……其实我不想回来的啊!” 黄烈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不过韩健也听明白,大致跟他所想的也一样。到了南王府的地界,有南王府兵马保护女皇,郡王妃和女皇都担心南王府的人会有什么不轨举动,因而找了由头把他们打法回豫州。 “韩兄,你怎么在这?” 韩健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只是没说明他和杨苁儿关系进展的一部分,只说是追杨苁儿不得,一路到了豫州来,不得回。 “韩兄,你要是回不去,要不……跟我去见见我姑父?”黄烈眨着眼问道。 韩健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毕竟黄烈没完成南王交给他的任务,不过韩健却是“自投罗网”,亲自到他面前来,他便想着让韩健去见南王,这样他的任务就算变相完成。 “我是为你表妹招婿的事而来。”韩健道。 黄烈这才一拍脑门,道:“韩兄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刚回来就听下面的人说了,说是我姑父要给我表妹招婿,这事有些稀奇,以前就算有什么人跟我姑父提女婿的事,我姑父态度也很强硬,简直要杀人的模样。韩兄,你……不会是打我表妹的主意吧?” “那黄公子你意下如何?”韩健打量着黄烈,道,“难道黄公子,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黄烈琢磨了一下韩健这句话的意思,才嘿嘿一笑道:“我表妹……太霸道,跟我不太适合,要是韩兄你想跟我表妹那个……我黄某人绝对支持!” 韩健拍拍黄烈肩膀道:“有黄兄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没白交。” 第二百七十七章复试 说完帮韩健招婿的事,黄烈问道:“韩兄远道而来追我表妹,现在在何处落脚?” 韩健道:“东城衙门。” “怪不得。”黄烈讪讪一笑,道,“韩兄看来对我表妹很有意思,韩兄你放心,我回去打探了消息,就回来通知韩兄你,这次说什么也会帮韩兄和我表妹促成好事。” “有劳了。”韩健看黄烈模样,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说到底,韩健是对黄烈这个人有点偏见,黄烈是那种做事没正形的人,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临时反水,就算不反水,帮忙会不会是帮倒忙? “黄公子,不知你身上可有银子?”临别,韩健问黄烈道。 “银子?”黄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问道,“够不够?” 即便黑夜里看的不是很清楚,韩健也没想到黄烈会如此“大气”,银票都是论叠的。 “多谢。”韩健也不客气,直接全部拿过来,更不问这些银票是哪来的,既然黄烈肯“帮忙”,韩健肯定会给他这机会,就当是笑纳。 “韩兄,有件事……我也想请你帮帮忙。”黄烈突然搓着手,好像很为难的样子说道。 “何事?”韩健一看黄烈模样,猜想并非好事。 黄烈一本正经道:“就是我跟林小姐……哦,也就是那位易小姐,你抱得美人归以后……能否……帮我也去说和说和?” 易蝶会看上黄烈?韩健心想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易蝶就算是出身没黄烈这么显赫。在韩健看来也是高高在上的女人,黄烈没什么机会。 这时候韩健自然不会说破,点头道:“好说。” “那这事可就拜托在韩兄你身上了。”黄烈说完,好像放下什么心事一般,也不进东城衙门,直接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黄家在南王府地位尊崇,黄烈回家,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事。 …… …… 韩健回到东王府继续睡,到第二日清早,东城衙门还是按部就班准备南王府招郡马的第二天选拔。 东城衙门看似做事慎重。其实他们也知道。南王府的乘龙快婿不可能从这些出身一般的人当中产生。如今在南王府地界里,一些年轻的将官和文臣,也有不少尚未婚配者,其中不乏一些出身显贵。而且是文武全才英姿飒爽的年轻后辈。南王府之所以会广布告文来选婿。其实也只是制造一种舆论。告诉女皇南王已经把女儿嫁出去了,免得女皇再来打这门亲事的主意。再者是制造一种公平竞争的假象,使得南王府的年轻才俊以为自己都有机会。 到上午。二柱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此时韩健正准备出去把黄烈给他的银票兑了,毕竟他不买大件的东西,银票放在身上也无用,还不如准备一下和二柱找个地方正式落脚。 “韩兄弟,外面很热闹,你怎么不出去看?”二柱回来,一脸兴冲冲模样,韩健之前出恭的时候就发现,那些过了初选的应选者,还没等复试开始,已经自己在那摆弄诗词文章,做复试的预演。 “二柱兄,可能我们要先搬出去了。”韩健道。 “啊?”二柱一脸不解道,“住在衙门里不是挺好?管吃管喝的,就是出门不怎么方便,不过看那些人,要出去办什么事,只要稍微打点一下那些差爷,就能出去。” “不是这问题。二柱兄忘了我们来豫州的目的?”韩健问道。 二柱一拍脑门,道:“对了,是帮韩兄弟你找娘子。” “嗯。”韩健道,“反正复试在下午举行,趁着上午,我们出去一起找找内子如何?” “这个……”二柱想了想,点头道,“好。” 韩健拿了昨日剩下的银子打点了差役,他和二柱得以出了东城衙门的门口,韩健出了东城衙门,直接沿途找钱庄。豫州的钱庄也不少,韩健没花什么工夫就找了一家,进去兑了银子出来,二柱简直看呆了眼,进去时候韩健好像什么都没带,出来已经带了满满一钱袋的银子。 “韩兄弟,你……何来这么多银子?”二柱问道。 “你拿着。”韩健把钱袋放二柱身上,道,“免得放在我身上,又丢了。” “啊?”这次二柱没有爽快应声,主要是他一脸担心,怕把钱袋给丢了。 “你拿着,丢了也不怪你。”韩健把钱袋塞到二柱怀里,看着四下街路,试着找寻南王府的方向,不论如何,韩健也先准备探清楚南王府的虚实,就算是下午的复试过不了关,他晚上也可以直接去找杨苁儿。他自信以他的武功,混过南王府的侍卫不是难事。 韩健一路打听着南王府的方向,却见路上不少地方人群扎堆,像是有什么热闹的事发生。 趁着韩健打听路的空当,好管闲事的二柱已经上去问清楚那些人在做什么,回来道:“韩兄弟,你说有意思不?那些人在下注买谁能娶南王爷的二小姐。” “下注?”韩健没想到豫州一地的老百姓生活会如此富足,居然连赌博也如此繁盛。 韩健挤上前看了看,果然是豫州城的一些赌坊,为了赶上潮流,开盘口来赌谁能应选当杨苁儿的郡马。韩健看了看几个热门人选,基本他都不认识,不过最开头也是最热门的一个赫然在眼,正是昨日跟他还有些“勾搭”的黄烈黄大公子。 “韩兄弟,你认字不?这个人买的人最多,他是谁?”二柱对黄烈这个名字被很多人下注,很感兴趣问道。 “黄烈,你认识吗?” “黄公举?认得认得,他是黄老将军的孙子,也是豫州的黄小将军。”二柱听了一脸兴奋道,“当初我从军,就是跟着黄老将军麾下,虽然只是个巡逻兵,但黄老将军下来视察的时候,我还看了他老人家一眼呢。黄老将军很难有能耐。” 韩健很想说,祖父是个有能耐的人,不代表孙子也有能耐。黄烈就属于含着金钥匙出生,什么武功才学的都是稀疏平常,倒是一身纨绔气。好在黄烈这人做人倒也还算踏实,待人也算诚恳,不然韩健简直从黄烈身上找不到一点优点。 “韩兄弟,既然黄小将军要应选当二小姐的相公,我看我们也没什么机会了。”二柱对韩健道。 “怎么,没开始就认输了?”韩健道,“有些事没到最后,可不定是谁赢。” 二柱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在他看来,南王府的二小姐那是仙女一样的人物,仙女一样的人物会看上他们这种普通百姓? 韩健打听清楚南王府的确切位置,亲自去南王府外面查看了一下情况。韩健让二柱在一边等候,他围着南王府走了一圈才回来,南王府虽然不及皇宫大,却比东王府的门楣要高很多,地界也很宽,光是走一圈就要走三四里路。 “韩兄弟,你不是说要去找你娘子?怎的到南王府来了?”二柱见韩健回来,他等的也有些焦急,道,“南王府可不是我们随便来的地方,要是那些当兵的觉得我们可疑,说不定会过来把我们拿下。” “无妨。回去吧。”韩健道。 二柱又有些惊讶道:“就这么回去?那韩兄弟的娘子……” “头晌快过去了,我们还是先回东城衙门,下午还有复试,先过了复试这关再说。” 韩健说着已经迈开步子,二柱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感觉韩健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没再多问,而是老实跟在韩健身后,二人一起回到东城衙门。 “回来正赶趟,正好吃饭。”二柱得知开饭,兴高采烈道。 韩健没想到二柱如此容易满足,看眼二柱已经是快三十的汉子,做事好像很有主见,但其实做人很随便,简直是做人到没追求的地步。韩健心想,既然让二柱这一路上帮忙,他自然也不可能亏待了二柱,回头就算把他带回东王府,让他当个小军官,也算对得起二柱了。 吃过午饭,东城衙门里来了几个穿官服的,一来便让衙差召集所以过了初选的人凑在一块,两天过了初选的“豫州才俊”,加起来少说有二三百号人,其中也有不少是大户人家子弟,来选婿也只是碰碰运气。在他们看来,要当上南王府的乘龙快婿,当上人人羡慕的“郡马”,主要还要看南王能否看得上眼,其他的都是白搭。每个人都会想,也许自己就是那个会被南王看对眼的,到时候便可以鲤鱼跃龙门。 官差的人把人都召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正八经复试。而复试的第一项,也不复杂,在东城衙门的后院里摆着两个石墩,每个石墩差不多都有五六十斤,复试第一项就是让所有过了初选者,把两个石墩同时提起来。 这可为难了在场的人。在场过了初选的,大多数都是初选时使了银子的,而即便是靠自己本事过关的,大多数也只是做了首诗,随便说自己会武功便过了关。 现在要考真格的,当下很多人都在议论纷纷,认为这项考核很不合理。 “好像很沉的样子。”二柱瞅了瞅前面的石墩,对韩健道。 韩健含笑看了二柱一眼,认识二柱也有几天时间,到底二柱力气如何,他还没见识过。 第二百七十八章技惊四座 石墩摆在当眼的位置,考官说明了说上去举起来,就过了复试的第一关,可到头来谁都不愿当这出头鸟。 韩健看二柱跃跃欲试的模样,道:“你上去试试?” “我……行吗?”二柱有些不太自信道。 “觉得自己行,上去试试就知道。”韩健鼓励二柱道。 “好。”二柱挽起袖子,第一个走上前,在全场二三百人的注视下,第一个去尝试举石墩。 二柱俯下身子,一手提着个石墩,一声大喊,两个石墩平地拔起,提在手上好像提着两个竹篮一般轻快。随后,二柱觉得不太过瘾,直接将支墩举过头顶,在场的人纷纷叫好,同时也当是鼓励在在场其他人的勇气。 毕竟开始的时候谁都不知石墩的确切重量,二柱如此轻松便将石墩举起来,也让其他人找到自信的同时,也会当那石墩真的“很轻”。 “阁下,过关了。”考官发给了二柱一张请柬,二柱兴高采烈拿着请柬回到韩健身旁。 “韩兄弟,你快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二柱一脸兴冲冲道。 “说的是你明天上午,可以一起去城西的校场参加选拔,应该是这一关你过了。”韩健看了请柬后说道。 “这么容易?”二柱显得有些兴奋道,“我还以为有多沉呢,还不及我们村子那石碾重。” 韩健目光瞥过兴冲冲上去提石墩,却纹丝没提起的那些文弱书生。转过头看着二柱,道:“你力气倒不小。” “这倒是真的,以前我们村子后面开山,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带着我,因为我力气大,后来我那娘子也是因为我有一身力气,才嫁过来。”二柱说着,神色一暗道,“可惜她嫌日子过的不好,跟一个过路的商人跑了。这两年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大丈夫。放得下。”韩健拍拍二柱肩膀。说这话,他自己也显得底气不足。毕竟他也是远道而来为了杨苁儿,在二柱看来,他们本质上是相同的。 韩健和二柱说着话。前面的复试仍旧在进行中。不少人上去试过那石墩的重量。才知道没二柱举起来看上去那么轻。每个石墩都有六七十斤,一下子别说举起来,就是其体来也费事。此时在场的人才知道刚才二柱的力气到底有多大。以二柱刚才举起石墩时候的轻松,应该加上几十斤也没问题。 复试在有条不紊进行中,有些人也识相,知道自己力气不足,干脆就不应这复试,灰溜溜离开,要么留下看别人举,心态倒是不错重在参与。 韩健没有在人群前面去抢着举,他也不想落的太后,在这时候,他自己不能显得太碍眼。 在有看似两个兄弟模样的人举起石墩之后,就轮到排队在后面的韩健。考官看了韩健一眼,见韩健身子看似单薄,不屑道:“不行的话,换下一个。” “不用。”韩健一笑,走上前,试着去提那石墩。 提石墩,在他看来不是一件难事,却也不太简单。毕竟他身体就不重,练过武,强筋健体之下,举起石墩还算容易,但举过头顶却是很难的事。 韩健一个看似文弱的书生,一下子把两个石墩提起过腰,在场的人还是忍不住发出赞叹声。 提石墩的规矩,要把石墩提起过腰之后停留一会,不能一下子落地。就在韩健准备稍微停顿一下放下时,突然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取的方向正是他的右手。此时韩健的右手正提着一个石墩。 在场人很混杂,韩健根本分不清是谁在偷袭他。这时候若是他把石墩放下避开偷袭,那他之前的努力就算是前功尽弃。这时候他不由多想,直接将石墩扔向半空,借着这一发力,迎手接住发射过来的“暗器”,等他接住,才发觉不过只是一枚石子,这石子也算不上尖锐,根本伤不了他。 “啊!”在场的人见石墩飞天,都是吓的大呼小叫,毕竟石墩重量不轻,砸下来砸谁头上,可能会出人命。 在惊呼之间,也有腿脚快的紧忙去躲闪。 韩健一个鱼跃,将正在下坠的石墩一把抓住,两个石墩同时在手,稳稳当当放在地上。 “哇!”在场之人无不震骇非常。 之前二柱把石墩举过头顶,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眼前这个身材单薄的年轻人,开始提石墩的时候还有些吃力,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变故,居然这人甩起石墩好像帅树叶一般举重若轻。等韩健把石墩放在地上,其他人都不禁想,这石墩里可能有什么机关,否则怎会发生这么稀奇的事。 “小兄弟,你……”考官自然知道石墩是真的,看了刚才韩健那令人咋舌的“表演”,他也收起了轻蔑,简直是把韩健当怪物一般看待,走上前也是一副小心谨慎模样,怕韩健上去把他一把给撕了的模样。 韩健也不好解释,刚才若非有人偷袭他,他也不会表现的这么扎眼,说到底他只是想低调过了这复试一关,再看看有没有机会靠近杨苁儿。 “在下……也不知哪来一股神力。”韩健笑道,“大概是想到郡主,心中力气骤起。” 考官听韩健正常说话,有种不是神鬼而是正常人的感觉,松口气道:“小兄弟你可真本事。这帖子,你拿好。” 韩健接过请柬,这才往后面走去,同时他目光也在人群中寻摸,希望将偷袭他的那个人找到。可毕竟在场玉龙混在,他又没第一时间去找寻,此时想找到正主已是不可能的事。 回到二柱身边,还是有不少人在看着韩健,二柱也惊叹道:“韩兄弟,你好本事。” “一般。”韩健随口敷衍着,目光仍旧在人群中找寻。 他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若是有人诚心偷袭他,就不会只是发一枚石子过来。那石子准确度,简直是高到令人惊呼其神,但力度却不敢令人恭维,韩健自问以他的本事,就无法做到将力度拿捏的如此准确。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在故意阻止他来应选南王府的女婿。 联想到一路上有人又是绑车夫,又是偷马车的,韩健想事情可能是同一些人所为。这些人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他和杨苁儿继续发展下去。 要是这些人是女皇派来的,韩健也容易理解,女皇在遭逢劫难的时候,是作何打算,韩健也没具体详问,但看之前女皇和韩松氏的反应,女皇要勤王重夺洛阳城,看来也不想借南王府的力量。除了女皇,韩健马上想到他们这一路上所遇到的稀奇事,都与当日神秘的女人有关,那女人一路上跟人发生打斗,死伤人不少,这事到此时他还没明白到底是怎生一回事。 除了这两方人,韩健也不得不想起另一个被他“辜负”的女人,就是柯瞿儿。从来捣乱,绑车夫偷马车再到发石子,韩健觉得这很像柯瞿儿的行事风格。而当日杨苁儿中小箭受伤的时候,韩健便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曾经在洛阳城清虚雅舍时,柯瞿儿看黄烈不顺眼,就曾远远以小箭打落黄烈手上的酒杯,而当时韩健就感觉到柯瞿儿的暗器功夫非比寻常。 复试之后,在场二三百明应试者,过关的只有三四十人,这还是有人花了银子使了关系的结果。至于如何使银子,考官做的也很紧密,没有当面去说,让太多人知晓。不过韩健却察觉考官到了衙门正堂里面,有些人跟进去,这些人是没过关的,出来的时候怀里却揣着过关的请柬。 “韩兄弟,看来我们又能在这住一天了。”二柱知道能在东城衙门里吃白食,显得很高兴。在他看来,东城衙门里的饭菜条件很好,比他平日里的生活好很多。 “今天我们不住在这,出去吃顿好的。”韩健道。 “出去?”二柱有些不解,摸摸头道,“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你我都过了复试这关,你看,也没剩下多少人,我看我们还是有机会的。”韩健笑道。 旁边一个落选的应试者一副嘲笑道:“想的太好了。以为你自己有点本事,就能当郡马爷了?不妨告诉你,这些日子正是南王府召集豫州各处将领来豫州述职的时候,很多年轻的将官都随之而来,明日有他们在,你们这些人有什么机会?” “是吗?”韩健笑道,“那阁下你就没机会了。” 那人瞪了韩健一眼,有些灰头土脸离开。 等人走了,韩健带着二柱要离开东城衙门,却有人迎过来,像是有什么神秘的话要说。 “两位仁兄,请留步。”来者二十多岁的模样,笑容中带着亲切,同时也带着几分猥琐。韩健瞅见这笑容便知道这人上来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阁下有事?”韩健冷言冷语道。 “两位,你们都过了复试这关。看你们手上都有书贴。”那人笑着看着韩健和二柱道。 “是又如何?”韩健大概也猜想到这人是来做什么的。请柬没写名字,就好像车票一样,谁拿着明日谁就能进场,这人肯定是为“车票”而来。 “两位,不妨开个价,把书贴让出来。”那人笑道,“在下有些朋友,愿意出高价来买。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韩健心说,好么,这还有倒黄牛票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豫州之乱(上) 韩健自然不会出让,但一边的二柱似乎有意要卖,毕竟他也知道,手上的请柬对他而言并无什么作用,能换点银子也是好的。 “抱歉。”韩健一口回绝道,“我二人的书贴,绝不相卖。” 那人也不勉强,笑了笑便离开。等人走了,二柱才有些焦急道:“韩兄弟,你不是要寻你娘子?我们……留着这东西还有何用?卖了换点银子也好。” “二柱兄,有些事暂且无法跟你言明。若是你缺银子,只管先拿了那钱袋回去,但你手上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能卖。” 二柱勉力点点头,韩健看得出二柱对翌日的校场比试根本没什么兴趣。二柱过文试一关是韩健花银子过的,而武试,不过是他力气大才过关,二柱虽然见识不多,但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不会得到南王府二小姐的青睐,就算明日去了校场也只是充当陪客。但京城中一些显贵人家子弟,就算是明知选不上,也不想错过最后一轮比试的机会,所以才会不惜代价买“车票”。 韩健带着二柱离开东城衙门,便在东城衙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坐下来。酒楼算不上豪华,却是黄烈亲点的,过了不多时,快临近黄昏,黄烈带着两名随从过来。回到自己的地界,黄烈又恢复了一身的纨绔气,出门也佩剑带随从,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官家子弟。 “韩兄,这么早便来了?”黄烈见到韩健倒是客气异常。只是说话间有些龇牙咧嘴的,感觉行动也没那么方便。 “黄兄,你这是?”韩健起身相迎,瞅了黄烈一眼问道。 黄烈叹口气,摆摆手让随从先往一边靠,叹道:“昨晚回了府上,被我爹一顿教训,今日还挨了军棍,好在我姑父为人大度,没计较我之前的过失。不然……唉!可能我都见不着韩兄你了。” 韩健心想。黄家先自行教训黄烈一顿,再拉他到南王府去赔罪,南王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会为了小事而将黄家的独苗给斩了。 “这位是?”黄烈这才注意到韩健旁边还站着个傻大个。 “给黄兄你介绍。这是二柱兄弟。”韩健介绍道。 “哦。二柱兄好。不知在何处高就?”黄烈对韩健身边的朋友不敢怠慢,他认为但凡在韩健身边的,怎么也是有本事的。却不知道二柱仅仅是个傻大个。 “我……我没什么高就。”二柱也不认识黄烈,也没跟人打招呼的经验,话都说不清楚。 黄烈也没计较,直接坐下来,把掌柜的给叫上来,掌柜的听说黄烈前来,亲自上楼来招待,好不殷勤。韩健看得出黄烈应该以往经常来光顾,以至于连掌柜的都很熟悉。 “就这么多了,我这位朋友,不怎么喜欢排场,但膳食上总要讲究一下。掌柜的,你可不能失礼。”黄烈一副东道主的模样说道。 “黄爷说话,咱怎该不从。黄爷就瞧好,大厨今日怎么也要露一番手艺。” 说完,酒楼伙计下楼去。黄烈还一副笑脸道:“韩兄也别太介意这小地方,不及韩兄你的清虚雅舍。” 韩健来酒楼,自然不是为吃饭,他是想知道更多关于杨苁儿和这次招婿的信息。 韩健问道:“不知杨小姐现下如何?” “韩兄说我表妹?”黄烈叹道,“我今天也想去见表妹,跟她说韩兄你来了,可我今天刚挨了军棍,我爹不许我在南王府逗留,所以……没办法,这次我可不是不想帮韩兄你啊。” 二柱听黄烈说什么南王府,好似这人进出南王府很方便一般,有些不解,不过这时候他插不上嘴,也无法详问,只好在一旁听着。 韩健道:“那明日招婿,怎么个说法?” “估计就这么定了吧。”黄烈道,“现在我们豫州一地的年轻才俊,近乎都到齐了,韩兄你要夺魁……怕也是不易。不如直接去找我姑父,不然……我也不想我表妹随便找个人嫁了,她跟韩兄你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韩健看黄烈表情,便知道这小子说话并非真心实意,估摸着是黄烈自己害怕杨苁儿,又怕因家族和南王府的关系,被迫要娶杨苁儿,才说这样的话鼓励韩健去争取。 “那你可知明日招婿,到底要怎么比?”韩健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黄烈道,“文采武功……也可能是别的,总之应该差不了太多。不过听说我姑父对此事格外慎重,明日之后可能要尽早为我表妹举行婚事。韩兄你……可要着紧哪!” “明白了。”韩健点头道。 当下南王想将女儿早些嫁出去,用意已经非常明显,就是不想东王府和南王府两家联姻的机会。韩健也能感受到一股压力,就算明日他夺魁又如何,南王见过他本人,见到他岂会同意这门亲事?到时候南王说不定还会扣押他。 话说的差不多,酒菜也上来。黄烈热情招呼韩健和二柱品尝菜肴,韩健望着一桌的精美菜肴却提不起胃口。这时候楼下突然一队官兵路过,沿途的百姓纷纷避让。 “外面怎么回事?”韩健问道。 “我哪知道?”黄烈道,“我才回来一天,今天好不容易才出门来,也不能呆的太晚,怕回去被父亲责罚。这几天我祖父并不在城里,只要我跟我娘那说说,出门倒也方便,要是我祖父回来,我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出门。我祖父之前就说,准备让我在军旅里呆一段时间……唉!我就不是从军的料。” 韩健知道黄烈跟他毕竟不是一条心的,很多事可能黄磊也有自己的筹划。可他在豫州也没什么帮手。 “黄兄,你可还记得那个叫林小云的侍卫?”韩健问道。 “这个……记得。那些人回来以后,都暂时驻扎在城里,去找找应该能找到。”黄烈道。 “那就劳烦黄兄帮忙,将林小云带过来,我找人做事也方便一些。”韩健道,“至于由头,还要黄兄你多想象。” “行,这个我尽量帮忙。”黄烈心说不过是弄个小兵出来给韩健打发用,算不上什么大事,便一口应允。 一顿酒宴吃完,韩健和黄烈就此作别,黄烈要赶紧回府去报到,而韩健也要跟二柱回东城衙门歇宿。 “韩兄弟,那个黄公子……是何人?”二柱走在路上,终于忍不住问道。 “二柱兄,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暂且不方便对你详说。明日要是什么事,你别出来,就当你我不认识,你拿了银子,只管回乡去,跟你母亲好好过日子。”韩健道。 二柱有些惊讶,道:“韩兄作何说这般话?我二柱就算没本事,也不会忘恩负义,韩兄弟,有什么事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韩健一点头,心中却想的是身在南王府的杨苁儿,心生感慨。此时他或许应该在东王府跟顾欣儿成婚,筹谋着如何帮女皇重新夺回江山,此时他却只能在豫州城望着迷途一般的未来感慨。 正要进东城衙门,韩健突然感觉有什么人在靠近他们。韩健远远一看,好像有个黑影闪过。这黑影不像是对他有什么图谋,倒好像是有意露面吸引他的注意。 “二柱兄,你先回去,我有事。”韩健道。 “啊?韩兄弟,天色不早了,你要早些回去。”二柱有些担心道。 “嗯。”韩健点头,目送二柱离开,韩健才进了黑影所进的小巷。 小巷很寂静,远远立着一个身影,好像有意在等他。 “什么人?”韩健喝问道。 “给殿下请安。”那人走过来,将风帽摘下,露出本来的面容,声音娇脆正是令黄烈朝思暮想的易蝶。 “易布库使?此行所为何事?”韩健见到易蝶,不由一笑,他之前还想没什么人能帮得上忙,现在易蝶就来供他驱使。 “殿下明知故问。属下前来,自是陛下担心殿下安危,令属下早些接殿下回江都。”易蝶躬身行礼道。 韩健一笑,今日的易蝶说话并不刻板,这也是两人认识久了,易蝶也知道他这个东王没什么架子。 “行了,我做完事,很快就回去。”韩健道。 易蝶道:“殿下是为南王府二小姐而来?属下得知南王有意要招婿,才料想殿下是否会在应选者中,果不其然在这里找到殿下。劝殿下一句,明日校场,去不得。” “为何?”韩健问道。 “属下查知,南王府近来有所异动。怕是明日的南王府招婿,会变成一场南王府的内部纷争,到时殿下若露面,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于殿下不利。”易蝶一脸谨慎道。 韩健想了想,道:“具体怎么个情况,你说清楚。” “是。”易蝶将她到来豫州之后,从手底下细作那里得知的消息详细汇总到韩健这里。说起来也并不复杂,在洛阳城生变之后,杨余篡位自立,当下虽然并未正式告天举行登基大典,却也掌握了洛阳局势,随时都会登基。而西王趁机发兵夺取了长安城,占据关中,隐隐也有取洛阳城而自立的倾向。 这时候南王本来很低调,并无异常举动。但南王府麾下的一些大将,却趁着南王股肱将领镇南侯黄仕琅不在豫州之时,准备发兵夺取南王府政权。至于这些将领是要自立,还是依附于哪方势力,当下还是未知。 黄仕琅,正是黄烈的祖父。韩健在之前与黄烈交谈中,也的确知道黄仕琅现下并不在豫州。 第二百八十章豫州之乱(中) 豫州之地的形势,在韩健以往所知中,比较复杂。南王府历经三朝,是将原本魏朝南王府抵御南齐的部分军将组成的一个南王府体系,虽然南王在南王府中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不过南王体系却是魏朝四王体系中最弱的。 南王麾下的将领,很多都有自主拥兵募兵的权力,这跟东王府的架构就很不相同。 韩健自小就知道,虽然江都一地因为他年少而感觉体系薄弱,但因他十几个姨娘用心打点,再加上将江都一地兵权牢牢掌控在东王府管辖内,使得东王府从未出现过主少被欺的情况。反倒是南王府内,经常会出现兵将被杀,甚至是率众投敌的情况出现。 因而韩健从易蝶口中得知南王府可能会生变,也不觉得奇怪。 “可查到要军变的是哪些人?”韩健问道。 易蝶微微摇头道:“殿下还是不宜过多牵涉到南王府军政中来,早些回江都方为上途。” 韩健一笑道:“谢易布库使好意,还请易布库使准备一番。这两日要是事情无进展,我就会回江都。” 易蝶躬身领命,她身为韩健的下属,自然知道有些话只能劝解。她早前也看出来,韩健虽然年纪尚轻,但做事时分有主见,轻易不会为人所动。她此时也只能听命行事。 而此时韩健想的是,无论如何,也要将杨苁儿带走,这算是他给杨苁儿的一个“交待”。成婚也好,私奔也罢,他不想辜负了杨苁儿的一片深情厚意。 到第二天,韩健随着一同过了两道选拔的几十名应选者一起去城西的校场。 韩健随在人群中,也不太碍眼,到了城西校场之外,早已有无数百姓在等候围观。因为南王府有意将这次选婿闹的人尽皆知,因而也准允百姓围观,这一日城中的百姓好似盛会一般前来,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 韩健也在观察校场内的情况。既然豫州百姓被调动了积极性。那在城防中,自然会有一些环节是松懈的,这时候若是有人要军变,也是防不胜防。韩健料想。有些事既然朝廷的细作能调查得知。那南王应该不会什么风声都没嗅到。若真是如此,那这个南王当的也太窝囊。现下南王突然要公开为女儿选婿,这么张扬的事。除了要向女皇表明他无意跟东王府联姻,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韩兄弟,这么人……都是来看我们的?”二柱从来没参与过这样盛大的庆典活动,也没享受到在众人注视下去当主角的风光。见到校场内外人山人海一般的百姓,二柱兴奋不已,他也开始庆幸昨日没把请柬卖了,否则不会享受到这种荣光。 “是。”韩健道,“一会好好表现,说不定是你出人头地的机会。” “好。”二柱摩拳擦掌,好像已经被在场百姓的情绪所感染。 队伍一行抵达了校场,在校场中,是一片空旷的空地。校场三边都允许百姓靠近,唯独在正北方向,有一块高台,好似主席台一般。在主席台上有几张座椅,座椅之上已经坐了几人,韩健瞅了眼并无认识的,料想应该是南王府麾下的文臣武将。至于南王本人,尚未到场,韩健也不知南王杨洛川会不会亲临。 韩健等人到场,被安置在校场空地的东侧,这一面百姓较少,而主要以兵士居多。韩健看这些兵士虽然一副精神抖擞模样,手上却并无兵刃,反倒是立在校场空地的那些兵士更加威武一些,而因为到场的百姓实在太多,南王府也准备了不下千名士兵来维持现场的秩序。 韩健立在人群中,旁边应选者纷纷都在说一些从不同渠道得来的“小道消息”,主要是当日校场比试的内容。 这次的比试不同寻常,是南王为自己的女儿选婿,至于怎么个标准,也没人说的清楚。韩健对这些议论并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易蝶所说的南王府军变,到底会怎样展开,若是豫州真的发生军变,他要怎样才能安全离开豫州,并且要带走杨苁儿。 韩健正想着,在场之人突然安静下来。只见一队骑兵从校场正门的方向驱驰而来,当前的一些将领,在豫州是声望甚隆的,韩健一眼便看到了曾经出席过皇宫赐宴的黄义成,黄义成是黄家三杰中年岁最小的,是黄烈的叔父。 随着黄义成带着一批兵将进入校场,其后是一队步履平缓的骑兵队伍进入,南王杨洛川和南王世子杨曳赫然在列。在杨曳之后,黄烈也骑着马无精打采进来。 见到黄烈,二柱有些兴奋道:“嘿,那不是昨日的黄兄弟?韩兄弟,他怎么也在?” 韩健未答,因为韩健瞅见了杨苁儿。杨苁儿精神看上去很一般,却是一身武将服显得英姿飒飒,南王一到场,在场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场面秩序也有些混乱。 “韩兄弟……那个人,跟你娘子……有些像。”二柱远远望着杨苁儿,有些不解,忽而看了神情冷峻的韩健一眼道,“韩兄弟……你娘子……难道是南王府二小姐?” “跟你说不清楚,总之一会尽力就是。”韩健不想详细解释,只是叮嘱道。 “……好。”二柱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 随着今日的正主到来,在场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主席台的方向。此时突然有人往韩健这面靠近,韩健留意了一下这几个人,虽然是在应选者中,却似乎并未在前日的比试中见过。 “给少公子请安。”一人走上前来,行礼道。 “你们是?”韩健眯着眼,打量着这几人道。 一人走上前,韩健定睛看清楚,才知道原来是女扮男装的易蝶。 “殿下。”易蝶行礼道。 “你怎么来这?”韩健皱眉道。 易蝶并未太靠前,以防被人察觉端倪,表现的也很镇定,道:“属下有义务要拼死护送殿下离开,要是殿下有何三长两短,属下无法回去跟陛下和几位郡王妃交待。” 韩健再皱眉,易蝶需要跟女皇交待倒是事实,什么时候易蝶也需要跟他的姨娘交待? “所以,你就化妆进来?”韩健道。 “是。”易蝶道,“虽然这样有些冒险。但一旦校场之内有何异变,属下可以护送殿下离开,尽为臣的本份。” 韩健也没想到易蝶做事会如此尽心尽力,居然会想到混在应选者中来跟他一起应选南王府的乘龙快婿。韩健料想易蝶为了这次行动,应该是花了不少银子和人脉关系疏通,否则也不会得来这么多请柬,把属下安置进来。 “属下一切听命殿下行事。”易蝶道。 韩健再点头。 此时三黄中的小黄黄义成已经重新策马出来,来到场地中央。而随之从校场正门过来几辆马车,上面装载着一些被布包着的物事,韩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马车到了场地中央,黄义成亲自上前,以长枪挑落马车上盖着的布。随着布被掀开,人们也终于看见布下面掩藏的是什么,原来是木质的囚笼。 在囚笼里,一些不知来历身份的人被捆住双手双脚,蒙住眼口,不断挣扎着却也无计可施。 原本有些骚动的现场当下也变得鸦雀无声,没人知道为何南王府招婿,居然会押送这么多看似犯人的人前来。 黄义成长枪举起,对着天空,喝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些乃是谋反的逆臣,妄图危害南王,诸位且说,当如何处置?” 韩健跟易蝶对望一眼,难道是南王早前发现了军变的举动,将要发动军变的人已经一网成擒,想借着这样一次公开露面的机会,杀鸡儆猴? 在场百姓纷纷呼喝道:“杀!” 黄义成勒住马缰,马匹在原地打了个转,黄义成继续喝道:“乱臣贼子,当交由南王亲自处置。” 说着,黄义成策马到主席台那边,到主席台下,直接下马半跪行礼,似乎是要请示南王的意见。 南王原本坐在主席台当首的位置,随着黄义成到主席台下,南王亲自起身到主席台前,而南王站起身,其他人也不能坐着,纷纷原地起身,静观其变。 “着!”南王喝道,“斩!” 说着,将一面令旗交给黄义成。 “得令!”黄义成接过令旗,回身上马,再策马到校场当中,对押送马车过来的军将呼喝道,“南王令,乱臣贼子,斩!不赦!” 护住马车的军将纷纷将囚笼门打开,将里面的囚犯抓了出来,纷纷按倒在地。随之几名刽子手一般的人,从最后一辆马车里将刀斧取下,以酒喷刀斧,作出要现场行刑的模样。 在场的百姓有惊讶者,也有的在呼喊叫好,现场又有些混乱。 韩健看着这一幕,却觉得有些诡异,南王就算揭破了手底下军将的军变阴谋,也不可能会如此大张旗鼓来斩首示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殿下,那些即将被行刑的,并无南王府高级将领。”易蝶观察之后,对韩健说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豫州之乱(下) 原本是为杨苁儿选婿的校场,突然变成法场。不少人直接被当场砍了脑袋,鲜血淋淋的模样并非一般百姓所能直视。 却在此时,有飞骑到校场来传信,到主席台一边。虽然飞骑所报内容不得而知,但韩健却察觉到,飞骑刚把消息通知了南王杨洛川,主席台那边便有些骚动,应该是城里发生了乱事。 易蝶对韩健道:“殿下还是应先撤出城外,豫州形势难以估量,当下镇南侯不在豫州,南王未必能控制得了大局。” 韩健看着杨苁儿方向,叹口气,原本他以为能过了选婿这一关,就能跟南王正面谈判。现在看来他的计划只能落空,南王在豫州形势上,在他看来也的确估量不足。 “先趁乱离开此处。”韩健终于作出决定,不能在混乱的校场继续呆下去,先到城中安稳的地方,再伺机撤出城外。 易蝶和几名随从在混乱中护送着韩健从校场西门而出,此时城中街道有些混乱不堪,很多百姓从校场出来互相踩踏,而一些散兵游勇也充斥了街道。 韩健和易蝶二柱等人出了街道并无漫无目的乱走,直接到了沿途一家客栈之中。原本客栈大门禁闭,却被韩健等人破门而入。 “你们……是何人?”客栈内掌柜和少量的客人见有人闯入,自然以为是贼人,惊慌失措打量着来人。 “不要惊慌,我们是来搜捕刺客。我们是衙门中人。”易蝶当下沉稳有度,拿出一枚令牌喝道。 这时候官府中人的身份很有效,客栈里的人就算有所怀疑也不敢上前求证。 易蝶派两名随从,将楼上楼下的客栈伙计和客人全都赶进房间,空出整个客栈厅堂给他们商量事情。 “殿下,早些离开豫州为上策。”易蝶再道,“几位郡王妃已协同兵马,正往豫州方向而来,届时殿下可借这一股兵马,一举平定豫州。” 韩健到此时突然间恍悟。原本易蝶一直遮遮掩掩的事情。到此时他不想明白也不行。 豫州之乱,始作俑者并非北王、西王又或者杨余,根本就是女皇和东王府势力所导演的这出军变,这也解释了为何易蝶可以提前洞悉军变动向。对他作出提醒。 “易布库使。你还有何事隐瞒?”韩健神情冷峻打量着易蝶。 “请恕属下有难言之隐。陛下特别交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对殿下言明。”易蝶躬身行礼道,“还请殿下见谅。” 韩健有些气恼。女皇到此时,仍旧是刚愎自用,居然想以武力夺取豫州之地,事前根本不与他商议。想南王经营豫州多年,地方百姓对南王统治也早已根深蒂固,难道女皇就不想武力的后果,不但事不成,反倒将南王逼反? “东王府这次派出多少兵马,还有领兵者为何人,你详细道来,不得有所隐瞒。”韩健厉声道。 “是,殿下。”易蝶见隐瞒不住,也只能坦诚,毕竟这次调动的是东王府的兵马,韩健就算是羽翼未丰,也是江都一地的主人,她不能有所怠慢。 易蝶详细将事情原委始末道明,韩健这才知道女皇的动机。其实女皇从离开洛阳之后,就在筹划如何反攻洛阳,对女皇而言,北方势力她指望补不上,西王势力也势成水火,唯一能利用的就是东王府的兵马。而东王府兵马在这些年又明显逊于南王府,因而女皇跟韩健的二姨娘韩松氏商定,以南王府内亲朝廷将领为引子,发动一场豫州内部的军变,趁机夺取豫州政权。如此一来,联合了东王府和南王府两家兵马,女皇重夺洛阳有望。 本来计划中,韩健也是重要一环,毕竟韩健是东王。可女皇却执意不肯将消息通知韩健,至于原委,便不是易蝶所能查悉。韩健料想女皇又是对自己有所忌惮,因而将事情隐瞒,而事情商议却直接跟他的二姨娘商量,韩健也看出自己这个东王只是个“傀儡”。至于之后他追随杨苁儿往豫州方向来,则出乎所有人预料,女皇在得知韩健举动之后,没有停止计划,只是派出易蝶等人往豫州来,一方面接应豫州内部军变的将领,一方面通知到韩健,保护韩健离开江都。 韩健到此时,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女皇现在还不能将他怎样,主要是女皇要东山再起,要凭靠东王府的力量,若是他这个东王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东王府百姓,就是他的十几个姨娘就不干。但女皇对他又有所忌惮,所以事事只跟他的姨娘商量,美其名曰东王年少,不必事事亲临,其实女皇就是要跳过他,直接管辖东王府兵马。 韩健听完易蝶的汇报,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将东王府兵马夺回自己手上,不能再任由这般事事由人而不由己。本来韩健以为,当个纨绔的东王也不错,吃喝玩乐还有姨娘给他撑腰,一辈子逍遥快活。但现下看来,他的姨娘们似乎也有些立场不定,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东王府变成他的一言堂,收回权力才是正途。 “东王府兵马,距离豫州有多远?”韩健冷声问道。 “回殿下,不及两日马程。”易蝶行礼道。 韩健点了下头,既然东王府的兵马已经临近豫州,南王不可能不知晓。那今日在校场之事他也就大概明白,是南王得知东王府异变之后,抓住一些跟东王府有牵涉之人,杀鸡儆猴。而至于南王府内部的军变,南王即便有所查悉,也不知幕后指使,一些将领隐藏太深,使得南王也不敢轻易下手。 “殿下,是否立刻出城?”易蝶道,“若再晚一些,怕是出城不易。” “不必了。”韩健抬手阻止易蝶继续说下去,道,“我就要留在豫州,就算东王府兵马兵临城下,那又如何?” 易蝶当下有些为难,她没想到韩健突然如此坚持起来,原本她以为韩健觉得自己有危险,也知道避让,但观此时韩健反应,态度已明,就是要留在豫州。 “殿下,这是何故?”易蝶不解问道。 “若计划有失,南王自立,届时北方四朝分立,天下岂不大乱?”韩健喝道。 易蝶不再多言,以她对时局的了解,自然明白韩健所说并非虚言。这次女皇要以武力来夺取豫州,虽是万不得已,却也只是险招,要是失败,南王将彻底背弃朝廷,到时整个魏朝也陷入四分五裂之中,内部战乱不止,更别说南方虎视眈眈的齐朝,还有长城以北的豺狼鲜卑族骑兵。 “那以殿下之意?”易蝶再请示。 韩健冷冷瞥了易蝶一眼,冷笑道:“这岂是你能问的?” 易蝶躬身行礼,未再多言。 韩健道:“此处不宜久留,还是先撤到安稳地方,再从长计议。” “是。” 易蝶招呼了几名随从,陪同韩健和二柱从客栈后门而出。一行穿过大街小巷,到了一处东王府在豫州的秘密据点,也是一座富户的府宅落脚。 等到了地方,易蝶借口要出去联络他人,要先离去。等人走了,二柱才有些惊慌过来跟韩健说道:“韩兄弟,那个人是谁?为何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二柱兄,一会我们要离开,做好准备。”韩健道。 “啊。韩兄弟,你是说……我们要走?”二柱惊讶问道。 “嗯。”韩健点头,“这些人是敌非友,我不想跟他们有所牵涉,现在不走,无更好时机。” “好。”二柱点头道。 韩健趁着易蝶离开的空当,就是想单独离开,当下他不走,易蝶当下不敢强来押送他走,可也不敢说易蝶不会造次。毕竟易蝶真正忠诚的并非他东王,而是女皇。女皇吩咐的事在易蝶看来才是最高指令。 韩健趁着随从不注意,带着二柱到了后院,这富户后院的围墙也并不高,韩健与二柱到院墙前,直接扶二柱上了院墙,韩健一跃而上,两人匆忙离开,没留下任何痕迹。 等韩健和二柱离开,路上行的匆忙,二柱才问道:“韩兄弟,我们这是去哪?” “先找个地方落脚。”韩健道,“二柱兄弟忘了我们此行豫州的目的?” “找韩兄弟的娘子?”二柱突然想起来,脸上又有些为难道,“可韩兄弟的娘子……找不得啊!” “没有什么找不得。”韩健道,“这次我离开豫州,内子说什么也要跟我一起走。还有劳烦二柱兄相助。” 二柱点点头,却有些迷茫。当他在校场上见到杨苁儿,知道韩健的娘子是南王府二小姐,他便感觉到事情很大,以他的见识,还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韩健的身份也不简单,自己能做的仅仅是听从韩健的号令。 豫州到当下仍旧纷乱异常,韩健与二柱到了院里闹市的一家客栈,花了银子住下来,如此一来,即便什么人要找到他也不容易。 等韩健和二柱安顿下来,韩健首先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候东王府兵马兵临城下,到时他要只身犯险,跟南王做最后的谈判,只有他亲自拉拢了南王府的支持,才能提升自己的威望,进一步重新夺取属于他自己的东王府兵权。 第二百八十二章我本将心向明月 到晚上,豫州城内仍旧纷乱不断,城中到处在流传有人造反,但到底是何人造反,造反程度如何,身在客栈中的韩健一无所知。 韩健立在客栈房间窗前,看着满城灯火,心中怅然若失。 曾经他以为,靠自己的努力表现,会得到女皇认可和支持,但事实证明他错了。女皇一方面对他示好,却是逐渐跟他背道而驰,甚至让他出使南齐险些回不来。后来他以为将女皇救出皇宫,带回江都,那他便可以占据主动,但当下看来,又是他的一厢情愿。 一国之主终究是一国之主,女皇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一国之主就是要六亲不认,就是要刚愎自用。韩健当下除了失望,却没什么别的情绪。 他终究没什么忠君爱国的思想,他要做的,仅仅是要生存下去。他是东王,若是失势,没人会让他继续逍遥,要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就只能将权力掌控在自己手中,别无他途。 韩健当下摒弃了易蝶相助,却也不知如何去往南王府。他不知这次去到底吉凶如何。东王府助女皇来夺取豫州政权,南王看到他也许会直接杀了他,根本不会听他说什么。但韩健却又不得不去试,他这么回了江都,也只能当一个傀儡东王,女皇为了东山再起,必然要将江都兵权牢牢掌控,也将和韩健走上一山不容二虎的道路。韩健在江都人眼中,也仅仅是名义上的一地之主。他并未作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别人也只当他是一只初生牛犊。他要重夺兵权,要做的事很多。 韩健正想的出身,突然听到屋顶上有异动。 韩健当下有些警惕,这一路上以来,他已经感觉到有人一直在针对他。却在此时,韩健听到一声叹息。韩健对着窗口喝一声:“下来!” 一个身影飘然而下,月夜中带着几分凄美,望着韩健。 正是柯瞿儿。 窗口前,月色如雪。韩健与柯瞿儿这般月夜对峙已不是首次。自从韩健跟柯瞿儿在金陵定情以来。二人算是聚少离多,上次更有韩健在洛阳城抛下柯瞿儿离开,令韩健见到柯瞿儿,心下也有些不忍。 “瞿儿。你来了。”韩健语气平缓道。 柯瞿儿贝齿咬着下唇。带着几分羞恼看着韩健。 “为何这一路上。你不露面?”韩健再道。 柯瞿儿轻哼一声道:“你还记得我吗?先是跟你的顾家小姐,现在又是跟南王府二小姐,你的心可够花的。我是谁你又怎会记得?” 韩健听到这话,便知柯瞿儿心中有多大的委屈。柯瞿儿与一般的女孩不同,她在江湖上行走,有着非凡的江湖经验和见识,自立程度是很高的。这样的女孩,能被封建礼制所束缚,接受自己的丈夫有一个女人已是不易,可韩健却接二连三让她感觉到自己在韩健心中不值一提。一旦激起柯瞿儿心中的怒火,她要报复起来,以她的武功和能力来说,那也是很可怕的。 韩健当下也明白,这一路上绑架车夫,偷走马车还有在比试上发石子打他的便是柯瞿儿。这也说明,柯瞿儿即便心有委屈和嫉妒,心地也是善良的,并未因为他追随杨苁儿而来而加以报复,只是通过一系列的方式来阻止他跟杨苁儿在一起。 “瞿儿,军国大事,有些你还不懂。”韩健叹口气道。 “笑话!有什么我不懂的?”柯瞿儿冷声道,“说到底,你也只是为了你的杨家二小姐,心中可曾还容下我?” 韩健径直走上前,柯瞿儿喝道:“别过来。” 说着,柯瞿儿将长剑抽出来,指着韩健。韩健却丝毫不为所动。 眼看柯瞿儿便在眼前,韩健正要靠上前去,柯瞿儿突然挥舞长剑朝韩健胸口刺来,速度虽然不快,却是在警示韩健让韩健避开。 韩健看柯瞿儿挥剑的速度,便知她舍不得。韩健还是身体不停往前走,柯瞿儿也没想到韩健竟然对她的剑视而不见,要收剑已然不及。好在韩健也并未走的太快,长剑触及到韩健前胸之后,柯瞿儿也马上收回剑,剑尖只是在韩健胸口刺进去很浅,不过如此,鲜血还是浸染了韩健的前胸。 “你……你要作何?”柯瞿儿咬牙看着韩健,喝问道。 韩健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凄厉道:“我只是想告诉瞿儿你,我心中有你。就算你要杀我,我也不会避开。” 柯瞿儿再也忍不住,将长剑往旁边一扔,直接扑在韩健怀里,好像此时什么也不用管,只需要哭就好。 韩健抱着柯瞿儿,轻抚着柯瞿儿的后背,让她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 直到柯瞿儿将心中委屈发泄完了,她才抬起头,梨花带雨中带着几分恼怒,道:“说。你要你的杨家二小姐,还是要我?” 韩健微微摇头,柯瞿儿当下拳头便往韩健前胸招呼,嗔道:“你一个都不要?” “瞿儿,我想说的是,这次我来豫州,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只是为了男女之事。”韩健道,“这次我来,是图的军国大事。” “又说这些。”柯瞿儿一转头,擦擦眼泪。 韩健当下把自己的情况解释了一下,韩健也难得找到一个可以信赖倾诉的人,便一股脑对柯瞿儿说了。 柯瞿儿开始时候还不想听,以为韩健是在找借口,可当她听了一会,才知道韩健说这话时是多么的真诚。韩健甚至也不隐瞒对女皇的不满,这让柯瞿儿也感觉奇怪,在之前,她以为韩健这个“忠臣”甚至可以不惜为女皇遗弃了她。 “既然你们的皇帝那么对你,你还要救她出来?”柯瞿儿听韩健说完。心中委屈也没那么大,不过她还是对当日韩健扔下她的事不能释怀。 “身为人臣,有些事总是要做的。”韩健拉住柯瞿儿的手,道,“不过现在我考虑清楚了,当个忠臣,只会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就算你再忠诚,在皇帝的眼中,你终究只是一个臣子,是随时要防备的。也是随时可以拿来牺牲的。” 柯瞿儿这次倒觉得韩健说的话很对。点头道:“嗯。要不你反了她,自己当皇帝。” 韩健一笑,用手擦了擦柯瞿儿脸上的泪痕,笑道:“那到时恐怕我就要三宫六院。你舍得?” “休想!”柯瞿儿拳头再次往韩健身上招呼。不过此时她脸上已经带着几分笑容。 韩健牵着柯瞿儿的手。两人坐在床上,柯瞿儿把头靠在韩健怀里,道:“既然如此。你还是离开,回江都吧。我也要跟师傅回去了,再不回去,师傅她老人家要怪责。” “这次既然见到你,我不会轻易放手了。”韩健道,“江都,我一时也回去不得。这次我来,是要借着东王府和南王府联姻之事,提高自己的势力,让皇帝轻易不敢将我怎样。” 柯瞿儿抿着嘴,有些不快道:“你还是要跟杨家二小姐成婚?” 韩健叹口气,不说话,柯瞿儿躺在韩健怀里,很长时间后才道:“既然你决定,就是不容我说什么。我只想说,你别扔下我。” “嗯。”韩健笑着点头,手抚着柯瞿儿的脸。 “不能跟你说了。”柯瞿儿突然坐起身,道,“我还要去见师傅,她老人家还有任务交托给我,我……要走了。” 韩健扯着柯瞿儿的手,自然是会松手。 “留下吧,让你师傅来找你,我跟她说。”韩健道。 “不行!”柯瞿儿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就行了,但师傅交托给我的事,我总是要去做好。你等我吧,等我做完事情,会去找你,到时候你可别辜负了我。” “嗯。”韩健点点头。 柯瞿儿到窗口,不舍地回望了一眼,一跃而出。韩健立在窗口,目送柯瞿儿的身影逐渐远去,心中更加怅然若失。 柯瞿儿如此真心,韩健心中也有感动,能得到这样一个纯真少女的终身托付,甚是幸事。 韩健目送柯瞿儿离开,正要关上窗户,却又察觉到有人在靠近这面。这次韩健对其气息也分外熟悉,韩健能感觉到,这是法亦。 “师傅。”韩健轻唤一声,法亦便立在客栈二楼的屋檐上,看着韩健。 “进去说话。”法亦依旧一身白衣,面容一尘不染,神态淡然一跃进了窗口。进到屋中,法亦四下打量了一下,韩健连烛台都未点燃,身上却带着血迹,“健儿,你怎的伤了?” “不小心,划伤的。”韩健一笑道。 “分明是剑上。”法亦怨怒白了韩健一眼,道,“柯姑娘来过?” “嗯。”韩健知道法亦应该也盯了这面很久,隐瞒也是徒劳,便点头承认。 “你也是,怎会被她所伤?”法亦上前,要帮韩健查看伤口,却没想到韩健一把抓着法亦的手。 法亦当下很震骇,一把将手抽了回去,目光冷峻打量着韩健。 “师傅,这次你来,也是要带我离开豫州的?”韩健问道。 “是。”法亦也是直言不讳。 “若是我不走呢?”韩健道,“师傅是否会强行带我走?” 这次法亦却沉默不语。 韩健知道,法亦终究还是心向着女皇,但他也有些期冀,就是在他和女皇二者之间,法亦会站在他的一边。 “师傅,若是有一天,徒儿跟陛下发生争执,师傅会站在哪一边?还是置之不理?” 法亦突然轻蹙了一下眉头,望着韩健道:“你……怎会如此想?发生了何事?” 第二百八十三章皎洁之心 韩健对法亦问出这问题,便感觉是徒劳。虽然他对法亦倾慕有加,但他们说到底只是挂名的师徒,二人之间也无亲眷关系,法亦又怎会为了他而背弃女皇? “师傅不愿回答算了,徒儿只是心生感慨,故有此一问。”韩健面上带着些许的唏嘘说道。 法亦面容上露出个复杂的神色,这神色让韩健看不懂,却也让韩健感觉到几分欣慰。至少法亦在遇到这问题时,还是考虑过的,那也就说明他在法亦心中也并非一无是处。 “健儿,你不得不离开豫州。再过两日,江都的兵马就会到豫州城下,到时出城怕是已然不及。”法亦见韩健没纠结她支持谁的问题,转而劝说韩健出城。 韩健却摇摇头道:“师傅不必多说,徒儿这次不会出城,要是师傅强来,那徒儿拼死也会抵抗。” 法亦见韩健一脸慎重模样,便知道韩健不是开玩笑。法亦面色带着几分不解,道:“健儿,你作何会认为……师傅会强……迫你?” “难道师傅不会吗?”韩健神色也带着几分冷峻道。 法亦勉强一笑,微微摇头。 韩健也随之一笑,道:“那师傅可否陪健儿往南王府一行?” 法亦考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去南王府的凶险程度。韩健见法亦犹豫,便道:“师傅不愿同行?” 法亦再微微摇头,道:“既然你要去。为师同行也无不可。” “多谢师傅了。”韩健让法亦先在房间里等候,而他则先往隔壁房间,知会了二柱他要暂且离开。 等韩健回来,法亦立在窗前,迎着皎洁之月望着豫州城夜景,空旷空际之间,韩健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法亦时的场景。那时法亦一身素衣,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与当下的法亦别无二致。 “师傅,走了。”韩健轻唤一声。道。 法亦闻言侧过头来。轻点了下头,随之一跃出了窗口。 韩健随之出了窗口,与法亦同行,二人一路上都无话。到南王府围墙之前。法亦却停下来看着韩健。问道:”一直没问你。到南王府为何事?” 韩健知道这一路上法亦早就想问这问题,法亦之所以忍到现在,是因在客栈时便发觉他态度有异常。不想触动于他。 “我想见,苁儿。”韩健顿了顿说道。 “南王二小姐?”法亦轻轻蹙眉,她能感觉到韩健对杨苁儿称呼的亲密程度,若非韩健跟杨苁儿有什么,杨苁儿不会在得知女皇为韩健和顾欣儿赐婚后便不告而别,而韩健也连夜追往豫州。法亦毕竟心思细腻,很多事不用别人说,她也能猜到几分。这次女皇派她来接韩健回江都,其实也是为了防止韩健跟杨苁儿之间过从甚密,以至于跟南王府之间有什么。 说到底,女皇是准备彻底平定豫州之地,以豫州和江都之间形成坚实堡垒,再伺机夺回洛阳。女皇从开始就没准备跟南王之间有缓和余地。 “师傅,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韩健道,“若师傅阻止我进去见苁儿,那我与师傅师徒情分就此已尽。” 法亦神情也变得徘徊,她知道韩健这一进去,安全暂且不提,光是所产生的局势影响力,就非她所能控制。女皇要强硬,而韩健意为缓和,二者之间本身就有差异。法亦也突然明白为何在客栈,韩健会问她到底站在哪边,原来韩健也猜想到女皇用意,甚至要违背女皇旨意,执意去按照他自己所想去做。 法亦摇了摇头,却不置可否。 “师傅若是不愿进去,徒儿也多有感激。”韩健说着,先往南王府围墙方向而去,一跃抓住墙头,翻身而上。 韩健跟法亦说的意思也很明确,要是法亦觉得为难,可以置之不理,就当是法亦来到豫州没见到他本人,回去也好对女皇交待。即便这样,韩健也会觉得法亦是在帮他。 韩健刚站稳,要下去,却听衣袂之声,原来法亦也跃上了墙头。 “师傅这是……”韩健带着几分紧张看着法亦,要是法亦执意要带他走,韩健会如同他所说的一样,不惜拼死跟法亦一战。 法亦微微一笑,道:“为师怎放心你独自前去?” 听到这话,韩健心中便感觉几分温暖,不过韩健也感觉到几分悲凉。说到底,法亦也只是将他当成是晚辈来关怀,最多当成是亲人,却没将他当成是情人。虽然这结果韩健从认识法亦的时候就预料到,可事到如今,韩健也有些不甘心,毕竟他对法亦的感觉,从他认识法亦开始就没变过。 韩健未多说,直接从墙头跃下,法亦也紧随其后。 进到南王府,韩健两眼一抹黑。他第一次来南王府内部,自然不知道杨苁儿现下在何处。当下城中混乱,身为南王助手的杨苁儿,也未必会在南王府中,韩健也怕此行见不到杨苁儿本人。 “师傅可是知道南王府的院落布局?”韩健看着法亦问了一句。 法亦微微摇头,道:“不知。” 韩健叹道:“算了,看看能否从南王府侍卫或是仆从口中套出点有用的消息。” 韩健和法亦摸进南王府内一条围墙过道,两个丫鬟提着灯笼匆忙而过,韩健对法亦摆手示意,法亦不由分说,直接上前将两名丫鬟点到,随之将之拉入到小花园的假山之后。 等到了假山后,韩健也跟着过来,法亦将一名丫鬟点醒,厉声道:“杨二小姐的房间在何处?” 那丫鬟吓的六神无主,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面前就出现个跟仙女一样的人物,问着她好似魔鬼问出的问题。 “在……在后侧院!”丫鬟战战兢兢答道。 “走,带我们去!”法亦将那丫鬟扶起来,顺带又在另一名丫鬟身上的穴道点了。招呼韩健一声道,“走!” 那丫鬟带着法亦和韩健到了其口中所说的后侧院,到了地方,韩健才知道只是个僻静的院落。小院是独门独院,里面布置整洁,院子里有兵器架,上面摆满了兵器,而屋子则是漆黑一片,韩健也不知是杨苁儿睡着了,还是根本不在里面。 “你们二小姐可在?”韩健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问道。 “不……不在。”丫鬟道,“二小姐……随王爷出去了。” 即便丫鬟如此说,法亦还是不放心,押送着丫鬟到了屋门前。 “敲门!”法亦以威吓的口吻道。 “……是。”丫鬟轻轻敲了下门,门自己就开了。韩健也没想到屋门是虚掩的,本来以杨苁儿的出身,怎么也不可能连个丫鬟都没有,但此时小院里的确是很僻静,连人声都无。 “这院子,平日里除了你们二小姐,还有何人?”韩健问道。 “没……没了。”丫鬟道,“二小姐……不喜欢别人打搅。连收拾……都是二小姐自己做的,王爷也不许我们下人靠近这院子。” “好了。有劳了。” 韩健先行进入屋内,先是感觉眼前漆黑一片,不过很快他便适应了屋里的黑暗,伴着窗棂射进来的白色月光,韩健也能看清小屋里的布置和陈设。 杨苁儿的闺房,很简单,没有梳妆台,也没有纱幔屏风。有的只是一张牙床,床榻上布置整洁。韩健目光随着床沿,落在床榻前不远处的书桌上,书桌布置也不复杂,上面也只摆着几本兵书。在靠窗的一张矮桌上,摆着一方古琴。韩健记起杨苁儿对琴乐甚为爱好,便觉得在她房中摆着一方琴也是平常。 韩健正要转身,却发现古琴旁有一方木质的物件,韩健拿起来,以为是口琴,却发觉只是口琴的摹仿品。因为摹仿者不得制作之法,只是制作了一个外壳,有了口琴的轮廓,却无其中最关键的簧片,韩健将口琴拿在手上,也能感觉到摹仿者甚为用心,甚至连口琴上一些花纹也精心雕饰过。 韩健摸了摸怀中,将杨苁儿还给他的口琴拿出来,二者一对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韩健心中不由一叹,心中也大概能想到杨苁儿从洛阳回来,睹物思人时的惆怅之心。一个女子,被人拒婚,却拿着负心人当玩笑一般送给她的物件,精心雕饰,却只是令内心愈发惆怅而已。 “健儿,你在作何?”法亦将那丫鬟颠倒,摆放到床边的僻静处,过来窗边看着韩健,问道。 “没事。”韩健叹口气道,“师傅,可能苁儿她有事,今晚不会回来。” “你要走了?”法亦问道。 “等过了今晚,再来见她也不迟。”韩健道。 法亦面带不解,道:“健儿,你怎的想不通。这次我们前来,惊动了府上的人,除非将人灭口,否则南王府必定加强戒备,你再来,怕也到不了南王二小姐的闺房。” 韩健一笑,好似充耳不闻。 却在此时,院子里传来响动,院门被人推开,只听杨苁儿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哥先行回去,我进去收拾过,去见父王。” 一个浑厚男子的声音传来:“二妹快去快回。” 言罢,脚步声响起,韩健见月色下,杨苁儿进到院子来,到屋门前,她突然停下,手也按在了佩剑之上。以她对事物的敏锐之心,自然察觉到屋子里有人来过。 第二百八十四章只身犯险 韩健见到杨苁儿到门前,便知在不露面会被杨苁儿以为是贼匪。韩健低声道一句“是我”,随即从里面打开屋门。杨苁儿听到屋内响声,先是急忙避退两步,当她意识到是韩健到来,她才放松下来,打量着出现在屋门前的韩健。 “你……”杨苁儿神色很复杂地看着韩健,随后,她才注意到韩健身后的法亦。杨苁儿毕竟与韩健共行一路,自然认得法亦,知道那是韩健的师傅。 “苁儿,别来无恙?”韩健微微一笑,道。 “你……还敢来?”杨苁儿脸上升起怒意,打量着韩健道,“不怕死吗?” 韩健道:“苁儿你不告而别,我怎放心得下?而且苁儿你也早就知道我会来,以为你不告而别走了,就能让我断了来豫州之心?” 韩健说着走上前,想拿住杨苁儿的手,杨苁儿却一脸怒意打量着韩健,以长剑护在胸前,不让韩健靠近。 “东王府的兵马都已临近豫州,你到豫州来到底是何目的?”杨苁儿喝问道。 “找你。”韩健回答道,“向你父亲提亲。” 杨苁儿冷笑道:“到此时你还痴心妄想?以为我父王不会杀你?” “就算会又如何?苁儿你该知晓,东王府出兵之事,我提前一无所知,这一路上来,我只想不能辜负了你。你带我去见你父亲吧,就算你父亲要杀我,我也别无怨言。”韩健一脸坦然神色说道。 杨苁儿继续冷笑。道:“我父王不会见你。” “是苁儿你舍不得我送死吧?”韩健走上前,从怀里拿出刚从杨苁儿琴桌上拿起的摹仿口琴,放在嘴边吹奏了一下,却是吹奏不响。当杨苁儿看到自己精心仿制的口琴被韩健拿在手上,登时情绪有些收不住,凄哀之色溢于言表。 “你走吧。”杨苁儿稍微冷静下来说道,“就当你没来过,我跟你之间也从来没发生什么。你回去当你的东王,娶你的顾小姐。东王府和南王府之间,无联姻之可能。” 韩健一笑。他知道此时杨苁儿心中很悲伤。一面是家族利益,另一面却是心中所牵挂之人,两边总要作出取舍。所以她宁愿违心让自己难过,也要让韩健死心离开。 “啊!”韩健突然一声大喝。声音划破空际绵长而悠远。 在韩健喊出声一瞬间。不但杨苁儿没想到。连身在屋门后的法亦也措手不及。 韩健一声大喝之后,随即停下来,此时法亦走上前来。喝问道:“健儿,你作何?”此时杨苁儿也是一副惊讶神色打量着韩健。 “师傅,你先避开,相信南王府侍卫马上就到,你在此会有不便。”韩健道。 说话间,大量脚步声传来,韩健的这一声喊果然惊动了南王府的人,大批的侍卫往杨苁儿小院这面赶来。 法亦看了下情况,想制服韩健离开,而此时韩健却是一副警惕模样打量着她,法亦想起之前韩健所说的一番话,不敢强来,只好先快步往屋门方向,一跃上了墙头,继而消失在屋顶瓦檐之后。 韩健转头看着神色复杂的杨苁儿,用手抚摸着杨苁儿的脸,道:“苁儿,相信我,一定能说服你父亲,答应这门亲事。” 杨苁儿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而此时南王府侍卫在杨曳带领下,已经到了小院之外,随着一声破门声,大批火把照耀出的火光将小院染的通红,众多侍卫将韩健和杨苁儿围在中央。 “是你?”杨曳见到是韩健,也颇为意外,二人毕竟在皇宫赐宴上见过,因而杨曳也认得韩健。 杨曳本以为自己的妹妹遭遇刺客,因而紧张而来,但见到自己的妹妹面带眼泪站在韩健身边,便觉事情不简单,此时韩健身上并无兵刃,根本不像是要对杨苁儿有所不轨。 “世子,久违了。”韩健笑着行礼道。 “刚才何故?二妹,你为何跟此人站在一起,可是他挟持于你?”杨曳打量着情绪有些不太寻常的杨苁儿。 杨苁儿闻言,没有走回自己兄长一边,反而拦在韩健身前,道:“大哥,东王府出兵之事,与他无关。” “无关?”杨曳冷笑道,“如今江都的兵马已濒临城下,他身为东王,却敢说与此事无关?想他一介东王,居然敢来我豫州之地,是当我豫州儿郎怕了他不成?” 杨苁儿知道当下东王府出兵豫州,又直接参与了豫州内部的军变,兄长和父亲自然对东王府彻底失去信任,当下自然也不会听韩健去说什么。 杨苁儿正要解释,韩健却已手按在杨苁儿肩膀上,示意让她冷静下来。 “世子,我想见南王。还请引路。”韩健道。 “你!”杨曳见到韩健手按在自己妹妹肩膀上,如此亲昵的动作,可自己的妹妹竟然未避闪,便觉事情有异,当下他也十分恼怒,毕竟之前丝毫没听杨苁儿提及过她跟韩健之间的事。但现在看来,二人之间定是发生过什么事。 “想见我父亲,东王,你也未免太痴心妄想!”杨曳怒不可遏,抽出佩剑便朝韩健砍来。 杨曳毕竟恼怒异常,一来是因为东王府出兵豫州,再者是因为韩健跟杨苁儿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韩健拒婚之后,杨曳心中便一直有个梗,想替妹妹讨回公道,如今见到韩健与自己妹妹又纠缠不清,自然忍不住心中怒火。 在杨曳看来,韩健毕竟是个年轻人,他毕竟习武多年上过战场经历过真刀真枪的厮杀,武功上自然不会落在韩健下风。就算要带韩健去见父亲,也该是押送韩健去交由父亲处置,而不是像此时一般,将韩健当成是宾客引路去见南王。 杨曳这一出手,端的是迅速异常,不过这迅速韩健眼中便显得很缓慢。杨曳练的只是外家功夫,尚不能对他造成威胁。韩健正要躲闪,却见杨苁儿奋不顾身挡在自己身前,韩健也不犹豫,直接推开杨苁儿,这才匆忙去闪避杨曳刺过来的一剑。 韩健顾着杨苁儿安危,即便他躲开杨曳这一剑,也很狼狈。本来韩健占尽优势,不过在杨曳看来,韩健如此狼狈,就是韩健技不如人。当下杨曳回剑便朝韩健身上招呼,此时韩健没有了杨苁儿在身边的牵绊,如鱼得水,一个轻身闪开杨曳第二剑,顺势一晃,令杨曳长剑落空,韩健一把拿出剑身,一抽一扯,杨曳身体稍微不稳,被韩健夺剑按在他脖颈上。 前后不过两招,杨曳从胜券在握到被韩健制服,快到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退开!”韩健以手将长剑按在杨曳脖颈上,对旁边蠢蠢欲动的南王府侍卫喝道。 “放开我大哥!”杨苁儿稳定住身子,还为韩健担心,转过头却发现杨曳已经被韩健所制服,便只能出言警告韩健。 “我不会伤世子一根汗毛,但我要见南王,要是见不到南王,鱼死网破,不在话下!”韩健喝道。 杨苁儿这才知道韩健劫持自己兄长,也只是为见她父亲。杨苁儿明白过来韩健苦心,更加为韩健担忧,原本东王府出兵,就已跟南王府势成水火,如今韩健再劫持杨曳,事情岂还会如韩健所料那般,可以通过言语去说服她父亲? “哼!”杨曳被韩健劫持,也丝毫不服软,冷声道,“死又何惧?二妹,只管杀了这贼人,为兄长报仇!” “大哥,别说了!”杨苁儿说完,对侍卫喝道,“让开,让他去文尚阁!” 此时侍卫让开一条路,韩健并未松开杨曳,而是挟持着杨曳,随着在前引路的杨苁儿,穿过南王府院落之间的夹道,去见南王。 一路上,就连被韩健劫持的杨曳也无话,杨曳虽然嘴上不服软,却也只是表明一种态度,他自然也会分辨到底是否死得其所。若是就这么死在韩健手上,那南王世子就将改换,而他死的也太过冤枉。在手下人面前,他强横也只是表现一下姿态。 穿过几条夹道和院落,围在韩健周围的侍卫愈发增多,而南王也提前获知消息,从文尚阁迎出来,立在月门前看着火光的靠近。 等看清楚自己的儿子被东王所劫持,南王神色很冷峻。就算是南王,也没料到此时的韩健会出现在豫州,本来他以为韩健当下该在江都。 “南王,有礼了。”韩健见到南王,走到两丈多远处停下,仍旧劫持着杨曳,问候了一声。 南王杨洛川打量着韩健,突然也觉得看不懂这年轻人,他以前也听说过韩健的不少事迹,在京城时,韩健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竟也能斗的北王党狼狈不堪。而在南齐,居然能逃过南齐人的围杀,顺利回到魏朝。之后韩健又能以一己之力,将被软禁的女皇救出来顺利带回江都。 这些事,都足以说明东王并非一个泛泛之辈。但此时韩健只身出现在豫州,在杨洛川看来就是任性之举,如今女皇避到东王府,而东王一死,江都之地必乱。他心想怎么也没有让韩健活着的道理。 第二百八十五章兵临城下(上) 韩健挟持着杨曳到文尚阁院门外,此时他已经成为众矢之的,无数南王府侍卫将他围困在中心,此时韩健却泰然处之,因为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东王,此行是何目的?”南王杨洛川眼睛轻轻一撇,似是着恼,也好似泰然。 韩健道:“在下前来,是充当说客,未料中途发生些意外,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出此下策。还请南王切勿见怪。” “切勿见怪?哈哈。”杨洛川冷冷一笑,“你绑架犬子,跟本王说要当说客?痴心妄想了一些吧?” 韩健冷笑道:“那在下也不怕鱼死网破。” 韩健将手上的剑贴紧了杨曳的脖颈一些,杨洛川当下也有些惊骇,他以为韩健绑架杨曳,只是为了达到目的,不会轻易动手,却没想到韩健态度竟也如此强硬,简直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杨洛川自然想不明白,已韩健身份,留在江都便可,何必要亲自犯险?还会亲自到南王府来,绑架他儿子,且是这么一番决绝不留后路的态度。 “南王考虑如何?”韩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说道。 杨洛川当下十分恼火,他平生最恨的是被人威胁,这跟他曾经当世子时候的经历有关。当下他很想跟韩健扯破脸皮,真的来个鱼死网破。但他又感觉这般失去儿子有些太冒失,索性他也考虑清楚,既然东王敢来,听听他说什么也无妨。 “那请吧。”杨洛川神情冷峻道。 韩健不多说。继续押着杨曳往院门里走,同时韩健也在警惕打量着周围的兵士,防止这些兵士趁机上来抢人。 等韩健到了文尚阁阁门前,杨洛川亲自推开门,韩健挟持着杨曳先行进去,随后杨洛川也进到屋里。 “苁儿,你先出去。”杨洛川转头对杨苁儿道。 “可是……”杨苁儿心下很为难,她怕韩健跟父亲一语不合而起争执,到时两方流血拼杀不好收场。同时她也为韩健担心,她心中对韩健能只身犯险来南王府心存感动。只是碍于她自己的身份。不能表达出对韩健的情感。 等杨苁儿退出门外,杨洛川立在屋门口,将门关上,冷冷打量着韩健。 “东王。可以说了?”杨洛川冷声道。 韩健微微点头。目光落在文尚阁前通明的灯火上。他知道这次若是无法说动杨洛川,那他就只能拼死一战,即便有法亦帮忙。他也很难杀出重围,就算杀出重围,他也出不了城。这就是个死局,除非能得到杨洛川的首肯。 “豫州近来,可是有大事发生?”韩健先开口问道。 杨洛川冷笑道:“东王多此一问,江都兵马,即可便可到我豫州城下,你却来说风凉话?” 韩健道:“在下所问,并非所指江都兵马。南王应该很清楚,豫州之地当下会有军变发生,可此时南王你却从容将镇南侯派出,是想联络了西王,共讨洛阳,与西王二分江北之地?” “你说什么?”杨洛川听到韩健的话,神色见带着几分震怒,喝问道。 韩健从容不迫说道:“南王自可不承认,但恐怕豫州内部的军变,已超出南王所想象。南王当下要调回镇南侯兵马,怕也是过犹不及,在下可有说错?” 杨洛川神情阴冷,因为韩健一语戳中他的痛处。 本来他也察觉到豫州军中可能会发生哗变,毕竟洛阳时局混乱,之后女皇又被迫迁离洛阳往江都去。当时杨洛川就意识到女皇会从他豫州做文章。 此时杨洛川自然不会与杨余和北王这样的虎狼势力相合作,又因为东王府跟女皇关系,不能与东王府相联合,为求自保,杨洛川只能联络一向不问中原世事的西王,与西王开出条件,一同征伐洛阳以及北王和东王势力,到时两家平分江北中原之地。 本来杨洛川的计划也顺利实施,他也派出他所能信赖的镇南侯,带兵往豫州北,构筑防线一边防止北王势力南下,一方面随时准备协同西王兵马攻取洛阳。可也就在此时,豫州内部哗变规模超出了杨洛川想象,不得已之下,杨洛川借口军中述职,将各处带兵将领往豫州归拢,借机收回兵权,却不料女皇刚到江都之地,就派出江都兵马前来豫州,要趁豫州内部空虚且内部生变的契机,一举夺得豫州政权。 豫州形势急转直下,也是令杨洛川始料未及,这时候调回镇南侯的兵马,只会令豫州北防线空虚,被动挨打并非杨洛川的性格。此时他只能暂且封闭豫州城,一方面继续纠察内部参与军变的将领,另一方面准备抵御江都过来的近十万大军。 “东王无端猜测,怕也是没什么根据吧?”杨洛川这时候脸上反倒怒气消减,带着几分轻松口吻道。 韩健原本就猜想,为何杨洛川知道豫州内部将有军变发生,却将镇南侯的兵马调出去,要是杨洛川想示弱,也犯不着落个内部空虚的结果。韩健当时就意识到杨洛川是要主动进击,但已南王府的势力,根本无法同时抵挡其他三王以及洛阳兵马,杨洛川必然有盟友,而这个盟友,怎么想也只会是西王,因为杨洛川不会投靠杨余,他不是那种愿意屈居人下之人。 韩健道:“那南王可知,此次江都兵马抽调,在下一无所知,南王又做何感想?” “你说什么?”杨洛川冷冷打量着韩健,道,“江都兵马出调,你……一无所知?” “此事乃是由皇帝,和东王府几位郡王妃操控,从未过过在下之耳,在下也是到豫州之后,才得知江都兵马兵临豫州城下。”韩健道,“南王若是不信,可问令媛,在下与她同日离开江左之地,一路同行。” 杨洛川这次也有些料想不到,本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一方面江都派兵来夺豫州政权,可另一方面身为江都之主的韩健却出现在豫州的南王府。韩健这一说,反倒解释了他心中的疑问,那就是此事完全是由女皇和东王府郡王妃所操控,在此事中,韩健这个东王完全被架空。 韩健对女皇的称呼,直接是“皇帝”,将此事描述为“操控”,这也说明韩健对事后闻听此事后的愤怒。 杨洛川眉头紧缩,突然转身打开门,喝道:“苁儿,你进来!” “是,父王。”杨苁儿带着几分不解进入到文尚阁内。 本来杨苁儿就对屋里面很担心,见父亲叫自己进门,心以为是事情有了什么结果,但进来之后却发现双方仍旧在对峙之中。 “苁儿,你且说,你与东王……可是同日离开江左?”杨洛川打量着女儿,冷声问道。 杨苁儿低下头,自从她回到豫州,便对这一路上的事只字不提,杨洛川再精明也料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跟东王一起回来。这时候杨苁儿被父亲逼问,知道事情无可隐瞒,只好点头,将这一路上的情况大致说明。 听完杨苁儿讲述,杨洛川冷笑一声,打量韩健一眼道:“怪不得,东王会千里迢迢来到我豫州,原来事前你竟对此事毫不知情。” 杨苁儿听父亲的语气有缓和迹象,马上说和道:“父王,东王的确无意与我南王府为敌,还请父王明察。” “闭嘴!”杨洛川暴喝一声,显然他已动了真怒。即便杨苁儿没说为何韩健会千里迢迢随她而来,他也能猜想到,二人之间分明是有私情,到此时杨苁儿还对韩健加以回护,更说明女儿心中已心生外向之心。 杨洛川道:“就算此事不由他又如何?图谋我豫州之地的,莫非江都兵马?此种行径又与贼者何异?以我军规,贼者当如何处置?” 杨苁儿被问的哑口无言,她也知道自己这时候还偏向着韩健,等于是跟父亲摊牌,让父亲日后不信任于她。 韩健却笑道:“南王此言差矣。” “你说什么?”杨洛川转而看着韩健。 韩健道:“在下此次前来,其实是为南王送上一份大礼。” “礼从何来?” “在下便是这份礼。”韩健道,“如今豫州形势危殆,能令江都兵马退兵者,非我无人可成其事。” 杨洛川稍微沉默了一下,他显然是在想韩健所说之事的可行性。 “笑话,你会帮我南王府退了进犯之敌?” 韩健道:“实不相瞒,在下对杨二小姐倾慕有加,将来若是可娶得杨二小姐,在下便与南王乃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不说两家话,到时你我相和,自然比南王与希望王豺狼之事谋皮更利。再者,若南王将在下斩杀,只会激起我江都将士之愤慨,豫州形势只会更加危殆。南王定然不会如此不智。” 杨洛川冷笑道:“本王凭何信你?” 韩健知道杨洛川说的是他都被女皇和十几个姨娘给架空了,还有什么谈判的资本。 韩健笑道:“凭的是我东王之位。若然在下不能令江都兵马退兵,南王届时杀人泄愤也不迟。我东王府诸位郡王妃,料想也不会放任我在此自生自灭。南王何不一试?” 就在杨洛川略微思索,不置可否之时,突然有传报者前来,恭声禀告道:“禀主上,江都十万兵马,已临豫州城下!” 第二百八十六章兵临城下(下) 江都兵马这么迅速便兵临城下,对韩健来说,既是危机,也是契机。 现下豫州军变尚未被完全平息,豫州城内仍有随时陷入动乱的可能。韩健知道此时杨洛川心中必然会陷入踌躇,既想杀了他,也知道杀了他的后果,很可能会造成豫州不保。 “放了犬子,再行商议。”杨洛川沉默之后,说了一句。 韩健听到这话,便知道主动权已经掌握在自己这面。韩健冷声道:“要是在下放人,手上无屏障,如何确保南王不会出尔反尔?退兵之前,在下不会轻易犯险。” 韩健说的“退兵之前”,就告诉杨洛川,在自己得到自由之前,杨曳就是他最后的筹码,除非杨洛川准备乱来,那就鱼死网破拼个你死我活。 杨洛川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今日也会被一个后辈小子相威胁。可当下若是他不随韩健要求,那他的儿子首先保不住。本来江都兵马兵临城下,豫州城高河深,江都兵马想杀进来非几个月不得,但当下着紧的是城里城外尚有军变未平息,而参与军变的军将,并非一时半刻所能查清,很多朝廷布置在豫州的将领,都是根深蒂固,与普通军将无异,要判断谁是忠是奸也并非易事。如此一来,要是有叛军在城中与城外江都兵马里应外合,那豫州城失守也是旦夕之间,杨洛川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上城楼!”杨洛川喝道。 韩健挟持着杨曳出了门口,当下韩健也处于神经紧张当中。毕竟他要挟持杨曳随时应对南王府的人上前来抢人,他只身犯险,情势也相当危急。杨洛川随时都可能翻脸不认人。 月明如雪,一行出了南王府,杨洛川上了马,转而看着步行挟持着杨曳的韩健,冷笑一声,带着军士策马往东城门方向而去。韩健没有着急,杨苁儿靠近一些,问道:“可用准备马车?” “不必了。多谢。”韩健道。 杨曳此时可谓相当气恼。他这个南王世子在豫州声望甚隆,这次却栽在韩健手上,令他名誉扫地。 韩健步行挟持着杨曳,与南王府侍卫一起到了东城门下。此时东城门军将林立。所有人都在警惕着城外江都兵马随时攻城。韩健四下瞅了一眼。并不见杨洛川本人,料想此时的杨洛川已经上城楼观察城外情况。 “请吧!”一名将领从城楼上下来,对韩健作出请的手势。 韩健却有些为难。他要挟持着杨曳上城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城楼阶梯上遍布军士,本身阶梯又很窄,随时可能被人偷袭。 却在此时,一个飘然身影从城楼下街边二层小楼上飘然而至。韩健初时见到这身影,以为是法亦,等他看清楚才知道原来是左谷上人。韩健之前就从柯瞿儿那里得知左谷上人就在左近,却也没想到左顾上人会在豫州城露面,而此时左谷上人于万军丛中飘然而至,韩健实在猜不到她的目的为何。要是左谷上人要杀他,他也别无办法,毕竟左谷上人不需要顾及南王世子的安危。 就在韩健弄不清楚左谷上人来意时,豫州将士也注意到这个从天而降的白色身影。有士兵提起弓箭要将左谷上人射下来,左谷上人却快人一步,很快跳到韩健身前。 “交给我。”左谷上人也不跟韩健商议,直接说道。 韩健没想到左谷上人到来的目标竟然是杨曳,韩健心想,左谷上人是要将杨曳救走? 就在韩健稍微愣神之际,左谷上人已向韩健发难,以手为刀朝韩健肩膀劈过来,韩健要躲闪,却无法继续挟持杨曳。左谷上人这一招恰到好处,就是让韩健下意识躲闪中,对杨曳的挟持有所松懈。 随即杨曳被左谷上人一把擒住,就在韩健要上前夺回人质,却见左谷上人提着杨曳,好似提着意见非常轻盈的木偶,快步往城楼上窜去,就算士兵反应过来以长枪去刺,也被左谷上人轻巧躲开。随着左谷上人上了城楼,城内的将士也紧张起来,谁都不认识这是谁,更不知此人的目的。 “保护王爷!” 众将士齐心合力,似要组织左谷上人靠近南王,但左谷上人的目的并非南王,而是城楼之上。很快,左谷上人挟持着杨曳到了城楼城垛上,越过城垛,直接到了城楼之顶。其轻功之高,令韩健也不由叹服,韩健这才知道为何当日在皇宫时,柯瞿儿极力说她师傅的轻功有多高,今日他亲眼见识过才知道柯瞿儿并无虚言。 随着韩健手上的人质被左谷上人劫走,南王府将士似乎也无所忌惮,以手上兵刃对着韩健,韩健自然没有左谷上人那样高超的轻功,当下他算是插翅难飞。 “不得对东王无礼!”杨苁儿眼见韩健要犯险,当下对手底下将士喝斥道。 听到杨苁儿的话,围着韩健的兵士才退开,让开上城楼的阶梯之路。 “走吧,我父王在上面等你。”杨苁儿语气平淡说道。 韩健没多言,现在他好像瓮中之鳖一样,被左谷上人劫走人质,他只能听天由命。要是南王真要杀他,他也没更多办法,拼死抗衡也只是时间问题,他无法逃出豫州。不过这在他来豫州之前,已经有所准备,他来就没打算不得到任何结果全身而退。 韩健随杨苁儿步行到了城墙之上,此时城墙上的军士,除了要应对东城外四五里外黑压压的江都大军,还要防备城楼上挟持着杨曳卓然而立的左谷上人。 杨洛川本来目光也落在城楼左谷上人身上,在手下人奏报说东王上来后,他才看着韩健,目光冷峻道:“这是你的人?” “不是。”韩健直接道,“她是左谷上人,我想南王应该听说过此人。” 杨洛川稍微惊讶了一下,他自然知晓左谷上人在魏朝反叛军中的地位,这样的女人,可说是跟整个魏朝人为敌,自己的儿子落在这样女人的手上,如何能保住性命? 杨洛川此时拳头握的紧紧的,却也是无计可施,虽然此时左谷上人好像被人逼上死路一般立在城楼楼顶上,但刚才左谷上人的武功杨洛川是亲眼见识过,他知晓以这样武功的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前来挟持南王世子。 就在杨洛川考虑如何救人之时,城外远处的江都兵马中发出一声声号角,这号角有要随时攻城的意思。 “东王,你怎么说?”杨洛川怒视着韩健。 韩健此时气定神闲,道:“请南王派出使者,前去东王营中接洽!” “我看不必了。” 杨洛川转头看着城垛之外,一队江都骑兵已经策马靠近过来。因为这些人并未带兵刃,而带着象征使节的节杖,也就是说这些人是上前洽谈的使节。 等这些江都骑兵近前来,韩健仍旧无法从月色照耀下辨别来人的身份,却见带头手持节杖者,身姿婀娜,像是一名女子。 “东王殿下可在上面?”女子娇喝声传来,从这声音,韩健便能辨别,是他的九姨娘韩昭氏。 杨洛川听到下面的声响,回头望了韩健一眼,此时他心中还是很气愤,本来韩健挟持着杨曳,令他很恼火,没想到韩健这个挟持者居然没保护好杨曳,令其落在左谷上人这样与朝廷为敌的女人手里。当下江都兵马兵临城下,却不急着攻城,派出使节来谈判,那也就说明,东王在城内的消息,已经从一些渠道传到了城外,而且江都兵马阵中已经知道东王跟南王府有所接洽。 “回话!”杨洛川对韩健冷声道。 韩健走上前,到城垛边上,往下面瞅了眼,他在估量以他的轻功跳下去会不会摔死。综合考量过后,韩健并未选择跳下城楼,虽然他不会摔死,但后面城楼上的兵士毕竟不是吃素的,会趁着他气晕八素的时候石头弓箭齐飞,他还是逃不掉。 韩健不禁一声苦笑,他不知为何这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他知道就算他跳下去,到了江都兵马阵中也无大用,他的主要目的是要与南王府联合,只有这样,东王府才不至于势单力孤。一旦到了东王府势单力孤的地步,那就算他再英明神武,其他势力还是会将江都一地蚕食。 “九娘,是我!”韩健高声喊道。 “好!”韩昭氏的声音伴着几分回音传回来。 随之几骑转身而去,应该是回去回报。此时韩健回过头来,抬头一看,左谷上人仍旧立在城楼之上,韩健也愈发看不懂左谷上人挟持杨曳上去的目的。 此时又有将士上来传递战报,南王这次有意到一边去听,韩健耳朵很尖,从传报者只言片语中,他已经猜到城中现下的情况。 如今豫州城内的军变并未结束,城中还有不少叛军在与南王府兵士对峙,而叛军主要集中在城北一代。按照传报者的意思,要是城外的江都兵马知道城北生变的消息,会利用这点,转而从城北攻城,到时豫州城难保。 第二百八十七章和谈 杨洛川转回身来,目光冷峻道:“请回南王府商议。” 韩健当下没有人质在手,显得很被动,如今豫州城外江都兵马随时有可能攻城,杨洛川让他回南王府,也是有扣押他为人质的意思。 杨洛川说完,先行下了城楼。随后杨苁儿亲自过来引领韩健下去,到城楼下,马匹也准备好,韩健上了马匹,随着队伍一行到了南王府。进到南王府内,杨洛川穿过院子径直往文尚阁方向而去,等韩健到了文尚阁外,南王府不少兵将已在等候,韩健看到了黄烈的身影。 “南王请东王到内里说话。”一名兵士出来通报道。 其他人都神情复杂地看着韩健,韩健直接推开门进到文尚阁内。此时文尚阁内灯火通明,杨洛川兀自坐在正椅上,似有所思看着韩健。 随着韩健进门,背后的屋门被人关上。 “东王……要娶小女?”杨洛川沉默了半晌,突然问出一句。 “是。”韩健道。 杨洛川再沉默了一下,语气也无之前那么强硬,语音和缓道:“如今我魏朝四分五裂,江北将大乱,东王又作何打算?” 韩健道:“自然是忠君为主,助陛下早日光复洛阳。” 杨洛川冷冷一笑,道:“如今陛下在你江都,你认为你还有说话的余地?” “所以在下来到豫州。”韩健直接回道。 杨洛川再次沉默,韩健这话说的也是毫不客气。这也说明,虽然韩健嘴上说要忠君为主,但其实他对女皇也心生不满。 “那你娶了小女之后呢?”杨洛川道,“听闻陛下也给你赐婚,还是顾老太师的掌上明珠,你敢违逆陛下之美意?” 韩健道:“在下娶得令媛,绝不会亏待于她。” “我是问你,你东王府的正妃,谁来当?”杨洛川冷喝道。 “不分左右。”韩健道。 杨洛川眼睛一眯,大概是想看清楚韩健心中所想。此时杨洛川已经松了口风。但问题是。即便韩健与杨苁儿成婚,也存在着谁为长房的问题。按理说,女皇赐婚为大,顾欣儿当为东王府郡王妃。杨苁儿当为妾侍。但问题是。这次杨洛川即便肯答应韩健婚事。也是图的政治联姻,杨苁儿也必须不得为妾,否则就失去联姻的必要。 “那你如何保证。不分左右?”杨洛川问道。 “在下可先娶令媛,于豫州成婚,再与令媛一同回江都。到时陛下自然也无话可说。”韩健道。 “嗯。”杨洛川微微点头,韩健所说,的确是当下不错的办法,只要韩健和杨苁儿先成婚,就算是女皇赐婚,那也要排在后面,谁也不能说先娶的杨苁儿是妾侍。但现在还有问题,就是郡王妃的位置是由朝廷敕封,就算杨苁儿先与韩健成婚,也未必会得到女皇认可。 韩健道:“南王当与在下一同往江都,叩拜天子,兵马所致,难道陛下还会亏待了豫州勤王之师?” 杨洛川一笑,韩健等于是给他提了一个很狠毒的招数,就是带兵勤王。只要反过头来,豫州的兵马到了江都城下,女皇就算对东王府和南王府两家联姻之事有意见,自然也是不能发。到时女皇也不得不认可韩健和杨苁儿的婚事,届时东王府和南王府两家结盟之事也是板上钉钉。 “东王做的一手好盘算。”杨洛川突然笑着叹了一句。 韩健拱手道:“不知南王是否同意此婚事?” “嗯。”杨洛川点头,“本王怕是没理由拒绝。不过还要先等城外兵马先行退去,再说。” 韩健知道杨洛川的意思,当下杨洛川同意婚事,一者是从时局考虑,杨洛川选择跟东王府结盟,的确要比与西王府结盟好的多,就算上有女皇牵制,但毕竟是勤王之师,师出有名,能得江北响应。二来,杨洛川也是想赶紧解决眼前豫州的困局,只有江都兵马退去,他的筹划才可以一步步实施,他也怕当下城内的军变会影响到豫州的安危。 但杨洛川即便同意婚事,也需要韩健拿出足够的“诚意”和“能力”。韩健这次亲自登门,只身犯险,诚意可算足,但问题是杨洛川要考量现下韩健的价值。若是韩健是空头的东王,就算东南两家联姻,也是徒劳,江都兵权会牢牢掌控在女皇和韩健的十几个姨娘手上。但若是韩健能令城外兵马退兵,顺带得到姨娘们的支持,那情况就不同,韩健仍旧是江都之主,那女皇就是被架空的,东南两家联姻就变成两家合伙挟天子以令诸侯。 “南王自可派出使者,前往城外接洽。”韩健道。 “嗯。”杨洛川点头道,“本王也正有此意。” 随之,杨洛川亲自起来,到门口打开门,与韩健一同出了文尚阁。原本外面的人还在揣测南王和韩健在里面商量什么,会不会起冲突,却没想到杨洛川和韩健前后脚出门,好似商谈的很融洽,而且有了决定。 “城外,可是有派使节进城?”杨洛川一出门,便问道。 “回南王,城外使节已到城下,敌军退出城东十里,正在结阵。”属下回报道。 “嗯。”杨洛川点头,“令开城门,迎使节进城。” “得令!” 此时虽然城东的江都十万大军退出十里,但要攻城,也是随时的事。但这却是江都兵马和谈的征兆,一方面退兵派使节,另一方面仍旧保持随时攻城的态势,刚柔并济。 南王也不进门,便立在门边,看着城东方向,再问道:“世子现下如何?” “歹人仍旧劫持世子,动机不明。”另有属下回报。 杨洛川脸上怒气隆隆,当下杨曳被绑架,他却无计可施。不过有个好处是左谷上人绑架杨曳,并未离开豫州,居高临下,想逃也逃不掉。也就是说当下杨曳还不会有危险。 此时杨洛川两边不能兼顾,他不可能一边跟韩健以及江都使节斡旋,另一方面去设法营救杨曳,他只能先牺牲了杨曳安危,先解决豫州困局。 不多时,东王府兵马阵中的使节已到南王府前,传报之后,使节在随从引领下进到文尚阁院子这面来。使节不是别人,正是韩健九姨娘韩昭氏,而所带随从当首的便是跟韩健交情深厚的张行。 “到里面说话。”杨洛川说了一句,转身先进了文尚阁内。 本来韩健就站在门边,也随之进去,随后是韩昭氏走过去,进得门内。南王府这面也跟进去几个人,为首的是黄烈的叔叔黄义成。杨苁儿虽然身为南王府二小姐,却未被准许入内。 等人都进去,外面的气氛也紧张起来,因为里面的商谈随时都会有结果,到时就将意味着豫州城下是战是和。对于南王府的兵将来说,各怀鬼胎,有的希望一战,有的希望和,态度不一。 而此时杨苁儿内心也十分紧张,她是最希望和的那个。他不想看到东王府和南王府之间大动干戈,要是能和气收场,她也不用从中选择而难过。 不过半盏茶工夫,门重新打开,黄义成先出来,点了几名兵将,先往城北方向而去。就在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杨洛川与韩健一同走出文尚阁正门。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这二人身上。 “苁儿,你先回去,此事你暂且不用参与。”杨洛川出门第一句话便是对杨苁儿说。 “可是父王……”杨苁儿一脸紧张,想说什么,却被杨洛川抬手阻止。 “让你先回!”杨洛川面孔板了起来,道,“为父不会让你为难。” 杨苁儿看了韩健一眼,韩健对她点点头,意思是没事。杨苁儿这才带着几分不情愿,离开文尚阁的院子,往自己小院行去。 等杨苁儿离开,杨洛川才吩咐道:“监视城外兵马一举一动。” 众兵将听到杨洛川如此说,还以为要进行一战,但随之韩健的九姨娘韩昭氏走出来,杨洛川转而看着韩昭氏道,“若是东王府兵马撤出百里,婚典即刻举行,婚事过后,东王便可回江都。” “请南王言而有信!”韩昭氏声色俱厉说了一句,招呼南王府侍卫离开。而韩健仍旧要留在南王府,等候进一步消息。 这时候在场之人才知道和谈很顺利,两方已经达成了罢兵条件。而其中很关键一环,东王府和南王府之间要联姻,而成婚的双方,不用说众人也知道是东王和南王府二小姐。 杨洛川目送韩昭氏带人离开,又对韩健道:“东王,本王这就叫人暂且给你安排地方休息,你先且去休息,等明日事情一定,两家结盟,本王也会带着豫州兵马,亲自往江都去。” “不知南王可否准许在下前去探望令媛?”韩健请示道。 “不必了。”杨洛川道,“成婚之前,你们还是不要见了。” 此时韩健也并不知杨洛川有几分诚意,不过料想杨洛川也耍不出花样,毕竟当下要是杨洛川乱来,所遇到的结果就是豫州城下必有一战,杨洛川不会如此不智。 随着侍从过来,要引领韩健到厢房休息,韩健也没多言。他也知道到了南王府自行商议事情的时候,这时候他这个人质反而是外人。 韩健便随着侍从往厢房而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联姻 韩健到了为他准备的厢房,才发觉也不过是个连排房屋的院子,本身很僻静。 不过他一到,南王府便派了婢女过来收拾,在招待上也很周到。 随着南王府随从离开,韩健屏退了婢女。此时虽然院子周围有不少兵士把守,但这根本难不倒韩健,韩健想离开这院子并不困难。 屋子里此时刚燃着灯火,韩健也不想休息,他此时更担心杨苁儿。 韩健立在门口,正在他心想要不要借机会离开,去跟杨苁儿会面时,一个身影好似从天而降一般,落在屋顶上。随即那身影落在韩健面前,正是之前跟韩健一起去杨苁儿小院,之后离开的法亦。 “师傅。”韩健见到法亦,行礼道。 “走。”法亦见到韩健,招呼一声,便要上前拉韩健的衣服。 “师傅不用急。”韩健一笑道,“今天我恐怕是不能走了。” 法亦面现忧虑之色,她还在想之前韩健说过要拼死的话,她以为这次韩健不肯走,还会像以前那么决绝,便不敢上前强行来。 “师傅,我在城内的消息,可是你带出城外的?”韩健问道。 法亦摇摇头道:“是易布库使。” “是她?”韩健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易布库使现人在何处?” 在韩健认为,易蝶是女皇忠实的部下,这时候若是易蝶在城中或者是城外江都兵马阵中,对和谈事情会很不利。毕竟按照女皇的意思。豫州是要通过一战来平定,与韩健和谈的主张背道而驰,易蝶虽然要保护东王安危,但在和谈之事上,必会加以捣乱。 “不清楚。”法亦道,“易布库使的行踪不定。” 韩健一叹,这时候就算知道易蝶会破坏这次和谈,他也没办法,女皇派系的人马不是他所能操控的。现在他所能寄希望的,是城外兵马早些退去。他现在已经知道。这次领兵过来的是他的三姨娘韩崔氏。以韩崔氏对他的关怀,就算是女皇明令在先,韩崔氏也会违命不从。而他要回江都的筹码,也就是城外这十万大军。没有这十万兵马。他什么都不是。 “师傅。你可知左谷上人。为何要绑走南王世子?”韩健问道。 法亦再摇头,道:“不知。” 韩健叹口气道:“那劳烦师傅一趟,去东城设法将南王世子救下。若是南王世子有所不测,徒儿在城中也会有危险。” 法亦本来是要带韩健离开,听韩健如此说,她也有几分踌躇。说到底,法亦也是女皇的人,但在跟韩健的关系上,法亦要比易蝶这样的下属更亲密一些,就算是明知道和谈违背了女皇之意,法亦知道这是韩健的主张,也没加以干涉。 “嗯。”法亦点了点头,“为师尽量。” “有劳师傅。” 韩健行礼后,法亦轻身而起,很快消失在屋顶上。等法亦走了,韩健还是有些心神不安。 韩健最失望的,还是女皇来到江都之后的作为,现在他自作主张跟南王联姻,已经彻底违背了女皇的意思,他回到江都,就算女皇隐忍不发,那也是忌于南王府和东王府的兵马,到时他将再不是女皇的盟友,而是女皇要针对的权臣和敌人。这结果,是韩健不想看到的。 …… …… 到第二天,韩健只是小寐一会便起来,此时南王府的婢女已经在门外等候。 韩健出来,在婢女侍奉下梳洗过后,南王府也派人过来,引韩健到文尚阁跟杨洛川说话。 韩健随着人到了文尚阁,杨洛川站在正椅之前,背对着韩健打量着墙上的一副字画,那字画很陈旧,昨日韩健就曾注意到,因为那不是出自什么名人手笔,上面的字,虽然苍劲有力,但一看也只知道是个武夫写的,字体也称不上华美。 “南王。”韩健进门,拱手行礼。 杨洛川听到韩健说话,转过身,伸手示意韩健坐。韩健便坐在下首的座位上,杨洛川也坐下,拿起茶杯,却未入口。 “左谷上人,可是你找来的?”杨洛川拿着茶杯问道。 韩健道:“不是。世子现下如何?” “先前来报,说是犬子仍在东城楼之上,左谷上人也不开条件,也不离开,本王实在担心犬子的安危。”杨洛川略带感怀叹道。 韩健也不知说什么好。说到底,昨日要不是他挟持杨曳,左谷上人也不会有机会将杨曳挟持走。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左谷上人是有目的绑架杨曳,就算他不出现,杨曳还是会被绑架。 “不知城外兵马,可是有退去?”韩健问道。 “已经退了。”杨洛川放下茶杯,道,“不过尚未到百里之外。你放心,本王言出必行,只要东王府兵马撤出百里,你和小女的婚事,便会马上举行。” 韩健点头,想了想,之前两件事虽然是正事,南王却也犯不着找他来商议。韩健问道:“不知南王此次找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本王听到江都那边的消息,说是陛下已经到江都城了。”杨洛川道。 韩健心想,女皇到了江都又如何?到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韩健再一想,便也觉出女皇是有备而来,没到江都,便已调动江都兵马来攻打豫州,这要是没有提前准备,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 “南王可还得到什么其他消息?”韩健一脸淡然问道。 “难道陛下到你江都,你不紧张?”杨洛川打量着韩健问。 韩健坦然道:“到又如何?陛下如今行辕在江都,在下就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陛下恨不能除在下后快,我想南王也该清楚在下的处境。” “嗯。”杨洛川微微点头,“那你回江都,准备如何自处?” 韩健知道杨洛川现在基本已经准备婚事,要先问明一些关键点,看清楚他是否一个盟友的适合人选。 “江都乃是我东王府之地,既然是东王之地,自然也该有东王府做主。”韩健道。 “好。”杨洛川笑着点头,道,“你能如此想,说明女婿你也是做大事之人。” 韩健没想到杨洛川这时候居然改口称他女婿,这也是他得到杨洛川认可的表现。 毕竟,以杨洛川现如今的地位,除了皇位,似乎也没什么能令杨洛川期冀。这时候杨洛川选择跟他结盟,将他收为女婿,说到底也是看重江都兵马,将来图谋天下。杨洛川自信以他的能力,在韩健之上,因而将来问鼎天下的也将是他杨洛川。 看懂这一点,韩健心中也不得不防备。毕竟有野心之人,没什么亲情和立场,在权力面前,就算至亲之人也可以牺牲,更何况他只是杨洛川的女婿。被利用完了,卸磨杀驴也不在话下。 杨洛川道:“你与苁儿成婚之后,本王会带十万兵马,与你一同往江都去。到时本王不会进城,跟陛下言明效忠之事,还要女婿你亲自来做。” 韩健心说这事可不好办。 杨洛川带着十万兵马到江都城,这一路上江都一地的防备就等于是不设防,等于是引狼入室。而杨洛川还聪明到不进城表忠诚,就是不准备犯险。虽然女皇到时碍于兵临城下,也不得不答应南王效忠的条件,但这也等于是将矛盾公开化,女皇心中会如何气愤韩健也能想象。 “城中骚乱,可有平息?”韩健没评价之前杨洛川的话,问道。 “嗯。”杨洛川神情有些严峻,道,“这些就无须女婿你多烦忧。” 韩健一笑,这说明城里的军变还是没彻底平息。而韩健也相信,就算杨洛川能平息了手下人的反叛,也无法彻底将女皇安插在他身边的毒瘤拔除。这次军变,令杨洛川也看到了身边之人不可信任,将来杨洛川培植手下的标准,也会因此而改变。 正说着,文尚阁门打开,几名普通随从模样的人进来,手上拿着一些文书。直接递送到杨洛川手上。 杨洛川看过,好似很满意,将文书交给随从,道:“就按上面的办。” 随从领了文书离开了房间,杨洛川才解释道:“本王已经着手让人准备你与苁儿的婚事,将来你们还要夫妻和睦,本王才会安心。” 韩健心说夫妻和睦这种事也能做保证的? “南王尽管放心,在下绝不会亏待了令媛。”韩健嘴上表示道。 “嗯。”杨洛川脸上挂着笑容,韩健却能从这笑容中读出老奸巨猾。 此时杨曳被左谷上人挟持,杨洛川能如此气定神闲跟他商量事情,就说明杨洛川对杨曳安危也不太挂心。虽然杨曳是南王世子,但南王妻妾众多,儿女也众多,就算是杨曳死了,也会有人继承南王世子之位。但韩健这个女婿却只有一个,毕竟韩健是东王,是目前杨洛川能联合夺取天下的最好盟友。 说完事情,杨洛川借口要与手下有事商谈,再次让韩健回厢房等候。 这次韩健多留了心眼,杨洛川跟手底下人商量的事,不用说也知道跟当下豫州的局势有关。此时要是易蝶发动城中女皇派系的军将再次发动军变,那这次结盟的事,也可能会戛然而止。 第二百八十九章各有算计 韩健在豫州等了两日,这两日中,城中城外消息闭塞,他所能获知消息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法亦偶尔来跟他说明。 左谷上人将杨曳绑上城楼,对南王府开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将韩健放行。一日韩健不离开豫州,左谷上人一日不会放人。 在韩健得知这消息时,感觉惊讶,左谷上人虽然也曾帮过他,但说到底他们并非同一阵营,说左谷上人这次是为了帮他而劫持杨曳,韩健感觉没那么简单,左谷上人停留在城楼上两日,似乎在等什么人出现。这两日中,南王府将士也试图救人,不过因为左谷上人戒备甚高,救人之事难以得手。 两日后,南王府中婚宴准备就绪。到十一月十九早晨,韩健刚起来,便有人过来送成婚所用的礼服。韩健将礼服穿好,有侍从带韩健去见南王,此时整个南王府都张灯结彩,路上见到的南王府侍卫和下人都是匆忙而过,很忙碌的模样。 在文尚阁,韩健见到了两日不见的杨洛川。 “贤婿,请。”杨洛川面带笑容,招呼韩健一声道。 韩健未应话,只拱手行礼,到文尚阁里,几名随从将礼单送上,都是南王府文官武将送上来的礼品,跟韩健也没多大关系。 “贤婿对礼单可还满意?”杨洛川笑着问道。 “无妨。”韩健道,“婚事可是今日举行?” “差不多也该今日了。”杨洛川坐下,笑着对侍从吩咐几句。让侍从下去准备招待今日婚宴的来宾。 韩健问道:“不知可否见一下令媛?” “今日乃是贤婿与小女成婚之日,还怕见不着?来人,过去二小姐那边问询过,可是准备好?”杨洛川再道。 下人匆忙而去,过了不多时,回禀道:“回南王,二小姐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接亲。” “接亲?哈哈。”杨洛川笑道,“今日没有接亲,准备好礼堂。就正式拜堂。贤婿不会觉得太仓促吧?” “不会。”韩健心说。还怕慢呢,把我扣在豫州这几日,怕是杨洛川有什么事要安排,征调十万兵马也并非小事。 “好。”杨洛川点头。道。“礼宾名单。昨日本王已着人送往城外军营,想必贤婿的几位长辈也该得到消息,今日他们应应约进城。” “不知南王邀请了哪些人?”韩健问道。 “不多。不来也无妨。”杨洛川说着,讳莫如深一笑。 韩健不再多问,现在他所关心的是早点将婚事完成,他好回江都去。现在女皇已经抵达江都城,若是他再晚回去,就算他有心也会无力,女皇一旦将临时朝廷设置好,对他来说就很难插针。 “既已妥当,贤婿,就请移步。” 杨洛川起身,邀请韩健同往。 韩健起身相随,二人穿过文尚阁院子,绕过一个花园,便到了一个宽敞的院子里。此时院子已经准备好酒菜宴席,也有不少人已经入席。韩健也没料到南王府准备婚事准备的如此之快,昨日还毫无征兆,一晚上时间,什么都已经准备好。 “贤婿,苁儿她正在准备,你就先到堂中候着。本王有点事先去办一下。”杨洛川道。 韩健思度了一下,点点头,随后在随从引领下进了正堂。此时正堂内,已经布置好拜堂所用,韩健坐着,整个厅堂内也只有他一人。韩健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匕首是昨日法亦交给他的,法亦给他带来的一些消息,也令韩健知道杨洛川为人的老奸巨猾,杨洛川明着是对这次婚事首肯,其实已在暗中调兵,准备一举将城外江都兵马扫灭,之后杨洛川会发兵东进,直取江都。 杨洛川的算盘打的很如意,他以为韩健在城中,事事就可被他牵制。但杨洛川料想不到的是,他的安排先一步被左谷上人所知,左谷上人得知密报之后,绑架杨曳干扰视线,同时让她的徒弟柯瞿儿通知到了法亦,再由法亦城里城外联络。 韩健坐在正厅中,不多时,杨洛川回来,身后还跟着不少的兵将。 杨洛川走的时候气定神闲,但回来的时候神情便没那么轻松。 “南王,可是都准备好?”韩健起身,一副对事毫无所知的模样,问道。 杨洛川打量着韩健,此时的韩健一脸不明所以,他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毕竟之前韩健一直被他软禁在南王府,他认为,就算城外有什么动静,韩健也不该知晓。 “贤婿,本王派人去城外军营,邀请两位郡王妃进城参与此次婚事,怎的郡王妃将使者扣留?”杨洛川语气带着几分愤慨道,“可是你们江都之人,言而无信?” “在下听不懂南王之意。”韩健笑道,“若是我们江都之人言而无信,何以在下会在城中,何以城外兵马会退兵?” 杨洛川神情转冷,他已经得知,被他调回来的镇南侯兵马,在中途受到阻截,暂时无法回到豫州城来。这使得原本杨洛川的计划生变。 韩健再道:“今日是在下与令媛成婚之日,可还有何变数?” 杨洛川叹口气道:“婚堂都已备好,还会有何变数?开席。” 南王府的人领命而去,随着南王府正门打开,早已等候在外面参加婚礼的人缤纷而入。 韩健道:“南王,在下有几句话,不知可否与南王私下交谈?” “嗯?”杨洛川打量韩健片刻,有些看不透韩健用意,便摆摆手,示意让身后的兵将撤出厅外。 “贤婿有何话,不妨直言。”杨洛川道。 韩健道:“南王应该很惊讶,为何镇南侯的六万兵马,会被人阻截,不得南下?” “你如何知晓?”杨洛川这才知道笼中鸟的韩健,消息却很灵通。 “那南王就该很清楚,为何在下的两位母妃会将南王派出的使者扣押。”韩健道,“南王无诚意,那叫我江都之人如何讲诚信?” 杨洛川怒道:“好你个小子,原来身在城中,却也另有一番筹划。” “南王此言差矣。”韩健道,“在下本来可以离开,但在下的确有与南王府联姻的诚意,这才不惜犯险,即便知道南王对婚事并不上心,反而是要图谋我江都十万兵马,在下也并无离去。南王这还看不到在下的诚意?” 杨洛川瞥了韩健一眼,道:“江都十万兵马,皆在城外,你何来兵马,阻截镇南侯的兵马?” 韩健一笑道:“这个,恐怕就要问南王信任的盟友了……” “……你是手西王府?”杨洛川考虑了一下,才明白韩健话中之意。 韩健道:“阻截镇南侯军队的并非是江都兵马,江都兵马有多少,如何调动,南王应该很清楚。南王应该想到,若是西王得知南王并无结盟之诚意,且提前知晓镇南侯撤兵路线,你觉得西王……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杨洛川怒指着韩健,喝道,“是你派人知会的西王?” “错。”韩健道,“在下进入豫州不过几日,豫州到西都千里迢迢,若是我派人去西都报信,一来一回必要半月以上。再者西王府出兵,何其慎重,非半月而不得。南王认为,这会是我江都之人所为?” “那……”杨洛川沉吟了一下,他开始摸不透事情的原委。 “难道还要在下揭破?”韩健冷笑道,“西王本就无与南王结盟之诚意,在西王眼中,南王不过是他称霸天下的绊脚石。西王一方面联络南王你出兵一同图谋洛阳,另一方面却暗中派兵,将主力来阻截镇南侯兵马。就好像南王你也并无直取洛阳之意,西王同样如此。如此一来,其实只是你们自己的私斗而已。我江都兵马搀和进来,不过是其后之事。” 杨洛川怒从心起,此时他也突然有种无力感。他自以为事事尽在掌握,却是掉进了西王的陷阱当中。 本来西王主动派人来示好,表示愿意一同攻取洛阳,再平分江北之地。杨洛川自然察觉西王不会如此好意,但他还是答应,一方面派出镇南侯率六万精兵北上,其实却是在故作示弱之际,吸引江都兵马来上钩。事实是江都兵马的确而来,也落进他杨洛川的圈套,只是杨洛川没想到,原来女皇早就在豫州布置了不少的势力,在此关头,这些势力开始军变,扰乱军心。杨洛川同意婚事,不过是想拖后几日,令镇南侯兵马可以迅速回调,一举歼灭来犯的江都之敌,却没想到,西王也从中作梗,将镇南侯的兵马阻截。 韩健道:“南王,今日之婚事,看来势在必行。” “你此话何意?”杨洛川此时也没之前的傲气,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关键。如今南王府兵马分兵在外,内有忧患,如今豫州已是西王府和东王府争锋的战场,反而他南王在自己的地面上缺少话语权。 韩健道:“今日婚事,乃是我东王府和南王府结盟之大事。到那时,我东王府可助南王出兵,接触西王府兵马的威胁。这还不是势在必行?” 第二百九十章成婚 杨洛川脸色变了几变,到此时,他原本的筹划已经被完全破坏。他所能倚重的兵马之中,镇南侯的六万兵马是王牌。此时以豫州的内部防御和内患来说,在无援军情况下抵挡城外十万江都兵马是很困难之事。这就逼着他在是战是和面前作出选择。 此时若是西王的兵马将镇南侯六万兵马歼灭,那之后西王军便可长驱直入,往豫州方向而来,到时豫州将变成西王和东王之间的战场,南王的话语权不多。更有甚者,豫州地处在南齐以北,豫州一乱,南齐没有道理不出兵,那时候豫州真成了各方交兵的舞台,一场战事之后,豫州必成焦土。 现在杨洛川没有一战的勇气,战下去,必亡。 和,可以有两种选择,一来是跟西王谋和,但之前有西王背信弃义,他现在就算腆着脸去找西王和谈,西王也未必会搭理他。现在镇南侯的六万兵马被阻断归路,在无粮草供给情况下,一两月内便不战自溃,西王并不需要硬战,只需要围城打援便可。如今豫州被江都兵马围困,自顾不暇,又何来兵马去援助镇南侯? 杨洛川总算明白过来韩健所说的这次婚事势在必行,要是杨洛川不选择跟江都兵马联合,那南王将败的惨不忍睹。但即便联合,杨洛川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强势,可以压住本来就是势弱的东王。因为这次结盟的主导,将从杨洛川变成韩健。韩健在选择出兵以及结盟事宜上有绝对主动权。 “南王还要考虑?”韩健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道,“南王若是觉得在下的提议不妥,尽管杀了在下,到时看看还有谁会帮南王渡过难关。” 杨洛川脸色再变,他想到了目前江都已经由女皇坐镇。韩健一死,女皇是绝对不会选择来招纳他的,女皇不经与韩健商量便出兵,便已经表明了女皇的立场,就是要已武力来平定魏朝。也彻底平定四王独大的祸患。这种情况下。他跟韩健同样都是被女皇所打压的对象,属于同病相怜,他杀了韩健等于是给女皇接掌江都军政扫清障碍。 “贤婿说的哪里话?”杨洛川一笑道,“外面婚宴都已准备妥当。还是不宜多言。婚事也该举行了。” 韩健一笑。看来杨洛川还是识时务,所谓识时务为俊杰,杨洛川自然能想明白。这次婚事背后所代表的是什么。就算杨洛川心中千不愿万不愿,在时局压力面前,杨洛川还是不得不妥协。 “请。”韩健与杨洛川一同走出正堂。 外面的婚宴酒席已经准备妥当,南王府兵将和官员也开始入席,不过这次的婚事,东王府除了韩健之外却并无人来。此时杨洛川也不能勉强,他本来还想借机会在韩健两个领兵的姨娘,韩崔氏和韩昭氏任何一人进城时将其扣押,现在他知道城外已经获悉了他的“阴谋”,韩健的两个姨娘自然是不会前来。 婚事正常举行。不过因为韩健身在南王府,而婚事也在南王府举行,使得婚事少了很多步骤。 不需要迎亲,也不需要过府,韩健只需要穿着礼服,等身为新娘的杨苁儿出来。 到中午时,到了所谓“吉时”,杨苁儿一身红色礼服,凤冠霞帔头盖盖头,在丫鬟相扶下出来。 韩健要上前,杨洛川却笑道:“贤婿何必心急,拜堂之前,你还不能跟苁儿有所接触。哈哈,看来贤婿你并无经验。” 韩健心中暗骂一句,这不是废话,谁都知道他东王从来没成婚过,这种事他自然是第一次经历,不懂规矩也是自然。 杨苁儿双手挽在胸前,一步步闲步而来。等杨苁儿到了正堂里,韩健走上前,一名随从将花球送过来,韩健和杨苁儿各持花球一端红绸,并步而行到正厅下。杨洛川一副诡诈笑容坐在当首,好像已经准备好让韩健行礼。 韩健看了看,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想了想,才发现整个南王府,除了杨苁儿和杨洛川之外,没有杨家任何亲属在,连杨苁儿的母亲都没露面。这婚事有多草率和儿戏可想而知。不过正因为是政治婚姻,到场的也基本都是南王府军将和官员,等于是让这些人见证韩健和杨苁儿百年好合,让韩健也都觉得这婚事缺少了热闹的氛围,有些亏待了杨苁儿。 “贤婿,还等什么?再不拜堂,吉时可就过了。”杨洛川笑道。 韩健点点头,一边主持婚事之人开始唱名拜堂。 韩健与杨苁儿三拜而过,本来是韩健要扶身为新娘的杨苁儿进房,不过杨洛川却过来拉着韩健的手,说要去引荐外面的军将和官员。 “贤婿,小女那边,自会有人送她进房。你不用担心,见过外面的人,本王也不会为难你,你也无须喝太多酒,只管等一会回去跟小女洞房花烛。” 韩健叹口气,南王这是诚心不给他和杨苁儿二人世界的机会。在杨洛川看来,既然要结盟,那结盟之事大过天,至于女儿幸福之事那就是浮云。 韩健自然也无法拒绝,只好看着杨苁儿在丫鬟相扶下离开正堂往杨苁儿的小院方向而去。那既是杨苁儿的闺房,今晚也将是韩健和杨苁儿的婚房。 之后,杨洛川为韩健一一引荐了到场参加婚事的宾客。这些人,有地方上的将领,还有一些原本是朝廷派驻到地方的官员,不过因为当下朝廷内乱,这些官员基本也都投靠了杨洛川。 在这些人中,韩健唯独只认识其中几人,这些人都还是姓黄的,其中包括了黄烈。不过显然杨洛川对黄烈不重视,介绍到黄烈,也只是一句带过,他自然想不到韩健跟黄烈是铁哥们,而且在之前黄烈就背着他跟韩健筹谋了不少事。 见过南王府军将和官员,杨洛川如约不再勉强韩健,让韩健回房。说是化繁为简,不过韩健这见客就用了一下午时间,到此时,他一天都未曾进过水米,腹中难免饥饿。 眼看天色渐暗,韩健也怕杨苁儿在房中等急了,便在婢女和随从引路下,到了杨苁儿小院之外。 “姑爷,您请进。”负责引路的丫鬟到了门口便不再进,道,“这是二小姐的院子,我们当下人的不敢随便进。” “有劳,你们请回吧。”韩健道。 “不可。”丫鬟道,“今日我们要守在此处,要是二小姐和姑爷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出来吩咐。” 韩健心想这应该是杨洛川派来监视他和杨苁儿的,他大概也能猜想杨洛川对自己这个女儿也有些不太放心,毕竟在韩健露面当夜,杨苁儿对韩健多有回护,杨洛川怎会不清楚自己的女儿已有外向之心? 韩健进到小院,整个小院仍旧是干净雅洁,没有一点喜庆的氛围。 只有屋子里燃起的大红蜡烛,在昭示这是一次喜庆的婚事。 屋门开着,韩健到了门前,发现里面不止杨苁儿一人,还有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在立着,韩健进门,那少女紧忙行礼。韩健看了看少女的面容,也算不上娇美,只能算是一般。 “给郡马爷请安。”少女行礼道。 “姑娘是?”韩健看这少女衣着,不像是丫鬟,一般的丫鬟也是不敢进杨苁儿屋子的。 少女颔首行个万福道:“小女乃是二小姐的妹妹,今日乃是陪嫁……” 韩健微微点头,虽然他没成过婚,不过对这时代的婚事还有些了解。这少女自称是杨苁儿的妹妹,口中却称杨苁儿为“二小姐”,这也说明此女虽然是杨洛川的女儿,但在南王府中身份低微。毕竟杨苁儿是嫡出,而她是庶出。 “有劳。”韩健行礼道。 “不敢当。”少女再行礼,说话间态度也时分恭谨。 陪嫁者,大门大户有可能是丫鬟,不过豪门官家中一般也是女方的亲眷,而且是闺中比较要好的姐妹。只有这样,陪嫁的女子在与女方一同嫁过去之后才有共同语言,更容易心系在一起而不至于心生妒忌。陪嫁者,也被当成女方的私有财产,若是女方对这个陪嫁姐妹或者丫鬟有什么不满,甚至可以将其发配甚至是打死而官府无涉。 这也是少女在韩健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原因。 “姑娘先请出去,我与你姐姐有话要说。”韩健道。 少女有些为难道:“今日小女不敢出门……” 韩健叹口气,陪嫁的姐妹,就等于一同嫁过来,就算是要行房,陪嫁姐妹也只能守在床边伺候着。 韩健见杨苁儿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知道杨苁儿此时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便对那少女道:“你先到门外等候一下,不用出院子。” “是。”少女挪着步子到了门前,出门,很识趣将门关上。 如此一来,整个屋子里只剩下韩健和杨苁儿二人。 韩健走到床边,要为杨苁儿拿下盖头,伸出手落在杨苁儿盖头上,正要提起,却被杨苁儿一把抓着韩健的手。 第二百九十一章婚房 韩健将手拿回,杨苁儿自己将盖头取下。灯影绰绰中,凤冠霞帔的杨苁儿别有几分娇美,蛾眉新月琴女窈窕,只是此时杨苁儿脸色并不好,没有成婚后的娇羞喜悦,反而带着一股严肃。 杨苁儿拿下盖头,韩健也不觉得怎样,却见杨苁儿转目看着他,冷声道:“我父王为何会同意这门婚事?” 韩健倒被问的一愣,微微笑了笑,道:“令尊为何会同意婚事,苁儿你不清楚吗?” 杨苁儿道:“正因我清楚,才知道父王绝不会将我嫁于你。定是你背后做了什么,才会令他改变主意。” 韩健上前,拿住杨苁儿的手,道:“如今你我成婚,乃是好事,不是苁儿你所期冀的?到这时,还去纠结你父王为何会改变初衷作何?” 杨苁儿并未挣脱开被韩健拿住的手,韩健能觉出杨苁儿此时心情很复杂。杨苁儿嘴唇抿了抿,目光也略显空洞,像是想到很多事情。 “苁儿,你我现在就是夫妻了。”韩健说了一句。 当杨苁儿听到“夫妻”二字,突然抽回手,道:“可是……你并非诚心实意娶我。你到豫州来,说到底也是为时局而奔走,而我,不过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苁儿你怎会这么想?”韩健有些无奈,他现在也知道跟杨苁儿解释什么也是徒劳,当初他追杨苁儿回豫州,主要是不想辜负杨苁儿一片深情。至于政治联姻之事,虽然他也有所筹划,不过是在他到了豫州之后,形势才会有所变化,令他不得不因势利导而想办法来说动杨洛川同意这门婚事。 杨苁儿头别向一边,道:“难道你心中就没牵挂身在江都的顾家小姐?” 被杨苁儿这一说,韩健突然也沉默不语。的确,他来找杨苁儿,是不想辜负杨苁儿,可他做这些。也没考虑过顾欣儿的感受。顾欣儿也是一片深情等着他。本以为女皇赐婚,事情已尘埃落定,却没想到韩健不辞而别。现在就算回去,他又如何跟顾欣儿解释? “唉!”韩健叹口气。坐在桌前椅子上。 桌上摆着酒壶和酒杯。原本是供韩健和杨苁儿喝交杯酒的。可当下洞房如此尴尬,二人也不可能平心静气坐下来喝杯交杯酒。韩健便自斟一杯,想入口。却又觉得这酒水太淡,喝下去也无济于事。 此时门吱嘎一声打开,在外面一直候着的少女敛着双手低头走进来,道:“二小姐,姑爷,该就寝了。” “四妹,今日不用你在,你可先回房歇息。”杨苁儿对少女说一句。 少女却很为难道:“二小姐,今日是你出嫁之日,小妹乃是陪嫁,能去得哪里?” 杨苁儿也微微一叹,道:“那四妹到床上来休息。” 说着,杨苁儿起身,到了琴桌之前坐下,令少女颇为尴尬。 今日毕竟是韩健和杨苁儿大戏的日子,可成婚当日,新郎坐在桌前拿着个酒杯,而新娘也离开床榻,反倒让她睡在上面。少女就算再不明事理,也知道这样有违规矩,她只能立在一边,看着好似在冷战的二人。 “苁儿,你何必为难你小妹?”韩健指了指旁边的位子道,“这位姑娘,不妨坐在这里。” 少女闻言还是一动不动。 “用你好心?”杨苁儿瞥了韩健一眼,道,“我四妹闺名一个娥字,以后你也不得再以姑娘相称。” 韩健微微点头,听杨苁儿这口气,大概是二人冷战有缓和迹象。杨娥也毕竟只是南王府庶出的小姐,跟杨苁儿在府中的地位无法比,不过看得出来,杨苁儿应该平日与杨娥关系还不错,否则也不会让杨娥来陪嫁。但不管怎么说,在这年代,豪门世家中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就算杨苁儿平日待这个妹妹不错,也还是逃不出封建礼制的范畴。 二人继续这么坐着,而杨娥则站在一边略带尴尬看着。韩健和杨苁儿成婚,本来就算是二人不想从于这婚事,也该接受,这年头的婚姻大致便是如此。但韩健和杨苁儿都是有性格之人,杨苁儿在女子中很自立,有主见,而韩健也不是拘泥礼法之人,因而两人这么坐着,也都不觉得如何,反倒是一边的杨娥,感觉到气氛的尴尬,她很怕韩健和杨苁儿之间会出现什么分歧,到了第二日她没法跟自己的父亲交待。 可过了半个多时辰,韩健和杨苁儿仍旧端坐着,什么事都没发生。 “苁儿,你不困吗?”韩健突然看着杨苁儿,问了一句。 杨苁儿抚弄了几下琴弦,道:“我既已嫁于你,会恪守为人妻母的本份。不过今日,你我不应圆房。” “嗯。”韩健微微点头,他明白此时杨苁儿心中到底有根刺,杨苁儿是付出一片真心,她只是怕韩健虚情假意,来娶她也并非因为对她有情,这让杨苁儿感觉自己好似政治婚姻的牺牲品,虽然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可惜却不得幸福的感觉。 而韩健此时心中反倒是觉得对顾欣儿有所亏欠,他心中想着,就算是自己最先成婚的不是顾欣儿,也该把洞房花烛的第一次留给顾欣儿,也算令他心里没有遗憾。 “苁儿,你与四妹先上床榻上休息,明日与令尊谈妥,再行商议何时回江都。”韩健叹口气道。 “你呢?”杨苁儿突然看着韩健问了一句。 “我?”韩健一笑道,“我便在这里喝杯水酒,对付一晚上便好。反正令尊要得是婚事的影响力,至于你我今日如何,他不会太关心。” 杨苁儿神情微微一暗,起身,回到床榻前坐下,招呼杨娥道:“四妹,到榻上来歇息。” “啊?”杨娥有些惊讶道,“可是姑爷……” “你没听姑爷怎么说?”杨苁儿神情一板,说道。 杨娥带着几分惶恐不安到了床榻上坐下,回头看了韩健一眼,韩健果然端坐在桌前,似乎一点也没介意他的婚床被她所占。 韩健突然吹灭蜡烛,将杨娥吓了一跳,不过随即她也心安下来,因为杨苁儿已经拉了她一把上了榻上。 杨苁儿与杨娥和衣而睡,韩健则有些百无聊赖,本来他也有几分困倦,但事到如今,他想睡也睡不着。 这算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洞房花烛,本来这是人生小登科,令他回忆无穷之日。可惜这婚事来的太尴尬,他自问也无法对杨苁儿付出百分百的真心,而杨苁儿又是一个那么有性格的女子,他也觉得有负于杨苁儿。 韩健自斟自饮喝了几杯,却听匀称的呼吸声传来,韩健回头看了眼床榻,尽管光线昏暗,不过也能大致看到床榻上的情景,此时睡在里面的杨娥已经睡着,而且好似睡的很甜美。 而杨苁儿则跟他一样睁着眼,好像在想事情。 过了又有小半个时辰,屋子里仍旧安静异常,突然韩健听到翻身的声音,紧接着是杨苁儿起身,下了睡榻走过来,到韩健身边,立了半晌也不说话。 韩健不转身,也能感受到杨苁儿在他背后那么默默望着他。 “苁儿,过来坐。”韩健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此时杨娥仍旧呼吸匀称地睡着。 杨苁儿轻声一叹,坐在韩健旁边的椅子上,脸上带着几分哀容。 韩健也知道杨苁儿此时心里不好受,现在唯一能让杨苁儿宽心的,就是让她感觉到自己并非虚情假意。韩健伸手拉住杨苁儿手,杨苁儿侧目看过来,带着几分不解。 韩健道:“今日乃是你我成婚的大喜日子,可惜今晚为夫却亏待了娇妻,实在是为夫之过。” 杨苁儿勉强笑了笑,将头转回去,道:“应该说是我亏待了相公才是。” 韩健笑道:“苁儿你这声相公,真是比这杯酒还要醉人。” 杨苁儿也微微一笑,这笑容中也多了几分温馨。 韩健双手握着杨苁儿的手,将杨苁儿的手捂暖,道:“苁儿,回到江都之后,为夫绝不会有负于你。就算将来我与顾家小姐成婚,也不会对你有所负……到时会让你们分府,免得见面尴尬。” 按照此时韩健的地位,就算是娶多少女人也不会有人干涉,娶多了女人自然也不需“分府”,分府将意味着将一个东王府分开,东王的正妃也将不定是谁。 虽然这对杨苁儿来说,不算是什么改变,不过却是韩健表示了不会亏待了杨苁儿的方式。杨苁儿身为南王女儿,对王府婚嫁礼制自然很了解,她自然不想加入东王府之后矮人一头,将来自己的子女也像今日杨娥那般,需要给顾欣儿的子女去陪嫁。 “你不怕顾家小姐难过?”杨苁儿心有感动,不过她还是赌气说了一句。她也知道这时候说这句,会令韩健所不悦。 韩健却毫无介怀地一笑,拍拍杨苁儿的手,道:“为夫也怕苁儿你难过。” 杨苁儿本来也在忍,到此时,她也忍不住流下眼泪,靠在韩健怀里。就好像当初二人在破庙中相依偎的温馨场景,二人在新婚之夜,也无须更多预言,只需要互相依偎来感受彼此呼吸即可。 第二百九十二章婚后 到第二日清晨,杨娥揉着惺忪睡眼起来,却发觉原本睡在她旁边的二姐不在,反倒是坐在桌前,靠在新姑爷的怀里睡着。 杨娥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起来,本来她是这婚事的旁观者,就算是陪嫁,她也要跟丫鬟一样来照顾这对新婚夫妇的起居。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能在床榻上睡一夜,而这对新婚夫妇却是干坐了一晚上。 “起来了?” 杨娥起来正要收拾好床铺,却听韩健突然说了一句,令杨娥显得惊呼出声。 “啊……姑爷,您……二小姐……” 杨娥有些语无伦次,此时杨苁儿也睡醒。杨苁儿先是抬头,很温馨地看了韩健一眼,转而看着立在床榻前的妹妹,微微一笑。 “四妹,昨夜之事……” 杨娥马上道:“二小姐放心,小妹不会随便乱说话。” 杨苁儿一笑道:“没事。你也早些回去母亲说好,可能这几日,你便要随我们一起到江都去,不再回来。” “哦。”杨娥应了一声,有些失落。毕竟她只是个陪嫁,将来却要背井离乡,说到底,昨日也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只是新姑爷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老婆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韩健知道,这时候南王就算有急事也不会来烦扰,毕竟是新婚之日,别人可不知道韩健和杨苁儿在新婚之日仍旧是以礼相待。 “苁儿,我们出去吧。”韩健道。“是时候去拜见令尊令堂。” “嗯。”杨苁儿起来,虽然二人昨夜以礼相待,不过到此时,杨苁儿倒有几分为人妻子的感觉,亲自给韩健整理衣衫。韩健也没拒绝,对于杨苁儿如此温驯好似小娇妻一般,他也很欣赏,自然不会去打搅杨苁儿为自己整理。 本来昨夜二人就是和衣而睡,杨苁儿只是略微一整理,便要与韩健一同出门。 杨娥却道:“二小姐。不可。这般还不行。” “怎么?”杨苁儿有些不解道。 杨娥指了指杨苁儿的凤冠霞帔,道:“二小姐还没有梳发髻呢。” 杨苁儿这才想起现在她已是为人妻子,很多事已跟她云英未嫁时不同。不过当下要梳起发髻,会很麻烦。而外面老婆子敲门声又很紧。 韩健道:“没那么多拘礼。这样也很好。” 说着。韩健为杨苁儿整理了一下头发,取下凤冠,稍稍将头发一挽。拿起桌上的发钗给杨苁儿戴上。 韩健的举动不但令杨娥颇为惊讶,连杨苁儿也是有些应承不起。杨苁儿自然知晓,就算是小门小户的夫妻,也不会有哪个丈夫会为自己的夫人挽头发插发钗,这是男尊社会的体现。而韩健对这些却毫无介怀,韩健只是想着早些解决了发髻的事,出去见人。韩健除了想见杨苁儿的家人,还想带着杨苁儿出城去见自己的两位姨娘,让两位姨娘知道自己已经成婚。 到韩健给杨苁儿插好发钗,一同出门去开门,杨苁儿已不再是之前那么冰冷生硬的杨家小姐,反而随在韩健身边,颔首娇羞而行好似一个小娇妻一般。 韩健没有去察觉杨苁儿的变化,到了小院门口开门,老婆子进来讨喜。韩健知道,这老婆子来,是催他们夫妻早点起床去见客,并非是来说些奉承话。 “我带你去见我娘。”杨苁儿出了门口,突然说了一句。 “嗯。”韩健拉着杨苁儿的手,笑着点点头。 杨苁儿此时羞喜之色挂在脸上,也没挣脱开手,韩健这才注意到杨苁儿的变化。难道是杨苁儿准备在母亲面前伪装自己很幸福,到现在已经开始预演了?想起昨日杨苁儿对他的冷淡,韩健不会相信杨苁儿此时脸上的小娇妻之色是真的,韩健到此时也对自己开始没了自信。 杨苁儿与韩健,走过南王府内的过道和回廊,到了南王府的后宅,也是一片殿宇林立的地方。南王府虽然并非皇宫,却也是王府,布置陈设上,也只有杨苁儿的小院很简单,其余地方也尽显王府的气派豪华。 到了一处拱门前,杨苁儿道:“母亲便在里面。” “嗯。”韩健点头,随着杨苁儿进了院子。眼前是一片很大的花圃。 花圃之后,有几座宫殿般的房舍,韩健走过去,见几名丫鬟正在交谈,见到杨苁儿和韩健过来,这几名丫鬟敛起神色,恭敬行礼。 “王妃可在里面?”杨苁儿问道。 “在。”丫鬟恭敬答道。 “嗯,你们先退下,我进去见王妃。”杨苁儿道。 丫鬟紧忙退到一边,杨苁儿好似一个小女孩一般,拉着韩健的手,她却先走在前面。到了宫殿里面,才知道里面并非睡房或者是客厅,而是一座好似佛寺一般的建筑。 在魏朝,一向是禁佛的,因而在魏朝各处基本看不到佛寺的存在,韩健没想到南王府中居然有这样一座佛寺。 进到这佛寺一般建筑中,韩健看了看周围布局,香火袅袅,佛像林立,只是缺少了一般佛寺应该具有的人气。进到里面,韩健一个人都没瞧见,也没瞧见杨苁儿的母亲。 “娘。”杨苁儿喊了一声。 宫殿很大,杨苁儿这一喊,甚至能听到回音。随之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一身佛衣,一脸清适淡然,拿着一个木鱼走出来,见到韩健和杨苁儿,微微一笑,随之点点头迎上前来。 “苁儿。”妇人说了一句。 韩健看了看妇人年岁,便觉得好像与杨苁儿母亲的年龄不符,杨苁儿此时年十八,杨苁儿的大哥不过年二十。而按照这年头女人生养的年岁,从十四五岁到二十岁第一胎,杨苁儿的母亲最多也只是四十,怎的好像是五十岁,甚至还要老一些? 不过即便年岁看上去大了一些,这个丈母娘还是保持了一些女子优雅的体态,面庞轮廓也与杨苁儿颇为相仿。韩健能觉出,杨苁儿母亲年轻时必然也是风姿绰约的娇美女子。 杨苁儿拉着韩健上前,道:“娘,女儿带相公来了。” 韩健被这么拉着上前,却不知道这年头应该称呼丈母娘什么,只好随杨苁儿。韩健躬身行礼道:“见过母亲。” 大概是觉得韩健说话很客气,面前妇人一笑,神容却又有些担心,轻轻一叹,才笑道:“东王不必多礼,小妇人承受不得。” 身为南王王妃,韩健也没想到眼前的妇人为人如此低调,本身在佛寺中也就算了,也没有王妃的架子,而对杨苁儿的关怀也是溢于言表。 “苁儿,你大哥可有消息?”妇人突然问了一句。 “娘,你放心,大哥不会有什么事,父王已经派人去营救,很快便会有消息。”杨苁儿安慰道。 妇人轻叹一口气,大概也知道女儿说这话是在安慰自己,也不揭破。 杨苁儿好像回娘家们的小媳妇一般,拉着妇人的手说个不停。韩健第一次感觉到杨苁儿竟然是如此多言,以前杨苁儿从来都是不苟言笑。韩健猜想,大概杨苁儿只有在母亲面前才会放下戒备,说这么多话,而妇人也愿意聆听。 “娘,我们要去见父王,就不能多陪您了。”杨苁儿跟妇人说了半天,起身道。 “嗯。”妇人点头,道,“早些去见过你父王。” 杨苁儿拉着母亲的手,显得有些依依不舍,她也知道,既嫁给韩健,将来就要去江都,将来很难再回豫州来,跟母亲见面也是见一次少一次。将来就算是红白事,已南王府和东王府之间亦敌亦友的合作关系,她也未必能回来。 杨苁儿看着母亲的脸,突然忍不住留下泪水,妇人帮女儿擦掉眼泪,笑道:“都出嫁了,还这般小孩子气,被你相公看到,不好。” 杨苁儿回头看了韩健一眼,突然露出个小女儿家的狡黠神色,眉毛一扬道:“他才不会呢。” 妇人一笑,又对韩健行礼,韩健赶紧回礼。杨苁儿拉着韩健的手,好似很高兴出门,可到了门外,杨苁儿却一脸悲泣,脸上泪水不断。 “苁儿,你没事吧?”韩健关切问道。 “没事。”杨苁儿稍微平静了一下,道,“想到日后不能回来侍奉母亲,心里难过而已。母亲也在为大哥的事而担心,希望大哥能早日脱险。” “会的。”韩健也不知说什么,只好随口安慰道。 二人出了花园,便要往文尚阁方向去见杨洛川。路上,杨苁儿神色也好了很多,大概也适应了身为韩健妻子的身份。 “苁儿,你母亲今年……贵庚?”韩健将一直以来心头疑问问出。 “你问这个作何?”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问道。 “当我没说。”韩健尴尬一笑。 杨苁儿笑道:“我母亲已经五十有九” “五十九?”韩健心说怪不得看上去杨苁儿的母亲好像很年老,一个五十九岁的女人,能保持的如此姿容已经不易。韩健再算了算,那不是说四十一岁才生下杨苁儿? 这年头,四十一岁的产妇相当罕有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夫妻双双把家还(上) 韩健估量杨洛川的年岁,大约在五十岁左右,南王居然会娶一个大自己将近十岁的女人,这在韩健看来也有些蹊跷。最可能的是,其中牵涉到政治婚姻,毕竟杨苁儿的母亲是姓黄的。 韩健与杨苁儿在文尚阁内见到了南王杨洛川,此时杨洛川的精神看上去很一般,面色上甚至带着几分焦虑。韩健料想,应该是北方镇南侯兵马与西王军之间的战事有些不顺,杨洛川急于要解豫州之困,发兵援救镇南侯兵马。 “贤婿,昨夜休息的可好?”杨洛川见到韩健来,笑盈盈迎上前,好像很关切韩健的模样。 “劳南王挂心,睡的还好。”韩健拱手行礼道。 杨洛川哈哈一笑道:“还称呼南王?贤婿有些见外了。” 韩健只好改口道:“岳父在上,小婿带内子过来向您问安。” “好。”杨洛川笑道,“这就安排素餐,吃过饭,还想让贤婿帮忙传信给城外郡王妃,早些商议两家结盟出兵之事。” 说着,南王府的随从开始上早餐,韩健这一日来近乎是空腹,他也早想踏实坐下来吃顿饭。不过听了杨洛川的话,韩健却能感觉出杨洛川的老奸巨猾,杨洛川让他帮忙传信,而不让他出城,还是有意要扣押在他城中。 “不知世子现下安危如何?”韩健没揭破,坐下来,问道。 “唉!”杨洛川叹口气道,“如今左谷上人带着犬子不知在何处。料想出不去城墙范围,本王还在派人在城中找寻。” 因为黑夜中南王将士防备松懈,左谷上人趁机带着杨曳杀出重围。到此时,韩健对左谷上人行动仍旧不解,左谷上人明着好像是为他而来,但实际上却是为更大的一件事。韩健之前也怀疑过,可能跟他和杨苁儿在往豫州路上,遇到的那些江湖人厮杀有关。至于具体,韩健暂且还不好推断。 一顿早饭,吃的也很沉闷。说是一家人。但杨洛川也只是将韩健当成是被迫结盟的盟友,而并未诚心实意当韩健是亲人。夹在中间的杨苁儿最为为难,这时候她坐下来跟父亲和丈夫吃饭,心中不免还记挂着兄长的安危。同时也担心父亲和丈夫之间产生什么隔阂。而她本身跟韩健之间也有隔阂。 吃过早饭。杨洛川便让韩健写信给城外,意思是要具体和谈。 “岳父,请容小婿不能随您所愿。”韩健直接开口回绝道。 “哦?”杨洛川脸色登时冷了下来。“贤婿此话何意?” 韩健道:“两家结盟,贵乎坦诚,现下我与内子结成百年之好,当带她出城见母亲长辈。若是我久在城中,两位郡王妃如何放心得下?又如何保证这结盟事后两家不会反悔?” “贤婿是想出城了?”杨洛川道。 “是。”韩健直接了当道。 “不可,不可。”杨洛川道,“好似贤婿所言,现下本王已将小女嫁于你,可谓满怀诚意。若是贤婿这一去……不回,那我南王府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韩健一笑道:“岳父好像忘了小婿现在的处境,若是我出城,执意反悔?将来我还如何回江都?” “这个……” 杨洛川一时沉默。他现在不肯放韩健走,是想把韩健这个东王抓在手上当成是人质,这样可以调动城外的兵马来帮他解决眼前的困窘。可韩健毕竟也不是傻子,若是江都兵马真的帮豫州解困,回头韩健能否得自由还难说,这时候杨洛川都不肯放人,到那时杨洛川更不会放人。 杨洛川道:“贤婿,你看这般如何?你与苁儿她一同带兵北上,令江都兵马随同,若是可将西王军打退,贤婿你再回江都军营,本王也不阻拦。这样可好?” 韩健一笑,也亏得杨洛川如此谨慎,居然对他仍旧很不放心。 韩健点头道:“这样也好。” 杨洛川哈哈一笑,道:“那事不宜迟,贤婿是否传信城外,商量一同出兵?” 韩健道:“商量就不必。我看不如明日就出兵,不知给我们多少兵马北上?” “三千兵马。”杨洛川道,“你们夫妇带兵出城,阵中会有监军助阵,到彭华城,本王会亲自带兵北上与你们协同而战。南王府与东王府联合出兵,如此声势,不怕西王军不撤。这可谓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贤婿也无须多虑自己的安危。” 韩健微微眯眼,他自然能感觉出杨洛川的用意,就是不肯放他走。即便到时候西王军真的撤了,因为军队中有监军存在,就算杨苁儿帮他,他也未必能离开军营回江都兵马阵中去与两位姨娘会合。 “贤婿可是还有顾虑?”杨洛川问道。 韩健一笑,摇摇头,当是应了。 随即早饭吃过,杨洛川又要商议军机,让韩健和杨苁儿回房休息。 等韩健和杨苁儿回到杨苁儿的小院,韩健亲自关上院门,如此一来整个小院也成为一个封闭的空间。 “你作何?”杨苁儿觉得韩健神色不太对,四下张望,便问道。 “苁儿,要是我现在出城,你是否会与我同去?”韩健问道。 “你……”杨苁儿眉头蹙起,道,“你不是说要留下来,与我南王府结盟,一同解豫州之困?” “话是不错。”韩健道,“可是苁儿你没发觉你父亲没有将我放行之意?” 杨苁儿贝齿咬着下唇,以她的见识和对父亲的了解,自然明白韩健所说之话非虚,杨洛川此时的确是想办法拖住韩健,让韩健安心留在南王府阵中,等到了真正解围之后,韩健仍旧可以被攥在手上当作筹码,这样南王就从结盟的被动转而主动。 “那又如何?”杨苁儿道,“你现在能出得了城?” 韩健一叹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苁儿你放心,就算是我们出城,到了江都军中,我也不会食言,会继续完成对你父亲的承诺。毕竟我现在也回不得江都,除非有你父亲兵马的支持。” 杨苁儿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此时韩健就是让她在丈夫和家族面前作出选择。要是同意,她就要跟着韩健一起走,将来立场自然也是站在丈夫这面。但若是杨苁儿不同意,可以选择大肆张扬揭破韩健要出城之事,令杨洛川有所防备,或者她可以置之不理,任由韩健离去而她自己留在城中。 “我不知道。”杨苁儿考虑半天,才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不过这答案,已经令韩健很感动,这也代表杨苁儿已经开始站在他的立场上去考虑事情。现在杨苁儿不肯走,是因为她本身想的太复杂,不知将来如何在南王府和东王府中自处。现在她说不知道,只是想逃避问题,将问题的裁断权交给韩健。 韩健拉着杨苁儿的手,道:“苁儿,我不会负你,只要你父亲不负盟约,我也不会对你南王府作出任何不利之事。” 杨苁儿看着韩健,神情有些复杂,最后她还是点点头。毕竟这是韩健对她作出的承诺,只要韩健履行了这承诺,她就不会夹在中间为难。将来就算是杨洛川主动破坏今日的盟约,那她也不用为今日之事而感觉惭愧,她也不会觉得有负于南王府。 韩健陪杨苁儿一起进了屋子,杨苁儿坐在床沿上,而韩健则坐在昨晚坐着的椅子上。 两人沉默了半晌,杨苁儿才问道:“你如何出城?” “难道苁儿你忘了家师也在城中?”韩健道。 杨苁儿这才想起在小院见到韩健时,也同时见到的法亦。法亦的武功她是很清楚的,已法亦的武功,自然能在南王府来去自如,至于如何将韩健带出豫州,这会有些麻烦。 “那……你师傅今日会来?”杨苁儿再问道。 “不会。”韩健道,“就算来,今日我也不会出城。我们要在带兵出城之后,伺机离开军营回到江都阵中。或者就算是在帮豫州解困之后再走也来得及。我是想问清楚苁儿你的想法,将来要走的时候,我不想独自离开。” “嗯。”杨苁儿微微点头道,“既然我父王已答应在逼退西王军后放你离开,到时父亲不肯放行,我也会帮你。” “嗯。”韩健一笑,点点头道,“有苁儿你这句话,为夫心里很安慰。” 杨苁儿勉强一笑,坐在那有些神不守舍。韩健知道杨苁儿对昨日之婚事根本就不满意,本来杨苁儿对他有情,可是昨日的婚事,完全没有征求过杨苁儿的同意,自始至终都是一场政治联姻。现在婚事过后,又让她在家族和丈夫之间作出选择,的确令她很为难。 平日里的杨苁儿就算表现的再坚强,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很多事她还没有准备。 到了下午,杨洛川派人过来通知,说是城外江都军中已经派了几人过来接洽,商议如何出兵之事。因为东王府的人来,韩健就不得不出席。 韩健到了才知道,来人并不是他的两个姨娘,而是侍卫队长张行。 张行除了要来商议如何出兵,主要是为探知韩健是否安好,同时也是为确证婚事的确举行。 “张侍卫,你且回去通知两位郡王妃,我现下安好,让她们不用担心。”谈完出兵之事将走,韩健对张行嘱咐了一句。韩健使个眼色,张行便有所明白,毕竟张行与韩健也算共经过很多场面,对韩健的为人很了解。 第二百九十四章夫妻双双把家还(中) 韩健给张行打眼色,也是跟张行接洽,让张行准备好接应。韩健自信张行能体会到这层意思,回去会对他两个姨娘说清楚。 等商量完出兵,韩健便又与杨苁儿回到小院内。到天黑时,南王府的人送来饭菜,韩健和杨苁儿便在房间里用餐,这时候早晨回去的杨娥也回来,毕竟韩健和杨苁儿新婚燕尔,这几日她都要负责在床榻前伺候。 “四妹,你困的话先休息。”杨苁儿见杨娥精神不太好,说了一声。 “嗯。”有昨日的经验,这次杨娥也没说什么,直接到床榻上休息。韩健和杨苁儿则坐在椅子上,对着灯火好像在低声说着事情。 到了二更天,韩健突然吹灭蜡烛,对杨苁儿指了指屋顶。 杨苁儿点点头,韩健到门前,打开门,法亦从屋外进来。法亦先是看了床上躺着的杨娥一眼,走上前,点了昏睡穴,这才过来到桌前。 “师傅。”韩健行礼道。 法亦看了杨苁儿一眼,突然叹口气道:“健儿你……成婚了?” “是。”韩健惭愧一笑,毕竟在他眼中,法亦是他最初的梦中情人,告诉自己的暗恋情人自己成婚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明日东王兵马便要起行,你也要出城带兵北上,可是有何安排?”法亦问了一句,这话也带着几分避讳,韩健知道法亦是在避讳杨苁儿。因为法亦对这个出自南王府的二小姐并不太放心。 “师傅,我准备在明后两日。趁机会离开豫州军营,直接去与东王府兵马会合。到时候还需要师傅你从旁协助。”韩健道。 法亦微微皱眉,看了杨苁儿一眼。韩健拉着杨苁儿的手,道:“苁儿会与我同行。” 法亦这才知道韩健和杨苁儿提前已经商量好,这次不过是通知她一声。 法亦点头道:“到时为师会借机会靠近豫州军营,接你们出来。” “嗯。”韩健点头,跟法亦商量了一下到时候的具体细节。法亦便要离开。 等法亦走了,杨苁儿才有些怅然若失地坐在桌前一个人发呆。韩健上前安慰两句,杨苁儿神色才有所好转,靠在韩健怀里睡了一夜。 到第二天。杨洛川将韩健和杨苁儿叫到文尚阁商量出兵之事。顺带。江都的军将也都齐聚,一同商量如何施救镇南侯的六万兵马。 此时,镇南侯的六万兵马被阻断在小河口以北六十里,距离豫州大概三百里的地方。而西王军这次出兵也并不是很多。几方兵马加起来大约有七八万之多。比镇南侯的军队也多不到哪去。但关键是西王军扼守住小河口南岸的有利地形。镇南侯的六万兵马想南渡不得,而西王军又从两个侧翼发起进攻,镇南侯只能暂时将兵马北撤到绛州城里。等待援军或者伺机突围。 “东王,你怎么看?”在大概了解到当下镇南侯兵马与西王军的对峙形势之后,杨洛川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故作不明就里,道:“南王不是说,我们兵马所至,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次东王府和南王府联合出兵,有十万兵马之众,加上镇南侯的六万兵马,里应外合之下,西王军没有不撤的道理吧?” 在场的所有兵将在听过韩健的话之后,虽然有很多人同意韩健的说话,但没有一人评价。毕竟这是南王在问东王的意见,而两个人都是执掌一方的藩王,手下都有军民无数,可谓高高在上。 南王听完,心中不由冷笑,自然对韩健的说法不屑一顾,这样的话,基本稍微懂一点军事的人都会这么说,虽然道理成立,但跟现实往往差的很远。 战场上,首先要想的的是如何战胜对方,而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昨日杨洛川之所以那么说,是想突显两方结盟所产生的声势,阐明两方结盟的重要性。今日韩健这么说,就有点太自以为是,认为西王军会撤兵,但实际上,就算是西王兵马在数量上占据劣势,但毕竟西王军准备充分,粮草也充足,完全可以趁着援军立足未稳之时反戈一击。毕竟西王军在断了镇南侯所部南撤路线之后,就是做好围城打援的准备,至于援军有多少兵马,相信西王阵中也早有准备,就算派百万雄师过去,西王军也未必会直接撤兵。 “好,就借东王贵言。”杨洛川一笑道,“这次东王夫妇领兵在先,作为先锋,这一战务必不能有失!” 手底下的军将纷纷应是,因为当先锋的是韩健,那也就是说,韩健出兵如果受到阻滞,被困或者战败,那东王府兵马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东王府一出兵,就变成西王府和东王府兵马的混战,南王兵马就可以捡现成的。那至于出兵战略上,南王已经不需要关心如何解困,只需要考虑如何挑拨东王府和西王府混战便可。 从文尚阁出来,韩健和杨苁儿要最后回小院准备出行的事宜。到中午,兵马便要出发。 二人走在路上,杨苁儿便道:“你是早就看出我父王的用意?” “你父王有别的用意?”韩健板着脸一说,看到杨苁儿带着怨恼的正经神色,也不由笑出来。 “你骗得过别人,还能骗得了我?”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道,“你明知道我父王是让你打头阵,吸引西王军的注意。你也不说。你以为我们领兵到了小河口,只要你不出兵就万事大吉?到时候恐怕我们豫州军中会自乱,露出破绽来给西王军打,到时候就算是你死了,我父王也不会心疼。” 韩健知道杨苁儿话中之意。要是按照杨洛川的想法,韩健带着三千兵马到了小河口,就算是韩健聪明到察觉危险,按兵不动,杨洛川也有办法“架着”韩健出兵,让他去送死。总之韩健这次出兵,主要是当诱饵,吸引西王军出兵,到时韩健有个三长两短,那江都兵马一方,必然要为韩健报仇,东王府兵马和西王府兵马一交战,就是豫州兵马等着捡现成的时候。 “苁儿,我不关心令尊是否心疼,我就想知道,若是我有事,你是否会心疼?”韩健突然笑着望着杨苁儿问道。 杨苁儿怨恼地看了韩健一眼,将头别向一边。韩健从后抱着杨苁儿,道:“只要我知道苁儿你关心我,便好。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那我父亲那边?”杨苁儿有些迟疑道。 “放心。这次我们主要目的是逼退西王军,我有办法,再说,我们也并不需要打头阵,忘了昨日跟师傅她说的那些话?”韩健道。 杨苁儿神色稍稍好转,她对韩健的能力并未有所怀疑。在撤出洛阳后,韩健行军布阵的一些方略,在她看来已经很成熟,不需要她来教。她只是担心,韩健是装糊涂,回过头来设计害南王府兵马,就算韩健之前对她有所承诺,可这次就算韩健陷害南王府兵马,也完全可以借口是她父亲不仁在先。但韩健刚才说的话,明摆着告诉她不会因此而设计来令豫州兵将有所失。 过了中午,韩健与杨苁儿骑马到了城北的军营。 在几天前豫州内平息了一场规模浩大的军变之后,整个豫州城也布防紧密。杨洛川因为对手下军将不放心,也经常调防。而韩健这次所率的三千兵马,已步兵为多,根本是一支地方守备的军队,战斗力低下。 韩健到了,军容不整,干脆也没一点要去战场上拼死杀敌的意志。韩健看了看,故作不解,这时候杨洛川派来的几名监军已经到位,准备出城北上。 因为之前东王府兵马已经撤出豫州一段距离,虽然未到百里,却也有几十里。而且昨日行军商定中,江都兵马不得靠近韩健所部五十里。这也是杨洛川为了防止韩健逃走所作出的一些要求。 明着上,张行是代表东王府兵马答应了杨洛川的请求,而杨洛川也不担心江都兵马会出尔反尔,因为韩健还在他控制之下。只要情势不对,他大可杀了韩健然后撤兵回豫州。 韩健与杨苁儿名义上是这支三千兵马军队的主帅,但实际上,真正领兵的却是那些监军。杨洛川对手下人不放心,派出的监军也不是一个,而是七人。杨洛川为了防止这七人一家独大,也同时规定这七人各自为政,互相之间不得有所接触。同时杨洛川还派了监视监军的监军。 这令这支军队的组成结构很复杂,韩健也觉得这是杨洛川的一招蠢招,正因为杨洛川不放心的有心安排,令这支兵马可说是达到了政令混乱的地步。韩健只需要稍微利用一下,便可以钻漏洞出来,甚至不需要别人来接应。 不过韩健对江都兵马的行军动向并不太了解,毕竟没有斥候来调查江都兵马的行进方向。因而他也不得不暂时委曲求全,留在豫州军中,等离开豫州一段路程之后,再行逃走。到那时,他回了江都军中,才可算是回到自己的主场。 第二百九十五章夫妻双双把家还(下) 韩健和杨苁儿所率的三千兵马第一日下午离开豫州不过四十里便要驻扎,在全军埋灶造饭之后,韩健便知当夜是离开的最佳契机,否则,越往北,他的处境将愈加危险。而此时,因为队伍距离豫州城很近,也是那些监军防备松懈之时,适合逃走。 当夜韩健和杨苁儿吃过晚饭便回了营帐,像韩健和杨苁儿这样夫妻带兵出来领兵的情况的确不多,加上二人身份特殊,就算是杨洛川派来的监军也无法阻止韩健和杨苁儿共宿在一起。 到三更半夜夜深人静之时,韩健和杨苁儿仍旧没睡,他们在等负责接应的法亦的到来。 当夜月黑风高,本身已是冬天,气候寒冷,整个军营里也有些萧条。此时法亦小心穿过军营的哨探过来,直接到韩健和杨苁儿的营帐里。 韩健一直瞪大眼看着营帐外,等看到一个黑影过来,他先是提起防备,等法亦发出暗号之后,韩健才紧忙将营帐一侧用匕首划开,法亦也进到营帐内。 “师傅,这一路还好?”韩健见到法亦,先是关切问了一句。 “队伍防备如此松懈,要是有敌军偷袭,怕是无法阻挡。”法亦道。 韩健苦笑一声,杨洛川派他领兵,就是让他去当诱饵的,这种情况下军营鹅防备又如何会很强?倒是对他的盯防,比盯防偷袭的敌军还要紧密,好在法亦很有经验。躲开了明哨和暗哨,一路过来与他接应。 “师傅,可以走了?”韩健问道。 “张侍卫已经率一支骑兵出来迎接,估摸天明时候能会合。要小心谨慎些,被人发觉,这一路恐怕会被追到。”法亦道。 韩健看了杨苁儿一眼,道:“没问题,师傅。我们已经准备好。” 法亦不再说话,将拿着的包袱递给韩健,里面有两身夜行衣。毕竟在月黑风高夜。有夜行衣行动会方便许多。 “苁儿。换上。”韩健将夜行衣递给杨苁儿。 杨苁儿手拿着韩健递过去的夜行衣,却有些为难,她从来没穿过夜行衣做过偷鸡摸狗的事,现在她身为带兵将领。居然要跟宵小一般穿夜行衣离开军营。是她所不情愿。这属于主将逃走。要是她走了,又如何要求下面的将士为南王府卖命? “苁儿,你怎么了?”韩健胡乱将夜行衣套在身上。有些惊讶看着杵在那的杨苁儿,问道。 “我……”杨苁儿欲言又止。 韩健安慰道:“苁儿,你放心,这次我们离开这里,照样会帮你父亲解决豫州之围,到时镇南侯的兵马得归,才是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现在令你们南王府兵马有所折损,我也没什么好处,我怎会如此不智这般做?” 杨苁儿思虑再三,不得不将夜行衣穿好。此时刚出去将几名靠近营帐缺口的暗哨点倒回来的法亦招呼一声,示意韩健和杨苁儿可以离开。 “苁儿,走。”韩健拉着杨苁儿的手,表示什么事都要一起做,夫妻同心。 杨苁儿不再挣脱开,两人随着法亦从营帐缺口出来,抹黑往营地外面走。 整个营地里很昏暗,不过每隔几十步,便会生起火盆来照明,顺带也会有将士守夜。不过守夜将士很懈怠,到三更半夜之后,这些士兵有半数以上都昏昏欲睡或者已经睡着,加上法亦防备心里很强,对周围巡查士兵也很警惕,从韩健营帐到出营地,一路倒也无事。 等韩健拉着杨苁儿的手,随着法亦离开军营的内部范围,不禁有些感慨杨洛川的狠辣,要真是这样的一支三千兵马,到了前线,随时都会被北王军偷袭,到时他如何能保全性命?恐怕到时连杨苁儿的性命也不保。杨洛川为了解困,为了令江都兵马与西都兵马兵戎相见,可算是连女儿的性命都准备搭上去,一切都装的好像他也是受害者一般,其实这都是他的阴谋。 “师傅,我们还要走多远?”出了营地,韩健知道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法亦就算是夜行百里,也该准备接应的马匹,否则已他们三人六条腿,想躲开豫州军营外围的斥候也不是办法。 “前面两里外,有马,不过只有两匹。”法亦道。 “无妨,我与苁儿共乘一匹马便可。”韩健道。 杨苁儿听到只有两匹马,心下也略有为难,她现在虽然已与韩健成婚,但毕竟二人并无肌肤之亲,她心中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三人过了几道暗哨,便过了军营外围防备线,直接到了一处灌木丛中。法亦到阴暗处,在一个好似山洞洞口的外面,牵出来两匹马,韩健看到马匹,也有些放心下来,总算不用再两条腿奔波赶路。 “上马。”法亦将一匹马的马缰和马鞭递给韩健,先行上了一匹马,招呼道。 “苁儿,你先上。”韩健道。 “我……”杨苁儿当下有些为难,在韩健和法亦注视下,她有些迟疑上了马匹,随后韩健不由分说,直接踏着马蹬上了马,从后环住她的腰,同时抓紧了马缰。 杨苁儿登时身体一僵,好似动也不会动一般。韩健没有跟杨苁儿拘泥于一些细节,直接策马驱动马匹随上法亦的脚步。 法亦指了指西南方的方向道:“我们走那边,一路都是草地,不过有些低洼的地方,我们要小心避过,这一路还是要小心豫州巡查的兵马。” “好。”韩健应是,这里毕竟是豫州城的外围,豫州巡逻的兵马还是很多,要是走官路,肯定会很危险,只能走山路。而这年头,山路并非条条道路都能通行,很多路到了深山便无路,他们只能自己找路来行,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跟同样对路况不明的接应兵马会合,的确不是容易的事。 一路上,韩健加鞭策马,走的也很快,一路上韩健除了听到风声,近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杨苁儿也很沉默,一路都无话。韩健知道此时杨苁儿心中也会很复杂,他这么做,等于是将杨苁儿拐带走,说到底是一次私奔。杨苁儿离开豫州,从此便算是他东王府的人,将来杨苁儿别无选择,一切都将出嫁从夫,就算是他韩健背信弃义,杨苁儿不得不回到南王府,杨洛川也不会再善待这个当了叛徒的女儿。 此时韩健除了能将杨苁儿抱的紧一些,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温暖,也别无他法。 一路行了两个时辰之后,估摸还有一个多时辰将天亮,法亦这才停下来小憩。这一路上马不停蹄,马匹也累得够呛,法亦也知道再这么下去,可能韩健所乘的那匹马会累倒在路边。 “师傅,能确定我们现在的位置?”韩健走上前,问了法亦一句。 法亦微微摇头,对于豫州之外的地形,她不是很清楚,这一路走来她只是知道方向大致没错,除此之外,何处才是与张行所商量的接应之处,她也说不准。 韩健回头看了眼来路的方向,这两个多时辰,他们已经走出四五十里路,尽管如此,因为他们并非直线离开豫州,此时他们距离豫州,也只是六七十里路的模样。张行所带的兵马,要是一路上没什么阻碍,大概已经会与他们碰头,毕竟两方本来只是相距不到百里。 “这里是城西的三里坡,往西十里,便到往西都向北的官道。”一直沉默不语的杨苁儿突然说了一句。 韩健这才想起他们一行三人中,杨苁儿对地形门清,这是她的地盘。作为南王府的二小姐,杨苁儿这几年不少次巡查豫州各处,随便在豫州哪个地方,估摸她都能判断自己身处在何地。 “苁儿,多谢你。”韩健起来,抱着韩健肩膀笑道。 杨苁儿脸上并未挂着笑容,杨苁儿想到将来无法面对父母,也无法面对南王府军民,便有些羞愧,她本来准备不出声,只是当自己是被人“拐走”,现在开口,等于她也是共犯。她心里很清楚,她本来就是情愿跟韩健走的,只是她不想令自己内心不好受。 “既然如此,上马,快些出发了。”法亦看了看天色,招呼道。 因为月黑风高,想在这样的夜晚判断出方向,也必须要有足够经验,而法亦夜行经验很高,即便在这样情况下,也能将方向判断的毫无错处。 三人上马,这次韩健将杨苁儿抱的更紧,好像怕她逃走一般。两匹马快速而行,往西再行十多里,果然到了一条通往西北的官道,过了官道,再走不到五里,天色将明时,已经看到接应骑兵的到来。 “别急。”韩健招呼法亦一声,这时候还不能确定骑兵身份,他们也不得不暂时停下来,看看情况。 不过随即,韩健看见骑兵中所发出的火把信号,此时天色将明不明,韩健对这些信号还算熟悉,都是东王府兵马负责接应的信号。韩健此时手上并无打出信号的火把,只能是硬着头皮骑马上前,到了骑兵阵前大约五十步外,韩健也停下不前,此时张行已经带着几骑迎上前来。 第二百九十六章一意孤行 见到张行,韩健心也定下来。虽然现在还算不上是彻底逃出生天,不过有张行所带的这些人,就算是有追兵过来,也能拖住很长时间,让他们逃走。再加上,见到东王府军将,将意味着进入到江都兵马斥候的范围内,之后在判断方向上就不再会出错。 “少公子。”见到韩健,张行没有下马,只是在马上提着马缰拱手行礼。 “不必多礼。”韩健道,“张侍卫这次带了多少人马过来?” “六百骑。”张行道,“两位郡王妃担心少公子安危,这一路上还会有人接应。” 韩健点头表示明白,这说明他的两位姨娘,韩崔氏和韩昭氏不止派出张行一路人来接应,接下来,若是遇上豫州兵马阻截,张行大可将六百骑兵全数留下来抵御,方便他逃走,还会有其他路兵马过来接应。 张行对韩健招待完,马上传令下去,起行离开,往江都军营方向而去。 有了护卫兵马相随,韩健感觉底气也足了许多。韩健换了马,不过还是执意让杨苁儿跟他共乘一匹马。对此,杨苁儿也没提出反对。 杨苁儿身在江都兵马阵中,也能感受到自己是个“外人”,好像不受欢迎的敌人一样,因为这些兵将所防备的也是她所忠诚的南王府的军将。现在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韩健,所以她宁愿跟韩健共乘一匹马,除了能令自己感觉到心安。同时也是让那些兵将知道,她已经是东王府的郡王妃,韩健的夫人。 张行对回程之路作好了充足准备,甚至作出最坏打算,不过这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问题。到正午时,从斥候那里得来的情报,已经距离江都十万大军的前营不到十里。 “九王妃在前营中。”张行对韩健说道。 韩健点头,虽然他一向跟自己的十几个姨娘关系不错,但其中最要好的。还是曾身为他亲生母亲婢女的九姨娘韩昭氏。知道很快能见到韩昭氏。韩健心中也升起几分急迫之感。不过越到此时,韩健越想起一些人,身在江都翘首以盼他归去的顾欣儿,本来要随杨苁儿嫁过来的杨娥。甚至是被他丢弃在豫州城里的二柱。 韩健心情复杂。随着兵马到了江都兵马前营。到了军营外,韩昭氏已经亲自带着兵马迎出来。 “九娘。”走上前,韩健也不需要戒备什么。直接从马上跳下来,行礼问安。 “健儿,这一路还好?”韩昭氏步行上前,拉着韩健的胳膊嘘寒问暖,情真意切。 韩健脸上挂着笑容,跟韩昭氏寒暄过后,韩健马上回去,将立在马前的杨苁儿拉了过来。见到杨苁儿,原本脸上满是笑容的韩昭氏,脸色也不由冷淡下来。 “南王府二小姐?”韩昭氏皮笑肉不笑打一声招呼。 “九娘,苁儿她现在已是我妻子,也就是九娘的媳妇,半个女儿。”韩健感觉出韩昭氏的不友好,笑着说道。 韩昭氏勉强一笑,点点头道:“你三娘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回来以后,赶紧随我回中军之中,这样才算放下心。今晚,中军就会过来。” 韩健点头表示会意。既然韩昭氏对这个新晋的郡王妃不喜欢,韩健也不会厚着脸皮上去说什么,现在说到底,他的十几个姨娘也将他当成是孩子看,对于他所作出的联姻选择,相信没人会支持他。也只是因为他是东王,韩昭氏才会包容他,没有当即发作。 韩昭氏与韩健一同进了营帐,韩健旅途劳顿,韩昭氏让下面的人准备了膳食过来。 “健儿,吃完饭先休息,到晚上你三娘过来,要打起精神。”韩昭氏临离开帐篷之前叮嘱道。 “嗯。”韩健点头,亲自送韩昭氏出了帐篷。回过头来,却发现杨苁儿拿着筷子也吃不进东西,他们这一路匆忙,肚中饥饿,杨苁儿如此感怀的态度,韩健便知道杨苁儿已经嗅出些苗头。 “苁儿,快些吃东西,吃完休息好,晚上还要见我三娘。”韩健道。 “嗯。”杨苁儿仍旧不语。 韩健见此状况,不由叹口气道:“我也知道刚才九娘对你态度不好,不过你放心,将来她们会对你改观,毕竟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东王妃。” 杨苁儿抬头看了韩健一眼,道:“在你几位母亲眼中,只有顾家小姐才是你正妃的不二人选,我只不过是你任性娶回来的妾侍。” 韩健听杨苁儿这话,便知道杨苁儿心中到底有多少的失望。在杨苁儿来之前,她肯定也想象过跟几位婆婆见面时的场景,她自然不敢期冀能得到多少认同,但至少虚以委蛇,能令韩健的姨娘们不另眼相待便是,她也不是说非要霸占着韩健正妃的位置,她也知道韩健娶她也是权宜之计。现在来了,被韩昭氏如此怠慢,她心中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苁儿,你放心,就算她们不认同你,在我心中,你也不会是妾侍。”韩健用手搂住杨苁儿的腰,道,“何况,她们何尝认同过我?这次,就算是你我联起手来,让她们知道到了长江前浪推后浪的时候。” 杨苁儿看着韩健的眼神,不觉间也感觉到几分害怕。她从来没监国韩健如此深邃而深沉的眼神,韩健以前总是有中玩世不恭的轻佻,即便做正事,也会做的带着几分儿戏。但这次,韩健好似要做一件要证明自己的大事。 杨苁儿自然知晓,这次东王府出兵,完全没经过韩健这一关,也就是说,韩健的东王之位,被女皇和他的众多姨娘给架空了。虽然这些姨娘们很疼他,为了他甚至能不惜违背女皇的意思,但说到底,这些姨娘也只是关怀他,而不是事事都要听他的意思。 现在韩健已经逃出生天回到江都军营,要是负责带兵的韩崔氏和韩昭氏不履行当初与南王府一同进兵抵御西王军的结盟方案,杨苁儿也不知该怎么解决。当下就看韩健如何能令两位姨娘必须要遵从他的意思,继续进兵,除非韩健自己也想撤兵,置他之前的承诺与不顾。 “苁儿,吃过你先休息,为夫还有事要做。”韩健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起身说道。 “你要出去?”杨苁儿看着韩健,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舍和害怕。虽然杨苁儿以前天不怕地不怕,但现在她处境不同,她是韩健的妻子,而且不为当下东王府掌权者,也就是韩健众多姨娘的认可。现在要是韩健也置她不管,她实在不知该去哪,豫州城她已经回不去。 “苁儿,你多心了,我哪都不去。”韩健一笑道,“不过是起来倒杯水喝。” 杨苁儿这才稍微宽心下来,稍微冷静一想,她也开始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忧。她之前也不知自己也会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有如此多担心,可当先前看着韩健起身的那一刻,她真的怕韩健就这么出了帐篷,一去不回。她也终于知道了韩健这个丈夫,现在对她而言是多么重要。 韩健吃过饭,便与杨苁儿和衣而睡。到日落黄昏时,营帐外一阵喧哗,韩健起身,杨苁儿也睁开眼,二人眼睛都有些干涩。 “健儿在里面?”营帐里光线昏暗,韩健起来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门外传来三姨娘韩崔氏的声音。 紧接着是韩昭氏的声音:“他在里面休息……还有南王府二小姐。” 韩昭氏如此在韩崔氏面前介绍杨苁儿,便知道这两位姨娘对他擅自成婚之事有多气恼,现在就算他把杨苁儿带回来,也得不到她们的认可。 “三娘。”韩健打开布帘,走出营帐。 韩崔氏一身戎装,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韩健,不由欣慰一笑道:“健儿,你可算平安回来。可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三娘多担心你。” “这不是没事?”韩健一笑道。 “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韩崔氏道,“都怪杨洛川那老匹夫,竟敢扣押我东王,简直不将我江都儿郎放在眼里。” 韩健听到韩崔氏这话,便知韩崔氏心下有多恼火。现在他平安无事回来,韩崔氏要是执意发兵回去打豫州城,那全盘计划就会打乱,就算打下了豫州城又如何?那是替女皇所打的,跟他这个东王也无丝毫关系。 但若是韩健可以跟豫州结盟,那他就有了底牌,就算是女皇也奈何他不得。 “三娘,可是还要继续进兵北上,击退西王军?”韩健一脸谨慎之色问道。 韩崔氏稍微沉默了一下,往韩健身后看了眼,此时杨苁儿也从帐篷里走出来,刚才韩健的问题,杨苁儿自然也听的清楚。 “此事,晚上再谈。”韩崔氏道,“健儿你休息的不够,再进去休息,晚上会让人过来叫你,一起到中军营帐商议事情。” 韩健知道韩崔氏现在不说,就是打定主意要反悔。这时候他也到了必须要阐明立场的时候。 “三娘,九娘,我看也不用等晚上再商议。”韩健道,“既然你们都在,我也直话直说,这次就算你们对我所作之事不认可,我也坚持与南王府联姻结盟之事,请两位姨娘切莫一意孤行!” 韩崔氏叹道:“健儿,三娘看你才是一意孤行吧?” 第二百九十七章硝烟 韩健之前所为,就算是韩崔氏和韩昭氏嘴上不说,可在她们眼中,韩健还是太任性而为。在她们眼中,韩健更像是孩子,她们会有诸多的不放心,自然韩健所作也不会得到她们的认可。 韩健道:“既如此,那今晚两位姨娘再行商议,出兵北上之事,还请两位姨娘不要当众拒绝。” 韩健说完,先与杨苁儿进了帐篷之内。他知道这么跟韩崔氏和韩昭氏争论下去也不是办法,暂时还是冷处理,让韩崔氏和韩昭氏知道他的态度,她二人毕竟年长,懂得考虑事情,在考虑之后会在一些事上作出妥协。 韩健回到营帐里,自己点燃蜡烛,一个人坐在桌前不语,而杨苁儿则坐在床榻前,安静看了韩健一会,她能感觉到韩健此时的烦躁。 “你回来前不是就预料到,事情不会像你所想的那么顺利?”杨苁儿突然说了一句,带着几分安慰的口吻道。 韩健叹口气道:“以前我觉得有这么多姨娘照顾,是件好事,很多事不用我愁,自然会有人帮我处理。可当现在,她们当家当了十几年,让她们接受我执掌东王府的一切,显然还需要时间。但当下的形势,却容不得拖延下去,这才是我最为难的。” “为难?”杨苁儿微微蹙眉,她能感觉出韩健这话中带着另一层意味。这层意味,将意味着韩健要将他的十几个姨娘划为敌对的立场,这涉及到东王府的夺权。 韩健道:“我知道。我的这些姨娘们,对我是足够疼爱,也不惜为此而违背陛下的旨意,但不论怎么说,她们在大事上不会听我的,就好像她们也永远把我当成是长不大的孩子一般。苁儿,你可能明白我现在的烦恼?” 杨苁儿勉强一笑,到此时,她不知该说点什么安慰韩健。现在摆在韩健面前的,是东王府的决策权。在女皇抵达江都之后。东王府决策权愈发重要。韩健选择一意孤行跟南王府联姻,也是为了夺回东王府决策权,但韩健的姨娘们并未准备将决策权交给尚未成熟的韩健,这也是她有目共睹的。 现在韩健可以选择忍气吞声。这是韩健所不情愿的。韩健是那种激进之人。他要作的事,再危险也会去做,怎会任由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的姨娘们和女皇来摆布?可当下韩健若是想硬来。韩健缺少手底下人的支持,这么多年以来,韩健只是东王府名义上的当家人,东王府大小事务都是由他的姨娘们来代理,这种情况下,韩健即便想武力夺权,也会很困难。 “你准备今晚如何跟你姨娘们说?”杨苁儿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韩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我三娘和九娘坚持与南王府联合进兵之事,帮你们豫州解困,这是我对你父亲的承诺,也是对你的承诺。” 杨苁儿此时并未奢求韩健可以劝服两个姨娘,她也看出来,韩健要做到这点不易。她现在站在韩健立场上考虑,只要韩健心中是这么想,她已经别无奢求。 杨苁儿微微慨叹道:“你两位姨娘,未必会应了此事。” 韩健未说话,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杨苁儿能感觉出,韩健此时也有些为难,就好像要她在南王府和丈夫之间作出选择一般,现在韩健也要在亲情和权力面前作出一次选择。 很快,军营中人将饭菜送来,韩健和杨苁儿用过饭食,张行亲自过来传话,让韩健到中军大帐商议事情。 “苁儿,一起去。”韩健招呼杨苁儿道。 “不用了。”杨苁儿神色有些尴尬,道,“我还是留下来。” 因为韩崔氏和韩昭氏对杨苁儿心怀戒备,就算是杨苁儿现在是韩健的夫人,而跟韩健近乎私奔一样出来,她们仍旧是将杨苁儿当成外人。这次东王府的内部军事会议,韩崔氏和韩昭氏也没有请杨苁儿到场的准备。 韩健一笑道:“苁儿,这次是你嫁过来,第一次正式见东王府军将,你不出席,我那我出席还有何意义?” 说着,韩健拉着杨苁儿的手,像是对外宣示着什么一样,与杨苁儿一起出了营帐,往不远处的中军大帐行去。 一路上,也有不少兵将,这些兵将也认得韩健本人,见到韩健跟杨苁儿牵着手过来,他们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之前女皇已经公告天下,说是要将顾首席的爱女嫁给韩健做正妃,但现在韩健却执意娶南王府二小姐为妻,这也让这些兵将知道,现在的东王并不太满意女皇的婚事,甚至违背了女皇之意。 韩健到中军大帐,韩崔氏和韩昭氏得到韩健带杨苁儿过来的消息,亲自迎出帐门。见到韩健带杨苁儿而来,江都军营中最高的两位统帅,脸上虽然没表现出极端反应,却也有几分不满。 “健儿,你……”韩崔氏跟韩健说着话,却是冷冷打量着韩健身后的杨苁儿。 韩健一副气定神闲神色,道:“三娘,我带苁儿来参加这次会议,没问题吧?” 这时候,韩崔氏若是说有问题,那就是下东王的面子,一边那么多军将看着,要是她把杨苁儿赶回去,将意味着东王将面子扫地。若是如此,已韩健刚毅的性格,当下会作出什么,她也不敢想。她只是知道,在这么一个小细节上不要太纠结,也不要把韩健逼的太紧。 在韩崔氏眼中,现在韩健只是个任性而有叛逆的孩子,有时候这样的孩子的确该打压,但也不能令其反叛之心太严重,否则将适得其反。 “怎会有问题。”韩崔氏考虑片刻,一笑道,“到军帐里面说话。” “好。”韩健说着,亲自扶杨苁儿走进营帐,韩健对杨苁儿的体贴,连韩崔氏和韩昭氏也颇为意外,韩健这明显有作秀的成分,就是要在她们二人以及东王府诸多军将面前秀恩爱,让他们知道,韩健娶杨苁儿并非韩健被南王扣押之后作出的权宜之计,而是韩健真心所为。 到中军大帐内,此时东王府此次随军的主要将领基本到齐,就算一些军将在外有特别任务,也派了军中副将来参加这次会议。这也是东王回到江都阵中第一次重要会议,涉及到是战,是退,还是进,如此关键的问题。 韩健一进营帐,所有人目光便落在他身上。韩健也不客气,带着杨苁儿一起走到营帐沙盘当首的位置,那也是全军统帅应该所立的位置。虽然韩健这么做在原则上并无问题,毕竟他是东王,东王府出兵他站主席位是应该的,但这毕竟是韩健第一次出席这么重要的军事会议,很多军将以前也只是拜访东王府的时候见过韩健,在政令上,韩健从未对他们作出直接的管辖,韩健这么出现也有唐突的意味。 韩崔氏和韩昭氏自然不会说什么,韩健能来,站在最当首位置,也是她们早就想到的,否则韩健站别的地方也不对。关键是这次韩健连问都没问,直接还带了身为外人的杨苁儿到那位置,就令韩崔氏和韩昭氏感觉到罕见这次的用意不简单。说到底,韩健都是在用一些方法告知众人,他才是军中最高统帅,就算别人不认可,他也是。 韩崔氏和韩昭氏没计较这问题,随后也到了主席位,站在韩健旁边,而杨苁儿则很识相站在韩健身后。杨苁儿也清楚,就算她是韩健的妻子,未来成为郡王妃,这种军事会议她也少参与为妙。她跟韩崔氏和韩昭氏的情况不同,毕竟韩健是她们一手抚养大,而两位郡王妃就好像东王府之主一样,这些年这种情况也早就深入人心,只是现在韩健已经年长,到了要“亲政”的时候。 韩崔氏先是摆手示意在场之人安静下来,作为今日会议的主持,她也是整个中军大帐中辈分最高之人,也是这支军队的实际统帅。 “诸位,东王归来,很多事要作出商议,这次召诸位过来,是把事情商议清楚。”韩崔氏说的很简单,语气也相对平和,“另外,对我军防务作出一些安排……” 韩崔氏正说着,韩健突然走上前,示意要打断韩崔氏的话。 “东王,你作何?”韩崔氏转而看着韩健,在众军将面前,她也不能再像平日那般直接称呼韩健“健儿”,她也知道要保持韩健在东王府军将中的威仪。 韩健道:“三娘,就好像在入定时我所说的那般,这次行军北上,势在必行,还请三娘不要拒绝。” 韩崔氏有些带着几分恼怒道:“就算如此,也要等一步步商议,你怎能这么出来直说?” “我出来直说难道不应该吗?”韩健冷冷回了一句。 韩崔氏登时怔立当场。当着这么多东王府军将的面,她第一次跟韩健起了正面冲突,本来东王府军将也并不知韩健跟东王府诸位郡王妃之间有什么矛盾,他们自然以为,韩健做什么,诸位郡王妃是很清楚的,江都兵马兵临豫州城下,也是韩健早就知悉。 第二百九十八章军议 此时韩健当着众军将的面,将他与两位郡王妃之间的矛盾公开化,让整个东王府军将知道,原来东王跟几位母亲之间也有矛盾。而这种矛盾的产生,很可能跟韩健孤身在豫州城内,并且突然说要娶南王二小姐,与南王府联姻之事有关。 场面一时变的很尴尬,韩崔氏当下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也知道也是一时意气,说了不该说的话,令场面很难圆。此时韩昭氏走上前,道:“此事慢慢再议,切勿动气。” 韩健也见好就收,要是他再咄咄逼人,把韩崔氏给逼急了,事情很不好收场。韩健很清楚他这个三姨娘的为人,平日里说话好说,但脾气很急,也很暴躁,要是韩崔氏真觉得他是一意孤行,要是来个武力将韩健制服,暂时将他软禁,那就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现在韩健只是刚柔并济,让下面的人知道他的立场便可,至于真正夺权,他还不至于要去做,因为韩崔氏从小到大对他极为疼爱,这次甚至不惜违背女皇的旨意救他出来,这本身就让韩健很感动。韩健对韩崔氏,心中也包涵了亲情,只是现下时局不同,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吃饱不愁,这才会当中顶撞韩崔氏,本身韩健对韩崔氏可没什么成见。 韩崔氏瞪了韩健一眼,这目光中带着几分怨恼,也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韩崔氏稍微平复了一下气息,道:“既然东王提出要先商议进兵还是退兵之事。那就将此事先议。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韩崔氏知道,此时韩健把进兵之事先提出来,等于把事情提前抛出来,要是她不先议,就是诚心下韩健的面子,将矛盾进一步公开化。本身韩崔氏也是很懂得因势利导之人,她自然很清楚眼前的形势,之前在洛阳城时,她已经见识过韩健的一意孤行是多么不听人劝。韩健愣是将女皇救出皇宫带回东王府。可以说,现下韩健跟女皇要在江都夺权这么一件事实,其实也是韩健一手促成的,要是韩健当初没去皇宫救人。自然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本身韩崔氏反而是站在韩健立场上。不主张去救女皇。而是帮韩健好好打理好江都军政,当一方霸主。 此时韩崔氏很聪明,知道自己拒绝韩健的提议。主张退兵,会惹来韩健的不满,矛盾会继续加深。她索性将问题抛给了在场的众多军将,去问他们的意思。 韩崔氏想的很明白,与其跟韩健争来争去,还不如问下面将士的意见。这样既是听取民意,得到最广泛的声音,主要是看下面军将的选择,要是这些人选择退兵,相信韩健也做不出什么事来,对韩健算是一个交待,同样对韩健身后的杨苁儿也是一个交待,就算是对刚与韩健私下订立盟约的南王杨洛川,同样也是一种交待。 我南王府兵马就是不想帮你,你能怎么着? 可韩崔氏将问题抛出,登时在场一片寂静,没一人发表意见。 在场的军将,就是再不识时务的,也看清楚这其实不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而是郡王妃想用他们的口堵住韩健的嘴。 韩健主张进兵,与南王府联姻之事已经发生,还带了南王府二小姐来参与这次军事会议,又在会议一开始,当中顶撞郡王妃,让众人知道他要继续进兵的立场。虽然韩崔氏今日没表明要撤兵立场,却在之前一系列会议上表明了意思,就是韩健能脱难,就不必要再继续为南王府卖力,去跟西王府一战。也就是说,郡王妃要撤兵的立场也很鲜明。 现在好在一点,就是不管是韩健还是韩崔氏,都没有要继续困住豫州城,拿下豫州城之意。这本来是女皇的旨意,现在以为一些事,令当下豫州形势也算是很紧张,要是江都兵马不退,继续围困豫州城,就算是攻不下城池,却也能令南王府无暇分兵去小河口援救镇南侯的六万兵马,只要镇南侯的六万兵马一灭,西王军将挥兵南下,豫州城还是要告急,只是将形势变成到底是东王府攻取豫州城,还是西王府攻取豫州城,还是两方在豫州城下杀的不可开交,令困兽之斗的南王府起死回生。 等韩崔氏把这问题一抛出来,所有军将都沉默不语。他们很清楚这是个得罪人的事,现在看来,可能是应允了郡王妃的提议可能是“识时务”,因为韩健虽然是东王,毕竟羽翼未丰,得罪韩健比得罪东王妃后果要轻许多。但从长远来说,此时提出退兵,等于是给自己断后路。将来韩健执掌东王府军政在他们看来近乎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令东王难堪,将来东王执政,还想有好日子过?这些军将,已经为东王府卖命两代人,早已当自己是东王府的家臣,这时候得罪已经成年的少主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那就索性不如,两面都不得罪,什么话都不说。 “怎么,哑巴了吗?”韩崔氏本来以为这些军将会选择,没想到这些军将平日里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遇上这种事居然当缩头乌龟。她自然很气恼,连一向尊重军将的她,也当众恼火,带着训斥的口吻喝斥道。 韩健冷冷一笑道:“三娘,我敢问你一句,现在东王府,谁当家?” 韩崔氏被这问题问的一愣。 当着这么多军将的面,她怎么说?如实说是韩健的二娘,韩松氏当家?或者直说说郡王妃当家?又或者说是陛下当家?就算事实如此,也要考虑到现在韩健的处境,她不想韩健第一次参加这样重要的会议,就一再下韩健的面子,令韩健下不来台。 “东王府,自然东王当家。”韩崔氏语气有些不太温和道。 韩健笑道:“三娘抬举我了。如今东王府之事,我事事皆无参与,军政也从无涉及,怎能算是我当家?” 韩崔氏没想到韩健这时候也谦逊了几分,但她听出韩健这话不是发自真心。 “你毕竟是江都之主。”韩崔氏道。 韩健轻轻一叹道:“三娘,既然你说我是江都之主,就算你当我年轻气盛也好,当我不堪大用也罢。如今形势,天下将乱,若是我东王府偏安一隅,将来势必成为诸多势力攻伐所指。不说远的,我江都西有豫州,南有齐朝,北有洛阳叛军,如今陛下也在我江都,可说是天下人皆对我江都虎视眈眈。如此情势之下,我擅自联姻南王府,与南王府结盟,难道是任性而为?” 韩健所说之话在理,本来韩健把女皇接回江都,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既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不服天子之命的,自然是要以江都为目标,江都就成为众矢之的。本来东王府在魏朝四王势力中就是最弱的,而江都又无险峻来驻守,那么多势力虎视眈眈之下,也的确很难抵御。与南王府联合,那也是大势所趋。 “东王所说,的确无错。”韩崔氏叹口气道。 “三姐……”韩昭氏在一旁低声唤了韩崔氏一句,意思是你怎么能轻易当众这么说?既然这么说,还怎么继续退兵?岂不是要遵从韩健的意思,继续进兵北上,不取豫州,反而要帮豫州解困? 韩崔氏摆摆手,示意韩昭氏不要说话,韩崔氏这反应,就让韩健知道韩崔氏也并非一味坚持退兵。韩崔氏平日里虽然不及韩昭氏那么疼他,但说到底,也将他当成是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夺他的权。因而韩崔氏心里其实也站在他立场上,只是觉得他没长大,要做一只忽悠着幼虎的雌虎,但现在韩健所说,已经证明他做这些事,的确不是一意孤行,而是他有深思熟虑过。如此境形下,韩崔氏知道说别的,除了打击韩健的威望,没什么别的好处。 韩健继续说道:“我也不求别的,既然我与南王府联姻,求结盟之事,并未为一己私利。现在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三娘你能不令我失信南王,失信于天下人,也不失信于我江都诸多将士百姓,保我一方太平。三娘,我这要求,可是过分?” 韩崔氏勉强一笑,并未答话。 韩昭氏道:“东王,你是否再考虑再三?” “九娘,我问你,如今西王府困镇南侯兵马于小河口,镇南侯兵马可有反败为胜之可能?”韩健问道。 韩昭氏道:“无援兵之下,几无可能。” “那我再问你,在镇南侯兵马覆灭西王军南下之前,我们有继承把握可攻取豫州?”韩健再问。 韩昭氏这次也有些为难,本来按照女皇的意思,要利用豫州内部的军变来攻取豫州城,也用不上几天。但现在豫州内部军变已经基本平息,再想攻取一座坚实的豫州城,几个月甚至是几年都有可能,最有可能的还是因为后继不足不得不退兵。 “不足一成。”韩昭氏同样实话实说。 韩健道:“那既然我们无法攻取豫州,与其退兵,等着将来西王府夺取豫州,再进兵为江都,为何不趁现在与豫州结盟,一同抵御西王军?难道这不是上上之选?” 第二百九十九章不想知道的真相 韩健话音一落,韩崔氏和韩昭氏不再言语,韩健所言在情在理,可见是韩健深思熟虑之后才作出如此剖析,也说明韩健并非是意气用事。 自从江都兵马到豫州之地,韩崔氏和韩昭氏二人都感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一方面是女皇的催促,另一面却是韩健的安危,加上南王军的抵抗以及北方形势的骤变,这几天韩崔氏和韩昭氏也在想这方面的问题。韩健的分析准确而恰当,令韩崔氏和韩昭氏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众将士怎看?”韩崔氏沉默良久,突然再看着众兵将问道。 这次虽然韩崔氏还是征求兵将意见,但跟之前那次已完全不同。她在心里已经接受了韩健所说,这次征求意见,更有例行公事的意思。 有的兵将仍旧保持缄默,不过有些善于察言观色的,自然明白了韩崔氏之意。马上便有人附合认为出兵合宜。 “既如此,那就遵东王所言,继续出兵北上。”韩崔氏道,“不过我军仍旧要防备豫州兵马从后偷袭。” 韩健道:“三娘大可放心,如今豫州自顾不暇,若是还要对盟友有所不轨,相信豫州离覆灭之期不远矣。” 韩崔氏看了杨苁儿一眼,杨苁儿也沉默不言,似乎是很同意韩健说法。韩崔氏本来对杨苁儿还有所防备,现在她也放下心中的几分成见,微微点头,道:“此次进兵。小心为上,能令西王军退去最好,若然不成,也不可硬战。” 韩健对这问题没纠结太多,现在韩崔氏肯答应出兵已算是很大的让步。更何况,江都的这十万兵马,是韩健的本钱,让他去跟西王军死拼,他也不愿,这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军事会议开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便要结束。会议结尾对三军行进方向以及行军策略作出安排,对此韩崔氏也未避忌杨苁儿在场。 会议结束,韩健便要带杨苁儿离开,韩崔氏却道:“健儿。多日不见。可否让三娘单独跟你说说话?三娘这些日子。对你也甚为想念。” 韩健点点头,道:“我先送苁儿回营帐。” “那好。”韩崔氏道,“三娘在这里等你。” 韩健带着杨苁儿回到营帐。杨苁儿一路都不言,回到营帐,她才带着几分感激道:“谢谢你替我们豫州军民着想。” “这是应该的。”韩健道,“苁儿你太见外,夫妻之间没有这么多客套。再者,为夫心中也有几分为自己筹谋,算不上大公无私。” 杨苁儿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欣慰和欣喜之色,本来她来到江都军营之后心中有很多顾虑,在经过这次军事会议之后,她反而有些放心下来。她能感觉出,现在就算东王府并非韩健当家,韩健说话份量也很足,两位郡王妃对韩健除了关爱,也很尊重,就算是不同意韩健主张也不会对他作出不利之事。如此境形下,那韩健对她作出的承诺就不会食言,不会令她夹在东王府和南王府之间难做人。 “苁儿,你先暂且休息,我先去见过三娘。”韩健道。 杨苁儿也很识相,知道这时候韩健回来,韩崔氏和韩昭氏自然有话要对韩健说,便点头,目送韩健离开。 韩健回到中军大帐,韩崔氏和韩昭氏都在,韩健进来时,二人正在说话。见到韩健进门,两人也都同时住口,看着门口。 “健儿,你回来了?”韩崔氏说着,迎过来。 “三娘,九娘。”韩健先行礼,道,“不知你们找我来,是为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韩崔氏叹口气道,“这次你不告而别,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还好你现在平安无事,否则日后我怎么跟你其他姨娘交待,怎么跟陛下交待?” 韩健心中略微感慨,他有什么危险,还需要对女皇交待什么?女皇现在不是更希望他死在豫州,如此就没人可以跟她在江都夺权? 韩健道:“三娘,那日苁儿走的急,我不想有负于她,便急忙追出城,以为半路便可追到她,没想到一路到了豫州。” 韩崔氏道:“此事先不提。这次若是能逼退西王军最好,若然不是,你也别太强求,撤兵对我东王府来说并非坏事,何况,你也要早些回江都,免得关心你的人再为你担忧。” “嗯。”韩健点头。 韩崔氏欣慰一笑道:“好了,健儿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你也明白了。这里有陛下给你的一封信,三娘今日见到你,也该到了给你的时候。” 说着,韩崔氏从怀里拿出一封普通的信封,信封上并未有任何文字。等韩崔氏递过来,韩健接过,却又觉得这封信他不该接。 “三娘,陛下可是有急事,需要写信?”韩健拿着信,并不拆开,问道。 “不是。”韩崔氏一笑道,“陛下写给你这封信,三娘也未曾看过,至于是何事,你回去自行看便可。有些事,你也该知道,陛下也不想再让你多有误会。” 韩健听这话便知道韩崔氏是话里有话,说是没看过这封信,但言辞之间,又好像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对他作出一番劝解,似乎还在为女皇说好话。 “那……我先回去了。”韩健试探说道。 “好。”韩崔氏点头道。 韩健正要走,韩昭氏却道:“健儿,你先别回去。” 韩健转而看着韩昭氏问道:“九娘还有事?” “没事。”韩昭氏道,“这封信可能事关重大,你还是莫回去看,就在这里拆封便是。我与你三娘先告辞,你看过之后,可将信损毁……” 韩崔氏这话一说,韩健更觉得这封信不简单。女皇单独给他写封信也就算了,既然是御笔写的信,何至于要一看完就损毁?除非信里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三娘认为如何?”韩健再看着韩崔氏。 “这样也好。”韩崔氏拉着韩昭氏道,“我与你九娘回去歇息了,你留下,看完信之后……算了,你要怎样便怎样吧。这种事,三娘不便干涉。” 韩健苦笑一声,见韩崔氏和韩昭氏离开,手拿着信,更不知道是打开看好,还是就这么烧了当一无所知。 思虑再三,韩健还是忍不住好奇,有些事既然事关重大,他就不想被蒙在鼓里,能知道也好。 韩健打开信,展开信,通眼一观,便知是女皇的笔记。便知道两位姨娘并未说谎,信的确是女皇亲笔写的。 韩健一看开头,登时脑子里“轰隆!”一声,险些将信拿不稳。 信的开头,赫然是“吾儿”。 韩健震骇有余,很多事是他想不通的,因为他出生时就有意识,是见过他亲生老娘的,知道那些外界传言并非是真实。既然如此,女皇怎会写“吾儿”这样的字眼? 等韩健往下看,才知道是自己多心,他跟女皇的确没有血缘关系。 “吾儿亲启,吾虽非汝之生母,十六寒暑殚思相顾,常念汝于天涯,未曾一望。先夫蒙难于金陵,吾常梦回江都。妾莫敢忘先夫于堂前嘱托,侍姊如亲姐,视汝如己出。今得蒙先夫庇佑,吾儿事孝,得回江都,日后尽为娘之责,亲前教导,不负先夫之恩……” 韩健看这封信,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甚至是越看越怒。 虽然女皇在信中,话语说的很谦卑,以他的后娘来自处,但他也能感觉出,这封信中有很大的政治目的,是为了拉拢他。韩健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对女皇有如此的戒备心,本来他认为,看到这样一封信,自己应该很高兴,原来当今魏朝的女皇是他的姨娘,原来他是女皇名正言顺的儿子,虽然这儿子不是亲生的。 但韩健从来没把女皇当成是后娘来看待,韩健帮女皇,也不是想尽一个儿子的孝道。从韩健第一次在皇宫赐宴上见到女皇,便被女皇那种既洒脱,又不拘泥于成法的做事方式所吸引,当时女皇面对朱同敬的刁难,在国宴面前表现的潇洒自如,令韩健佩服不已。之后韩健所作一切,都是想令自己在女皇面前更受瞩目,可到如今他知道,原来他这十六年的小郡王,原来是女皇一手安排的,他心中怎能不怒? 看过信,韩健直接将其丢进火盆里,他也不知心中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本来他打定主意要回去跟女皇夺权,争抢江都一地的军政大权,可这封信一出,令他的计划有些无从实施。 女皇这般示好,而且已经告诉他,自己就是他的后娘,以后也准备将他来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待。话说如今女皇没有子嗣,而女皇的两个兄弟,也是将来皇位最有可能的继承人,杨曦如今身在金陵,生死未卜,而杨余已经背叛了她,更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谅。想到这,韩健不由苦笑,难道女皇给他这封信的意思,局势要告诉他,你老老实实回来,当一个本份的臣子和儿子,将来我把皇位传给你? 韩健实在想不到别的解释,因为女皇现如今去找个丈夫生个儿子已经来不及,除非将来能把杨曦救回来,否则就算女皇成功复位,皇位继承人也是摆在头上的最大问题。 第三百章僵持的战局 韩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获得第二次生命,从来没想过要当皇帝。他只想着好好利用第二次生命,安安心心过完这一生,至于富贵,有则最好,没有也不可强求。对他来说,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人无再少年,在韩健这却并非如此。重新回到少年的他,也是怀着一颗血气方刚的心,想追求一些东西,也在逃避一些东西。本来他觉得,帮自己的好朋友杨曦来当皇帝,将来他当他的东王,这不失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只是时局的变化太快,很多事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现在回头来看,权力什么的也不是很重要,他只是不想事事受制于人。 说到底,韩健追求的是自由。 韩健看完这封信,除了心中有些苦恼之外,更多的是一种迷茫,他慢慢有种失去方向的感觉。 韩健带着满腹的忧虑,一个人走出中军大帐,回到了自己的营帐,而杨苁儿已经在营帐里等候他多时。 “相公,回来了?”杨苁儿见到韩健回营帐,娇滴滴的如同一个小娇妻,过来为韩健解下披风,本来她以为这样做会得到韩健的欣赏,却没想到此时的韩健失魂落魄,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怎么了?”杨苁儿带着几分不解问道。 “嗯?”韩健看了杨苁儿一眼,这才六神归位,“没事。”韩健随口敷衍一句。 “还说没事,你回来便好像神不守舍。是否两位郡王妃又不同意出兵之事?或者有什么事令你为难?”杨苁儿恢复了原本的神态,问道。 “跟两位郡王妃无关。”韩健长舒口气道,“只是有件事,将我困扰了。算了,不去想。” “什么事,可否说给我听听?”杨苁儿道。 韩健笑着整理了一下杨苁儿的鬓发,道:“苁儿,虽然说夫妻之间本来不该有什么秘密,但这件事,事关重大。现在对你说。也会令你困扰。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亲自对你言明。不过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对你以及南王府有所影响,是我自己的事。” 杨苁儿贝齿咬着下唇。她不是笨人。韩健这么说自然会有她自己的想法。韩健说是他自己的事。又不愿意说,可能跟顾欣儿有关。 杨苁儿再怎么聪明睿智,此时的她也更接近一个小女人。女人总会有嫉妒心,虽然这种嫉妒有时候并非恶意,而只是自然本能。杨苁儿此时想事情,也只是以一个小女人的立场去想。 韩健道:“苁儿,我们劳累了一天,你先休息吧。” “你不睡?”杨苁儿看着韩健,突然螓首微颔,有些羞赧道,“我们既已是夫妻,有些事……早晚都会来。” 韩健知道杨苁儿说的是圆房的事。他本来就已经打定主意,虽然他先娶的是杨苁儿,但先圆房的,他想是一直在默默等待他的顾欣儿。此时杨苁儿改变心态,接受了是他妻子,并且主动提出圆房,也令韩健感觉到心宽,这说明已经解开了杨苁儿的心结。 “苁儿,你先睡吧。”韩健走上前,抱了下杨苁儿,算是对她的一种安慰,“我心中的事还是太困扰于我,暂且不想睡。” 杨苁儿脸上带着几分失望,她更加确定韩健所说的困扰来自于顾欣儿。她也不勉强,而是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嗔态和怒意,转身回到榻前,脱下靴子便钻进被窝,头也朝着里面不看韩健。 韩健此时心中想的完全是女皇给他的那封信,根本无心去注意杨苁儿的反常举动。 韩健坐下来,还是忧心忡忡。想了很久,他突然有些想明白,既然女皇的意思,是跟他示好,就把事情往坏了看,这其实是女皇的攻心之计,其实就是想让他安稳下来不去争夺什么。把女皇往坏了看,韩健反而觉得自己更好受一些。只要继续自己原来的计划,联合南王府,明着是效忠女皇勤王伐逆,暗地里江都的军政大权还是要掌握在他自己手上。只有这样,他的命运才不会被别人所玩弄于鼓掌之中。 想通了这点,韩健心也宽了起来。就当没看过那封信,就算女皇是他后娘又如何,只要他不把女皇当成后娘来看,一切问题不救迎刃而解?就算女皇把他当成亲儿子,他也可以不认,韩健可从没打算给女皇当儿子。 韩健起身,正要准备脱衣服睡觉,才想起来睡塌被杨苁儿占了,韩健到榻前,杨苁儿的腿还在动,也说明她自己也没睡。 韩健不说别的,就算他不跟杨苁儿圆房,睡一张床榻在他看来也并无什么。便也学着杨苁儿,上了床榻,不过是和衣而睡。 可第二天醒来,杨苁儿却睡在她怀里,尽管两人很规矩,韩健却感觉到杨苁儿对他的依恋。就算没有夫妻之实,杨苁儿只是抱着他睡在他怀里,也睡的很安详幸福,好像可以一梦不起。 …… …… 一连几日,江都兵马快速行军,韩健也没时间再与杨苁儿温存。 南王府在得知韩健“拐带”了杨苁儿离开之后,也派出使节过来接洽,主要是过来试探。此时杨洛川已经没有韩健这颗筹码,江都兵马没有了牵制,他只能寄希望于东王府和南王府之间的盟约不变。可以杨洛川的心境,自然会以为韩健会出尔反尔。 但事实上,韩健并未准备朝秦暮楚,这次出兵,韩健也是满怀诚意。 南王府派了几波使节过来,近乎是一天两三趟使节,韩健回过去的意思都一样,原本的计划不便,两方联合出兵驰援镇南侯黄仕琅的六万兵马。 杨洛川到此时,也不敢再令江都兵马打头阵,毕竟这时候,他也知道把江都兵马逼得紧,江都兵马随时都会撤兵,到时豫州兵马便会腹背受敌。几天下来,豫州的兵马有意加快了速度,并在抵达小河口以南五十里左右的地方,双方的行进基本已经持平。 江都兵马到此时已经算是孤军深入,粮草补给上很成问题,为了防止杨洛川背信弃义从后断粮道,这次江都兵马到小河口的并非是十万大军,而只有五六万人马。杨洛川派出的救援兵马,已小黄黄义成为主帅,有三四万兵马,两方加起来有接近十万,加上黄仕琅被困的六万兵马,两方援军有十五六万之多。 此时西王军兵马也只有六七万的模样,不过此时西王军占据地形上的主动,随着东王府和南王府两方援军的赶到,西王军并未如韩健所言的一般撤兵,也不像一些人所想的那样会爆发大战。 一切都平静如常,各方都保持了克制,似乎谁都不想打破局面上的平衡,好像谁先出兵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一般。 江都兵马在此时不会主动出兵,一旦出兵,可能会被南王府有机可趁,到时退路一断,很可能会全军覆没。黄义成带来的援军也基本同样的想法,要是南王府先出兵驰援,可能会被江都兵马断后路。 至于西王军,本来就占据有利地形,而且他们还在主动围攻黄仕琅的兵马,令黄仕琅的兵马寸步难行,这时候他们放弃有利地形攻出来,只会令南王府和东王府的兵马一同出兵小河口。 本来是来往援的两方,东王府和南王府的兵马却也都在小河口以南四五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说是援军,却到了援兵而至不援的状况。 西王军是不急不慢,他们补给充足,而且占据有利地形,只要东王府和南王府的兵马不救小河口,西王军可以继续保持对黄仕琅所部的压力,逐步蚕食这支南王府最精良的兵马。黄义成方面,此时也很着急,一来黄仕琅的兵马的确是南王府的精锐,损失不得,二来黄义成毕竟是来带兵救父的,可如今兵马援救到了,却迟迟不能出兵,黄义成心中也很着急。 相反,东王府一方倒很平静。虽然江都兵马孤军深入,有补给上的难题,但因为这次行军准备充足,粮草方面可以应付很长时间,因而江都兵马也不着急援救。援救之事,本来就该是南王府做主动,不论是韩健还是韩崔氏韩昭氏,甚至是江都军将,都认为要是南王府自己不出兵援救,那东王府也没有出兵的道理。 几方在小河口周围僵持不前,南王府方面最是着急,仍旧是一天派出好几拨人过来催促出兵。 每次南王府使节来,都是韩健接见的。毕竟南王府和东王府之间的盟约是韩健订立的,韩健出面也是最为妥当。韩健的意思也很清楚,东王府既然出兵到小河口,就不会背信弃义,若是杨洛川和黄义成不相信,继续这么僵持着,损失的是豫州的兵马,而不是江都兵马。 韩健就是排人告诉黄义成和杨洛川,南王府不出兵,东王府坚决观望。 随着时间推移,援兵抵达小河口也超过十天,北方黄仕琅的刘万大军逐渐面临严峻寒冬和粮草不足的考验,到此时,南王府也终于按耐不住,出兵援救。 第三百零一章过家不回 豫州兵马出兵打破了僵局。僵局一打破,很多事都顺理成章,江都兵马也并未坐视,也作出一副要强攻的模样。随之,西王军象征性地抵抗了一日,到第二天,西王军便开始逐步撤离。 镇南侯黄仕琅也是被压抑的久了,趁着西王府撤兵,他老当益壮,亲自率兵追赶了一下,不过也是象征性鼓舞军心的,到最后,这场仗基本是不战而结束,几方人中损失最多的还是黄仕琅的人马,不过好在黄仕琅人老而持重,将近一个月下来,也并无太大损失,基本保留了南王府的精兵强将。 小河口解困,主要是南王府自己出兵往援,东王军在此战中也功不可没。战事一结束,豫州军营那边便派来使节表示感谢。韩健对于这些感谢的客套不想多听,他还是更关心南王杨洛川是否会履行盟约,与他一同往江都去。 随之而来的是撤兵。江都兵马孤军深入,后续粮草供给上已经很困难,到了不得不撤兵的地步。豫州兵马这次帮镇南侯所部解困,也必须要撤军回豫州。因为少了西王军的心头大患,两方撤兵时都保持警惕,不过到江都兵马撤回到豫州一线往南,两方仍旧相安无事。 很快,豫州城中有了消息,杨洛川亲自派出使节到江都军营这面,除了表达要效忠陛下勤王的意思,杨洛川还写了信给韩健,约定了两方一同往江都的日期。 此时已经到十一月下旬,天气寒冷。韩健在接到杨洛川密函之后。回信表示了自己的意思,随之便开始阻止江都兵马撤出豫州地界。 江都兵马撤出豫州范围之后,南王府由杨洛川亲自刷令一支大约一万骑,从后跟随,两方一同往江都方向而去。 对于这支兵马,韩崔氏和韩昭氏很不放心。这次江都兵马本来是要取豫州城的,最后却是两方和气收场,且还订立盟约,两人对杨洛川都有成见,认为杨洛川为人太奸诈。不可信。虽然杨洛川带的兵马不多。只有一万骑,不过却也是精骑,骑兵善于平原作战,若是被杨洛川偷袭。江都兵马也可能会损失惨重。 韩健特地将韩崔氏和韩昭氏找来。对她们说明了杨洛川的用意。是要去江都对女皇“表忠诚”。 “要效忠勤王,需要带一万兵马随行?”韩崔氏得知后一脸不屑道,“分明是要向陛下施压。到时他恐怕连江都城都不敢进!” 韩崔氏的预料很准确,之前杨洛川就对韩健说过,这次去向女皇效忠,他是不会进江都城的。杨洛川现在是怕女皇“秋后算账”,在女皇偏安江都之后,他没有马上出来表效忠,而非要到江都兵马兵临豫州城下之后,才过来表示要效忠。女皇要铲除南王府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杨洛川本身也犯不着进城去犯险。 韩健道:“三娘,南王是否进城,与我们无干。现在要考虑的是,到时我回去,如何在陛下面前自处。” 韩崔氏和韩昭氏对望一眼,她们自然明白韩健说的,与之前她们代为转交的女皇的那封信有关。 女皇在信中已经以后母的身份对韩健表示亲昵,但韩健跟女皇之前缺乏这种亲情的感觉。本身韩健也是东王,现在东王府的范围,也就是魏朝正统的范围,女皇不管怎么说,也不会任由韩健继续安稳当他的东王,权力斗争之下,韩健进城,同样也会有诸多麻烦。 “健儿,你怎么想?”韩崔氏问道。 韩健坦然道:“我的意思是,回到江都,我也不急于进城。” 韩崔氏怔了怔,道:“你……不进城?陛下那边如何交待?” 韩健道:“难道我做什么事,都要向陛下交待?现在在我江都之地,我选择何时进城,难道还要别人来批准?” 韩崔氏有些急,她一急,有些话就说不出来。一旁的韩昭氏道:“健儿,你三娘不是这个意思。陛下也很关心你的安危,如今你回来,不进城,总归是不好。” 韩健道:“可是九娘,你该清楚,我现在进城就可能要当笼中鸟。我一而再违背陛下旨意,陛下还会何事都不计较?” 韩崔氏道:“陛下怎会计较?她……唉!” “既然健儿主意已定,还是由着他。”韩昭氏说和道,“回到江都后,我们先进城去见陛下,试试陛下的口风也好。” 说完,韩昭氏便拉着韩崔氏离开,韩健看得出,这两个姨娘对女皇还是极为信任的,若非如此,她们也不会帮女皇带兵讨伐豫州。不过现在她们也必须清楚,要在他和女皇之间作出一个选择,这会让韩崔氏和韩昭氏夹在中间难以抉择。 随着大军一天天逼近江都城,韩健心中的烦恼也逐渐多了起来。 本来他是很期待回来的,这是他的主场,如今顾欣儿也在城中等他回去完婚,还有大半年没曾见过的几位姨娘,想想江都城的一草一木,韩健都感觉如故乡之土那般熟悉。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一回到江都,就将与他的顶头上司,魏朝的女皇针锋相对。韩健作为初出茅庐的小东王,能斗的过老成持重的女皇?韩健自己都没信心。 腊月初二,一行已经抵达江都外不到百里。这天夜晚驻扎下来,从江都城方向过来一批使节,是女皇派出来迎接的。 作为臣子,韩健不得不穿好朝服亲自迎接出去,使节倒没有以前在洛阳城时的架子,这些人都是在女皇离开洛阳之后,从不同渠道来江都的,可以说女皇已经将朝廷临时搬到了江都,在正牌东王不在江都的这些日子,女皇基本已经将一个小朝廷架构好,此时顾唯潘已经一跃成为女皇的左右手,从太师荣升太傅,而且身居相国之职主理朝务。 本来顾唯潘位极人臣,对韩健来说也不算什么,毕竟顾唯潘即将成为他老丈人,而顾唯潘在经历了洛阳变故之后,对他的态度已经一改从前,完全将他当成自己人来看待。 可如今,顾唯潘成了相国,令韩健很为难。因为顾唯潘是铁了心站在女皇阵营一边,在夺权问题上,顾唯潘这种倔脾气也不会轻易作出妥协,到两方关系恶化时,韩健如何顾及这位老丈人的感受? 使节带天子来迎接东王,礼节上的事比较多,真正涉及痛痒的不多。这些使节更多是走个过场。 韩健见过使节,这些使节并未在军营中久留,而是直接打道回府。 等使节离开,韩崔氏把韩健见到中军大帐,再次问询韩健是否跟她们一起回江都的事。 “三娘,你要回城也由得你。不过我还是要留在城外。”韩健道。 韩崔氏急道:“你留在城外,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回江都!” 韩健沉默了一下,有些话他自然不能明说。他要回城,将意味着夺权的开始,他会利用手头上的人脉,以及手上的十万兵马,一举将女皇在江都的小朝廷架空。只有在他把握大局的时候,他才会进城,到时只会是他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不是女皇将他的权力架空,让他当个笼中鸟瓮中鳖。 “三娘,走一步看一步吧。”韩健一笑道。 韩崔氏叹口气,没再多说。 一日后,大军驻扎在江都外五十里,韩崔氏和韩昭氏便要带着一些随从先回江都城。 韩崔氏和韩昭氏本来是十万大军的统帅,她们走代表一种态度,便是将兵马的指挥控制权交给韩健。在她们离开之前已经早就作出一些准备,先是提升了张行以及跟韩健关系亲密的将领的职位,令其在韩健身边辅佐,同时这次她们回城,也带走了一些军将,说是回去述职,其实也是扫除韩健控制全军的障碍。 韩崔氏和韩昭氏做这些事时候也很低调小心,没有露太多端倪,很多事看起来都是顺理成章的一般。本来张行就是将军出身,调到东王府成为韩健侍卫队长已算是取材,这次令张行重新回到军中,威望仍在,一些军将也信服。同时韩崔氏和韩昭氏做这些事的时候,也并未对韩健言明,就好像母亲在背后为儿子执掌大权暗中所作,不对韩健说明,韩健心中也有数。 随着韩崔氏和韩昭氏的离开,背后随之过来的豫州一万兵马,也到了距离江都军营四五十里远的范围之外。杨洛川在来到江都地界之后,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他也怕这次来向女皇表效忠,最后会令自己身处险境。 在驻扎下来之后,杨洛川也派人往江都城方向去。 韩崔氏和韩昭氏离开,韩健突然感觉肩膀上压力重了起来,十万兵马交给他全权负责,他也从未像今日这般要兼顾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 韩健同时也在盘算如何走下一步棋,现在他带着兵马在城外,并不回城去见女皇,这种态度已经很明白告诉女皇,他是不准备当一个“忠臣”。女皇知道,会用怎样的态度来对他,也是他所焦虑的。说到底,韩健并不想与女皇为敌。 第三百零二章妥协(上) 韩健留在军营里,身边也只有杨苁儿相陪。这些天以来,杨苁儿与韩健虽未圆房,不过杨苁儿所作一切都好似娇妻一般尽责,尽管杨苁儿还不适应当一个贤妻良母,很多事她有心做也根本做不好。因为她本来就是拿道歉,而不是拿针线的。 韩健也不需要杨苁儿为他作出什么改变,他娶杨苁儿,也不是为娶一个煮饭婆。他对杨苁儿所作之事也无任何勉强,虽然他知道杨苁儿在试着改变,他也不去阻止,在韩健看来,有些事顺其自然便好。要是杨苁儿什么都不改变,他反而会失望,因为那将代表着杨苁儿并不准备为人妇。 在韩崔氏和韩昭氏进城的第三天,江都城里再次派出使节过来。韩健本来以为女皇会将韩崔氏和韩昭氏再派回来,但却不是,这次带领使节过来的是刚升为太傅的顾唯潘。 国相亲自带着使节团过来,韩健猜想这可能是女皇有意给他的压力。可当顾唯潘进到军营,见了他,转告了女皇的意思,韩健才知道一切是他太多心。 顾唯潘进军营,并未以帝王使节的身份给韩健压力,反而好似是一般的出使。顾唯潘到了中军大帐,也不是宣读圣旨,而是转交女皇的公文。 韩健看过公文,原来是女皇准备将军政大权继续交由他来负责。按照女皇的意思,未来江都的行政以及军事,完全由韩健来负责。而且有便宜行事的权力。 公文说的也很含糊,韩健看过之后,也不知奥这“便宜行事”到底有多么大的权限,是做什么事都不用征求女皇的意思,一切都随他所为?那岂不是女皇自己把自己架空,女皇会这么好说话? “顾……太傅,陛下之意,到底如何?”韩健跟顾唯潘之间毕竟算是老相识,有些话既然是在私下说,也不需要太拘礼。 “陛下公函中说的还不清楚?”顾唯潘一叹道。“近来陛下身体不好。准备将事务交给你来处理。虽然你现在不是监国,但就好似行使监国之权。” 又是监国。韩健对监国这个名讳有些避忌,监国除非是皇帝的儿子,否则一些事不是谁想代替天子就能代替的。而监国也该是有期限的。否则将是僭越。迟早会被清算。 “那顾太傅意下如何?”韩健追问道。 “你问老夫?”顾唯潘无奈摇摇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老夫岂能随便善加妄论?陛下已经公告天下,说是将来勤王之事。会由你东王全权负责。顺带,陛下还让老夫问你,你何时进城?” 韩健一笑,虽然顾唯潘说起来也算个老实人,但此时,难保不是女皇派来诱骗他进城的。既然女皇已经看穿他的用意,知道他要进行权力争斗,就不会坐视不管,这么拱手将权力交出来,说到底韩健也不放心。 “顾首席请先休息,回城之事,可容我再想想?”韩健试探问道。 “还要想?”顾唯潘起身道,“你要想便早些想,陛下让老夫早些回去回禀,就不在军营中久留。” 韩健点头道:“既如此,我送顾太傅出军营。” “嗯。”顾唯潘点头,于韩健前后出了军营,韩健亲自送他上了回江都的马车。 自始至终,顾唯潘连提都没提他和顾欣儿的婚事,韩健猜想顾唯潘不可能不知道他已经在豫州先娶了杨苁儿,但这次顾唯潘态度很平和,倒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顾唯潘回城后第二天,江都方向再次派出使节过来。这次使节是在下午过来,韩健亲自迎出去,只是几名临时提升到礼部的官员率领的使节队伍。不过韩健却注意到一辆马车上似乎有什么人,马车上的人始终没下来。 韩健先招呼了使节,随后张行才过来通禀,说是有人在中军大帐等他过去。 “什么人?”韩健问道。 “是……陛下。”张行脸色有些为难道。 韩健着实一惊,女皇竟然亲自来到军营?就为了他不回城的事?韩健总算明白那辆马车为何那么神秘,原来女皇在里面。 “陛下带了多少人来?”韩健再问道。 “只有陛下,还有少公子的师傅。”张行道。 韩健点头,原来他的美女师傅法亦也来了。 韩健也不多想,既然女皇亲自来,示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没有道理不见。 韩健出了营帐,往中军大帐那边过去,到中军大帐门口,却没有一名从江都来的侍卫,可见女皇这次出行很低调,甚至连随从都没带。可能连使节队伍里的人,也不知道女皇与他们同行,因为这支使节队伍的侍从数量很少,根本没有女皇出行应有的戒备。 韩健到帐门前,见到了法亦。法亦见到韩健,微微点头,示意让韩健进去。 “师傅,你不一起?”韩健笑着问道。 “不必了。”法亦微微一笑,亲自为韩健掀开帐帘。 韩健走到大帐内,大帐里也只点着一盏灯火,偌大的空间现代的有些昏暗。一个穿着灰色长袍背对着门口的人,在打量着案桌上的东西,似乎并未听到韩健进门。 韩健不确定眼前之人是不是女皇,光从背影,他还辨别不出此人身份,便未行礼,因为他也不知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地方,他行礼应该跟女皇说什么。 “健儿,是你吧?”女皇乍一开口,从声音上,韩健便判断是女皇无疑。 这是韩健第一次听女皇称呼他“健儿”。 “臣给陛下请安。”韩健紧忙拱手行礼道。 女皇微微转身,身子优雅,顺带将风貌摘下。女皇的脸有些煞白,没有血色,而且并无任何妆容,就算是清水雕饰,也清丽脱俗,自来几分威严中,伴着几分和缓的微笑,令韩健不由几分感慨。这怎么会是后娘呢? “朕还安好。”女皇一笑,作出请的手势,道,“过来坐。” 女皇越是显得亲昵,韩健越觉得不自然,这时候女皇是“被迫”出城来见他的,因为他不肯进城,而且带着十万兵马在城外虎视眈眈,女皇才只身到军营里。此时韩健怎么说也要跟女皇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也算是他的一种态度。 “陛下,臣做事却有不恭,还请陛下赎罪。”韩健语气平和道。 女皇脸上露出轻微叹息之色,道:“昨日朕让顾太傅过来为你传信,你可是收到?” “有。”韩健回道。 “那朕的意思,你应该明了。朕为政这十多年来,心有倦乏,如今洛阳为逆臣所谋,朕可倚重的,只有你一人。”女皇看着韩健,目光中满怀情义,不过这情义却是带着亲情,似乎并不参杂任何男女情意在内,“健儿,你可明白?” “陛下严重了。”韩健道,“魏朝不乏忠良将,他们自会帮陛下肃清内患,微臣才疏学浅,又初出茅庐,做事鲁莽,怎能帮陛下成就大业?” 女皇听韩健说这些,脸上的笑容敛去,道,“健儿,你还在为朕派你去齐朝之事,记恨于朕?” “臣不敢。”韩健拱手。 女皇脸上带着几分自责道:“朕当日也是语气太重,训斥过你之后,一气之下便说出让你出使之话。事后朕也很后悔。当朕在宫里,见到你来救驾,心中不知有多欣慰,还以为你已对此事并不介怀……唉!看来,还是朕令你失望太多。” 韩健勉强一笑,女皇这话,说的令他有几分不信。 当日雪夜救驾,女皇见到他,不但没出言感谢,还执意要留在皇宫里。这时候却说当时有多欣喜,韩健虽然对女皇并未记仇,可这时候,女皇为了拉拢他,说这些,令他也有些心烦。 说到底,韩健并不是不知道女皇对他有些关心,他只是恨,女皇对他的关心,完全是因为他的父亲,而不是因为他。这让韩健感觉到恼火,韩健做的这些,可不是为了帮自己的后娘,现在他不肯回城,除了要防备女皇为了夺权对他不利,更重要的是,他想证明给女皇看,有些事他可以做的很好,不需要女皇从旁说教或者指点。 韩健道:“陛下言重。臣不敢有忘陛下教诲。臣也会尽臣之责,不敢有所懈怠。” 女皇叹道:“看来健儿你还是不肯原谅朕。” 说完,女皇转过身,神情似乎有些感慨。 韩健也不多言,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半天,女皇才转过头,缓步往这面走了几步,道:“让朕好好看看你。” 韩健却往后退了两步,有意与女皇划清界限。 女皇见到韩健如此举动,便不上前,叹道:“你要朕如何做,才肯回去,当你的东王?” 韩健一笑,不言。就算女皇出现在他面前,亲自来劝,他的主意还是没有改变。现在他回去与否,主要不是看女皇,也不是看他,而是看他何时能控制大局。如今他只是一个空头的东王,就算女皇给了他什么承诺,他回到城中,女皇仍旧有办法控制住他。 在权力面前,很少有人会讲原则。 第三百零三章妥协(下) 韩健脸上凄然一笑,问道:“陛下何故如此心急让臣入城?臣在外,不过是调度军需,并非有意不尊上命,陛下离开江都,只怕会遭遇危险,还是早些回城的好。” 女皇脸上露出个晦涩的笑容,叹息一声,她自然知道韩健这些不过是说辞敷衍。现在她背靠江都东王府,若是连韩健这个股肱都失去,那她就真的是众叛亲离。 “朕只想让你回城,若是你觉得朕不该留在江都,朕不会勉强,自会去他处。”女皇叹道。 韩健轻轻一笑,道:“陛下如今还有别处可去?” 韩健说这话,丝毫不客气,也没顾及女皇的脸面。如今女皇已经众叛亲离,洛阳回不去,地方上没有哪处敢收留她,就算收留,魏朝各方军政势力也不会放过她。东王府虽然算不上是最强的势力,但却是如今她的栖身之所。 “健儿,你真希望朕就此而去?”女皇脸上带着几分凄哀之色问道。 “臣不敢。”韩健道,“陛下不是问臣怎样才会回去安分当东王?那臣就斗胆开出条件,不知陛下可否答应?” “你说。”女皇视线落在韩健身上,她已经感觉出,韩健所提的条件必然非常苛刻。 韩健到这时,已无所顾及,言语间也多了几分气势:“若是陛下肯下嫁于臣,那臣自会尽心辅佐陛下,勤王伐逆,光复洛阳。” “大胆!”女皇冷喝一声。目光继而转的非常阴冷,这已证明她是暴怒。 韩健这次没有像之前一般行礼认错,而是继续说道:“陛下若是不愿,那臣就当从未说过,陛下请回。” 女皇在突然的震怒过后,余气未消,她双拳紧握,好似随时都要发难。此时她也不再看着韩健,目光转向别处,气息很不匀称。过了很久。才似乎平息了心中的些许怒火。 “东王,你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许久之后,女皇才声色俱厉问道。 “臣自然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就怕陛下没有听清。”韩健态度也转的很冷淡。 女皇目光再次落在韩健身上,带着几分不解和疑惑。又似感慨万分。道:“可是朕在信中早已明言。朕乃是你的后母,你还敢在朕敏谦提出如此次大逆不道的条件?” 韩健道:“陛下说是臣的后母,臣可不敢当。臣从未将陛下当成是长辈来看待。君臣之道,从未有违。陛下不仁在先,如今陛下却来对臣说这些,难道还不容臣多想,这是陛下拉拢人心之策?兔死狗烹,臣虽然年轻,却也懂得这道理。如此回江都,陛下与臣之间再难和平相处,试问在如此境形下,臣又怎敢回城?” 女皇眯起眼,目光如炬道:“所以……你就敢如此大逆不道?” “所谓大逆不道,也不过是陛下所说。”韩健道,“陛下如今云英未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陛下答应,就是百年好合人人艳羡的好事,不答应,就说是臣大逆不道,天下间岂有如此道理?” 女皇听韩健如此说法,便知道韩健是铁了心。本来一些事可能还有转圜,但在韩健提出如此“无礼”条件之后,一些事想回还也无余地。 “陛下是否答应?”韩健见女皇沉默不语,语气咄咄问道。 女皇背对韩健,看着大帐木梁,道:“朕心中只有你父亲,如此不伦之事,朕岂会答应于你?” 韩健听完,转身便往营帐外行去。本来在女皇面前,退下是基本礼法,但此时韩健明显有违为臣之道。 女皇听到韩健脚步声,以为韩健是要近前,便转身,见到韩健往门口走,立时喝道:“你去何处?” 韩健脚步不停,直接走出营帐。等他出门,法亦以及众多军将都在外等候。 韩健道:“各自归营,有事,本王会召你们商讨。” 军将听到如此说,猜不出到底是何事,本来他们也只是听闻说是来了一位重要人物,他们也不敢随便猜测这人便是皇帝。 韩健说完话,便要回自己的营帐,法亦却拦在韩健身前,问道:“健儿,你如何跟陛下说的?” “师傅有什么话,只管去问陛下好了。”韩健道,“陛下若是回城,还请师傅护送陛下回去。若是今日回城不便,我会让人为陛下和师傅准备寝帐,让陛下和师傅休息一夜。” 说完,韩健不再停留,撂下女皇和法亦,径直回自己的营帐。 回到营帐里,杨苁儿已经等了半天。杨苁儿见韩健一脸冷峻回来,很关心韩健在中军大帐那边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杨苁儿迎上前问道。 “没事。”韩健冷冷回了一句,他已经在女皇那里受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现在他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让自己冷静一下。他提出让女皇下嫁的条件,虽然有些意气用事,却也是他发自肺腑的要求。而且在韩健看来,这似乎是当前局势下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女皇说是他的后母,天下间没几人知晓。不管是在外人看来,还是在东王府的人看来,女皇长久留在东王府毕竟不是办法,权力争斗之下,难保江都内部不会先乱。此时,若是女皇下嫁,那一切情势将不同,韩健身为东王,勤王伐逆就是为自己的妻子所作,一切将合乎情理,手底下的人也不会分门别派,东王府内会上下一心。 但韩健也知道,女皇既然这么多年不嫁,现在也不会答应他的条件。女皇说到底也只是将他当成一个不成材的少年来看待,不是一路人,最多有点亲情也就罢了,怎会嫁给他如此荒诞? 想到最后,连韩健自己都觉得有些凄凉,怪也只怪自己是一副十六岁的外壳,内心却是四五十岁的人精。 韩健坐了一会,杨苁儿出帐篷将韩健的晚饭端了过来,韩健也没胃口。此时门口传报,说是有人请见。 韩健对杨苁儿道:“你出去说,今日我谁都不见。” 杨苁儿看了韩健一眼,出了门口,很快她便回来,道:“是你师傅要见你。” 韩健想了想,道:“让我师傅进来。” 说着,韩健起来,挪位到案桌那边。脚步声响起,法亦在杨苁儿引领下进门来。 “师傅前来,所为何事?”韩健看着法亦,语气冷淡问道。 法亦打量了一下韩健,面容中带着几分不解,道:“健儿,你到底与陛下说了什么,会令你和陛下都如此不悦?” “难道陛下没对师傅言明?” “陛下什么都没说。看得出,陛下很生气,是不是你说了什么不敬的话,令陛下动怒?” “师傅,记得我曾经问你的话吗?若是我跟陛下之间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你到底站在哪边?” 法亦听到韩健如此说,知道问题很严重,以前她听过韩健说此事的时候已经感觉到韩健可能会与女皇决裂,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大。本来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两方有矛盾,也不会公开化,但现在整个魏朝的形势已经急转直下,魏朝将四分五裂,韩健此时要自立,自然容不得女皇掣肘,出矛盾也在所难免。 “健儿,有什么事,不妨让为师去跟陛下说,也许陛下肯听为师的呢?”法亦再次试着以中间人的身份,来当说客。 韩健无奈一笑道:“师傅费心了。有些事,到现在无可挽回,发生已是难免。师傅若是不好选择,就请回吧。明日,师傅请护送陛下回城,切莫让军中知道,陛下出城到军中来!” 说完,韩健转过身,这意思是连法亦的话他都不想听。 法亦无奈离开,等法亦走了,杨苁儿回来,她已经有些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来军营中的那个神秘人就是当今女皇,女皇跟韩健有些事谈不拢也是正常。之前韩健在豫州时,就曾在她和杨洛川面前提出过要制衡女皇势力,重新夺取江都的军政大权。 “苁儿,你说我该不该放陛下离开?”韩健看着杨苁儿问道。 杨苁儿惊讶道:“你是想……” 韩健点点头,道:“陛下亲自来见,这应算是天恩,不过此时,若是我放她回去,将来很可能兵戎相见。可我不想当逆臣,心中好生为难。” 杨苁儿沉默了一下,道:“有些事不做,将来会后悔,那就不如做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韩健欣慰一笑,看来杨苁儿已经完全站在他立场上考虑事情。这时候居然来劝说他大逆不道。 虽然韩健也知道,当下扣留了女皇是个好主意,但他心中也着实不忍。韩健从来就没想过跟女皇敌对,只是很多事由不得他自己来控制和选择。 “若是陛下以真心待我,何至于到今日这般田地?”韩健长长一叹,将桌上的佩剑提起。这时候,他觉得是时候做一次违心之事,此时拿下女皇,将女皇软禁,虽然是谋逆,说出去也不好听,但这也是解决眼前困窘最好的办法。 “苁儿,你出去点二十名侍卫,往中军大帐那边过去!”韩健神情肃穆道。 第三百零四章离开 韩健和杨苁儿亲自带了二十名侍卫往中军大帐方向过去,之前,韩健已经通知了张行,让他率三百名精兵将与女皇同行的使节扣押,随时听候命令。 夜色弥漫,韩健带人到了中军大帐门口,此时大帐外点着几盏火盆,里面灯火通亮,韩健料想女皇仍旧在里面。 到门口,韩健正要进,却见帐帘掀开,法亦从里面走出来。 “东王殿下?”法亦看了韩健一眼,在人前,她对韩健保持了基本的尊重,“何事?” “师傅请让开!”韩健说着,一招呼,韩健身后的侍卫鱼贯进入大帐内。 法亦急道:“健儿,你作何?” “师傅,就算你不帮我,还请你冷眼旁观!”韩健说着,进入到大帐之内,却发现里面人去帐空,女皇根本不再里面。 韩健回身看着法亦,问道:“师傅,人呢?” 法亦神色有些回避,道:“健儿,有些事……” 韩健喝道:“我只问你人呢?” “走了。”法亦神色平静道。 “回江都了?师傅,你护送她离开的?”韩健冷眼看着法亦,韩健并不知女皇身怀武功,在他看来,女皇能逃脱军营这么多眼线,没有法亦的帮助是不可能做到的。若是法亦帮女皇走,就代表法亦在他和女皇之间选择的是后者,这令韩健感觉到很心痛。 “可否私下说话?”法亦看了眼满帐篷的士兵,有些为难道。 韩健道:‘在这里说便是!” 法亦无奈道:“是……自己走的。我过来时。只看到桌上留下的两封信,一封是给你的,还有一封,是让我转交给几位郡王妃。两封信我……都看过。” 说着,法亦从怀里将两封信拿出来,交给韩健。 韩健把信拿在手上,先打开给郡王妃的那封信。在信中,女皇嘱咐几位郡王妃要尽心照顾好韩健,帮韩健主持好江都的军政要事,信中没提要勤王。也只字未提韩健求婚之事。韩健打开给自己的一封信。女皇的话语也很平静,只是让他好好保重身体,说是自己心倦,一切都要放下云云。 在信中。韩健感觉不出女皇对他所提的要求有多恨。反而真好似后母一般。言辞之间充满关怀。而女皇的态度,则好像是厌倦了尘世的一些事,需要找个地方清修一般。 韩健看完两封信。看着法亦道:“……有没有说去了何处?” “健儿,我连你和……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都不清楚,走的又这般急,我从何而知?”法亦有些着急道,“如此怎么回去跟几位郡王妃交待?如今……你再不回城,恐怕无人主持大局。” 韩健见法亦如此神色,心想,难不成这是女皇的计策,假意说要离开,其实是先回城,等他回城之后将他拿住,再秋后算账? 韩健不敢肯定心中所想,他自然希望不会如他所想的那般。 “师傅,也请你先连夜回城,去跟几位郡王妃说此事。”韩健道,“至于我回城,还需要准备一番。” 法亦点了点头,无奈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为师也不勉强。为师要赶紧回去将此消息告知几位郡王妃,你也多保重身体。” 韩健送法亦出门,同时给了法亦军营中通行令牌,让侍卫护送她出去。 等人走了,韩健拿着女皇给他的信,却觉得这信有些沉重。 若是女皇真的离开,就说明女皇存的是善心,并未准备跟他为难,之前所说的一切也都是情真意切。那就是他从始至终误会了女皇的好意。若真是如此,那女皇也的确将他当成是儿子一般看待,被自己眼中的儿子求婚,这会对女皇造成怎样的困扰,令韩健想想,都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太唐突。 “相公,你没事吧?”杨苁儿见韩健脸色不好,问道。 “没事。先在这里等等张侍卫过来。”韩健示意让侍卫先出去,只留下他和杨苁儿在中军大帐。 过了不多时,张行带着人过来向韩健回报。韩健吩咐他将与女皇同行使节全部扣押之事,他已经办妥,过来问询韩健下一步如何处置。 “人暂且扣押,善待之,至于如何处置,等后面再说。”韩健道。 “是。”张行先领命,再道,“少公子,不知……现在何处?” 女皇来军营,张行是亲眼见过的,如今把所有人都拿下,唯独女皇却不见,张行自然会有所疑问。 韩健道:“陛下应该是回城了吧。张侍卫,此事你要保守秘密,不得对任何透露,可知晓?” “是。”张行看了杨苁儿一眼,既然韩健在杨苁儿毫不避讳说了“陛下”,就说明杨苁儿对此事也很清楚。 张行领命而去,韩健仍旧心事重重的模样,杨苁儿陪韩健在中军大帐守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从江都城过来又一批使节,这批使节到来跟之前的不同,因为带人过来的正是东王府如今的掌门人,韩健的二娘韩松氏。 与韩松氏一同过来的还有韩健的九娘韩昭氏,她们都在得到女皇离开的消息之后,匆忙过来见韩健。 “东王何在?我要见东王!” 韩健刚问询到中军大帐门口,便听到韩松氏在里面对随从呼喝。 “二娘。”韩健打开帐帘,行礼道。 “健儿……”韩松氏见到韩健,匆忙迎上前,正要急迫地问话,才发觉身边还有不少不相干之人,其中也有韩健刚娶回来的杨苁儿,“你们先退下,本王妃有事跟东王说。” 侍卫奉命退下,杨苁儿也要出去,却被韩健叫住。 “健儿,此事……怕是杨小姐也不能听。”韩松氏道。 “二娘说的什么话,苁儿她现在已是我妻子,昨日我已将事情原委告知于她,还有何好避讳?”韩健道。 韩松氏也没想到韩健真会对杨苁儿如此坦诚,叹口气道:“既如此,那二娘问你,陛下因何离开?你师傅说你昨日跟陛下密谈很久,之后陛下便神色不悦,再之后便不辞而别。可是你跟陛下之间,起了什么冲突?” “二娘,我想你多心了。”韩健此事自然不会对韩松氏说自己向女皇求婚的事,这种事既然女皇都没脸说,他更没脸,“陛下不辞而别,我也感觉很困惑。如今最重要的,应该是找回陛下才是。” 韩松氏听韩健如此说,神色有些紧张,道:“若是让人知道陛下离开,我东王府如何跟天下之人交待?如今城中那些随陛下而来的忠臣良将,又如何安置?” 韩健心想,先不管女皇是真离开还是假离开,一些事还是早作防备的好。韩松氏说的那些忠臣良将,说的是隋通女皇一同从洛阳过来的官将,这些人组成了江都的小朝廷,本来这些人是韩健的心腹大患,到此时,他们却成为韩健要最先安置的对象。女皇离开,对这些人处在江都影响最大。 韩健道:“陛下离开,二娘只管说是陛下有病在身,不见人便是。” 韩松氏道:“称病只能隐瞒一时,怎是长久之计?” 韩健道:“如今陛下离开是多久,我们也不清楚,也许陛下很快便回来呢?就算陛下长久不回,我们只管找人假扮陛下,时不时找人去探望一番,如此也能堵上那些有疑心之人的嘴。” 韩松氏叹道:“如此也只能如此。陛下这般走,千万不能让天下人知晓,否则我东王府如何自处?健儿,你也要早些进城,现在我北方将乱,没你在,东王府处处都有麻烦。” “好。”韩健道,“等我将手头上的事处置完,自会回去。” 韩松氏点点头,她大概也知道韩健不想回城的原因,现在韩健说有事做,她也不能将韩健揭破,韩健现在已成年,已是名正言顺的东王,她很清楚是时候将东王府的军政大权转交给韩健。 送韩松氏和韩昭氏离开,韩健心中还是不敢肯定现在女皇是否在城中。非常时期,韩健心中多疑也是他很谨慎的缘故,若是女皇是虚情假意,再用一些话糊弄住他的几位姨娘,有今日韩松氏和韩昭氏来军营,也就不稀奇。 主要是他的这些姨娘总把他当成孩子看,如此女皇就有很多说辞,把他说成是不成事,就算是韩松氏和韩崔氏也没话可说。到时他进城,当个空头的东王,跟笼中鸟没什么区别。 现在韩健只能先派人进城去查探状况,而去查探的人,不能与东王府和女皇势力有牵连,韩健想来想去,也只有洛夫人的人最为合适。但韩健又不能把事情交待的太明显,让洛夫人知道女皇可能不在城中,韩健想了想,这说辞也很重要。 韩健先找了随在军营中,一些洛夫人的眼线,让他们去通知到洛夫人那边。过了两日,洛夫人派惹来过来回禀,详细描述了江都城中的军事和政事变化,韩健分析了一下,女皇不在城中的可能性很高。 但韩健仍旧不能放心,他还需要进一步确证。他很快想到了一个好的人选,便是南王杨洛川。韩健马上去信南王府军营,跟杨洛川商议一同派使节进城,去向女皇施压。 第三百零五章久别重逢 韩健派出使节进城,进一步确证女皇并不在城中。他也要收拾心情回江都。 韩健回城当日,韩松氏和韩崔氏亲自出城迎接,不过场面上并未张扬,连道路也未封。韩健骑马到东城门,在见过两位姨娘之后,他便与乘坐在马车里的杨苁儿一起过了城门关口。本来杨苁儿也要骑马同行,可此时她已身为东王妃,身份与以往不同,她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可以经常抛头露面。 东王回江都本来是东王府大事,但这次因为女皇失踪,一切事情都做的很低调,韩健除了要隐瞒江都城里的人,还要隐瞒天下人,包括与他结盟的南王杨洛川。女皇失踪,事关重大,韩健也心知一些事必须要小心处置,免得自乱阵脚。 回到熟悉的江都城,韩健也未多停留,他已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六年,经常自己出府游玩,可说城中大小街道他都很熟悉。这次出来,他也无暇到处去走,回到城里的他,第一时间要往东王府去。 路上,韩松氏也跟韩健说明了一些情况:“……朝中上下并不知陛下之事,不过我已知会顾太傅那边,让他照应一些。对顾太傅,也未明言,只说陛下身体有恙,至于替身人选还在找。健儿你回来,照例要先去拜见陛下,陛下寝所临时安置在城东公馆内,健儿对那里应该熟悉……” 城东公馆,其实也是皇帝的行宫,因为近几朝皇帝并未出巡到江都。行宫便改成了东王府的宅院,平时韩健夏天时候也会过去消暑。 “欣儿现在何处?”韩健问道。 韩松氏看了韩健一眼,答道:“顾太傅一家,都临时安置在东王府内,你一回去便能见到。” 想起顾欣儿,韩健既想早些见到,又有些不敢去面对。顾欣儿心思慧黠,韩健猜想她应该能猜出几分他与杨苁儿成婚的政治意图,但他毕竟有负顾欣儿。韩健心想,这次回来。无论如何要先与顾欣儿完婚。不能再多顾欣儿有所亏欠。 “二娘,先回东王府。回头再去城东公馆。”韩健道。 本来韩松氏觉得韩健回城不照例先去见女皇不好,但她也知道,现在即便去见。也只不过走走形势。女皇毕竟已不在城中。去见。也不过是为堵上众人悠悠之口。女皇的离开,代表整个江都行政军事大权完全交付在韩健手上,勤王伐逆之事也将由韩健来主导。 一行径直往东王府方向而去。到东王府外,韩健下马,看着熟悉的门楣,他心中也多有感慨。离开的时候轻轻松松,回来却好似长了一圈年轮,物是人非。 “让府里的人出来迎接,就说少公子回来了。”韩松氏对侍卫吩咐。 因为这次韩健回江都刻意不想高调,因而他要回来的事,韩松氏连府上的人都未通知,连顾欣儿也只是知道韩健最近可能回城,至于何时回城也不知晓。 随着通报之人进府,府里登时热闹起来,府里上上下下人等,知道韩健回来,都要出来迎接,而正在照顾母亲的顾欣儿也闻讯匆忙出来。 韩健并未在门口等候,回到自己家,一些事不用刻意去拘礼。他自己走进府门,便见院子里乱哄哄的,很多得信的下人在往门口方向赶。韩健进到正院,一些先到的下人已经整齐列队在欢迎少主的归来。虽然这些人也算是韩健的家人,但韩健最想见的却不是他们,韩健四下里找寻了一下,终于在人群最末见到了顾欣儿的身影。 “二娘,你先帮苁儿她安置好。”韩健在迎上去见顾欣儿之前,对韩松氏道。 “嗯。”韩松氏点头。身为韩健的二娘,她虽然不支持韩健和杨苁儿的婚事,但在大势之下,东王府和南王府联姻也势在必行,她现在也知道为韩健着想,此时还不是杨苁儿正式以郡王妃身份跟顾欣儿见面的时候。 跟韩松氏吩咐完,韩健除了笑着对府里下人打招呼,脚步却是不停,往顾欣儿方向径直过去。 韩崔氏见到韩健迎往顾欣儿的方向,马上对府里的下人道:“少公子刚回来,你们且先回去做事,今晚府上开席,到时少公子会一一与你们见面。” 府里的下人也知情识趣,知道这时候不好打搅韩健和顾欣儿的二人时间,说笑着一哄而散。不多时,偌大的正院也只剩下韩健和顾欣儿二人。 韩健走上前,眼前的妙人美丽依旧,只是多日不见,清减了许多。见到他的顾欣儿,脸上除了带着几分欣喜而激动的笑容,却也有几分回避的神色。那神色中,充满了想念与牵挂,却也有苦而不能对人言说,本来顾欣儿一心准备嫁与韩健,从此二人可以双宿双栖,却未料韩健不辞而别,到韩健归来,已经娶了杨苁儿为妻。 “欣儿,我回来了。”韩健走到顾欣儿面前,笑着说了一句。不过这笑容很勉强,带着几分苦涩。 “嗯。”顾欣儿伸出手掩住口鼻,尽量压抑自己心中的委屈,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双颊滑下泪珠。 梨花带雨,韩健心中很不忍心,紧忙上前抱着顾欣儿。顾欣儿也不多言,身体被韩健紧紧保住,头靠在韩健肩膀上啜泣个不停。 “欣儿你也不用难过。这次我回来就不走了,与你完婚,你仍旧是我的王妃,将来我会好好照顾你和你的家人。”韩健此时除了说这些,他也不知说什么。 “嗯。”顾欣儿千言万语哽咽在心头,却也只能发出这一声。 韩健松开抱着玉人的手,带着笑容好好打量着眼前这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佳人,为她拭去脸上的泪。顾欣儿啜泣一会,情绪也稍微好转,只是低下头,神色中仍旧带着几分委屈。 “走,欣儿,我们一起去见你母亲。”韩健搂着顾欣儿的腰。顾欣儿先是颤动了一下,随即很温驯点点头,好似小女儿家一般,随在韩健身边,与他一同进了侧院。 韩健陪着顾欣儿一同见了顾欣儿的母亲顾松氏,顾松氏听说韩健回来,也很高兴,热情的模样,直让韩健以为顾欣儿没将他娶了杨苁儿的事告知母亲。但韩健知道有些事是瞒不住的,杨洛川为了防止韩健拐带杨苁儿离开之后反悔,已将联姻之事公告天下,就算是贩夫走卒,也知道如今东王不是娶的女皇赐婚的顾家小姐,而是娶了南王府的二小姐。 “这次我回来,想与欣儿早日完婚,不知……夫人可否同意?”韩健在与顾松氏寒暄过后,带着前辈的口吻请示道。 “好,好。”顾松氏笑着点头,不过脸色露出几分为难,“不过此事,还要跟欣儿的父亲商量过。” “我明白,我自会与顾太傅商议婚事细节。”韩健笑着说道。 顾松氏点头道:“你回来便好。这是陛下赐下的婚事,你不在这里,欣儿也朝思暮想,当娘的也为她担心。” 韩健转而看着守在母亲面前强作欢颜的顾欣儿,心中颇为惭愧,就算是他知道顾欣儿会因为他的婚事而难过,他还是一意孤行娶了杨苁儿,现在想来,最难过的还是一直在翘首盼着他回来的顾欣儿。 “夫人,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带欣儿去见过几位郡王妃,同时还要去向陛下请安。”韩健道。 “还是东王想的周到。”顾松氏笑道,“既然要完婚,还是要先请示过陛下的意思。” 韩健扶顾欣儿起身,与顾松氏告别,韩健扶着顾欣儿一同出了院子,往正厅那边过去。 正厅里,韩健的十几个姨娘一次到齐,她们也都在等韩健回来。 “这臭小子,一回来就惦记着顾家小姐,倒把我们这些当娘的丢在一边。”老远,韩健便听到六娘韩徐氏的声音,这声音好似是说给韩健几个姨娘听,其实是韩徐氏见到他过来,故意说大声抱怨给他听。 “孩儿给六娘赔罪。”韩健到门口,与顾欣儿一同进门,躬身行礼。 “哈哈。这臭小子耳朵还是这么尖。”韩徐氏笑着走过来,拉着韩健衣袖,上下打量韩健,好似要把韩健全身审查个遍。 “六妹,不用看了,健儿他这些时间身体安好。”韩松氏走过来道。 韩健的其他几个姨娘也走过来,韩健一一行礼。虽然韩健这些姨娘跟他的关系有亲有远,不过她们对韩健的关怀都是发自真心。这半年多时间,韩健见过的也不过是韩松氏、韩崔氏和韩昭氏三个姨娘,其他的姨娘,有的在帮忙打理府上事务,有的在帮韩松氏打理东王府的事,也有的只是在府里种花弄草为寄托。可以说,韩健不在府上,令府上的这些女人心里也空落落的。 “诸位姨娘,孩儿这次回来有些仓促,没给你们带什么礼物回来。”韩健道,“下次一定补上。现在,我可能要去城东那边拜见陛下。” 韩健的诸多姨娘中,有的知道如今陛下离开,也有的不知,韩松氏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她也怕人多嘴杂,知道事情的事越多,事情越容易外泄。就连平日里一家人的姐妹,她也并未实情相告。 韩徐氏笑道:“你小子,赶紧去拜见了陛下,今晚回来,六娘要开一坛女儿红,跟你喝个痛快!” 第三百零六章共谋对策 韩健与顾欣儿一同出来,本来韩健还想去看看杨苁儿,但韩健刚与顾欣儿重逢,他不想让顾欣儿多想,便只能暂时打消这念头。 陪同韩健和顾欣儿去城东公馆的是韩松氏、韩崔氏和韩昭氏三人,因为韩健此行意义重大,韩健几个姨娘对此事不敢怠慢,而女皇连日称病,已经引人怀疑,韩健这次去,就是要暂且打消世人的怀疑。 韩健骑马,顾欣儿则是乘轿,在侍卫护送之下,不多时,韩健便抵达城东公馆。韩健跳下马,便见到公馆前有不少穿着朝服之人在等候,却并非等他,上去问过才知道原来都是要请见女皇的。 “东王殿下回来,可是要拜见陛下。”一名四十多岁身体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身上的朝服是三品朝服,韩健并不认得。 “这位是?”韩健打量此人,心想此人是何时冒出来的。 “殿下贵人多忘事,当日皇宫赐宴,我与殿下曾有一面之缘。”中年男人笑道。 韩健心说猴年马月的事,当时皇宫赐宴上那么多人,当时又没人一一介绍,他认得哪个是哪个? 中年男人见韩健一副不以为然神色,只好自我介绍道:“东阁左尚书林恪,见过殿下。” “林尚书,久仰了。”韩健随口说了一句,转而指了指旁边等候的大臣,问道,“陛下可在?” “下官不知,这就要殿下自己进去瞧了。”林恪说话间带着几分轻松。对韩健也并不时分敬重。虽然他身处在江都之地,但他效忠的是女皇,韩健是藩王,这些保皇派之人向来对韩健这样的藩王有所成见,即便现在寄人篱下,这些人眼界也很高,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韩健不与他多言,此时韩松氏等人也下来,过来要陪同韩健一起进去。 见到韩健的几个姨娘,林恪不得不收起一些轻慢之心。韩健的这些姨娘就算是女流之辈。她们也是出身洛阳城的世家门阀,而且常年以来打理魏朝东南军务劳苦功高,像林恪这样的保皇之臣虽然看不起韩健,却也不得不对东王府的几位郡王妃格外敬重几分。 “健儿。进去见陛下。”面对林恪的行礼。韩松氏连理都未理会。直接招呼韩健进内。 韩健亲自过去扶了顾欣儿,顾欣儿在这么多人面前,却有些羞赧。没让韩健扶,而只是立在韩健身后,韩健让她与自己并行她也不肯。 韩健没勉强,让顾欣儿跟在后面,一行进入到公馆之内。还未到前厅,便见到顾唯潘正在跟几名大臣说话,见到韩健和韩松氏等人进来,几人纷纷过来行礼,之后除了顾唯潘之外其余之人都行礼告辞。 “顾太傅,久违了。”韩健拱手行礼。 顾唯潘打量韩健一眼,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连日来称病不出,你可知是何缘故?” 韩健笑道:“在下刚从外面回来,怎会得知?” 顾唯潘看了韩健一眼,那目光好似在说,你明明知道不肯说。顾唯潘也没追问,对韩健身后的韩松氏等人行礼后,韩松氏借口要先进去拜见陛下,便先往内院而去。 等韩健的几个姨娘进去,顾唯潘看了顾欣儿一眼,继而道:“欣儿,你先到旁边去,为父有话跟东王说。” “是,父亲。”顾欣儿欠身行礼,暂时先到了前厅内等候。 “顾太傅,你此为何意?”韩健见顾欣儿走了,问道。 顾唯潘语气有些僵硬,道:“前些日子,陛下那般恳求于你,你都不肯进城,为何今日却又这般进城来?还是有什么事,老夫不知晓?” 韩健道:“顾太傅多虑了。陛下如今染病在身,我前来探望,难道不是为人臣之本份?” “嗯。”顾唯潘微微点头,他不知也猜不到女皇会不告而别,只当是女皇真有病在身。现在韩健回城,很多事迎刃而解,不用他在劳心,也给他省事许多。 “顾太傅,有件事跟你说。”韩健道,“这次我回来,准备跟令千金早日完婚……” “先问过陛下的意思再言。”面对韩健如此要求,顾唯潘的态度便强硬许多,“如今你违背圣意,与南王府结亲,若是陛下仍旧同意这门婚事,那老夫也不阻挠。” 韩健一笑,拱手行个礼,与顾唯潘告别,顾唯潘先行往公馆门口那边行去。 看着顾唯潘背影,韩健心想光是女皇不告而别之事,若是小朝廷里无人帮忙隐瞒,事情很快会被拆穿,现在能帮的上忙的人不多,而顾唯潘是最好人选。可找顾唯潘帮忙,意味着要将女皇失踪的消息告知顾唯潘,但韩健也怕顾唯潘性子太耿直,被顾唯潘知晓,事情可能更糟糕。 等韩健进前厅接了顾欣儿,在公馆侍卫护送下到了内院,韩松氏已经等了韩健一些时候。韩健又只能暂时让顾欣儿避开。 “顾太傅怎么说?”见到韩健,顾松氏上前问道。 韩健道:“我没对顾太傅直说。” 顾松氏思量了一下道:“健儿你对顾太傅不放心?他可将是你岳父,若是没有他在朝中斡旋,很难堵上朝中那些人的嘴,那些人……可一向对东王府不善。” “二娘,我想的是,最好等我跟欣儿完婚之后,再将事情告知顾太傅。现在说,我怕他可能会惊动一些人。” 顾松氏点头表示同意,现在顾唯潘虽然好似跟韩健一条心,但其实二者之间的纽带是女皇,若是女皇不在,顾唯潘也没有跟韩健站在统一立场的必要。但是韩健和顾欣儿成婚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两人会成为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韩健随顾松氏到了原本女皇寝宫之前,法亦从寝宫中走出来。在女皇“称病”时,唯一能进去跟女皇见面沟通的只有法亦,而端茶送水甚至是端夜壶之事也都是法亦一人在做。 “师傅。”韩健见到法亦,恭敬行礼。 法亦自从回到洛阳之后,很多事仍旧想不明白,她不解为何女皇会不告而别,她虽然猜想会跟韩健私下与女皇说的事有关,却也猜不出韩健和女皇到底说了什么。 “东王,郡王妃,陛下有恙在身,不能见客。” 法亦说的煞有介事,要不是韩健知道女皇不在,还以为她说的是真的。 韩健道:“请师傅代为转达,我从外归来,照理是要奏见陛下的。” 法亦道:“陛下之疾,东王进去会有所不便,请几位郡王妃进去一见。” 旁边一些宫女和太监都打量着这面,韩健知道这些人中,有不少是朝臣和各方势力的眼线,他们这几日没见到女皇,心中自然心生怀疑。 韩松氏对韩健道:“既然如此,健儿,你先在外等候。我与你两位姨娘进去见过陛下,再看看陛下是否要传召你。” “嗯。”韩健点头,目送韩松氏等人随着法亦进门。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法亦又陪同韩松氏等人出来,看得出她们在里面应该商量过一些事。 韩松氏走过来道:“健儿,陛下不方便见你,我们到偏厅说话。” 韩健随几人到了偏厅,韩松氏屏退了下人,等房间里只剩下韩健和三个姨娘,还有法亦五人,韩松氏才道:“如今陛下久不归来,总不是办法。还是先找人替代陛下,以防一些大臣往里面硬闯。” 韩健道:“二娘多虑了,那些大臣,恐怕还没这胆量。” 一边的韩昭氏道:“这次健儿说的也无措,防备那些大臣硬闯,还不如让几人进去,让他们见过陛下的替身,如此外面也就没那么多闲言闲语。” 韩崔氏道:“九妹说的不对,就算是陛下真的病了,外面的人闲言闲语还会少了?如今陛下在我江都,健儿又回来了,那些人恨不能在陛下面前挑拨是非,离间陛下和健儿的关系,现在陛下闭门不见,他们还指不定在外面说什么!” 在韩健的几个姨娘自己争论的时候,韩健则是沉默不语。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安稳住女皇派系的大臣,这些人从不同渠道到江都来投奔女皇,就是准备舍弃富贵而追求名节的,算是忠臣良将。这些人杀杀不得,安抚也不好安抚,所以只能暂时先蒙骗着,回头再见机行事。 “健儿,你怎么看?”最后韩松氏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回过神,道:“找替身之事,应该势在必行,不管如何,还是要先堵上外面人的嘴。至于那些人怎么想怎么说,我们管不着,只要这些人不干涉到我们江都的军政之事便可。” “嗯。健儿说的有道理。”韩松氏点头道。 韩健的意思,就算是那些大臣怎么闹,江都毕竟不是洛阳,这些人投奔了女皇过来也只是空有官位而无实权,江都军政两方大权都在东王府控制之下,只要东王府不放权,这些人光是嘴上说说,传播一下猜测和谣言,对大局不会形成什么影响。 “那东王准备如何找寻陛下?”法亦问道。 韩健打量着法亦,本来韩健以为法亦会站在他立场上,现在看起来,这位美女师傅好似处处为女皇着想。 韩健道:“师傅,现在陛下失踪,若是大张旗鼓找寻,外面的人肯定有所怀疑。一动不如一静,也许陛下想明白一些事,自己会回来呢?” 第三百零七章朝见 韩健与法亦及几个姨娘商量完如何应对女皇失踪之事,出得厅来,到偏厅迎了顾欣儿。韩健让韩昭氏陪顾欣儿回去,而他则是去见江都城官员。这也是韩健第一次以东王身份来会见众官员。 韩松氏和韩崔氏先去召集官员到东王府会见,而韩健则先去找顾唯潘商量事情。 公馆东苑,顾唯潘还在处理一些政务,主要是一些钱财上的往来支出。虽然顾唯潘现在晋升为太傅,位列相国,但江都毕竟不是洛阳,江都军政基本为东王府所掌握,顾唯潘暂时接手的,也只有一些钱账事情。 见到韩健来,顾唯潘出了厅门,直接跟韩健在院子里单独说话。 “顾太傅,不知之前陛下所写的公函可是生效?”韩健上来便问道。 韩健所说的公函,是女皇之前劝说韩健进城时,曾让顾唯潘去军营所传达的,公函内容是女皇准备让韩健来做监国,统筹朝廷事宜。 顾唯潘略微沉默片刻,道:“陛下无新的旨意出来,照理是有效的。东王准备如何做?” 韩健道:“那就请顾太傅召集三院六部大臣到东王府,当众宣布此事。” 顾唯潘听话中意思,韩健这是准备接手江都的军政大权,包括临时偏安在江都的小朝廷,也将由韩健来负责。对此事,顾唯潘有所谨慎,之前女皇作出让步,也是为换得韩健进城化解眼前矛盾,现在韩健已经回城。但女皇却称病不出,他难免怀疑其中有什么古怪。 “顾太傅,可是有问题?”韩健见顾唯潘沉默不语,问道。 顾唯潘摇摇头,他也毕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还是有所迟疑道:“此事陛下不出面,不好应对。” 韩健道:“如今陛下身体有恙,闭门不见,若是陛下的病一天不好,那朝政之事就要一天荒废?既然如此。陛下还安置我出面作何?” 顾唯潘微微点头。韩健话中在理,女皇若是身体无恙,也不会让东王来统筹大局。但顾唯潘只是对女皇身体的事很担心,毕竟这几日他根本就未亲眼见过女皇。 “事情老夫来安排。”顾唯潘道。 “有劳。”韩健先谢过。有顾唯潘帮忙。他接手朝政之事会容易一些。小朝廷里那些对他有成见的大臣也会收敛一些。 韩健让顾唯潘把召集的大臣一同往东王府去,而他则离开公馆,上马回东王府。 回到东王府。一些江都的官员已经到来,这些官员是东王府的嫡系,平日里处理的也是江都一地的军政事。现在魏朝朝廷从洛阳迁到了江都,他们也面对很大压力,那些随女皇过来的官员,随便出来一个官都比她们好几级,官大一级压死人,但现在是他们把持着实权,而朝廷那些大臣也想方设法来夺权。加之东王一直不在,而韩松氏等郡王妃又对此事一再容忍,使得这种权力争锋也有愈演愈烈的迹象。现在东王回江都,他们也要赶紧过来见东王,顺带知道朝廷和东王府下一步动作,是偏安一隅还是举兵光复洛阳城。 韩健回到东王府前,在场官员无不行礼,韩健之前虽然未亲政,但逢年过节这些官员总是会到东王府来拜会,也见过韩健本人因而认得。 韩健一一回礼,同时让这些官员一起进东王府叙话。 到府内,韩松氏已经回来,韩松氏让府里的人招呼这些官员,顺带将韩健叫到一边说话。 “健儿,顾太傅可是愿意帮忙?”韩松氏问道。 “嗯。”韩健点头,“过会顾太傅应该会召集三院大臣过来,宣布陛下的旨意。” “这样就好。”韩松氏略有所思道,“咱江都的官,都是知根知底,就算其中有几个蛀虫他们心也是向着东王府。可朝廷那帮人,先不论他们因何目的而来,既然来,就要妥善安置。唉!安置可是大问题。” 因为东王府本就不大的地方,一下子要安置这么多官员,肯定有困难。这些官员过来,显然不是为当别人的下手,他们在朝廷里都是执掌一部一司的官员,到了地方上,就算他们管的人和地方少了,但权限都是西王不变。这种情况下,江都也实在安置不了这些大臣,哪怕是其中一人。 韩健点头道:“二娘,这些人中,应该有洛阳派过来的奸细,我们也要小心防备。” “说的也是。健儿,今日见这些人,你就尽量别说了,让二娘和顾太傅来说,免得让他们抓到话柄来抨击你。” 韩健点头。 随后,韩松氏陪着韩健一起去东王府正厅会见江都地方官员,这次韩松氏召集的官员,主要是东王府的股肱之臣,有四五十号人之多,可说是涵盖江都方方面面。 东王府也很少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见到韩健和韩松氏进来,这些官员再次行礼。 韩松氏陪着韩健到了厅堂正堂匾额下,面对众人。 “诸位。”韩松氏抬手示意,同时语出,在场登时安静,“东王去世以来,妾身代夫治理江都一地,十几年来不敢有废。今日少主已成年,得陛下赐东王爵位,从今日起,也将由少主接替妾身。你们也当尽心辅佐。” 东王府官员纷纷应是。 韩松氏再道:“如今奸佞谋逆,陛下离开洛阳,现在我江都。日后一切事务,要谨遵皇恩,也要遵从少主。你们可明白?” 东王府的官员不是笨人。就算是朝廷临时偏安在江都,韩松氏说这样的话,也是让他们效忠东王府,而不是女皇。现在就是他们选择站队的时候。这要是选错,东王府不会容下他们,朝廷那边自然更不会收留,如此这样两边摇摆的人就会彻底失势。 现在韩松氏是逼着他们作出效忠东王府的立场。 下面的官员有聪明的,上前表态,表示要辅佐好少主,要勤王云云也不过是应了韩松氏“谨遵皇恩”的场面话。 场面话,自然有场面答。 “既然如此,诸位都先回吧。政务不可荒弃,你们只管作好手头上的事情,就当是汇回报天恩,辅佐好少主。”韩松氏没有拖延,她知道再一会顾唯潘就会带着朝廷那帮人过来,两帮在遇到一起,难免会有口角争执,现在女皇不在洛阳城,一切以和为贵。 韩健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不过送客出门时,韩健还是要亲自来送,已显示他这个东王“亲民”。 送走江都这些地方官员,东王府门口已经有几名朝廷的官员早到。 “几位臣工,请进。”韩松氏上前招呼这些大臣。 官员纷纷回礼,随后进了东王府之门。韩健则先到偏厅等候这些人到齐。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朝廷派系的人才算到齐,虽然跟着女皇到江都来的官员并不多,但加起来,这些人有百余人之多,比江都城里有官品的人要多一倍。 韩松氏先是在前面招呼了客人,随后到偏厅来通知韩健出去见客。 “健儿,这些人来者不善,你要小心些。”韩松氏叮嘱道。 韩健点头表示会意,这些大臣,从洛阳来,有的纯粹是因为是忠臣,还有的是被杨余下狱,觉得在洛阳混不下去的,也有的是投机主义,想跟着女皇过来谋求更高的官位。其中也不乏是杨余派来的奸细,趁着洛阳有官员东逃之时,杨余找些人混在其中,过来探听这面的消息。 韩健在韩松氏陪同下走出偏厅,因为朝廷官员太多,这些官员并不在正厅内等候,而是在前院等候。 大冬天,气温很低,这些人穿的都很厚,却没有在洛阳城时那么华贵。这些人本就心中有恨,现在到东王府来,还只能在院子里等,见到韩健来,险些要上前来质问韩健为何如此怠慢他们。 韩健和韩松氏过来,作为百官之首的顾唯潘最先迎过来,毕竟这次大规模的“朝会”也是他所发起。 “东王,郡王妃。”顾唯潘在人前,毕竟要顾全礼数,上前行礼。 “顾太傅,有礼。”韩松氏欠身行礼,“顾太傅,既然人都来了,就请顾太傅宣读陛下旨意。” “嗯。” 顾唯潘从袖子里拿出当日女皇给他的公函,现在已经变成一份公告,是让韩健暂时替代女皇来监理朝政,同时统筹勤王伐逆事宜。这样的一份公告,等于是让韩健来当国。顾唯潘当众宣读完,下面的人已经议论声一片,丝毫不顾及这是正式场合。 韩松氏见场面有些乱,怒喝道:“有事,当面提,私下嚼舌根子算哪门子事?” 韩松氏这一呼喝,人群倒也安静了几分,不过马上就有人在人群中反驳道:“东王府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要见陛下,陛下亲口说的,我们才信!” “对,对。”人群中附合声一片。 这些人反应很激烈,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旦韩健掌权,就意味着他们将被打压。说到底,韩健是东王府,自然心向着东王府的人,就好像他们向着女皇一样。两边本身就有权力上的矛盾,女皇把事情推给东王,等于是牺牲了他们的权力和利益,他们无论如何也要争取。 第三百零八章刚柔并施 在场官员反应剧烈,令场面有些混乱,本来只是一小撮人在呼喊闹事,但到后来,这一百多号人近乎人人都在闹,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模样,似要将东王府拆了。 韩松氏面对如此状况,尽力保持冷静。现在可以武力来压制这些人,但这些毕竟都是文官,是女皇偏安一地号令天下的凭靠,要是东王府怠慢这些人,只会令那些人在洛阳而心在江都的人心寒,不利于收拢人心。 “陛下如今抱恙在身,不能见客!”顾松氏大声道。 “陛下生病,我们去探望都不成?”有人随在人群中喊,“要是连陛下都见不着,陛下还指不定是被你们东王府羁留。我们要见陛下!” 这一声喊,更多的人说要去见女皇。但嘴上说,脚步却没有离开东王府的意思,他们也知道去闯公馆等于是擅闯皇宫的罪名,擅闯皇宫可是要被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们还没那么冲动当出头鸟。 就在他们嚣张不已,以为东王府拿他们没办法时,突然大批的侍卫从正门方向进来,继而将整个院子围拢住,兵刃相向,简直是要将他们全部杀了灭口。 见到这些当兵的,就算这些人再嚣张,也要收敛一点,有胆怯的也开始有些慌张。 韩松氏也没想到侍卫会进来,因为这根本不是她安排的。 “健儿,怎么回事?”韩松氏看着一脸镇定自若的韩健问道。 韩健道:“二娘,此事交给我来处理。放心。我不会令你为难。” 韩松氏有些着急道:“健儿,你怎么又这般自作主张?现在都成这步田地,哪还会和气收场?你怎不跟二娘商量一下?” 韩健却示意让韩松氏站到一边,由他来说话。 此时顾唯潘也走上前,过来问询韩松氏的意思。他以为是韩松氏如此没有耐心,稍微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动枪,作为发起者,他虽然同意女皇将朝政交给韩健来处置,但他也不想伤和气。 “郡王妃,这是?”顾唯潘一脸着急的韩松氏。再看看脸上带着几分阴冷的韩健。他也能猜出这事与韩松氏无关。 “东王,你?”顾唯潘瞪着韩健。 韩健根本就没理会顾唯潘,此时在场的一百多号人也都把目光落在这面,也没人争吵。只是很多人脸上都有不服。在这些人中。也不是人人都想闹事。现在事情走到这份上,就算是一些以和为贵之人,也有些义愤填膺。但义愤填膺者。更多的是一些诚心挑拨离间的。 “东王,郡王妃,你们这是何意?”一个人声音很大喝道,这人韩健之前在公馆门口见过,正是东阁左尚书林恪,“我们要去见陛下,你们就这般兵刃相向,这是准备诛杀我们这些大臣?哼哼,杀了我们又如何?到底你们也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韩健冷笑道:“林尚书,你们要去见谁我管不着,可你们现在在我东王府闹事。闹事者,还想让我坐视不理,任由你们继续闹下去?” 韩健这一说,人群中不免有些人心生惭愧。韩健说的没错,现在他们是在东王府里,之前他们那么嚣张的大喊大闹,的确是扰乱了东王府。他们虽然是客人,但在主人家的地界闹事,让人家坐视不理也是不可能的,何况他们闹事针对的还是东王。 顾唯潘紧忙说和道:“东王见谅,老夫替他们说一句,他们并非有意在东王府滋扰,只是心系陛下安危。” 韩健道:“陛下染病,我何尝不担心。担心归担心,陛下将朝政交于我,我也必须尽心打理,不负皇恩。你们有意见,只管去找陛下提,若是在我东王府范围内惹是生非,就是不给我东王府面子,投桃报李,给面子的,我也会加倍敬重之。” 在场之人都沉默不言,他们自然不想得罪这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东王。 尽管他们很多人看不起身为东王的韩健,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东王做事狠辣,在洛阳城时就干过不少轰动的大事,而这次女皇能到江都来,也是东王亲自去皇宫救人。 这么想想,女皇把朝政交给韩健来打理,也好似是在情理之中,因为女皇身边也的确没其他可以倚重之人。 林恪走上前,道:“陛下如今抱恙在身,我们连探望都不成?” 韩健冷笑道:“林尚书似乎忘了,是陛下生病在先,之后我才回到江都。之前我去拜见陛下,也未得见,我与你们还不是一样?” 韩健的话,令下面的人有小声议论,本来他们都以为韩健去公馆见女皇,是见着了,不然女皇怎么会将朝政交给韩健来打理?现在韩健说没见到,这些人又怀疑女皇托政之事是假的。 “顾太傅,此事到底是如何?”林恪看着顾唯潘问道。 顾唯潘道:“此事乃是陛下十日前所定,当时陛下身体便偶感不适,便交托老夫带了公函去军营找东王,托付政务。你们不信,此公函乃是陛下亲手所写,有陛下宝印为证!” 说着,顾唯潘将手上的公函交给林恪等人看,林恪等人看过,便知道此事不是虚构。而本身,他们也比较相信顾唯潘,之前顾唯潘雪夜祭崔明礼,不但赢得人心,也让人觉得他是如今相国最佳人选,来江都的官员,也有不少是为顾唯潘所触动,想当一个忠臣义士。现在洛阳派系的官员,都是以顾唯潘马首是瞻。 林恪喝道:“既然如此,那东王是否该着重寻访名医,为陛下治病要紧?” 韩健道:“林尚书所言也在理,我得陛下看重,如今执掌朝政,自然不会久恋权位。寻找名医之事,当由朝廷和东王府共同负责,但陛下之病甚为**,找外人怕有不便。” 韩健说这话,说女皇得的是妇科病。虽然讳疾忌医,什么时候妇科病都不忌讳男大夫,但生病的毕竟是一国之主,而且是云英未嫁的女皇。这些官员自然会想,女皇不肯见人,大概也跟这病有关。既然连东王和顾唯潘等大臣都不见,自然一般的男大夫是进不得女皇的寝宫。 “天下国医圣手中,不乏女流,区区一女大夫,还怕找不到?”林恪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 “既然如此,还要劳烦林尚书了。”韩健道,“此事,就交给林尚书来负责。” “你!”林恪瞪着韩健,他本来是东阁左尚书,虽然东阁左尚书只是参政议政,没什么实权,但毕竟也是正二品高官。让一个正二品的东阁左尚书去找大夫,自然是大材小用,林恪又怎会愿意接受? 韩健冷笑道:“如今陛下染病,乃是江都头等大事,是林尚书觉得陛下的病无关紧要?还是林尚书准备抗命不尊?” 林恪简直想打自己的嘴,要不是他一时逞强,也不会说找个女大夫来给女皇治病是容易的事。人人都知道这年头当大夫的很少有女子,就算是有,也不定在江都范围内。去别的地方找,怎么把人带回江都还是问题。他来到陌生的江都之地,人生地不熟,如何找大夫?可现在,韩健是女皇钦命的监国,所有事都由韩健来负责,韩健命令他找大夫,他如何能推辞? 林恪拱拱手,道:“下官怎敢违逆陛下之意?” 命令是韩健下的,林恪却说不敢违抗女皇的意思,其实他也是想用这种方式表明他只忠心女皇,对东王的命令不屑一顾。当韩健是代天子下诏。 摆平了林恪,韩健环顾当场,问道:“其他人还有什么话说?” 最难缠的林恪都摆平,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就算其中有不少刻意挑事的,也懂得挑选时机。现在明摆着东王府要动粗,兵士都在旁,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候多说也无益。 “既然诸位都无意见。那就请回吧。”韩健道,“明日午时,本王在东王府恭候诸位到来,一些事,就此商量一下。陛下让我打理军政,军政之事,我不甚明了,还需要众位臣工多多帮忙。” 韩健这话说的就很圆,这些人听韩健这么谦卑地说需要他们帮忙,也就是说不准备遗弃他们。而且还要开个类似朝会的会议来商量这些事,这就等于是有转圜余地。 韩健的话,同时也是给双方台阶下。一些心里很有抵触的官员,在得到韩健如此承诺后,也觉得事情可以明日再商量,到时候就知道东王立场如何,现在闹,只会给东王动手的借口,实为不智。 “既然如此,那明日午时正,我们自会前来讨教。”林恪一副不屑语气道。 韩健直接转过身往正厅方向走,显得有几分生气,毕竟场面上双方都不客气,韩健有生气的理由。不过韩健生气,也只是摆个样子给人看,让人知道他也不是好欺负的。这些人见到韩健生气,除了心里痛快几分,也觉得双方还不至于闹僵,还能商量。 “诸位,请回吧。”韩健拂袖而去,剩下负责送客的事则由韩松氏来负责。 等韩松氏见人送走回来,发现韩健正在正厅里悠闲地喝茶,她才知道原来之前一切都是韩健早有准备的。 “健儿,你这次做的不错。”韩松氏笑着说道。 第三百零九章一家难和 韩健和韩松氏回到厅堂,韩健的众多姨娘都在,之前在正院发生的事也都落在她们眼里。 韩健六姨娘韩徐氏见韩健进来,拉着韩健的手臂,道:“健儿这次做的大快人心,就是不能让那些个老臣以为我们东王府好欺负。” 韩昭氏道:“六姐,别说了。有些事你不懂。” 韩徐氏不满道:“朝廷的事我是不懂,可也制动人家欺负到头上,一味忍让是没用的。这次健儿这么做,我看就很好,不让他们知道谁主谁客,以后蹬鼻子上脸了。” 韩健坐下来,韩松氏道:“健儿这次做的是挺好,不过有些武断,若真一言不合,不好收场。健儿,有时候你要忍一下你的火气,现在你当的是江都的家,不能太小孩子气。” 话说完,韩健便知道这个二娘总是把他当孩子看,其实也是,他不过才十六岁,过了年十八虚岁,离这时代男子二十岁成年的标准还差些时候。韩松氏也算疼他,心也向着他,韩健心想若然家里这些姨娘都是贪恋手上权位之人,他这一家人就要斗来斗去,人生也就没什么意思。 韩崔氏道:“健儿明日召那些人再来,健儿可是有何打算?” “现在还是给他们一些事做,免得他们整日心存如何抢夺,索性就先给他们一些,让他们先尝尝甜头。”韩健道。 韩松氏有些迟疑道:“分权给他们,总是不妥。” “放心二娘。我们要分,也不能分要害部门给他们,军务不分,而政务之事,分给他们,就当是让他们帮忙治理江都之地,这不是很好?” 韩松氏没说话,韩崔氏点头道:“健儿说的是,都是治理地方,分彼此太多也不好。尤其现在陛下……嗯。陛下在我江都。还要看陛下的面子不是?” 韩崔氏在众姐妹面前,险些把女皇离开的事说出来,好在她圆话圆的快,没露破绽。 本来韩健也不想瞒着家里这些姨娘。还是为了不露风声。再者。女皇离开与否。对韩家家里的姨娘们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说与不说影响并不大。 说着,话题便扯到韩健和顾欣儿的婚事上。韩崔氏道:“如今顾家小姐住在东王府。传出去总算不利女儿家的名节,健儿还是早些娶了顾家小姐进门才是。” 韩松氏看着韩健,问道:“健儿这次去跟顾太傅说了婚事?” “顾太傅说,若是陛下不反对,他也不会有意见。”韩健道,“到这份上,婚事还是尽早举行。夜长梦多。” 韩松氏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你几个姨娘操办一下。东王府好些年没什么喜庆事,现在健儿要成婚,总要隆重些才是。” “说的对。”韩崔氏笑着说一句,却又有些迟疑看着韩健道,“可名分上……健儿,你把南王府二小姐也带了回来,这婚事……” “三娘无须多虑,苁儿识大体,在回来之前我就跟她约法三章。在我和欣儿成婚之前,不会与她圆房,以后她也是我的妻子,在名分上,我不会亏待她和欣儿任何一人。” 韩崔氏叹口气道:“健儿你想的太简单了。一般百姓人家,娶两个回来也没法做到一视同仁,何况你还是东王,在外人眼中,东王妃只有一个,就好像咱东王府这么多年,提起东王妃,谁想到的不是你母亲?” 韩崔氏的话令在场的女人都不说话,虽然这些年别人对她们都是以“郡王妃”相称,但这毕竟不是正式的封号,真正的东王妃只有韩健的母亲一人。 “就算在你健儿心中,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可总是有陛下那关。朝廷下封号,也只能给一个人,你说是给哪边?”韩崔氏续道。 韩健道:“那暂时就不请朝廷下封号,至于东王妃的封号,将来再提。就算是同时封两个,已如今的形势,难道不行?” “好了好了。此事像健儿说的,以后再说,三妹也不用多言,这次健儿娶顾家小姐进门,总要隆重些,不能让顾太傅觉得东王妃亏待了他的千金。终于封号之事,我会亲自去跟陛下说。” 韩松氏打了圆场,韩崔氏自然就不多说。现在女皇毕竟不在江都,而女皇吩咐下来主事的又是韩健,可以说这件事的主导权也在韩健手上。若真的要册封东王妃,只要韩健愿意,一次册封两个也无妨,朝廷那边知道现如今东王府的处境,要联合南王府形成战略同盟,也不会有太大的阻挠。 接下来,韩松氏把筹备婚事的事一说,主要是东王府的布置,以及成婚以后东王府的安排。在成婚之后,韩健的几个姨娘便要搬出内院到东厢一边,把内院留给韩健和两个夫人。 “二娘,这次我和欣儿成婚,欣儿便住在东王府,我准备让苁儿暂时搬出去。”韩健道。 韩松氏脸上有难色道:“健儿,此事你怎么想的?既然你说两边都不亏待,还让杨家小姐搬出去,那不是说亏待了她?” “此事我和苁儿回来的时候商量过,她也觉得,可能以后跟欣儿住在一起,会有所冲突。我当时说,在东王府旁再建个院子,不用太大,让苁儿搬过去,这样我两边走也方便些。” 韩松氏看了看其他姐妹,道:“健儿这提议倒也不错。反正健儿将来就算是要纳王妃进府,也只会住在东王府,到时候让顾家小姐打理着家,也是应该。” 韩松氏这么一说,韩健的其他姨娘都觉得有道理。说到底,她们跟顾欣儿相处的多几日,对这个知书达理而且极尽孝道的聪慧女孩甚为欣赏,她们也早就把顾欣儿当成是未来东王正妃的不二人选。韩健这样的安排,对外来说,两边都无亏待,顾欣儿和杨苁儿都是韩健的正妃,但实际上,顾欣儿打理东王府上下,那顾欣儿就是正妃,符合韩健姨娘们的想法。 “二娘可是同意?”韩健问道。 “嗯。”韩松氏道,“这几日,就让人把东王府临近的一些院子买下来,找泥瓦匠重新装饰一下,到时杨家小姐就可以搬过去。还有,健儿你日后开府,也不能总在东王府里,二娘准备在城中给你找个地方开个衙门,就当是你的办公之所。” 韩健一笑,因为东王府一直是韩健的这些姨娘管事,而她们平日里又不方便出府,所以这些年东王府的大小政务,都是要送到东王府这面。但其实东王府只是东王的居所,并非办公之所。现在韩健要当政,就要考虑在哪办公的事,韩松氏这些年都在等韩健长大能独当一面,很多事早就盘算了很久,因而她想的也比韩健周到一些。 “那就劳烦二娘操持了。”韩健笑道。 韩松氏也随之一笑,道:“健儿回来,以后我们东王府就能兴旺。健儿你也早些为东王府开枝散叶,以后我们这些老的,也就能孙儿绕膝为乐。” 韩健尴尬一笑,现在刚成婚,就说及儿孙的事。说起来他才十六岁,上辈子十六岁时他还在上学是个不开窍的孩子呢。这辈子就要承担起成家立室的责任。 说完事,韩健行礼跟众多姨娘作别,便要进去看看杨苁儿。 到杨苁儿内院,杨苁儿的房间已经安置好。因为杨苁儿已经是韩健的夫人,韩健的姨娘们虽然对她有成见,可在礼数上也没怠慢,在内院给她腾出房间来住。但毕竟韩健即将要跟股息恩人成婚,杨苁儿也不适应跟人住在一起的生活,她搬进来,便也想早些搬出去。 “苁儿。”韩健进到屋子,杨苁儿还在收拾房间。本来府上过来帮忙收拾房间的丫鬟,也都被杨苁儿晾在一边。两个丫鬟有些尴尬,一方面是郡王妃让她们来帮忙,但这位新的郡王妃却丝毫不领情,让她们站在一边看她收拾。 杨苁儿听到声音,转过身,目光中有些怨恼。 韩健一笑,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 两个丫鬟唯唯诺诺离开,好似忙不迭逃走一般。等房间里只剩下韩健和杨苁儿二人,杨苁儿才语气带着几分生疏道:“还舍得过来看看?” “苁儿,你还在生气我一回来没过来陪你?”韩健上前,从背后抱着杨苁儿。杨苁儿先是挣扎了一下,却也只是象征性的,最后任由韩健抱住。 “你是东王,很多事忙。现在陛下那边……你事情更多了。”杨苁儿说的好似能谅解韩健,却也在发小脾气。 本来杨苁儿也不是这种拘泥小节之人,可她现在毕竟已为人妇,而且韩健回来陪的还是另一个女人,令她吃味,看到韩健,心中一股怨恼起来,牢骚话也就难免说出来。 没有人是圣人,连杨苁儿也不能免俗。 “好了,别生气了。”韩健道,“我跟姨娘们商量过,这几日就收拾了院子,让你搬过去。以后那就是我们二人的小天地,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搅。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杨苁儿转过头,本来还带着怨恼看着韩健,最后却实在忍不住破涕为笑。 对杨苁儿来说,能嫁给韩健,已完成她的心愿。一些事,她也知道不能逼韩健太紧,韩健毕竟要承担很多事,要是连家都不安宁,那更不用说兼顾天下。 第三百一十章解语花 韩健回城当晚,东王府里热闹非凡,府里上下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本来就临近新年,加上是东王回到东王府,府里的人心中都高兴,在酒席上也就恣意了一些。 韩健先出来招待了一下王府的人,之后他便要回房。因为长久在外,他自己也有些困乏,要回房休息。 回到自己熟悉的屋子,感觉好像回到了温馨的港湾一般。走到门口,便见到房间里亮着烛火,走到门口,便听到房间里传来“吧嗒吧嗒”木屐的声音。紧接着是雯儿出现在门口。 雯儿穿着一身宽袍,好像是刚洗过澡,一双白足套在很大的木屐里,走路一颤一颤的。见到韩健,雯儿开心咧嘴一笑,快步冲出来,直接投到韩健怀里好不亲昵。 “少主,您回来啦。” 半年不见,雯儿好似长大了许多,身高也高了寸许。原本只是个一拎便拎起来的小不点,现在也逐渐要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妮子。 “好了,下来。这此多久不见,你都快沉的跟只小猪一样了。”韩健笑着拍拍雯儿的后背,可雯儿双臂环着韩健的脖子就是不松手。 雯儿闻言马上松开手,立在韩健面前,皱着鼻子道:“少主一回来,就骂人家长得胖。人家只是长高了一些,连郡王妃也说雯儿都快是大姑娘了。” “进屋去。”韩健拉着雯儿手臂道,“头发刚洗过。还是湿的,大冬天不怕出来着凉。” “见到少主,人家高兴嘛。”雯儿说着,撅着嘴随着韩健一起进房。 屋子里打扫的一尘不染,韩健平日里读书写字的书桌上,还摆着当初他离开时画的连环画。整个房间除了打扫干净之外,连桌椅都未曾动过。韩健知道这是他的几个姨娘怕他回来住的不习惯,有意将一切保持原状。 “少主,你看,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连我的小床都好好的呢。”雯儿笑盈盈说着。脸上笑靥一边一个,浅浅的也甚为娇美,突然脸色又一沉,像是有些委屈道。“可是郡王妃平日里不许我到少主房间来。连自己的床都不能睡。好在少主回来啦。” 雯儿是韩健的贴身丫鬟。平日里跟韩健是睡在一个房间的。不过她的床是在外间,本来是要给韩健端茶送水或者是端夜壶的,可韩健平日里都是自己做这些事。雯儿在韩健房间里偶尔睡起来比韩健睡还死。不过只要韩健不介意,别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可韩健不在东王府,韩健的姨娘们不会让雯儿睡在这房间,免得给弄乱,雯儿只好搬到别的房间去,条件也不会差,但她还是住的不习惯。 “嗯。”韩健点了下头,“我=渴了。” “呃?”雯儿先是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我这就给少主倒茶。” 说着,雯儿一路小跑出了门,不一会提回来一壶热水,却发现韩健已经端着桌上的凉茶喝完了。 “啊。”雯儿提着水壶,一脸委屈道,“完蛋完蛋了,要是让郡王妃知道我给少主喝凉水,屁股就惨了。少主啊,您害雯儿。” 韩健笑道:“我只是说渴了,你不倒茶,反而跑出去,我只好自己来了。不用担心,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你屁股保住了。” “哼。”雯儿撅着嘴,走过来将茶壶放在桌上,往旁边小凳子上一坐,道,“少主就是喜欢欺负人,一回来就欺负雯儿。少主,天色不早了,让雯儿伺候您休息吧。” “好。”韩健看过书桌上摆放的东西,站起身来,走到床边,雯儿也走过来帮韩健脱衣服。 “雯儿,你先去睡,跟以前一样,到了这房间,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我不用你伺候。”韩健见雯儿已经牲畜青葱小手要给他宽衣,说了一句。 “不行。”雯儿嘟着嘴,手上不停仍旧在解韩健的衣带,道,“郡王妃说了,要是雯儿伺候少主伺候的不好,以后雯儿就不能伺候在少主身边了。雯儿可不想离开少主。” 韩健想了想,雯儿说的应该是他成婚以后。在他回来之前,他的姨娘们应该告诉过雯儿,等他成婚,就不需要雯儿在旁伺候,毕竟韩健已经成婚,会有妻子在旁,丫鬟什么的只负责照顾新的东王妃。而顾欣儿和杨苁儿,一个在上清宫修习,一个是习惯了自己事自己做,不需要什么丫鬟,就算她们要丫鬟,也不会用韩健的贴身丫鬟。所以韩松氏等人才会对雯儿提醒。 随着一代解开,韩健把外衣脱下来,递到雯儿手上,雯儿紧忙拿着过去挂在衣架上。随即韩健把套在里面的保暖坎肩脱下来,这时候雯儿过来给他脱靴子。 “好了,不用担心。以后就算我娶妻生子,也把你带过去,直到你长大嫁人总成了吧?”韩健见雯儿一副认真模样,用力在扯他的靴子,不由笑道。 “不行。”雯儿抬头看了韩健一眼,“雯儿才不要嫁人呢。哼。” 说完,雯儿继续用力扯着韩健的靴子,不过因为她力气并不大,费了半天劲,她还是没把靴子脱下来。 韩健自己不靴子脱下,雯儿有些沮丧,抱着两个靴子到外边摆放好,此时韩健已经铺好了铺盖准备上床睡觉。 雯儿有些委屈道:“少主啊,您说要带着雯儿,可是雯儿做什么事都是笨笨的,跟在少主身边只会添麻烦。” “小烦人精,你又要做什么?”韩健见雯儿这般委屈模样,便知道她心里又有什么事要说。 雯儿道:“郡王妃说了,让雯儿要做自己该做的事,只有这样,以后才能继续留在少主身边。” 说着,雯儿缓步走上前来,一把抱住韩健的腰,把脸也贴到韩健怀里。 “好了。”韩健见雯儿对自己这般痴缠模样,也有些不舍。 说到底,雯儿也是由他看着一天天长大的,从来雯儿都是个乖巧可人的小丫头,小时候像妹妹一般,长大了也像个小孩子,从来都是痴缠着他。韩健也从来没亏待过雯儿,好吃的好玩的也都给雯儿分享。 说到底,韩健是记得雯儿的娘,那可是韩健来到这世界以后,第一个由他自己选而留在身边的女人。 “坐下来,跟我好好说说话。”韩健坐下来,拍拍床铺道。 “嗯。”雯儿走过去,双手放在身前,很得体坐下来,转头看着韩健,好像个好学的小孩子一般。 “这次从南边回来,你娘可还好?”韩健问道。 “嗯嗯。”雯儿点头,“我娘身体很好,还说让雯儿给少主问安呢。” “那你还经常回去看你娘吗?”韩健再问。 “是啊。少主没回来,我成天在府里也没事,郡王妃都很好说话,她们说要是我无聊,可以时常回去看娘,娘说生了我个好女儿呢,因为我,她才能过舒心日子,不用再做苦工。” 韩健叹口气,说起来已经是快十年的事情,当时韩健看到雯儿母亲仍旧在过苦日子,便让雯儿回来当她的丫鬟,从此就是七八年时间。现在很多事已经与当初不同,韩健走了这么多路,而已是想早点回来看看这些熟悉的人,找到一些家的感觉。 “好了,谈话完毕,你回去睡了。”韩健道。 “不行。”雯儿突然把身体靠过来,头在韩健怀里磨磨蹭蹭道,“少主,您知不知道,您不在这些日子,雯儿可想您了呢。” 韩健笑道:“我也想雯儿这缠人的小丫头啊。” 雯儿嘟着嘴,坐直了身子看着韩健,随即一双小手伸过来,开始往韩健中单里面摸。 雯儿此时一脸娇羞,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因为她也长大,很多事也都明白。本来她就承担了很多事,要当韩健第一个女人,但因为韩健实在心理年龄太过成熟,一直也没对她做什么事。 “雯儿,手在做什么?”韩健板起脸,道,“不老实?” 雯儿脸都快滴出水来,道:“雯儿也想老实,可是……雯儿很想主人。” 说着,雯儿从床沿上下来,跪在韩健身前,小手伸到前面,把韩健的中单解开。 本来韩健可以像以前一样,推开雯儿。但事到如今,韩健却不忍心。 雯儿说到底跟顾欣儿和杨苁儿不同,她只是个农家少女,在东王府,她也只是下人,将来还指不定会有怎样的人生和命运。若是他推开了雯儿,将来他成婚,雯儿是没有机会留在自己身边的,那雯儿可能会在东王府里终老,也可能早早就嫁人,以后她和母亲的生活,自己再兼顾不上。 可韩健终究也舍得不这朵小解语花。 此时雯儿见韩健没有反对,更鼓足了勇气,缓缓把身子靠上前来,然后抬头带着疑问的目光看了韩健一眼。在见到韩健和缓和温情的笑容之后,雯儿好似受到很大的鼓励,随即把头也靠在韩健身前,开始用一些很不熟悉的工夫,做她很久之前就该做的事。 “缠人的小妖精。”过了一会,韩健直接抱起雯儿,将她放在床上,雯儿嬉笑着钻进韩健的被窝。 第三百一十一章开府议事(上) 雯儿虽然年少,却并非不更事,在床榻之间很主动。而且如韩健所言,她就好像个缠人的小妖精一般,整整痴缠了韩健一晚上。 到第二天天明,韩健起来的很早,而雯儿则赖着床不肯起来。韩健知道她昨晚缠他一晚上,很疲累,便任由她继续睡。而韩健则自己穿了衣服,出来洗漱过去见几个姨娘。 “健儿,起来了?”正厅里,韩松氏和韩崔氏正在说话,见到韩健进来,韩松氏用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看着韩健问道。 这个眼神告诉韩健,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了。 “给二娘和三娘请安。”韩健行礼道。 “不用,你怎起来的这么早?”韩崔氏一向直爽,笑道,“还以为你会睡到日上三竿才会起来,还吩咐人不准过去打搅你。” 韩健坐下来,笑道:“三娘这话何意?” “你小子还装?”韩崔氏笑道,“昨晚,你二娘怕你酒喝的多了,叫几个丫鬟给你送解酒汤去,什么事都知道了。健儿你放心,你二娘已经吩咐了下面的人,不许她们嚼舌根子。” 韩松氏同样也笑道:“其实此事也算不上什么,就算是让顾家小姐知道,她也明白事理。健儿乃是东王,一些事与平常人家的男子不同。健儿,你也长大了。” 韩健尴尬地笑笑,这种事被两个姨娘拿来评头论终究不好。 韩健岔开话题道:“二娘和三娘可是找到陛下替身的人选?” “这次就是要个你商量此事。”韩松氏拿出一份名单道,“我们已经寻摸了几个人。都不是本地人,只是要练一下她们说话的语气,其中有几个声音跟陛下很相似,不过只是体型相似,怕被人近前察觉到端倪。” 韩健道:“这个无妨,反正陛下也是在帷幔之后,不会有大臣敢如此造次去查看。” “嗯。”韩松氏点头,“这两天,有你师傅顶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等把人教两天。就赶紧送过去应付着。” 韩健听这意思。法亦是不准备在江都城里久留。 “二娘,我师傅她……要去何处?”韩健问道。 韩松氏答道:“你师傅要去寻找陛下,我们劝阻不住,她不在江都。有些事终究不好办。主要是下面的人。要派出合适的人照顾陛下起居。而且不能为外人所察觉。” 韩健点头,没再多言。韩健对法亦离开终究很不舍,不过法亦心始终向着女皇。现在女皇不告而别下落不明,法亦已经完成她的使命把事情回来通知到,而且帮东王府隐瞒这么久,她要去找女皇,也该成行。现在或许也只有法亦这个女皇的师妹,才可能知道女皇去了哪里,毕竟法亦跟女皇相处多年,对女皇脾性很了解。 “健儿,你先吃过早饭。”韩松氏道,“上午带你去见一些军将,都是我江都城赫赫有名的将军,以后帮你镇守一地打天下的。” “好。” 韩健起来,韩松氏和韩崔氏也起身先回去准备。而韩健则直接在正厅用餐。在自己家里,他也不用太拘礼,很多事可以随心而为。 到上午,韩健在两个姨娘陪同下会见了东王府几名留守在江都城的将领,其中就包括司马藉的父亲江都司马。韩健想起远在南齐的司马藉和杨曦,不禁有些感慨,这两个老朋友,如今生死未卜,他都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司马藉的父亲。 见过江都将领,韩健便要回东王府。因为之前一天已经跟朝廷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再到东王府议事。 韩健这次议事,除了准备将权力收拢回来,整个江都归他一人管辖之外,更重要的是给那些朝廷大臣分配任务,令他们可安份下来。毕竟这些人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就算韩健看不上他们,也要看在女皇面子上善待之,才能笼络到更多“忠臣”投奔到江都来。 回到东王府,一些大臣已经到来,正在东王府正厅等候。这次来的大臣明显不及昨日的多,因为昨日韩健是刚回城,再是顾唯潘发起,一恩人大多数大臣都过来看看东王的同时,征询女皇病情。这次是韩健召集人过来议事,本来就有些对韩健看不上眼的人,对这次邀请不屑一顾,还有的因为官职低微,不需要一个部门派出很多人来。 韩健刚进东王府门,便见到九娘韩昭氏。韩昭氏昨日去城外军营视察,顺带交待了临时的统帅张行很多事。主要是涉及到城外十万大军安置的问题。 现在出征的江都十万兵马回到江都城下,总是集结着也成问题,到了该卸甲归田的时候,也节省东王府开支。但现下因为时局的不明朗,东王府并未打算这么做,毕竟现在是冬天,也是农闲时侯,就算将士回家也无事可做,还不如集结着,随时应对突发状况。而东王府的粮食储备也很充足,完全够应对兵马的开销。这也是韩松氏留给韩健的基础。 “……洛阳那边,有风声说,逆臣杨余准备登基为帝,时间不会晚于年底。杨余一登基,他肯定会举兵往我东王府过来,此事还要早作准备。”韩昭氏说完城外军营安置的情况,便对韩健说了其他一些事,“还有,南王府那边的人你也要早些去招待,免得令他们生疑。” “九娘,我知道了。”韩健想了想,现在最着紧的其实还是赶紧先稳定住大后方。跟随女皇而来的这些大臣毕竟是江都城里不安定因素,现在就算是洛阳方面会派兵过来施压,韩健也不觉得如何。毕竟洛阳现在不禁有江都对之觊觎,西王府对之觊觎的更深,而北王也只是想扶植杨余来作为傀儡,就算杨余有一些兵马作为后盾,而北王军又在之前遭遇重创,但也不可否认,北王军仍旧是洛阳城最大的威胁,就看杨余和北王何时闹掰。 韩健和韩昭氏说着话,到了正厅一边。此时一些大臣已经在等候,这些人一看便知来者不善,他们也有些烦躁,很少有安份坐在那等候韩健和东王府人到来的,要么站在高谈阔论,要么靠近窃窃私语,一点没把东王府当成是小朝廷来看待。 “健儿,回来了?”韩崔氏迎出门,之前她早回来,也是为安置这些官员。韩健见到韩崔氏表情,便知道韩崔氏对这些人不耐烦,连茶水什么的也懒得招待,只是任由这些人在正厅里,连管都不管。 随后,本该早到的顾唯潘才姗姗来迟,与他同来的还有如今江都小朝廷的几位重要官员,其中也包括昨日跟韩健顶嘴的东阁左尚书林恪。 “东王。”见到韩健,这些人还是要行礼,也算是礼数。他们对韩健态度有所改观,也主要因为昨日韩健在东王府“发威”一次,险些将他们“就地正法”。 “顾太傅,诸位,请。”韩健回礼,做事也好像主人家一般,没有上位者的那种姿态。 韩健的亲民,在大多数朝廷官员眼中也只是惺惺作态,昨日韩健不讲理的姿态他们也见识过,这时候也都是礼节性打过招呼,直接往正厅而去。 而顾唯潘则是留下,他也知道韩健跟他有话说。 “顾太傅,昨日我已让人去请示过陛下,陛下对我与令千金的婚事并无新的旨意。我看婚事也要尽早完成,安定后方最为重要。”韩健笑着说道。 “嗯。”顾唯潘点头,他脸上还是有些介意,因为这些天,他作为朝廷的总负责人,一国之相,连女皇的面都没见着。而这几天女皇除了给韩健的那份旨意,也无其他旨意出来,而韩健却说随随便便就能派人去请示了女皇,他心中有些不爽也是自然。 “你准备何时与欣儿完婚?”顾唯潘问道。 “这月二十六如何?”韩健问道。 “二十六?不是……只有七八天时间准备?东王府能准备的过来?”顾唯潘显然是觉得成婚太仓促,“再者临近年关,你跟欣儿大婚,不会影响江都百姓?” “顾太傅放心,这次我与令千金成婚,虽然会隆重,却不至于干扰到江都百姓日常生活。又逢节日,应该是喜上加喜,如今江都一片萧条,也该已这些事来冲冲喜。”韩健道。 “嗯。”顾唯潘微微点头,却不置可否。 “顾太傅可是同意了?”韩健道,“若是同意,今日我就叫人向您老正式提亲。顺带将此事公告天下。” “行,这件事就由东王府来操办,老夫也省心。”顾唯潘道,“只是随后,你想办法让老夫去见见陛下,这些日子积压了不少公事,老夫都没法请示过陛下。” 韩健一笑,没说话。顾唯潘说的那些公事,本来是要交给他来处置的。但现在就算是这个自己这个未来的老丈人,也没将他当成是监国来看待。不过这也可能只是顾唯潘的借口,顾唯潘仅仅是想知道女皇身体状况。 韩健与顾唯潘一同走进东王府正厅,正厅里已经在等候的二三十名朝廷大臣都起身迎过来。 “东王,我们要去见陛下。”一上来,这些人便提出很不识相的要求。 第三百一十二章开府议事(中) 见到韩健和顾唯潘,这些人上前把要求一提,有些要向韩健施压的意思。但他们也不敢太咄咄逼人,免得再把韩健激怒,出现跟昨日一样的状况。 “你们要见陛下?”韩健冷冷一笑,“如今陛下抱恙在身,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此事,我可做不了主。” 说着,韩健将目光落在顾唯潘身上,从顾唯潘表情来看,顾唯潘应该是早就知道此事。而顾唯潘近来也应该承受着不小的压力,女皇一天不露面,他再多努力,下面的人也会觉得这是东王府的阴谋。 林恪道:“如今陛下寝宫侍卫换了人,东王此举未免不合法度。我们也不是想干扰陛下养病,只是想求证一下陛下身体状况。这样也方便东王交托下来的任务,好为陛下因症施药。” 韩健见这些人态度,便知道他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韩健将他们召集过来议事,已经代表韩健全面接手政事,这些人自危之中,也希望亲耳听听女皇的意思,这样才肯放心下来。 此时,韩松氏的声音突然从韩健身后传来:“既然她们想见陛下,不妨去陛下寝宫请见。今日妾身前去陛下寝宫问安,陛下身体有所好转。当可见人。” “啊?”说陛下能见人,在场的人反而有些慌乱和不知如何应对。本来他们私下商议着,这事一定东王府阴谋,东王府将女皇囚禁,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却说能见到女皇,也就是说他们之前的猜测是无中生有。 林恪道:“那就劳烦郡王妃引路。” 韩松氏不会亲自引路,而是让下人招呼众多人出府。等人差不多出去,韩松氏才对韩健点点头,意思是一切都已在掌握之中。 韩健没详问,这两天他也看出来,他回城之后,女皇的确是不在城中。就算在,女皇也是真心将权力交给他,而没有要跟他夺权的意思。 现在想。韩健反而希望女皇在。一时不见,韩健心中也有些担心女皇的安危。心中也责怪自己当初把话说的太死,令女皇下不来台。韩健只想见了女皇,亲口说声歉意。 到了城东公馆。众多大臣已经迫不及待要往里闯。 韩松氏从马车上下来。喝道:“如此没规矩!” 这一声喝。那些本来蠢蠢欲动的大臣都安静下来。他们也只是想着能早点见到女皇,甚至有的已经准备在女皇面前哭诉,恳求女皇重新出来执政而不要将政事交给韩健来处置。这些人来见女皇。本身就没安好心,因而一到公馆便有些一窝蜂,被韩松氏这一声喝,这些人也稍有警醒,记起这是江都的地头。 “二品以下,不得入内。”韩松氏说着,人先进了正门。 剩下的大臣面面相觑,在场的官员不少,但二品以上的官员并不多,合起来不过十几个。这些官员大多只是空衔,但却也是能见到女皇的一条底线。 “没听见郡王妃所说?”顾唯潘板着脸出来,说了一句,把人点了点,将不够二品品级的留下,其余人随他进了门。 到了公馆内,一切都好似要进了皇宫一般。走路不能慢,而这一路上也需要人来引领,不能随便张望喧哗。 韩健走的却是气定神闲,到了女皇寝宫院子外。韩松氏已经从里面出来,她是最先进去见过“女皇”之人。 “陛下有旨,只能面见二人。不知谁进去觐见?”韩松氏看着顾唯潘等人道。 本来是三四十人挑十几个,现在十几个只能挑两个。这些官员虽然都想进去,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顾唯潘身为国相,理应进去觐见,这是毫无争议的。另一个人选,本来是内阁的人进,但一些人还是推举了林恪,觉得林恪“更有分量”。明着说是林恪要进去看一下女皇身体状况,方便寻找大夫,实际上则是这些人觉得林恪跟韩健矛盾很深,进去应该会代表他们说话。 “陛下还召见东王。”韩松氏看着韩健,道。 韩健点头,先行一步,随后顾唯潘和林恪二人才随在韩健身后,与韩松氏四人一同走到女皇寝宫门口。 随之,门轻轻打开,法亦立在门边行礼。 “有劳。”韩松氏说了一句,先行进门,随后是韩健和顾唯潘、林恪。 这也是韩健回到江都之后,第一次来女皇寝宫。进到门里,便看到纱帐缭绕。整个房间的光线很低,窗户都是禁闭,里面连个火盆都没生,不过温度倒是不低。刚进来,便听到纱帐之后有人在咳嗽,仔细辨认还真好似是女皇。 听到这声咳嗽,顾唯潘和林恪对望一眼。 在外面,连内里的大概状况都看不清,更别说是确信里面是女皇。光是这一声咳嗽还不足以蒙蔽这两个跟女皇工事十几年的大臣。 “陛下不方便见客,请进到里面,不要多言。”法亦提醒了一句。 韩健琢磨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不让顾唯潘和林恪多问话,免得“女皇”应答不上露出破绽。 顾唯潘和林恪行礼点头,却也一脸谨慎随在韩健身后,几人进到外厅。距离女皇也仅仅隔着两道纱幔和一道屏风。 “东王,可是你来了?咳……”从里面传出声音。以韩健对女皇的了解,从这声声音也分不出到底这个女皇是真是假。 “回陛下,正是臣下,臣来向您问安。”韩健紧忙行礼道。 “不用了,朕身体不适,却也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可痊愈,东王有心了。”里面继续传出声音。 韩健行礼,侧眼看了林恪和顾唯潘一眼。 此时顾唯潘很守礼,立在那连话都不说,态度恭敬。而林恪则侧头好像在往屏风后打量,似在确证里面说话的到底是否女皇。 “还有谁人进来?”里面再次传出话音。 “回陛下,还有顾太傅和东阁林尚书。”法亦声音传来。 “嗯。这几日朕身体抱恙,不能见风,顾太傅,朝中可是有什么大事解决不了?”女皇问道。 顾唯潘毕恭毕敬道:“回陛下,朝中一切尚且安稳。只是陛下嘱咐,将政事交托东王之事,尚在交接,臣会尽心辅佐东王,在陛下不在这些日子,打理好朝政。” “嗯。”女皇再道,“顾太傅没有辜负朕之厚望。” “陛下谬赞。”顾唯潘诚惶诚恐行礼道。 “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出去吧。朕要休息了。”里面再次传出声音。 “陛下,还有臣在呢。”林恪说着,一步步往前挪近,似乎是想近到前面,挪开那屏风,求证女皇真伪,“陛下,您不在这些日子,臣等可是苦着呢……” 说着林恪还在不断小步挪前,好似在擦眼泪,韩健却能察觉这人演技很高,竟然是在这种状况下一边表衷肠,一边玩他的阴谋诡计。 不过韩健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耳朵后面没长眼睛,却能清楚查知这人的所为,就在林恪想通过韩健身边,快步上前,韩健脚下一绊,兴冲冲上前的林恪根本毫无察觉,直接被韩健绊倒在地。 “啊!”林恪直接脸朝地,这一摔摔的不轻,直接脸上鲜血直流。 “林尚书,没事吧。”韩健关切地上前查看。 林恪刚才只是脚下一拌,并不知是韩健的“杰作”,此时他摔的气晕八素,连话都说不出来,哪里还有脑子去想韩健是真情还是假意? “怎生回事?”里面传出女皇的声音。 “回陛下,林尚书因为情绪激动,摔倒了。”法亦声音传来。 “扶林尚书出去吧。朕不想让人打搅。等朕身体痊愈,自会出去与诸位臣工相见。”说完,女皇声音好似很慵懒一般,要休息。 “林尚书,没事的话,一起走?”韩健上前,扶起林恪。顾唯潘也上前搭了把手,两人扶着林恪出了门。 到门外,在外等候的十几人都已经很不耐烦,一见到林恪脸上带血出来,自然要上前问个清楚。 “林尚书,您这是……怎的了?” 韩健叹道:“林尚书见到陛下,太过激动,不小心摔伤了。” “啊?”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知道林恪小心谨慎,怎会这么不小心把自己摔成这副模样?心说其中有古怪,但林恪也没否认,他们也没说什么。 “顾首席,陛下怎么说的?”这时候这些人只好追问顾唯潘。 顾唯潘大致将女皇的话复述了下,其实而已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当在场人听到女皇身体的确有恙,便也就不多说,一个个很感慨的模样,像是认命一般,以后要接受东王府的管辖。 “诸位,既然见到陛下,那就先请到东王府叙话,免得在此打搅了陛下休息。”韩健道。 这些官员不再多说,在侍卫引领下,往门口走。 韩健也正要走,寝宫的门再次打开,韩松氏和法亦一同走出来。韩松氏道:“东王,陛下召见你,妾身与诸位臣工回府便可。你先进去见陛下。” 说着,法亦立在门口,似在迎候韩健。韩健见这模样,心说里面不会真是女皇吧? 之前光从声音上,韩健无法作出判断,现在又是让法亦送他进去,他实在想不出,这是哪出? 第三百一十三章开府议事(下) 韩健回到女皇寝宫门口,法亦对韩健点点头,韩健从法亦目光中看到一种和善和真诚。韩健不疑有诈,与法亦一起进到寝宫内,而外面,韩松氏已经陪同顾唯潘等官员离开院落。 进到里面,便听到里面有窸窣穿衣服的声音。韩健停下脚步,指了指里面,意思是问询法亦是何事。 法亦道:“人没有着衣衫,免得他们进去,唐突了圣驾。” 韩健觉得法亦和韩松氏在这手上做的不好,不管是找谁来假冒女皇,一旦像刚才那样被林恪闯进去,见到身上不穿衣服,里面的人总会慌乱,这一乱,必然会暴露。好在之前林恪想进去被韩健绊倒阻拦,不然韩健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下次不要如此了。”韩健说了一句。 “嗯。”法亦点头。 韩健走到屏风前,屏风后的人已经走出来,却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陌生女子。此女子虽然在容貌和身材上与女皇有几分相似,但近前看却有很大不同。女子立在屏风旁边,见到韩健连忙下跪行礼。 “民女见过东王。”声音与女皇倒有**成相似,之前连说话的语气也像,只是现在走出来,被韩健看着面貌,加上她说话谦卑恭敬,才令韩健感觉这是两个人。 “起身吧。”韩健说完,想去扶跪在地上的女子,女子却有些拘谨,面对韩健相扶一边起身一边后退两步,像是很拘泥于礼法不敢让韩健扶。 韩健不勉强。等女子站稳,虽然屋子里光线暗淡,却也能让韩健瞧清楚此女的脸,虽然也不能算是丑女,却也无女皇那种傲人的气度,很平庸的女子,只是在样貌和声线上与女皇有几分相似。但韩健睹之思人,心中便怅然若失地想起临别时女皇那眼神,心中有些感慨,若是他没有造次跟女皇求婚。女皇也不会一去不回。说到底女皇的离开也是他所造成,韩健心有自责,一时面对此女,竟沉默半晌。 “到里面去。我与东王殿下有话说。”法亦对女子吩咐道。 女子宫颈行李。退到屏风后。法亦则引路让韩健一起往门口方向走。 “师傅。你是准备离开江都去寻找陛下?”韩健问道。 “是。”法亦点头道,“我已与几位郡王妃打过招呼,不日将动身。陛下一日不回。为师心中有所挂牵。” 韩健叹口气道:“我将成婚,本还想让师傅观礼。” “健儿,你不要多想。”法亦突然看着韩健说道,“为师也并不想匆忙离去,不过对郡王妃已经交待好,几位郡王妃会妥善处置为师离开后,关于这里的一切事宜。为师人在外,心也会牵挂着江都……” 韩健听这话觉得有些感动,却也知道法亦说的牵挂,并非是对他牵肠挂肚那般的牵挂,而只是一种很淡的想念。法亦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在跟他“解释”,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韩健之前曾经问她关于心向着他还是女皇的问题,法亦说这些,也是刻意不想让韩健多想。但她越这么说,韩健越容易多心。 法亦离开,终究让韩健觉得法亦心是向着女皇更多一些。 “那师傅还有别的事吗?”韩健道,“没事的话,健儿先离开了,这里就暂且交给师傅。” “嗯。”法亦点头,却有些感慨道,“健儿,这次陛下离开,终究是不想令你太为难,你好生打理江都,等陛下回来,相信你们能融洽共处。” 韩健一笑,法亦也有些太想当然了。在他看来,女皇之所以走,不是因为为难,而完全是被他气走的。可惜韩健不敢直言,不然的话他不知道这个对他千依百顺的美女师傅会怎样大发雷霆。自己的好徒儿跟自己的皇帝师姐求婚不遂,还把皇帝师姐给气走? 韩健跟法亦寒暄几句,出得门来,外面已经没什么人。就连一些下人随便也不敢靠近女皇寝宫。这些下人除了一些从洛阳过来的,大多数也都是从东王府派过来,之前韩松氏已经对他们有特别交待,这些人基本也都识相。而有法亦坐镇,任何人靠近女皇寝宫都会被发觉,韩健也并不太担心。 韩健出了公馆,随从还在等候,见到韩健出来,马上有人把马牵过来。 回去路上,韩健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女皇的事,终究觉得有些愧疚。不过韩健心境转的也很快,活到东王府门口,他便收拾了心情转换到一个辅政大臣的心态,去面对里面刚回来的那些朝中大臣。 之前去见女皇,也算是大致顺利,除了林恪摔了一跤。林恪就算是摔了,也没发现里面的女皇是假冒的,再有顾唯潘的鼎证,外面那些大臣已经基本相信女皇就在里面。 韩健注意到一点,顾唯潘在见女皇时,没有问关于婚事之事,也说明顾唯潘相信韩健所说,之前女皇同意婚事之事是真的。但韩健也怀疑一点,是顾唯潘看穿里面的女皇并非是真身,刻意没问。 韩健带着一些疑虑,进到东王府门里,到正厅外,之前与韩健等人一起去公馆的大臣已经早做等候。见到韩健来,原本有些坐着的也起身相迎,这次他们的态度大有改善,已经没人再觉得一切都是东王府的阴谋诡计。 顾唯潘在这些人当前,过来迎韩健。韩健注意到林恪并不在其内,应该是回去治理伤口去了。 “林尚书……暂且先回府去了。”顾唯潘一过来便说了一句。 韩健点头表示理解,林恪那一跤摔的不轻,不过也算是对他一种教训。韩健早就看林恪不爽,这次一跤,韩健也希望能令林恪醒醒脑子,想明白现在到底江都谁做主。 韩健进到厅里,这次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的阻力。韩健径直走到当前,坐在当首位置。等他坐下,顾唯潘也坐下,其余过来的大臣也不敢再造次,相继而坐。 “今日找诸位过来,是想商量一下朝廷三院六部重组之事。”韩健做开场白道。 “重组?”官员中马上有议论之声。韩健所说的重组事关重大,而之前韩健也没露风声,现在等于令这些官员被迫接受。 顾唯潘比较谨慎一些,问道:“那不知东王有何计划?” 他这一问,议论之声也便停了,所有人都看着韩健。 韩健道:“诸位不用多心,这次重组,主要是将职责部门重新划分。诸位都是我朝重臣,即便到江都来,陛下和我,都不会亏待了诸位。饷银方面自然会有东王府负责,再有,具体三院六部职责方面,也将大致保持洛阳原状,日后还要众位鼎力相助,为勤王伐逆之事多多劳心。我不胜感激。” “东王说的哪里话。”顾唯潘道,“为朝廷效力,自是我等老臣之事,也是天下人之事。” 这话很场面,不过也很中听,其余大臣在不明白具体改革措施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随便发言。 随后,韩健把他的计划大致一说,主要是将原来的几个职责部门打散,因为三院六部,很多部门在江都根本行不通,已经没必要保留原本的建制,而不如将一些人调到其它部门中,可以帮忙分担公事。 顺带,韩健也将东王府准备移交之公事说了一下。韩健此举是为了改变这些朝廷元老大臣没有实权也没有实责的问题,给他们安排差事,这样日后他们就不会一门心思闹,说到底就是给他们工作做。 为了不令大权旁落,韩健在移交的公事方面也很谨慎。只是暂且将一些不太重要的政事移交给这些人,比如说联络天下人勤王,再比如说筹措粮饷军饷,再比如政令的草拟。韩健明着是放权,但实际上还是在收权。在场的也都是有经验的老臣,韩健的意思这般明确,他们虽然也知道韩健用意,却也不敢有什么反驳,毕竟现在“求证”了女皇的确是抱恙在身,而且女皇吩咐韩健主持大局,那韩健就可以当家作主,他们就要学着忍气吞声。 “军务之事,也希望诸位多多劳心。”韩健终于也说到重点上。 在场的人,本来都有些失望,毕竟韩健所说的事,在他们看来也是东王府对他们的打压。但韩健突然说到军务,却令他们精神一阵。谁都知道,谁掌握了军务谁就掌握了话语权。现在韩健之所以这么趾高气扬,是因为现在女皇和他们这些大臣都是“寄人篱下”,军务是掌握在东王府手上的,他们无权插手。 “军务?”连顾唯潘也有些惊讶,他以为韩健不会就军务之事来进行分配任务。 “嗯。”韩健点头,“如今诸位中,有不少是治军之人。虽然诸位手头上没有兵马,但也不能令诸位学武所用。这样,派你们精通军务之人,入军中负责军务之事,只是不能如之前一般,统帅千军万马……” 韩健这一说,这些大臣中也有不少脸上露出喜色。韩健这么分配,将意味着他们有用武之地。 只有顾唯潘老脸黑着,显然是猜到了韩健的几分用意。 第三百一十四章一家人两家话 会议持续了两个时辰才结束,虽然韩健将一些军政的事从东王府交出来,却也要进行交接,朝廷的这些人也要回去等。 将人送走,顾唯潘单独留下跟韩健商量婚事之事。 “顾太傅,今日东王府便会派人向您提亲。”韩健笑盈盈对顾唯潘说道。 “嗯。老夫知道了。”顾唯潘叹口气,现在他也属于居无定所,他的家人包括外宅的女人和儿子暂时都住在东王府,而他也是东王府和临时衙门那边两边跑。这些日子,顾唯潘为了避免外面闲言闲语,晚上都是住在衙所那边,只是偶尔白天会到东王府探望家人。 “那聘礼……该送去何处?”韩健道,“顾太傅,现在您已是国相之尊。日后朝廷的事还要仰仗您,东王府临时准备了府院,暂时会划归到朝廷名下,就暂时作为顾太傅的居所如何?” “这个……” 顾唯潘有些迟疑。韩健送他宅院,这是一份大礼。虽然他将和东王府接亲,以后已算是亲家,但他还是怕朝廷那些人会背地里说什么。 韩健件顾唯潘有些犹豫,说道:“以后东王府和朝廷之间,还需要顾太傅从中斡旋,顾太傅您日后总是住在衙所,毕竟也不方便。” 韩健的话戳中顾唯潘心中的软肋,顾唯潘这些年,最大的期望不是升官,而是早些给外宅的女人和儿子正式的名分。在洛阳城时,他顾着身份也顾着朝中政敌。一直未将此事成行。现在到了江都,他已经位列人臣之首,很多人都以他马首是瞻,他难免也想安定下来,一家人可以住在一起,尽享天伦。 “那就交给你来办。”顾唯潘看着韩健,神色复杂说了一句。 韩健笑道:“这次东王府划归到朝廷的产业,不在一处,主要也是为方便朝中大臣的家人安置。此事会有郡王妃来负责,我只是提前跟您说一声。” 听到是郡王妃来负责。顾唯潘脸色好转了一些。毕竟拿人的手短,虽然韩健和郡王妃都是东王府的,但韩健的那些姨娘毕竟有洛阳世家的背景,朝中大臣对韩健这个正牌的东王排斥心理更重一些。反而对东王府的几个郡王妃心中有所敬重。这事交给郡王妃来办。他自然会觉得妥善一些。 说完此事。韩健便要陪同顾唯潘去厢房那边见顾唯潘的妻儿。这些日子,顾唯潘外宅女人雪娘搬进东王府后,虽然不是跟顾松氏成天相对。却也照面过几次。顾松氏为了挽回跟顾唯潘的关系,对雪娘也没有什么脾气,反而两人有所接触。而顾欣儿则更是发挥了纽带的作用,甚至带顾唯潘的小儿子顾文一起玩耍,令两房之间有所缓解。 这次顾唯潘一次要接两边的人同住,算是顾唯潘人生一次大事。韩健现在也站在顾欣儿的立场上,希望顾家可以早些团聚,免得顾欣儿再为母亲的事担忧。 韩健和顾唯潘一路走着,顾唯潘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陛下现如今,是否不在江都?” 韩健一听这话,有所谨慎,猜想大概是顾唯潘在上午去见女皇时察觉了一些端倪。 “顾太傅的话,怎么听不太懂?上午,顾太傅不是才见过陛下?”韩健装糊涂,笑道。 顾唯潘叹口气道:“陛下尚未登基之前,老夫便与陛下相识,老夫在朝中这么多年,怎会辨不出陛下是真是假?” 韩健一笑,没说话。他知道这时候就算顾唯潘心中怀疑,也只是猜测,只要他不松口,此事就不能坐实。 两人又共行一段路,韩健才开口道:“顾太傅似乎忘了,那时我也并未进去见过陛下本人。从回到江都,我也只是与您老今日才进去拜过,至于里面不是陛下,还是陛下因为生病才说话所有不清,我实在也不清楚。” 顾唯潘皱眉看了韩健一眼,韩健这一推六二五,好像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令他也无话可说。 要是女皇真的不在江都,韩健作为东王肯定会知晓。而顾唯潘也大概能猜出,可能正是因为韩健知道女皇不在,才会回江都。因为他曾去过军营,知道韩健回城的态度,就算是女皇将行政大权交给韩健,韩健当时也态度坚决不肯回来。这次韩健主动回城本身就有蹊跷。 韩健件顾唯潘在那深思熟虑,也知道顾唯潘懂得大局为重,即便心有猜测,也没将事情告知于同僚。 “顾太傅,现在还是紧忙操办婚事。此事等我与欣儿成婚后,再详细与您说,如何?”韩健道。 顾唯潘听这话,也猜了十有**,女皇多半是不在城中。否则韩健也不会如此谨慎要跟他说等成婚后再说此事。 “此事你……”顾唯潘顿了顿,叹道,“莫以为能隐瞒住朝中上下。老夫拜见过陛下,别忘了还有一人也拜见过陛下……” 韩健明白顾唯潘说的是林恪。林恪当时正是因为怀疑,才会试图去硬闯,林恪受伤,但他不会善罢甘休。林恪也算是老臣,在朝中多年,也对女皇很熟悉。更要命的是,林恪本身就对韩健有成见,这次韩健还安排他一个东阁左尚书去负责找大夫的事,林恪心中自然有怨言,那这事就可能会被揭穿。 “顾太傅有心了。”韩健笑着拱手道。 顾唯潘没再说话,两人一同到厢房那边。正巧遇上韩松氏亲自带人带着聘礼过来提亲,顾欣儿作为婚事的女主角并不在场,而是由她母亲顾松氏和一个临时派过来的丫鬟在招待。 “老爷,您回来了?”顾松氏见到顾唯潘,陪着笑脸迎过来,顾唯潘却是冷着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老爷,东王府来向欣儿提亲,您不在,妾身也不敢随便答应。您回来就好,这事还要您来拿主意。” 顾松氏上前扶着顾唯潘,顾唯潘在人前却没有阻止顾松氏的举动。两人好似恩爱夫妻一般,韩松氏不明就里,只有韩健知道此时的顾唯潘有多假。顾唯潘有十年时间没跟顾松氏好脸色看,要不是韩健阻挠,他和顾松氏之间的夫妻情分也早就恩断义绝。 “郡王妃太客气了。”顾唯潘看过韩松氏递过来的礼单,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聘礼很重。 本来顾家在京城中有不少田地,有些是顾松氏的父亲松老相爷留下来的,还有的是顾唯潘早年为官时朝廷赐封或者是买下的,之后顾唯潘离家,倒是对家中妻儿也很大度,从来没提过田地之事,因而顾松氏就算是没有丈夫在身边,也能养活一大家人。但这次南迁,顾家等于是一无所有,不过东王府却直接送来良田上百亩,而且有家仆和奴婢,甚至有府院和门店,简直好似是封侯一般赏赐丰厚。 “顾太傅说哪里话。“韩松氏笑道,“这次两家联姻,乃是百年好合之事,日后东王在朝中与顾太傅公事,还要仰仗顾太傅帮忙。” 顾唯潘笑着点点头,心中却也明白个大概。韩松氏这是在代韩健来收买他,这也间接印证了女皇并不在江都城的事。 韩松氏与韩健一同,陪着顾唯潘和顾松氏进到厅里,这里虽然是东王府,但因为是商量婚事,只能将这里当成是顾府来看待,而顾唯潘便是一家之主。 “顾太傅,妾身已找人跟东王和令千金合过八字,选了好日子来成婚。顾太傅意下如何?” 韩松氏说着,将从“神”请来的帖子送上前,其实也只是婚礼的一般步骤。顾唯潘看过,知道东王府想急忙操办这婚事,脸上微微一笑,也没多言,便将帖子递还跟韩松氏道:“此事就交由东王府打点,日后小女嫁出门,郡王妃还要善待之。” “这是自然。”韩松氏笑着,看了韩健一眼。她虽然不是韩健的亲娘,但这些年她所作一切,就是为了养大韩健,看着韩健成年,在她心中也早就将韩健当成是亲子一般。现在韩健成婚,她也好像是了却一件很大的事,喜色溢于言表。 但韩健心里却有些怪异,这毕竟不是他第一次成婚,他跟杨苁儿之间已经是有名分的夫妻,顾欣儿进门,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是二房。但东王府和江都上下,明显都把顾欣儿当成是韩健的正妻看待,婚礼也是已娶东王正妃为礼仪。 说完婚礼之事,韩松氏起来便要走,韩健起身也要告辞。 本来韩健以为顾唯潘会留下跟顾松氏联络一下感情,谁知道顾唯潘直接起身道:“老夫要回衙所那边,与东王一同出去。” 这话好像是在对众人说,其实只是说给顾松氏一人听。 顾松氏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自己的丈夫回来,却只是说了说女儿的婚事,连坐一会的耐性都没有。她也知道现在顾唯潘没休弃她已经是很给面子,她也没什么强求,只是希望顾唯潘能给她点好脸色,至少在人前不令她丢面子。 “顾首席要走,那晚辈送您出去。”韩健一笑,却是知道顾唯潘不愿这么就走,因为顾唯潘这次过来更想见的是雪娘和儿子。 第三百一十五章人才 眼看到了腊月二十,韩健婚期将近,又逢新年,江都之地倒是一片喜庆。但在与此同时的洛阳城,杨余已经作好登基准备,同时筹备发兵。一切迹象表明,洛阳要出兵攻打江都的意图很明显,而且出兵便在年后。 一连几日,韩健有很多事情忙。一来要筹备婚礼,二来要分配原本洛阳派系官员的职权,第三,他要代表朝廷接应豫州方面的使节,联合杨洛川做到东王府和南王府之间的联合。 本来韩健联合杨洛川,先是要一同向女皇施压,压制女皇在江都的影响力。可令韩健也没想到的是,女皇这么快便将权力交出而离开,令东王府和南王府之间的这次联盟意义马上发生了转变。现在韩健要尽量与杨洛川虚以委蛇,等于是要获得杨洛川军事上的支持。因为这次杨余和北王势力所图谋的是江都之地。 随着军事形势的紧张,江都地方上的压力也逐渐大了起来。洛阳和江都两方势力在开战之前,已经开始了多方面的准备。从洛阳方面,已经完全开始戒严,严查与江都方向货物的往来,逐渐到两方不通贸易的地步。而本身江都之地对中原地区货物的依赖性比较强,洛阳方面这一戒严,使得很多商品在江都之地价格飞涨,百姓生活受到很大影响。 随着暗战升级,很快便是明战的前奏。洛阳方面已经开始调集军队往江都方向压迫,虽然没有正式开战。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压力骤增之下,江都方面也不得不作出一些应对反应,调拨出军队,防止洛阳方面的不宣而战。 江都方面对这一战准备明显不足,军备物资方面需要准备的地方太多。韩健需要负责筹备物资来应对这次不知要持续多久的战事,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开过几次会议,也找了朝廷和东王府负责这方面的说人,都表示难度很大,虽然东王府在这些年粮食和军备上一向不缺。但涉及到更大的战争。东王府并未经历过,因而在战备物资储藏上,并非是十分充盈。而且东王府也缺乏调度物资的人才,韩健不禁想到了跟随女皇到江都的这些官员。 朝廷这些高级官员。虽然平日里重气节爱面子。甚至喜欢与人为难。但其中不乏有能力的能臣。一个国家能在这些人治理之下井井有条,一个东王府,自然也能管好。现在主要问题是韩健不放权。因为这些人终究跟他不是一条心,在政治斗争面前,韩健也要防备这些人图谋自己的利益,而不顾东王府的安危。 韩健找了顾唯潘,跟顾唯潘商量了一下关于调集物资所需要的人手。顾唯潘对此并不精通,他所擅长的是巘狱和调查,他是御史台出身,而且他以前所负责的上听处,主要任务也是审查官员背景以及一些风闻言事。 顾唯潘在城东公馆旁所设立的临时衙所里会见了韩健,同时他还找了几名对此有擅长的官员,都是曾经户部和兵部的官员,官品不高,都是三四品。这也就说明,这几个人在京城时候只是五六品的小官,到了江都才有所提拔,也不入这些朝廷大佬的眼。 韩健对这方面的人才自然很珍惜,这几个人年龄都不大,有的二十多,有的三十多,最大的也不到四十,这些人有个共通的特点,都是在洛阳不得志,而且跟杨余一党不合。在女皇离开洛阳之后,这几个人举家来到江都,想继续精忠报国,但来到这里,因为他们本身也并非是洛阳官吏的核心,因而也未得重用。 “东王,这几位,都是老夫曾在上听处时,曾向陛下举荐过的官员。”顾唯潘介绍道,“当时陛下将他们从地方上调往京城叙用,并未安排正职,这次给你找来,你看看是否能帮的上忙。” 在来之前韩健已经问过顾唯潘,顾唯潘之所以举荐他们,也并非跟他们熟稔,是举亲。这些热闹也是地方官举荐给朝廷的,由上听处来负责审查,最后上听处审查的结果,是这些人的确有能力,但因为当时女皇顾着跟北王一党权力斗争,因而忽视了这些人。但韩健想,也许是女皇想留着这批人,等到她正式铲除北王党之后再将他们委以重任,只是后来杨余的谋逆令一切计划有变,才将这些人疏离。 韩健笑着请这些人坐下,将当前的时局一说,主要是洛阳即将发兵往江都的事。韩健先要问问这些人的意见。就算是顾唯潘举荐,韩健也要先试试他们的能力,看看他们是否是自己所需要的那些人才。 这几名官员开始见到韩健,还有些抵触。说到底,他们之前也是洛阳派系的官员,从来都是对外藩王有成见,不过这次是顾唯潘举荐他们过来,他们对顾唯潘又十分敬重,这才想抱着试试看一展抱负的思想过来。 跟韩健一说,才几句话,韩健便觉得其中有几个能力很不错。 其中一名叫向宁宇的户部官员,主要是分析了江都一地粮食的产量,以及是否足够满足军需的问题。在他看来,江都虽然算是富庶之地,但粮食结构单一,有时候对军粮运送上并不方便,而一旦开战,各处的粮食无法汇总到一起。 他所说的,跟韩健眼下最烦忧的事也一样。现在江都的粮食储备并非都在江都城周围,而绝大多数都分散在地方郡州,甚至是县城的粮仓。先不论这些粮食是否都能配为军粮,就运输汇总一事,就令他感觉非常棘手。 “那不知向司卫有何好的建议?”韩健紧忙问道。 向宁宇看了看周围的人,似乎是不太想说,也可能是没想明白,先沉默了一会,才道:“如今粮食不需要马上运到江都来,而是查明地方上有多少粮食,再将江都划为几片区域,将其汇于一处,再根据需要,是运往江都还是运往战时前线。” 韩健点头,这向宁宇说的,基本符合现在战时的现实。就是粮食不在江都,而运到江都非常麻烦,但留在地方上,需要的时候又取不来。现在就算是把粮食都运到江都,江都也没有那么多的粮草来储存,简单的储存会导致这些粮食在开春之后就会腐坏。 而根据向宁宇所说的,先将县城的粮食运到州府,再将州府划分区域,见礼大的粮仓,这样分散投资,就算是江都城粮食不足,可以随时从这些大粮仓调拨,如此便可将问题迎刃而解。 韩健马上问询了向宁宇关于这些大粮仓选址的问题,向宁宇也一一回答,令韩健很满意。光是一个向宁宇,已经让韩健感觉到顾唯潘的确没有打诳语。这些中的确是有能力的,而且是重实干而非说空话的。 虽然向宁宇的选择,并非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来到江都不过短短一两个月时间,便能有这么清楚的认识,便是东王府那些常年负责粮食储藏运输的官员,也未必能做到如此。这年头的官员,都是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那类人,做完自己的本份,也就不理会到底东王府具体要的是什么。 韩健又马上问询了其他几人的意思,问询他们关于一些行军和驻军之事。其中几名行伍出身的,道爷都对答入流,韩健简直感觉像捡到宝一般。正愁手底下没这方面的人才,顾唯潘就给他送了这些人来。但韩健欣喜中也有些忧虑,就是这些人的政治信仰问题,他们终究是女皇的人,如何收拢他们才是正事。 说完事情,韩健对顾唯潘道:“顾太傅,现下时局紧张,朝廷很需要一些人来帮忙,不如,顾太傅就先提拔这些人,作为此次战事的调度。等时局和缓下来,再将他们掉往各部委以重用如何?” 顾唯潘本来就是把这些中下层官员介绍给韩健的,自然不会说什么,当下点头应允。而这些官员,也是想出人头地,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他们更不会多言,只是起身感谢韩健提拔。 韩健亲自准备了酒宴,跟这些人把酒言欢之后,算是熟稔,再亲自送这些人出府。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次的会见也很低调,但因为本来就是在公馆临时衙所见的这些人,外间想知道不难。韩健也怕杨余知道此事之后,会派出人对这些人不利。 等将这些人送走,韩健马上回东王府,让韩松氏准备了一些宅院,暂时让这些人搬过去住。这样一方面可以算是恩赐,赐给这些人宅院来拉拢他们,同时也方便用人的时候能找到他们。更重要的是,韩健想保护住他们,免得他们再被杨余的人拉拢走或者暗杀,顺带也要防止洛阳派系的人对这些人进行打压或者是收拢。 韩健跟韩松氏说完,韩松氏叹口气道:“健儿,你轻易用这些人,不怕他们中有洛阳派来的奸细?” 第三百一十六章恩赐 奸细问题,之前韩健也想过。但想来这些人中存在奸细的可能性不大,主要原因是,这些人本来就不得志,就算是来到江都,也不可能打入到江都小朝廷的内部,那他们的价值又在哪里? 但有些事韩健也不得不防,若是其中真的有什么人吃里扒外,加以利用之后,他们临阵倒戈,那可就呜呼哀哉了。 “二娘,不如将这些人分开来用。”韩健道,“彼此之间没有联系,就是将来其中有奸细,也不怕。至少不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韩松氏想了想,微微点头。韩健说的也是个办法,就是给这些人分派不同的差事,让他们各自为政。这样就算将来他们中有人甚至是一些人出事,也不会影响到整个东王府的日常运作。而且最重要的一条,韩健也并非将所有调度的任务都交给这些人,总会用到自己的一些人手,这样一来二去,就淡化了他们在东王府调度体系中的作用,可以利用他们,但不会完全倚重他们。 有了人手。韩健当下要做的就是赶紧从东王府官员体系中找到一些合适的人手,赶紧去做战前的准备。 在这场战事到来之前,他的准备已经落了后手。洛阳在准备战事方面显然要比江都做的更足。但韩健也知道,后来居上也并非难事,就看能否把一个体系玩转。洛阳这两年粮食储备和军事储备也很少,一些粮仓因为北王府的亏空。已经到入不敷出的地步。这次要不是有北王府军需上的支持,洛阳也不敢打这场仗。 韩健马上找人开了会,把人手摊派下去,早些让人到地方上将物资收拢起来,顺带开始地方募兵以及调拨两款来筹集军队。经过几次会议的召开,洛阳整个备战的氛围也很浓厚,就算是曾经对韩健有所成见的一些人,那些洛阳派系的高官,这时候也好似要跟韩健一心想外。毕竟韩健是东王,东王府如今也是女皇和他们最后的栖身之所。要是江都失陷。他们或者是流亡海外,要么就只能等死了。 把人都派下去,韩健心也定了一些。这算是江都在战前最大的一次准备工作。 准备好物资调度方面的事,韩健也不急着马上调集军队到前线。在他看来。一场战事的开始。同时也需要情报方面来保证。而他的情报系统,除了有东王府的情报机关,更重要的是洛夫人一脉。而洛夫人身为洛阳巨贾。父亲又曾是西王麾下有名负责调度军需的官员,洛夫人也继承了这方面的一些天赋。 韩健跟洛夫人的联系上,而洛夫人早在韩健回到江都之前,已经派了人手过来随时准备支援。而其中跟韩健联系最多的,也是洛夫人的得力干将大西柳。 大西柳这次到江都来,除了是负责跟韩健和洛夫人之间联络,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将洛夫人的部分产业迁到江都来。洛夫人在投奔了东王府之后,已经将自己当成是半个东王府的人,产业也逐渐从洛阳东迁,韩健用的上的东西不多,毕竟一个洛夫人,产业再多也无法跟江都之地相比。但洛夫人的人,涉及到三教九流,涉及到洛阳乃至天下行业的方方面面,就算是杨余对商贾看不起,但在战事面前,他也不敢随便得罪这些经商的人,因为整个魏朝的物资调度,基本都是这些为了逐利的商人来完成。 韩健并未在东王府里见大西柳,他也怕被人获悉。对于大西柳的事,之前女皇就有所查悉,但无论是韩健,还是女皇,都未将这件事告知于韩健的姨娘们,因而连韩松氏等人也不知道韩健手头上有这样一支力量。 大西柳一身素衣,好似一个农家女子一般,但因为她实在生的美貌,因而平日里不着脂粉,她也不会随便出来走,因为这样的一个女子,走在路上也会很碍眼,可能会招惹是非。 日落黄昏时,韩健在茶楼喝着茶,大西柳姗姗来迟。韩健件大西柳用大衣将自己裹的很严实,便知道大西柳也要避人耳目,洛夫人手下的不少人是西凉旧部的人,这些人除了是洛夫人的人,同时也在为复国做准备。现在北方乱世将起,西凉旧部的人自然也觉得这时候是复国的最好时机,近来活动甚多,而洛夫人却背地里投奔了东王府,洛夫人自然怕这些与她有共通目的的人知道,就算是大西柳来江都,也是避人而来,带过来的人手也都是洛夫人自己培养起来的,而并无西凉旧部的成员。 “见过少公子。”见到韩健,大西柳恭敬行礼。整个茶楼只有她和韩健二人,此时刚下过一场雪,天气也很寒冷,路上也没有几个行人。 “西柳小姐客气了。”韩健笑着指了指面前的座位,道,“来,坐下,喝茶。” “奴婢不敢。”大西柳恭敬道。 韩健一笑,几天不见,大西柳的称呼已经从“属下”变成“奴婢”,主要跟洛夫人将她送给韩健有关。洛夫人曾写了一封信,说是为了表示忠诚,要送给韩健一些礼物,而礼物中的一份,就是大小西柳,而因为小西柳有任务在身不能同到江都来,实际上大西柳是先来让韩健“签收”的。 “西柳小姐客气了,坐下来说话方便些,不容易惹人耳目。”韩健亲自为对面的杯子倒了杯茶道。 大西柳听到韩健如此说,不再拘泥,恭敬行礼后坐下,不过态度还是很恭谨。她坐下来,韩健示意了一下她面前的茶杯,大西柳双手捧着茶杯,却并不敢在韩健面前举起来喝。 以前大西柳是韩健的属下,而她本身也是洛夫人的人,虽然言语态度上对韩健恭敬,但毕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用跟韩健之间太拘谨。但现在不同,她已经成为一个奴婢,在主人面前,一个奴婢别说是喝茶,就连直起腰站着都是僭越,现在韩健亲自倒茶,她哪里敢喝。 “西柳小姐,有些事跟你说明一下。”韩健见西柳这模样,便道,“虽然你干娘将你送给了我,但我却无福消受。你就当是为我办事,我会付给你酬劳,而酬劳中的一部分,就是还给你自由。在我手下做事,会比你干娘手下更轻松一些,因为我不会强人所难,要是西柳小姐觉得差事做的不称心,随时可以走,我也不会干涉。” 大西柳听到韩健的话,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韩健一眼。 在她眼中,韩健这话说的是漂亮。但奴婢就是奴婢,走到哪也脱不了贱籍,而她生平所愿,就是跟一个平常人一样安稳过生活,江湖上的事她早就不想理会。但就算是韩健说她“随时”可以走,她也不敢走,因为一些事不是韩健随便说说那么简单。 但韩健的话却并非虚言,韩健说这话的同时,从怀里拿出一份契约,递给了大西柳。 大西柳本来以为是韩健派下来的任务,等她恭敬拿过打开,震惊地从椅子上重新站了起来。韩健给她的,是她和妹妹的户籍,而在户籍中,她不再是奴婢,也不是贱籍,而是良民。这样一份公文,没有朝廷几道衙门的审批是下不来的。但韩健现在身为东王,同时也奉女皇来负责朝中一些,他便有这样的特权来特批这样一份户籍。 “少公子,您这是……” 大西柳拿着自己和妹妹的户籍,神情有些茫然之间,也有些感动。她为洛夫人做事这么多年,就算是认了洛夫人为干娘,洛夫人也为她们姐妹改变什么。现在她和妹妹刚被洛夫人送给韩健,韩健便回敬了这样一份大礼。有了这户籍,日后她和妹妹便可以走到哪都可以安稳生活,就算是去南齐,有正式的户籍,南齐方面也会妥善安置。这些年魏齐两国在边境争取流民问题上都很积极,想方设法来争取一些人口,在这年头,人口多寡往往决定了国力强弱。 “西柳小姐不用多心。这只是我送给你和你妹妹的一份见面礼,只要你和你妹妹帮我做事半年,以后你们想去何处,我绝对不干涉。就算是你干娘问起,我也只会说你和你妹妹帮我去做事,不会让她干涉到你们。”韩健笑道,“我这样说,西柳小姐可满意?” 大西柳闻言,一句话都不说,恭敬跪倒在地,给韩健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才起身,立在一边,额头上甚至还带着血迹。韩健也没想到,自己这随手的帮忙,会令大西柳如此感激。韩健却不知,大西柳在自己户籍的问题上争取过多次,每次都是不了了之,虽然她意义上已经脱离了贱籍,但因为无法得到正式从良的户籍,她这些年也就跟一个野人一般,甚至随时都要以贱籍的方式来娱人为乐,令她感觉到很憋屈。 而韩健所作的,在大西柳看来也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在魏朝,户籍管理甚严,一个普通脱贱从良的女子,要经过诸多衙门才能办到户籍,每一道衙门都将意味着一层刁难。但这些刁难,在韩健这里不过才一句话的事。 第三百一十七章上师来见 大西柳的诚心归附,令韩健在情报系统上更加完善。要应对与杨余和北王军一战,情报是重要一环,洛阳有什么风吹草动,韩健也希望第一时间知道。 虽然之前有洛夫人作为洛阳眼线,但韩健终究对洛夫人不能完全放心,洛夫人归附他的目的终究是为西凉复国。 四日之后,腊月二十四,是韩健与顾欣儿大婚之日。 到这一天,东王府里张灯结彩,从之前两日,江都各地来贺的官员和士绅便已在城中,到这一天早晨清早,东王府便开门迎候客人。 这一天从早晨起来,韩健像平常一样起的很早,起来之后也未立时准备婚礼之事,婚礼的事,有东王府的人来操办,不需要他多用心。 韩健这几天主要在搜集洛阳方面的消息,另外,韩健也很关心女皇安危。而在之前,法亦已经离开江都去找寻女皇,而且跟韩健保持了通信,以暗语来表示找寻进度,也让韩健随时可以知道。 就在韩健看完洛阳情报后,正要出来,韩松氏过来找韩健。 “健儿,齐朝那边派人来,说是来恭贺你新婚之喜,带了随从和礼物。”韩松氏上来便告知韩健道。 “齐朝来人?”韩健略微思忖,道,“派的是谁来?” “你也认识,是齐朝的上师朱同敬。” 韩健叹道:“此人狡诈多端,不过在齐地时。他曾帮我忙,这次照理不能礼慢于他。二娘,先派人去招待,我暂且不见他。” 韩松氏点头,道:“齐朝人来,说是恭贺健儿你大婚,也很可能是来探听陛下这面的消息。陛下连日来避不见人,齐朝那边定然也有所疑。这朱同敬,总要防备着些,健儿你不见也好。可也不能让齐朝人觉得我们亏了礼数。毕竟现在我们江都代表的是魏朝朝廷。” 韩健也随之点头。韩松氏说的大致没错。此时别人都以为女皇身在江都,临时朝廷也设在江都,齐朝这时候没有去与新朝廷拉拢关系,而是过来与江都示好。其中肯定有他们自己的盘算。至于齐朝人到底是想趁乱平定北方完成天下一统。还是准备坐山观虎斗看着魏朝内部四分五裂。这些韩健还不好猜测。若是他自己选,此时南齐人不会着急出兵,而是要等到北方先斗上一轮。元气大伤之后才会出兵。 韩松氏说完,便离开。随后雯儿亲自把韩健婚礼要穿的礼服送过来,随着雯儿与韩健共度**,已是一个小女人,一夜之间也好像成熟知性了许多,一进来浅浅一笑别样生姿,随后笑靥如花过来帮韩健换衣服。 “雯儿,我成婚,你不难过?”韩健倒也乐得雯儿细心服侍,现在他和雯儿的关系不一般,已经不算是一般意义上的主仆,雯儿做事也更加细心,不再像之前那么笨手笨脚。 “少主大婚,雯儿高兴还来不及呢。”雯儿笑道,“昨日郡王妃还夸雯儿做事勤快……少主,您是不是把……我们的事,告诉了郡王妃?” 韩健一笑道:“还没说呢。等今日之后吧。” “嗯嗯。”雯儿点点头,随之解开韩健衣带,除了帮韩健解下衣服,把新的礼服披到韩健身上,人已经跪在韩健面前,手已经往韩健身上去摸。 “别淘气了。”韩健捉着雯儿的手拿开,雯儿嘟着嘴有些闷闷不乐。 韩健当日要与顾欣儿成婚,自然不想跟雯儿在房里做些有伤大雅的事,到中午时,他还要去新的顾府那边接亲,一天要忙活很多事。这跟他之前与杨苁儿成婚有很大不同,这次他大婚,可谓是天下人皆知,而他娶的顾欣儿也将作为东王正妃,因而在礼数上丝毫不会少,本身藩王娶亲也是很麻烦的事。 “少主,郡王妃说了,以后要是少主身边还少丫鬟,便让雯儿帮忙,少主你可别丢下雯儿呀。”雯儿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嗔态,已哀求的口吻道。 韩健笑着摸了摸雯儿的脸蛋,点点头。 韩健换上礼服,此时他要出去先招待一些来宾。虽然按照正式婚礼礼节来说,招待来并应该是在迎亲之后再开始,但他毕竟是东王,而外面的绝大多数并非亲朋好友,而是东王府官员,这些人来江都另外还有目的,就是述职。东王亲政,他们正好过来参加东王的婚宴,婚宴前后,也是他们将地方治理上的事上报,并且听候安排的时候。同时他们也要借此对东王表效忠。 东王府的婚宴还在准备中,酒宴尚未开始,来到东王府官员,大多数都在厢房等候,而厢房里也只能招待一些地方郡守级别的官员,一些小官或者是地方上派来的代表,也只能暂时先在院子里等。不过即便这样,这些人也兴致不减,这次远道而来,他们也是结交朋友一叙家常的时候,他们也在通过这种时候来政治联谊。 韩健一出现在西厢,在场的官员听到通报,马上停止了交谈,对韩健行礼。 一些官位比较高的,都上前与韩健见礼,自报家门。韩健回礼之后,与其中几人先进了一间大一些的会客厅,在里面,一次简短的会议召开,主要讨论的地方招募军士和筹集军粮之事。 随着江都相继派出人手,到地方上统筹纳粮,地方上也开始备战。 这次会议很简短,并未说及实质之事,韩健也只是表达了一种态度,就是不管之前地方上亏空了多少粮食,这次备战一律要补全,否则会纠察地方官员的过错,可能会令这些人丢官免职甚至是法办。 会议正要结束,侍卫进来送给韩健一封信。韩健看了那侍卫一眼,侍卫道:“是东王府外有人送过来的,好像是……司马公子的笔记,因而我们不敢怠慢。” 韩健看信封上的字迹,的确是司马藉的笔记。那信很可能是司马藉所写。 司马藉可算是韩健一起长大的好友,虽然他现在身在金陵,但韩健也曾派人去找寻,试图救他回来。却一直没找到他下落,本来韩健也担心他会遭遇不测,但此时有他信来,也就代表他平安无事。 不过韩健想来,这信可能是朱同敬带过来的。 果然,等韩健打开信封,里面却并非司马藉的信件,而是朱同敬请他过去一叙的请帖。 韩健无奈摇摇头,这朱同敬狡猾多端,用司马藉信的信封来送请帖,也倒是令他无法拒绝。这就好像在对他说,司马藉现在在我手上,你不来,后果自己看着办! “东王殿下,不知还有何差遣?”旁边的官员见韩健拿着信不说话,都有些紧张,怕是会对他们不利。毕竟这些年地方上粮食亏空之事常有,每个官员都会担心自己将来的仕途。 “没事,诸位来参加本王新婚之礼,就请稍作等候。宴席之上,不醉不归。”韩健起身笑道。 在场之人纷纷笑着应是,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不过韩健要走他们毕竟可以松口气。 韩健从西厢出来,正好遇上带人送茶点过来的九娘韩昭氏。韩昭氏见韩健神色凝重,行路又匆匆,忙问道:“健儿,有何事?” “九娘,我先出去下,接亲之前我会回来。”韩健道。 韩昭氏道:“接亲需要吉时,这时候有什么急事非要出去?” 韩健不答,已经带着随从往东王府后门方向而去。因为前门方向都在招待宾客,他出去会遇上不少官员,中途少不得寒暄行礼,他便走后门能清静和快捷。 韩健这次出门带的人也不多,毕竟这里是江都,他自己的地头,闭着眼也能摸清道路的地方。 等到了朱同敬相约之地,一家名为泰雅的酒楼,远远便能看到朱同敬立在二楼窗前看江都城的风景。酒楼门前立着几名随从,整个酒楼似乎都被朱同敬包下。 韩健之前也来过这家酒楼,只知道是一件很普通的食肆,在江都城算不上高档酒楼,但地处偏僻,属于很清静的那种,韩健料想或许也正因如此,朱同敬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与他会面。 “东王,久违了。”韩健到酒楼下,还没等进门,二楼上立着的朱同敬便拱手笑着行礼。 “久违,久违。”韩健说着,让随从在外等候,他独自一人进到酒楼之内。 酒楼里空空如也,连桌椅都被人搬走,到二楼上也是如此,整个大厅空空荡荡,除了朱同敬之外,整个厅堂连只耗子都没有,令韩健感觉怪异。 “东王,是否奇怪这里并无摆设?” 朱同敬一身青绿色衣衫,手上仍旧拿着他标志性的折扇却未打开,说话间带着气定神闲的笑容,让人看不出他深浅。朱同敬属于那种英姿飒爽风靡万千少女的帅哥类型,这样的男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绣花枕头,可朱同敬除了有这惨绝人伦的外表,也有深不可测的心机,是韩健所见,手段最多也最防不胜防的一个。 “是很奇怪。”韩健说着,一笑道,“不过有什么关系,反正朱上师也知道我并无在这里就餐之可能。要说什么,直截了当的好,免得兜圈子耽误了我成婚之大事。” 第三百一十八章不合理的请求 朱同敬闻言,哈哈一笑道:“东王快人快语,果真是爽快人,那我们就开门见山。” 说着,他顿了顿,“这酒楼在下看着顺眼,便着人买了下来,不过日后不准备作为酒楼,而是准备开所妓所,东王府应该不会干涉的,是吧?” 韩健冷声道:“你只是说这个?” “不然呢?”朱同敬很无礼地转身看着窗外,悠然道,“以我所知,尽管东王府并不禁止开办妓所,在这些年却多有限制,在下只是怕到时不能如愿,所以想跟东王亲自请示一下,也好安心。” 韩健心想,这朱同敬肯定是话里有话,既然朱同敬不明言,他也就先跟着装糊涂便可。 “行。”韩健道,“既然朱上师有开妓所的雅兴,那我就先在这里说一句,此事东王府绝不会干涉。” 朱同敬哈哈一笑,突然又好似故作深沉一般,叹口气道:“可惜啊,现在东王府并非东王府一家说了算,此事是否还要请示过朝廷那边?” 韩健走上前,却是到另一扇窗户之前,并不与朱同敬靠的太近,看了看窗外,二楼的风景也并非很好,毕竟江都的二三层小楼很多,这里也算不上是居高临下,目中所及的范围也不过近邻一些民巷,看不到什么好的风景。 “看来是要请示一下。”韩健道,“随朱上师的便。” 朱同敬侧目看着韩健,笑道:“有东王的话。在下还要去请示什么?就决定在这里开一所妓所,这次在下过来,还带了几个姑娘,不知道东王是否有兴趣见见?” 本来朱同敬带女人来,不管是随从还是当作礼物,韩健都没见的必要。可韩健想了一下,朱同敬绝不会只是给他看几个姑娘那么简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知道朱上师带来的姑娘,是否能入眼呢?”韩健笑问。 “哈哈,东王说话好生风趣。”说着。朱同敬喝道。“来人,把人送上来。” 说着,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门口的东王府侍卫闻声以为发生什么事。抽出兵刃便要往里冲。但见韩健在楼上很镇定对他们作出个手势。才稍微安心下来立在远处,目光不离韩健,准备随时作出应对。 楼梯上传来声音。有人上楼来,等上了楼,却是一串身着宫装的女子。这些女子走在当前的几个额罕见觉得眼熟,赫然是当初他在扬州城时,扬州郡守送给他侍寝的那些,而最后的一个,韩健看了之后不由觉出几分朱同敬的意味,因为最后的一个,赫然便是在赴谢汝默府上之宴席时见过,而且准备放火烧死他的那个“江南才女”云萧萧。 此时云萧萧虽然身上的衣着很华贵,但明显有些不合身,好像是被人硬套上去的,脸上的妆容也有些凄惨,像是受过什么重刑,令她走一步都很困难的模样。 而在这些女子之后,是两名负责押解的南齐随从,等到了楼上,之前几名女子很恭敬地跪下,云萧萧却昂然而立,却被身后的南齐随从用力一按,人也只能跪在地。不过云萧萧咬着牙,头死活都不肯低下去。 朱同敬笑着看了韩健一眼,问道:“不知东王认为,这几个姑娘是否能入眼?” “倒也不错。”韩健笑道,“江南女子钟灵毓秀,有如此佳人,看来将来朱上师的这家妓所生意毕竟兴隆。” 朱同敬笑了半晌,好像觉得韩健的话很好笑一般,最后打开折扇,遮着面,把头凑近韩健一些,低声道:“要是东王喜欢,这些女子便送给东王如何?” 韩健却不吃他这套,朗声道:“这怎么好意思?” 但其实韩健却觉得这才是朱同敬的用意,当初云萧萧要害死他,这次朱同敬把人带过来交给韩健处置,算是一份见面礼。韩健想来,似乎没什么比这更好的解释。 “东王太客气啦。来人,把这几个姑娘送到东王府……不对。”朱同敬说着,看着韩健,问道,“应该给东王送到何处去?” 韩健道:“说了不用。朱上师,这几个姑娘,是你带来的,而且是准备开妓所的,要是带走,岂不是夺人所爱。还是不要了。” 朱同敬想了想,用一个很不合逻辑的眼神看了韩健一眼,好像在说,难道你是想把她们留在妓所,来报复她们? “既然如此,你们还不谢过东王?”朱同敬对跪在地上的女人喝斥道。 韩健心说,这谢也太不合常理,他不收这些女人,就要这些女人来谢他? 前面几个女人很听话,连忙磕头谢恩,身处在后面的云萧萧却不为所动,连头也不肯低,被人按着,也依旧不肯伏地磕头。 “呸!什么东王,上师,不过是两个衣冠禽兽。”云萧萧牙齿都将下唇咬破,喝骂一声道。 朱同敬笑而不语,那两名随从已经对云萧萧拳打脚踢,而云萧萧虽然被人打翻在地,却也一声不吭,好像是很有骨气一般。 韩健问道:“朱上师,这是怎生回事?” “东王有所不知。这女人是谢相送给一位将军的,可惜在中途走失了,谁也不知去处。怎么会来到江都,在下也实在不知。” 韩健听这话,便知道人是朱同敬绑架来的。谢汝默收买人心很有一套,这个云萧萧在江南才名卓著,很多人对之趋之若鹜,谢汝默将她送给一名将军,那说明这名将军是谢汝默极力要拉拢的人。谢汝默要拉拢人,朱同敬作为太后一党的股肱之臣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把人劫来,再带到江都送给韩健处置,可说是一举两得。 “朱上师不知?”韩健故作惊讶,脸色突然板起,道,“这事情可有些大。在我江都之地,拐卖人口乃是重罪,此事看来要好好查查。” 朱同敬笑道:“东王就不必查了,可能是这女人不识好歹,辜负了谢相一片好意,给她找了个好婆家,她不领情,于是便逃走想到江都来避难,不想被在下的人找到,于是将她带来。若是东王不喜欢,那就由在下带回金陵,交给谢相来处置。东王以为如何?” 韩健心说,你敢带回金陵才怪。就算是谢汝默猜到人是被朱同敬劫走的,没有证据,谢汝默也不敢拿朱同敬怎样,要是谢汝默能杀朱同敬,人也早杀了,何必要等到今日?现在朱同敬把云萧萧带过去,摆明了告诉谢汝默他朱同敬要与之为难,谢汝默会轻易放过他? “还是留在江都的好。以后,这位云小姐,就不再是江南才女,而是我江都才女,岂不是美事一件?”韩健道。 “好,好。”朱同敬河上折扇,拍拍手道,“东王提议甚好。那就先留在江都,日后在妓所里招揽宾客,令妓所生意兴隆!东王日后可要经常来光顾!” 说完,朱同敬作出手势,几名南齐随从将被打的遍体鳞伤的云萧萧和另外几名女子带下楼,整个二楼又只剩下他二人。 “东王,在下有事相求。”朱同敬突然收敛了嬉笑的神色,一本正经拱手请示道。 韩健回道:“不妨直言。” “是这样,如今你们魏朝四分五裂,将来很可能会战乱不断,我朝之中,关于出兵攻取魏朝疆土之事,争论不休。陛下的意思,是暂且静观其变,不准备出兵。但谢相却执意认为此时乃是出兵攻取你们北方的最好时机,而他提出所对的矛头,便是指向江都。”朱同敬侃侃而谈道。 “那又如何?”韩健看了朱同敬一眼,朱同敬说什么南齐皇帝的意思,其实也就是他和太后的意思。 “陛下对东王你也多有敬佩,若是东王此时改换门庭,到我南齐……助我陛下一统河山,将来东王必然千秋富贵,所拥疆土也必然超过今日数倍。”朱同敬笑着说道。 韩健脸色沉了下来。朱同敬这意思,就是来拉拢他叛变的。 的确,在天下大乱时,若是江都直接叛变投靠了南齐,那南齐北上的路线将一马平川,原本在江都之南构筑的南防线将荡然无存。南齐从江都出兵,到中原也是一片坦途。南齐兵强马壮,一次出兵至少几十万,的确比江都兵马要充足许多,要收复洛阳也并非难事。 “这就是朱上师所求?”韩健没发表什么评论,只是问道。 “当然。”朱同敬笑道,“东王意下如何?” 韩健看着窗外,道:“如今我朝陛下正在江都,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怕我拿下你,将你杀了?” 朱同敬笑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在下相信东王不会如此不顾道义。” 韩健冷笑道:“那你们扣押我朝太子和我至交好友,就是顾道义了?” “可我们并未斩了这二人哪?”朱同敬笑呵呵说道。 韩健看着这张脸,真想一巴掌抽过去,这简直是不知廉耻。不过从政之人,有廉耻也就做不好了。这只能说,朱同敬是个合格的政客。 第三百一十九章红色的婚礼(上) 韩健思忖,既然朱同敬敢前来江都,当着面对他说此事,就说明朱同敬有一定的把握能说动他。在如今时局下,魏齐两国结盟或许是江都最佳解除困境的方案。江都背靠齐朝的雄厚人力物力,基本可以不用担忧洛阳和北王势力的南侵。 但问题是,南齐不会轻易答应结盟,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而江都也不能随便同意与南齐结盟,因为南齐可能是狼子野心本身图谋的就是先取江都后入主中原。 朱同敬所提出的,也并非结盟,而是让江都归附南齐。因为没有南齐的支援,江都想在与洛阳争夺权力的交锋中胜出很困难,尤其是南齐背后使阴招的时候。江都一旦陷入前有狼后有虎,就算有南王府的全力支持,也无法撑多久。要命的是,南王杨洛川也非省油的灯,他不会坐视江都做大,也就不会全力支持江都。 “东王考虑的如何?”两人沉默了一会后,朱同敬笑着问道。 “若是我江都派出使节到金陵去,跟朱上师说这么一番话,朱上师应该如何应答?”韩健道。 朱同敬未怒,反倒故作正经,认真考虑了一下,说道:“在下会审时度势,若是我齐朝真的是在夹缝中求存,旦夕不保,在下自然会认真考虑使节的意见,且会跟陛下和太后商议,归附之事是否可行。东王,您觉得呢?” 韩健道:“朱上师这是在指一条明路?” 朱同敬一笑道:“东王说笑了,不过这也并非黑路不是?” “朱上师好意。在下心领。今日我大婚,不想耽搁了吉时,就请移步到东王府叙话。” 韩健说完,没再多言,径直下楼而去。对他而言,现在并非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身为江都之主,同时也承担着光复洛阳的重任,有时的确不能太感情用事。朱同敬跟他所提的,就如朱同敬所提的。并非黑路。若然江都在洛阳和北王势力夹攻之下,而又得不到豫州太多的援助,似乎除了暂时依附齐朝,没有更多的办法。 回到东王府。迎亲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而韩健的几个姨娘也都身着华服在等韩健出现。 韩健回来。韩崔氏和韩徐氏二人迎过来,她们看到韩健神色凝重,便也知道有事发生。 “健儿。你怎的才回来?礼部那边已经派人过来催了,再不出发,会误了吉时。”韩崔氏道。 韩健心想,朝廷的很多官员如今都是赋闲,礼部的那些人平日里不用负责祭祀及教善之事,到 “嗯。”韩健点头,“二娘人呢?” “你二娘去陛下寝宫那边去了。”韩崔氏看了韩徐氏一眼,道,“你成婚这么大的事,不去陛下那边讨过旨意总归不好。” 韩健点头,他明白韩徐氏的意思,虽然女皇现在并不在那边,但为了掩人耳目,一切都还是要做的跟女皇仍旧在一样礼数不可缺。 韩徐氏又道:“到明日,你还要带新婚的东王妃去见陛下,别忘了。” 既然女皇在,带东王妃去见女皇也是应该。不过韩健在带谁的问题上却有些纠结,杨苁儿和顾欣儿都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带顾欣儿去,是规矩。可留下杨苁儿,韩健总觉得亏欠杨苁儿什么。 婚礼照常持续中,宾客差不多到齐。韩健也踏上了迎亲的路。 东王府迎亲,是江都一等一的大事,一路上都已戒严,兵士护送韩健一路往新的顾府方向过去。好在东王府距离顾府也不远,未对百姓出行造成太大影响。 到顾府前,鞭炮齐鸣,顾欣儿一身大红婚服,头盖盖头,在临时找来充数的媒人以及母亲顾松氏的搀扶下走到门口,矮身进入轿子内。 迎亲之后,吹吹打打正式开始。一路上百姓都过来围观,有的也要讨些赏钱。东王府早就对韩健迎亲路上做了准备,沿途洒了铜板甚至是细碎的银两,不少孩童蹦蹦跳跳从兵士的夹缝中出来,紧接着会被人拖拽回去。 一路都热闹非凡,随着队伍的行进,后面围观百姓的队伍也在跟着走,以至于迎亲队伍走到哪,都是人群围堵。 面对这种情况,韩健反而有些担心。因为东王府百姓热情,本来东王府并未打算驱赶围观的百姓,但这次来的人太多,不但影响了他的迎亲,若是其中混进去刺客,那就会危害到他和顾欣儿的安全。 韩健正想着,突然感觉一股阴森的杀气临近,这股杀气好像早就隐藏了很久。 等韩健反应过来,四下打量,那股杀气已经从四面八方朝韩健围拢过来。 “小心!”韩健暴喝一声,四周的小箭已经如雨一般往韩健身周围射过来。韩健一个翻身下马,先是闪避开一些射过来的小箭,随即躲在马腹之后,以马匹的身体抵挡了下一批箭。 韩健刚落地,身体稳住,第二批小箭又如雨一般激射而来。 随着马匹倒地,再有围观百姓中箭倒下,整个场面登时一片大乱。原本还是热闹喜庆的迎亲队伍,一时间变成瓮中之鳖一般,被人当箭靶子打。 韩健地处在空旷路中央,除了马腹,并无任何可以遮蔽的地方,若是这么下去,就算他反应再快,也会被小箭射成马蜂窝。韩健此时也顾不上去想到底是谁要杀他,他当下最重要的是保命。而这时,他要做的,是先找到遮体之物。 韩健这些年武功没有荒废,不过却也是不进不退。在面对这么多小箭的围攻,他也只能凭感觉去躲,还没等走出几步,便感觉腿上一阵生疼,小腿被小箭射中。韩健吃痛之下,走路便也就没之前那么迅捷。 “保护王爷!” 护送的兵士从四面过来,想已盾牌来护住韩健,却因为小箭多,而又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因而不好躲避,不少兵士也中箭倒下。到此时,韩健身周围已经躺满了中箭的人,或者是不能动,或者是已经身死,整个街路都好像是阿鼻地狱一般惨烈,目光所及,到处能看到鲜血。 很快,兵士涌进了周围的建筑之中,随后小箭的数量锐减,韩健已经能已佩剑格挡开射过来的箭。韩健腿上中箭,行动不便,不过仍旧是且战且退,本来他想靠近顾欣儿的轿子,但他也明白,这些刺客要杀的是他,小箭也多数是往他身边射过来,他过去顾欣儿那边不但不能给顾欣儿解困,反而会给顾欣儿带来危险。 “韩健只好先临时闪避进隔壁一个摊子的木板后面,以木板为掩体来抵挡小箭。 木板并不太高,韩健腿上受伤,要蹲下太难,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试着将小箭拔出来。 韩健刚坐下,便感觉有人过来,韩健提起佩剑要刺过去,却听“当啷”一声,韩健长剑与来人兵刃相交,韩健糊口一痛,长剑也落地。 “干什么?”来人一声娇喝,却并非是杀手,而是韩健有多日未曾见过的柯瞿儿。 此时柯瞿儿只是一身普通的农妇装扮,这样的装扮走在人群中也不会太扎眼,而她还以头巾裹住头,不认真辨别,还真忍不住来。 “是你?”韩健先是一怒,本来他以为是柯瞿儿找人来射箭暗杀他。但一想不太可能,就算柯瞿儿的师傅左谷上人要杀他,以柯瞿儿那傻傻的样子,肯定也会阻拦。 “什么是我?”柯瞿儿眉头一蹙,看着韩健腿上的小箭,脸上登时不忍之色升起,“你受伤了?” 说着,柯瞿儿蹲下来,也到了木板后面,想靠近韩健,韩健却示意她别太靠近。 柯瞿儿面含委屈看着韩健,韩健先回过头探头看了看外面,虽然他躲的狼狈,可在保命时候他哪顾得上其它。能活着多狼狈也是值得的。 此时外面的小箭已经没有再射过来,而周围建筑中的厮杀却在持续中。韩健看了看,没其他人过来,心中也就稍微放下心来,回过头看着柯瞿儿,问道:“是什么人要来杀我?” “不知道。”柯瞿儿撅着嘴说了一句,像是有些气恼道,“不识好人心,我来救你,怎么弄的好像我来杀你一般?要是我杀你,我会来帮你?” 韩健一叹,伸过手摸了摸柯瞿儿的脸,柯瞿儿脸色仍旧没有好转,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韩健知道女孩子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要哄着,这时候说多了没用。便拉过柯瞿儿,让柯瞿儿靠自己近一些,慢慢的,柯瞿儿脸上的神色便也就舒展开。 不多时,外面的厮杀已经基本结束。韩健赶紧挣扎了起来,他要过去看顾欣儿的情况,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却在大喜日子见了红,是不祥之兆,不过他也不是拘泥之人,这时候他更关心顾欣儿是否中箭。 韩健一步一拐往前走,背后柯瞿儿娇喝道:“你去哪?” “你等着!”韩健没回头,只是用手往后指了指柯瞿儿的方向,“有事情回头再说。” 第三百二十章红色的婚礼(下) 等柯瞿儿看清韩健去的是顾欣儿花轿的方向,气的直跺脚,却也是无可奈何。脸上更是羞恼万分,心中也很委屈,这是她第二次看着自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进门。而这次遭遇危险,这个男人连命都不顾要去照看另一个女人,本来就喜欢吃醋的柯瞿儿怎能忍得住? “哼,你等着!”柯瞿儿愤愤然说了一句,也不理会韩健让她等着的忠告,转身而去。 韩健则到了顾欣儿的轿子前,此时轿子周围已经被兵士围拢住,但里面的是尚未正式过门的东王妃,也没人敢打开轿门看看里面人的情况。 韩健过来,盾牌阵将韩健围拢住,韩健正要开门,却才想到迎亲的轿子是要锁上门的,只有等到了新郎的府上才会由新郎亲自打开。 “钥匙呢?”韩健拿起锁头,对身边兵士喝一声。 兵士一脸茫然,他们哪知道钥匙在何处? 韩健一派脑袋,慌乱之下他竟不记得,钥匙现在理应在媒人手上,等到了东王府门前,才会将钥匙转交给他。可媒人毕竟只是个三姑六婆,这时候周围一片混乱,死伤遍地,媒人早跑了,上哪去讨要钥匙? 韩健喝一声“让开!”几名兵士前进两步,韩健挥起剑披上去,将锁头砍断,随即打开轿门。 入眼的是里面有些慌乱而无措看着自己的顾欣儿,此时顾欣儿头上的盖头已经掉落在地,而顾欣儿也有些害怕。见到韩健,顾欣儿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目光楚楚拥向韩健,与紧紧抱着韩健的腰。 “没事,没事。外面安全了。”韩健龇牙咧嘴道。 韩健腿上的箭伤毕竟已经伤筋动骨,而且之前韩健看过,刺客为了杀人,箭上应该抹毒。此时最好莫过于赶紧处理伤口,可现下他顾着顾欣儿的安全,已经没工夫管自己伤。 “你……你受伤了?”等顾欣儿从韩健怀里出来。才发觉韩健腿上还挂着一根小箭。 韩健一笑道:“没事。小事一桩。” 说着,韩健一把将小箭拔出。好在箭并未伤及血脉,流血不多,不过血色却有些发暗。顾欣儿虽然不精通医理。却也并非无知。见到这状况。她便知道韩健虽然受伤不重,却可能危及性命,她赶紧起身想扶韩健坐下。不过因为轿子太小,根本撑不下两个人,因而韩健将她按回座位上,道:“你没事就好,先躲好。我不会有事。” 说着,韩健退出轿子,顺带将轿门合上。 韩健看过去刚才柯瞿儿的位置,此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韩健叹口气,这是顾此失彼,赢得美人心,却又伤了另一个女人。 此时周围建筑中的战事基本结束,不少的刺客或横尸,或者自尽,很少有被捉着活口的。 “少公子!”几名侍卫匆忙跑过来,这些侍卫也是负责迎亲的安全保卫,这次出这么大的事,就算他们将刺客全部杀光,可他们仍旧难脱其罪。 “没事。护送轿子到东王府,沿途不能离开半步。要是出什么事,军法处置!”韩健喝道。 说着,韩健有些站不稳,旁边的侍卫问道:“少公子,你没事吧?” 韩健示意没事,让轿子先走,而后面的兵士则过来扶着他,一行往东王府方向匆忙过去。等到了东王府门前,之前过来顾欣儿的轿子已经被抬进府内,毕竟东王府内高墙深宅是安全的地方。韩健过来,韩崔氏和韩昭氏都是拿着兵刃出来,见到韩健腿脚不便,便知道是受了伤。 “快扶东王进去!”韩崔氏一边心疼着,一边大喝道。 旁边的侍卫哪里敢慢,干脆要抬着韩健走。 等韩健进到东王府内,这才彻底松口气,而此时东王府内外已经聚拢了大批的侍卫和军士,随时应对刺客再次来袭。 韩健到正厅内,东王府的大夫已经过来,给韩健看伤。此时韩松氏尚未从城东公馆那边过来,因而此时整个东王府内做主的也是韩崔氏,但韩崔氏因为韩健的伤,也有些失措。 “三娘,没事,你先去看看外面那些军士的情况。”韩健道,“沿途百姓受伤的也不少,需要赶紧派人过去治伤。还有捉拿刺客之事,也不能慢。” “嗯。健儿你先撑着,你二娘很快便会回来。” 韩崔氏说着,带着人手出门而去,随后是大批的军士进院子,都是韩崔氏临时调集进来的。 韩健在东王府内,心已经定下来,此时他觉得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少公子可安好?”韩健正在接受伤口的处理,便听到顾欣儿在正厅外很急迫的声音在问侍卫。 “欣儿!”韩健大喊一声,“让东王妃进来!” 现在韩健和顾欣儿虽然未正式成婚,但在韩健心中,顾欣儿已经是他的女人,此时顾欣儿刚回来便来看他,情真意切,他也想在自己受伤的时候看到最亲的人。 等顾欣儿进来,眼睛带着泪水过来到韩健身前,若非韩健扶着她,她险些摔倒。 “没事,很小的伤,包扎一下就好。”韩健笑道。 “还说,明明……伤很重。”顾欣儿抹着眼泪,此时门口又有人来,却是韩健的姨娘们。 “哎呀,怎么回事?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在江都之地闹事?” 韩徐氏的声音很刺耳,紧接着是其他女人也进来,韩健的这些姨娘,虽然平日里对他也并非事事把关亲表现在脸上,但韩健受伤,她们也都很着急,闻讯马上过来。 “几位姨娘,你们放心,只是受了点小伤,算不上大事,不会影响婚事。” “还说。”此时韩松氏也走进来,她回来的最匆忙,毕竟是赶路而回,“赶紧去城中找好的大夫,过来给东王治伤。还有,去王府后院将一些好的伤药拿过来,还有一些清毒的药丸,也一起拿过来。” 在回来途中,韩松氏已经得知了韩健伤势的大致情况。韩健这次的伤虽然不重,却是毒伤,要是不能医治得当,最轻也会落下残疾。 不多时,后院的丫鬟什么的把东西拿过来,而本来今日要闭门不见人的杨苁儿,在得知韩健受伤后,也顾不得那些礼数上的事,匆忙过来。 到了正厅,见到顾欣儿,杨苁儿才骤然间记起当日是什么日子。可此时再走已经来不及,整个正厅里的人都在看着立在门口的她。 “苁儿,你来了。”韩健看着门口,苦笑一声。 顾欣儿和杨苁儿之间是认识的,她们二女毕竟一同从洛阳回到江都,路上也多有照面。而当时,韩健和顾欣儿的关系便已经确定,而杨苁儿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来看韩健和顾欣儿,但现在她已经并非局外人,韩健先娶的也不是顾欣儿,而是她,但不管怎么说,她也将自己当成是第三者,此时这么多人都并非是站在她这边,东王府的人,除了韩健,也没人把她当成是东王的正妃看待。 顾欣儿回头看了杨苁儿一眼,面上的哀容稍稍敛去,很识大体站起身,意思是杨苁儿可以过来靠近韩健。 但此时杨苁儿根本不是来跟韩健打情骂俏的,她只是关心韩健的安危,当看到韩健并无大碍,心中也就稍微放下心来。 “大夫请来了。”门口传来声音,是韩崔氏的声音。 本来韩健让韩崔氏去负责找人去治百姓的伤,可韩崔氏毕竟关心韩健在先,在得知韩健受伤的情况下,她找了大夫,也都是先带到东王府来,看看能否帮上韩健的忙。 韩崔氏虽然来的不是时候,但她的出现也冲淡了在场人的尴尬。 韩崔氏往四周看了下,场面有些尴尬,才注意到原来是杨苁儿和顾欣儿一同都在厅里,而此时顾欣儿还是一身大红袍婚服,这也就说明,杨苁儿出现的并非时候。 “给几位郡王妃请安。”顾欣儿毕竟是书香门第出身,而且是在上清宫中修习多年,在这时候她也识大体,紧忙给韩健的诸多姨娘行礼,随后,顾欣儿走到杨苁儿面前,低下头,欠身行礼道,“给姐姐请安。” 本来顾欣儿是出自好意,想化解眼前的尴尬。但在杨苁儿眼中,顾欣儿此举便好似是示威一般,她怎会领情? “既然东王殿下无大碍,妾身便先回房了。” 杨苁儿说着,连顾欣儿理会都不理会,直接转身要走。 “苁儿。”韩健喊了一声。 一旁的韩徐氏有些看不过去,冷声道:“没规矩,这里是东王府,一切就要照礼数,以为还是在东王府当二小姐?” 听到这么杯葛的话,杨苁儿心中更加难过,不过她还是转身过来,给韩健的众多姨娘行礼。 顾欣儿站在一旁,时而看看韩健,时而看看杨苁儿,终究没说什么。虽然她跟韩健成婚是情投意合,但她也能理解杨苁儿的处境,杨苁儿嫁给韩健,虽然有政治婚姻的成分,但韩健对杨苁儿也并非无情。顾欣儿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孩,她早前也早就注意到韩健和杨苁儿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 第三百二十二章刨根究底 韩健见到杨苁儿脸上略微带着的不能发作的委屈神色,心有不忍,杨苁儿自小便是南王府的公主,能力强又得南王的倚重,在南王府也是高高在上。何曾受过今日这般屈辱? 韩健道:“苁儿,我伤无大碍,你先回房。” “是。”杨苁儿低下头应了一声,又跟众多郡王妃告辞,随后慢步走出正厅。她离开时,韩徐氏仍旧在喋喋不休,认为杨苁儿是转身离开而非退下是不守礼节。虽然声音不大,但韩健猜想杨苁儿也能听的清楚。 韩健没说什么,毕竟韩徐氏也是他的姨娘,今日是他和顾欣儿成婚的日子,说太多话只会令在场人更加尴尬,还会李归顾欣儿以为自己回护杨苁儿而顶撞韩徐氏。 一旁的韩松氏倒是说道:“六妹,人都走了,还说什么?” “就是说她太大小姐脾气,这里是东王府,她出身再好,进了家门,还不是东王府的一个妃子?” 她韩徐氏这么说,等于是把顾欣儿也扯进来。韩松氏见韩健脸色不太好,紧忙再拉了拉韩徐氏的衣袖,韩徐氏叹口气未再多言。 剩下就是给韩健治伤。韩健的腿伤经过处理之后倒也无大碍,只是伤口需要长时间静养才能痊愈。 韩崔氏看着韩健问道:“健儿,今日这婚礼,是否还照常举行?” “一切从简吧。”韩健道,“如今刺客在江都行凶。还伤了那么多无辜百姓,若是大操大办毕竟不妥。礼仪照常,只是从简,我也不希望欣儿再久等下去。” 说着,韩健拉着顾欣儿的手。顾欣儿被韩健这亲昵的举动弄的一羞,低下头,旁边几个郡王妃都笑盈盈的。在她们眼中,韩健和顾欣儿夫妻和顺是最重要的,她们最希望是东王府早日开枝散叶。 “那好,二娘继续去准备。至于宾客方面。我也会先妥善处置。健儿你有伤在身,也无需劳累,只在行礼的时候露面便可。”韩松氏道。 “嗯。”韩健点头。 随后,韩健众多姨娘都出了门。也不拉顾欣儿走。她们也知道在这时候韩健和顾欣儿之间有话要说。给她们留了二人时间。 等人都走了,顾欣儿也就没那么拘谨,而韩健也放开来。拦住顾欣儿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顾欣儿忍了很久的泪水才流下来,哭了很长时间,韩健才将她哄过来,不过此时顾欣儿眼圈还是红红的。 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布置的差不多,韩健和顾欣儿便要出去正式拜堂成亲。 韩健亲自给股息恩人盖上盖头,然后拉着顾欣儿的手,一起出了门。韩健毕竟腿脚不便,顾欣儿还要适当对韩健有所搀扶,等二人出现在东王府的正院,在正院等候的官员都起身来。这些人有来的早,也有来的晚的,他们也都知道城里发生什么事。这时候韩健能露面,在他们看来本身就很奇怪。 婚礼照常举行,先是拜堂的仪式,因为顾欣儿是嫁入东王府,顾唯潘就算官职高,但爵位并不及韩健高,而他又是女方的父亲,照理在今日是不会出现在东王府的。所谓女子嫁出门,就等于是泼出去的水,女方在成婚之日,只是将女儿送出门便完成使命,至于招待亲朋,也只是自家的事。 韩健与股息恩人拜了堂,便要送新人进房等候。本来可以跟在豫州一样,让人将顾欣儿送进去,而韩健无须亲力亲为,但韩健跟顾欣儿毕竟感情深厚,此时他执意要亲自来送顾欣儿。 等送顾欣儿回房,韩健让顾欣儿在里面等候,而他则出门来。本来他作为新郎要招待客人,但今日因为一切从简,客人那边会有专人来招待,韩健主要还是要知道关于刺杀案的详情。 等韩健回到正厅,韩松氏和韩崔氏正在与江都一些负责戍卫和治安的军将及官员开会,见到韩健进来,所有人都起身来行礼。 “礼节就免了。”韩健往前走着,也不用人扶,抬手阻止了旁边官员的行礼。 韩健话说的很生硬,主要因为韩健历来都觉得,江都是自己的地头,就算自己出去,被人知道他是东王,也不会有人对他不利。但今天的事情却让他知道,原来危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而且是在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东王态度不善,令在场之人感觉到,就算郡王妃不会追究,东王也不会轻易放过那些危害了他安全的人,包括一些与此事有关,玩忽职守所有懈怠的官员。 “健儿,怎不在房里休息?”韩松氏在众江都官员面前,没那么拘礼,扶着走上前的韩健,让他坐在正位位置。 “请坐吧,诸位。”韩健看着在场众人,语气冷淡道。 在场的人听得出韩健话中带着几分怒气,没有一个敢坐。 一旁的韩松氏道:“东王让你们坐,就坐。” 在场之人这才面面相觑,三三两两坐下来,神情都很紧张,有意避开韩健的视线。 “今日的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健也不废话,上来便直入主题问道。 韩健的问题太直接,在场之人没一个能回答的上来。其实韩健也知道没人会回答,因为谁都不会承认刺客的事跟自己的疏忽懈怠有关,这可是轻则官职不保重则要有牢狱之灾的祸事,没有人会把祸事往自己身上揽。他之所以这么声势并重,因他也想在众江都官员面前立威,知道他不是好糊弄的。 毕竟韩健刚执掌东王府,下面的官员,更多的是认为郡王妃才是江都之主,对他这个东王,反而都认为是尚不成气候。新官上任要是没有三把火,后面的火也就烧不起来了。 正厅里一片寂静,在场之人甚至连呼吸都有意忍着,免得自己成为那个突兀的人而被韩健所质问。这种事,要说没关系,都也没关系,要说有关系从城防再到治安衙门,没一个逃得掉。 在场有些僵持,一旁的韩松氏道:“健儿,刚才也在查究这些刺客的来历,尚还不清楚这些歹人是从何渠道进入我江都城的。” 韩健道:“二娘,有些事是可以缓一缓,因为我不想破坏了成婚的喜庆氛围。但今日之事,若不查清,日后江都治安如何能好?连我这个东王出门都要担惊受怕,其他百姓更何谈敢放心出门?” 韩松氏感觉到韩健有要整顿的意思,见韩崔氏还要说什么,便拉了拉韩崔氏衣服,道:“健儿说的有道理。刺客之事,必须查的水落石出,要是发现有疏漏的地方,一律要补。而这些当官的,就算官职再高,对东王府再忠心耿耿,也要把乌纱帽给摘了。” 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官员,突然看着韩健,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韩健记得这人叫宁忠平,是江都太守府负责治安的官员,在江都也算数得上号的人物。 “有什么话,直说。”韩健看着宁忠平,说道。 “回东王殿下。”宁忠平起身行礼道,“如今洛阳贼逆横行,令陛下也不得不到我江都,今日刺客,多半乃是洛阳贼逆派人所为,当下江都并无戒严,若是这些人有心混进城来,那也是防不胜防啊。” 宁忠平出来挑头,就好像是出头鸟一样,旁边的官员听到有人说话,自然跟着附和。 韩健笑道:“那听宁都领的意思,是说要是下次刺客再来,还是会畅行无阻,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下官并非此意。”宁忠平紧忙道。 韩健冷冷一哼,道:“江都近来虽然并未戒严,但这些年,城门衙门到底对过往行人是否有严格审查?之前两年,本王出去,随便进出城都无人理会,到今日,恐怕也没多少改变吧?” 宁忠平脸上有些紧张,道:“殿下明察,如今城门事务……并非太守府所能管辖,因而……下官并不清楚。” 韩健本以为宁忠平会辩解一般,没想到他却是推的干净,把事情推给城门衙门去了。 这也是官场的惯例,既然责任没法不担,那就将最大的责任推给别人,让自己少担责,那就可以万事大吉。反正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这些人都会想着先自保。 “那太守府就无责任?”韩健道,“贼人进城,是否需要地方落脚?他们落脚的时候,可是有人查过他们的户籍和路引?” 宁忠平道:“太守府人手太少,怕是……力不能及。” “力不能及?”韩健冷声道,“恐怕是你们当中有内鬼吧?” 韩健一句话,令在场之人无不紧张起来。 “本王成婚,所要走的路线,已经早就通知了太守府那边,让太守府派人沿途查看,而刺客,竟然都在我所行沿途的商铺之中,这说明什么?” “东王……明察……”宁忠平知道这事怎么也解释不过去,头上冷汗直冒道,“以前这些事,都是……东王府侍卫亲自去做的……” “以前?”韩健笑道,“东王府这些年有过此等规格的婚庆大事?” 宁忠平彻底说不出话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照足礼数 韩健质问宁忠平,如同质问在场所有江都官员。 鸦雀无声中,韩健侧目看着韩松氏道:“二娘,如今江都有刺客刺杀之事,混进城的绝不止这些刺客,还应彻底搜查一遍。就算找不出刺客,也当是给江都上下军政官员一个点醒,令他们自律而为。” 韩松氏点头,道:“健儿,今日是你成婚的好日子,还有伤在身,累了就先回房休息。这些事,有我和你三娘,帮你打点。” 韩健本想亲力亲为,可想到等在房中的娇妻,韩健始终是个正常男人。他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 “有劳二娘和三娘费心了。”韩健道。 韩崔氏亲自扶韩健出门,到门口,韩健执意让韩崔氏回去,他示意自己能行。 韩健直接往后院走,本来时间尚早,申时方过半,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天黑。不过洞房花烛夜,韩健可不想迟到。 到了内院自己的房门外,却见房门开着,一个身影在西洋映照下跑过来,手上还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见到韩健先是一喜,随即好像想到这么事情,有些慌张害怕,却是雯儿。 “雯儿,你怎么过来了?”韩健惊讶看着她,心想这时候的雯儿不该在自己房里呆着?竟然跑到洞房来? 雯儿什么话都没说,缩着头端着水盆便进了屋子。韩健随其脚步进屋,却听内屋一片水声,原来是顾欣儿正在沐浴。雯儿在旁伺候着。 内屋和外屋之间,只隔着一道帷幔,本来光线就很足,韩健的房间也很大,韩健瞧的也清楚。宽大而很高的木桶,是他平日里洗澡所用,今日却是顾欣儿在用。 韩健进屋时,雯儿已经将一盆水倒进大木桶里。此时顾欣儿侧对着门口这面,韩健只能看见顾欣儿欣长的雪颈和纤纤玉臂,韩健想掀开帷幔到里面。但又觉得在外屋。远远瞧着朦胧正在沐浴的顾欣儿,会更美一些。 顾欣儿发现韩健进屋,便也有些羞赧,将身子挪了下。背对韩健。而雯儿则拿着毛巾给顾欣儿擦背。擦了几下。顾欣儿轻声道一句“我来”。雯儿便将毛巾递给顾欣儿。雯儿很不识相,却将一旁的屏风搬过来,挡着韩健的视线。韩健气恼瞪她一眼,而雯儿人则低着头走出里屋,到韩健身前,脸上神色好似是做错事一般。 “少主……”雯儿嘟哝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里?”韩健见屏风后的顾欣儿已经在擦拭身体,问道。 “郡王妃让雯儿过来,侍奉少主和王妃就寝的。”雯儿依旧低着头,嘟着嘴道。 “这里不用你侍奉,你先回去。”韩健想起来到这世界后,第一个跟自己发生肌肤之亲的不是顾欣儿,而是雯儿时,便觉得雯儿留在他和顾欣儿的洞房里,终究不妥。 “不行……郡王妃不许雯儿离开……”雯儿执拗道。 正说着,顾欣儿已穿好衣服,走出屏风。此时的她头发散开长发飘然,身上只着一件宽袍,脚上是韩健平日洗澡后所穿的木屐,白净的足踝都露在外面。因为出来的匆忙,顾欣儿连衣带都未系好,甚至露出雪颈间亵衣红带。等她走到韩健身前,欠身行礼,如出水芙蓉般,素面妙唇琼鼻玉耳,令韩健看了也不由惊叹。 “欣儿,你出来了?”韩健稍微怔了下后,紧忙起身去扶顾欣儿。 “小心。”韩健这一起身,却牵动腿上伤口,险些站不稳,反而变成顾欣儿过来扶韩健。 等顾欣儿扶着韩健坐下,韩健一笑道:“看到欣儿如此芳容,真是站都站不稳了。” 顾欣儿羞赧一笑,吐气如兰道:“……别赶雯儿妹妹走,是几位郡王妃跟母亲商议,让她过来……教我一些东西……” 洞房之间,需要教什么?韩健打量着雯儿,道:“你跟郡王妃说了?” 雯儿这下头低的更低,干脆在韩健面前一跪,道:“是郡王妃问的,雯儿……不敢说谎,什么都说了……” 韩健一叹,世上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即便如此,他和雯儿的事早晚也要说,本来早说和晚说最大的区别是这新婚之日,但现在看来,不管是他的姨娘们,还是顾欣儿和顾松氏,似乎都通情达理,不但没责难雯儿,反而给了雯儿一个“重大差事”,反倒好像是便宜了他。 “欣儿,你不会怪我吧?”韩健面带歉意看着顾欣儿。 “怎会。”顾欣儿螓首微颔,面色通红道,“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没有雯儿妹妹在旁,还怕侍奉不周……” 韩健笑道:“什么侍奉不周,我是怕这丫头在这里,打搅了我们的好事。” 跪在地上的雯儿紧忙道:“不会的,不会的。雯儿很怪的,少主,你等等,这里有些凉,我先去找人把水端出去,再搬个火盆进来。” 雯儿也不等韩健同意,直接起来,一路小跑出门,到外面叫了几个丫鬟端着木盆过来,先将木桶里的水端出去一些,再指挥着丫鬟将整个大桶搬出去,顺带找人将地也擦了。这还不算,最后还让人搬了两个火盆进来,本要放在里屋,但韩健怕房间不太透风,便让人将火盆放在外面。 等人都走了,雯儿才重新将门关上,人又重新跪在之前跪的地方,兀自还气喘吁吁,道:“少主,弄好了。” 韩健笑着摇摇头,本来还觉得雯儿太多事,要骂她,看她这么勤快懂事也不舍得了。 “欣儿,你离家前不是都沐浴过,怎过来又要沐浴?”韩健看顾欣儿一直有些紧张立在旁边,抱着她问道。 顾欣儿坐在韩健腿上,低声道:“之前遇上那些事,沾染了血气,几位郡王妃怕染了晦气回来……” “我这几个姨娘,平时没事做,很喜欢折腾人。欣儿你可别见怪。”韩健笑道。 顾欣儿好奇打量韩健一眼,好似很不明白,为何韩健能这般打趣几位郡王妃。她却不知道,在整个东王府里,韩健才是个霸王般的存在。 “天色不早了。”韩健道,“是时候该做点正事了。欣儿,我抱你上榻。” 顾欣儿哪经历过这种阵仗,韩健正要抱她起来,跪在地上的雯儿却大叫道:“不行,不行。” “什么不行?”韩健瞪着雯儿,此时他就怪雯儿太多事了。 雯儿被韩健瞪着,头稍微低下去些,撅嘴道:“六王妃说过,不能这么就上榻的。” 韩健这才想起他那个精灵古怪的六娘,他这个六娘,出身大商贾之家,后来家族有人做官,但她还是多了一些市侩气,不过人倒是很好,也很疼韩健,今日对杨苁儿的刁难,韩健也并不太怪她,韩徐氏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让杨苁儿改掉一些习惯来适应当好东王妃。 “六王妃说什么了?”韩健看着雯儿问道。 此时顾欣儿被韩健半抱不抱,正有些不上不下很尴尬,却也只能耐着性子来听雯儿说话。 雯儿一本正经道:“六王妃说了,在少主和少夫人上榻之前,要做很多事情,要先喝交杯,还要喝过红枣茶,还要吃过莲子,还有还有……对了,盖头怎么没了,应该是先掀盖头的……” 韩健真想揪起雯儿的耳朵问问她到底识不识相。这都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还要那么多繁文缛节作何?直来直去不是更简单明了? “盖头我进房的时候就已经掀了。这步免了。”韩健道。 “哦。”雯儿点点头,又絮叨道,“刚才说到哪了?对了,吃莲子,吃过莲子,要点燃红烛,一次要点两根,不对,是三根还是两根来着?好像是两根吧。点燃了红烛,少夫人要先给少主脱靴洗脚,洗脚的时候要跪着……还要帮少主……那个……呃,差不多可以上榻了,不对,上榻前还要试贞,明天还要给郡王妃们看,不能马虎的……这么多,应该差不多了吧。好像还有……” “行了行了。一切从简吧。”韩健没好气道,“你旁边看着不许说话!” 说着,韩健便要重新抱起顾欣儿。 顾欣儿却推了下韩健,道:“不能的。既然礼数如此,还是如雯儿妹妹所言,慢慢来……” 韩健好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顾欣儿平日里最守礼法,认为礼法大过天。只要她认为对的,就会坚持下去。韩健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欣儿被她骂的时候,认真起来的顾欣儿也是最可爱的时候。 “那好,就如这死丫头所言,一步步来,不过洗脚那步可以免了,我腿上有伤,怕沾着水。”韩健道。 顾欣儿本来肯定要照足礼数,但听韩健这么说,她也没有坚持的理由,毕竟韩健的伤才是最要紧的。 “嗯。”顾欣儿点头答应。 跪在地上的雯儿又继续八婆道:“那回头要补上,明日问起,雯儿会跟郡王妃们说的。” 韩健瞪着雯儿,威胁道:“你敢说,我撕了你这张嘴。变成大嘴婆,看你怎么瞎嚷嚷。” 雯儿一听,紧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却又从指头缝间吐了吐舌头。 第三百二十三章洞房花烛 既然顾欣儿选择了照足礼数,韩健就不得不将顾欣儿放下来。顾欣儿和雯儿一左一右,扶着韩健进到里屋,坐在里面桌前,雯儿将合卺酒递过来,韩健亲自斟酒,雯儿却道:“不行的。少主的酒,要少夫人倒。” “雯儿妹妹提醒的是。”顾欣儿接过酒壶,亲自为韩健的酒杯斟满酒,随后轻轻拿起自己的那杯。 两个人喝过交杯,又喝加了红枣莲子茶,而雯儿则剥了几颗桂子给顾欣儿一人吃下,顺带将一些桂子散到床榻的周围,寓意早生贵子,连生贵子。 之后,红烛点燃。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夜幕降临。红烛映照下的顾欣儿平添几分柔美,韩健笑着盯了顾欣儿的脸庞半晌,直到顾欣儿发觉,面色红润低下头去。韩健却伸手,用手指扶着顾欣儿的下巴,令她稍微抬起头,自己可以瞧的清楚。 红烛之下,情意绵绵,韩健正要献吻。旁边的雯儿放好了桂子,又大叫道:“好啦好啦,可以做下面的啦。” 一句话又令韩健扫兴异常,韩健开始觉得雯儿在房里不是助兴的,而纯粹是捣乱的。韩健转而瞪了雯儿一眼,旁边的顾欣儿则是掩口一笑,目光中也多了一丝明媚慧黠之色。 “下一步是什么?”韩健语气不善问道。 “下一步……”雯儿看了顾欣儿一眼,好似不太理解为何少夫人会笑,很快她便回过神来。道,“下一步本来是洗脚的,现在不用了,那就是……呃,少主,这件事就不用您做什么了,是我和少夫人做的……” 说着,雯儿伸出手,想要拉顾欣儿起来,顾欣儿点点头。站起身。 “少主。您不起来,怎么给您宽衣?”雯儿看着端坐的韩健,有些委屈道。 韩健笑道:“不是说不用我做?” 雯儿吐吐舌头,韩健起身。雯儿和顾欣儿一起。解开韩健衣带。为韩健脱下外面的婚服,随后将里面的衣服也一件件解开,最后只剩下一件中单。 “少主。您坐在床榻上,这间房是您的。六王妃说过,我们以后要上少主的床榻,就要做的好,令少主满意。”雯儿说着,顾欣儿也异常害羞地低下头,好似是知道下面要做什么。 韩健问道:“欣儿,我六娘说这些的时候,你也在?” “嗯。”顾欣儿点头。 “唉!欣儿,还是那句话,我六娘这个人心肠不坏,以后要是她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给你撑腰。”韩健语重心长道。 新王妃进门,被姨娘们欺负,也是常事。韩健虽然知道自己这些姨娘还算大度,但这种大度也有局限,比如说她们已经在杨苁儿面前立了下马威,很难保证她们将来发现韩健只有媳妇没有娘的时候,不会对顾欣儿发难。所以韩健也就先把话说明了。 “怎会,六王妃和几位郡王妃对欣儿都很好。”顾欣儿低下头道。 “我是怕你受了委屈没人说。”韩健笑道。 韩健和顾欣儿言辞款款你侬我侬的,一旁的雯儿则有些着急道:“少主啊,您还想不想早些上榻就寝了?” “你个小烦人精,开始吧。” “哼。”雯儿轻轻一哼,好似很有节操的模样,但随后她要做的事,可就不得不把面子放下。她先跪在韩健身前为韩健解衣,而顾欣儿也学着她,跪在地,学着她做着令她羞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的事。 韩健本来因为刺杀的事弄的心情不佳,但看着两位玉人合作无间,悉心为自己服侍的模样,却又觉得天大的事那也是外面的事。在自己房里,就是他和几位娇妻之间的私人天地。不愿想,韩健却又偏偏在这时想到了杨苁儿,心中不由叹口气,他在这里洞房花烛坐拥双美好不快活,而杨苁儿则受了委屈独守空帷无人倾诉。 “好了,欣儿,有些事做过便好,不用太认真。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 韩健笑着扶起顾欣儿,顾欣儿一脸红彤彤的,显然还没从刚才羞人的事上缓过气来。一旁的雯儿则是面不红心不跳,她不是第一次,因而也就没顾欣儿那么紧张。 韩健正要扶顾欣儿上榻,顺带要解她的衣带,雯儿又大叫:“还有一步呢!” 韩健和顾欣儿这才想起还有最后试贞的一步,在古代,这是新婚之夜最重要的一环,也代表着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和命运,就如雯儿之前所言,丝毫马虎不得。 雯儿将春凳搬了过来,在上面铺了毯子,又将白帕铺好,让顾欣儿躺在上面。春凳比床榻矮了一些,顾欣儿躺在上面,看着立在身前的韩健,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她紧张中也带着一些不安。 韩健笑着给她一些胆量,才解开她的衣襟,却并未将她的衣服全部解开,只是掀起顾欣儿袍裙的裙摆。 “少主,不行的,不是这样的。”雯儿在一边嘟囔道。 “你懂什么?大冬天的,想把你欣儿姐姐冻死?先去铺床!”韩健冷声道。 “哦。”雯儿撅着嘴做个鬼脸,到韩健身旁去铺床,不过却将头不时回过来偷瞧。 韩健笑着在一脸羞涩和紧张的顾欣儿面上吻了一下,轻声道:“别怕。” 顾欣儿手足无措之间,轻轻点头,韩健已经将中单敞开,矮下身子,轻轻做完了最后一环。 本来以为是容易的顾欣儿,却突然吃痛,痛的眼泪都流下来,不过韩健却给了她温存,继续吻她,直到退出身来。落红片片。 韩健拿起白帕,递到顾欣儿眼前,顾欣儿也彻底从不安中走出,却羞的双手掩面,而一旁的雯儿则好似兴高采烈,过来要夺。 “作什么?”韩健问道。 “郡王妃说过,要保管好,雯儿也只是想放好嘛……少主就知道凶,哼,雯儿自己的也给了郡王妃们呢。” 韩健这才释然,先将顾欣儿的裙摆放下,抱起她,将她放在床榻上。 顾欣儿经过这番折腾,已经冻的瑟瑟发抖,韩健拉过被子给她盖好。韩健正想这大冬天的成婚,新婚之夜少了不少乐趣之时,雯儿已经跑到外屋,端了个火盆进来。 “你很冷吗?搬出去。” 因为韩健的屋子作为东王的正殿,经过特别修缮,在窗户紧闭的情况下透风性很差,韩健不想留火盆在内屋,免得晚上睡着了有危险。 “留下吧。”顾欣儿倒好似很体贴人意,道,“等过会再搬出去,要是少主生病,妾身会被郡王妃埋怨的。” 顾欣儿嫁进门,不知道如何称呼韩健,便学着雯儿称呼。韩健一笑道:“不要叫少主,在房里,叫相公夫君都好,在人前称呼王。” “是,夫君。”顾欣儿身子探出被窝,娇滴滴道。 “既然你欣儿姐姐这么说,把火盆放在靠窗那边。自己上来!” “嗯嗯。”雯儿兴高采烈过去放好火盆,蹦蹦跳跳过来,脱了布鞋,跳上榻,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洗脚。正要说,却被韩健一把将她袜子拽下来,顺手又捉着她的小脚。 “少主,您做什么呀。”雯儿有些不悦道。 “脱了衣服过来,我要看看,你和你欣儿姐姐的身子,谁更美一些。” 雯儿虽然是个不开窍的少女,也没什么争名逐利之心,但在韩健面前,她也算是个小妻子,人总有攀比之心,听韩健如此说,雯儿乖乖宽衣过来,钻到韩健怀里,韩健抱着她,她却机巧地躲开。 “雯儿才不做打搅了少主和少夫人好事的坏人呢,不然,明天郡王妃们又要打人家屁股啦。” 顾欣儿浅浅一笑,她对雯儿似乎没有任何戒备。韩健也没想到顾欣儿会如此大度,却也想,顾欣儿虽是父母双全,但父亲常年在外,而她自己又在上清宫中修习,身边也缺少知交姐妹,当初带镜儿来洛阳也说明她很在意姐妹情谊。顾欣儿心思无暇,好的东西,自然而已愿意跟姐妹分享,再加上雯儿又听话会哄人,也难免令她中招。 长夜漫漫,不过韩健却意气风发。面对一个羞羞答答的小娇妻,韩健觉得有很多事可以慢慢教会她。但旁边的雯儿则没那么识相,顾欣儿羞的不能自处时,雯儿总是笑着捣乱,令顾欣儿更加无地自容。 不过在韩健好好“教训”了这个不识相的小丫头之后,雯儿倒是最先进入梦乡。随后,韩健与顾欣儿真正进入到二人世界,一夜缠绵,其中滋味只有自知。 到第二天早晨,不但顾欣儿起不来床,连雯儿也是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韩健最先睡醒,本想抱着两个玉人多睡一会,外面的敲门声却是一波借着一波,都是丫鬟奉了他几个姨娘的命,过来催他们起床的。 本来新婚之喜,日上三竿不起床是正常的事,但韩健毕竟是东王。东王成婚第二天,来恭贺的人也不少,韩松氏等人虽然并非强迫他马上就起,却也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是东王,要娶妃,也不能如同平常人家娶媳妇,很多事要先顾着东王府。 第三百二十四章一家和睦 一场好觉,架不住三催四请。韩健不得不起来,穿衣梳洗。 本来这些都该由新婚夫人来做,但顾欣儿昨夜也折腾的不轻,尽管她强打精神起来,却是全身酸软无力。 好在雯儿虽然在床榻间懒散一些,可到了地面上便活蹦乱跳,不但帮顾欣儿和韩健穿好衣服,而且马上出去打洗脸水。 等雯儿打开门,不禁“呀!”叫一声。韩健看过去,原来门口立了众多的丫鬟,不但将脸盆洗脸水和毛巾等梳洗用具拿来,而且还抬着梳妆台和几件家具。 “少主,少主,快过来看。好多东西。”雯儿紧忙进内屋跟韩健说。 韩健在铜镜前看顾欣儿画眉,闻声走到门口,门外的婢女有十几人之多,见到韩健纷纷行礼。 “谁让你们搬过来的?”韩健看着几件家具问道。 “是郡王妃。”一名大丫鬟道,“郡王妃交待,少公子房间以后会有诸位王妃过来,所以让我们将东西搬来。少公子,现在搬进去吗?” “先搬进去吧,放在一边,等我回头再找个位置摆放。”韩健轻叹一声道。 本来搬张梳妆台再搬个衣柜过来也没什么,但韩健从这丫鬟的话中琢磨姨娘们的意思,是准备让他日后仍旧在自己房间里过夜,而顾欣儿和杨苁儿,乃至雯儿甚至是将来应该会入门的柯瞿儿等人,只能像是妃子侍寝皇帝一般到他的房间来。韩健也想起昨夜雯儿所说。将来只有做的好,才能上他的床榻。这已经把意思说的很明显。 韩健不想把王府弄的跟皇宫一样,他的打算早已对几个姨娘说过,会让杨苁儿搬出去住,而韩松氏也表示过已经在准备。若是杨苁儿搬出去,还要在与他夫妻同房的时候从外面过来,那就明显是针对杨苁儿了。 梳妆台搬进房里,暂时放在外屋,顾欣儿听到外面的声响走出来,此时她尚未梳洗过。妆容不整。韩健先示意让几名丫鬟出去。将梳洗用具留下。 “夫君,这是?”顾欣儿看着几样物事,有些不解。之前韩松氏等人找她说过,会将她的卧房安置在韩健院子的隔壁。连房间都已经收拾好。她随时都可以搬进去住。 韩健笑道:“欣儿。这里以后便是你的房间,总要早些准备,也方便你日后起居所用。” “少主。这里不是您的房间吗?”雯儿眨着眼,有些不解问道。 韩健用手点了下雯儿的额头,道:“傻丫头,夫妻之间哪分彼此?你以后也住在这,陪着你欣儿姐姐好不好?” “才不好呢,雯儿还是回自己的房间。”雯儿喜滋滋道,“郡王妃说了,以后我不用什么事都做,闲暇下来,娘亲也可以过来看雯儿。嘻嘻。” 韩健想起雯儿的母亲芸娘,便有些感慨,这几年他已经很少见到芸娘,不过想来,芸娘此时才三十二三岁,正是风姿绰约时。 “等你娘过来,记得叫我一声。”韩健随口道。 “哦。”雯儿点头应声。 韩健扶着顾欣儿道:“先梳洗过,盘起头发,一会带你过去见我几个姨娘。一会可能还要去参拜陛下,感谢陛下的赐婚。” “嗯。”顾欣儿笑盈盈点头,梳洗打扮过,顾欣儿更好似一个镇得住东王府的东王妃,华服之下显得很端庄得体。 韩健看了她一身行头,啧啧称奇道:“好久没看到这么正式的衣着了。记得上次在洛阳,好像是三娘穿过相似的一身。” 雯儿也有些羡慕和惊叹道:“少夫人真漂亮。” 韩健毕竟腿上未愈,虽然他行动并无大碍,但还是需要顾欣儿相扶,二人一路到了正厅,他的十一个姨娘都在。见到韩健和顾欣儿来,十几个女人同时围拢上来,有的扶着韩健,有的则拉着顾欣儿的手,笑呵呵说个不停。 “欣儿给诸位郡王妃请安。”顾欣儿哪见识过这些东王妃们私底下的一面,以前见到韩健这些姨娘,她们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但在她进门之后,她们又突然好像热情非常的姐妹一般,围上来说个不停。 “健儿,别坐,没个规矩,看看欣儿多懂事。”韩崔氏埋怨一脸无所谓坐下的韩健道。 “三妹,健儿腿上有伤,不坐难道还站着?”韩松氏埋怨道。 韩崔氏笑道:“看我都把这事忘了,健儿你腿伤可是无大碍?” “没大事,一会换过药,走路无大碍。不是说一会还要去陛下寝宫那边?”韩健道。 一旁的韩徐氏插话道:“这倒是,健儿还要出门。健儿,你出去别骑马了,腿伤没好。从这里到城东,沿途都派了大批人手保护,绝不会出岔子。连马车也备好了,一寸厚的铁板,看谁还能整些幺蛾子!” 韩健心说这简直是把马车改装成运钞车,一寸厚的铁板,也不怕把车轴给压断? “六娘,别说了。肚子饿了,是不是可以吃早饭了?”韩健随心自在道。 韩徐氏上来,语气不善道:“你小子,一过来连礼都不行,就想吃饭?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忘了?” 正说着,后面已经掉队的小跟屁虫雯儿气喘吁吁跑过来,紧忙从怀里拿出昨夜给顾欣儿试贞的白帕。 本来还正在跟顾欣儿说家常问寒问暖的几个女人,这时候也慎重起来,过来看过,还不断问雯儿关于昨夜韩健和顾欣儿一些**的事。 韩健这才发觉,原来雯儿这个小长舌妇还是这些姨娘派到身边的探子,交待事情说的还挺详细,只是对他和顾欣儿何时入睡的事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欣儿,别介意。”韩健拉着一脸羞赧低着头立在旁边的顾欣儿的手,笑道。 “嗯。”顾欣儿也知道韩健的姨娘们并无恶意,只是点头应了,其实心中还是挺高兴。毕竟这代表着不管是韩健,还是韩健的姨娘们,都已经接受了她。 等一屋子的女人让雯儿先回去,然后重新聚拢过来,仍旧对顾欣儿是热情一片。 很快,府里的丫鬟便过来通报,说是早餐已经备好,可以到偏厅就餐。这时候韩健却想到杨苁儿,想去看看杨苁儿的情况,本来有些饿,到现在却也不饿了。 “做什么?”韩崔氏见韩健心不在焉,过来推了一把。此时顾欣儿早就被韩徐氏等人给“夺爱”,几个姨娘都怕将来顾欣儿照顾韩健不周,说是拉着顾欣儿叙家常,其实都在说韩健一些习惯,好让顾欣儿知晓。 “三娘,苁儿那边……” 韩崔氏叹道:“放心,我和你二娘有分寸。杨二小姐怎么的也是进了东王府的门,难道你真以为我们这些当娘的,会亏待了你的妃子?” 韩健笑着点点头。 一家人吃过早饭,韩松氏便道:“健儿,早些带欣儿过去拜见过陛下,今日还要送些礼到你岳父那里去,你回来,顺带也看看礼单。” 东王府娶亲,毕竟事多。就算韩健不用去招待那些来贺的官员,他也要走很多过场。 “知道了。”韩健起身道,“二娘,三娘,四娘……十二娘,你们先吃,我有件事先出去下。欣儿,你也慢慢吃,不用着急,我一会便回来。” 韩健这时候要出去,在场的女人也算精明,自然知道韩健是要去见杨苁儿。 本来韩健和顾欣儿成婚伊始,韩健当着顾欣儿的面,去见另一个女人,有些说不过去。但就连顾欣儿,也不觉得韩健如此有什么不对。而昨日在杨苁儿面前,顾欣儿已经以姐姐相称,就代表她也想东王府内一片和睦。 “早去早回。”韩松氏点了下头,嘱咐道。 韩健离开正厅,脚步不停往杨苁儿所在的院子走。与之前杨苁儿所住小院不同,东王府给她安置的院子并非独门独院,而是在一个小花厅外面单独隔出来的,地方倒也宽敞,只是冬日里院落冷静而荒凉。 韩健到了花厅,四下看了看,并不见人,心中不由有些担心。进到里屋,便听一声惊呼,原来是杨苁儿正在屋子里弄剑,有人进来,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来了?”杨苁儿见到韩健,收起剑势,有些不解道。 “我来看自己夫人,难道不对?”韩健进到屋子里,看到屋子收拾的也算干净,这两日他和顾欣儿成婚,杨苁儿也是换了住的地方,韩健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好像是杂物房一般,现在看起来,已经似模似样像个女儿家的闺房,连一些布置和陈设都换了,屋子也很精致。 “你不该陪……她吗?”杨苁儿像是有些气恼,将剑挂起来后,背对着韩健像是生气问道。 “苁儿,既然我娶了你,就把你当成是另一半来看待,就算你和欣儿不合,也别摆个脸色出来。我过来,也希望你和她能和睦。”韩健说着,伸手拿过杨苁儿刚挂在墙上的剑,“练剑怎不到外面去?” “不想被人说我不懂规矩。”杨苁儿冷声道。 韩健笑道:“看来你还在生六娘的气。那我回头替你骂她。” 第三百二十五章心有旁骛 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道:“你会吗?” 听杨苁儿如此说,韩健猜想她也只是一时郁结在心,想开了也就没事了。韩健笑着揽过杨苁儿,道:“只要苁儿你开心,我会。” “就会说。”杨苁儿两腮一紧,像是有几分生气道,“现在你和顾家小姐也结成百年之好了,何时才会与我……圆房?” 韩健笑道:“原来苁儿你在乎的是这个。你既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何时圆房不行?” 说着,韩健一把将杨苁儿抱起,杨苁儿惊呼一声,想推开韩健,不过韩健即便腿上受伤,杨苁儿又岂是他的对手,只管杨苁儿在怀里挣扎半晌却也是无用功。 韩健笑着将杨苁儿放在桌上,令其坐在桌上,手已经在解杨苁儿的衣带,道:“苁儿,我们要赶紧些了。一会还要去陛下寝宫那边参拜,我们要速战速决,那就一切从简了。” “你……你……” 杨苁儿完全被韩健弄的手足无措,到此时,她完全也不知该说什么。 韩健三下五除二,便解除了杨苁儿的武装,只剩里面的单衣。杨苁儿回头瞥见屋门只是刚刚关上,还搂着一道缝隙,心想着可能被谁撞见,更是有些急迫。但她现在已经完全不由自主,身体被韩健制住,想下去关门都不行。 韩健突然脸色一板,道:“不许乱动。苁儿你再动,为夫可要生气了。” “那先等我把门关上……”杨苁儿道。 “不用了。”韩健说着。手已经解开杨苁儿最后的防备。可怜杨苁儿英明一世,却在一张桌子上无地自容不知该如何应对。 “乖,听话,现在是为夫教育你的时候了。” 韩健一本正经说了一句,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了。杨苁儿恶狠狠瞪了韩健一眼,张开嘴便在韩健手臂上咬了一口,韩健一吃痛,报复心起,对待杨苁儿可就没昨日对顾欣儿那么温柔了。 一时间房间里的温度也随着二人的体温升高,满室皆春。 杨苁儿即便在桌上完成自己的人生大事。也不服软。简直是跟韩健针锋相对。韩健也将其看作一场战役一般,不过最后得胜的永远是死皮赖脸的一方,最后杨苁儿拧不过,只好乖乖认输当了挨宰的羔羊。 韩健本想速战速决。可杨苁儿本身体力较强。支撑了有小半个时辰。不过杨苁儿支撑的激烈,崩溃的也迅速。到后面杨苁儿把满肚子的委屈发泄到韩健身上,最后喜极而泣。在韩健怀里呜咽个不停。令韩健实在不知道她是因为身体痛,还是心里委屈。 **收散,韩健将不着寸缕的杨苁儿抱到床榻上,在她额头吻了一下,道:“苁儿,你先休息,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嗯。”杨苁儿得偿所愿,不再如之前那般任性,倒好似乖巧的小娇妻一般,点点头,却又拉过被子盖着自己身体,韩健一笑,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才穿上衣服,离开了杨苁儿的屋子。 回到正厅一边,韩健这一去已经将近一个时辰,韩松氏等人已经等的有些着急。本来韩松氏也想派人去催,但想到杨苁儿心里委屈,需要韩健安慰,怕叫人去打搅了二人。韩松氏终究认为韩健能把握好分寸。 “健儿,你怎的才回来?”韩松氏见到韩健,埋怨一句道。 “有些事耽搁了。出发吧。”韩健看着走过来,一脸情意款款的顾欣儿道。 即便顾欣儿猜到发生了什么,也很识趣,在韩健身边,她永远都是那么聪慧乖巧,令韩健连大声说话都有些不忍心。 韩健和顾欣儿,在韩松氏和韩崔氏等人的陪同下,一起到城东公馆,说是去参拜女皇,也只是走个过场。等韩健出来,不禁稍稍一叹,女皇这一去已经半个多月,音信全无,他心中也不由有一丝担心。 “二娘,三娘,你们先送欣儿回去,我到城里走走。”韩健道。 “你腿刚受伤,还要出去走?”韩崔氏道。 韩健微笑道:“腿上的伤并无大碍,二位姨娘放心,这次我只在周围街道走,不会走远,侍卫会护送我周全。” 韩健昨日才被刺客袭击,今天韩健便要出去走,韩松氏和韩崔氏哪能放心的下。不过韩健做事向来执拗,她二人也无办法,只好吩咐了下面的侍卫,让他们贴身保护好韩健。 等目送东王府的车驾离开,韩健有些不知方向。他这次执意留下,是记着昨日柯瞿儿赌气离开,想看看他单独出来,柯瞿儿是否会出来相见。 但韩健也知道昨日又令柯瞿儿伤心一次,柯瞿儿没那么快就想的开。 韩健走了一段路,不知觉到了他常去的酒楼,名叫南望楼的酒楼。这里也是他和司马藉以及阮平二人经常吃饭和休息的地方,本身也是东王府的产业。到门口,韩健便见到一个消瘦而忙碌的身影,正围着围裙,在里面收拾和打点,准备午市开启。 是林小夙。 多日不见,林小夙好像成熟了些许,不过也更有大掌柜的风范。在回到江都之后,她哥哥林詹被安置在军队中为将官,而她则带着京城清虚雅舍的那批人,加上原本一些伙计,继续打理东王府旗下的酒楼。这次她打点的不再只是一家酒楼,因为东王府在江都各地产业众多,光酒楼就有十几家,她已经成为这些酒楼名义上的大掌柜,只是她重点打理着最大的南望楼,不过平日里其它酒楼的账目也要交给她过目。 重担在身,林小夙仍旧打理的游刃有余,她好像也没别的事来做。只好寄情于工作,而她的薪酬从当清虚雅舍大掌柜时就很高,那时韩健就听林詹说,她将银子全都带在身边,好像个守财奴一般。 “林姑娘,忙着呢?”韩健笑着走进去,打个招呼道。 “呃?”林小夙闻声侧目看过来,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会在这地方看到韩健。 “……少公子,您怎么来了?”林小夙用围裙擦擦手。却也有些腼腆。走上前来,大大咧咧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淳朴自然。 “出来走走,不知觉到了这里。看来我们挺有缘哪。”韩健示意让侍卫在外面等候。而他则走进去。看着里面的环境。这里跟他离开江都时的格局有很大不同,更好像是京城清虚雅舍的布局,韩健心想应该是林小夙重新找人布置过。 “少公子说笑了。小女子民女一个,怎敢与少公子有缘哪。”林小夙说的好像气话,却只是玩笑,笑着亲自去给韩健倒茶,韩健没有上二楼,只是坐在一楼靠近柜台的位子上,这时候店里的伙计听说东王亲临,也都出来行礼作揖。 “都去忙吧,我跟你们大掌柜有话说。”韩健笑着对众人道。 等人都退下,林小夙也将茶倒好,亲自奉上前来。 韩健接过茶杯,笑着指了指眼前座位,林小夙想了想,还是坐下来,她知道韩健这个东王从来不摆架子,而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欺负”过东王,这时候更无须客套和多礼。 “怎样?到江都来,可还习惯?”韩健喝了口茶,便放下茶杯,笑着问道。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我和二哥他本来就是四处飘泊,走到哪,都能安个家。”林小夙脸上是笑着,不过韩健却察觉这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 韩健之前就知道,林小夙是江南人,后来为躲避战乱,和大姐姐夫还有二哥林詹,再加上小外甥林小云北上,只是在逃难路上,大姐和姐夫病故,只剩下她们兄妹和小外甥三人相依为命。就算到了洛阳,他们生活也很清苦,直到林詹当了地保他们的生活才有所改善。后来林詹才中了武举当了捕头。 韩健叹口气道:“小云回到豫州,你也无须挂牵,前些日子我还在豫州见过他。” “嗯。”林小夙面带感激看了韩健一眼,却又低下头,觉得亏欠韩健太多。 韩健不但帮她很多忙,不但帮林小云免死,还帮她兄长做官,令她可以一斤所长管理酒楼。 “昨日怎未在东王府见你?”韩健见林小夙不说话,问道。 林小夙笑道:“昨日那么忙,府上的酒宴,可大半是我们准备的呢。还有工夫过去瞧?再说,少公子也没请小女子啊。” “你看我这脑子,居然忘了请我们林大掌柜,下次一定补上。” 林小夙笑着打趣道:“少公子还有下次?” “当然有,到时我一定请林大掌柜做座上宾,令江都的大小官员,也只能站在你后面。”韩健笑道。 “那我可记下了。”林小夙慧黠一笑,这事情就算是说完了。她可不想在令自己纠结的问题上再纠结,因而说的差不多,也就适可而止。 林小夙突然的沉默,令两人突然有些尴尬。 “小夙。”韩健突然唤了一声。 “嗯?”林小夙本来就有些晃神,被韩健这一唤,很自然便应了一声。 韩健笑道:“你要是觉得累,我多找几个帮手过来帮你。” “那可不行,少公子让我闲下来,我还不要闷死?”林小夙尽量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道。 “我想说的是,你当酒楼大掌柜太屈才了,这次准备找你回去当东王府大管家,不知道你敢不敢接这差事?” 林小夙眨眨眼,旋即明白过来,笑道:“大管家,管什么的?可别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那跟当酒楼掌柜也没甚区别。” 第三百二十六章危机 韩健腿伤未愈,不能在外停留太长时间,便让林小夙准备一下,下午到东王府赴任。 现下韩健虽然正式执掌了东王府的大旗,但他手底下可用的人手甚少,林氏兄妹在他看来就是值得信赖的好帮手。林小夙抠门是一回事,但管账是把好手。林詹曾位居洛阳廷尉府少府,官位已经十分显达,这次来到江都仅仅是进入到军中挂职副将,有些屈才,可毕竟林詹并无从军经验,以前他考中武举后的志愿也是能在军中扬名立万,这次也算心愿达成。 眼看要到年底,江都因为发生了刺杀案,使得城里风声鹤唳,很多原本在年底出来购年货的百姓都不敢出门。 一连几日,江都城内都是戒备森严,官差每日巡逻,兵士甚至是挨家挨户查访,搜寻刺客余党的下落。 刺客的事,来的快,去的也快。等韩健回过头再看这件事,就好似所有推三阻四的人说的那般,“应该”是洛阳势力派人来刺杀他。 刺客的案子一时成为悬案,与此同时,原本以为年后才会开始的战事,却在年前悄然拉开了帷幕。 随着江都北部和东北部一些城市相继进入战备状态,洛阳也不宣而战,发兵三四万开始收夺一些中立城市。这些城市处在江都和洛阳两方缓冲地带,很多城市在杨余篡位之后,并未马上表态忠于哪方,他们也是在观望。到此时。杨余彻底没有给他们继续观望下去的机会。 洛阳发兵,有一半是洛阳自己的兵马,还有一半是北王军。随着杨余篡位,女皇被逼到江都,北王军也再次南下,占据了黄河以北大部分疆土,杨余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明着,北王势力是效忠于杨余,为杨余谋事,但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利用。杨余之所以没有在篡位后马上被北王剔除。一来因为北王势力内部有权力争斗。小北王杨科和曾被囚禁在洛阳的北王之间也在夺权,小北王杨科已经占据了全面的上风,也就是说,现在北王势力已由杨科当家。 二来。杨余有自己的势力和兵马。 杨余的谋逆篡位很谨慎。在控制了局势之后。他没有马上弑君自立,而是很平缓地先将女皇囚禁,对外称女皇生病。暗中将女皇曾经培植的势力逐步铲除,换上他自己的人,缓慢进行他的篡位大计。等东窗事发,杨余已经站稳脚跟,女皇就算恢复自由也对洛阳局势无力回天,到这种情况下,女皇也只能暂时避难江都。杨余有了兵马和势力,也就有了资本,令北王党一时不敢拿他开刀。 到如今洛阳势力和江都开战,杨余和杨科沆瀣一气,韩健从各方获得的消息来看,老北王杨儒已经凶多吉少,很可能在这次权力斗争中,他或已被杀,但为了北王势力内部稳定,事情才会对外宣布。 韩健猜想,原本杨儒被囚禁在洛阳城,杨余在篡位之前不可能没想到杨儒的重要性,他为求自保,应该不会轻易对杨儒下手,他会留着杨儒来作为挡箭牌,令杨科有所忌惮。 只要杨儒一天没死,杨科的北王位就坐不安稳,杨余就会一天端坐在洛阳皇宫的龙椅上。 不管如何,洛阳的确是发兵了,发兵不多,却也令江都方面无法应对。就算韩健和东王府上下都知道洛阳和江都之间缓冲的城市很重要,但在准备不充分情况下,这些城市也只能暂时割让,任由杨余和杨科的联军逐步将这些城市占据。 随着年前战事的开始,另一场无声的战争也在江都内部发生。 江都的粮食价格,几日间翻了几番,而其他关乎到百姓日常生活的日用品,也随之而涨价,虽然不像粮食涨的那么明显,却也令普通百姓消费不起。 随着物价上涨,外面的流言也是满天飞。一时有人谣传说朝廷的军队已经到了江都地界,第二天就会有人说兵马已经杀到了江都城下,随时都会攻城。因为几日间城里到处都在搜查,也令很多人认为,搜查刺客什么的为假,其实是准备搜刮百姓的物资准备应对朝廷兵马的长期围城。 流言起,城中人心惶惶。 原本搜查刺客的事,也不得不提前中止。与此同时,韩健连续召集江都和洛阳派系的官员开会商讨物价之事,寻求良方来平抑物价。 但战事将至,一些事就算再做努力也是于事无补,虽然东王府也发出公告,一方面平息谣言,另一方面严禁商家哄抬物价,但收效甚微。很多商家在接到东王府通知之后,干脆闭门不营业,甚至连房产都遗弃,而将一些粮食等物资转移别处。 随之而来的,是黑市盛行,物价继续飞涨,东王府上下一筹莫展。 韩健知道,如今最好平抑物价的方法,是调来大批物资,由东王府来售卖,平息物价。但如今战事紧张,军备物资尚未准备齐全,何谈能调拨来大批物资? 韩健和韩松氏讨论过这件事,韩松氏倒是认为韩健不必理会城中因为战事初起而带来的影响,应该着手去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可韩健却觉得,要抵御外敌,首先要内部稳定,光是一些谣言和流言蜚语,就已经令江都中下层百姓生活无以为继,也就意味着,这场仗还没打就输了一大半。后面将应对的,很可能是大规模的难民逃亡。 此时的问题是,江都经过多年休养生息,百姓富足,就算是将经历一场恶战,也不至于在短时间内令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但问题是,每年江都的农民都会将剩余粮食卖给商贾,而商贾再转卖给那些不种粮或者是少种粮的人家。江都粮食储备也算充足,就因为人们对战事的恐慌和流言四起,才会粮食价格逐渐上涨。其中也不乏一些黑心的商贾从中牟利。韩健得悉,在之前一两个月,他还在豫州时,就有商贾嗅到风声,开始大批收买粮食。 腊月二十九,新年的前两天。一早韩健便从市场上得回消息,说是粮食价格已经比平时上涨了十倍。一些富户为了防止日后粮食价格更高,已经开始咬牙买粮囤积,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饥荒。 韩健得知之后,也不由叹口气,当下想让这些人相信江都一地粮食足够吃上一两年,外面的人也不肯信。苦的并非是那些收粮的大户,他们反而是帮凶,真正苦的是那些原本以手工业为生的中下层百姓,他们粮食本就不多,这么折腾,他们手头上的存粮可能连冬天都过不去。到开春之前,就会有饿殍遍野,甚至是逃难情况的出现。到时候那些大户也不会心生怜悯来接济这些人。 “健儿,每逢遇到战事便是如此。你也别太压抑自己,这些事,顾太傅他们会想办法。”韩松氏见韩健愁眉不展,开解道。 “二娘,你昨天不是说,齐朝的使节还在江都没走?”韩健突然说了一句。 “嗯?”韩松氏有些不解,看着韩健道,“健儿,你要作何?” 韩健一笑道:“我想见见齐朝的使节。” 韩松氏面带难色道:“健儿,不是二娘说,这个朱同敬来江都,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如今我朝内乱,他却大张旗鼓的来我江都,说是没阴谋谁会信?” 韩健一笑,他就没对韩松氏说,其实朱同敬的阴谋他早就知晓,朱同敬这次就是来游说他归附南齐的。 “二娘,你先去安排。这次会见,要大张旗鼓一些,就是让外面的人看到,我们跟齐朝的人见了,而且是正大光明的会见。”韩健道。 韩松氏想了想,她也猜不出韩健的用意,到此时,韩健执掌江都这些日子,不管是军政还是备战,一切都在步入正轨,她也逐渐放心将担子交在韩健身上。她想了想,当下韩健要见朱同敬,除了洛阳派系的官员会说几句,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反而会令天下人以为江都和齐朝已经结成一片,倒也并非坏事。 “那二娘这就去安排。”韩松氏说完,与韩崔氏一同出去。 这时候林小夙过来到正厅,她做了东王府的大管家没几日,很多事还不太熟悉,连进了东王府的院子都有些绕,像她说的一般,这么多进的宅院她还从来没来过。 “林大管家,何事过来?”韩健见到林小夙,笑着问道。 “有些事,想请教几位郡王妃。”林小夙四下看了看,并不见韩健几个姨娘。 因为韩健有意找了个管家回来,韩松氏等人也知道韩健是只能被配置人手,便将东王府的一些日常事交给了林小夙。而且为了令林小夙快速上手,韩松氏还找了韩健的另几个姨娘给她详细解说,这几天,也在帮她做接手的事。 “你先放放手头的事。有件大事要安排你去做。”韩健突然正色道。 “大事?”林小夙放下手中的册子,有些不满道,“小女子才刚来,你又要给我安排别的差事?这不是折腾人嘛!” 韩健一笑道:“林大管家先别动怒,这次给你安排的,是关乎江都百姓福祉的大事。而且有不少的官员给你调遣,风光的很呢。” 第三百二十七章深藏不露 林小夙一听,脸上多了几分疑窦之色,眉毛一挑,道:“不是开玩笑吧?把官员给小女子调遣,小女子何德何能啊?” “你就尽管支使,谁不听话,就报给我,撤职便可。”韩健已一种鼓励的口吻说道。 林小夙脸色带着谨慎,眼睛骨碌一转,道:“先把事说了,不好干的事,我可不做。” 韩健一笑,林小夙最大的特点就是抠门,吃哑巴亏这种事她从来不做。谁要是能令她做了亏本生意,她就是找补不回来也能把骗他的人骂个四脚朝天。 “你先去准备下,事情要之后才能跟你说,现在说了,就不灵光了。”韩健笑道。 林小夙头稍微一扬,如小女儿家一般道一句:“故作神秘。” 却也带着几分开心,拿着册子离开。 韩健发觉,这些日子虽然林小夙总是在他面前叫苦,但他能感觉林小夙是个不甘心做平凡小女人的女强人。什么事她总是会跃跃欲试,越是困难的事,她越喜欢迎头而上。这次他故意先吊起她的胃口,就是想激发一下她的好胜之心。 等林小夙走了,韩健笑着自语道:“看来这招还挺有效。” 索性无事,韩健便去内院陪杨苁儿。 成婚这几日,韩健和顾欣儿已经有了一种默契,晚上韩健会回去陪顾欣儿,而白天韩健闲暇便会去杨苁儿那里,甚至午饭也在那边吃。 韩健本想就两个女人的问题找个时间好好彻谈一下,但如今江都局势紧张,韩健也没时间,便先保持了这种状态,尽管他又要忙公事又要两边走会很累。 韩健和杨苁儿在房里温存了一会。便有丫鬟过来通报,说是韩松氏已经从外面回来。 “苁儿,我有事要做。等做完再过来。”韩健从床上下来说道。 “又是这句。”杨苁儿有些不满,将衣服的衣带重新系好。尽管还有些衣衫不整,却也穿上鞋下地来,“你什么时候才能真真正正多陪陪我?” “快了。”韩健一笑道,“后面,你也不用这么闲,我身边少帮手,还要你在我身边多帮忙。到时候,我们不就能整日相见了?” 杨苁儿一听便知道韩健是在搪塞敷衍。不过她还是忍不住一笑。 自从她从豫州来到江都,就做了个什么事都不用理的东王妃,简直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种生活令她早就过腻了,现在就算让她去当个先锋官,她也愿意。 “那你说话可要算数。”杨苁儿整理了一下衣衫道。 “嗯。” 韩健说着,正要往门口走,后面杨苁儿没好气提醒道:“发带!” “哦。”韩健这才想起来发带没缠好,过去拿,杨苁儿亲自给他缠好。温柔而细致,看着杨苁儿悉心的模样,韩健真有些舍不得走。但公事要紧,他还是要铁下心离开。 等韩健到了正厅,韩松氏已经回来,同时也带回来齐朝使节的事。 “健儿,已经派人过去知会过,今日下午见面,至于见面地点,还要你做了决定,再过去通知。”韩松氏道。 “就在东王府。”韩健道。“这里就行。” 韩松氏蹙眉道:“在东王府见齐人,健儿。你不怕朝廷那些人……说三道四?” “他们说就让他们手。我还怕他们不说呢。现在就是要让这件事令全天下人知道,齐人的使节亲自登门到东王府跟我这个东王谈事情。”韩健颇有自信道。 韩松氏点头。再提醒道:“健儿,朱同敬这个人并非善类,你可别绕进去,被他那些谣言给蛊惑了。” 韩健一笑,尽管韩松氏没直说,但韩健也知道,韩松氏应该是猜到朱同敬来江都的目的,她怕韩健真的答应将江都归附南齐。在短时间内,或许这会令江都局势平稳,但从长远来说,这将意味着韩健将做罪人,而他也将成为魏齐两朝的公敌,不会得到善终。 “二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韩健笑道。 韩松氏这才点头,见韩健又要进内院,便知道韩健又要去找杨苁儿。 “健儿,走的慢些,你的腿伤还没好。多陪陪欣儿,她也是你的妃子。” “好了二娘,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事事都提醒。”韩健有些不耐烦出门,韩松氏又叹口气,那目光就好似看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 …… …… 正午过后,朱同敬真的应了韩健所请,亲自带人到东王府来。 本来朱同敬怕韩健是想单独密会,想故意揭破,于是这一路上大张旗鼓的来,反倒中了韩健下怀。 等朱同敬到东王府门口,见到一副笑意盈盈的韩健,他自己心里也犯了嘀咕,他根本不清楚韩健请他过来的目的。 “朱上师,久违。”韩健笑着拱手道。 朱同敬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就算他不清楚韩健用意,却也猜到韩健没安好心,便一副谨慎神色,回礼道:“东王客气。” “请。”韩健作出请进门的手势。 这手势,在朱同敬看来有些要请进入瓮的感觉,朱同敬心想,难道他是想把我囚禁起来,跟太后换人? 朱同敬来之前,就考虑过这问题。当下南齐将杨曦和司马藉二人扣押,这二人可都是韩健的左膀右臂,一个还是魏朝的太子。要是平常时候,他肯定不会来,因为这明摆着要被人当人质来换人。但现下不同,现下江都局势紧张,江都要是得罪齐朝,那将意味着腹背受敌,朱同敬猜想韩健不敢这么做,才过来。 “东王请。”朱同敬却不先行。 这几天朱同敬虽然感觉江都方面的人招待很轻慢,但至少也不是令他难堪,是将他当成是国使来看待。他猜想,要是韩健准备扣押他来换人,早就做了,不用等到今天。 “他不至于这么自以为是,以为扣下了我,就会换回他想换的两个人。”朱同敬进门之前心里思忖道。 进到院里,朱同敬四下打量了一下,便感慨北朝藩王府院的繁华。他心里慨叹,这样的宅院,在江南除了皇宫没有一家可以比及。 “如何?”韩健笑问,“这府院,可是还入朱上师的眼?” 朱同敬看了看周围,眯着眼道:“繁华可比我朝的皇宫。” “朱上师言重了,这里只是在下的府宅。我去过你们谢相的府邸,那府邸也不比这个差到多少,想来,你们齐朝应该有比这更好的院子吧?”韩健道。 朱同敬冷冷一笑道:“我朝比东王你爵禄高的比比皆是,但有此等宅院者,却无一家。可叹,可叹!” 韩健一笑,他听出来朱同敬这分明是变着法骂人,在说北朝的人贪污**,只知道个人享受。 韩健装作听不出来,笑道:“那日后朱上师的府宅,应该比这个更大。” 朱同敬笑看了韩健一眼,突然有些看不太懂韩健,他觉得韩健说这句话很傻,却又觉得韩健肯定是在糊弄他,至于到底哪点被糊弄了,他自己也说不好。 “朱上师,还是到里面说话。”韩健再作出请的手势。 这次朱同敬没有再多虑,他心说来都来了,不看看这东王搞什么阴谋诡计就回去太吃亏,就索性当来东王游玩,最后来个尽兴而回。 朱同敬进到东王府正厅,便觉得里面比齐朝内阁的议事厅还要大,布置陈设也都很考究。 “不知东王请在下来,所为何事?”朱同敬一进门,便要开门见山,因为他发觉韩健只是一个人进来,东王府的人,就算是韩健的姨娘,也都留在院子里,离正厅这面很远。 “朱上师请坐,我们坐下细说。”韩健笑道。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东王也请。” 朱同敬便当自己是个客人一般,在客位上坐好,这时候韩健也坐下来。 “这次请朱上师过来,是我觉得,朱上师远道而来,此行辛苦。没什么可以招待的地方,便已东王府来招待一下,顺带为朱上师送行。”韩健道。 送行? 朱同敬打量着韩健,从韩健那一副热情洋溢的笑容中,他看不出任何破绽。 “东王说笑了,在下流连江北风光,还未准备离去。”朱同敬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朱上师是准备在我江都长住?”韩健突然有些惊讶而狡黠地看着朱同敬。 朱同敬看到韩健这好似阴谋得逞的神色,心中咯噔一声,心说这不会就是他的目的吧? “东王误会了……” 朱同敬正要找个理由把刚才的话回转回来,却听韩健道:“我想朱上师也只是说句客气话。以我这次江南之行来看,江北之地,贫瘠不堪,哪里有江南的风光之美?朱上师流连故土才是真的,只能会流连我这弹丸之地?” 朱同敬还是听不出韩健的用意,便一笑道:“东王说笑了,各有各的好才是。” 韩健突然起身道:“你看我,太专注于跟朱上师说话了,连杯茶都没给朱上师上。来人,给朱上师上茶。” 说着,一个娉婷的女子端着茶托走出来,却正是林小夙。 林小夙端着茶托进来,给韩健和朱同敬都奉了茶。她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瞪了韩健一眼,好像在说,你费这么多口舌说给我件大事做,就是让我来奉茶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玩阴的 林小夙虽然心里有疑惑和怨言,但在当下韩健与齐朝使节见面时,她有怨气也不能发。不过她毕竟没有出席这等场合的经验,奉茶之后,她并未就此退下,而是拿着茶托立在韩健身边,活脱脱一个不识时务的婢女。 这下朱同敬却不由怔住,手上拿着茶杯,却不敢将茶入口。 韩健喝口茶,转而有些惊讶看着朱同敬道:“朱上师怎不饮茶,是不合口味,还是水太烫?” 朱同敬口稍微张开,却又闭合,欲言又止。 他想说的是,我怕你下毒。尤其当他看到一个陌生的婢女奉完茶连退下这基本的礼节都不懂,他更担心茶水里有问题。 “东王说笑了,茶水很好,可惜乃是北地之水所泡,茶在手,不免思念故土,并非不敬之意。”朱同敬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原来如此。”韩健笑道,“朱上师如此爱国,当是华夏士子之典范,实在是佩服。朱上师觉得不合口味,那便不饮了,我们谈正事。” 朱同敬这才松口,紧忙将茶杯放下。这时候他可不敢冒风险来喝东王府的茶,就算不是毒死人的茶,毒他个生活不能自理,他一时也只能被软禁在江都,实为他不愿。 “东王所言有理,还是说正事的要紧。”朱同敬转而看了立在一边一副不明就里模样的林小夙,意思是问询这个是哪位,怎么来了居然不退下? 朱同敬心想。难道这是韩健新娶回来的顾家小姐? 朱同敬曾在皇宫赐宴上见过杨苁儿,知道眼前的女子并非是韩健带回江都的南王府二小姐。此女子从装束上来看,他也很难将其跟大家闺秀的顾欣儿联系在一起,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女子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 “这位乃是在下的管家,也是东王府管家。今日之事,与她有关,便让她留下听听。”韩健笑道。 朱同敬心下疑惑,我跟你这个东王谈大事,会跟你的管家有关系?这管家居然还是个女子? 朱同敬稍微沉默了一下。谨慎道:“东王所言之事。可是与在下之前提议有关?” “提议?”韩健装糊涂,笑道,“是朱上师要开妓所那件事?说起来,这可真是件大事。” 朱同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有种被人利用的感觉。但究竟利用在何处。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东王又开玩笑。”朱同敬陪笑道,“在下的事,乃是小事。涉及两国邦交之事。才是大事。” 韩健点头道:“朱上师言之有理,林管家,赶快把这句话记下来,发人深省哪。” 韩健一句话,马上招来林小夙的白眼。 林小夙打量着韩健,心说你明知道我不识字,还让我记下来? 从林小夙当了清虚雅舍大掌柜开始,林小夙为了读书认字之事花了不少工夫,可惜她学的晚,到现在他才将那些数目字以及酒楼所需材料名称如何写记住,现在让她誊记一句普通的话,对她来手也是难比登天。 朱同敬再笨,也察觉到自己是在被人戏弄,脸色略有不悦道:“东王,今日是你邀请在下前来,为何不说正事,还屡次拿在下消遣?” “没有啊。”韩健一脸惊讶道,“朱上师莫非忘了,你刚来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将正事说过了?” 朱同敬一愣,旋即想起,之前韩健说过,是准备给他送行饯别的。 “这……也算正事?”朱同敬起身,展现出了一个国使应有的气节。 韩健朗声道:“朱上师这句才是玩笑话。两国使节来往,迎而送返,都乃是国之大事。如今我朝陛下抱恙在身,我代天理政,送行朱上师也是份内之责。朱上师难道认为这不是正事?” 一番话,说的朱同敬也无言以对。 两国使节来往,在古代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况且两国还是敌国。 “那东王说……与这位林管家还有关?”朱同敬指着林小夙质问道。 韩健道:“既然要饯别,自然要为朱上师准备饯别的酒宴。不巧,我这位新聘请的林管家,之前帮我东王府经营的是酒家,对三餐饮食极为在行,于是找她来,听听朱上师的口味,好让人准备。这不是与她有关?” 一句话不但将朱同敬说的一脸怒气,连林小夙也没想到,原来韩健让她过来居然是为了安排厨房做菜。 饶是林小夙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但这时候她还是一脸憋屈,想怒又不敢骂,只能立在那干生气,令朱同敬也发觉这位东王府的女管家似乎也是刚知道自己是来做这个的。 “东王既然如此送客,那在下不才,今日就偕同随从,离开江都,不给东王添麻烦!” 说着,朱同敬拂袖而去。 韩健笑着起身相送,但朱同敬压根连头都不回,弄的韩健热脸贴冷屁股。等目送朱同敬离开,林小夙终于忍不住,道:“东王,你何必如此耍弄人?” 韩健打量林小夙一眼,板起脸道:“林大管家,下次生气,先注意场合。刚才国使接见,你那是作何姿态?” 林小夙没想到眼前的男人会倒打一耙,她从来都很自强,这次心中却委屈万分,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伸手可以打到脸的男人面前感觉到无力。 林小夙正要撂挑子不干,韩健突然冷声道:“走,进去,商量正事。” 林小夙气鼓鼓的,却也无法,只好跟在后面。这时候东王府的侍卫已经迎过来。 “少公子。您交待的事我们都已安排好,今日下午便会护送齐朝使节离开江都,并会盯着他们离开江都之地为止。”侍卫道。 林小夙有些惊讶,刚才虽然是韩健先提出送行的,但最后也是朱同敬动怒拂袖而去的。她心想,难道韩健早就知道南齐人一定会走。 带着疑问,林小夙随着韩健一起到了正厅,此时韩健众多姨娘中,最有话语权的二娘韩松氏和三娘韩崔氏都已经到了。之前她们也就字后厅,隔着一层屏风将正厅的话听的很清楚,她们也带着诸多的不解。 “健儿,你和那姓朱的,到底在说什么?”韩健带着林小夙一进来,韩崔氏便上前问询道。 韩健神色郑重道:“二娘,三娘,其实我就是想让南齐人早些走。” 韩崔氏道:“让他们走,只管赶人便是,何必请他来受这么多气,回头还要忍受朝廷那些人的闲言闲语?” “三娘或有不知。我就是想让外人知道,齐人走之前来过东王府,与我有过一番彻谈,之后才匆忙离开。” 韩松氏和韩崔氏对望一眼,这次连韩松氏也不太明白,道:“健儿,你要作何还是直说吧。” 韩健叹口气道:“二娘,现在战事临近,我江都已经不战自乱,如今城中粮食都被商贾和大户所圈占,普通百姓买米,就要顶着高价,就算是卖儿卖女,他们也未必吃的起饭。” 韩松氏也一叹道:“健儿,你怎还说及此事?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从别处调来一些米粮,先暂时缓解眼前的危机?” “就是这件事。”韩健道,“二娘,粮食总是要运来的。但我们要有明目。” “明目?”韩松氏不解看着韩健。 “我们要说,这些粮是南齐人借给我们的。而且是源源不断,足够我江都应付过这次的战事危机,只有如此,城中那些商贾和大户才不会继续囤积粮食,粮价才会跌下去。”韩健道。 “这……”韩松氏毕竟执掌东王府多年,大概明白了韩健的意思,韩健是想用这样一次没有结果的会谈,让别人以为,是这次的会谈,令南齐人答应借给江都粮食和物资,“健儿,如此做……外面的人会信吗?” 韩健笑道:“所以,我们也要看作是要有交换条件。我们就说,为了换回这些粮食,我们决定将江都南边的一些城市划给南齐,以换得南齐对我们的军事援助。这样外面的人会不会信?” “这……”韩松氏再次为难了。 韩健笑着搂着韩松氏的肩膀,道:“二娘何须多虑,反正只是个说头,回头城市又并非真的划给南齐。姓朱的什么都没带走,也什么都没送给我们,难道他还能回来跟我们要这些城市?” 韩松氏想了想,倒也是这么回事。 “可健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说,恐怕也只能瞒过一时,过了这一阵,南齐人把消息散播开,啁终究不是办法。” 韩健笑道:“二娘怎么也突然糊涂了呢?等城中粮价跌下去,我们东王府可以先低价将粮食购回来,那些大户眼看粮食要烂在手上卖不出去,还不赶紧出货?到时候我们买回来,不管是将来充作军需,还是用以在战时赈济百姓,主动权便在我们手上了,那时只管令南齐人说,我们还可以说是因为我们没兑现给他们城,他们反悔而狡赖呢。” 这次连韩松氏也无言以对。韩健这计策,说好也算不上好,甚至可说是很卑鄙。但现在通过正途,已经无法令城中危机渡过,那就不如按韩健说的,明的不行就玩阴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女强人 韩松氏仍有担心道:“这件事,你要安排一些值得信任的人去做。” 韩健笑看着林小夙,道:“林姑娘在洛阳时,就是我得力助手,她做事仔细,又与江都地方商贾和富户没什么利益冲突,让她来做,二娘可以放心。” “我?” 林小夙这才知道,原来韩健让她来做的正事是这个。她之前还一直以为韩健是在戏弄她。 韩松氏略带怀疑看了林小夙一眼,韩松氏虽然身为女子,但她对同为女子的林小夙并不够信任。之前韩健跟林氏兄妹的事她略有听闻,对于林詹,韩松氏倒认为可以一用,但对于林小夙,她毕竟对其不是知根知底。 “二娘莫担心,这件事无论让东王府的谁去做,都可能会牵扯到利益关系,二娘难道对我的眼光有怀疑?” 韩松氏叹口气道:“事情是你提出来的,你要找谁来帮你做,都交给你。二娘不干涉。” 一旁的韩崔氏倒是很赞同韩健的做法,也很同意韩健破格来让林小夙负责这件事。韩崔氏笑道:“既然你二娘不反对,我更没意见。健儿,发现你越来越有主见,看来以后,我和你二娘能放下心,你可要早些开枝散叶。” 韩健尴尬一笑,他很想说,这种事急不来。但见韩崔氏一副郑重模样,话到嘴边便又咽下去。 韩健先送韩松氏和韩崔氏离开,这才坐下来。跟林小夙商量关于这次“借粮”的具体细节。 “……林管家,借粮的事,首先要先操办,我会临时给你安置一个东王府的衙门,调拨一些人手给你,不管是对外,还是对下面的人,统一要称这批粮是从江南运过来的。我也会用一些方法来让外人相信。” 林小夙考虑了一下,道:“不是说这件事可能跟江都的官员有牵扯,你不怕他们会泄露风声?” 韩健一笑。他没想到林小夙倒也聪慧。还没接手这件事,已经察觉到问题的关键。 从南齐借粮,只要理由得当,江都一地的商贾和大户都会相信。但唯独怕内部走漏风声。因为江都的官员。有很多出自江都一地的世家大户。也有很多是商贾出身,就算不是世家和商贾出身的,常年也都跟那些囤粮的人有利益往来。也可能这些官员中很多都是这次囤粮的始作俑者。 一旦东王府公布借粮之事,那些商贾必然会观望,再从这些官员身上探听消息的真伪。这时候,韩健安排出来调拨粮食的那批人就很重要,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败露,到时候只会令粮价继续上涨。 “我安排的人,不一定是江都本地的官员,可能是朝廷的,也有些并非官员,总之你是总负责人,所有事都由你来拿定主意,而你也只需要对我一个人交待,只要能把事情作好,就算是你先斩后奏,我也会挺你。”韩健鼓励道。 林小夙听到“先斩后奏”的字眼,虽然她学识浅薄,也知道这是很大的权力。 以她经营酒楼的经验,去作好一次调拨粮食,还要隐瞒住世人的事的确很困难。连她自己也没什么自信,她也没想到,韩健居然会这么相信她。 “要是……小女子把事情做的不好……”林小夙不由得提出这种假设,她也要先问清楚,要是自己做的不好,会有什么惩罚。她可不想当那个被先斩后奏的人。 韩健道:“林管家怎的这么没自信了?你这是……觉得自己不行?” “谁说我不行?”林小夙马上挺起腰板一副不服输的模样反驳道。 韩健看着林小夙好似即将鹤立鸡群的公鸡,便觉得这才是他所欣赏的能干的林小夙。 “小夙,好好做,这次不管你成与不成,我都不给你太大压力。但若是你做的好,以后你便是东王府的功臣,朝廷的功臣。战事过后我会请旨让陛下来颁赏你,让你当女宰相。” 林小夙听韩健称呼自己小夙,突然脸色有些发烫,这称呼对她来说,只有很亲的人才可以这么称呼,以前也只有姐姐在世时候才会这么叫她。就连林詹,也只是称呼她小妹。 “说话可要算数。”林小夙皱了皱鼻子,尽量掩饰一下心中因为韩健称呼带来的些许变化。 虽然她觉得韩健的话不靠谱,什么女宰相的,都是戏文里的内容,她也知道没一个是真的。不过有困难就退缩,那也不是她的性格,想到即将跟一群豺狼工事,应对的还是老虎狮子,无形中令她感觉很期待,眼睛中也带着一副雌豹的锐利目光。 韩健暂时先调拨了几个人给林小夙,这几名官员,都是之前顾唯潘推荐给他的,如今都在地方上操办筹备粮食的事。这些人跟江都地方没利益牵扯,相对较为可信赖一些。 “小夙,这些人可都是心高气傲,以前在朝廷里,也都是科举出身,无论是学问还是见识,都在你之上。”韩健道。 林小夙不满道:“他们这么厉害,你怎不叫他们帮你忙,还要叫我?” “因为他们的心并非向着我,对我来说,是外人。”韩健说着,目光打量着林小夙,“而你,是自己人。这怎能一样?” 林小夙听韩健说“自己人”,头不由低下,神色间有些恍惚和不自然。 以至于之后韩健说如何驯服这些“烈马”,她都没仔细听。等韩健说完,她才抬起头,淡淡然说了声:“哦。” “这次你虽然没有官品,但是我这个陛下委任的监国所命的钦差,钦差听说过吧?做什么事,都可以先便宜行事,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可以自行拿主张,只要你觉得是对,就是杀几个来立威,也是可行的。”韩健的神色随着他的话语,也有些阴冷起来。 “杀人?”林小夙迟疑了一下,“会不会……太重了?” “小夙啊,有些事你可别妇人之仁。你以为你要对付的就是一群善类?他们囤积居奇,把粮食宁肯烂在谷仓里也不肯便宜了百姓,任由饿殍遍野民不聊生,难道你还要跟他们将仁慈?”韩健语重心长道。 林小夙咬咬牙道:“这些人才该死呢!当初我们在江南,父老乡亲都是这么被逼死的,要不是要到江北,我姐姐和姐夫也不会死,哼!我永远都记着那些人的仇,不但不开仓放粮,还找当官的给他们派兵守着粮仓!” 韩健也没想到林小夙会跟那些为富不仁的人有这么大的过节。 “那就按照你的意思,要是谁敢阻拦你,你就可以利用我给你的权力,好好治治那些人。就算帮你出气也好,或者是为江都百姓,或者是为了我们东王府。拳头不硬,别人只会以为你好欺负。” “好。”林小夙昂起头,坚定回了一声。 韩健把一些人的详细名单给了林小夙,而且一一告诉她都是谁。 林小夙虽然学问不高,脑子很好使,一些事跟她说一遍便能记住,尤其是跟正事有关的事。 “这些人,能力是高,但也心高气傲。你要傻傻他们的威风才能用,否则他们会阳奉阴违,可能明着跟你虚以委蛇,背后却捅你一刀。”韩健叮嘱道。 林小夙得意笑道:“你放心,这个我很有经验。以前在清虚雅舍时候,那些掌柜和伙计还不是一样?到最后,哪个不被我治的服服帖帖?” 韩健一笑,却有些疑色,问道:“小夙啊,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治的那些人都听你的。这个我一直也觉得奇怪,那些人平日里都是大爷,一般人可支使不动。” “哼。谁不听,我有的他们受,谁叫我是大掌柜。你也说了,我干的不好你就要辞了我,我就这么跟他们说的,谁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们好过。谁得罪我,我就百倍还给他们。谁听话,我重用谁,谁不听话,我就教训谁。没多长时间,就都很老实了。”林小夙回忆起在京城清虚雅舍的经历,好像在说一场战争一般。 韩健淡然一笑,林小夙身为女儿家,却生了一颗男人的心。做事果断有主张,再加上她会精打细算,因而总是能从牙缝里省出来,不管是令账面,还是令生意,都是蒸蒸日上。 对韩健来说,这样的帮手才是好帮手。 “我会派些侍卫保护你。你也别全信那些侍卫,他们也可能跟地方上的势力有牵扯。另外,我会给你找个好帮手,她武功高,而且人脉广泛,对你会很有帮助。” “什么人啊?”林小夙有些警惕说道。她以为韩健给她找的,是个男人。 “她姓西柳,至于姓名,我也不知。回头你自己问她吧。她的人手很多,而且都跟地方上牵扯不大,你尽可能相信她,要是连她都帮不上忙的,就赶紧通知我。”韩健道,“同时,她也是你的贴身侍卫。你的日常起居,她也会照顾你一些,总之别单独出去,因为你做的事伤了很多人的利益,有很多人要除你而后快。” “有危险?”林小夙好像在犯嘀咕,嘴上嘟哝了一句。 “怕了?”韩健笑问。 “怕你个大头鬼。”林小夙说出来,才发觉自己说了粗话,紧忙堵上自己的嘴。 第三百三十章手心手背 林小夙虽然总是想扮演一个淑女,但她压根就不是。她出身市井,而且还不能算是普通人家,他的兄长和小外甥都是地保,跟地痞流氓一般的人物,而她也跟一个大姐大一般,虽然平日里跟街坊相处也不错,但终归改不了坏脾气。 “别藏了。遮着下次就能忍住了?”韩健笑着说了一句,起身要走。 “喂,什么意思?”林小夙在背后怒冲冲问道,她感觉可能是被韩健骂了。 “性子,要慢慢改。” 韩健说了句令林小夙直跺脚的话。 自从林小夙当上清虚雅舍大掌柜,她就开始培养自己的淑女性格,她也觉得总像之前那般多多不饶人是不对的。可性格改起来很难,而且她要当一个服众的大掌柜,光靠淑女是不够的,因而脾气一上来,管他是天王老子,先骂一顿再说。 可现在却在韩健面前又暴露了一次自己的坏脾气,令她也很懊恼。现在要去做大事,以后可能有很多官员都要听她的,不管是见乡绅,还是见军政两道的人物,一副凶婆子的模样只会令人笑话。 “等着,谁说我性子改不了?”林小夙看着韩健的背影,愤愤然自语道。 …… …… 新年不期而至。 对于江都百姓来说,这个新年过的很惨淡,物价仍旧居高不下,尽管东王府一方已经开始赈济贫民,但收效不大。很多百姓宁愿顶着寒冷离开江都。到地方乡下去过年,为求一日一餐果腹,城中也多有卖儿卖女情况的出现。 到正月初一,朱同敬离开江都三日之后,东王府才向外公布了齐朝借粮的事。一时间舆论哗然。 普通百姓那边自然是高兴,粮食降价,他们的生活才会恢复正常。对于一般的小富户来说,粮食价格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他们对此也不太关心。 对此最为关心的自然是那些囤积了大量粮食的商贾。一旦南齐肯借粮,将意味着他们的粮食将会贬值。到后面可能会赔的血本无归。 东王府公布消息很低调。并未大肆张扬,而只是放榜公告于普通百姓。以至于一些商贾知道也是从榜文中得知,而提前他们在东王府官员那边没得到任何风声。 百姓奔走相告,自然觉得生活有望。而商贾那边也是互相聚头商议了这件事。他们一致的观点。是要进行观望。 在正月初一这一天。粮价没有变化。没有涨价,也没有降价。 一般的百姓,也没有在这一天出来买粮食的。但凡是有口饭吃的。都不会在大年初一出来进购生活必需品。他们在年前已经准备了一定的粮食来应付年底的难关。 东王府一边,韩健一家人也在过着喜庆的新年。不过这一天,来东王府问安的人却多了很多,不论是江都本地的官员,还是地方上的官员,都匆忙赶到江都来,说是来拜年问安,实际上却是来打听南齐借粮之事。 这些人,韩健一个都没见。跟往常年一样,招待这些来宾的事,由韩松氏来负责。 因为韩健提前已经跟韩松氏说好了如何应付这些人,韩松氏应付起来也很简单。本身韩松氏就善于应酬和交际,来东王府的,一个个都是属下,韩松氏故意不说,这些人也丝毫没有办法。 可终究还是有些老臣,仗着在东王府效力多年,当众将南齐借粮的事问了出来。 韩松氏叹口气道:“如今我魏朝百姓民不聊生,只能割地来向南齐借粮,这也是无奈之举。这既是东王的决定,也是陛下的决定。诸位还是切莫多议了。” 在场的官员面面相觑。现在韩松氏拿出东王和女皇双重来压他们,就好像说,你们敢提反对意见,就是跟朝廷为敌。 这些官员都算是圆滑世故,也知道东王府早就察觉到地方上有粮食,而只是被少数一些人窃占。而他们这些官员,或多或少都有利益在里面。若是东王府跟南齐借粮回来,那损失的就会是以他们为代表的商贾集团。 这些官员很聪明,没有马上提出意见,只是婉转地表达了如此“借粮”如同被南齐所胁迫,实为不智。 随后,这些官员便分批离开。 韩松氏也没太上心,她觉得既然主意是韩健所提出,事情也是由韩健安排人做的,她只要尽量打好圆场便可。 可随后,还没到中午,韩松氏正筹备一家人出来团圆吃个饭,却听侍卫来报,说是有一群朝廷的大臣想要硬闯女皇的寝宫。 “谁人敢如此大胆?”韩松氏怒不可遏,她想到可能这件事与借粮的事有关。 朝廷那些大臣,在得知东王府拿土地跟南齐换粮食,一定会觉得江都的土地是魏朝朝廷赐封的,东王也没权力将其拿来跟南齐来换取什么。就算如今女皇将朝政大事全权交给韩健,那也是不行。 韩松氏马上派人过去阻拦那些大臣,免得被这些人发现女皇根本就不在江都。 等韩松氏回到内院,把事情告知韩健。韩健却一笑道:“二娘放心,我早就有所准备。” “你有准备?何时的事,二娘怎么不知?”韩松氏很惊讶,韩健做这些事居然没通过她? 韩松氏也知道现在的韩健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做事有远见,从他提出借粮这个建议的时候应该就想过事情可能会发生的各种可能。 此时,韩健正在跟顾欣儿和雯儿在一起吃“火锅”,在韩松氏看来,这是一种很不着调的吃法,居然在桌子上生火炉。 “二娘,一起吃?”韩健笑道。 “你还有心思吃?”韩松氏白了韩健一眼道,“你不去公馆那边看看?” “二娘,我现在去了,证明我心里有亏,那些大臣也肯定以此来攻讦于我。二娘,你说我去做什么?” “你去……” 韩松氏本想说,你应该去拦着那些人,别让那些人进去察觉女皇不在。 但她一想,如今公馆那边为了“防备刺客”,守卫是密不透风,还都是东王府的人在守卫,一般大臣就算是去,又有谁敢硬闯? 要是谁硬闯,杀头的罪名都是轻的,这些大臣再能闹,最多也只是来个跪地死谏,女皇不出来他们就不走这一套。 但话说回来,现在是女皇称病在里面养病,如何会出来见人? “你安排了多少人过去?要不要加点人手?”韩松氏神态也冷静下来,幽幽问道。 “人够的。他们闹,就让他们闹好了。”韩健笑着,用筷子把刚煮好的青菜给雯儿吃,雯儿本想接,但见韩松氏在旁边,她平时又只是个丫鬟,哪里还敢伸手? 韩松氏没再多说,但她也意识到,朝廷那些大臣之所以这么快得到东王府以城镇来跟南齐借粮之事,是因为东王府那些官员暗中向这些人通风。因为从始至终,只有韩松氏之前对江都官员说过,恰巧也就在之后,朝廷洛阳派系的官员就去城东公馆去闹事,两者之间太过巧合。 “健儿,一会要吃团圆饭了,别吃这么多东西。出来,我跟你有事情说。”韩松氏道。 “行。”韩健把锅里的东西都捞出来,放在顾欣儿的盘子里。顾欣儿拿着盘子,却也不敢在韩松氏面前造次。 本来吃火锅,他们也算是“一家三口”吃的开心,韩松氏进来,破坏了这种美好的氛围。 “雯儿,把东西收拾了。”韩松氏拉着韩健出门前又板起脸说了一句。 “知道了,郡王妃。”雯儿嘟着嘴,她肚子虽然不饿,可想到之前韩健喂她吃,便觉得很幸福,现在这种幸福被韩松氏给剥夺了,心情自然也很郁闷。 “我和你一起收拾。”顾欣儿起身道。 韩松氏脸色稍微和缓一些道:“欣儿,别惯着这丫头,别忘了,她可算是你的陪嫁丫头,以后你是主,她是你的仆。” 顾欣儿听到这话,也不再帮雯儿收拾东西,而是歉意地看了雯儿一眼。 她不帮,是因为不想害了雯儿。本来雯儿只是个丫鬟,虽然是韩健贴身丫鬟,但按照规矩,韩健成婚之后她也会被送出府。现在雯儿却能登堂入室,完全是因为韩松氏也觉得韩健身边缺少不了这个小帮手,便将她“送给”顾欣儿。 有时候,主人帮丫鬟不是帮,而是害。在任何长辈面前,下人的造次都是不可原谅的,而雯儿就算是登堂入室了也没改变奴婢的身份。 韩健此时却觉得饿不得不出来为雯儿说句话。 “二娘,收拾东西的事尽管交给丫鬟来做,雯儿现在只负责照顾我和欣儿,可没义务要收拾家务。”韩健道。 韩松氏又白了韩健一眼,韩健说这些,明显是向着雯儿来顶撞她。 不过韩松氏也知道韩健一向对雯儿很好,待其如家人一般,也就不再多言。 “雯儿,把东西放下,一会找两个丫鬟把东西搬到旁厅那边,午饭的时候我们再煮着吃。” 说完,韩健笑盈盈随着韩松氏出门。 韩松氏一出来,轻轻叹口气,韩健觉得韩松氏像是有话说。 “二娘,到底发生何事?”韩健问道。 “健儿……陛下那边,有消息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团圆饭 韩松氏说完,韩健脸上原本带着的笑容消失不见,转而忧虑和谨慎的神色。 “陛下现身在何处?”韩健问道。 韩松氏摇摇头,叹道:“消息只是说陛下在前几日,在江都与铜陵之间出现过。消息也并非是你师傅传回来,而是东王府的线人。我和你九娘判断,那应该是陛下,而陛下去的方向,也是往西去,按照当时陛下打听的路径来看,陛下可能会入蜀地。” 韩健心说怪不得没有法亦的一点消息,法亦也是去找寻女皇,但法亦毕竟身单力薄,只能到她认为女皇可能去的地方打听。而女皇这次西去,未必会去故地。 “二娘可是有派出人找寻?”韩健问道。 “还未派。这不是先过来问问你的意思?”韩松氏道,“这次陛下出走,其实也是不想令你为难,如今陛下将朝廷迁到我江都来,你和陛下日后难以相处,陛下才就此离去。但国不可一日无主……二娘是想说,要是陛下回来,你也该放下戒心,尽力辅佐好陛下。” 韩健听这话便觉得太烦,女皇的确是被他逼走的,这点毋庸置疑。但女皇究竟是因为不想跟他夺权,还是因他的求婚,韩健心想应该二者兼有。 “二娘只管派人去找寻,陛下回来,我知道如何自处。”韩健脸色深沉,“如今局势紧张,大战在即,陛下久而不出,也难以做到安定人心。” 韩松氏点头道:“健儿你能这么想就好。二娘这就派人去铜陵一代寻找陛下。还有。南王府的人,你也该去打发一下,南王的兵马始终在我江都境内,不是个办法。” “嗯。” 韩健随便点了下头。杨洛川率领兵马随他来向女皇表效忠,但终究只是派了几次使节进来,连女皇的面都没见着。韩健虽然去信过几次,让杨洛川可以早些回豫州,但杨洛川老奸巨猾,已经察觉到江都城内似乎有状况,一直按兵不动。豫州的一万兵马不进也不退。 送走韩松氏。韩健没有回房,中午一家人会吃团圆饭,作为一家之主,韩健要先去杨苁儿那边。亲自带她过去。这也是之前韩健和杨苁儿以及顾欣儿都商量好的。 等韩健到了杨苁儿房中。杨苁儿已经换上一身得体的衣服。好似准备喜庆活动一般准备一餐饭食。 杨苁儿兴致勃勃,韩健却是一进门便神色沉重坐在椅子上,他一直在想女皇离开之前跟他所说的那些话。 韩健嘴上说支持女皇回来。但他还是有很多顾虑,女皇回来,是否会跟他夺权暂且不论,若是女皇将他求婚之事告知他的姨娘们和娇妻,他也不知将如何自处。 “相公,什么事?可是能说给妾身听听?”杨苁儿脸上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慵态,语音娇脆道。 韩健闻言抬头看了杨苁儿一眼,道:“没事。穿怎么隆重作何,一家人吃饭,你穿的太突兀不妥,别人还以为你示威。” 杨苁儿有些懊恼道:“穿的简单些,会被人说不尊重场合。穿的隆重些,你又说我是示威。吃顿饭嘛,要不要这么多规矩?在豫州时候,家里人吃饭也没这么多规矩。” “随性就好,以前你穿什么,现在穿不就好了?”韩健说着,又叹口气,自从知道女皇有消息,他心中便觉得像是被什么堵着。 在他看来,女皇也是任性,因为一点事居然会置一个国家于不顾,不辞而别。他对当日求婚之事,虽然有些后悔,但他终究是发自内心的,他不想女皇回来,也仅仅是不知再如何面对。 不多久,韩健便与杨苁儿一起到了偏厅一边,准备一家的团圆饭。 韩健带杨苁儿出来时,顾欣儿已经在雯儿的作陪下一起过来。杨苁儿毕竟比顾欣儿大一岁,进门又比顾欣儿早,杨苁儿走过来,顾欣儿仍旧与二人在东王府首次见面一般上前行礼问安,杨苁儿这次也收起了对顾欣儿敌视的态度,欠身回礼。 一旁韩健的几个姨娘有说有笑,毕竟过去这一年,东王府发生了很多事,府里也多了顾欣儿和杨苁儿两个人,团圆饭也更有氛围。 不多时,团圆饭最后两个人,韩松氏和韩昭氏从外进来。 韩健知道,他的二娘和九娘是出去安排关于找寻女皇的事,这事不但要快,而且要秘密,不能被人察觉,但的确有些困难。 “健儿,吃过这顿饭,你九娘有事出去要做。”都坐下来,韩松氏突然说了一句。 韩健不用猜也知道,韩昭氏应该是去负责这次找寻女皇的事。 韩松氏执掌东王府多年,而韩昭氏是他母亲的婢女,当年也跟女皇私交甚深,这次是韩昭氏出去,也是因为这层关系。韩松氏不明言,是因为如今在饭桌上的一家人也有很多并不知女皇不在江都。 “大过年的,九妹有何事要急着去做?不能等缓几天?”韩健的六娘韩徐氏问道。 “六娘,九娘去做的是正事,你还是先别问了。”韩健亲自夹菜过去,说道。 “唉!健儿让六娘不说就不说。”韩徐氏有些悻悻然,不过也闭口不言。 一顿团圆饭,看似热闹喜庆,但其实也有些压抑。而杨苁儿和顾欣儿也无话可说。 直到团圆饭快吃完的时候,韩健才道:“东王府旁边的院子收拾的差不多,我准备这几日就让苁儿搬过去。” 韩健说完,杨苁儿放下筷子,像是在等桌前人的意见。但到最后,也没人说一句。 一屋子的女人,韩健的姨娘自然知道韩健是想东宫西宫井水不犯河水,而顾欣儿也明白这层意思,她要挽留,会显得惺惺作态,而好似个小猫一般坐在顾欣儿旁边的雯儿更不敢说话,这么多年东王府的团圆饭,她还是第一次能坐下来吃,她是恨不能钻到桌子下面去。 “都没意见的话,此事就这么定了。” 韩健说完,一顿团圆饭也吃完。 随后,韩健没有送杨苁儿和顾欣儿回房,而是让她们自己回去。 忙活完了家事,还有很多公事要做。韩健说是准备不理会在城东公馆闹事的那些人,但怎么也不能令事态扩大。而到此时,顾唯潘已经在外厅求见多时。 第三百三十二章朝中有人 韩健原本打算在跟顾欣儿成婚时,便将女皇不在江都的消息告知顾唯潘,但因战事迫在眉睫,韩健又要忙调粮进城的事,一直没对顾唯潘细说。 趁着这次顾唯潘因为“以地换粮”前来,韩健便要将确切的事告知于顾唯潘。 韩健在东王府正厅见了这位老丈人,顾唯潘仍旧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即便韩健现在成为他的女婿,他也没给韩健好脸色。 “陛下果真不在江都?”顾唯潘听韩健把话说完,忽的站起,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那陛下现在何处?” “顾太傅,要是我知道陛下在哪,能不告诉你吗?关键是我现在也不知道,所以只能一直隐瞒,再试图派人去找寻,还不能太张扬。顾太傅应该明白我的苦衷。” 顾唯潘气的来回踱步,半晌之后,再道:“此事,还有多少人知晓?” “除了我和几位郡王妃知道之外,应该无人知晓。顾太傅上次说,可能林尚书那边会有察觉,他可能也算一个吧。” 顾唯潘想了想,微微摇头道:“怪不得这几日,林尚书那边也在称病。老夫还想他可能是因为受伤之事,对你有所怨恼,现在看来,可能是他的确察觉了什么端倪。你有何打算?” “顾太傅是说对陛下失踪之事,还是对林尚书那边?”韩健问道。 “陛下走失已有近一月时间,你有打算也早就付诸实施。现在问你如何处置林尚书?以你的性格……你可别做一些天怒人怨之事。”顾唯潘想到之前韩健查案时候的狠辣和果断,心有余悸道。 “顾太傅放心,人不欺我我不欺人,只要林尚书知情识趣懂得为大局考虑,我怎会与他为难?” 顾唯潘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韩健一眼,这才坐下来。 女皇失踪的事,他也并非没有怀疑,现在只是证实了而已。 毕竟东王府在女皇到来之前也运转正常,女皇到来,又失踪。除了跟女皇来的那批洛阳派系的大臣会对此揪着不放之外。倒也并无大事。但女皇长久不露面,外间会有诸多猜忌,不利于江都军心稳定。 “此事先不提,借粮的事。到底是如何?”顾唯潘沉声道。 韩健毫不隐瞒道:“借粮之事。本就是子虚乌有。” “此等事。你可别隐瞒。你与齐朝使节会见之事,如今可是天下皆知,之后齐朝使节便匆忙离开江都。若无借粮。你为何要张榜公布?”顾唯潘有些气恼说道,在他看来,这次韩健又不准备说实话。 韩健道:“难道顾太傅不奇怪,齐朝为何会如此爽快答应借粮?” “你以地换粮,用的还是我魏朝南垂防线的城市,那些城可都是抵御齐朝入侵的屏障。这样的条件,齐朝怎可能不答应借粮?” “那若顾太傅是齐朝人,觉得我魏朝会如此轻易将城市换给他们?” 韩健的问题令顾唯潘沉默了半晌。 他也犯了嘀咕,之前想此事,也的确是合情合理。如今江都粮价不断在上涨,这意味着江都缺粮,也缺军事物资。如今江都为了与杨余和北王军一战,被迫答应一些条件来跟南齐换粮也在情理。 但听韩健这么一说,原本合情合理的事,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那是怎回事?”顾唯潘问道。 “换粮,不过是个幌子。其实齐朝使节是无功而返,即将到江都的粮食,也只是从江都那边调拨过来的军粮,暂时缓解江都粮食的困局。”韩健道。 顾唯潘沉吟半晌,道:“如此,有何助益?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韩健马上给顾唯潘分析了一下江都粮食价格上涨的原因,道:“粮价居高不下,乃并非粮食紧缺。江都这些年风调雨顺,又无战事困扰,百姓富足,粮食也有富余。但这几月来,江都有些人,将粮食囤积,低买高卖,就是准备发战争财,顾太傅不觉得,我此举会令粮价下跌,而受益于百姓?” 顾唯潘不是户部出身,没当过家,他擅长的是官员考核和评审,再是对巘狱也有一定研究,唯独对于管钱管粮之事一窍不通。他的相国之位,也完全因为他德高望重,而并非他是能全面当家的人选。 “如此说来,也有几分道理。”顾唯潘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大战在即,困局当前,江都上下齐心才最为重要。我对您如实相告,是希望顾太傅能在朝廷那边安抚人心。”韩健诚意十足道。 “嗯。”顾唯潘老脸一黑,微微点头。 他来之前心中的火气已经消了,既然东王府并未拿城池来跟南齐换粮,他也就无须为“卖国”而承担罪名,这才是他所关心的。 韩健之后又对顾唯潘陈述一番利害,将他对韩松氏说的话,再对顾唯潘重复一遍。 说完之后,韩健道:“顾太傅,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要是有人知晓,那将前功尽弃,江都很可能不战自乱。” “老夫还能不懂得分寸?”顾唯潘摆其架子道,“老夫能帮的,自然会帮你。你也赶紧找人,将陛下寻回!” “这是自然。” 说完,韩健亲自送顾唯潘出门。送走之后,韩健不由自语道:“老家伙,一点面子都不给。” 尽管好似很有怨气的一句话,韩健还是不由一笑,有顾唯潘这个老顽固帮忙,朝廷那边他不用再多担心。 果然,顾唯潘去了没多时,韩健便听下面的人回报,说是在公馆闹事的那些大臣都散了。 这消息传回的时候,韩健正在跟韩松氏和韩崔氏商量事情。 韩崔氏闻言笑道:“还是亲家有办法,你说说朝廷那帮人,大年初一的,不回去好好过年,非要闹。这样开开心心多好?” 韩松氏叹道:“若是魏朝没有这样一批耿直的大臣,全是健儿这样恣意妄为的臣子,朝廷还不乱了套?” 韩健笑道:“二娘,你净数落我。我何时恣意妄为来着?” 韩健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这些日子他也干了不少任性妄为的事,也就是他的这些姨娘,能处处包容他。若是朝廷那帮人,能忍他就怪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寻花问柳(上) 年后一段时间,战局持续紧张。一连数日,江都北边境的数座城池接连告急。 与此同时,是江都内部粮食价格的缓慢下跌,在林小夙负责去江都之南,运回了几万石粮食在江都低价出售之后,粮价再跌,已经跟平时的价格无异。 东王府一方面接连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应对战事策略,另一方面,韩健也让林小夙负责在市场上大笔收买粮食,一出一进,将粮食回购,准备接下来战事紧迫时所用。 到正月初十,城中粮食价格已经再次回升,但价格仍旧很低,比其他地区的粮食价格要低了不少。很多囤积粮食的商贾和富户也因此而损失惨重。而一些囤积大量粮食的商贾,试图将粮食运出江都地界,但到此时韩健早有防备,严查渡口和官道,凡是发现运输粮食的,皆会收缴。这使得闻风的商贾,要么只能暂时将粮食贮存等着发烂,要么就只能低价出售,赔的血本无归。 正月十五,上元节当日。韩健得到消息,杨余已经于三日之前于洛阳登基,改元隆宁,同时大赦天下。 在杨余登基的告文中,提及乃是女皇因病不能理朝,禅位于他。在他登基的同时,也布告天下大赦,同时发兵征讨“贼逆”,誓要铲平江都。 韩健在得到消息之后,身在江都的朝廷洛阳派系大臣也从不同渠道得到消息。这次他们的立场倒跟韩健的一样,就是为女皇正名。也有不少大臣去公馆恳请女皇露面。以令天下人明白杨余的嘴脸。 但女皇毕竟不在江都,这些人去公馆那边怎么恳请也是无济于事。 面对洛阳方面的高调登基和发兵征讨,江都的反应则很冷淡,韩健甚至连当日都没露面,也未在人前就杨余登基的事发表任何评论,江都也未因此有布告而出。 随着粮价下降,整个江都城内一片歌舞升平,上元节的氛围比新年要好上百倍。到当日,城内百姓都准备着夜晚的花灯会,也没人去理会杨余登基所带来的改变。 百姓注重眼前。之前在风声鹤唳的那段时间。他们也曾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担忧过。但现在已经证明那段时间的谣言是子虚乌有,他们便会觉得战争离他们还很远,只要顾好眼前事便可,战争自有当兵的去挡着。 到了正月十五的下午。江都城内节日的氛围已经很浓厚。很多商家开始张灯结彩。为晚上的花灯会做准备。 而到了这一天。韩健的腿伤也基本愈合,他也想到外面走走。 还没等韩健出门,韩松氏便心急火燎地回来。她刚去接见了一些过来拜访的大臣,累的有些烦躁。 “健儿,你这是去何处?火烧了房梁,你怎的一点都不急?”韩松氏见到韩健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不由着急道。 “二娘,不就是有人当了皇帝?话说何时天下间没了皇帝,那才是稀奇事。”韩健笑意盈盈搂着韩松氏肩膀道。 “你还笑!你不知道今天有多少大臣过来,不管是朝廷的,还是江都的,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去见陛下,第二件事就是要见你。可现在陛下不露面,你也不露面,让那些人怎么想?”韩松氏有些气恼道。 韩健道:“杨余小儿登基为帝,朝廷那些老儿只是觉得不忿,其实这天他们也早就料到了。让他们气愤一阵,过了这一阵就好了。二娘,这几天我都在忙着备战的事,难得今天可以休息下,就让我到外面走走。往常年的上元节,我可都是要出去玩玩。” “你现在也是个大人了,不但要扛着东王府,还有一个家呢。苁儿那边刚搬过去,你不准备把她接过来,今天好好吃顿饭?”韩松氏见劝不住韩健,只好动感情牌,想办法让韩健留在东王府里。 提及杨苁儿,韩健有些无奈。这两天,因为接待南王府使节的事,韩健和杨苁儿闹的有些不快。 韩健也知道杨苁儿是情绪病,主要是杨苁儿来到江都之后无所事事,以前的她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却要看别人脸色过日子,一时烦躁,便跟韩健吵了两句。 “二娘,一家人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可上元节一年只有一回。” 韩健说完,拍拍韩松氏肩膀,韩松氏想拉着他却也拉不住。韩健好似脱缰野马一般往门口方向而去,韩松氏只能看到韩健背影叹口气。 韩健这次出门,也算是微服,带的人不多。 而他出来,也并非漫无目的游览,前几日,阮平出外一段时间回来,韩健因为公事繁忙便未与他见面。但毕竟是穿开裆裤时候认识的好友,就算少了司马藉,韩健还是愿意跟阮平聚一聚。这一日,韩健也找人通知了阮平,让他出来一起赏灯。 见到阮平的时候,已经是上灯时分。江都河道两侧的街路,已经被五颜六色的灯火照亮。 这一天出来的年轻男女也很多,打着出来赏灯的目的,其实也是春暖花开难奈不住寂寞,不管是普通农家男女,还是富家公子千金,都换上得体的衣衫,到花灯会上走走,在花灯影中也有一道别样的风光。 韩健以前出来,也会看一看这些,但他现在已经是成家立室的人。他所选的,也都是心中最满意的女子,可惜想到一些女子,韩健却又有些怅然若失,感慨这世事不能尽如所愿。 在亭梁河畔的一家茶寮里,韩健坐下来等阮平。这里也是前几年花灯会时,韩健和司马藉阮平每年都会来歇脚的地方,因为这里距离东王府近,而达官显贵多,在上元节这天行人多,因而这里的花灯会也分外热闹。而茶寮而是之前韩健特地选出来的,在司马藉和阮平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时,韩健就坐在此处教给他们怎么辨别女子的美丑,将来应该选什么样的女子陪伴自己。 韩健坐下来,看着街路上行人纷纷攘攘,不禁想到司马藉,通常在出来赏灯时,司马藉的话也最多。 不多久,阮平便四下张望着过来。见到韩健,阮平咧嘴一笑,走过来在韩健这一桌前坐下。 等坐下来,才想起什么,又站起身。正在给他倒茶的韩健却莫名打量着他。 “怎么了?几个月不见,不认识了?”韩健把茶壶放下,问道。 “我义父说,你已经是东王,不能再跟以前那般没规矩。”阮平悻悻然道。 “我以前就不是东王了?”韩健伸手示意他坐,等阮平摸摸脑袋坐下,韩健才道,“你义父那人,最拘泥于礼法,但他的是儒者的礼法,在我这里不合适。” 阮平一笑,笑容却很勉强。拿起茶杯,看着里面的茶水,却不喝。 “怎的?”韩健打量着他。 “想起司马了,他以前总说这里的茶不错,没事时候也常过来喝茶。”阮平有些哭丧脸道。 “人又没死,弄的跟送葬的,让司马知道还不骂你?”韩健说着,也不禁想起司马藉。 韩健对司马藉有些愧疚,若非是跟他去齐朝出使,也不会被扣押。司马藉的志愿是当行走天下无拘无束的大侠,做一只笼中鸟,还不如杀了他。 “司马来信了,说他还好,让我们不用担心他。”韩健道。 “真的?”阮平听到这话,瞪起眼道。 “我骗你作甚?”韩健嘴上这么说,但心中不由一叹,他也只是看到司马藉所写的信封,信里的内容他根本一无所知。 都怪那个姓朱的太监。韩健心中愤愤地想。 想到朱同敬,韩健不禁想起一件事,便是朱同敬说要在江都开妓所的事。在年前把朱同敬送走之后,韩健便没再留心此事,过了有半个多月时间,他也不知妓所开起来没有。 “阮平,你着急回去不?”韩健问道。 阮平一笑道:“我刚游学回来,义父知道我是来找你,只是说让我懂规矩,没说不让我在外过夜。” “那好,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韩健笑道。 阮平脸色有些迟疑。 以前韩健和司马藉说去“好地方”的时候,那一定是“少儿不宜”的地方。 韩健毕竟是少年的身体成熟的躯壳,因而很早就把司马藉带坏了,三个老友也总是去一些“非常规”的场所。 “不……不是,我可能……不能太晚。”阮平嘴上嘟哝着,开始有些后悔刚才把话说的太满。 “不会害你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怕什么?” 阮平虚岁比韩健大了两岁,只是人有些木讷,在这年头,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甚至儿子都可能不止一个了。而阮平也快成了书呆子,除了跟韩健和司马藉认识,他身边也没什么好友,就知道跟他义父学学问,学礼法,学规矩。 “走。”韩健起身付了账,带阮平出了茶寮。看了看街路,花灯处处令人流连忘返。 偶尔也会有人群中发出一些声响,比如说揭开灯谜的一刻。 韩健看了看亭梁河,上面有艘船过来。 船上灯火通明,而一名英姿飒爽的“公子哥”则是立在船头上。羽扇纶巾,文采风流,令河两岸的姑娘和小姐都忍不住多望一眼。 第三百三十四章寻花问柳(下) 韩健见到这“公子哥”,不禁哑然失笑。此人他熟悉的很,这些日子他也有意派大西柳的人在找寻,正是半个多月前韩健遭遇刺杀时曾露过面的柯瞿儿。 这次的柯瞿儿跟往常一般,又是以一副俊俏公子哥的装扮出现。这次一出来,便吸引了众多目光,简直要将河两岸的姑娘给迷死。 船缓缓靠岸,一身男装的柯瞿儿也轻身跳上岸,一举一动间都是优雅非凡,这一出场,就告诉别人他不仅生的一副俊俏模样,而且是武功卓绝。能文能武的俊俏公子哥,在少女心中那近乎是满分的。 柯瞿儿一上岸,人群都往这面靠拢了一些。一些被柯瞿儿抢了风头的男子,也有些愤然想要过来一较高低。 但柯瞿儿显然对这些狂蜂浪蝶没什么兴致,她上岸,便朝韩健这面走过来。 如此,也令韩健和阮平成为众矢之的。因为没有柯瞿儿扮相那么夺目耀眼,身处在夜色中的韩健看起来便要朴质许多,以至于韩健无法成为视线的焦点之处。 “韩公子,久违了。” 柯瞿儿手拿羽扇,仍旧抱拳行礼,举止得体,但越看还是越像个男子。 韩健之前就听柯瞿儿说过,她行走江湖时,多是以男装打扮,因而对男子的行为举止也多有研究,若是与她不相熟的,也很难从她的男装外貌辨别出是一名女子。 “久违。”韩健回礼,笑道。 一旁的阮平则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他见过柯瞿儿,但并不认得是谁。 “韩公子这是要去往何处?”柯瞿儿见周围人都把视线有意无意往这面看,有些得意,笑着问韩健。 “寻花问柳。阁下可是要同行?” 韩健一句话,登时令柯瞿儿有些不悦。 之前韩健不顾身上的伤丢下她去见顾欣儿,便令她心中羞恼异常。但她也并非只知道耍小孩子脾气,回头一想,那日是韩健和顾欣儿大婚的日子,又遭逢刺客。韩健也知道她武功好不会被刺客所伤,才会去看顾欣儿的状况。并非有意丢下她。 今天她过来。是想让韩健哄哄的,她才好借机会“原谅”。谁知道韩健却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口吻,上来便在她面前说什么寻花问柳。她心想,这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心里愤然。柯瞿儿脸上却是一副冷笑模样。好似很感兴趣。 “韩公子素来知在下有爱美之心。这寻花问柳偷香窃玉之事,怎少的了在下?” 柯瞿儿说话声音很大,简直在说给围观人来听。她好像故意要让这件事令天下人知道一般。 旁边围观的人听说他喜欢“寻花问柳偷香窃玉”。男人自然认为没什么可比的,一个轻薄的浪荡公子而已,能文能武又有何妨?一个个自诩风流而多情,却忘了昨日是在哪家青楼妓所里过夜。 女子听到柯瞿儿的话,面皮薄的会想,原来还是个多情的美男子。那些羞臊一些的,便也想起自己如何被“偷香窃玉”起来。女子看过来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娇羞和窃喜。却也是偷偷摸摸,以小扇遮面。 这就好像听到了一个晕段子,顾着淑女形象不想笑,却面红耳赤心里欢喜的紧。 “那……阁下请吧。”韩健笑着作出请的手势。 “韩公子请。” 柯瞿儿丝毫不让,说是请,但她却抢先一步要走在前面。 韩健也不跟她计较。从背后看着柯瞿儿,他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欣赏,别人看柯瞿儿是把她当男子来看,比的文采风流英姿飒爽,而韩健看她却把她当成是个倾城佳人,看的是雪颈丰臀。 走了一段路,柯瞿儿便感觉出背后韩健灼热的目光,转过头来,不满地看了韩健一眼,道:“你引路。” 韩健一笑,心说这才是。你走在前面,连去哪都不知,那不是走冤枉路? 趁着两人身体交汇一瞬间,韩健凑过头低声道:“瞿儿,越来越漂亮了。” 话音刚落,脚背上便一痛,被柯瞿儿给踩了一脚。 韩健很洒脱,全然装作无事,在前引路。不多久,一行转过两道街口,便到了当日韩健与朱同敬会面,朱同敬说是要用来开妓所的店铺门面。 街路上仍旧很繁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只是过了两条街,他们也逐渐不再是众人所瞩目。 柯瞿儿顺着韩健的目光,看着一家挂着红灯笼,里面灯火辉煌的二层小楼,问道:“是这里?” “你来过?”韩健把头侧过去,问道。 “不曾有幸光顾。”柯瞿儿把头一撇,语气冷淡道。 这神态好像在说,明知故问,我怎么可能来过? “这里是南齐人开的妓所。里面会有不少南齐人的眼线,柯……公子进去之后可别太惹人耳目。”临光顾之前,韩健低声嘱咐了一句。 柯瞿儿听到跟南齐人有关,才知道韩健不是消遣她,故意在见到她之后来这种地方。不过她还是气愤不过,也不知是为何,她也吃顾欣儿的醋,但也明白这醋吃的没什么价值。她只好把这股恨意完全转嫁到韩健身上,怪韩健不解风情。 韩健引着柯瞿儿和阮平,带着几名随从到了妓所的门口。 抬头一看,妓所并未有匾额,也就是说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没有名字的妓所,又是新开张没什么“口碑”,照理说客人就少。但这妓所,明显超乎常规的热闹,很多客人都络绎不绝而来,令韩健颇为不解。 韩健在门口拉住一名形色匆匆的年轻客人,问道:“这位仁兄。这里以前不见有妓所,为何这般热闹?” “嘿,兄弟。你还不知道,这里面找姑娘,是不用花钱的,而且姑娘个顶个水灵,还不赶紧来?这是上元节,人来的少,平时,你等着排队吧!” 说完。那客人匆忙冲进去。好似晚了就连口汤也没得喝。 韩健心说这朱同敬真是有花样,居然来免费这一招。他以前听说过试吃试喝的,没听说过试嫖,客人不满意不用花钱。那还不是人人都来捧场? 一旁的柯瞿儿有些幸灾乐祸道:“哼。有什么好的。千人枕万人骑的。不用花钱,进房了之后还不知道要跟多少人做连襟呢!” 韩健皱眉打量柯瞿儿一眼,柯瞿儿也知道自己话说的有些过了。但她还在气头上。自然不会在韩健面前服软。 后面的软屏也有些犯嘀咕道:“少公子,这地方品流复杂……还是,走吧?” “走什么?不花钱的,也未必是坏的,柯公子眼界高,不妨进去品评一番?”韩健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说道。 “品评?那是好。”柯瞿儿说着,当前走一步,已经先行进了里面。 可一进去,她便想退出来。因为里面乌烟瘴气,吵闹声一片,放眼望去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根本不是平时她印象中妓所高雅而安静。 “这才是民间的妓所,柯公子,我们到楼上,看看能否找个位子坐下。”韩健笑道。 “嗯。”听韩健这么一说,柯瞿儿也不再多任性。 她突然觉得,来这么一个陌生而有些危险的地方,找个男人当靠山其实挺好,这样她就可以躲在韩健身后,看热闹而不用打打杀杀。 这也是当初她倾心于韩健的原因。柯瞿儿是个风中的浪子,她自己却极为渴望能安定下来,在一个懂得疼她的男人身边当一个小女人。而在韩健身边,她总能找到新奇感。 到楼上,每个房间也都是人满为患。因为是免费的,来的人也多,而显然这里的姑娘也不够分。 韩健大致看了看,每个房间里大概都有几个姑娘,这几个姑娘就好像一个个小绵羊一般,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生怕自己会吃亏。但在这种地方,她们不想吃亏也难。 韩健看过,却未从当中见到之前朱同敬给他看的那几个人,包括了曾在谢府想要烧死他的云萧萧。 “这位公子,可是在找相好的姑娘?”一个成熟而带着几分妩媚的声音从韩健身后响起。 韩健转过头,下意识称呼一声“兰娘?”仔细看,眼前女子虽然与京城中雨花楼的兰娘有几分相似,却比兰娘年轻了些许,没有兰娘那么风姿绰约懂得吸引男人的目光,却也是我见犹怜。 “公子说什么?”眼前风韵的女子稍微错愕,眉毛一挑,好似很灵动的眸子在说话一般。 “这位可是这里的鸨娘?”韩健笑问。 “妾身正是。妾身旻娘,见过公子。”说着,女子欠身一礼,风姿优雅,令柯瞿儿心生几分戒备之心。看着韩健的目光中也带了几分哀怨,好似自己的男人被人勾引了一般。 “这位旻娘,我们想找个房间坐下来说话,不知这里可还有空余的房间?”柯瞿儿忍不住打断韩健和旻娘的对话,说道。 旻娘笑看了柯瞿儿一眼,笑道:“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可真比我们这儿的女儿家还要美上几分。” “废什么话?”柯瞿儿不满道,“啰啰嗦嗦还想不想要打赏?” 韩健道:“柯公子,你这就有所见外了,难道你忘了我们来的目的?” 外人听来,他们好像在说风月,来妓所的目的自然是为寻花问柳。可韩健在进来之前便提醒过她,这里是南齐人开的妓所,因而来这里就要办“正事”。 “在下失礼了,还请旻娘不要见怪。”柯瞿儿歉意说道。 “公子说的哪里话。公子先前教训的是,做我们这般鸨母的,是陪着客人的脸色,要是客人不满意,就是我们做的不好。”旻娘倒是很大度的模样,悠然道,“里面有一间雅间,但要进去却不简单。需要过了我们这里一位姑娘的考题,若是过了,还要看姑娘是否赏脸。不知道两位公子是否愿意一试?” “这么麻烦?多给银子不行?”柯瞿儿指了指韩健道,“我这位仁兄,别的不多,银子他有的是。” “抱歉。”旻娘道,“我们的东家开这所妓所,并非赚银子,若是两位不想试,那妾身只好去问询别人了。” 柯瞿儿一听这话。傲气也就起来了。 “好。你说考题。看我们能否应的上来。” 旻娘笑道:“考题很简单。说,天生有颗星,为何星是亮的?” “星星是亮的?这不是废话吗?星星还有不亮的?那就是白天,白天星星不亮。”柯瞿儿说道。 韩健却没考虑这么无稽的问题。说是考题。这根本就不是考题。而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旻娘手腕,突然右手一抬,像是要轻抚鬓角。手上却是一亮。 瞬间,旻娘手往韩健胸口刺去。韩健也不假思索,一下便捏住旻娘手上的银针,而旻娘也后退两步,不再靠前。 整个动作发生的很快,以至于柯瞿儿反应过来时,她才发觉韩健已经注意到。本来她想赌气不帮韩健,但又舍不得,最后旻娘被迫退开,也是因为柯瞿儿手刀砍了过去。 因为小楼里热闹非凡,所有人都是冲着免费的妓所而来,也没人会注意到刚才小小的细节。即便发生了这等事,场面仍旧热闹非常。即便有人注意到,也不会认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会继续做他们自己的事。 “东王果然是身手敏捷,妾身佩服。”旻娘笑着收势,欠身行礼道。 韩健看了看手上银针,只是一根普通的针,上面连毒都没淬。旻娘要是有意要刺杀他,完全不至于会如此拙劣。 “旻娘就无须伪装,要作何,我们开门见山吧!”韩健冷声道。 韩健虽然察觉了旻娘的不正常,却也没想到这个看似风韵绝佳的女子,会有这么好的身手。所谓真人不露相,就算是柯瞿儿练的以内功为主,手上也会有粗茧。但这个旻娘,却是一副柔弱不堪,皮肤也好似从来没见过阳光一般的白。 “东王,请。” 旻娘笑着说了一声,在前引路。 韩健正要上去,阮平拉他一把道:“少公子,太危险了。要不要回去通知郡王妃?” “不用,不过你去同时侍卫,多调集点人手过来,我准备将这里查封!” “好,好。”阮平说着,脚步匆匆下楼而去。 随后,韩健和柯瞿儿跟在旻娘身后,到了二楼拐角一个房间。房间因为是刚隔出来的,还是很新,上面的油漆甚至都没干。 “请。”旻娘转过身,笑道。 韩健在旻娘引路下,进到屋子里。 屋子里虽然经过一番修饰,但毕竟是新的房间,里面很多摆设还不完善。 当中的地方,摆着一张席子,生着檀香,虽然没有火盆温度却也很高。韩健猜想这屋子应该有水汽来加热,这也是如今南方一些建筑的惯有保暖方式。 地席上摆着一张八角桌,上面有瓜果点心,还有茶水。 韩健和柯瞿儿也不客气,直接坐下,而旻娘也走上前,却将布鞋脱下,才上了地席。她并未穿袜子,里面是一双小脚,简直是三寸金莲,令柯瞿儿也不由多望一眼,那么一副小脚是裹脚过的。柯瞿儿作为女子,自然听说过裹脚,但这却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裹脚后的模样。 “这位公子见笑了。”旻娘见柯瞿儿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笑道,“妾身乃是南方人,五六岁便要缠足,不似北方的女娃,就连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很少会有这等习惯。裹了脚的女人,好似上了枷锁。说到底,我们还不是为了令两位公子这样的男人欣赏?” 韩健听这话,明显是另有所指。韩健猜想,以这旻娘刚才的身手,定然不弱。一个裹脚的女人,却是练武还练的不错,就说明她身世很坎坷,否则真会如她所言,裹了脚好似上了枷锁,怎会出来行走江湖? “旻娘大冬天不穿袜子,不怕冻着?”韩健笑问。 旻娘弯膝跪地而坐,将脚藏在衣裙中,笑道:“东王说笑了。我们南方人,可没有冬天一说。女子常年都在闺房中,怎知外面的苦寒?” “说的好。”韩健笑着揽过柯瞿儿的腰,道,“女子就应该在闺房中,安安乐乐不思疾苦。瞿儿,你觉得如何?” “你!”柯瞿儿对旻娘千防万防,却没料到韩健会来这一手。 被韩健突然抱住,尽管她心中羞恼,却也只是瞪着韩健,并未推开。 旻娘见韩健似笑还笑,而柯瞿儿则是欲拒还迎,不由抿口一笑。韩健也是哈哈一笑,柯瞿儿却是暗自在韩健身后捏了一把,就好似两人初见面时,尽管抱在一起,却在做小动作。 “东王稍候片刻,您想见的人,很快便会过来。”旻娘妩媚一笑道。 “我想见的人?旻娘倒将我说糊涂了。” “难道东王不是为萧萧姑娘而来?”旻娘有些惊讶,“朱上师临走之前,对妾身可是交待过,说是东王一定会来,而且是为萧萧姑娘来。还让妾身好好招待东王。” 韩健笑道:“有旻娘这样的绝色佳人在,我哪还记得什么萧萧姑娘。不如,今日就由旻娘来作陪,不知如何?” 第三百三十五章风韵佳人 旻娘听到韩健的话,掩口轻轻一笑,忽而眉角含春望了韩健一眼,好似情意款款,韩健却也能觉出,这只是逢场作戏的神色。 “东王新婚燕尔,身边有娇妻相伴,如今又有红颜知己作陪,哪个不是倾国之色。东王又怎会看上妾身这蒲柳之姿?东王还是莫拿妾身开玩笑了。” 说完,旻娘神色间又露出几分失望,好像是不能入韩健的眼而感觉遗憾。 韩健心中不由想,旻娘虽然与兰娘在容貌上有几分相似,却是不同的两种性格。兰娘善于掩藏,令人感觉她会拒人千里之外。旻娘则不经意间露出可以令人予取予求的姿态。 不过他也明白,这可能是旻娘上来就知道他是东王有关。在权势面前,女人有时候不得不放低姿态。 “旻娘未免妄自菲薄,以旻娘如此姿容,较之内人恐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旻娘又掩口一笑,却也好似很消受韩健的赞美之色。 随即她起身,笑道:“东王见谅,妾身先去观览为何萧萧姑娘仍未过来,怠慢了东王,这罪名妾身可担待不起。” 韩健想起当日云萧萧一副顽固模样,心中登时也觉得没什么趣味。 韩健从开始就没对云萧萧产生过好感,也无太大恨意。韩健也知道云萧萧是听命于谢汝默,就算她不出手,同样也会有别人放那场火。 说着,旻娘已经退出屋子。韩健则起身到窗户前看了看。对后院情况有所了解。 “哼,我在这,你就勾引别的女人,她年纪还那么大。背地里你还不知道勾引了多少呢!”柯瞿儿刚才一直隐忍,到此时也终于忍不住发作。 之前她就一直对韩健当日舍她而去之事耿耿于怀,如今被韩健“霸王硬上弓”抱了抱,她气也消了几分,只是对韩健跟旻娘的**看不过眼。 韩健回到地席上坐下,抱住正在生闷气的柯瞿儿,道:“我不勾引女人。怎把你勾引到手?再说这等场面话。乃是风月场的规矩,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柯瞿儿被韩健抱着,还是气鼓鼓的,不过却也放下一些姿态。尤其是当她想到其实自己也跟韩健之间根本就无名分。“你就不能装作对她冷淡些?我就是看不过眼……你对她好。” 韩健听这话。也不知道这个“她”指的是旻娘。还是顾欣儿。 反正答应下来也不少块肉,韩健便笑着点头答应。柯瞿儿这才消了火气,把身子也靠了过来。 “你还没说。这次为何会到江都来。”韩健道,“你师傅怎样了,南王世子,可是放了?” “呃……不知道。”柯瞿儿道,“我好些日子没见师傅了。见不到她老人家,也没人给我事做,我就来找你了,你却……那样对我。” 韩健想起当日左谷上人一副气定神闲,将他的大舅子杨曳掳走,到此时,韩健仍旧不清楚左谷上人绑人的目的。 照理说,杨曳毕竟年轻,一般不会牵涉到左谷上人什么事。左谷上人绑架杨曳,应是为跟杨洛川谈条件。 但到最后,左谷上人也始终未提及过条件,反倒是趁机将人带走,下落不明。 “这次你不准备走了?”韩健再问道。 “我……我也不知……”柯瞿儿有些迟疑,说着,身子还靠紧了韩健一些。 韩健能感受到怀中玉人对自己的痴恋,可惜柯瞿儿是江湖中人,她也飘泊不定。就算一时能留下,她师傅一出现,她还是要乖乖跟着走。 韩健心想,要是把左谷上人也一起留下,那就没问题。左谷上人虽然年纪有三十多,可毕竟在韩健看来年岁也“正好”,只可惜左谷上人身上的“刺”太多,而左谷上人也不会对他这样的后生“感兴趣”。 “你师傅嫁过人没有?”韩健突然臆想翩翩问了一句。 柯瞿儿一听,马上抬起头瞪着韩健,蹙眉道:“你说什么呀!师傅冰清玉洁,怎会嫁过人呢?哼,你这个花心鬼,别打我师傅的主意!” 韩健一笑道:“切,说说而已,何必如此当真。” 柯瞿儿揉了揉鼻子,重新靠在韩健怀里,道:“我师傅这些年,其实也挺辛苦的。当时我也想,要是师傅找个师公,可能就没那么辛苦了……嘻嘻,我也能自由一点。” “说到底,你是为自己考虑吧?”韩健打趣道。 柯瞿儿一时沉默不言,过了一会,她才幽幽低声说了一句:“其实你当我师公也没什么不好……” 声音很轻,却被韩健听个清楚。 韩健正要说,门口传来声音,是旻娘回来。柯瞿儿从韩健怀里出来,腰却还是被韩健揽着。 旻娘进屋时候,显得有些不自然,韩健猜想大概是阮平把东王府的侍卫给叫了来,准备查封铺子。 “旻娘不是说去请萧萧姑娘,怎的好似忧心忡忡?”韩健见旻娘立在地席之前并不靠近,笑着问了一句。 旻娘勉强一笑道:“官府……来人了。说是要封了这里,东王……何不出去瞧瞧?” “哦。人是我叫来的,我来这里光顾,外面人太多不好,我也只是想求个清静。” 旻娘道:“原来如此,东王早说,妾身就没这么多担忧了。” 说着,外面哄闹声一片,是阮平带来的地方官员和差役,正在外面驱赶客人。 本来作为妓所的负责人,旻娘应该出去照应着,但她也不敢怠慢韩健,便立在那里,不进也不退。直到外面楼上楼下都安静下来,以她的猜测,整个妓所里的客人都被赶走,只剩下韩健这房间没有进来人,但她却不知妓所的姑娘都被安置去哪里,是被人押下楼,还是被赶进房里。 “旻娘,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也不是为见云萧萧的。你们朱上师离开之前,便已猜到我会来,除了云萧萧的事,就没对你交待什么?”到了这份上,韩健也不用再虚以委蛇,便直言道。 “有。”旻娘也直言不讳,“朱上师让妾身交一封信给东王,说是东王一位好友所写。妾身不敢擅启,并不止里面内容。” “那就劳烦旻娘把信交给我。”韩健伸出手道。 旻娘将手伸进內襟衣兜,取出一封用油纸包起来的信,却无信封,而只有信笺。 韩健让柯瞿儿起身帮转交过来,到他手上,他便打开。 里面内容果然为司马藉所写,信应该是在齐朝人监督之下所写,不过里面还是用了一些他和韩健才懂的暗语,像是在描述生活,却也表露了自己被人软禁的无奈。 不过在信的后面,他却说齐朝人准备招纳他做官,被他屡次拒绝,才会有诸多刁难。 韩健看完信,不由苦笑。好的一点是司马藉仍旧平安,南齐人并未将他下狱或是太为难他。 “除了这封信,你们朱上师还有何话说?”韩健将信收好,问道。 “朱上师言,东王前来,自会问你我留下什么话。你便直说,东王府有何困难,只管提,如此便算是两国相交友好。名面上不能说的事,暗地里可说清楚。就算东王不答应当初我所提,齐朝也并不准备趁火打劫,可谢相如何想,那就不一定了。” 旻娘将朱同敬的话复述的惟妙惟肖。 韩健听了,不由一笑。朱同敬在离开之前,应该是想明白了自己被利用了,又不能不走,只好借坡下驴,让旻娘把话转告,说的好似是他早就洞察先机一般。但韩健很清楚,朱同敬在东王府的时候绝不会料到会有借粮这一出。这时候的朱同敬应该也很郁闷,但也知道就算揭破了东王府的谎言也无济于事,是他也会趁着粮食价格低,把粮买回来囤积。 “朱上师是聪明人,旻娘也是聪明人,看来何事都瞒不过二位。”韩健笑着起身,柯瞿儿也随之起身,“瞿儿,你到外面等,我有话单独跟旻娘说。” 柯瞿儿警惕地打量着旻娘,她对这女人刚才偷袭韩健的事仍旧耿耿于怀。但韩健这么说,她便只好先到外面去。 等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旻娘明显有些不自然。 “旻娘可是有兄弟姐妹?”韩健没来由问了一句。 “东王……此话何意?”旻娘不解地抬头看了韩健一眼。 韩健笑道:“是这样,我曾见过一人,与旻娘容貌有几分相似,料想可能是你的姐妹。” “东王说的应该是我一位堂姐,她也是为我朝中人,东王见我堂姐之地,应该是在洛阳。” 韩健没想到旻娘回答的如此爽快。连兰娘是为齐朝做事这种事也说的这么清楚。 “那你堂姐现身在何处?”韩健走上前,靠近旻娘问道。 旻娘没想到韩健私下会如此靠近她而不怕被她所刺杀,她神色间有些不自然,想避退,但韩健已经咄咄逼人走上前来,离她甚至不到一尺距离。 旻娘低下头,神态拘谨道:“妾身不知。” 韩健笑着用手抬起旻娘的下巴,与她双目对视道:“旻娘如此令人心动,不知我是否有幸会与旻娘你共度**?” 第三百三十六章门不当户不对 若是一般女子,听到这样的邀请,必定会羞恼异常。可毕竟旻娘出身妓所,明白如何迎合男人。 但她也并非只是个风月女子。她真正的身份是细作,一般的鸨娘也是不需接客的。韩健如此咄咄逼人,令她也稍微有些吃不消。 “东王如此抬爱,那妾身自当扫榻以待。”旻娘一副娇柔不堪的模样回道。 韩健哈哈一笑,没有再欺身上前,而是转身出了屋门。 等他出门口,外面的侍卫都已经严阵以待。柯瞿儿则是立在扶栏边,气鼓鼓地看着韩健,像是听到韩健跟旻娘的对话。 “少公子。”韩健这一出来,阮平和侍卫迎了上前。 “走。”韩健跨出脚步,招呼一声。 到门口,衙门的衙差也在迎候,韩健让侍卫通知那些衙差,妓所暂时不用查封,不过却要“整顿”,就是不允许其开业。 朱同敬开免费妓所,弄的乌烟瘴气,韩健作为一地之主,自然不希望民风教化到伦常败坏的地步。 刚出来,迎接韩健的马车也到了。 “阮平,你先回去,有时间再聚。”韩健说了一句。 “行。”阮平本来就没什么兴致出来,听到韩健的话,便要告辞离开。韩健叫人送他回去。 等阮平走了,韩健才看着柯瞿儿道:“上马车。” “为何要上马车?”柯瞿儿脸腮绷得紧紧的说道。 韩健拉了她一把,旁边的侍卫倒是不以为然。不过一些旁观的衙差和行人则神色有些怪异。毕竟此时的柯瞿儿是一身男装打扮。 “哼。”柯瞿儿好似很生气,不过却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韩健拉拉扯扯,便上了马车,而韩健在跟侍卫交待了几句,随后也钻进去。 帘子合上,马车里漆黑一片。柯瞿儿明显有些不自然,靠着马车一边,对韩健不理不睬。 “刚才还好好的,又怎么了?”韩健上前拉着柯瞿儿的手道。 “别碰我,你居然跟那样……的女人有来往!”柯瞿儿说着发怒的话。却像是在娇嗔。说的话也很委屈。 韩健一笑道:“你是说那个旻娘?你都听到了?” “本来担心你有危险,才靠近了听,谁知道……哼,你居然说那种话……” 韩健笑着揽过她。道:“有些事。你不明白。” “你又要说什么?难道你说那样的话。又是为了什么大事?”柯瞿儿不满道,“我是不能跟你一样,可我也不是稚童。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事,什么是胡说八道!” 韩健道:“那若是我真要跟她有些瓜葛,为何不直接留下?” 柯瞿儿这才稍微想了一下当时的处境,神态也稍微和缓了一些,此时马车已动,柯瞿儿也不知道马车驶往何处。 “可能是……我在外面。”柯瞿儿有些迟疑道。 “我完全可以将你送走。”韩健道,“说起来,这旻娘,乃是齐朝的探子,这样的人我防备都来不及,怎会真的跟她有所瓜葛。我之所以那么说,是想试探,要是我所料不错,她应该会马上离开江都,而不会留下。” “你为何那么肯定?”柯瞿儿问道。 “一来我暂时封了她的妓所,而且她的身份已经暴露,这是探子的大计。这道理你该清楚,要是你去刺探消息,身份败露了,还会留下来?” 柯瞿儿微微想了想,的确有几分道理。一个探子没有道理会身处险境而不自知,她是走江湖的,自然清楚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再者,我跟她提出了如此无礼的要求。她虽然是以鸨娘的身份来刺探军情,但毕竟也是个女子,没有哪个女子会视自己的贞节于不顾,我那么说,其实也只是想逼走她而已。” 柯瞿儿听到这些话,神情终于舒展开,歉意道:“那……是我误会你了。” “瞿儿,有时候你也太急躁了。事情听我说明白不就好?”韩健把柯瞿儿搂在怀中,说了几句温存话,柯瞿儿好似是知道自己误会了韩健,又是在暗处,连身子都软绵绵的任由韩健“轻薄”。 “这是要去哪?”柯瞿儿突然想起来,挣脱开韩健,打开车窗往外看了看。 韩健道:“你不是说你暂时无去处?我准备把你送到东王府的一处宅院安置,这样我找你也方便一些。” “这样……不好吧?”柯瞿儿有些迟疑道,“我们……什么名分都没有……” 韩健知道,在这年代里,女子最重视的也是贞节和名分。女子选了夫家,就要从一而终,他们虽然需要恪守妇道,但同样,她们也不希望所托非人。要是没有正式的名分,就缺少了安全感,被人遗弃也不会有人可怜。 “若是你愿意,现在就可以进门。我会让东王府那边给你入籍,以后你就是东王府的人。”韩健道。 说到入籍的事,柯瞿儿反而又迟疑了,想了想道:“我……还是要先问问师傅。师傅她老人家虽然没反对我和你在一起,可成亲这么大的事,没有她老人家的准允,恐怕不行。” “行。”韩健笑道,“我只是暂时给你找个地方安置,你也别多想。以后,我肯定会将你金屋藏娇,你想跑也跑不掉。” 柯瞿儿这才温情脉脉重新投到韩健怀抱中,笑问:“什么金屋藏娇,好难听……金屋是用金子做的屋子?” 马车移动中,韩健笑道:“金屋当然是金子做的屋子,金碧辉煌,以后就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让你连剑都拿不起来。” 柯瞿儿听的也不由情动,可惜总是碍着一些事,韩健想进一步的时候,她便开始用针来刺韩健。韩健只好收起色心,搂搂抱抱却也是郎情妾意好不自在。 …… …… 从宅院出来,韩健便要回府。夜色已经很深,外面的花灯会也告结束。 本来柯瞿儿也想去外面参加花灯会,有情郎作陪,在她想来游花灯也是很惬意之事。但韩健却执意送她回去,因为韩健惦记家中娇妻。 韩健也知道,给柯瞿儿安顿好,这只金丝雀也会悄然飞走可能都不会跟他说一声。一个小笼子关不住她。 回到东王府,韩松氏和韩崔氏二人正在正厅里,好似在刻意等他。 “二娘,三娘,怎还不睡?”韩健进屋坐下,很轻松问道。 “你出去这么久,怎现在才回?”韩松氏起身,让丫鬟将饭食和补品送上来。 自从韩健成婚,家里的姨娘们特别注意跟他进补。韩健也知道是姨娘们想早点抱孙子,便也从来都是逆来顺受。 “出去走了走,耽搁了点时间。”韩健笑道。 “不说实话。”韩崔氏白了韩健一眼道,“我和你二娘已经知道,今天你带了阮平去了妓所,还让王府的人把妓所给查封了。可有此事?” “你们消息真灵通。是有这么回事。”韩健笑道。 “还笑。”韩崔氏埋怨道,“三娘问你,今日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哥,是谁?” 被问及柯瞿儿,韩健迟疑了。本来他和柯瞿儿的事也没必要隐瞒家里的姨娘,可柯瞿儿出身草莽,而且还是朝廷钦犯,曾经刺杀过女皇。她的身份都是忌讳,韩健也知道说的清楚了,家里的姨娘肯定不会答应他迎这样一个女人进门。 “是我一个朋友。”韩健道。 “你那朋友,可是江湖中人?”韩崔氏板起脸问道。 “三娘怎会这么问?” 一旁的韩松氏道:“三妹,就跟健儿直说了罢。” “嗯。”韩崔氏点头,看着韩健,“健儿,我和你二娘已经知道那公子,便是曾刺杀陛下的女刺客。姓柯的姑娘。其实我们也知道她跟你关系匪浅,以前也帮过你,后来也进宫帮你将陛下救出。但她怎么说也是绿林中人,你要与她做朋友,我和你二娘都不反对,若是你想……迎她进东王府,那绝对不行。” 韩健也早就料到这些姨娘会有如此反应。 “三娘,我问你,你进东王府的时候,也要通过那么多人准允,需要一层一层去问询他们是否可行?” 韩崔氏板起脸道:“你这小子,怎么说话!” 韩松氏在一旁道:“三妹,你也别说了。健儿累了一天,让他回房去休息。” 韩崔氏见韩松氏神色,便知道她有话私下说,便点头,让丫鬟打灯笼送韩健进内院。 韩健知道这两个姨娘肯定会私下说关于柯瞿儿的事,他也拦不住,便不再理会,径直出了正厅,连晚饭也让人送到他房里去。 等韩健走了,韩松氏才道:“健儿一向任性,他跟那柯姑娘交情匪浅,你这么说他哪里肯听。还是叫人去跟柯姑娘说,试着让她离开健儿。只要健儿找不到人,我想,他没多久便会忘了。” 韩崔氏有些迟疑道:“二姐这办法恐怕不妥,那柯姑娘乃是江湖中人,对金钱财物视如粪土,若是这么去找,她怎会轻易离开健儿?而且听说她武功卓绝,当日刺杀陛下,上百宫廷侍卫都奈何她不得,这要是一言不合……” 韩松氏想了想,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第三百三十七章军事助手 正月十六,韩健如往常一样早起。等他梳洗过吃过早饭,便要处理正事。 身为东王,虽然可以生来享受荣华富贵,但也要承担他自己的责任,便是要挑起东王府的大梁。 早饭过后,北方的军情传来,说是洛阳方面已经发兵攻打江都的北部重镇洛州,从各方渠道回馈的消息来看,这次洛阳方面出兵有七八万兵马,近乎是洛阳除了要正常守备之外,所能调出的全部兵马。 紧急军事会议在东王府内进行,这次军事会议,出席的都是江都军方的实权人物。其中也包括刚被提拔起来的正将张行。张行在韩健离开军营进城之后,一直负责城外十万大军的调度。随着这些日子的调度,十万兵马有部分已经归乡,而其中主力部分,仍旧驻扎在江都城外,随时听候调遣。 这次会议,韩健有意没让朝廷洛阳派系的人参加,而好似是东王府的闭门会议。 会议一开始,韩健便将前线的战报通报了一下,将大致情况说明清楚。 “……除了洛阳方面的兵马,北王府驻扎在黄河以北的四五万兵马也随时会动身南下,抵达洛州,前后不需三日……” 洛阳的七八万兵马,加上北王府的四五万兵马,一下子就是十二三万兵马。 而江都的正规军,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万,还有接近十万的守备军。守备军虽然在战时也会被调用,但毕竟并非正规军。武器落后训练又跟不上,以至于战斗力低下,甚至有的地方守备军以老弱病残居多,连看个城门都嫌累赘,调上前线也不堪大用。 而此时东王府在前线洛州的驻军,有七八千之多。都是在年底这段时间从洛州周遭的州府调过去应战的,但这七八千兵马,也完全是地方守备军。其中有作战能力的可能只有三四千之多,守城会很困难。 “……诸位,如今情势紧迫。有什么便直言。”韩健最后看着在场所有人道。 韩健把前线的状况说完。在场的人也会感觉到压力。在描述洛州驻军时候,韩健有意将兵马提高到两万,一来是给将士信心,二来是为了防止有洛阳细作混在这些军将中。走漏军情。 韩健把话说完。在场却没人说话。 一般的军事会议。除非特别有见地的人,否则不会挑头来发表意见。这是需要担责任的。只有别人发表了意见,在根据其讨论。才是一般有经验军将所为,这样就算要担责任也会很轻。 见在场人不说话,韩健坐回椅子上。 韩松氏起身,带着几分薄怒道:“如今东王已执掌东王府,你们这些都是东王府的忠臣良将,难道这时候就是让你们来不说话的?” “郡王妃见谅,我等不言,乃是因并无良策。”一名军将道,“此时最好办法,莫过于增派援军。但如今东王府情况,我们不甚了解,如此决定还是应交由东王来做方为合适。” 韩健一笑,这就是推诿责任了。 他也知道这些军将推诿责任,也跟这些日子以来江都粮价的起伏有关。说到底,涉及到江都地方商贾和富户的,不但有江都的行政官员,还有这些武将。 这些人的背后,可能都有不少的富贾来支持,这次富贾损失惨重,连这些军将也会跟着有损失。说到底,他们对东王府带着一定的愤恨,责怪韩健跟南齐用城池换粮食,反倒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在他们看来,韩健独断专行,什么事都不需要他们来帮忙。这也是韩健在最初提出借粮构想时候想到的。 “既然如此,那今日的会议,就到此结束。”韩健起身道。 “结束?健儿,你……”韩松氏惊讶打量着韩健。 现在洛阳和北王军的兵马都已经发兵来攻打东王府的军事重镇,已是迫在眉睫,会议结束,应该就是马上出兵应战。但韩健却如此轻松地说会议结束。 “诸位,请回吧。”韩健朗声道。 在场的武将虽然对韩健多少有些意见,但也没想到韩健会如此直接,面面相觑一番,只好先行礼退下。 等人都走了,韩健坐下来悠闲拿起茶杯喝茶。韩松氏道:“健儿,你又搞什么鬼?” “二娘,你没看出来,这些人心怀戒备,就算你再说下去也是徒劳无功?”韩健突然说道。 “他们都当是你用江都的城池换了粮食,只要将来他们知道你是冤枉的,自然会改变成见。你不会因跟他们计较这个,连涉及到我东王府的大事都不理了吧?” “二娘你听我说。”韩健见韩松氏有些着急,道,“其实这几日,我已经找了部分军将谈论过这事情。洛州的防务也有所准备,就算是贼军发兵二十万,一时三刻之间也不会攻陷洛州。” “你怎会有如此自信?”韩松氏惊讶道。 “二娘好像忘了,现在正是深冬,天气寒冷异常。这时候强行攻城并非良策,我猜想,就算是洛阳发兵,也是虚张声势,想趁机令洛州军民不战自溃。这时候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兵马和粮草支援,令城中军民上下齐心……” “如何才能上下齐心?”韩松氏听韩健的话,便感觉不太妙。 “当然是要我这个东王,亲自上前线去督战。”韩健笑道。 “你说什么?”韩松氏先是惊讶,继而是愤怒,道,“健儿,你别说你又决定了,不让二娘说!这次,你说什么都不能离开江都半步。” 韩健安慰道:“二娘想多了。我是说上前线督战,却也没说是现在。如今陛下不在江都,我就算是再任性,也知道江都少不了我。” “你的意思是?”这下韩松氏是彻底糊涂了。 韩健想了想措辞,道:“我只是说不马上去,但怎么说,还是要去的。因为在洛阳和北王府两方夹攻之下,洛州终究也坚守不过两个月。过了洛州这关,我们再想组织有效的防御,军心溃散之下便难比登天。” 韩松氏想了想,执意道:“二娘不想你到底要做什么,但你现在就是不能走。你走了,东王府就彻底垮了!你可要三思而为之。” 韩健笑着点头,韩松氏才稍稍放心。毕竟韩健说之前几天他已经跟军将商议过,那就是没有大事。 “二娘,先头部队我已经在筹集,大约有两千骑兵,会直接从东路北上,从江州斜插往上,对洛州形成支应。如此没问题吧?” 韩松氏点头道:“没问题。这些事,你可以自行拿主意。不过你身边得有人帮你,二娘身边,的确找不到一个能信得过的军将,真是愁人!” 韩松氏发愁,是因为韩健这次的借粮近乎把江都的士绅得罪了个遍。而那些军将就算是有心帮韩健的,也要看着那些士绅的脸色,自然不敢太出头。 韩健笑道:“我身边倒有个好的帮手,就怕二娘不敢用。” “谁?”韩松氏蹙眉打量着韩健。 “就是苁儿,我的夫人。她在南王府,就是治军有方,这些年南王府的大小军事事项,都经过她的手,你说她有没能力帮到我?” 韩松氏先点头,继而摇头,道:“她是你的妃子,不能抛头露面。而且,她还是南王府的人,你就这么信任她?” “二娘你也是东王府的妃子,不照样抛头露面?再者,二娘你是惦记娘家人多一些,还是东王府?” 韩松氏横眉冷对韩健一眼,道:“健儿,不许你再拿二娘和你的那些姨娘开玩笑!这种话,说出来成何体统?” 韩健一笑,住口不言。 “既然你相信苁儿,让她帮你也无妨。这些日子看她,也的确很守本分。不过南王府那边,你要应对一下,眼看我们要发兵北上,但南王府的兵马仍旧字我江都城外,始终是个隐患。” 韩健道:“有苁儿帮忙,相信南王府那边也容易斡旋。” 韩松氏不再多说,借口要去跟韩崔氏商量事情,便先走了。 而韩健则先去了旁院,将消息告知了杨苁儿。 本来韩健以为杨苁儿听到这消息应该很高兴,但见杨苁儿冷淡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猜错了。 “苁儿,你不乐意?”韩健问道。 杨苁儿有些懊恼道:“让我帮你?你觉得我有这能力吗?” 韩健一笑,他知道杨苁儿应该还在为之前他们一起从洛阳回来时候,她一路上遭遇到的挫败感而耿耿于怀。 韩健在路途中,已经表现出他并非完全不懂行军打仗。 “苁儿,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的那些能力,说到底都是野路子,要是遇上正经的交战,以我那些野路子怎能取胜?没你在身边,我还真的不行。” 杨苁儿眯着眼看着韩健,好像要从韩健目光中读出这句话是否真诚。 “你说真的?”杨苁儿一脸疑窦之色问道。 “千真万确。”韩健言之凿凿道。 “那好,我可以帮你。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杨苁儿心里好像在打着小算盘,说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构筑防线 韩健见杨苁儿说的正经而不苟言笑的模样,笑道:“怎么个约法三章,你说。” 杨苁儿脸上带着几分傲气道:“让我从军,就要对我信任,若是我做的不妥,你也不能当面斥责。” 韩健心想,这应该是杨苁儿怕丢面子,现在身份又是他的王妃,出来抛头露面,脸面本来就很重要,要是韩健在人前斥责她更会令她难堪。 “这是自然,既然我让苁儿你出来帮我,我便会对你信任。”韩健道,“说下去。” “第二章,若是我做的不对,你还要帮我,不能让我错下去。” 韩健为难道:“苁儿,你这又让我帮你,还不许我打击你,我很为难啊。” “这么说你就是不答应?”杨苁儿眼神一冷,好像有些失望道。 “不是不答应,就是……按照你说的来。不能名面上说,我们可以私下说,就算是枕边说也挺好。”韩健笑道。 “什么枕边。”杨苁儿脸上一红,道,“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我不是想让你徇私,但……我的确有会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能都放任我!” “行。”韩健觉得这话也有道理,答应下来也不吃亏,“还有第三条。” “第三章,就是……我在军中之事,你不能对外人说,我不想……让南王府的人知道……” 杨苁儿说着,神色也稍微一暗。韩健心中一叹。杨苁儿始终对跟韩健一起离开豫州之事觉得心有愧疚,她这次任性出来,等于是放下南王府的事,而心向着丈夫这一边。 “苁儿你说的,为夫自然照办。”韩健拉起杨苁儿的手,道,“这次你从军,主要是做我的助手,你的身份,在军中也会绝对保密。相信不多久。我们夫妻又可以一同出征。到时候才是让别人领教我们厉害的时候。” 杨苁儿听韩健说的,脸色稍微好转,笑道:“就知道说大话。就算你有些本事,在战场上。战局也是瞬息万变的。哪有百战百胜的将军?” 听杨苁儿这么说。韩健心中也放心,上前安慰两句,并表示会认真对待与南王府结盟之事。杨苁儿才彻底开解。 …… …… 有了杨苁儿这个帮手,韩健可以弥补很多军事理论知识的不足。 韩健也心知,自己根本不懂什么行军打仗,他所学的军事知识,要么是纸上谈兵,要么是头脑灵活想出来的。真正上了战场,很多事不是靠投机取巧能解决的,杨苁儿军事理论丰富,足够当个古代行军作战专业的教授,韩健在她面前只能算是个学生。 韩健很乐得让杨苁儿来教他,而不是找个将领来教。韩健毕竟要顾自己的面子,他是东王,要有足够的威仪,而让别人来他也不放心。只有杨苁儿,才会诚心实意来帮他。 一家人,好办事。 之后几天,随着北方形势的紧张,洛州防线进一步告急。 洛阳军队已经接连拿下洛州周边的几座郡县,形成对洛州的两面包夹之势,而且洛阳军队之后,还有北王军虎视眈眈,令洛州战吃紧。 为了应付来势汹汹的洛阳军,洛州一线的守军只能暂时撤往洛州,困守孤城,而放弃了洛州周边一些还算坚实的要塞。 也好在,洛阳军队进入到县城之后,没有大肆搜刮,令地方百姓保持了太平。不过这也令前线的战事往恶化的方面发展,洛阳军以收拢人心为主,会令江都将士产生懈怠之心,不会死命反抗。 在江都方面,韩健先派出一直先锋军,从侧面斜插,准备对洛州形成支应。也令洛州守军知道,在自己的后方有军队能提供支援。 但这支先锋军,毕竟人数太少,只有三千骑兵,关键时候能援救上,却也是杯水车薪。 而更多的援军,韩健已经筹备好,是由张行和一些江都地方上的老将来负责,率领一支两万多兵马的军队,步步靠拢洛州,一边沿途构筑城池之间的联防线,一边对洛州形成援助。 但有心人能看得出,东王府并无心在洛州形成苦战。洛州虽然地处江都之北,是江都北方的要隘,但洛州也太过险恶,自古以来兵家为了洛州也多有研究,对其地形以及城防和城中巷道情况甚至都了如指掌,这种情况,洛阳兵马显然是有备而来,若是要坚守,东王府的支援线又太长,很容易被切断粮道。 韩健对舍弃洛州的想法,跟杨苁儿不谋而合。 杨苁儿也认为,洛州虽然是这次战事的焦点,却也并非是决定胜败的地方。这次洛阳军南下,只有深入到腹地,才有机会将其一举击退。在她看来,杨余这次登基,人心不稳,是想用一场战事来树立威望,同时证明他是江北之主。 问题是,杨余这次出兵也算是很仓促,前后准备时间不过两个月,很多军备物资都也是临时拼凑出来,很多还是跟北王府“借”的。这种情况下,洛阳军步步为营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若是东王府在洛州坚守,那势必将主战线定在洛州一代,这对东王府不利,其中有补给上的问题,还有北王府支援明显要比豫州支援轻松许多。因为洛州距离豫州至少有上千里,南王府对此可是鞭长莫及。 一旦洛州经过苦战之后失守,就进入到杨余的盘算中,杨余可以步步为营,以洛州为据点,顺势扫荡江都境内的残余兵马,进而进逼到江都城下。因为江都兵马在洛州苦战中损失惨重,在江都防御战中也形不成有效的阻击,江都城破也是迟早的事。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坚守洛州的基础上,等杨苁儿分析完,韩健觉得她分析的很有道理。 若是放弃洛州,将主力回调,在江都以北,仍旧有不少的城池可以形成防御,有效阻止洛阳军进逼江都城。这时候,洛阳军的补给线就会跟着拉长,而江都主力无折损的话,那洛阳兵马将会步履维艰。适时的。江都可派出一路兵马袭击其背后。断其粮道,战事就会往对东王府有利的方向发展。 韩健把杨苁儿的建议跟韩松氏等人说了,韩松氏对韩健放弃洛州的看法表示了担忧。 韩松氏觉得,没有哪个将军。会在开战之前置自己的百姓于不顾。要是放弃洛州。让正在洛州准备坚守的军民知道,那会何等失望。 韩松氏分析了利害,认为韩健就算是不准备在洛州坚守。也要作出一副死守的模样,只有如此,才会令东王府上下觉得是因为战事不力,才不得不放弃洛州,而不要一开始就放弃,令整个东王府上下都感觉韩健是不顾道义。 “二娘,你说的有道理,可我们做到怎样的程度,才会令别人认为,我们不是不战自溃,而是不得不退?” 韩健的问题也把韩松是给难住了。 韩松氏虽然经营东王府多年,但也主要是打理账务和军需上面的事。这些年江都之地风调雨顺,连与南齐的边境纠纷也很少,南齐在这些年将军事重点都放在南王府那边,可说是对东王府一边不顾不问。她根本也无行军打仗的经验,所能倚重的,也是韩崔氏和韩昭氏两个能披甲上阵的姐妹,韩健的问题也把她给问住了。 “健儿,你这是不准备听二娘的话?”韩松氏蹙眉道。 韩健正色道:“我只是听二娘说的这么头头是道,还以为二娘已经有了好的建议。既然二娘尚未想好,我也会回去想办法,试着按照二娘你所说,顾全大局的同时,还要令江都上下一心。” “你能这么想就好。”见韩健将走,韩松氏再提醒道,“但健儿,你……千万可别意气用事,二娘现在就怕你再像以前那样,做什么事都是率性而为,要是你离开江都,江都彻底要乱套!” “行了二娘,你真啰嗦。”韩健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心中却对韩松氏多有感激。 说到底,韩健和韩松氏根本无任何血缘关系。但韩健从出生开始,这个二娘就唱着黑脸,既要栽培他,还不能太宠着他,有时候甚至还要来罚他。这种亲情,也令韩健感觉到这个家的温情,再世为人,要是没有这一家人,他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连他自己都不敢想。 …… …… 很快,韩健和杨苁儿商议过,便得到一个结论,就是洛州的坚守,只能持续到开春,而且在开春之后,必须要舍弃洛州,不能再继续坚持。 作出这样的论断,主要从双方军力的对比以及粮草物资的供应上。 江都若是要对洛州形成不断的支援,就要损失不少的粮食和物资,是运输途中的折损。这条补给线越长,折损率越大,而能形成有效的援救几率也越低。 洛州在战事一开始,就已经陷入了困境之中。首先是洛州周围郡县相继失守,再是洛州通往江都的主要要道被不断骚扰,而且令周边的援军,一时不敢靠近洛州防线。 这样的补给线,在开春之后,会更加孱弱,要是不能在开春之前将洛阳兵马击退,只有一种结果,就是要放弃洛州,令洛州自生自灭。 而在之前,主要做的也不是支援洛州,而是打着支援的名义,在洛州以南二三百里的范围内,构筑起防线。以一些城墙稳固的州郡城池作为依托,再以骑兵形成骚扰,构筑江都的北防线。 这条防线,大概需要六七万兵马,其中有四五万为地方守备军,这点不用东王府太操心。而东王府索要派出的,也仅仅是两三万的正规军。只要有了这些,洛阳和北王府的十几万联军,想在半年之内攻下来是极为困难的。 不过这也是建立在理想的状态之下。不排除杨余或者是杨科还有厉害的后招。 但韩健料想,杨余和杨科在这一战上都不想久拖,久拖生变,因为西王府一边,他们暂时还无法应付。要是他们在江都一战中消耗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只会令西王捡了便宜。 所以在设计战术上,韩健有意把杨苁儿往“自损一百,敌损八十”的战略上引导。 按照韩健的想法,就算是兵马配备不足,就算是军事素养差,就算是军心不齐整,也可以靠一些“蛮力”来完成这种不顾后果的自损战。 反正江都是以逸待劳,坚守城池不出,就算是洛阳兵马来攻,便让他攻,一时之间可以不援救,或者是象征性援救。这样会令杨余和杨科的联军举步维艰。 他们要一步步攻下一座座城池,才能杀到江都城下,损耗何其之大。若是杨余和杨科敢不拿下沿途城市,而直接袭击江都,江都在防守策略上等同。适当的,江都的北防线就会发挥其作用,坚守的同时也可以出兵,但要谨慎,而且要分布兵马在各处,形成夹击,不能完全仪仗其中任何一支兵马,就算是嫡系的军队也不行。 这种战事,会令东王府的损耗也空前巨大,长久下去,只会令两败俱伤。但这也是江都能自保的基础。 只有将战事拖下去,洛阳和北王府一边战事吃紧,同时又要防备西王府和南王府的黄雀在后,才会不得不退兵。到两军退去,才是江都真正可抽身事外的时候,因为接下来所发生的,将会是西王府跟北王府争夺洛阳的一战。 韩健敏锐感觉到,就算是这次北王军不能南下江都城,他们也会设法将杨余的兵马拖垮,利于其入主洛阳,完成他父亲未竟之事业,当魏朝的皇帝。 只要江都这一战结束,要么是江都覆灭,要么就是杨余覆灭。杨科攻下洛阳,西王杨平举怎么也不会答应,到时候西王府与北王府开战,坐收渔利的就会是东王府,而光复洛阳城也会有望。 “苁儿,接下来,就是构筑这样一道防线。东王府如今手头上的兵马并不多,可能其中会有困难。”韩健如实道。 杨苁儿皱眉道:“你们派去豫州的,不是号称有十万大军,难道是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到不至于,兵马的确有十万。”韩健道,“只是其中有很多是老弱病残,上不得台面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迁徙潮 此时韩健手头上能调动的兵马并不多,要构筑一道坚实的屏障近乎是不可能的。只能依托江都以北城池的高墙来做抵御。 当韩健把详细情况也一并告知杨苁儿,连杨苁儿也感觉到为难。她开始理解为何从一开始韩健便选择防守,而不是主动出击,因为江都的外壳看起来很坚实,但实际中心是空的。 韩健和杨苁儿再筹划一番,却也暂时只是纸上谈兵。随后韩健会将一些战略上的安排,通知东王府新成立的兵部衙门,将纸上的内容付诸实施。 很快到了正月底,此时洛州已近乎陷入重围之中。 洛阳军经过几次攻城,并未攻陷洛州,转而进入围困,有要围城打援的意思。江都从洛州两翼派上去的援军,也只能暂时被压迫在洛州城以南五六十里之外,寸步不进。 本身援军数量就不多,加上洛阳军兵马齐整战力极强,不管是韩健,还是前线上的将领,都觉得应该暂避洛阳军的锋芒。这种情况下,等于也将洛州置于不顾。 洛州城内,士绅和百姓,乃至守军,也有了懈战之心。之后便有消息传到江都,说是洛州太守可能会投降,也有说城内兵马会突围南下的。 战局胶着,谣言满天飞并不稀奇。韩健并不去理会外间的闲言闲语,这些谣言,也很可能是洛阳那边传过来的,为扰乱军心。 而在洛州城内,关于东王府要弃洛州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本来这消息不能算之为谣言。但在战局大背景下,也只能当是谣言,毕竟洛州军民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随后,从江都方面再次派出一支军队北上,大约有一万多人马,这被看成是第三股援军。洛州军民在得到此消息后,也暂时人心稳定。 战局的胶着,逐渐在往对东王府不利的方向发展。与此同时,洛阳方面却来了一些“不速之客”,是一些世家门阀的“逃难队伍”。 这些世家门阀。在杨余篡位之初。都是杨余的“顺民”,连韩健也不太理解,为何过了短短两个多月时间,这些家族会举家迁徙到江都来。世家门阀的队伍过于庞大。以至于让韩健心生异心。毕竟这么多人要迁徙。杨余不可能没听到风声,这些人要么是杨余派来的奸细,要么是杨余故意不理会这些旧贵族。刻意让他们来江都生事。 这些家族中,以安平郡王一家和康郡王一家最为耀眼。 安平郡王病故,如今安平郡王当家的,是韩健之前在皇宫见过几次的杨秀秀。说起来,韩健跟杨秀秀还有些“渊源”,本来杨秀秀和陆家世子陆丰宁是有婚约的,但经过北王谋逆一案,陆丰宁虽然与北王无干系,却被革职查办,陆家也因此而在洛阳失势,杨秀秀终于逃脱了婚约的束缚,对韩健带着那么一点感激。 但韩健也知道杨秀秀并非“善茬”,这女人论独立和要强,比林小夙有过之而无不及。其本身还是郡主出身,可说是出身高贵,却能当的起一个家来照顾弟妹。 至于康郡王一家,韩健对其了解不多。只知道康郡王那个结巴的世子,见过几面,印象却也不深。 除了安平郡王和康郡王两个郡王级别的家族来投,还有不少原本洛阳的显贵家族,这些家族中,有官宦出身,也有商贾出身,都与政治有不少牵连。而随着这些人进入到江都地界,东王府方面也不得不慎重起来,到底是迎接,还是赶走,还是置之不理,也需要商议。 “健儿,这些都是为投奔陛下而来,你不能弃之于不顾。还是要派人去迎接,作好妥善安置。” 韩松氏说话的语气很恳切,在她看来,皇权之下,就应该庇护一些大的家族,包括东王府。这叫做患难相帮,要是东王府出事,她也希望能得到其他友方势力的庇护。这是人之常情。 韩健略微不屑道:“若是这些人要来投奔陛下,何至于要等到时至今日,开战之后?” 韩松氏叹口气,她也觉出这些人突然来江都动机不纯。江都毕竟不比洛阳繁华,又非魏朝的权力中心,他们既然选择了效忠杨余,在没有变故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突然冒风险举家迁徙到江都来。 “那健儿,你想如何?”韩崔氏在一旁问道。 韩健道:“赶他们走,会有些不近人情。再者若是他们真心投奔,我们再驱赶,他们也将别无去处。” 韩崔氏点头,看了韩松氏一眼道:“健儿说的对,不能赶他们走,这也会令那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大臣心寒,对我们收拢人心不利。” 韩松氏也微微点头。 洛阳的世家门阀,在当初女皇离开洛阳之后就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很坚决地跟女皇来到江都,这些家族中,也包括韩健众多姨娘背后的家族。另一派,则留在洛阳,没有迁徙,虽然这一派留下有被迫成分,但说到底,还是没有尽到效忠的义务。现在过来,也就不那么“受欢迎”。 韩健续道:“至于迎接,也大可不必。这些人都是曾留在洛阳,参加过杨余登基大典,是逆贼的顺民。这次他们过来,我们全当不知,等他们到了江都,再让朝廷一些人过去迎接一下,算是给面子。至于安置,也不必。这些人举家迁徙,应该将家产都带了过来,田产需要他们自己去归拢,东王府给他们安置,那是劳民伤财。” 韩崔氏听完,略微思忖了一下,点头看着韩松氏道:“二姐以为健儿这建议如何?” “当下先如此。若是他们真心来投,健儿。你还是要善待他们,毕竟这些家族也是魏朝的基石。陛下在的话,也会如此。”韩松氏略有所思道。 韩健知道韩松氏心虽然向着他,却还是替女皇考虑事情。做事考虑大局,也是韩松氏的性格。 把事情商量妥,将代表着这些家在来到江都之前,不会有人理会他们。 商量完,韩健也就不再对此事纠结,毕竟他要忙很多军政的事。军事方面,战事的紧迫需要调度。政事方面。他还要当起东王府的家,从军需物资再到地方税赋都需要他来应付。 但很快,在二月中旬,这些从洛阳过来的家族便已经相继到了江都城下。这时候韩健就算不想理会也不行。因为这次来的人太多。而声势也很大。车队停留在城外进不来城,会有很多滋扰。 韩健找了顾唯潘,跟他商议接待事宜。顾唯潘显然对此有意见。 跟韩松氏不同。顾唯潘近乎是完全站在朝廷立场上来考虑问题,他才不理会东王府能否安置的下这么多家族这么多人,在他看来,既然有人投奔江都,就是来效忠女皇的,接待不力就是东王府的责任。之前他已知道了这些家族将要到来,也曾试图找韩健来商量此事,却被韩健以战局紧张为由给推了。 “人都到了城外,你才商议,不觉得晚了?”顾唯潘见到韩健,老脸一黑,像是在质问道。 韩健陪笑道:“晚是有点晚。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不如此事交由顾太傅来负责如何?” “你让老夫去接待?”顾唯潘稍微一怔,随即黑着脸道,“不行。东王府接待,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老夫去接待算怎么说?至于安置,老夫也没此等能力。” 韩健明白顾唯潘的意思,连顾唯潘一家来江都,也是过了一个多月之后,在顾欣儿要嫁入东王府之前几天,才由东王府作出安置。顾唯潘再固执,也知道安置这么多人需要的不仅仅是人手,还需要大量田宅。 韩健叹道:“顾太傅先消消气。之前我一直不跟您老说安置的事,是因为东王府如今手头拮据,已经没法作出大批安置,这些人来……我们最多只能在人情上欢迎一下,至于安置,要靠他们自己了。” 顾唯潘皱眉。 他听这话,就好像在说,来的早的有肉吃,来的稍微晚点的可以喝汤,再来的晚的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而他和之前来的那些家族,就属于吃肉喝汤的,而这批来的,是划归到喝西北风的一类。 “不行!不安置,如何跟天下人交待?”顾唯潘发起拧,韩健感觉九头牛是拉不回来了,除非是能说服他,不过说服一头公牛没那么容易。 韩健明白顾唯潘的心态,顾唯潘来的时候,那是孑然一身,身上带的不过是一个包袱几件衣服,到了江都,要是没有东王府的安置显然会饿死街头。顾唯潘以己度人,自然以为这些家族过来也会是狼狈逃出洛阳,身上也是孑然一身。但韩健从各方面得到的情报来看,却并非如此。 光是江都城外的车队,规模就已经很庞大。还有下人和丫鬟,七大姑八大姨的,这可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举家迁徙,估计家里的古董珍玩,包括能带走的东西,都会装运在马车上。 如此的规模来,说是没有想好退路,也是不可能的。大不了他们自己买个宅院,把一家人安顿下来,就算不及在洛阳过的惬意,但至少是生活无虞。 “顾首席,接待之事由您来安排。至于安置,我会妥善处理。这样可否?”韩健没有讲道理,只是跟顾唯潘划分了一下责任区域。 顾唯潘想了想,道:“暂且如此。你要赶紧将安置事宜传过来,老夫好做安排。” “嗯。”韩健点头。 送走顾唯潘,韩健跟韩松氏和韩崔氏见面,把顾唯潘的态度大致说了下。 其实韩健也早就料到顾唯潘会帮着这些家族的人,毕竟顾唯潘也是其中一份子,他也希望自己的家族将来会成为魏朝的世家门阀,子孙遍地,自然也希望他的子孙将来有事不会被一些权贵所摒弃。 韩松氏道:“既然顾太傅那边执意,健儿,我们东王府在城东还有些宅院,要是实在不行,就先空出来,暂时安置那些人,后面要详细安排……需要从长计议。” 韩健摇头道:“二娘,都说了不用安置。先让顾太傅去看看,等他见到了这些人到底是怎样一个状态,相信顾太傅也会明理,不再坚持。我们现在能安置的了他们一时,安置不了他们一世。既然他们来,就要明白不能事事靠别人。” 韩松氏微微摇头,却也有些无奈。因为就算是东王府全力去安置,也收纳不了这么多人,这些家族太过庞大,来人的数量比之前零散过来的那些家族加起来的总合还要多一倍,简直是洛阳大迁徙。 很快,顾唯潘便将接待的事作好。 如同韩健所说,等顾唯潘再来见韩健之时,态度便没那么坚决,因为顾唯潘也并非无知,等他见到这些家族是如何“举家”搬来,便明白就算没有东王府的安置,这些人也不会饿死。 “顾太傅,安置之事,太过困难,需要从长计议啊!”韩健先表明了态度,就算安置,也要慢慢来一步步来。 “那你想怎么安置?”顾唯潘问道。 韩健道:“不如先晾他们一段时间。有门路的,自然会安顿下来,若是没有门路,或者实在困难的,再有东王府来负责如何?” “如此多人,无处安置,真的好?”顾唯潘冷声道。 韩健道:“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有没有能力的问题。他们有能力,就省了东王府的事,实在没能力的,住客栈总归不至于没有瓦片遮头吧?东王府就这么大,顾太傅认为能安置下几人?” 顾唯潘沉默不言。他也明白,在最初他和一些人来到江都时候,很多家眷都是安置在东王府的,之后花费的人力物力都很大,才勉强作出安置。到现在,一些官品不高的大臣还在抱怨条件查。顾唯潘也总是说,过来能有瓦遮头一日两餐一宿便已足够。 现在这么多人,想保证这么多人有瓦遮头,的确并非易事。 “别人可以不理。但安平郡主和康郡王一家,你可不能不安置!”顾唯潘最后像是妥协一般道。 “这是自然。”韩健笑着说了一句,心里却想,我管你康郡王还是安平郡主呢,一视同仁绝不退让! 第三百四十章战局恶化 韩健对这些迁徙家族的人不管不问,带来的连锁反应。 这些家族,在洛阳都是豪门大户,一个家族上百口人是平常事。他们成批来到江都,东王府不给安置,就需要他们自己来自谋出路,惹来不少麻烦和纠纷,光是在田宅纠纷一项上,几天内韩健就接到地方官员的多次奏报。 江都一个不太富裕的地方,突然来了这么多大金主定居,他们的出现令城中有宅院的富户看到了商机。原本很多富户都在之前粮食炒卖中蚀本不少,借着这机会,他们都想补偿回损失,而这些家族想买到满意的田宅,都只能跟这些人来买,注定是要被人宰。 买卖容易出纠纷,而这些世家门阀到来江都之后的地位也需要保证。他们开始在士绅之间行走,试图通过建立新的关系网,来令自己融入其中。 但江都的世家体系也早趋于完善,各家族之间的关系和利益,并非这些世家门阀一时能融入进去。这会令他们产生孤立感。 一来二去,纠纷多了,官府那边管不了,只好通通上报到韩健这面。韩健看了奏报也直接束之高阁,这次他可不准备帮那些世家门阀跟地方士绅来进行调停。他坑地方士绅和富贾,那是为了江都长久的发展,他若是帮这些世家门阀,那就是再坑自己人。战事当前,韩健需要这些地方士绅和富贾的支持。 二月下旬,北方战事突然出现了转机。 主要是韩健高估了洛阳军的实力。洛阳军在围城长达一个多月之后,久攻不下,而江都这面又不去援救,使他们围城打援的计划受到阻碍。 洛阳方面也没料到区区洛州,竟然也能坚守一个月以上,本来在杨余计划中,这座城池不过三五天,必然能攻克,就算是被动转为围城,也会逼得江都一方不得不援救。 但事实是。洛州城内粮草物资暂时足够再应付一个月有余。洛州又是江都北部的军事重镇,在军事防御上有其独特性。就算是杨余手底下的军将知道城防的要隘在何处,也不好攻打。 到二月中旬,在围城一个月之后。洛阳军方面又攻了两天的城。攻不下之后。便开始撤离。这场战事有直接消弭的迹象。 韩健敏锐感觉到,这并非是洛阳军战力不行,而是应对不足。 一场战争。通常从准备到发生,短则几年,长则可能是几十年上百年。只有做到面面俱到才会令战争尽在掌握,不至于在战事面前慌了手脚。 但杨余篡位,不到四个月,登基时间还不到两个月。这场战事准备仓促,就算是洛阳军最初时候受挫,但毕竟其优势摆在那,洛阳有中原大后方作为补给,在军需物资供应上要不江都充足许多。 洛阳军撤兵,也非正式撤兵,而只是暂时后撤几十里观望,看看江都方面是直接主动出击,还是继续坚守不出。 在杨余方面看来,这招示弱完全可以把洛州的守军吸引出来,在野外打,这场战事就可以十拿九稳。 但洛阳军撤离两日时间内,江都方面除了紧急运送了一些城中紧需的药材之外,援兵没进城,城里的守军也一个没出来。 洛阳军方面观察三日之后,怒火中烧,重新席卷而来。不但增加了兵马,而且与北王军同时围攻洛州城。 洛阳军负责城南和城西两个方向,而北王军则是从城北发起猛攻。围三阕一,也符合攻城之道。 仅仅两日,洛州便已经危在旦夕,不但派出使者到周边城市去求援。 在洛州形势重新紧张之后,东王府内也是彻夜灯火通明。新成立的兵部衙门进一步扩编,将原本朝廷的一些兵部系统官员也囊括在内。大战在即,内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洛阳军和北王军联军已经接近二十万。 以二十万兵马,粮草和辎重齐全的情况下,来攻取一座只有不到万人守军的洛州城,那近乎是旦夕之间可以完成的事。 韩健干脆连夜便在东王府正厅来办事,召集东王府麾下的军将和智囊来商议下一步的策略。 到此时,就算是东王府的军将和智囊,也觉得洛州守不住,只能撤离,组织城中的军民进行突围,或者是放任不管。并且要下令洛州周围的东王府兵马后撤。 此时东王府在洛州周围的布防尚未完善,除了洛州守军之外,大约有六万兵马。这六万兵马中,有大半是地方守备军,也就是说,东王府真正能上战场做厮杀而不至于一触即溃的兵马,也只有两三万。而北王军和洛阳军方面,虽然二十万兵马也并非全都是精锐,却也有十多万兵马可以上阵杀敌。 相形见绌,除了防守,别无他法。 “……如今情势下,坚守城池,做好长期应战准备,才是良策。”韩健最后说道。 以前韩健说这等话,会被这些军将看成是窝囊,但现在韩健说出来,众人都觉得有道理。这种情况下,只要硬碰硬,那就是败,出兵越多,败的越快。不如坚守不出,接下来苦是苦了一些,但只要洛阳一天还在杨余手上,洛阳和北王府的联盟随时都可能瓦解,西王府方面随时也会出兵。 “南王那边,不知少主可否派人去游说,令其出兵来援救?”一名军将问韩健道。 “不可。”还未等韩健回到,旁边便有人反驳道,“南王现下虽与东王府结盟,但南王其人阴损,这时候其兵马进入我江都境内,反戈一击,江都将陷入两线作战,实为不智。如今日这般,贼军攻势虽猛,却有后患,长久下去,江都必可转危为安。” 这话说到了韩健心坎上。 韩健当初跟南王结盟,主要是为了不令南王府背后插一刀就好,至于援救,韩健压根就没想过。 韩健猜想,这时候的杨洛川应该一门心思琢磨怎么攻取洛阳城,至于江都这趟浑水,杨洛川应该不会来。因为就算他出兵,不管是跟江都结盟也好帮忙打洛阳和北王府的联军,又或者是背后捅刀子,都不符合他的利益,都是在为他人作嫁衣。因为南王府的兵马还未到能控制大局的地步。 但是江都的战事越汹涌,将意味着洛阳城的防备越空虚,杨洛川盯着洛阳也非一天两天,韩健相信杨洛川心中早就演算过多次如何攻取洛阳。 “援军方面,暂且不派。”韩健最后说道,“但兵马也不能撤,一旦有机可趁,还是要往援洛州。” 韩健说完这话,在场之人也能觉出这是场面话。 如今这形势,二十万兵马围攻洛州,而江都方面的援军加起来才有六万。去援救就跟送死一样,到怎样的情况下才会“有机可趁”? 在洛州情势恶化的第五日,韩健得到前线的战报,说是洛州城已经失陷。 虽然韩健早就料到了这结果,而且这也在他计划之内,却也令他感觉一阵压抑。 洛州的失陷,将意味着江都的北屏障已经被打开,接下来的中北部的城市,都没有洛州那么稳固,要防守起来也会更困难一些。战事的第一阶段两个月便结束,虽然比韩健料想的晚来了一些,却也没到韩健计划中最好的时机。 韩健到杨苁儿房里,跟杨苁儿说了情况。杨苁儿见韩健心事重重,便道:“这样也好,洛州补给毕竟太远不方便。贼军南下,我们才会有机可趁。” 韩健叹道:“但毕竟也将战线,拉近了江都。” 杨苁儿沉默不言,其实她毕竟久经战阵,战场上的事她也见多了。也许昨日还是自己的城市,明日就落到敌人手中的事也常发生。她也不会因此而杞人忧天去考虑将来若是江都城破当怎样的问题。 韩健突然笑了笑,道:“苁儿,战事持续下去,你我也要上前线了,你可有准备?” “上战场而已,又不是没去过。何况这次就算去了,也不是上阵杀敌,你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杨苁儿一脸轻松道。 韩健叹口气道:“看来我还是不能像苁儿你这么适然哪!以后要多练练心境,就能跟苁儿你一个境界了。” 杨苁儿被韩健的话逗的一笑,不过眼神中充满了温情。 开始时候,她也害怕来到江都之后融入不到东王府的生活,可经过这两个多月时间,虽然她也会觉得闷一些,不过就算是每日闲来无事,也会感觉到安逸。想想战场上的事,也会觉得并非适合自己的生活。 “相公,若是我们在北边的几座城市坚守不出的话,贼军那边会派出大量的骑兵进入我们腹地来骚扰。到时商路会断,可能连消息也会传递滞缓。到时,城内的居民或许还好些,城外的百姓,可能会被袭击,这点你要早作准备。”杨苁儿提醒道。 韩健点头。 洛州的失陷,将意味着江都一地将彻底转为被动防守,将主动权完全交给洛阳和北王府联军。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坚壁清野,但这又会损失百姓的利益。令韩健也着实难办。 第三百四十一章虎落平阳 洛州城被攻陷,双方战局并未向一边倒的方向快速发展。洛阳军和北王军暂时在洛州一代休整,而并非马上大举南下。 韩健猜想,这其中有利益分配的问题,也有战略调整的意思。 洛州毕竟是在洛阳军和北王军共同打下来的,他们战争发起的目的相同,但胜果面前却不好分配。到底谁来接管洛州,进一步南下,谁当先锋,谁当后盾,谁来逐步占据胜利果实,仍旧是问题。 本身内部的问题,令洛阳军和北王军在三月初的一段时间,都在洛州一代活动。虽然也给了东王府继续备战的时间,却也增加了江都城池受到突袭的风险。也许洛阳军和北王军只是在演戏一般的休整,但可能在酝酿着狂风骤雨,尤其是在杨余和杨科发现江都战略防守的意图之后。 无论怎么说,江都这一段时间相对太平。城内百姓倒也没有多慌张,因为这毕竟是魏朝内部的战争,就算是洛州被攻陷,城内也未发生大规模的屠杀,百姓死伤倒有,却也并非常态,这会令普通百姓想,只要在自己家里,能糊口度日,管他是谁当皇帝。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东王府的战事准备会议倒是每天一开,可能临时还要增加会议。以至于韩健几天下来都感觉很疲乏,他闲了十七年,突然间要承担起一份很大的责任,他自己也有些不太适应。 好在身边有人能帮到他,作为东王。他也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在物资调度上,他有林小夙帮忙,在行军打仗上,他有东王府的军将以及像张行和林詹这样的亲信来帮忙。政事上,韩松氏和韩崔氏都能帮他打理。就算是他吃不消,也可以跟杨苁儿商议,让杨苁儿给他出谋划策。 在外有帮手,到了内院自己的休息场所,也有贤内助来帮他安顿后方。 韩健的几个姨娘自不用说,这些姨娘打理东王府也是井井有条。而顾欣儿也学的很快。已经逐渐能当得起家,懂得如何管账以及打点府上的一切。而就算进了房里,顾欣儿有古灵精怪的雯儿出谋献策,也总能令韩健感觉放松下来。 到三月初七。北方的战事仍旧很平静。韩健在连续几日的忙碌之后。也终于可以偷闲。本想去外面走走。但腿上的伤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仍旧有发的危险,便留在府里,安心无事。 却在此时。门外有侍卫过来回禀,说是门口有人闹事。 “什么人?”韩健皱眉看着侍卫,心里有些惊讶,东王府这么地方,还敢有人过来闹事。难道侍卫是吃素的,往常但凡有人无端靠近东王府,也会被人拿下,何至于有人滋扰这种小事还要来请示他? “回少公子,说是一位郡主,我们不知真假。她也并非上前来,而是带了不少人在外面静坐……要驱赶的话,还是要来请示少公子的意思。” “把人赶走便是。”韩健说了一句,突然又觉得饿有些怪异,“来的是些什么人?” “都是妇孺……”侍卫为难道。 韩健这才稍微明白一点。 这些侍卫,让他们去跟刺客拼命,还能派上用场。让他们去阻拦一些闹事百姓,那也是绰绰有余。 但这次的来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来了也不闹事,就在门口静坐,而且来的还是妇孺,这年头男女授受不亲的,对方还自称是郡主,这些侍卫自然会有所忌惮,只好来请示他。 “等我出去看看吧。” 韩健说着,起身随侍卫一同出门。 到了门口,韩健也不由惊讶,真是一副“壮观”的场景。 一群不知从哪来的妇孺,在东王府门前静坐着,大冬天的也不怕冷,甚至还有些小孩子在那蹦蹦跳跳丝毫不理会大人那义愤填膺的神情。 在这些人当首位置,是一个坐姿很端正,同时裹的很严实的女子。女子虽然被裹的看起来有些胖,脸圆圆的,但韩健一眼开始能辨出是那个曾在皇宫里对他冷言冷语的安平郡主杨秀秀。安平郡王死后,整个安平郡王府都由杨秀秀一人肩挑,在韩健眼中,这也是个能干的女人。 “安平郡主,这是……什么意思?”韩健走上前,低头看着端坐的杨秀秀问道。 杨秀秀站起身来,其他妇孺见到这场景,也随她站起身,一个神情都好似要跟韩健理论一番。 “东王,您终于肯出来相见了。这么多日来求见,您都避而不见,到底是公事繁忙,还是不屑理会我们这些遗臣孤老?”杨秀秀言辞灼灼说道。 韩健轻轻一笑,这杨秀秀还振振有词。她算哪门子遗臣顾老? “如今战事紧迫,安平郡主应该不会不知。这种情况下,本王没时间出来见你。”韩健道。 “那你就置我们于不顾?是否我们露宿街头,你才会发慈悲出来见我们一面?”杨秀秀怒道,“要是今日东王你不能妥善安置我们,我们这些来投奔陛下和东王的臣民,就将露宿街头。到时候,东王可别派人来驱赶我们,说我们堵着路!” 韩健知道杨秀秀是个不好应付的角色,女人不讲理起来,说话声音也大,很容易让男人理亏。本身韩健也知道好汉不跟女斗,所以才会在气势上稍微吃亏。 “杨小姐你身为郡主,总不至于饔飧不继,露宿街头吧?”韩健道。 “谁说郡主就不能穷困潦倒?若是我安平郡王府可以像其他世家那般富贵,小女子又何至于如今都未出嫁?东王,我们这些孤儿寡妇,死了,鬼魂也会缠着东王府,让你睡不安宁!” 韩健一笑道:“说阴损话,谁都会。要是安平郡主没别的事,请回吧。” 韩健说完,转身往门口走去。 他心想,要是杨秀秀过来相求,他也许还会大发慈悲。但杨秀秀这分明是上门来挑事,既然杨秀秀不给面子,他自然也就不用给面子。 韩健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背后有急促脚步声,便知道是杨秀秀快步追上来。以韩健对杨秀秀气息的判断,应该是生气至极,要上来掐架一样。 可韩健毕竟在自己的王府门口,旁边的侍卫就算是再“礼敬妇孺”,见到东王将被袭击他们也会出手。 不用韩健动手,扑上前来的杨秀秀还没等靠近韩健,就已经被两个侍卫架住。 “你们作何?”杨秀秀大嚷道,“本郡主乃是陛下亲封的安平郡主,谁对本郡主无礼,就是对陛下不敬,诛灭九族!” “那你干脆把我九族给灭了。”韩健转身,语气不善道。 杨秀秀被人架着,知道以她的身单力薄根本就不是侍卫的对手,只好放弃挣扎,转而以怨恨的目光瞪着韩健,好似瞪着杀父仇人一般。 杨秀秀气喘如牛,过了半晌,气息才稍微平复下来,心中愤怒也似乎减轻了一些。但没有韩健指令,侍卫仍旧不敢松手。 “东王,算是小女子求你一次,去看看我家人的情况。要是小女子有虚言,弟妹不得好死!”杨秀秀好似是服软了,但说话还是咬牙切齿的,好像她一家的“不得好死”是韩健造成的。 韩健打量了一下杨秀秀背后的妇孺,指了指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都是这次一起过来的,来东王府讨个说法。” 韩健点头,他之前就猜想杨秀秀很爱面子,她一个人出来“丢人现眼”也就算了,应该不会把一家老小都拉上。 “杨小姐你现在下榻何处?”韩健想了想,本不想去,但还是问了一句。 “还下榻,我们只能住客栈,连房租都没的交。是不是真要看我一家人被人赶上街头?”杨秀秀气恼道。 韩健微微苦笑,心说安平郡王府应该不至于落魄到这地步吧? “杨小姐,你每月应该从朝廷领着俸禄,还有田产,怎会落魄至此?”韩健脸色有些质疑说道。 杨秀秀脸调向别处,像是有些自责,道:“以前的俸禄,都被我买了田产,放租出去,一家老小就不用担心吃喝用度。谁知道……从去年开始,朝廷俸禄就中断,前些日子,都是靠变卖田地才能维持……如今到江都来,田地又不能带走,何以养活一家?” 韩健这才恍然,原来是杨秀秀精明反被精明误。 杨秀秀很清楚这年头的经营之道,就是有了钱,先买田,有了田地就有了一切。 可问题就是,从杨余开始筹划叛乱,再到他登基,完全中断了京城这些达官显贵的俸禄,使得像杨秀秀这样一家人都等着“吃白食”的没了生活来源。这恐怕也是她举家到江都来的原因,觉得来到江都,有女皇庇护,安平郡王府可以东山再起。可偏偏没想到,他一家人来到江都,连基本的安置都得不到保障。她想来要强,这时候却也看着一家妇孺没什么办法,她总不能自贬身价出去给人打工赚钱,只好召集了一些同样生活无以为继的官宦家属,来东王府静坐闹事。 想到这,韩健不由暗笑,让你一副谁欠你钱的模样,现在到了江都,还不是要低声下气来求人? “既然如此,那就请郡主在前引路。”韩健说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落难凤凰 杨秀秀回身,对与她同来的那些官宦家属交待几句,示意可以先散。 韩健见她指挥若定的模样,若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个战场的指挥官,这些妇孺也在她调度之下进退有素。她说走,也没一个留下,就算是带着孩子来的,那些小孩子也好似整军一般随着大人离开。 韩健心想,把这些家族晾了一段时间,现在还没着落的,那就基本是真的没着落。令这些人在江都无家可归,总归也不是办法。便叫来侍卫,嘱咐一声,让这些家属到东王府大管家林小夙那里报到,让林小夙妥善安排。 韩健相信,以林小夙的“抠门”,就算是给这些人安置,也不会给他花太多钱。 等嘱咐完,韩健才看着杨秀秀。杨秀秀神情有些沮丧,明显是为刚才韩健侍卫的“无礼”而感觉羞恼,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就算心里有火气,也只能暂时隐忍,因为韩健还没给她一家作出任何安排。 “走吧,杨小姐。”韩健道。 杨秀秀抬头看了韩健一眼,她心里总感觉韩健不称呼她“郡主”,而以“杨小姐”相称是对她的一种侮辱。这称谓,她也只在韩健这里听过,平时人见了她都恭恭敬敬,哪怕是一些她看了就讨厌的朝官。唯独韩健,从开始就以一种戏谑的语气跟她说话,历来是杨秀秀最看不过眼的。 杨秀秀在前引路,韩健带着侍卫在后相随。本来韩健还说给她找轿子。杨秀秀却说没几步路。 果然,过了两道街口,便见到一家客栈门前有几个孩子在嬉闹,本来神情还很镇定的杨秀秀马上黑着脸迎了上去。 “平如,平烨,你们在作何?”杨秀秀近乎是吼着喊出来的。 两个孩子不过七八岁模样,本是孩童心性,听到这声吼,登时呆若木鸡一样打量着生气的杨秀秀。随即他们不等杨秀秀上前,拔腿便往客栈里跑。其中还跟一个刚从里面出来的客人撞到一块。那孩子被撞倒。也不哭,爬起来接着跑,杨秀秀腿再快,也追不上两个孩子。 “胡闹!”杨秀秀见人进去。像是有些哀其不争。哭丧着脸道。“真把自己当成是市井的稚童了。” 韩健走上前,道:“爱玩是孩子的天性,江都虽然不比洛阳繁华。但也算是夜不闭户。你倒不用担心他们出来会有什么危险。” “东王这是说风凉话?”杨秀秀像是找到撒气点,瞪着韩健问。 “实话实说,这也有错?”韩健语气也冷淡下来,就好像在说,今天是谁求谁? 杨秀秀没办法,也只能收起平时的嚣张跋扈,这次是有求于人,韩健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她也忍了。 韩健见她气而不敢生的模样,心说这可是个要强的女人。平日里安平郡王府已经没有成年的男丁,唯独她一个,要照顾一家子老小,她也从来都把自己的弟妹当成是小郡王小郡主来培养,可毕竟孩子没她那么多阶级观念,就算是来到江都生活困苦,他们照样玩自己的,把压力全扔给杨秀秀一个人。 “东王请进。”杨秀秀拉长了脸,说了一句。 随后,韩健跟杨秀秀一起进了客栈里面。 韩健刚进到门口,便听一个稚气的孩子喊道:“大姐回来啦!” 客栈里好像发生了小地震一样,一大群的孩子从各处往楼上跑,跑的慢的还是连摔带爬,还有几个老妈子一样的下人,原本在旁照应着,见小主子们一个个逃了,也紧忙上楼去。 杨秀秀见到这一家人把客栈弄的乌烟瘴气,气的直跺脚。 这时候,旁边柜台前还有个唉声叹气的客栈掌柜,显然这客栈掌柜也被这一家子折磨的不轻。 “刘伯,弟妹不懂事,叨扰了。”杨秀秀对那客栈掌柜歉意道。 韩健从她说话态度和称谓,便知道她笼络人还是有一手,对一个客栈掌柜也这么客气,这大概是客栈掌柜不好意思说什么的原因。 “我说杨郡主,道歉就不必了,打开门做生意。什么时候把店钱给结了才是正经。”客栈掌柜一脸无奈道。 这客栈掌柜也算是厚道,说话也很和气,即便被折磨成这副模样,也没说板起脸说话。 韩健料想这也跟杨秀秀住进来就说自己是郡主有关,客栈掌柜也不敢太得罪这位曾经京城的权贵。 “刘伯莫担心,付店钱的人来了。”杨秀秀没好气斜眼瞥了韩健一眼。 韩健琢磨了一下,这说的是我了。 “这位是?”客栈掌柜眯着眼打量韩健,好像看不清楚。 这些天,他便知道这位自称是郡主却带着一家老小来投店的女人在到处找关系,说是又能找什么相国,又能找什么王爷的,却一直是没音信,连店钱也是只能变卖首饰暂时支应,而且是拖了又拖。这时候找了个年轻男子回来,他本能的想,这是找了个男人回来。 等他定睛看清楚,心里登时吸一口凉气,紧忙上前行礼。 “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少殿下驾临……” 客栈掌柜虽然是个老眼昏花的生意人,但身在江都,也算是见过东王。这时候韩健来,他哪敢不行礼。 “客气了。”韩健语气也有些生硬,主要因为杨秀秀明显将他当冤大头,他有些不爽,“多少店钱回头说,东王府会负责的。” “哪敢,哪敢。”客栈掌柜说着,赶紧退到一边,连铺子都不看了,怕影响了韩健和杨秀秀说话。 等客栈掌柜出了后门,杨秀秀有些气恼道:“这就是世态炎凉。你个东王来,他便说连店钱都可以不要,而我低声下气求着他,他却天天催着要店钱。要是在京城,谁敢对我们这样?” “杨小姐也知道这里不是京城,说这些有何用?”韩健道,“现在我来也来了,除了店钱,还有什么说的,一次说完。如今很多事等着在下去处理,不能在这里久留。” 杨秀秀贝齿摇咬了咬下唇,像是有些说不出口,但也不得不说一般。 “小女子恳请东王,助我一家人渡过难关。小女子……感激不尽。”说着,她是低下了高傲的头,却在韩健看来没有任何诚意。 韩健也不废话,直接问:“怎么渡?银子,还是宅子?田地是不可能有的,东王府不是朝廷,不会养闲人,如今战事紧迫,东王府也拿不出太多银子来接济不能为战事出力之人。” 杨秀秀听这话,明显就是说,你还是自生自灭吧。 换做以前,杨秀秀早骂人了,就算是碍着身份不能骂脏话,也会把人数落的一无是处。这些年照顾弟妹,打理安平郡王府上上下下,她也练就了一副厚脸皮,虽然她本身脸皮是很薄的。 “小女子哪敢提要求,东王若是肯帮忙,就已是万幸。只是……我一家人不能住在客栈,这不但有损安平郡王府的威名,也会令朝廷蒙羞,令东王府蒙羞。再者,我们一家人也需要生活……” 韩健心想,这话说的,说是不敢提什么要求,却拿朝廷和东王府蒙羞来说事。说是不能住在客栈,那就是要宅子,说是需要生活,那就是要银子。 简直是把要求提全了。 “东王府没有闲置的宅院,不过可以出银子租个不大的院子,让你们一家人生活。”韩健道,“至于你们一家人生活,我会让府上拨几十两银子过去,应该够你们生活用度。” “几十两银子?东王殿下,您这是……打发叫花子?”杨秀秀一听就恼了,花了这么大力气,才给几十两银子? “嫌少?”韩健冷声道,“一般百姓人家,一年也花不了一二两银子,杨小姐莫要太贪心哪!” 杨秀秀敢怒而不敢言,心说几十两也够了,毕竟还有座宅院。东王府说给租下来,那以后就是赖着不用还的,跟买的一样,她心说只希望宅院够大一些,这样就算以后有麻烦,也可以卖了。 “院子那边,东王府也只会帮忙租半年,半年过后,杨小姐请自谋出路。”韩健补充了一句。 这下令杨秀秀彻底恼怒,给几十两银子,连安置的宅院也只给住半年。她毕竟只是个女子,要照顾一家老小,这么多张嘴的吃喝用度,又没有田地来收租,让她怎么解决? “东王殿下,您这是准备将小女子往死路上逼?”杨秀秀一脸哀怒道,“如今小女子孑然一身,如何能养活一家老小?是否要让小女子将诸多姨娘和弟妹卖了,您才会大发慈悲?” 韩健也不怕她威胁,冷声道:“杨小姐还真别说这等话。当初你参加那逆贼登基大典的时候,可想过今日在这里,会跟在下说这番话?” 杨秀秀听韩健这么说,登时态度也软化下来。她以为有些事可能会瞒过东王府,可杨余登基大典这么大的事,又怎能隐瞒? 本来她参加登基大典,也是为了能让杨余把之前朝廷所欠的俸禄发下来,以后她一家人可以安稳生活。谁知道之后不但杨余没大发慈悲,为了拉拢将领,甚至还将一些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都收回去,赏赐出去给那些将领。 杨秀秀也正是因为如此,觉得在京城过不下去,才会举家到江都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女人相轻 杨秀秀道:“当初为势所迫,小女子才不得不去,设想在那种处境之下,谁人敢不出席?现在小女子不是也拨乱反正来到江都?东王殿下就愿意目睹小女子一家人如此惨况?” 韩健心说这脸转的好快,不多时间就开始打感情牌了。估计自己也被当成是那客栈掌柜的,以为是冤大头。 “我只说,让杨小姐自谋出路,若是有能帮到的地方,在下还是乐于帮忙的。”韩健说着,杨秀秀脸上一喜,但韩健随即说道,“我会给杨小姐在朝廷那边谋个杂役的差事,俸禄不会亏待了杨小姐,每月至少有二十两饷银,只是不知道杨小姐是否肯屈尊降贵过去应了这差事?” “杂役?”杨秀秀大惊,韩健说了半天,竟然让她去当杂役。 每月二十两银子,听起来倒是很诱人,虽然过不上奢华的生活,养活一家老小自然不成问题。但让她一个郡主,去给人搬搬抬抬,端茶递水的,她想想都觉得那不是人干的事。 韩健道:“杨小姐放心,这差事不会太累,但也不会太轻省。若是杨小姐同意,我会知会顾太傅那边,你明日就可以过去。到时候,杨小姐凭本事养家,你弟妹的读书学习,也会由东王府负责……若是不接受,杨小姐就看看是否在江都能亲戚朋友,请他们帮忙也可。” 杨秀秀此时算是别无退路。 韩健说的话很明确,要是你不接受这“杂役”的工作。就要一家老小喝西北风。接受了,不但有宅子住有银子花,还有每月二十两的俸禄,只是要令自己委屈一些,做些下人做的活。 “小女子找别人替代,可否?”杨秀秀抬头看着韩健。 韩健见这委屈的模样,心中一笑,这可真是个多变手,脸色一时一变,真是少女外表阿婆心思。 “你说呢?”韩健反问道。 杨秀秀心中无奈。韩健这摆明了是要为难她。否则一个杂役会有二十两的俸禄?这差事,摆明了只能她亲自去。 “行。”杨秀秀道,“小女子谢过东王殿下的好意。我会尽心作好自己的差事。” “杨小姐别以为嘴上说说便可。要是杨小姐做的不好,随时都会被辞退。病假可以请。事假的话……就先别想了。” “你!”杨秀秀瞪了韩健一眼。心想家里这么多弟妹,要是她平时要去上工,而不能回去。这些小子还不翻反了天? 有所得必有所失,杨秀秀也明白这道理,点头道:“这是自然。东王殿下,不知何时安排我们一家人搬出客栈?” “这种事,自然不会由本王来负责。”韩健冷声说了一句,转身往门口走,“一会会有人过来帮你打点,杨小姐可以先回去安排家人收拾行囊,等着搬家。” 说完,韩健带着侍卫昂首阔步离开。 …… …… 杨秀秀在客栈里等了一天,到下午,东王府那边还是没有音信,令她不禁有些紧张。 难道被那男人给耍了? 杨秀秀一边让家里人先看看家当是否带齐,顺带她气势汹汹往楼下来,准备去东王府找人理论,却在这时,她看到一名穿着深红色袍子的女子,正在跟客栈的掌柜说话,而她身旁,则有不少随从,看上去很有权势的模样。 “林大管家,这位便是杨郡……安平郡主!”客栈掌柜见到杨秀秀下来,点头哈腰对那女子道。 随即,那被称为“林大管家”的女子转身看着楼梯这面,杨秀秀也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以杨秀秀阅人的经验,能觉出,眼前女子虽然算的上美貌,却也并非富贵人家出身,从她的衣着和装束来看,应该是那种精明干练而且很有本事的。通常这样的女人也是不好对付的,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一个女人,她自己有多泼辣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小女子给郡主请安。”那女子上前来行礼,却也连欠身都欠奉。 这时候,杨秀秀也不计较这些,直接问道:“这位妹妹……可是东王府派来的?” “正是。”女子道。 杨秀秀一笑,道:“那有劳。” 杨秀秀尽量在这女子面前表现的很得体大方,以不至于遭来妒忌。 之前杨秀秀在东王府门口时候,便偷听到韩健跟侍卫交待事情,说是给那些官宦安置,其中就提到“林管家”,当时听韩健和侍卫的口吻,这林管家是个很能干的人,好像什么事都可以自己解决。当时她就想一定要拉拢好这个“林管家”,说不定能捞点便宜。 但她也没料到,原来“林管家”是个女子。这对她来说,就不好办了。 杨秀秀和林小夙正说着,楼上下来一名是三四岁的少年,杨秀秀道:“三弟,回去跟姨娘们说,收拾东西,下来要搬走了。” “哦。”少年应了一声,转身回楼上。 杨秀秀目送弟弟上楼,转头笑看着林小夙,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加和善一些。 “不知……林家妹妹如今芳龄多少?”杨秀秀笑问道。 林小夙本来是公事公办,韩健让她来帮忙安置个郡主,她就来了,把人接到宅院那边安顿好,再问问缺什么,便可以让下面的人去置办好,她也就完事了。 可现在这女人,好似很热情的模样,令她有些不太适应。她还没准备跟一个郡主来当“姐妹”。 林小夙张开口,又闭合上,欲言又止。这种问题,她怎么会在公众场合回答一个刚见面不到盏茶工夫的女人?这就好像以前在酒楼做大掌柜,突然有女人上来搭讪,林小夙怎么也要警惕一下这不是个三姑六婆上来说媒的。 杨秀秀满心期待对方的回答,结果最后对方却没搭理她,令她好生尴尬。 不过回头一想,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唐突了。这才认识不久,便问这么私人的问题,可能不太好。 她心想有些问题可以等以后熟识了再问,但再一想,今日之后,这林大管家还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呢。不趁现在这女人还能帮到自己的时候多拉拢,回头就算再见也是路人的时候,拉拢关系有个屁用? 之后杨秀秀一家老小便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楼上下来,杨秀秀帮家人搬抬,出了门口,外面已经停了几辆马车。杨秀秀让人搬进去,又上去检查过确定没有遗漏下东西,才让一家人上了马车,而她自己则没有上车。 “林家妹妹,不知是否一同过去?”杨秀秀见林小夙没有上马车的意思,便问道。 “我会过去,不过不会坐马车,一会我会走路过去。郡主,先不送。”林小夙道。 杨秀秀有些失望,这还没拉拢上关系,这林管家就要走。 这明显是林管家觉得她太热情,找个借口离开。她心想,以一个东王府大管家的身份,还是女子,出门怎么可能步行?这分明是借口。 杨秀秀带着几分懊恼,不过也带着几分对未来的期待,上了马车。 几辆马车一路东行,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本来她很担心宅子是在郊外,那不符合安平郡王府的身份不说,以后她要去上工也要走很远。她一直觉得江都不过弹丸之地,走几步路便会到偏僻的城郊。 但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来,她才知道原来江都的城东也如此繁华,走了很远,好似走出一片偏僻的地带,又到了很繁华的街路。 “这江都,到底有多大?”杨秀秀四下望了望,街路看不到头。 “郡主,请您进去了。” 一名侍卫模样的人早就在做等候,见到马车一行过来,迎上前说道。 “嗯。”杨秀秀原本以为韩健给安排的宅院应该还说的过去,但见到之后还是有些失望,这宅院不是在街路口,而是在巷子里,进去之后,有三进院子,十几个房间,给一家人住算是绰绰有余,跟原来的安平郡王府没法相比。 杨秀秀开始安排一家人把东西都搬进去。 等到了里面,杨秀秀不禁失望,这连桌椅和床铺被褥都没有。虽说他们这次搬家,也从洛阳带了一些回来,但因为主子客栈,很多东西都没用,之前都被她当了或者变卖来凑店钱,现在一家人突然搬过来,连被褥都不够。 便在杨秀秀为难时,林小夙风尘仆仆过来。杨秀秀见到林小夙,便好似见到救星一样,因为来的太是时候。 “林管家,这里……东西不齐,可能……没法生活。”杨秀秀像是哀求道。 “哦。”林小夙点点头,“东西已经运过来,一会会让人搬进来。” 随后,果然门口那边过来几辆马车,上面运了不少的家具桌椅,还有被褥和绸缎。这令杨秀秀欣喜异常,她没想到之前自己不过是说了两句好话,这位林管家便好似慷慨解囊一样,找人运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杨秀秀对林小夙千恩万谢,又说了不少好话,才送林小夙离开。 等林小夙走了,杨秀秀安排一家人,把东西都归置好,一个新家便算是落成了。 “看来还是女人还应付。”杨秀秀欣喜地想,要是有机会让那个男人来,让他看看,他手底下还是有通情达理的人。 杨秀秀这么想,其实也是想让韩健知道,原来手底下的管家不会省钱。本身杨秀秀便安的坏心。 第三百四十四章抠门的理由 韩健从客栈回去,没有直接回东王府,而是去找了顾唯潘,问询关于近来洛阳各家族迁徙到江都以后的状况。 顾唯潘负责接待和安置,但款项却是从东王府拨,朝廷银子紧张,顾唯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所能做的,就仅仅是应付一下,至于具体的安置还没有落实。这也是之后杨秀秀等人到东王府去闹的原因。 韩健见到顾唯潘,先问了一些事,顾唯潘也做了解答。按照顾唯潘的想法,现在既然没有太多银子来,还不如让这些家族自己来筹措,倒与韩健最初的想法吻合。 “……洛阳如今土地兼并严重,这些旧贵的土地,大部分为新贵所占据。他们逼得无法才会到我江都之地。”韩健分析了一下这些日子他所知道的情况,“杨余对此似乎并无阻碍,反倒大开方便之门人,任由这些洛阳旧贵往江都迁徙,这倒是在情理之外。” 顾唯潘点头道:“突然来这么多人,的确令江都焦头烂额。” 韩健一笑,其实焦头烂额的并非是东王府那边,而是以顾唯潘为首的这些洛阳派系之人。 “顾太傅,明日我只能被让一人过来帮你打个杂,俸禄方面,会由东王府那边负责,没问题吧?”临走,韩健突然说道。 “何人?”顾唯潘谨慎起来,他感觉可能是韩健要往朝廷里面安插眼线。 韩健笑道:“便是安平郡主。今日她带人到东王府外闹事,被我拦住。不过若是不能妥善安置,她还会闹。所以我便跟她说,让她过来到朝廷这面帮忙,劳烦顾太傅给安排一下。” “嗯。”顾唯潘听到是安平郡主,心中也就放下心。 别人有可能是东王府的眼线,安平郡主在顾唯潘为首的洛阳派系眼中那可是“自己人”。在杨秀秀一家来到江都后,无以为继上门求救时,顾唯潘也让人拿出点银子送到客栈去给杨秀秀应急。 “等等,你说安平郡主?她……一介女流,到朝廷这面。作何差事?难道给陛下当女官?”顾唯潘开始时候答应很爽快。但细一想才发觉问题不对劲,转而打量着将去的韩健。 韩健道:“只是让她当个杂役。至于粗重的活,可以不用她做,但一些基本的端茶递水。还是需要做。顾太傅也别顾着她身份而不给她安排活计。顾太傅这面都是朝中重臣。说到底也没亏待了她不是?” 顾唯潘没言语,神色很古怪,打量着韩健的目光也有些怪异。 他心想。让一个郡主过来打杂,也真是能想的出来。不过听韩健这么一说,似乎也在理。 杨秀秀虽然是安平郡主,但那也是过气的贵族,安平郡王死后,安平郡王府已经大不如前,如非安平郡主主持有道,安平郡王府也早就衰落。现在朝廷内阁这面,也的确少人帮忙,外人顾唯潘用不上,自己人又没有能胜任端茶送水工作的,只好找了几个侍卫帮忙。这事情顾唯潘也曾跟韩健提过。 顾唯潘亲自送韩健出门,韩健出来正好遇上东阁尚书林恪。 本来东阁尚书还分左右,但因为朝廷官职精简,林恪直接做了东阁尚书,一人独揽东阁。不过这东阁也只是个空头衙门。 林恪之前在见“女皇”时鼻子受伤后,一直在养伤,韩健也未曾与他碰过面。林恪也在韩健“小心”的人物里面,主要他跟顾唯潘一样去过女皇寝宫,可能猜到里面的女皇并非真身。 “林尚书,好久不见?” 见到韩健,林恪避开韩健,好似是不想过来打招呼。韩健却主动迎上前,招呼道。 林恪手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拱手行礼:“东王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不知者不怪。”韩健说话时笑看着林恪的鼻子,令林恪颇为尴尬,本来韩健以为林恪还会与他针锋相对,却没想到再见他,他能低调到如此。 韩健心中觉得诧异,便先告辞离开,而林恪也进了院子。 第二天,韩健亲自带着林小夙到新的“安平郡王府”做客,顺带将朝廷“录用”杨秀秀的事相告。 本来杨秀秀正在院子里帮助下人洗衣服,因为在客栈里不方便,一家人又以女眷居多,一些衣服不方便晾晒,刚搬过来她便要赶紧洗晒好,毕竟开春之后天暖了,一些衣服就会发霉。 却在此时,她听到门口那边隆隆声一片,像是有很多马靴踏地的声音。 “邦邦邦!”院门被敲响,紧接着是韩健的声音传来,“开门!” 杨秀秀也是吃了一惊,她以为自己搬过来,这个东王肯定会视她不见,以后再想去东王府找麻烦也难了,却没想到韩健会亲自临门。 “赶紧收拾一下。”杨秀秀见到满院子挂的都是女人的衣服,指了指里面院子,“挂到里面去。” 却在此时,外面的人似乎已经很烦躁:“再不开门,我可叫人撞了啊!” 杨秀秀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这到底是谁的家。她也来不及收拾,怕被人破门而入,那可就体统全失了。 她紧忙在衣服上抹了抹手上的水渍,便上前去开门。打开门,韩健嚣张跋扈地立在门口,让杨秀秀看了就来气。 “东王大驾光临,未及远迎,还请恕罪。”杨秀秀欠身行礼道。 韩健皱眉看了下仪容有些不整的杨秀秀,咳嗽一声,边往里走边道:“这么都是这句。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喂!”杨秀秀低着头,等她抬起头,却发现这男人好似进了自己家门,昂首阔步便进去了,她紧忙叫一声,可是也来不及了,一院子的女人衣服,全被韩健瞧在眼里。 “啧啧。”韩健一脸嘲弄的语气,道,“看了真是晦气。” “谁让你……不请自进?”杨秀秀怨责一句,赶紧让下人收拾,这时候随韩健进院子的只有一人,杨秀秀也认识,便是昨天就来过的林小夙,“林管家,你好。” 杨秀秀对林小夙很“客气”,主要因为林小夙昨日帮了大忙,而且好似给了她优待。 韩健四下打量了一下,道:“杨小姐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杨秀秀心中恨恨地想,才搬过来一天,哪有习惯不习惯的。昨日还因为院子里闹耗子,弄的一家人都没法入睡。 因为这次迁徙的都是女眷,她老早就把安平郡王府的男仆给遣散,这样的结果就是,现在院子里闹耗子,也只能指望她二弟一个人来“拯救全家”,可她二弟不过才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有力气吃饭也没力气抓耗子。 一家人一宿没睡好,这还能叫住的习惯? “习惯。”杨秀秀不阴不阳回了一句,“那还要多亏东王殿下您照顾。” 韩健一听这话便知道并非发自真心,不过他过来也只是瞧热闹的,他也早就料到以杨秀秀的“身娇肉贵”,来到这等地方不会住的轻省。 “这次我来,是通知杨小姐一声,顾太傅已经决定聘用你过去当杂役,你要尽早过去赴任。” 杨秀秀心中暗骂,屁大点的杂役也要去赴任,搞的跟要新官上任一样。 “东王殿下见谅,小女子一家刚搬过来,还有很多要收拾,恐怕要过两天才能……赴任。嗯嗯。” 韩健声音沉下来,道:“过两天?那就是杨小姐准备旷工?” “岂是……旷工?小女子不过是……” 杨秀秀看到韩健那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想起韩健之前说的,她请病假可以,事假是绝对不能请的,而且说明了只要她做的不好就要被辞退。 杨秀秀心想,破差事我还不想干呢。可不干的话,被他辞退,他就有理由不接济我一家人,家里老小怎办? “何时赴任?”杨秀秀直接问道。 “马上。”韩健冷声道。 “你!”杨秀秀真的很想骂人,可她还是忍住了,她要在人前保持淑女,“那东王殿下也要等小女子收拾过妆容不是?” 韩健看了看杨秀秀的妆容,的确不似昨天那样涂脂抹粉的,在家里的她,完全跟个家庭主妇一样。不过本身杨秀秀天生丽质,虽然已经二十一岁,却也正是风华正茂,带着几分小女人的风情。 “行。”韩健点头道,“我便在这里等候。” “殿下里面请。”杨秀秀顺势作出邀请,心说,让你到里面看看,你的好管家可给我们一家带来不少好东西呢。 韩健被请进了“正厅”,说是正厅,不过是几张桌椅板凳临时拼凑出来的。杨秀秀爱面子,她为了能令安平郡王府“重振旗鼓”,可说是把昨日杨秀秀运过来的桌椅全都拼凑到这一个房间来,再经过一家老小仔细打扫,正厅已经很像样子。 “这个……”韩健进门之后,却皱着眉头,好似进了狗窝一样。 “东王,寒舍简陋,不能入您的法眼。”杨秀秀语带嘲讽道。 韩健却突然转身,看着林小夙道:“林管家,我记得让你找人搬过来些紫檀的桌椅,怎这……不像样子?” “什么?”杨秀秀打量着林小夙,她一直以为是林小夙优待她才给她运来这么多东西,原来还有好东西被“私藏”了。 林小夙看了看杨秀秀,对韩健道:“这么小的院子,用紫檀的,怕是不合适吧?” 第三百四十五章偏帮 林小夙说这话时,语气很淡然轻蔑,有种令人说不出抗拒理由的感觉。 不过杨秀秀却气的牙痒痒,这说明,她的示好非但没得来什么“眷顾”,反而是这个林管家刻薄了他一家人,而今天韩健居然还“好心”过来提醒她,令她知道世事的险恶。 从这一刻起,杨秀秀决定把林小夙划归到“敌人”那一栏里,这个决定一辈子都没动摇过。 “东王殿下,既然有没运过来的,是否可以补上?”杨秀秀趁机说道。 她知道这时候矫情些别的没用,还是得回改得的东西最实际。紫檀的家具,就算是拿出去卖了也值点钱,摆出来至少也能见客。 “算了。我还想要是这里不缺,先搬过去呢。”韩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如今东王府突然要安置那么多人,手头不宽裕……嗯嗯,你懂的。” 我懂你个奶奶腿。杨秀秀心中暗骂,她自然不知道这是韩健说话的方式,还以为韩健有意在戏弄她。 “杨小姐要是再不收拾妆容,恐怕到正午也出不了门。女人真的很麻烦。”韩健像是在提醒杨秀秀,也好似在抱怨。 杨秀秀心情本来就不好,这时候黑着脸进去化妆。 等她出来,就算是脸上涂脂抹粉,也仍旧是黑的不行。 韩健不再跟她说些没用的,在门口,杨秀秀四下看了下,只有马车而无轿子。她心中也有些失望。毕竟她以前是郡主,就算是安平郡王府手头也不宽裕,她家里还是常备着轿夫,出门体面一些。 现在倒好,是去但杂役,杂役能坐马车已经不错了,还想坐轿子?连杨秀秀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能。今日是韩健亲自来,让她坐马车,让她认了路,以后连马车也没了。 杨秀秀上马车不多久。马车便停下来。骑马的韩健喝道:“到了。” 换做以前,她一定会反驳一句“喊什么喊”,可话到嘴边,才想起今时不同往日。她也只能闷声下了马车。 “杨小姐。以后你在这里办差。认好了门。”韩健从马上下来。将马鞭交给后面的侍从,对杨秀秀说道,“不过今日是从正门进。以后要走侧门。” 杨秀秀没好气道:“谢东王提醒,小女子只是杂役,自然不会从正门出入丢人现眼。” 韩健一笑,走在前面。杨秀秀尾随在后。 一路上,杨秀秀也见到不少的官员,这些官员她很少有认识的。她毕竟上朝的次数不多,认识的官员也有限,这次随女皇到江都来的官员本身就很杂,非一些高官她想认识也难。 路上只要有人路过,都会对韩健行礼,杨秀秀跟在韩健身后有些郁闷。都是郡王的第二代,韩健却是东王,有如此大的封地,而她一家却要喝西北风,她自然感觉到差异,也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顾太傅,人给您带来了。”韩健的说话声打断了杨秀秀的思绪。 杨秀秀抬起头,见到顾唯潘,她心里也便觉得亲切了些许。毕竟顾唯潘也是她所认识的,之前顾唯潘还派人给她送过银子,虽然她当时还骂这老头很抠门。但她也清楚世态炎凉,她求助了那么多人,也只有顾唯潘接济了她。 杨秀秀上前见礼,表现的如同个淑女一般,但心中却在骂这对翁婿狼狈为奸。 进到里面,韩健大模大样一坐,道:“杨小姐,还不奉茶?” “奉茶?”杨秀秀瞪着韩健,随即也气馁,“小女子不知茶水房在何处。” “后门出去直走拐角。”韩健随口道。 杨秀秀皱眉,心想,你一个东王会知道茶水房在哪?莫非又是随口乱说拿我寻开心? 此时顾唯潘也坐下来,像是有事跟韩健说。 杨秀秀倒也知情识趣,知道这时候她不宜在旁偷听。她心想,就算是不知道茶水房在哪,出去找人问问便可,难道一个新朝廷里会少了下人? 可等她到了韩健所说的正厅后门,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有些无奈,等按照韩健所说直走了一段路,往右一看,便看到一座低矮的房子,里面有灶台,应该就是韩健所说的茶水房。 “还真在这。” 杨秀秀进去查看了一下,只有一壶热水,还不知是谁放下的,是开水开始没烧热的水她也不清楚。杨秀秀四下打量了一下,茶水房摆放的有些凌乱,却是连个烧水的都没有。 “这位是……”一名中年官员走进来,惊讶打量着杨秀秀,随即他大叫道,“来人哪……有刺客!” 这一喊,把杨秀秀吓了一跳。 “刺客?在哪?”杨秀秀紧张兮兮看了看门口,才意识到这个官员口中的“刺客”就是自己。 “发疯了吧?”杨秀秀暗骂一句,这时候不少侍卫冲进了茶水房,在杨秀秀自报了家门之后,那些侍卫才退去,之前杨秀秀跟韩健进来时候有侍卫看到过。 “安平郡主,是臣下无礼,还请见谅。”那官员也好像很抱歉的模样,道,“不知郡主前来……” “我是来提水泡茶的,这里谁负责烧水?”杨秀秀语气傲慢问道。 那官员道:“回郡主,这里没有烧水的,都是谁渴了谁过来自己烧。要是运气好,别人烧水剩下的,也许能碰上……” “连个烧水的都没有?开什么玩笑?”杨秀秀怒从心起,该不是以后不断要端茶递水,连在灶台前烧水的事也要她做吧? 就算是落魄了,杨秀秀也没亲自上过灶台,因为她根本就不会烧火。反而是洗衣服,她倒还是能帮上点忙。 那官员又道:“听说这几天会过来个杂役,不知何时会来,要是能来,我们这里十六房同僚就有水喝了。” 杨秀秀登时苦着脸,这还要烧十六房的水,那到底要多少人的份?以后她不是要老死在茶水房里? 杨秀秀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就算是知道这时候不该发作,她觉得也不能忍了,回身便要去找韩健去理论。 到了正厅后门,听到韩健正在跟顾唯潘说话,说的都是军国大事。她也只好暂时先忍下,心说等他们说完了再上去理论,否则就是她自己不识时务,可能被韩健当场给革职。 杨秀秀耳朵很好使,在墙角,隔着门也听的清楚。韩健和顾唯潘大致说的是北方的战事,也有粮食调运的问题,但却没说到点子上,都是一些笼统的事。 说完事情,顾唯潘突然叹口气道:“你把安平郡主带过来当杂役,到底如何想的,她毕竟身为郡主,可能吃得了这等苦?” 听到他们说跟自己有关的事,杨秀秀突然感觉耳朵也长了几分,把耳朵贴在墙上要偷听个清楚。 只听韩健道:“她毕竟身为女儿家,又未出嫁,光靠东王府接济算怎么说?别人知道,定然会说东王府有所偏帮。如今让她过来,东王府给她再多银子,别人只会觉得这是她纡尊降贵自己得来的。不然,一个个都跑来东王府要接济,东王府可接济不起。” “嗯。”顾唯潘似乎对此解释很接受。 杨秀秀听完这话,登时心中火气也消了大半。 之前她总想是韩健怎么亏待她,但现在想来,的确她得到了其他权贵所不层得到的东西,就是东王府的眷顾。 其他世家门阀到了江都来,不管之前跟朝廷如何紧密,到了这里都要自谋生路。唯独是她,不但由东王府给安置,还给了她一家人生活之必须。按照韩健所说的,若是其他人都仿照她去跟东王府闹,那还不是乱了套? 现在,不但东王府帮了她,还堵上了那些人的嘴,令她一家人所得合情合理。 “坏人,用你好心?”杨秀秀说这话的时候,突然也感觉嘴不由心,明明受了人家恩惠,却还总是抱怨,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太不知足。 杨秀秀懊恼地转身,往茶水房过去。到了茶水房里,她也不再觉得这茶水房是多么脏乱,她要学着自己来烧水煮茶。 正在她准备烧火的时候,身后听到脚步声,转身一看,原来是韩健和顾唯潘一同过来。 “呦,杨小姐,您这是……准备生火烧柴?”韩健一脸笑容说道。 “东王说的极是呢,小女子正是准备生火烧柴。”杨秀秀一脸堆砌的笑容道。 韩健道:“让你来端茶递水的,烧火的事情,可以等人来做。以后你是这里杂役的管事,这种事,可以交给下面的人来做。” “下面的人?在哪?”杨秀秀起身,突然觉得自己这副妆容来烧火,的确是委屈了一点。 哪有化了妆来做苦力活的? “晌午之前就会到。杨小姐每日要做工三个时辰,早晨早些过来,下午便可以早走,至于晚上……嗯嗯,江都虽然夜不闭户,但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毕竟不方便,夜班就免了。不过你还是要安排好伙计,因为你手下的杂役那边是要值夜班的,要是杨小姐安排的不妥当,以后这里晚上就没茶水喝。” 杨秀秀听韩健这么一说,似乎也不错。 一天三个时辰,每月就有二十两银子。而且手下有人,那就不是她亲自动手,至少不是事事都需要动手。 第三百四十六章坚守策略 眼看到了三月初,本来是三月里春暖花开的时节,江都之地却被异常迟来的大雪所笼罩。大雪接连下了几日,街路无人,就连要传递一些公文往来也收到阻碍。 可也就在这时候,北方战事突然起了变化,洛阳军和北王军联合南下,从洛州向江都方向挺近。 因为消息的阻滞,以至于东王府收到前线的战报时间也有所延迟,在制定军事计划时也被耽搁。 三月初九晚上,韩健风尘仆仆来到城东公馆朝廷临时驻地,这也是紧急军事会议召开的地方。出席会议的不但有东王府的幕僚和军将,同时还有朝廷兵部以及内阁的一些成员。 事关江都的生死存亡,这一战在东王府和朝廷眼中都很重要,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东王!” “东王!” 韩健到来,早就在做等候的官员纷纷起身行礼。 韩健摆手示意众人在这等时候不必太拘礼,他刚进屋,身后便有人给他拿下大氅,而此人便是东王府的大管家林小夙。 作为如今东王府的“实权人物”,而且全权负责东王府粮食调运的林小夙,也会出席今日的会议,反倒是韩健的“贴身幕僚”杨苁儿并未参加。这主要跟杨苁儿的身份有关。至于韩松氏和韩崔氏,也并未出席此次会议。按照她二人的说法,既然放权给韩健,便是彻底放权。 韩健到来。意味着会议正式开始。 韩健作为会议的主持者,也是在场之中话语权最高的,就算是如今朝廷的官员,也要受他的节制。“国难”当前,政治斗争还是其次,而本身朝廷洛阳派系的人,也知道在江都之地斗不过韩健,因而在这些日子也消停下来。 “……叛军从四野、当阳、黎宁一带南下,兵马不详。在茂屏和安州一代也有叛军出没的消息。北地诸城闭城不出,大雪令驿道阻滞。前线战报延迟约莫两日。前线消息尚不明朗……” 负责情报的将领将前线最新的战报一一禀明,令在场之人清楚,如今形势紧迫,已经到了火烧眉毛。 这次北方洛阳军和北王军并非是从一点进发。而是多点出击。整个从一条战线上多点进行突破。由于大雪堵路。前线的消息也滞后了两三天,也就是说如今江都得到的战报是三四天前的消息。 听完战报,又有人对战报进行了分析。在场之人都不言语,韩健环顾众人,语音沉稳道:“看来这次,是要全面应战了。” 在场之人都是神情严肃,以前就算是洛阳军和北王军一次出动十几万兵马,却也只是攻取洛州一座城池,所涉及的地域很狭窄。但这次却不同,虽然敌军在出动人马上不会更多,但因为点很分散,不能一次将其击破,就只能是以一条战线来进行抗击,靠城池的稳固来坚守。 “如今江都兵马都已派往北方,江都内部空虚,才是最着紧之事。”一旁一名将领提醒道。 韩健看了其一眼,这将领他以前没什么太多印象,只知道是朝廷洛阳派系的人,在兵部供职。 对于江都防务之事,韩健并未透露太多给兵部那边知道,因而兵部那边的人也只能靠猜测。之前江都接连派了几批兵马北上,在外人看来,江都的防守也会空虚一些。但实际上,东王府留在江都的兵马有六七万之多,虽然并非是精兵良将而以守备军居多,却也能应付战事。 “现在不提江都防务问题。”韩健表明态度,道,“最要紧的,是要先能确保叛军不至于骚扰到江都城下,抵御在北地,而并非在江都。” 韩健的意思很明确。现在就算是洛阳军和北王军杀过来,只要没到江都城下,那江都城肯定就是安全的。只要江都北方一些城市没失守,洛阳军和北王军绕过南下的可能性也不大,要奇袭,首先要能保证粮草支援,身后有一堆敌人的城市,是进攻战的大忌。洛阳军和北王军虽多,也不能同时兼顾那么多城池,他们要打,也只能一座座来,那耗时日久,也并非杨余和杨科所愿。 “那东王意下如何?”顾唯潘作为文官,是不该出席这种军事会议的。 但在场之人,唯独他的官品理论上是在韩健之上,他一是代表朝廷洛阳派系的人问的这句话。 现在别人来,也就是要听韩健的意思,不管谁提出什么建议,只要以韩健为首的东王府不采纳,那说了等于白说。 “北方各城,坚守不出。”韩健也直截了当说道。 韩健说完,在场之人议论纷纷。 虽然韩健所说的,也符合现在的现实,但很多人还是表示了担忧。 坚守不出,就代表将城市以外的地区完全交给了洛阳军和北王军,主动权拱手让出,变相的也等于是“国土沦丧”,光有城池,久守必失,这在兵家属于大忌。 “东王,如今叛军兵马也不过一二十万,是否需要如此?”顾唯潘在跟身后洛阳派系的人商量过后,上前问询道。 “那顾太傅……可是有好的建议?”韩健说话时候看了一下顾唯潘身后那些人。 那些官员,说是幕僚,却没一个上过战场,对战场的事属于纸上谈兵。他们之所以反对韩健的主张,也并非是因为韩健的战略不得当,而是因为坚守的策略会令江都处于困境之中,把城外的广袤之地让出去,就代表城市将成为孤城。 顾唯潘摇摇头,没说话。 韩健道:“而今不是兵马问题,北王的军队,长期与鲜卑人作战,骁勇善战,这次他们大举南下,虽然江都并非草原宽广之地,却也能发挥其骑兵优势。若是我们出城,等于是放弃自己所长,不能以城池来坚守,不用几个月,江都必失。” 顾唯潘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坚守城池,也算是妥当……” 顾唯潘这么一说,朝廷洛阳派系的人便不再说话。 不过顾唯潘话锋一转,道:“若是要坚守,怕还要防备内患。” 听顾唯潘提及“内患”,韩健知道说的是什么。在江都大部分的州县里,负责城防的虽然是守备军,但到了战时,地方行政首脑同时也兼顾守城重任,军政两面一肩挑。这样的问题是为了防备战时政策不统一,方便调度。 但问题就是,若是这个“首脑”变节,城市就当不保。 一些武将,或许有精忠报国的气节,但战时负责城防的是文官,文官有时候更会“权益行事”,说白了就是见风使舵。 一旦江都陷入坚守不出的状况,久而久之,这些文官就会以为大势已去,会选择“投奔明主”,到时候开门投降,坚守的策略就等于不能奏效。而且这种事很容易“传染”,一旦周围有城市投降,会有更多的文官觉得大势已去,会形成连锁反应。 韩健点头道:“此事,我会考虑。” 韩健只是说会考虑,没说怎么解决,令顾唯潘心中也很有担忧。 顾唯潘跟韩健的关系不同于其他洛阳派系的官员,他是真心为朝廷着想,希望江都可以渡过这次的难关。韩健越表现的淡定,在他看来越是容易出事,说到底,他还是对年轻气盛的韩健有所不放心。 会议之后的内容,全是商议在坚守不出的状况之下,粮草如何调运,或者是城市之间如何形成“联防”,在叛军绕过城市攻打其他城市的情况下如何支援的问题。 这些问题,有地图,也有现成的官道和粮道,都要作出合理的计划,甚至要细分到哪座城市。在江都以北,也并非所有的城市都能坚守住,很多小的县城,本身城墙就低矮,洛阳军和北王军用不上一两日就能攻陷,如今东王府要保的,也并非是这些小城,而是一座座大城。只有保住了城市,那城市之间的广袤区域里,就算是都是敌军,在理论上这些区域都是没有失陷的。在这年代,城市才是地区繁荣的标志,也是一地行政的大脑。 涉及到联防问题,韩健主要安排的是东王府的官员,已经令洛阳派系的人不满。说到粮食调运,韩健却不断对林小夙交待事情,这令洛阳派系的人彻底愤慨。 这次随女皇到江都来的,也有不少在户部和库司供职的官员,虽然之前户部和库司曾经历过韩健的“洗劫”,但朝中有不少这方面的“人才”,韩健不找他们负责粮草,却找个女人来负责这么大的事,而这个女人还是东王府一个普通的管家,怎能令他们不怒? “东王殿下,不知与齐朝借粮之事,要如何收场?”一名官员走过来,直接对韩健说道。 韩健认得此人,便是新任的户部尚书孙效宁。说是户部尚书,却没有任何实权,毕竟在江都,很多朝廷的衙门本身就是个摆设。 “孙尚书说借粮?东王府曾借过粮吗?”韩健反问道。 “嗯?”这次不但孙效宁惊讶,连身旁的人也有些惊讶,借粮之事才发生了两个月时间,都在揣测江都何时要将城池交给南齐来履行交换条件,韩健却在这时候,说压根没借粮之事? 第三百四十七章赖账 孙效宁道:“东王这是何等记性?与齐朝借粮,而且还是拿我魏朝江都来作为交换,此事人尽皆知,今日你却说不知道?” 韩健听这话就很冲,他也知道,这些朝廷中人本来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之前一直隐忍不发,这次韩健找林小夙来安排粮草调运,把孙效宁的神经给绷断,他才会当众发怒,还是在军事会议这等地方。 “人尽皆知?恐怕也都只是传言吧?”韩健语气很平淡说了一句。 “传言?”这下东王府那边的人也有些慌了神,他们当初是在东王府里,听韩松氏亲口说的,现在竟成了传言? “殿下,这怎生回事?当时,我们是亲耳听郡王妃所言……”东王府的人也过来问询。 当初,还是他们将消息通知给朝廷洛阳派系那边,希望通过洛阳派系的人施压,令东王府取消给南齐借粮的事,好保证江都地方士绅和商贾的利益,最后却没成。在场之人,他们或许没有参与到投机倒把中来,但投机倒把也令他们损失了不少的政治资本。 韩健道:“郡王妃或许是有所误会,之后我详细解释过,这批粮食乃是从我江都南方运过来。后来满城风雨,与其解释,还不如顺其自然,等事态平息便可。这种事越传便越离谱,今日我便在这里跟诸位说一句,借粮换城之事,不须再提,也不会有城池要交给齐朝之事发生。” 韩健这一说,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不相信韩健的话。之前东王府调拨了那么多粮食过来。是他们最后相信东王府的确是跟南齐借粮的原因,正因如此,那些商贾和士绅才会迫不及待要将囤积的粮食出售来避免损失。他们猜不到这些都是林小夙的手笔。 林小夙在管理酒楼上有一套,韩健派她出去调粮,她做的更是游刃有余。不但调回了粮食,而且调回的粮食数量,远远大于韩健的预估。后来韩健才知悉,其中有部分是洛夫人所为,帮忙跟地方上沟通,还有部分。则是林小夙个人能力。她到了地方之后,专门打大户主意,不用十几天时间,就令地方士绅主动把粮食交出来。 等粮食不断调到江都来。有士绅和商贾开始出粮。东王府再借机会买回来。再次分批次出售,使得粮食越来越多,会令那些士绅和商贾觉得这批粮食数量大到无法想象。加剧了出粮的热潮。 江都地方,都对借粮之事深信不疑,也跟南齐在事情发生之后没做任何解释有关,就连一向狡诈的朱同敬,再回到齐朝之后也就此事丝毫未提。会让人以为这是他跟韩健达成的默契,只等后面过来收城便可。 现在韩健说没借粮这回事,众人只能想,这肯定不是真的,事实是,东王府准备“赖账”,粮食运了回来,城市却不准备给了。 “动物那个,如此……是否不妥?”孙效宁有些避忌的神色看着韩健。 他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把城市给南齐,南齐那边就此事而派兵过来,到时候江都岂不是要陷入腹背受敌的状态? “孙尚书此话何解?何为不妥?我们未曾借粮,还准备还他粮食不成?”韩健诘问道。 孙效宁被问的哑口无言。 现在是韩健死活不承认有借粮这回事,要真的没有借粮之事,没借自然就没还。他也无话可说。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我不希望日后再有人提及此事。”韩健严词下令道。 其他人只好住口不言,心中有叫好的,觉得赖南齐的账不赖白不赖,但也有表示担忧,这种事说起来简单,要是引起两国纠纷,以后不再借事小,要是两国交兵,江都如今连叛军都抵御不了,更何况虎视眈眈的南齐兵马? 说完事情,韩健便要回东王府,而林小夙也准备与他一同回去。 到门外,大雪依旧没停。 韩健四下看了下,夜色也很深,门外的轿子已经备好。 本来韩健出门是不乘轿的,而林小夙也习惯了自己走路。韩健摆摆手示意让轿夫先回去,他准备步行走,毕竟坐在轿子里,要是路上有轿夫因为地滑摔倒,那他在轿子里可要遭殃。 “小夙,给你的差事挺多,你不会觉得太累吧?”跟林小夙一起走在回东王府的路上,韩健问道。 “看什么事。这些事,不累。”林小夙一脸无所谓说道。 林小夙说话时候,语气很高傲,也有些洋洋得意。以前她只是个小女人,管着的是个小茶摊,平日里要接触的都是街坊百姓。现在她可不同了,手底下管的一个个都是官,东王府官员,个个见了她都要点头哈腰,看谁不顺眼就给谁穿小鞋,这滋味特别过瘾。而今日她又跟韩健出席这么重要的会议,也让她觉得飘飘然,这种状况下,什么差事都是“小意思”。 韩健无奈摇摇头,他还是理解不了林小夙的构造,照理说一个连字都认识不了几个的女人,想操持一个家都难,但现在她却是准备要治国平天下做男儿都做不了之事。这让以懒惰见长的韩健也有些自愧不如。 回到东王府门口,侍卫们已经早就出来迎候,因为大雪,平日晚上侍卫也不会出门,只在白天出来扫扫雪,也只是扫开一条路方便出行。 “少公子,这里有给您的一封信。”侍卫见韩健回来,将信递上前来。 “信?”韩健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字体有些陌生,不过依稀他还能辨别出,是柯瞿儿的字体。 柯瞿儿本来在左谷上人失踪之后,便过来“投奔”他,被他安置在城内,却没想到第二天柯瞿儿便不告而别,连句话都没留下。当时韩健心中虽然觉得不舍,却也知道柯瞿儿是只飞鸟,在一个地方停不下来,失望中却也想,她累了肯定会回来。 但没想到,这一去两个月丝毫没什么音信。现在突然却给她写信回来? “行,知道了。你们先护送林管家进去。”韩健指了指大门方向,说道。 因为灯笼的光线太昏暗,外面又下着大雪,韩健也没法在这种环境下看清楚信上的文字,便让人先送林小夙进去,而他则留在东王府的知客厅里,看清楚信上内容。 “少公子……” 东王府的知客,其实也是侍卫,见到韩健进门,本来几个人正在烤火,都起身行礼。 “你们先坐着,我只是坐下歇歇脚,一会便进去。”韩健道。 几个人都有些不太自然,毕竟主子坐在知客厅,而他们还“无所事事”,就好像渎职一般。 但韩健好像丝毫不在乎,拿着信在看。 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柯瞿儿说她已经找到师傅,说是要做“大事”,做完可以再见面云云。至于什么事,柯瞿儿便没提,到最后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让韩健颇感失望。这哪里是小情人离开之后思念写的情信,根本就是封普通信件。 韩健看完,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好在知道柯瞿儿平安无事,内心多了几分温暖。 一只飞鸟,本来是无牵无挂,在江湖上行走做什么事都可以率性而为,现在却有牵挂写信。在韩健看来,只要柯瞿儿报了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看看落款,是将近一个月前的,至于地点却没法查。这时候没有邮戳,通常是没有发信地址的,而官家的信都是找信使传递,至于这种私人信函,是找公家邮差,邮差能把信发到就不错了,至于从哪发的,他们收了银子走了一路,也没法确定。 “少公子,柳小姐在外等候。”韩健看完信,侍卫进来通报道。 “让她进来,你们几个,先出去巡逻一下,一会再回来。”韩健对知客厅的几名侍卫道。 几个侍卫不是笨人,韩健这么说,就是让他们暂时先避开一下,让他和来客说话。 大西柳虽然在外人眼中是秘密,但在韩健这些贴身侍卫眼中并非机密,不过他们也并不知大西柳的确切身份,而姓氏上,也只是众口所传姓柳。而本身大西柳是姓西柳的,这个姓氏,在西凉人中属于大姓。 大西柳一身裘皮大氅进来,全身大氅上都是雪,进屋来,在韩健面前她不能穿的这么严实,这也是对主人的不敬,她只能自己解开大氅放在门边,才过来跟韩健行礼。 “挂在上面便可,没那么拘礼。”韩健道。 大西柳微微点头,转身又把大氅捡起来,挂好了,才过来跟韩健说话。 “喝杯茶暖暖身子。”韩健倒了杯茶,给大西柳递过去。 韩健亲自奉茶,大西柳有些不敢接,但她也知道韩健脾气,没什么可拘礼的。 她接过茶,在受伤捧着,也感觉到温暖一些。 “什么事?”韩健把椅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坐下问道。 “少主让奴婢调查之事,已经有着落。”大西柳道,“这次洛阳军和北王大军同时南下,确实是因南王和西王都曾秘密上表过朝廷,似乎有何秘密协定。” 第三百四十八章独当一面 之前韩健就怀疑,洛阳军和北王军敢这么大张旗鼓不顾后路的派二十万兵马南下攻打江都,背后一定是获得了西王和南王的暗中支持。现在韩健也只是把心中所想给求证了。 韩健也容易理解西王和南王的用意,就是表明一种立场,来坐山观虎斗,不管最后结果是哪方获胜,他们都是得益者。而他们也并非完全不会出兵,若是在两方战事出现变化,给他们可趁之机时,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出兵,攻取江都或者是洛阳,甚至是北方之地。 西王和南王对洛阳城都有觊觎,而相对的,还有北方和江都。 南王杨洛川一直将兵马屯在江都之外,也是有随时攻取江都的意思,就算攻不下江都,把江都跟豫州之间的大片领土窃占了去,也是不错的买卖,反正在前搏命的是洛阳军和北王军。至于西王杨平举,他对北方之地更青睐一些,这次若是江都可取胜或者是北王军在这一战中损失惨重,他就有机会拿到北方,完成对洛阳之地的围困。 “消息确定吗?”韩健思索了一下,问道。 “这是西王上表奏本的内容,还有南王使节入洛阳的路线图……” 大西柳从怀中将一份书折拿出来,递给韩健。韩健打开来大致看过,也并无什么疑惑。 西王上表,并非是秘密行事,因而朝中有不少人知晓。唯独杨洛川,现在他是韩健的老丈人。又跟江都之间有盟约协定,他派使节去洛阳向杨余上表,自然要更神秘一些。不过这也瞒不住洛夫人的情报系统,洛夫人在洛阳城三教九流中布满眼线,最终使节还是没有瞒过去。 “行了,你回去吧。这几天太劳累,多休息,以后还要你忙活。”韩健道。 “是,少公子。”大西柳行礼之后告退离开。 韩健坐在知客厅里很久,心情有些复杂。 之前他还在一直跟杨苁儿说。他会相信南王府结盟的诚意。现在看来,这也只是他一厢情愿,从开始,杨洛川把女儿嫁给他都只是为了解豫州之困。无关盟约。若非他和杨苁儿离开豫州军营。到现在他可能还是杨洛川所囚禁的笼中鸟。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和杨苁儿逃走,令杨洛川怒不可遏,非要上表洛阳来换得洛阳和北王军对江都的围困。 身为权力场中人。韩健自然也希望多几个朋友,可以安安分分当他的东王,一辈子与人无虞。但现在看来,他的年轻,成为了其他得势者所不能容忍的存在,柿子挑软的捏,而如今在江北之地,江都是最软的柿子,谁都想来搀和一腿。 韩健坐了一会,身子也暖和下来,一有些暖,便不想出去在风雪地里走。但知客厅毕竟不是他的洞天福地,他还要赶紧回内院去。 从知客厅出来,早就等在外面的侍卫匆忙行礼。 “不好意思,进去吧。”韩健歉意一笑道。 众侍卫也都知道韩健很客气,行礼之后,纷纷进入到知客厅里。韩健则踏雪回到东王府正厅,此时韩松氏和韩崔氏仍旧在等他回去。 “健儿,会议那边……如何?”见到韩健进来,韩崔氏迫不及待上前迎,顺带问道。 “该安排的都安排了。”韩健坐下来,语气平静道,“江都从即日开始,转为坚守城池不出,前些日子各城的粮草都有所补给,应该都能应付小半年。加上叛军无法对我北地众城全面进攻,在战时空隙,城市有所折损,也可派出部分援军,前去支援。问题不是很大。” “那就好。”韩崔氏看了韩松氏一眼,两人都有些欣慰,“健儿你做事越来越像是做大事之人,以后江都之地,可全靠你了。” 韩健一笑道:“这不是还有二娘和三娘帮忙?光靠我,不行的。” 韩松氏和韩崔氏一笑,韩松氏也让下人往这面送晚饭。韩健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忙活军事会议的事,到现在也没吃饭,她们也是怕韩健回来之后不顾身体便直接回房。 “晚饭送隔壁院子那边便好。”韩健道,“今天要过去过夜。” 韩崔氏叹道:“下这么大雪,你就留在欣儿那便是了,相信苁儿她也能理解你。” 韩健一笑道:“一些规矩,既然定好了,就别违背,免得让她们心中多想。” “还是健儿懂得御内,我和你二娘就不多说了。不过先喝完热汤再过去。”韩崔氏道。 “一并送过去吧。”韩健起身,人已经往屋外走。 韩健走到门口,还听到韩崔氏在那抱怨,大概是在抱怨他不懂得体谅。 韩健再进入风雪,突然间觉得有些冷,本来想把南王府的事告诉杨苁儿,夫妻之间贵乎坦诚,但出了门口,被冷风一吹,他主意便改了。杨苁儿说到底心已经站在他这面,与其让她知道南王府背信弃义自责不已,还不如不让她知道,让她安心做他的小娇妻,平日在他面前出谋献策,也没什么顾虑。 在杨苁儿搬到东王府隔壁院子之后,东王府和院子之间便修筑了过道,方便两边的下人以及韩健出入。两个府宅名义上都是东王府,但明眼人也知道,一个是内宅,一个是外宅,只是东王府的人不这么称呼。这就好像东宫西宫一样,杨苁儿虽然是先进门,却并非东宫妃子,而是西宫,不过这个她也不在意,只有逢年过节时候她才会到正院这面来一起吃顿饭,平日她只是留在她的小院里,连外面的院子都不去,更别说是去正宅那边。 韩健到了外宅这面,不少下人正在扫雪。原本的一场大雪。突然停了下来,即便是在晚上,这些下人也要出来扫雪,否则积雪堆积起来,到了第二天就不好扫。 见到韩健,下人纷纷行礼。 韩健一笑,在丫鬟打着灯笼的引路之下,他往杨苁儿独自的小院行去。说是整个外宅都是为杨苁儿而设立,但杨苁儿也只是占了外宅的一隅,很小的院子。连韩健的几个姨娘也没想到出身南王府二小姐的杨苁儿会如此低调。平日里过来看看都惊讶不已。 韩健却是在南王府见过杨苁儿起居的院子。简单低调,也是杨苁儿的性格,虽然现在二人是夫妻,韩健也不想改变她的生活方式。 到了院子里。屋门那边便打开。杨苁儿听到开门声。便知道是韩健过来。平日里要是韩健不过来睡,她甚至会把院门横杠插上,只留她一人在小院里。 杨苁儿毕竟有些孤僻。平日里连丫鬟都很难接近她。 “来啦。”韩健进了院子,丫鬟便打着灯笼要告退,而杨苁儿已经亲自迎出院子,准备过来关门。 见到杨苁儿一副小娇妻模样等自己回来,韩健本来对南王府的不满便一扫而空。权力场上的事,他不想带到院子里来,在这座小院里,他就是男主人,而杨苁儿便是女主人,这是他们二人的天地。 “还以为你先睡了。”韩健帮杨苁儿把横杠放好。 “知道你今日去谈大事,你没回来,我怎能安心去睡?”杨苁儿小心扶着韩健进门,到里面,暖意洋洋,原来是杨苁儿在桌上生了火锅,却还没动筷子,吃的东西放了一桌子,锅里的水也是开的,似乎就等他回来。 “水已经加了几次了,回来就能吃。”杨苁儿笑道。 韩健心中感觉一片温暖,正要吃,门外传来敲门声。杨苁儿脸登时拉长了。 “谁这么不识时务?”杨苁儿像是气恼说道。 “应该是隔壁送夜宵过来,刚才我让他们送到这面来。”韩健笑道。 “哼,这里有好吃的不吃,吃你的夜宵去……” 杨苁儿脸好像在生气,却被韩健上前一逗弄,忍不住笑了。 韩健亲自出门开门,让丫鬟把东西送进来,才把门关好重新进来。 “这也是我那些姨娘们的心意,还有不少补品,给你吃的。”韩健道。 杨苁儿有些惊讶道:“不是给你吃的吗?” “我需要补,你也一样……”韩健说着,已经开始在火锅里涮东西吃。 “一出一进,怎能一样,还是听几位郡王妃的,你多补一下……”杨苁儿好似个唠叨婆一样,上前来说道。 韩健听这话,觉得有些“门道”,便笑道:“听你的。我先补了,然后我来补你,你是这意思吧?” 饶是杨苁儿在房里也是荤腥不忌,听到这话也不禁面红耳赤,恶狠狠瞪韩健一眼,过来跟韩健一起涮东西吃。 这也是两人饮食的习惯,自从韩健把“火锅”这好东西让杨苁儿知道,杨苁儿便喜欢上这么吃东西,绝对的很爽口而且自由自在,不用太拘束那些吃饭的礼节。本身她也是独居在这小院里,不用看着外人的脸色。 到了房里,韩健也能感觉到其乐融融,这跟以前他与几个姨娘住在这偌大王府里的感觉不同。两个人相依为伴,即便在冬日也不会觉出外面的寒冷。 “喂,会议那边怎样?不是未来一些日子,江都可能要封闭城门,出不去了?”吃过东西,韩健正在洗脚,杨苁儿突然问道。 “管他呢。”韩健道,“只要江都城里太平,饿不死,外面什么事与我们何干?” 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道:“你可是东王,说事情与你无关?” 韩健一笑,拉杨苁儿到了床榻上。杨苁儿本来想黑着脸表现一下她的“气节”,但在韩健攻势之下,她的防线很快便土崩瓦解了。 …… …… 三月中的连场大雪,令江都乃至江北之地都被积雪所覆盖。这给行军作战也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本来洛阳军和北王军想趁机南下,以横扫之势扫平江都之地。因为积雪影响,他们行军速度也极为缓慢,在接连攻取了几座小县城之后,洛阳军和北王军南下的进程也变的缓慢。 同时,东王府这面也未再派出援军,好像双方都在等这场雪融化,在等春暖花开。 春日里的雪,下的多,但化的也快,天气一旦转暖。一两天工夫。漫天的白雪瞬间也只剩下零零点点。 三月二十六,韩健早晨出东王府的时候,整个东王府门前的空地已经完全清了出来,柳絮飘飘。好像一夜之间从寒冬变成春天。 尽管这春天来的很晚。不过韩健心情还是不错。这种时节。也是江都城一年中风光最好的时候,去年这时候韩健踏上了去洛阳的路,而今年他又被战事所缠绕。也无暇去欣赏风景。 韩健带着一些遗憾,到了城东公馆那边。当日有个军事会议主要商讨前线粮草调运的事,他需要出席。 而主持这次会议的,已经不再是他或者是朝廷、东王府的官员,而是林小夙。这也是林小夙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主持这么重要的会议,韩健去也纯粹是为了“捧场”。 韩健到的比较早,不过林小夙比他提前到。韩健到时,她正在收拾一些公文,都是地方上呈递到她手上关于粮草调运的事宜,因为她认字不多,很多她还要回去跟大西柳问过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不过她也在用心学,现在一份公文上,已经有大半的字她都认得。 “这么多东西,你提前没准备?”韩健见林小夙拿着一大叠公文在那皱眉看,连他进去都没发觉,不由笑着打趣道。 “呃?”林小夙抬头来,才看到韩健,紧忙行礼。 “不用了,林大管家,你现在公务缠身,哪敢耽误你时间?怎样,今日这会,有把握能开好?”韩健笑道。 林小夙一本正经想了想,道:“应该行。” “你知道你在一些人眼中很不受欢迎,可要作好准备随时被人刁难。撑不住的时候,你看我一眼,我给你救场。” 林小夙有些不满道:“这话就是说我不行喽?那一会走着瞧。” 韩健笑着点头,这时候一些负责粮草调运的官员已经进厅来,其中也包括朝廷户部和库司的人,也包括了之前连韩健都敢顶撞的户部尚书孙效宁。 一下子,原本空空荡荡的大厅来了几十号人。 韩健知道,以前林小夙一次应付再多人,也只是三五个,对他们交待一番便好,就好像是下命令,不由别人反对或者说什么。现在她却是面对几十个大老爷们的责难,这些人可都不是吃素的,在征粮和调运上,都比林小夙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要专业,他们来,也好像是摆明了要来砸台子的。 “见过东王殿下。”见到韩健在,这些人并不觉得惊讶,毕竟林小夙是韩健提拔起来的,可说是韩健的绝对亲信,这些人也有所准备韩健会来救场。 会议在一种很轻松的氛围下开始,一个个刚从“冬眠”中走出来,嘘寒问暖带着虚情假意。会议一开始,气氛骤变。 因为大雪,北方战事开始朝江都一方不利的方向发展,但同时也带给战事双方半个多月的缓冲期。缓冲期当中,两方基本没怎么交火,江都也只是在这些日子失守了一些小县城,无关大局。北方一些重要的州郡,除了洛州之外,还都在江都控制之下。 城市没失守,将意味着粮草支援不能断。 之前大雪一场,很多地方上缺粮缺物资的奏报也是接连传到江都,就跟伸手要物资一样,近乎是一种病态的习惯,只要有城市要,其他的城也要跟着起哄。说的话都好像自己城里有多么紧迫,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样,但实际上,大多数的城市在去年冬天的备战时,都囤积了不少的物资来应付,韩健也并非是在大雪覆盖时才有要坚守的打算。 都伸手来要,江都可没那么多物资来供给,这就涉及到这些索要物资的奏报中,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跟风起哄。 本来城市内有多少物资,东王府这面都是有数的,不会任由他们狮子大开口。一些紧缺特别物资的,比如说药材和武器之类的。东王府一般都不会拒绝,但索要物资庞大的,那就是狮子大开口,带着几分胁迫的用意,这些城市如果是靠近前线的,即便明白是狮子大开口也不能太怠慢,因为本来就是为了备战,随时应对叛军攻城,多准备些物资是没错的。而且这种索要一般都带着一种裹挟的态度,若是物资调运不及时。那些州郡都有了不抵抗的理由。甚至会引起军队内的哗变。 韩健知道,这年头效忠谁的问题都是扯淡,谁给饭吃谁就是皇帝,谁让人饿肚子。就算他是玉皇大帝转世。也要靠边站。百姓如此。那些当官的和当兵的大致也如此,要想让人拼死一战,就先要满足了人家的要求。收买人心也好,还是花钱雇人工作也好,都要先舍得付出。 因为江都各地的积雪在这几日也差不多融化,官路不再阻滞,消息传递也快了几分。这几日,各地来索要物资的奏报也跟着如雪片一般。 会议一开始,就调运物资方面,朝廷洛阳派系的人就对林小夙发难。 这些人首先提到的,就是要满足前线城市的物资需求,而先放弃一些中南部城市的供给,即先保证最先可能被北王军和洛阳军围攻的城市。 发难的人中,以孙效宁为首,他毕竟是户部尚书。虽然现在朝廷的户部并不知道东王府到底有多少物资,但他也能猜到,但凡战时,物资总是不够用的,现在这么多奏请调拨物资的奏报,只能先捡着最需要的来。 林小夙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的质问,也有些力不从心,本来她也算准备充分,无奈眼前与她为难的,都是朝中的“老油条”,在政治斗争上向来有一手,说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问题到最后,其实也是逼问如今东王府到底能调多少物资出去。 “调多少物资出去,是有定数的……”林小夙被逼问之下,有些慌乱道。 孙效宁道:“定数?一座城市战时的消耗,可是有定数?既然无法定数,又如何令调运有定数?谁又知道何时城中物资会被掏空?” “若然失守,岂非……” 林小夙说了一半,不再多言。 她说的问题,也是物资调运中的一个大忌。就是物资调过去,结果城市失守了,物资就成了别人的。此消彼长,这是负责军需之人最不想看到的。 林小夙也是没经验,在慌乱之下才说出这样忌讳的问题。 孙效宁不在揪着这问题,既然已经取得一些胜利,他就要乘胜追击。他就是让人知道,东王府找这么个不懂世事的女人来负责粮草调运的大事是不行的。 紧接着,一群人继续对林小夙责难,问题却是揪着洛阳军和北王军动向方面,连带一些揣测,涉及到前线一些物资的配给和备用。 因为前线正遭遇到洛阳军和北王军的双面围困,物资就算是调过去,也无法第一时间运进城。这就需要在一些大的城池里进行中转,这也是为了备用,周边城市若是有需要,调拨起来也方便。 本来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林小夙已经准备了很多次,但在这么多人相问之下,她还是不能从善如流地回答。 韩健便立在林小夙身后,看她冷汗直冒,便知道她还是准备不足。 不过她是一次负责这么大的会议,能坚持到这地步已经不错,这时候要是他不帮忙,可能会令她在人前失态而影响到她将来做事。 “诸位,你们怎么知道,叛军下一座攻哪座城?”韩健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韩健说完,当场已经没人再说话,东王出口,他们怎么也要先避忌一下。 “北方州郡先被攻……东王殿下,无错吧?”孙效宁看了看众人,问韩健道。 韩健指了指军事地图,道:“如今我江都之地坚壁清野,靠的是城池稳固来坚守。如此境形,叛军可说畅通无阻,他攻哪座城不是攻?若是明日我江都被困,是否还要将物资调回来?” 韩健的问题也很尖刻,登时在场之人鸦雀无声。 第三百四十九章音信 孙效宁通过军事上的事来为难林小夙,是欺负女人不懂军事。但其实,他毕竟是文官,所知的军事之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论对江都如今战事的了解,他又怎会及得上韩健? 韩健开口这一反驳,孙效宁也无言以对。这使得原本林小夙的窘况也被化解。 之后调集粮草的会议,更像是林小夙的单方发言,等林小夙把事情安排完,在场一些朝廷洛阳派系的人很不甘心。原本他们准备在这次会议上下林小夙的面子,最后却被韩健给“搅黄”,他们自然想有下次机会,令林小夙彻底下不来台。 等会议散了,人也都离开。林小夙人有些沮丧坐下来,好像还有些缓不过气。 “没事吧?”韩健道,“这些人摆明针对东王府,并非针对你一人,想开些,把事情做好。” 林小夙幽幽道:“他们能针对我,说明我做的不好,我以为准备充分,被他们一问,才知道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我要更努力些才是。” 韩健勉强一笑,虽然林小夙能干愿意干对他来说是好事,但韩健也不希望把这个芳华正茂的少女给逼成用心险恶的大娘。很多事,随其自然的好。 “回头,我找人帮你,你也无须太介怀,现在各方军备筹备已很完善,你把自己逼得紧了也无济于事。”韩健临走,嘱咐了一句,却也不知道林小夙听进去没有。 韩健没有回东王府,而是直接去找顾唯潘。这几天。顾唯潘一直在负责南王府使节的事,关于南王府在江都城外的驻军,韩健意思是早些让他们撤去,现在杨洛川也回了豫州,只把一万骑兵留在江都城外,说是要帮东王府驻守江都,但韩健现在已经知道杨洛川的险恶用心,这些话只是说辞。 “豫州军营那边昨天派人过来,说是讨军粮。”顾唯潘上来便说道。 “军粮?”韩健冷笑道,“真当自己是来助危难的?还要我们管吃管住?要多少?” 顾唯潘道:“这种事。老夫当面便拒绝了。还听他要多少作甚?南王府那边,你是否也派使节过去,再详细谈谈退兵之事?这样一路兵马在南,是江都隐患。” 韩健心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当初他是想借着杨洛川的兵马回来跟女皇争权。现在好了。女皇不辞而别,杨洛川的兵马就成了毒瘤,送也送不走。请更不能请进来。 “他们不走,让他们继续呆着,反正也无大碍。”韩健道。 “说的轻巧。”顾唯潘道,“虽然军需调度之事,老夫没有参与,却也知道,如今豫州兵马如鲠在喉,南方军需调度如何能轻松?若是北方叛军真杀到我江都城下,豫州反倒是助贼,江都如何镇守?” 韩健心说你话说的才轻巧。现在不是不想送走,是没法送走,除非派出兵马去将这一万骑兵给打退,可这将代表跟南王府彻底撕破脸皮,大敌当前,还要自树敌人,这是何等不智? “顾太傅,派出使节接洽之事,就交由您老来负责。”韩健道,“如今北方战事紧迫,我没时间去应对豫州兵马之事。” “嗯。”顾唯潘也是一时情急,说了重话。回过头来,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那老夫酌情办理。还有,豫州使节那边,说是想见见杨二小姐,也被老夫拒绝了。” 韩健点头,对于顾唯潘这次的拒绝,韩健表示了赞同。 使节要见杨苁儿,肯定没好事,说不定是试图说服杨苁儿离开江都呢。既然知道了杨洛川的险恶用心,韩健就不打算让杨苁儿再接触到她那险恶的父亲,和她父亲派出来的使节。 韩健正要走,便见到杨秀秀端着茶水进来。 身为魏朝的郡主,到衙门里来当杂役,杨秀秀虽然也顾身份,穿着得体不像是下人,但她还是没有穿红挂绿一身锦衣,却只是普通布料的裙装,韩健乍一看,还以为是普通农家的主妇,仔细看才辨出原来是不可一世的安平郡主。 “东王这么快便要走?不坐下来喝杯茶?”杨秀秀一脸笑容问道。 这笑容在韩健看来很虚假,皮笑肉不笑,像是在讽刺他一般。韩健心说,早做什么去了,我在这坐了半天你也没奉茶,现在要走,你把茶给端来了。 “不必了。郡主事忙,不敢劳烦。”韩健冷声说了一句,倒跟他消遣林小夙时候很像。 在韩健看来,杨秀秀跟林小夙的性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二人出身不同,一个曾经是凤凰,而一个本身就只是一只草鸡。不过现在凤凰不如草鸡。 本来韩健安排杨秀秀过来当杂役的管事,也只是给她找个工作,不至于太辱没了她也不至于让别人说这是偏帮。当然韩健也有几分想下她面子的意思,让她知道世间辛苦,吃白食可耻。 等韩健走出门,突然想到,既然杨秀秀跟林小夙那么像,不如让杨秀秀去帮林小夙? 只是一想,韩健又觉得不妥。说到底,杨秀秀这人还是太强势,他怕林小夙在她面前招架不住,杨秀秀毕竟不是他“自己人”,要是被杨秀秀得势,对东王府也非好事。 …… …… 回到东王府,还未到中午。韩健直接去了内院,准备跟顾欣儿和雯儿一起吃午饭。 东王府的规矩,每天晚饭时候需要一家人聚集在一起吃,但杨苁儿却是例外,平时在中午,家里人也不齐,各房都是自顾自。 还没到内院,便见到韩松氏从里面出来,韩健心想韩松氏应该是进去跟顾欣儿唠家常。 “健儿,见到你正好,过去正厅那边,你九娘回来了。”韩松氏道。 韩健突然一愣,马上想到韩昭氏是出去寻找女皇下落的,韩昭氏回来,意味着女皇找到了? “嗯。”韩健点头,随韩松氏往正厅过去。 到正厅里,果然韩昭氏已经回来,身上衣不解带,应该是刚回来不久。正厅里除了韩昭氏,也只有韩崔氏留下,毕竟女皇失踪的消息,在韩健众多姨娘中,也只有韩松氏、韩崔氏和韩昭氏三人知晓。 “九娘安。可是陛下有消息了?”韩健进去之后,先是行礼问安,便直入主题问道。 “嗯。”韩昭氏点头道,“陛下已经入蜀,暂且寻觅不到。” 韩昭氏说出这消息,韩健一叹,而韩松氏和韩崔氏却没有太大反应,韩健猜想韩昭氏回来已经对她二人详细说过。 紧接着,韩昭氏将她这一路上所听所闻详细说了,包括如何找寻女皇的细节。 韩健听了,也基本没脱离他的想像,女皇走的很急,而且去意坚决,一时像是不准备回来。这次女皇入蜀的缘由,不但韩健不清楚,连韩松氏等人也不知。 “……你师傅先行入蜀,有消息,会传回来。”最后韩昭氏说道。 韩健想起法亦,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当初他在军营里跟女皇最后一次见面,法亦也就在帐外,虽然法亦离开时候曾答应韩健会写信通知他进展,但法亦走之后,便了无音信。倒是韩昭氏能跟法亦联络上,并且通知法亦入蜀。 韩健对法亦是有所“觊觎”的,法亦对他的冷淡,韩健也不知是否跟得知女皇离开的原因有关。韩健回想法亦在江都时候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他和女皇最后说了什么,但世事无常,很多事法亦可能是听到一些大概,回头才想明白,或者是,法亦根本已经见过女皇,得知来龙去脉。 “健儿,如今陛下一时不能回。江都局势紧迫,陛下却久不临朝,外面早有风传,你还是要早作安排。否则大战将至人心不稳,战事也会有所不利。”韩松氏提醒韩健道。 韩健点头道:“如今陛下未回,替身也无法当众见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会想办法。” 韩昭氏起身道:“这次我回来,只是回来通知消息,之前道路阻塞,消息无法传回,我已在路上耽搁了时日。这次回去,希望能接到陛下,陛下早日得归,江都之困也可早日化解。” 韩昭氏一回来就要走,韩健有些不舍。 在韩健这些姨娘中,对他最好的就是韩昭氏。韩昭氏是他亲生母亲的侍女,小时候抱他最多,被他“占便宜”也最多。 “九娘,既然回来,就先住几日,再走也不迟。”韩健道。 韩昭氏看着韩健,微微一笑道:“九娘要事在身,不能久留。你就安心当好你的东王,陛下不在,你就是整个魏朝的脊梁,九娘在外也会欣慰。” 说的好像永别一样。韩健听了也不是滋味。 韩昭氏甚至连半个时辰都没停留,便直接离开东王府,为了掩人耳目还是走的后门。 等韩昭氏走了,韩健也有些失望,只身回到内院跟顾欣儿和雯儿吃午饭。 “夫君,回来了?”顾欣儿温情款款,走过来给韩健脱大衣。 韩健见到顾欣儿,一笑,有娇妻在旁,想别的女人总是不好。 “天转暖的快,这么厚的衣服,下午应该是穿不上了。”韩健笑道。 第三百五十章“友好”访问 随着积雪融化,从三月下旬,战事急转直下。 江都坚壁清野的战术,是以防守为根基,准备长时间进行消耗。洛阳军和北王军在攻取洛州之后势头强劲,第一轮的攻势是最猛烈的。不到十天时间,江都以北就有十几座城市失陷,还有几座城市不战而降。 与此同时,以北王军骑兵为首,洛阳军骑兵为辅助,一次大规模的袭扰战也开始。 北王军骑兵常年与鲜卑人作战,也算骁勇,骑兵来无影去无风,一连半个月时间,在江都各地滋扰不少城市,搜掠了不少战争资源。而江都坚守不出的战略,也令这些骑兵无所忌惮,在城外,他们也能掠夺人口,好似土匪一样,很多居民原本以为住在城外可以安生,但最后发现也不得不进入到城池之内寻求庇护。 随着大批百姓涌入城市,整个江都之地又来的一次迁徙的浪潮。这次不是世家门阀的迁徙,而是普通百姓的迁徙,百姓在城外会受到掠夺,不得不进入到城池内,但城池有一定的负载,这么多百姓进城,一般城市也接纳不下,就算勉强接纳下,在安置上也有困难。 一方面是敌军的不断骚扰,另一方面却是百姓进城需要安置。百姓拖家带口整个村落甚至是整个一片区域地搬迁,到了城里面也只能临时搭建房屋来遮风挡雨,条件不好的甚至连茅屋都搭建不起来。而他们的吃喝用度也是问题,他们能搬走的粮食毕竟不多。到了城墙里面,一旦三餐不继,他们就要闹事。 随着城市里人口增多,治安也随之成为大问题。 从三月下旬到四月上旬,东王府所要直接面对的问题,除了叛军不断将滋扰的范围靠近江都城下,再就是各地百姓的流徙。地方上不断对东王府叫苦,希望可以封闭城门,不许百姓再进城增加压力。 但东王府却下令百姓可以进城,原因是韩健也不想放弃这些江都的百姓。失去民心。 难民进城。城内的物资需求负担加剧,粮食价格再次飙升,其他日用品的价格也不断上涨。东王府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应付这样的问题,但这次问题更加棘手。因为这次是真的没有粮食。而并非跟上次一样是有人囤积居奇。 此时的韩健。也有些焦头烂额。战局不断恶化,近乎每天都有城池失守的消息,地方上负担又重。整个东王府已经入不敷出。 原本可以应付半年的物资,如今正式开战才不过两个多月就已经告罄,而真正的战事甚至还未开启。这么下去,江都没被攻破,已经自乱阵脚,等着挨宰。 东王府联系召开会议,商量了不少对策,都不可行。筹措物资,成为目前应对困窘的最大问题。 而东王府临时做出的安置措施,是在各城内先以军粮来应对难民的增加,在各城内开设粥场来赈济百姓。这只是暂时缓解了民间的压力,因为粮食一天天减少,新一年的粮食又无法播种,就好像地主家的余粮一般,总是会吃完。 到四月初,韩松氏向韩健提议,可以通过人脉在民间士绅中“借粮”。被韩健否决。 首先是之前向南齐“借粮”已经弄的东王府跟士绅的关系很不友好,现在贸然借粮,只会令士绅以为江都无以为继,生变的可能性很大。 韩健认为,此时江都的存粮尚可坚持一段时间,在战事更加窘迫之前,要先平抑物价,不要带给民间一些不好的消息。 韩松氏毕竟也没办法平息现在江都内的大小事患,只好先听韩健的。 就在此时,上次在江都吃了暗亏的朱同敬,大张旗鼓地又踏过江北,来江都“出使”。 朱同敬这次所行很快,在南齐公告出使的第三天,四月初六,就已经来到江都城下。虽然韩健提前已经接到了南齐的国书,但对于朱同敬的“赶路”,他还是有些吃惊,朱同敬在进入到魏朝国境之后,只用了两天多时间便抵达江都,期间可说是毫无休整,韩健怀疑他干脆就是骑马不停地跑了三十个时辰。 这次朱同敬前来,在出使规格上比上次大了许多,先期进城的只有朱同敬和几名随从,其后而来的,包括副使和随从,还有随行护卫,有二三百人之多。 而江都在接待方面,规格也有提升。毕竟在魏朝内乱扑朔迷离的时候,南齐作为魏朝长久以来最大的敌人,派出使节前来江都,有示好之意,也令民间感觉到可能会令局势往好的方向发展。 四月初九,韩健第一次会见南齐使节,作为两国正式的外交会谈,双方是在江都城东的公馆,也就是在临时朝廷的驻地。 这次会谈朱同敬带的人不多,也有十几人,而且都是南齐叫的上号的官员。这些人中,也并非全都是南齐太后党的,也有谢汝默一党的,从这点上,韩健能觉出南齐这次出使,是以齐朝的名义,而并非像上次一样出自朱同敬和太后党。而谢汝默作为南齐主战派的代表,肯派出使节前来,应该是在某些方面对太后党作出妥协。 外交的会谈,韩健虽没太多经验,但他也应付自如。 朱同敬在外交上很有一套,带的礼物不少,整个会谈就好像是朱同敬在送礼物一样。有送给女皇的,还有送给东王的,还有送给韩健姨娘们的,还有送给韩健新婚夫人的,因为韩健的姨娘和夫人众多,礼物也要送好几次。 韩健面对朱同敬如此的“热情”,只能看作是朱同敬阴险狡诈的一个缩影。反正不涉及两国大事,送多少礼,他也“笑纳”了。 第一次会谈并未有任何结果,朱同敬只是呈递了国书,表示这次来只是普通的“友好访问”。但就是江都不识字的白丁,也知道南齐人这次来是别有目的。 因为有上次借粮的事,很多人想,这次南齐派朱同敬来,是否是为接收被换走的城池的?要是南齐把城池接管了回去,是否会派兵来驻守?到时候南齐的兵马是准备援助江都来抵御叛军,还是跟叛军瓜分江都? 民间议论纷纷,自然找不出答案。 会见结束之后,韩健回到东王府,韩松氏和韩崔氏也早就等韩健多时。 “那姓朱的,到底要作何?”韩崔氏怒气冲冲问道。 韩健好整以暇道:“不是朱同敬要作何,是齐人要作何。上次他们来,就提出让我们江都归附,被我拒绝。这次他们来,大抵还是为此事。” 韩松氏和韩崔氏有些震惊,之前她们虽然也料到南齐人可能有非份的提议,但也没料到这提议会这么直接。 上次朱同敬来的时候,江都的战事刚起,还没有到如此紧迫的地步。这次朱同敬来,北王军的骑兵已经多次骚扰到江都城下,时移世易,韩健料想朱同敬也是满载信心而来。 韩松氏问道:“健儿,要是你觉得为难,接待齐朝使节的事,交给顾太傅。你安心打理军务。” “没事二娘,这些事我能应付。”韩健道,“现在容不得我们直接拒绝,齐朝中,谢汝默一党早就有开战之意,这次趁着我朝内乱,他们更加迫不及待。若是给了他们机会,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甚为不妙。” “那就先拖着……”韩崔氏道,“使节在我江都,不信齐人还敢派兵?” 韩健微微一叹,现在这次朱同敬过来,已经不是简单劝降,而是一种带着威胁性质的出使。 要是江都不答应他的条件,不论他是否离开江都,齐人该出兵还是会出兵。 但韩健料想,南齐出兵的可能性,到目前为止来说,并不大。 主要是江北的战事还在胶着中,虽然江都在坚壁清野的战术之下,显得很狼狈,整个战局也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但这并不代表江都在这战中没有翻盘的可能。 因为此时,北王军和洛阳军的后方供给压力更大,北王军和洛阳军深入到江都腹地,就意味着后勤补给线更长,被截断粮道的可能性更大。 “现在齐人出兵与否,暂时对我江都不构成影响。”韩健道。 韩崔氏有些不解,韩松氏指了指韩健,道:“听健儿说下去。” 韩健续道:“如今我江都闭城不出,就算是百万大军到来,在我江都之地杀个你死我活,城墙内外也是两个世界。只要我们能保证城池之内平静,那城外再多敌人,我们也可不屑一顾。” 韩健说的轻松,但韩松氏和韩崔氏听的却不轻松。 说是可以置城外不管不问,但敌军真杀过来,日夜滋扰,还要守城应对城内的叛乱,岂是那么容易? 韩健也只是说了一个大致可通的道理,原因是为让韩松氏和韩崔氏放心。 “要是实在不行,上次没有借到的粮食,这次一并借了。”韩健最后说了一句。 韩松氏和韩崔氏都对望一眼,虽然韩健说这话好像很容易,但她们知道,要想南齐人肯就范,乖乖借粮,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光是几座城池就能换回粮食? 第三百五十一章真作假时 要跟南齐借粮,韩健知道很困难,但再困难的事也要尝试。 四月初十,韩健与朱同敬会面的第二天,韩健便让人请了朱同敬到东王府,说是设宴款待,其实是提借粮之事。 朱同敬这次来东王府与上遭相同,带了人却不多,不过满城上下无人不知朱同敬又进了东王府。 韩健知道,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朱同敬会聪明很多,不会轻易就范。朱同敬能来,就说明他不怕再被利用一次。 这时候的朱同敬,也想看看韩健到底再能玩出什么花样。 韩健设宴,在规格上也不大,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宴,而出席宴席的,也只有韩健和朱同敬二人,算是二人“把酒言欢”一叙旧情。 朱同敬这次过来却不像之前一般高调送礼,而是空手而来。到东王府前,先是投了拜帖,好似很正式的模样,不过他还没等一会,韩健便亲自出来迎了。 “东王向来如此青健,真是可喜可贺。”朱同敬像是在问候,不过韩健听了却像是在骂人。 “彼此彼此。”韩健回了一句。 朱同敬笑容不减,与韩健一同进到东王府正院。东王府院子里,侍卫整齐站了两排,好像是等候检阅的仪仗队,朱同敬看了这架势,先是一笑,再是大阔步往前走,好像不惧这点阵仗。 “朱上师上次来鄙府,所行匆忙。也未带你到处游览一下。”临近进厅,韩健突然说了一句。 朱同敬稍微惊讶,道:“难道今日有幸能一览?” 韩健笑道:“府上女眷太多,不太方便。下次吧。” 一句话说的朱同敬只能尴尬一笑,进到厅里,丫鬟已经把酒菜全都上齐,却都是很普通的菜色,没有油水也没有荤腥,倒好像是素斋一般。 “东王今日宴席真是好生丰盛。”朱同敬看了桌上的酒菜一眼,感慨道。 韩健道:“如今江都正身处战事之中。城中流民太多。东王府需要安置。若是招待上有所怠慢,还请朱上师切勿怪责。” “哪里哪里,有这样一顿安乐茶饭,平生足以。”朱同敬说这话。倒是很庄重肃穆。 韩健心想。要是不知道你为人奸诈。还真以为你是个实诚人。 二人坐下,朱同敬摆摆手,其侍从也退到门外等候。韩健要为朱同敬敬酒,朱同敬却推辞道:“东王今日身份不同,怎敢劳烦东王敬酒?还是由在下为东王敬一杯。” “既是家宴,不必多礼。就当是老友相聚,何况,在下还要谢过朱上师上次帮忙,才令江都脱困。”韩健笑道。 朱同敬这次未再拒绝,任由韩健将酒水填满,却不拿起,目光盯着韩健,一脸似笑非笑模样,好像在等韩健直接进入正题。 “朱上师,请饮下这杯。”韩健笑道。 朱同敬却哈哈一笑,并不提酒杯,道:“东王应该很清楚在下前来江都之目的,身负重任,好比泰山压身,如此境形让我怎能吃的下这杯酒?” “公事先放一边,我们先叙别情。”韩健笑道。 朱同敬却摆手道:“不必了。东王如此盛情款待,若是在下久留,再如上次一般……嗯嗯,回头外面风传什么话,传到我朝陛下和太后耳中,对在下实在不利。东王有话还是直说为是。” “既然朱上师如此着急,那在下便直言。”韩健也放下酒杯,正色道,“在下请朱上师过来,是想商议借粮之事。” 朱同敬脸色稍微一变,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等事,也好像在思索可行性。装模作样的神态很明显。 “借粮?”朱同敬一诧,“江都之地富裕,如今更是筹措到军粮,还需要外借?” 韩健笑道:“朱上师说错了,江都相比于江南鱼米之乡,不过只是弹丸之地穷乡僻壤。如今战事胶着,长久下去江都怎消耗的起,这次朱上师前来,便冒昧借粮,还是想借两国之友好,解江都之困。” “如此也是。既然缺,就要借。”朱同敬点头道,“不过,借归借,可是有抵押?” “十座城池如何?”韩健问道。 朱同敬笑道:“东王也言,我江南富庶,地广人多,何愁没有城池?何况你江都的百姓,心总是向着东王府,就算东王将城池割让给我朝,你百姓迁徙回江都,不是留给我朝十座空城?” 韩健听这话,便知道朱同敬是有备而来。 此时的朱同敬,应该很清楚江都的窘况,因为坚壁清野的战术,令这场战事,注定成为消耗战,谁能消耗到最后,谁就是赢家。朱同敬正是看出江都耗不起,才会坐地起价,等着韩健请他来提条件。 “那朱上师认为,怎样的质押,才会换得齐朝的支援?”韩健道。 朱同敬起身,来回踱步,像是在思索这问题。不过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冷冷一笑,摇摇头道:“任何质押,都换不得我朝的粮食和兵马。除非……呵呵,东王应该清楚在下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吧?” 韩健自然知道,朱同敬说的是归附的事。 “明白,自然明白,可有些事,在下也不好做主啊!”韩健突然叹道。 朱同敬走上前,双手按在桌上,言辞激烈道:“东王要做何事,做不了主?东王归附了我齐朝,所拥有的权力比今日只多不少,我朱某人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若是有违,我朱某人不得好死!” 韩健笑道:“朱上师说的哪里话,你将来是百年归老,抑或惨遭横祸,与在下何干?其实朱上师的提议,在在下看来也颇为受用,毕竟归附了齐朝,有齐朝百万雄师在后坐镇,江都之地可保无虞,将来齐朝平定天下,在下还是不世之功臣。” 朱同敬微微蹙眉,他听这话很耳熟,似乎是曾经他说给韩健听的那些。 “那东王不答应,是说……不识时务?”朱同敬很不客气问了一句。 他也有些迷惑,韩健说这些,明显是有下文的。 “朱上师莫忘了,在下之上,还有陛下。陛下如今在江都,你叫我如何答应?”韩健笑道。 朱同敬脸上凄惨一笑,这笑容中隐含了很多东西。就好像在说,你要弑君,还不是随时随刻都能解决的事? “东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朱同敬道。 韩健无奈摇摇头道:“可问题是,我朝陛下并不在江都,在下有心依附,却也无济于事。” “东王所言……在下怎的听不明白。贵朝陛下……不在江都?”朱同敬脸上颇为惊讶,这惊讶也不是伪装出来的。惊讶中还带着几分不屑和轻蔑,好像是被人骗了一般,一副难以置信。 “实不相瞒,我朝陛下已经失踪多日,遍处无寻,为了不令朝廷上下担忧,此事才未发。”韩健实话实说道。 朱同敬冷笑道:“东王切莫开这等玩笑!贵朝陛下如今好端端……在养病,怎就是突然失踪?要拒绝在下,也不用开这等玩笑,东王不同意也罢,将来兵戎相见,战场上见高低!” “朱上师何必如此动气?且听在下慢慢道来。”韩健一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淡定口吻说道。 朱同敬怒不可遏,本来要走,但心说东王既然说这些,不听听他怎么说有些可惜。虽然可能有被利用的风险,但以他的深谋远虑,也竟然察觉不到其中有什么阴谋。越是这样,他越是心痒难耐,很想看看韩健的阴谋藏的到底多深。 在朱同敬看来,女皇是绝对不会“失踪”的。女皇之所以称病不露面,完全是因为东王在回江都之前,已经通过武装政变囚禁了女皇,东王准备挟天子令诸侯,把女皇当作底牌,也是不会动手杀人的。就好像杨余囚禁女皇的道理一样,在时机尚未成熟之前,要弑君就等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为不智。 朱同敬在韩健相相劝之下坐下来,心中余怒未消。 韩健重新坐下,道:“在在下带兵从豫州回来之际,我朝陛下曾亲临军营之中,对在下交待一番,试图让在下回城,被在下拒绝。之后陛下便留书出走,说是要去找寻蓬莱仙岛,至于真伪,在下实在不好判断,这些日子以来,在下的授业恩师以及九姨娘,都在外找寻。” 朱同敬本来是绝对不信,这时候也将信将疑了。 南齐在江都布满了眼线,可说是东王府的一举一动也在其监视之下。 之前法亦和韩昭氏的行动,瞒过了江都朝廷的那些人,却没有瞒过南齐的眼线。之前南齐的情报系统经过多番分析,也没搞懂法亦和韩昭氏为何会在战事紧迫时离开江都,并且动用东王府的情报系统,好像在寻找什么人。现在听韩健这一说,倒真好像在找寻魏朝的女皇。 “东王……莫开玩笑。”这次朱同敬的回话谨慎了许多,话语中还有试探之意。 “朱上师不信?那现在在下就带朱上师前去我朝陛下寝宫,一探究竟?”韩健起身,一副不怕你去试探的神色。 第三百五十二章求证真伪 朱同敬来之前就在提防韩健的阴谋诡计,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自信这次可以从容应对,不会跟着韩健的节奏走。 但现在涉及到魏朝女皇是否在江都这么重大的问题,要是他不去求证,感觉自己好像没完成一个外交家的使命一般。 “东王,你真的肯带在下去见你朝陛下?”朱同敬谨慎问道。 韩健道:“都说了我朝陛下不在江都,如今在陛下寝宫的,不过是个替身。朱上师不信的话,现在就与我前去一观,求证便是。” “好。”朱同敬思来想去,想不出会有什么被韩健利用的地方。 就算他知道魏朝女皇不在,他也并未准备大张旗鼓去公告天下,江都毕竟还是东王府的江都,女皇在与不在,其实区别就在于东王府是否能挟天子以令诸侯,江都的覆灭在南齐看来并非是好事。 酒宴刚开始,二人都没有吃的打算。韩健直接带朱同敬出门,乘轿子往城东公馆的方向而去。 路上,朱同敬心中也在揣测这件事到底是否为真。他心想,要真如东王所言那般,女皇不在江都,女皇会去寻找什么“蓬莱仙岛”? 朱同敬对韩健的话也是相信几分,不信几分,将信将疑。因为之前的调查所得,法亦和韩昭氏都是在长江附近寻人,而未涉及到山东一代。而此时山东以南的大部分地区,都在战火所笼罩中。就算找寻也很复杂。 不多久,韩健便带朱同敬到了城东的公馆。 二人到来,韩健亲自带朱同敬到女皇寝宫外,这时候顾唯潘心急火燎过来,他是在得知韩健带着南齐使节到来拜见女皇,情急之下匆忙来阻拦。 “顾太傅。”韩家笑着行礼。 朱同敬打量了顾唯潘一眼,这几天他跟顾唯潘也多有接触,知道顾唯潘是什么人。顾唯潘现在是名义上魏朝的国相,而且还是东王韩健的岳父,在朝中地位尊崇。 顾唯潘“巧合出现”。在朱同敬看来就是做戏了。他在揣测韩健这么做的用意。 “你作何?”顾唯潘过来。直接走到韩健身边,低声问询道。 “我来带使节参见陛下,难道不可?”韩健笑道。 “陛下抱恙在身,不能见人。你还带使节来?”顾唯潘见韩健有意张扬着说。有些心急道。他毕竟是朝中唯一一个知道女皇失踪消息的人。他自然不想这么机密的内情被外国的使节所知晓。 “没事。隔着屏风与陛下一见,应无大碍。”韩健笑道。 顾唯潘听这么说,感觉可能是韩健的“阴谋诡计”。他也是知道韩健借粮之事的。上次韩健就好好把朱同敬利用了一把,令他也十分佩服,觉得后生可畏。这次带朱同敬来,他以为韩健是要故技重施,让女皇替身隔着屏风说几句,糊弄朱同敬一下,事情也就算完。 在他看来,上次的事韩健能将他和林恪这样的老臣糊弄过去,朱同敬只见过女皇一面,自然也无法分辨真伪。 顾唯潘点头,不再干涉韩健所作,自行出了寝宫院子。 “请吧。”目送顾唯潘离开,韩健对朱同敬作出请的手势。 朱同敬冷笑一声,似乎是看穿了韩健的阴谋。心想,你不会是把真的女皇藏着,留个空的寝宫让我进去看,以瞒过我? 朱同敬心中对魏朝女皇失踪之事更加怀疑,脚下不停,随韩健一同到女皇寝宫外。 却见不少侍卫和婢女将人拦下,不许人入内。 “本王要见陛下,也不行?”韩健冷声道。 “东王殿下赎罪……郡王妃……” “是郡王妃大还是本王大?”韩健怒喝道。 婢女自然不敢再阻拦,而侍卫本身都是东王府的侍卫,别人他们需要阻拦,东王来了他们无须设卡。 韩健示意让人退下,带朱同敬一同进到门里。朱同敬心说花样还不少,倒要看看内有什么乾坤。 到里面,便听慌乱的声音,像是有人惊慌失措打翻了东西。 “何人!”声音与女皇有几分相似,朱同敬一听,还真以为是女皇在里面。 朱同敬毕竟是国使,来敌国女皇寝宫这么私下的地方,没有女皇的准允属于大不敬,就算他是使节也不行。这种事最轻也是外交纠纷,魏朝人把他杀了也是名正言顺。 朱同敬心里一慌,心想,难道这就是东王的诡计?假意说女皇不在,诱骗我来,然后给我安个罪名再跟我“借粮”。 却见韩健更不敬地走到内室的屏风前,一把将屏风给掀翻。 这下,朱同敬眼睛都挪不开了,他要赶紧求证韩健所言到底是否为真。 只见里面很宽大的“龙床”上,正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这女子坐在那,用被子盖着自己的前胸,而脖颈也是漏出来的,好像是没穿衣服。而床榻边上,则有打翻的果盘,刚才应该是此女子要拿果盘里的水果吃,听到外面有动静,不小心将果盘打翻。 里面光线虽然有些暗,不过朱同敬眼睛很尖,他马上察觉这根本并非是他在洛阳皇宫见到的那个语气高傲咄咄逼人的魏朝女皇,而不知是何人。 “尔……尔乃何人!”女子说话,瞪的是走进去的韩健。 韩健回到江都之后,进到女皇寝宫内只有一次,还是跟顾唯潘和林恪一同进来,隔着屏风,韩健也未曾见过女皇替身的阵容。而女皇的替身也并不认识韩健。 “臣……乃是东王,特来带齐朝使节,见过陛下……”韩健立在床榻前躬身行礼,语气却是傲慢不敬。 尽管提审经过提点,已经知道如何应对一些突发状况,但唯独没有对她如何应对东王有所指点。一时间提审坐在床榻上,不知如何应对。 “不打搅陛下休息,臣告退。”韩健躬身行礼,将退出时,将屏风扶起来,然后了外厅。 此时朱同敬已经目瞪口呆,一个女子娇滴滴坐在床榻上还没穿衣服,居然有男人直接闯入进去,如此香艳令他不知如何反应。这毕竟不是青楼楚馆,而是魏朝女皇的寝宫。 “朱上师,到外面说话。”韩健再次作出请的手势。 朱同敬无奈点点头,这种事他要怀疑,可以继续保持怀疑。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打鼓,这要是真的呢?魏朝女皇不在江都,那江都现如今做主的,不就是东王? 再想想,现在的确江都上下都是东王在做主,似乎女皇在不在关系也不大。 朱同敬带着疑惑跟韩健出门。韩健示意他到偏厅说话。 城东公馆的偏厅,本来是调拨给临时朝廷,现在韩健也只是拿来借用一些。在进去之前,韩健让侍卫在外守着,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朱上师这次可是信了?”韩健一进去,便道。 “看一个假的,如何确定真的不在?”朱同敬神色已经恢复过来,镇定自若准备跟韩健周旋。 他心里明白了,韩健是想让他相信那是假的,他只要不松口,一切就等于没发生过。那韩健的阴谋肯定不会得逞。 韩健一笑道:“朱上师信与不信,无关紧要了。” “东王此话何意?”朱同敬心里不解韩健这么做的用意,但他还是保持了足够的镇定。 韩健道:“我只是想告诉朱上师,若是境况再继续恶化下去,或者齐朝浑水摸鱼,想趁着我们魏朝内乱而出兵白捡便宜,那我会直接上表朝廷,投靠叛逆之臣。 届时,江都之困不战自解。到时候的魏朝,除了皇帝变了,其他将与一年前的魏朝无异。” 朱同敬听到韩健这话,沉默不言,韩健所说,的确是事实。 现在洛阳军和北王军之所以来攻打江都,是因为江都不奉杨余为新主,而是拥立旧主要征讨叛逆。便是朱同敬,也知道现如今江都之所以固守不出,是因为杨余和杨科本身对平定江都力不从心,因为他们也害怕南齐或者鲜卑,甚至是西王和北王坐收渔利,更有甚者,他们自己内部对权力也有争锋,谁都不想令别人白捡便宜。 这时候,只要江都上表效忠,战事将自解,到时候江都以北,仍旧是洛阳为朝廷,四王各自为政。而经过这一战,原本魏朝最薄弱的江都防线,却因为韩健这个东王执掌大权,而变得稳固。这样一场战事下来,最得益的便是东王,因为他在战事中笼络了人心,获得了威望。 女皇在,韩健还要弑君,若是女皇干脆就不在江都,那韩健仅需要做的,是事后将原本朝廷派系的那些人杀掉或者驱赶,或者干脆交给洛阳来处置。韩健虽然会落得骂名,但怎么也不会比篡权的杨余更甚。 权力面前,信仰无关紧要。谁当政谁就是皇帝,谁就是真命天子,而本身杨余也是皇室中人,甚至比女皇当政更有说服力。 “东王告诉在下这些,不是仅仅为了相告这么简单吧?”朱同敬冷笑道。 韩健一笑道:“在下就是想跟朱上师借粮,来化解眼前危机。若是无法化解,那在下,也只能走自己所不愿走的那一步,到时候,魏朝的内患将平息。这恐怕不是齐朝所愿意见到的结果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胁迫借粮 原本是朱同敬过来胁迫韩健,现在突然变成韩健来胁迫朱同敬了。 江北的局势恶化,是齐朝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只有江北魏朝内部斗的不可开交,齐朝才会坐收渔利。朱同敬一来二去总是在江都和金陵之间奔走,也是通过外交手段,激化魏朝内部的矛盾,让洛阳的杨余以为齐朝始终承认的是江都的朝廷。 但现在韩健所说,只要他愿意,这场战事随时都可以中止。北方马上可以恢复到之前的状况,四王与洛阳分立,而且因为地方四王的势力各有增长,实际上洛阳朝廷的中枢作用已经在削弱,对于南齐来说更非好事。 “东王此话,是要威胁在下?”朱同敬沉声道。 “是威胁又如何?”韩健道,“今日我便在这里撂下这句话,要是一个月之内,江都得不到齐朝的粮草支援,那江都就上表洛阳,表示臣服,这场战事便可不战自解。如今我朝陛下并非身在江都,倒省了我不少事。” 朱同敬喝道:“洛阳的贼臣,会接纳你东王?” “接纳与不接纳,并非是过往一些细小的过节所能决定。如今魏朝名正言顺的太子,还被你们所扣押,若是朱上师对洛阳伪朝廷有所怀疑,那便只管回去,等着看好了。” 朱同敬心中十分恼火,却也是无计可施。 现在摆明了韩健就是来威胁他,告诉他。你们不借粮,我就投降。投降以后看你们南齐怎么办? 想坐山观虎斗,前提先拿好处过来,否则这场戏只会以皆大没趣的方式结束,南齐一点便宜都捞不到。 “朱上师,还有什么话说?”韩健道。 朱同敬长叹口气,他自然不想这么快就妥协,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办法来化解。 最后,朱同敬微微摇头道:“在下要先回去,商量过再回东王。” “那就请。”韩健一副毫不客气的态度说道。 朱同敬脸色阴沉不定。最后满脸怒气地离开偏厅。 不用韩健在后陪同。他也认得进来的路,径直出门,好像去了再也不回来一样。 韩健看着这背影,知道朱同敬这次也是失策。 韩健料想。南齐对于如今北方的形势变化不可能没有所洞悉。这次朱同敬来的目的。说是来劝降,更多的目的是为了激化江都和洛阳的矛盾。也就是说,南齐也怕江都突然上表洛阳臣服。到时南齐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都捞不着。 只是不管是南齐人,还是朱同敬,都没想过韩健居然会拿这种事来要挟南齐,而且会让朱同敬知道如今魏朝女皇不在江都的消息。 这消息传出去,北方也许会马上大乱,但更多的可能,是趋向稳定。 魏朝女皇离开,代表其放下权力的争斗,这就令北方最不安定的因素消除,杨余登基也可看作是女皇的“禅位”,魏朝会重新趋于稳定。 …… …… 韩健回到东王府,韩松氏和韩崔氏正在焦急等他回来,见到韩健,二人都迎上前。 “健儿,你可是带了姓朱的去见陛下?”一上来,韩崔氏便心急火燎上前像是在质问韩健。 “二娘和三娘都知道了?”韩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 “这么大的事,我们怎可能不知?”韩崔氏怒道,“你不是说要在府上宴请齐人,怎就跑到陛下寝宫去了?” 韩健坐下,抬头看了一眼,道:“二娘,三娘,能否听我说完,再来埋怨我?” 韩松氏这时候倒也能沉得住气,不像韩崔氏那么着急。韩崔氏还想说什么,被韩松氏拉了一把,韩崔氏不耐烦道:“你说。” “二娘,三娘,现在我们江都最缺什么?” 韩松氏和韩崔氏都是一愣,江都缺什么?缺的东西还不少,最缺的……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是关键。 “在你们眼中,最缺的应该是个皇帝。”韩健替二人回答道。 韩松氏问道:“健儿,你这是何意?” 韩健道:“在我看来,如今江都最缺的是物资,最不缺的反而是皇帝。现在我们要兵有兵,要武器有武器,唯独粮食一再紧缺,只要把粮食凑齐,我们就能长期应战,洛阳的贼逆想拿下我们江都,那是痴人说梦。” 韩松氏想了想,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跟你带齐人去见陛下有何关系?” 韩健当下把如今江北和江南的形势分析了一下,包括如今江北的乱局,还有南齐人的心态。 在韩健看来,南齐人其实并非不想动武,谢汝默早就有开战之意,但这违背了南齐应该隔岸观火的态度。这次南齐使节中,同样有谢汝默的人,说明谢汝默的态度也在转化,在魏朝内乱面前,南齐人似乎想消除成见,准备一心对外。 韩健带朱同敬去见女皇,告诉朱同敬女皇不在,就是要告诉南齐人,要是南齐人不花点代价,那他们所希望看到的情况将不会出现。要么齐朝马上出兵,要么就等魏朝内部平和一无所获。 听完韩健的分析,韩松氏和韩崔氏都不再像之前那么着急。 “健儿,你这么一说,好像……挺有道理。”韩崔氏想了想,一笑道,“看来是三娘错怪了你。二姐,你怎么看?” 韩松氏微微摇头道:“我只怕健儿这么做,会逼得齐人出兵,到时我们江都会腹背受敌。若是齐人真的不肯借粮,难道我们真要上表洛阳,臣服于贼逆?” “二娘你放心,话我也只是这么说,为的是能换来粮食,至于投靠贼逆,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的,日子再苦,我们也能坚持下去,最后大不了是鱼死网破。”韩健道。 “嗯。”韩松氏笑着点头。 韩崔氏赞道:“还是健儿有志气。” 韩健再道:“我相信齐人不会擅自出兵。要是能出兵,他们也不会要等到现在,在我魏朝内乱开始之时,他们早就出兵了。现在只是运一点粮食过来,就能令我魏朝内乱不休,对他们来说也并非亏本的买卖。朱同敬再狡诈,他也能分析利弊。” 第三百五十四章主动权 跟韩健见面之后,朱同敬便在驿馆之内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就连顾唯潘派人过去跟他接洽,也被拒绝。在外人看来,朱同敬的表现很反常,韩健却能意识到,此时的朱同敬应该是在征求南齐人的意见,在没得到南齐朝廷准确答复之前,他不会就借粮之事作出任何的表态。 北方的战事在此时再次进入相对和缓的状态,洛阳军和北王军在经过初期的猛攻之后,拿下一些不痛不痒的城池,却也对墙高城神的大城望而兴叹。任何一座城池,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攻陷的,而东王府这面从开始就制定了坚守的战略,不管城外兵马多么的嚣张挑衅,就是闭门谢战,令洛阳军和北王军也无良策。 到此时,暗中却是展开了一场舆论战。 民间之中,不断有风闻传出,涉及到杨余天子是位是否合理合法的问题。 在一些人看来,杨余是先皇嫡子,拥有正统的皇室血脉,他要登基也无可厚非。但问题就是杨余登基的方式太过极端,是“篡位”,却未杀死女皇,而且还令女皇到了江都要重夺帝位,视他为叛逆。 杨余想方设法要笼络人心,先是在洛阳城拉拢一些原本不起眼的贵族,将原本旧贵族的田地分下去,收买人心,之后又开科举,想通过读书人的口,来巩固自己的帝位。但洛阳新开的科举,应试者却寥寥无几,读书人在这时候似乎都心向着江都的“正统朝廷”。而对杨余的伪朝廷不屑一顾。 到四月中,洛阳军和北王军却突然加剧了对江都之地的掠夺,而且派出大量的骑兵骚扰一些城池的补给线,令东王府一方损失惨重。到这时,江都各地流民失所,苦不堪言。就算是前期进城的百姓,也都面临着饥寒交迫的状况,城中不断发生疫病,死者众多。 韩健愈发迫切得到外来的支援,但这时候。朱同敬仍旧闭门谢客。韩健甚至怀疑朱同敬已经离开了江都。 韩健对朱同敬作出的限期是一个月,但他也不会等一个月,既然朱同敬不出来,他便亲自登门去找。竟然也被南齐的侍从拒绝入内。 韩健在驿馆之外。令侍卫将整个驿馆给包围了起来。不许内里的人进出。一下子令氛围紧张起来,而韩健则悠闲在驿馆对面的茶铺坐下,等朱同敬出来。要是朱同敬不出。那就代表朱同敬确实已经离开江都,而且是私逃,那就代表,南齐不日即将出兵,否则朱同敬没有逃走的道理。 韩健坐下刚不久,朱同敬便独身一人从驿馆出来,被东王府的侍卫给拦下。韩健派人过去一说,朱同敬才得出来,往茶铺这面走过来,上了二楼,也就只有他二人。 “东王不是公事繁忙,怎有闲工夫出来饮茶?”朱同敬先是行礼,而后带着几分轻松的口吻说道。 韩健观朱同敬,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朱同敬在男人之中,也算是小白脸中的小白脸,他跟南齐太后的一些“隐情”,可说是天下皆知,唯独这位当事人却能在南齐官场上如鱼得水,就算是谢汝默,也没法奈何他。 韩健道:“朱上师多日不出门,在下以为你已经回了齐朝。寻不到人,也只好上门求见。不得见,也只好用点小的手段。” 朱同敬笑道:“东王就如此肯定在下会出来?” “你是否出来我不敢肯定,但我肯定的是,我喝完这杯茶你不出来,我便强行要进去了。到时脸面上不好看,就并非我的本意。”韩健回敬一句道。 朱同敬尴尬一笑,他明白韩健的意思,既然韩健来了,就一定要见到他人,把驿馆包围起来再在外等候,而已是为了警告他让他出来,他出来见便是识相,不出来见那就不能怪韩健不客气。 “东王前来,应该是为借粮之事?”朱同敬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问道。 “朱上师既然明白我的来意,那我们就开门见山,贵朝是否愿意借粮?”韩健道。 朱同敬看了眼窗外,有些想要转移话题的意思,但被韩健紧盯着,他也知道回避不是办法。 “东王见谅,在下回信给我朝陛下和太后,如今尚未得到答复。”朱同敬镇定自若,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 “明白。”韩健直接起身道,“那朱上师今日就请动身回齐朝,我们日后沙场再见!” 说完,韩健径直往楼下走,令朱同敬也颇为难堪。他没想到韩健竟然这么不好说话,他本来认为,虽然他是被胁迫的,但说到底,借粮的主动权在他,在谈判桌上,谁占据主动权谁便占据话语权,他可以利用这主动权来交换不少对齐朝有利的条件。 但韩健明显深知这些道理,来了就是一副不讲理的模样,先是把他逼出来说话,一言不合,便要离开,完全是不给商量的余地。 虽然明知道韩健是有意,朱同敬还是不得不起身挽留。 “东王何必如此急着离去?也许这一两日,我朝的信使便会带回消息?”朱同敬道,“不是离约定的期限还有一段时间?” 韩健脚步不停,道:“朱上师贵人事忙,江都之地,无法再做挽留。朱上师还是请回吧,从今日起,东王府不再对朱上师有所招待。” 说完,韩健直接下楼去,令朱同敬立在当场。 怒从心起,朱同敬捏起茶杯便摔在地上,却也无济于事。 …… …… 韩健回到东王府,便开始撰写他的效忠书,而效忠的对象便是他眼中的叛逆杨余。 虽然是摆姿态,但也要把姿态摆的很足。没人看也要把戏演好。 便在韩健将一封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蹩脚的表文写了一半的时候,外面有侍卫进来通报,说是朱同敬在东王府前求见。 “让朱上师到书房这面来见。”韩健说着,手上的笔不停,继续写。 不多久,脚步声传来,朱同敬在侍卫的引领下到了书房。很快,朱同敬步行进到里面来。 “朱上师,这是来作别?”韩健拿着笔,抬头看了朱同敬一眼。问道。 朱同敬立在门口。瞅了眼韩健和韩健手上的笔,一笑道:“刚才在下得到我朝使节的消息,我朝陛下和太后,已经派信使来。借粮之事。有消息了。” 韩健皱眉道:“朱上师莫非开玩笑?刚才没消息。这么快便有消息了?” “信使在路上耽搁了两天。这才把信函送来,东王又何必心急呢?”朱同敬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往四周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朱同敬察觉这书房有异,但他明显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韩健道:“那贵朝,是否肯借粮与江都,令我江都渡过难关?” “这个……借粮是可以,不过不能称之为借,有借便要有还,我朝运过粮食之后,未准备让江都来交还。”朱同敬想不出哪里不对,便正色对韩健说道。 “那朱上师的意思,是只能被卖?”韩健冷声道。 “待价而沽,不过却不是真金白银来买,而是……” 韩健抬手阻止了朱同敬的话,道:“朱上师可以不用说了。朱上师的话,与东王府的提议相违背,可以不用再谈了。我们是准备借粮,有借有还,人情可以记下。若是买卖,什么待价而沽,那大可不必,江都就算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也不准备拿来交换。一纸上表,便可换来江都太平,何必还要损害江都利益来跟贵朝来做交换?” 说着,韩健低下头,继续写他的表文。 朱同敬也是恼怒异常,却还是不能发作。他已经感觉出,韩健是跟他较上劲了,他完全可以转身离开,到时候他想看看韩健是否真的会去上表效忠杨余。但他现在却又骑虎难下。 这要是换在十几天前,他还没去请示南齐太后之前,他不答应就不答应,走了也无妨。但现在他已经得到南齐的国书,随时都可以跟东王府来签订合约,现在他走,岂非没完成任务?回去之后,他就要因为渎职而被查办,可能连太后都保不住他,谢汝默定会就此大做文章。 朱同敬心里暗骂,好你个东王,先给我设陷阱,让我去看你们的女皇到底在不在,惹起我好奇心,又逼我答应你的条件。现在却令我连条件都提不出,非要如此答应你不成? “东王这是有紧急公文要处置?那在下……不如先到外面去等候。” “不用了。送客。”韩健喝一声,门外的侍卫已经进来,意思是要送朱同敬出门。 朱同敬咬了咬牙,真想上去跟韩健拼命,却又知道这样也是徒劳无益。作为一个使节,应有的风范还是需要保持的。 “且慢,在下还有一句话对东王说,说完再走不迟。”朱同敬道。 韩健重新抬头,挥手示意让侍卫离开。 侍卫退下之后,朱同敬道:“东王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无法显现合作之诚意。” “这就是你说的一句话?”韩健皱眉道。 “在下这句话,是想问东王一句,东王就准备这么白借我齐朝粮食?那我借一担米来,是否也算完成使命?” “那你就只管借一担来,看看东王府是否会收!” 朱同敬再一笑道:“东王何必如此动怒?其实要借粮不难,但也要在下回去有个交待,要是什么条件都没有,光是拿出这粮食来,在下回去也无法交差。若是条件太多,东王必然也不答应。那何不就由东王你来提,若是在下觉得合适,便答应如何?” 等朱同敬把话说都这份上,已经是韩健索要追求的结果。 要是完全白借,南齐那边也是不会答应的,有些条件,是要开,但不能由南齐人来开,因为那将意味着狮子大开口。 “五十万担粮食,换取两国通商,商道通畅。”韩健道。 朱同敬苦笑道:“东王,你这不是开玩笑么?商道通常,两国各有利益,这岂能算是条件?起码……要有一两座城池吧?” 韩健冷笑道:“城池乃是我江都的根基,岂会拿来作为条件?” 朱同敬叹口气,心里却把韩健的祖宗骂了个遍。之前跟他借粮,还说要拿十几座城池来交换,那时候主动权在他他还说不稀罕,现在他只开头提几座城池,韩健都直接拒绝他,这条件反差也太大了。 粮食是自己的,本来是自己想借就借,但现在却是要求着人家来借。这种滋味令朱同敬很不好受。 “东王要不……再加点条件?”朱同敬只好再退而求其次,用试探的口风道。 韩健道:“除了城池之外,其他的条件可以谈,唯独城池,不能谈。要是朱上师觉得不合适,那就不用谈。” 朱同敬稍微沉默了一下,道:“那就这样,两国修好,东王要代表魏朝朝廷作出承诺,江都不得臣服于洛阳。而若是江都有困难,我齐朝当派兵援助,江都也不得阻拦,如何?” 韩健听到这条件,也考虑了一下。 朱同敬的意思,南齐借粮可以,也不用江都来还,就当是无偿援助。但条件就是,要是江都真顶不住洛阳和北王府的双重压力,必须要向南齐来求援,还要引南齐的兵马来江都解困,这就跟丧权辱国差不多了。 “送客。”韩健再道。 “东王,你这……太霸道了一些吧?”朱同敬看侍卫已经上来要架他走,也不再顾身份,嚷嚷道,“这么低的条件,居然还不答应,你到底要我们齐朝如何?难道就是拱手送上粮食,令我百姓受苦?” 韩健道:“若是朱上师觉得困难,也没说一定要朱上师答应。在下已经准备上表朝廷,当新朝廷的顺民,如此一来,你们齐朝省了粮食,也不用朱上师你为难,岂不是两全其美?” 朱同敬心中暗骂,两全其美你娘!嘴上却道:“好。既然如此,东王,我最后开一个条件,你要是不答应,今日我就是一头撞死在这,也不准备回金陵了!” 韩健看朱同敬一眼,知道自己这次是把这个阴险小人给逼上绝路了。 “朱上师那就直说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博弈(上) 朱同敬大袖一撸,像是市井谈买卖一般粗狂道:“在下这条件,绝不复杂。既然东王你说贵朝皇帝不在江都,那东王就以天子的名义,发布告文,承认太子的嗣位身份。到时,两国再签订互不侵犯之盟约,粮食我便可以替我朝陛下做主,借出来了!” 朱同敬态度十分坚决,好像在对韩健说,你不答应我就撞死在这,反正回去也无法交差。 韩健心中盘算了一下,朱同敬所提的条件,无非是再次肯定杨曦继承人的身份,这对如今的东王府来说无丝毫损失,杨曦现在身在金陵被质押,而女皇也不在江都,就算是承认了杨曦能继位,齐朝也不会把人送回来。 至于两国盟约,是必须要签的。韩健心想,这似乎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韩健又能感觉到,朱同敬说这话是别有目的。南齐似乎想就杨曦储君的身份来大做文章。 “那好。”韩健起身道,“就请朱上师移步,我们详谈盟约细节。” 朱同敬稍微松口气,他自问也算经历惯了场面,今日却差点栽在韩健手上,令他自己也觉得好像是死里逃生一般。 这次他回到金陵,怎么也是交不了差的。东王府一旦上表洛阳,将代表北方战事就此暂缓,齐朝彻底捞不到便宜,齐朝等了几代人要平定北方,眼看机会在眼前却功亏一篑,连朱同敬也无法原谅自己。 朱同敬随韩健一同到了城东公馆朝廷衙门的临时驻地,在两朝官员在场的情况下。似模似样将两国友好协定给签约,同时齐朝也答应借粮出来,会从水路运到江都来。 等谈完盟约之事,朱同敬带着几分恼火回到了驿馆。这次他算是彻底栽了个跟头,等于把粮食借出去,没换得任何实质性的好处,本来他还信誓旦旦对齐朝太后保证,至少能换回五座城池。 “上师,可是事情都谈妥了?” 朱同敬一回到驿馆,便有一名男装的“公子”走出来。开口问道。 朱同敬见人此人。神情也马上变得恭敬,这“公子”,近乎是每次他的出使都会随在他左右,名义上他是正使。而此人为随从。但实际上此人却是主。而他是仆。 “回长公主。事情……是都谈好了,可惜……差强人意……还请长公主降罪!”朱同敬说话时候也有些惋惜和自责,毕竟韩健的手段超出了他所想象。 南齐的长公主。名萧旃,册封为永丹公主,其除了是南齐先帝的长女,也是如今齐朝何太后的长女。而其本身行走于天下,游历甚多,如今已经十九岁。 在一年前朱同敬出使洛阳时,萧旃便随从朱同敬一起进洛阳,并且在洛阳皇宫中比剑中为小北王杨科所伤。自此之后,萧旃变得更加成熟,做事果决不输于男子,有时候其高瞻远瞩令朱同敬也十分敬服。 “上师何必自责?”萧旃道,“江都毕竟乃魏朝最后之根基,就算魏朝皇帝不在,东王也会全力稳固江都,不会令新帝和北王有机可趁。我们这些年来粮食多有富余,与其留在粮仓霉烂,不如借出,给魏朝人内斗。上师只是完成母后之所托,何罪之有?” 朱同敬心中有几分感激,萧旃虽然是他名义上的主人,但他对这个长公主却是时分敬重。在他看来,这个长公主甚至比魏朝的女皇更有能力来做齐朝的主人,只是先帝将帝位传给了小皇帝,而不像魏朝一般,将帝位传给一名女子。 说到底,是南齐的皇室没有这般魄力拥立萧旃,而非萧旃不能胜任。 被萧旃如此一说,朱同敬心中总算好过一些。 的确,粮食对于齐朝来说并不缺,运些粮食过来,就能保持魏朝内部纷乱,对齐朝是有益无害。 “朱上师连日忧劳,先回去歇息,等事情结束后我们便动身回江南。”萧旃最后说道。 “是,长公主。”朱同敬最后叹口气,他还是有些失望,终究没能在韩健身上捞得便宜。这次他回去,也算是铩羽而归。 萧旃在朱同敬进去之后,却停留在院子里。 望着院子里满树花开处以盎然的光景,她的心却不由想到当日在皇宫宴会上见过的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年。她很好奇,那样一个世袭的郡王,而且年轻气盛,便可以令老成持重的朱同敬屡屡吃亏? “他究竟是如何的人?” 萧旃对韩健基本没什么太大印象,在洛阳皇宫时,她匆匆而去,对韩健所知,也不过是韩健那一句为他父亲祭奠的疯言疯语。从之后她得到的关于韩健的消息来看,似乎是喜欢出风头,再是做事不寻常理。 “有时间,倒是要好好会会。” …… …… 对于韩健来说,把借粮谈妥,是一件值得快慰的事。虽然南齐还并未将粮食真正运输过来。 现在南齐是求着过来借出粮食,他这个欠债的,反而是大爷。 韩健回到东王府,将消息告知于韩松氏和韩崔氏,二人也有些惊讶韩健的效率,本来她们是要通过关系跟士绅来“借”,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但韩健却跟南齐人谈好了。 “健儿,齐朝人,是否真的可信?”对于事情的顺利,韩崔氏有所疑惑,蹙眉打量韩健道。 “借粮是我们先提出来,但这次却是齐人主动借粮,要是齐朝人背信弃义,那我们也无须遵守与他们的盟约。相信齐人不会如此不智。”韩健道。 韩松氏道:“可这么早签订盟约,也等于似乎应了齐人所想,激化东王府与洛阳叛逆的矛盾,到时就算健儿你真的想上表,恐怕也难。” 韩健点头,他很同意韩松氏的说法。 在朱同敬提出要缔结盟约之时,就说明是想让江都和洛阳之间持续保持矛盾,借粮只不过是激化矛盾的一种方式。本来韩健也担心南齐是否会在缔结盟约之后便不借粮,但这么做只会给江都推翻盟约的理由。 盟约之下,最重的是信义,尤其是两国之间的。要是南齐光是嘴上说说而不真正借粮或者是少借,看似可行,但实际上却是令江都跟洛阳的矛盾有缓和的余地。 “二娘,现在说什么为时尚早。”韩健道,“既然有机会解困,我们也做了尝试,先走一步看一步。” 韩松氏微微点头,现在南齐既然答应借粮,就给如今江都的局势缓和带来的契机。有机会总比绝望的好,相信下面的百姓听到齐人会借粮过来,也会更有战力一些,人是铁饭是钢,只有吃饱了才能跟洛阳军和北王军持续相抗衡。 …… …… 与此同时,在江南的金陵,一座不大的亭台水榭中,两个人正在下棋。 下棋的二人,一名四十多岁,看上去很成熟稳重,下棋时候也如他外表所显现,棋路很平稳,每走一步都很淡定姿容,好像胸中有百万兵。 另一个,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此人不但年轻,而且很注重仪表,一身光鲜的衣服似乎显出他很爱面子。 年轻人的棋风便与那中年人大不相同,他下棋很轻佻,每走一步都东张西望一下。似乎池塘里的鱼,或者天上的飞鸟,都比下棋有趣味的多。 “少殿下,轮到你了。”中年人下了一步棋,等了半天,抬头才发现年轻人正在东张西望,不由提醒道。 “李先生,这棋……我认识吧。反正丢了这一大面,再下下去也是输,不如早些认输。”说着,年轻人已经弃子认负。 被称之为“李先生”的中年人,突然伸出手,一把抓着年轻人投下的棋子,随即捏在手上。 这一手工夫很快速,也很灵动,看的年轻人目瞪口呆。 “李先生……这是……哪门的功夫?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年轻人一脸喜形于色道。 年轻人的反应,好像是只要这中年人会的,他就会学会一般。 “外门的功夫,不值一提。”中年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少殿下真的认为白棋输定了?” “这不明摆着的,我棋面上占了如此下风,能赢……那才是见鬼了呢。”年轻人道。 “那好。”中年人将棋盒换了过来,“我们换过棋,你执黑,我们把这盘棋继续下完。” 年轻人一听,不由一笑,道:“李先生,您棋艺高超,本殿下是很清楚的。但你这么做不是白输?黑棋至少占了……很多目优势,我似乎随便摆都能取胜。” “那少殿下就用心下。我们打个赌,少殿下赢不了。”中年人道。 “嘿,我才不信呢。咱这就下过,李先生,咱可说好了,要是我赢了呢?” 中年人道:“若是少殿下赢了,以后我不会劳烦少殿下过来与我下棋,而且……会传授少殿下一些少殿下想学的东西。” “那一言为定。”年轻人正要落子,中年人却拦住他。 “不过,少殿下,我们也要提前说好了,若是少殿下你输了,当如何?”中年人道,“既是赌局,就要公平为先,条件总是双方都要开出。” 第三百五十六章博弈(下) 年轻人,在齐朝威名赫赫,他是先帝景帝的堂弟,也是当朝的小王爷,惠王萧翎。 而中年人,人名曰李先生,但没人知道他的真正姓名。他字号山野先生,人称李山野,在金陵中靠摆棋摊为业,来访的却无不是当朝显贵。似乎他在朝廷中认识很多人,朝廷没人不认识他,不管是太后一党,还是谢汝默一党,又或者是一些中立的官员,都曾到过他的棋社来下棋,至于他是否跟政治有关,在金陵也是众说纷纭。 但民间大抵流传,说他是个大隐隐于市的高人,没有任何人能请的动他出山。 “李先生,你看这样如何,要是我输了,我给你十个姬妾。给你自己挑,我府上多的是。”萧翎笑着说道。 “不妥。”李山野道,“我一不好美色,而不好歌舞,要来姬妾作何用?” “那就……千两黄金,这样李先生总该满意了吧?” “两餐一宿生平足矣,黄金与粪土又有何异?”李山野一脸不屑说道。 萧翎叹口气道:“李先生这话说的,金钱美女都是粪土,那人生在世还有何意义?真要与我父亲那般,平生权力场上争斗不休,到最后落得个劳碌一生便好?李先生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本殿下有的,都会答应。” 李山野笑道:“我想,让少殿下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萧翎笑道,“这倒是挺有意思。你不要美女黄金,却让我去见一个人。什么人?要是奸邪,那我可不见。” 李山野道:“少殿下放心。这个人便身在金陵之中,不远不近。不高不低。而且他是我朝的上宾,少殿下一定能见得到。相信少殿下见了他,也会引为知己,因为少殿下与他有共同之处。” “哦?还有这样的人?跟我有共同之处,那可挺有意思,说的我马上要去见了。不对,这盘棋还没下呢。李先生,要不这样,要是我赢了。你也告诉我人在哪,我一并去见了如何?” 李山野看萧翎一副期待模样,不由一笑,微微点头,这下萧翎才很满意落子。 在萧翎看来,这盘棋不是十拿九稳,而是绝对会赢。 他之前跟李山野下棋,完全没当回事,还没到中盘已经大势已定。他不是第一天下棋。知道什么样的棋是救不活的。而李山野之前跟他下之时,也完全是用心下,不存在相让,自然也不知道会有交换白子黑子。 萧翎前几步还是镇定自若。一副我要赢定了的姿态。 可当下了十几步之后,萧翎开始发觉棋面上往与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明明很多已经占据了优势的区域,不断被白棋盘活。令他感觉到这个李先生在下棋工夫上果然不一般。 越往后,萧翎压力感觉越大。在进入到终盘之时,他已经很清楚。原本偌大的优势已经被他给折腾没了,好棋也被他下成了烂棋。而原本是必输的白棋,却是屡屡出好棋,将劣势给逆转过来。 连萧翎自己都没想过自己下的前半部分居然有那么多“妙招”,他也不得不佩服,不是自己的招妙,实在是李山野的棋下的好。 “李先生,不用数了,我输了。”萧翎最后很坦然说道。 这次萧翎的态度便有些懊恼,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以他从小便开始研究这黑白无常,却到最后,连高手的尾巴毛都没摸着。 “少殿下太谦逊了,其实我也只是巧合罢了。”李山野笑道。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可不像朝廷里的有些人,明明下棋输了,还不承认,说的好像输了棋跟死了爹娘一样,唉!总有些人看不开。”萧翎说的很感慨的模样。 李山野笑道:“还是少殿下为人坦荡。不过……” “李先生不用说,你的条件我一定答应。你说那个人在哪?我这就去见他……再是,李先生既然不缺金银珠宝和美女,那我就叫人送些特别的东西来,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好茶好酒,当是输了的筹码,这个李先生应该不会拒绝了吧?”萧翎道。 李山野微微笑着点头,道:“那就先谢过少殿下。” “有什么好谢的,我从来就说,李先生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哈哈,等我回去就叫人送来,李先生该说那个人在哪了吧?”萧翎笑呵呵说道。 “那个人,便在听月台,想必少殿下应该知道在哪吧?”李山野道。 “听月台?我去过,小的时候我父王曾带我过去,还跟陛下……哦,是先帝一起喝酒,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便在听月台睡着了,还因此大病一场。我记得那里应该有观音像,还总想搬回来呢,因为刻的实在栩栩如生,到现在都能想起那模样。”萧翎回忆着,突然有些惊讶问道,“那个人,怎会在听月台呢?” “少殿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李山野讳莫如深道。 “那是那是,听月台嘛,又不是皇宫,就算是皇宫我也能进出自如,既然那个人在听月台,就一定有些本事。李先生,那今日本殿下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拜访。” “恭送少殿下。”李山野起身相送。 “李先生客气了,等我明天来,一定把礼物也带来,李先生等着啊……” 说着,萧翎一路小跑离开,好像迫不及待要见到李山野所说的那个人。 李山野看着萧翎的背影,微微一叹道:“想不到这江南皇室之中,最有能耐之人竟也藏的如此之深。此子可造也。” 李山野说着突然从远处原来一个声音,却是带着几分女子的娇柔。 “山野先生说的是谁?” 随着声音,一个身影飘然而至,却是一个白色身影。 李山野先是有些猝不及防,当他感觉到来人并非善意,而是想以长剑来贯穿他的胸膛,他便马上回身去避退。 眨眼之间,来人已经杀到面前。 李山野回身避开刺来的长剑,想再躲闪,那白色身影不再靠近,而是仗剑而立,远远观望着他。 尽管面纱之后的容貌看不清楚,李山野却也不禁怦然心动。这些年以来,他的心也只为一人动过,虽然他也知道,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接纳他。 左谷上人,柯瞿儿的师傅,也是江南武林中华宗的掌门。 “上人,久违了。”李山野行礼道。 他尽量在左谷上人面前表现的有风度,但他也知道,身份和立场不同,左谷上人也从来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虽然就算左谷上人给了好脸色,也只是一副冷淡的神容。 “你还未回答问题。”左谷上人打量着李山野,语气悠然道。 “在下说的那个人,便是齐朝的小惠王,想必上人应该听过他?”李山野道。 左谷上人想了想,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是萧翎?” “正是他。此子,有帝王之风,他跟他的祖父一样,将来都是做大事之人,唯独他的父亲,却是平凡碌碌之人。” 左谷上人微微想了想,似乎这跟外界所传的不同。 在外人眼中,萧翎与先皇是平辈,称如今太后为“堂嫂”,跟太后一党关系不一般。但因为本身萧翎与世无争,他父亲曾经又培养了大量的人脉,因而谢汝默一党也想拉拢他,对他也颇为客气。 在整个金陵,能在众多权力争斗中过着逍遥日子的也只有萧翎一人,因为谁都不想得罪他,也不敢惹他,因为他的父亲的确能干,而且他的父亲萧让,还做过三天的皇帝。而在这三天,萧翎便是当朝的太子,虽然之后萧让将皇位传给了先帝,但公认的,他是先帝最得力的帮手,而且很有能力。 萧翎的祖父,也没当上皇帝,而且跟萧翎一样有些碌碌无为。但到了李山野口中,却是萧翎和他的祖父是能成大事的人,而他最能干的父亲,却是碌碌无为。 “上人是否好奇在下所说?”见左谷上人似乎在想问题,李山野突然笑道。 “嗯。”左谷上人做事向来直来直去,她心有疑问的,也不会隐瞒,尤其是在李山野想说的时候。 “能得帝位而不得,才是惠王一生之败。如今小惠王,必能成就大事,在下也会助他,成就大事。”李山野满脸高傲的态度说道。好像天下之人,只有他一人能做到这点。 “很难。”左谷上人说话很直接,反驳一句道。 李山野笑道:“上人一定以为,如此的小惠王,不会对权力所有争夺。但如今江北的那位,不是将要执掌天下号令群雄?小惠王要君临天下,只是需要一个人来点醒他,而那个人便在金陵,而且马上将要跟他见面。上人是否也很期待,这天下局势,将来会在两个年轻人之间争夺?” 左谷上人微微摇头,不是她不赞同李山野的话,而是她根本就没听懂。 李山野说话向来天马行空,因为两门之间向来有恩怨,她是很不能杀了这个人的,但以她的武功,跟李山野之间也只是半斤八两不分胜负。 “那个人是谁?”左谷上人问道。 “一个来自江都的人,复姓司马……” 第三百五十七章关键一战(一) 从四月下旬开始,齐朝的粮草开始源源不断运往江都。除了粮草,齐朝还运来了兵器和物资,眼看江都的困难得以消解。 物资不断运来,东王府要面临最大的问题是如何保障水路的通畅。虽然江都以南尚未被战火燃及,但从物资开始运输,北王军的骑兵就不断南下开始骚扰,想通过对水路的阻断,阻止物资运输到江都。 原本处于暂时休眠状态的战事,因此而变得激烈。主战场,也从江都以北变成江都各地,因为北王军和洛阳军希望通过对江都其它城市的压制,令江都无暇调兵去援救粮道。 到四月二十八,春末的时候,连场雨,令江都周围的道路阻塞,骑兵行动滞缓。这时候,韩健感觉到机会到来,北王军以为江都一直闭城不出,就可以无限制驰骋在江都各地,甚至深入到江都腹地而不自知,在道路被阻塞情况下,江都兵马是时候发起一轮反击。 为了这次特别的战役,韩健召集了在江都的几位东王府的重要将领,因为张行目前在北方应战,整个江都韩健最信任的将领也只有林詹一人。 林詹在来到江都之后,虽然如愿以偿进入到军中供职,但他毕竟没有军功,也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想收服军心太难。韩健虽然派他到北边援救过洛州,但之后洛州失陷,他便带领一部分兵马回到江都,一直在练兵随时等候调遣。 韩健派给林詹的兵马,大多数都也是战斗力并不强的守备军。这些守备军虽然缺乏训练,在战场行未必能顶多大的作用。但毕竟不像正规军那样一副心高气傲,韩健让林詹来带这些人。也是为方便林詹能很快得到其部下的支持。 军事会议很简短,韩健早就有所盘算,会议上韩健只是将部署安排下去,随后就是各方将领自己的发挥。 这次战事所涉及的兵马,是北王军大约六千骑兵,东王府一边,将出兵三万。虽然在兵马上占据优势,但东王府所出的大多数都是守备军,而且还是步兵。因为就连北王军也知道,目前江都周围可调动的正规军实在太少,因而北王军也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进入到江都腹地来骚扰粮道。 江都以南,经过连场大雨之后,河水暴涨。这对骑兵行进带来诸多的不便。而北王军又常年在北方少雨地区,不适应江淮一代的气候,这也是韩健想取胜的筹码。 韩健派出的兵马主要目的是进行围追堵截,从江都两翼,先派出兵马前去。佯装是要保护粮道,进入到北王军的“陷阱”,之后再佯装撤退,到时候会烧毁一部分的粮草来麻痹北王骑兵。等备忘骑兵中计。那包围圈便可以趁机缩小,韩健也知道手头的兵马不多,要是想张开一张大网。很容易多点薄弱,令这次的战事不能取胜的同时。还可能为北王军所趁,到时候江都可能都会有危险。 一次大的阻截战。却要提前保密。在韩健安排完的当天,四月二十八晚上,韩健再次召开军事会议,这次的军事会议涉及面很大,包括了朝廷和江都近乎所有的军将,也包括了白天参加了秘密会议的那些人。 这次会议的主要问题,是如何保护粮道,是否派出兵马去驰援粮道。 一明一暗,韩健知道,现如今江都城内有不少北方的细作,其中有洛阳杨余的人,也有小北王杨科的人。这些人可能夹杂在江都军政体系中,江都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传到北方去。 因而韩健想展开这样一次撒网行动,就必须拿出真的诱饵来,否则北王军是不会中圈套的。 军事会议的议题很简单,同时也是江都所有人所关心的。毕竟齐朝肯借粮是一回事,粮食能否运回来那才更重要,运不回来,困难就无法解除,整个江都都会处在阴云笼罩之中。 “东王准备派出多少兵马?”有军将问出了在场之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韩健沉声道:“五千兵马。” 一旁的顾唯潘听了半天,本来他不是军方的人,不该发表议论,但他还是忍不住道:“那如今贼军有多少?” 韩健明知道是六千骑兵,但他还是故作不知,故作沉思了一下,道:“从情报来看,不出三千。” 顾唯潘点点头,以他对军事所知,五千打三千,就算是北王军骁勇善战,那也差不多多少。 但其他有经验的军将则知道,就算是北王军只有三千骑兵,江都派出三千兵马那也是杯水车薪,根本半点作用都不起。 “既然诸位没什么意见,此事就这么定了。”韩健好似很急迫说道。 在场之人有很多明知道这么是不行的,派出五千兵马去保护粮道,非但粮道保护不了,可能连这五千兵马也会有所折损,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东王府的困难只会加剧。 不过在场之人,却没人敢出来反驳韩健。他们想的都很多,到底东王年轻气盛,觉得东王府的兵马也是“骁勇善战”,五千兵马就能对抗北王军的三千兵马,这说出来,岂不是被安个扰乱军心的罪名? “东王殿下,属下有话说。”这时候林詹却适时跳了出来。 在场之人,大多数都是认识林詹的。 林詹在洛阳时候,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却是女皇重点培养的人物,在关键时期拨乱反正,追随女皇到江都,就算是洛阳派系的官员知道他是韩健提拔起来的,也对他很亲近。 至于东王府的人,跟林詹关系也还不错。只要是林詹毕竟出身寒微,感觉没什么脾气,除了有些不会来事,总的来说还是个“好人”。 这时候他跳出来说话,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好人做好事”。说难听了,就是不知进退。 “林将军有何话说?”韩健不出意外的,脸色有些难看。 很多人瞅着林詹,心想你可要说的好听点,别顶撞了东王,直接让你下不来台。就算你妹妹是东王府的大管家,到时候也没人帮得了你! “回东王殿下,五千兵马,不足以抗衡北川骑兵,还请东王殿下三思。”林詹直言道。 韩健声音冷淡问道:“那林将军觉得多少兵马合适?” 林詹被在场所有人看着,好似有些紧张,微微沉默了一下,道:“八千兵马。” 韩健一拍桌子,把在场之人吓了一跳。韩健喝道:“好,本王就派出八千兵马,并且交给林将军来率领,不知可否立下军令状,将这三千贼军给杀个片甲不留?” 整个军事会议一片静悄悄。众人心想,林詹这是撞枪口上了,就算是八千兵马,想打三千北王府的精锐骑兵,那也是十分困难的。胜率最多也就三成,也就是有七成,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是回来等着军法处置。 有的人便幸灾乐祸的想,幸好我没出去说话,不然这带兵的任务就落在我头上了。 “属下领命。”林詹拱手道。 韩健冷冷一笑,这场戏,他不但是演给在场之人看,也是演给天下人看。他想让人以为,是因为他负气,让林詹带兵出去,而林詹带的这八千兵马,说到底是准备败退的,连同江南运过来的大批粮食,都是诱饵。 “林将军领命吧。本王就静候佳音。”韩健说完,拂袖而去。令在场之人有些尴尬。 众人都看得出,韩健是真的生气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韩健跟林詹之间并无过节,因为这次韩健派出的军将,也不止林詹一人。 军事会议结束,韩健便调拨了兵马给林詹,都是从东王府征调的。而同时,韩健却派出几名军将,说是到江都以北的城市去阻断北王骑兵的援军,其实是从江都周围的城市来调拨兵马,完成这次的阻击战。 为了低调,不令北王军有所察觉,除了林詹的八千兵马是从江都城内调拨,其余的兵马都是从江都周围的城市来抽调。 等都安排完,韩健才回到东王府,而第二天,林詹便将带兵出征,这也是关乎到战事是否能逆转的关键一战。 回到东王府,韩松氏和韩崔氏早在等他,而同在的还有杨苁儿。 韩健制定的这次阻击战方案,也有杨苁儿参与,她知道整个计划。 “健儿,你把事情都安排好了?”韩松氏见到韩健,起身迎过来问道。 “安排是安排了,不过尚有些困难。”韩健心有忧虑道。 “何等困难?健儿你说明白些,也好……一起参详一下。”韩松氏说这话时候看了杨苁儿一眼,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要说参详,杨苁儿一个便能顶她十个。 “这次的军事安排,只是我们东王府一边知道。提前我未都未知会过齐朝那边,在联络上会有诸多不便。而这次行动又过于庞大,有一环出错,便会前功尽弃。到时不但江都军心受损,而且会令齐朝不再借粮,到时,江都会彻底陷于危难之中。” 第三百五十八章关键一战(二) 韩松氏听了,也不由有些紧张,问道:“那健儿,可有好的办法来化解?” “这已经做到最好了。”韩健一笑,令韩松氏感觉到他有信心,道,“其实二娘也不用多操心。就算是情况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到时候我们可能要继续坚守,总是要撑过困难。” 韩松氏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健儿你能如此镇定自若,已经有乃父之风。我和你三娘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次的事,你和苁儿全权做主便是,以后我们也不过多搀和。” “二娘,早些回去休息,我也要先送苁儿回去。”韩健道。 韩松氏点头,笑看着韩健离开。 等韩健走了,韩松氏才微微叹口气,她心中其实还是很担忧,只是不想在韩健面前表露。 “二姐,你觉得……这次的胜算有多大?”韩崔氏在一旁问道。 “谁又知道?这是健儿当政以来,最大的一次战事,要是能一举奠定胜局,不仅对他,对东王府,乃至对我魏朝朝廷,都是莫大的幸事。但……唉!有些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可太过强求。” 韩崔氏点点头,她也很赞同韩松氏的说法。这次的战事,得胜,基本可以逆转战局。但若输了,那就等于是雪上加霜。 另一边,韩健陪着杨苁儿回到小院,把门栓好,韩健进到屋子里来,屋子里有些冷清,毕竟杨苁儿平日里不让人进来。而杨苁儿一天也都未回来。 “相公,你觉得我们有几成胜算?”杨苁儿突然问道。 “苁儿你这话说的。难道你没有把握?”韩健笑道。 “我就是奇怪,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十成把握的样子,可到了两位郡王妃那里,却好像连一成把握都欠奉。不是照理应该在二老面前表现的好似胜券在握,令她们无须担心?”杨苁儿皱眉问道。 韩健看着天花板,又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到底有几成胜算,谁又说的清楚?我在两个姨娘面前表现有十成胜算,她们反而会更担心,你信不信?” 杨苁儿乍一听。一点都不信。但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说到底,韩健是初出茅庐,做事经验不多。他越是表现的成竹在胸,给人的印象越是轻浮毛躁,急功近利。而他表现的很深沉,好似随时会输的样子,会令韩松氏和韩崔氏认为韩健随时都在为战事而担忧,也没有盲目的乐观。 “那你怎么在我面前就不那样?”杨苁儿突然好似生气了一般。问道。 “苁儿,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觉得我将你和两个姨娘区别对待了?”韩健笑道,“我在你面前,只是真情流露而已。我觉得会胜,所以才表现的会胜。难道你也希望我每天在你面前哭丧着脸?” 杨苁儿瞪了韩健一眼,虽然已经成为夫妻。但她还是总会在韩健前面耍耍威风,这样也是为了让韩健更在意自己。 “调兵上的事。没那么简单,战场上的事。怎会有十成?越是觉得十拿九稳,可能越是会败。”杨苁儿毕竟很有经验,提醒道。 韩健又是一笑道:“看来苁儿你这个军师比我这个主帅都更在意。那有军师你去殚精竭虑,本主帅就可以省心,在房里跟苁儿你鱼水之欢,共享天伦?” “还说笑。都说了战事没那么简单。”杨苁儿见韩健一副不上心的模样,心中恨不能韩健能像之前在韩松氏和韩崔氏面前表现的那样,表现的深沉点,她心里也会更放心。 韩健突然正色道:“苁儿,你要明白。为了江都,也是为了东王府这个小家,我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来破坏他,这次的战事,我比谁都上心。你要相信我已经作好了妥善的筹划,而且,筹划只会越来越完美。” 杨苁儿见韩健这模样,才点点头,心中稍有放心。不过一转头正要宽衣,才发现韩健又在那偷笑,说明韩健刚才那番话有哄他的意思。 “再笑……再笑不让你上榻了……”杨苁儿威胁道。 “不让我上榻,我可不准备睡地上。干脆,我回东王府,反正那边有高床软枕,还有娇妻美妾呢。” 韩健说着,作势要走,杨苁儿却已经把枕头都扔了过来。 韩健一把接着,趁机也上了榻…… …… …… 金陵。 听月阁下,月色当前,司马藉正抱着酒壶,看着满天的星斗,颇为无奈在那自斟自饮。 来到金陵,并且被扣押为人质,已经有半年多时间。 这半年多以来,司马藉也出席过不少的官场活动,见过不少人,但他总觉得那些事不是他所追求的。因为他的追求是自由,可以行走天下,仗剑而行。 突然之间,他突然想起某人某次喝酒之后,对天长啸的两句诗,他觉得很合适自己现在的心情。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司马藉高声喊道。 喊完之后,他突然也觉得心境开朗了许多。 却在这时,他听到脚步声传来,而那脚步声明显是在听到他的酒后胡言乱语之后,停了下来。 “哎呀!”来人已经开口,人已经离小亭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司马藉暗骂自己松懈,人都来了这么近才发觉,以前他总吹嘘自己是多么的警惕。不由暗骂自己大意。 “这位仁兄,你刚才的诗词……颇有意境。不知出自哪位名家?还是……阁下的高作?”来人很年轻,穿着也很华丽。只是他自己打着灯笼,要是以前有人来,都是一副官派的模样,前呼后拥。只有这年轻人来,却是一个人,而且是自己打灯笼。 司马藉知道,这听月阁是金陵的皇家产业,据说是皇家园林只有皇族的人才能来,就算是一般官员来了,也都不允许入内。这年轻人既然独身前来,就有一定背景,但背景应该不会太深厚。 在金陵这半年多时间,司马藉也学会了看人看事,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凡事都不加理会。 “阁下是……”司马藉皱眉看着眼前之人,想了想,应该是没见过。或者是见过不起眼。 “你就是……李先生让我找的人?”萧翎打量着司马藉,因为是黑夜,看的有些不太清楚,他只好将灯笼拄得离司马藉的脸近一些。 司马藉一把将灯笼打开,把萧翎吓了一跳。在金陵,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造次,虽然说眼前之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觉得有些别扭。 “这位仁兄,在下不过是想看看你的模样,你何必如此暴躁?这样做,是不对的。”萧翎一本正经道。 “阁下是哪位?请自报家门。”司马藉转过头,语气不善道,“这里恕不招待来客。” “嘿,我跟你说,我不是来客,我是偷跑进来的。”萧翎也是直肠子,记仇什么的在他看来也是很无趣的事,与其计较眼前这个人得罪了他,不如跟他说自己怎么偷跑进来的过瘾,“我跟你说,外面不少的侍卫,都是酒囊饭袋……我从后院那处花厅过来,他们都没察觉……哈哈,你说他们是不是很不称职?你早些把侍卫换了,不然有人来对你不利,那些人也无法保护你。” 司马藉听了这话,不禁皱眉。 他在这院子里住了半年,自然很清楚这院子的守卫是如何严密,大半夜就是一只苍蝇想飞进来也难,何况还是个打着灯笼的大活人。 司马藉心想,这个人能进来,一定是侍卫不阻拦,也就是说他身份显贵。要么就是此人胡言乱语,其实是来暗中刺探消息的。 “既然如此,阁下是否愿意带在下出去走一趟?”司马藉突然道。 “哦,这里不是你的住所?你出去还要我带?”萧翎有些惊讶,随即好似是恍然道,“对了,这好像是我皇兄的地方,不会随便赐给谁,最多是给谁住。喂,你跟我皇兄,是何关系,他会对你这么好?这么漂亮的院子,我想进来都还要费好大事呢。” 司马藉这次是彻底听不懂了。 主要是萧翎口中的“皇兄”他听不懂。 司马藉虽然来江南很长时间,却从来没听说过小惠王这个人。主要是萧翎生性豁达,不喜欢官场的应酬,因而从来不会去那些地方自讨没趣。 司马藉本来就对江南官场的人不了解,这次来,都是不断学习不断去认识人。萧翎没出现过,他自然也就不清楚。 而萧翎说“皇兄”,在他看来应该是皇室中人,但如今小皇帝才七八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人,称呼一个小皇帝“皇兄”,在他看来有些不太正常。 “喂,你听到没,怎不说话?”萧翎见司马藉拿着酒壶沉默不语,不由问道。 “阁下……到底是何身份?”司马藉现在不敢奢望这个人能带自己离开听月阁,跟这么个疯疯癫癫的人走,会很危险。 萧翎脸上笑容滞缓了一下,心想,这个人既然不知道自己身份,那就不说的好。 “我叫……李月,字豁达,你可称呼在下李豁达便是。”萧翎随口胡诌道。 “李豁达?”司马藉心中不屑地想,这人来,居然还藏头露尾不真名相告,那简直是非奸即盗! 第三百五十九章关键一战(三) 江都的八千兵马,在林詹率领下出城,出城之后大军直往南行进,直接往援粮道。 这次江都兵马出击,看似隐蔽,却直接暴露在北王军视野之下。不管是情报,还是斥候调查所得,都能清楚显示这路兵马的行进方向。 北王府骑兵大约有六千多骑,已经来到江都有三个多月时间。这路兵马在北王府并不算绝对的精锐,却也是主力骑兵团。率兵的将军名叫林麝,与林詹可说是“同宗”,在林麝得知原来洛阳的廷尉少府林詹负责带兵保护粮道,他还是表现出足够的谨慎。 身为一军主帅,林麝很清楚目前的处境。虽然江都一地一直坚守,闭城不出,但这也不代表江都不会主动出击。而林麝目前所率的六千骑兵,已经到了疲劳的瓶颈,要是再持续半个月以上,将士必然会被战事所拖垮。 因而林麝很想速战速决,早些干扰到这批南齐的物资,便要率兵北撤,便在这时,连阴雨令江南道路泥泞,这给行军又带来诸多不便。 四月二十九,正值大雨。林麝躲在帐篷里看江南的地形图,便是在草原上,他对地形的了解也很有一套。但这次来到江南之后,才发觉江南水乡根本不同于浩瀚大漠,就算是知道方向,却也是沟渠交错,骑兵要行进会带来很多不便。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选择在苦寒的大漠中作战。 “林将军,这次江都派兵出来说是保护粮道,怕其中有什么阴谋。” 帐篷里只有两个人。除了林麝,还有林麝的副将连城举。连城举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将。这些年跟他在长城一代反击鲜卑骑兵,连城举帮了他很多忙。主要因为连城举曾就是在草原上生活,对马的习性很了解。连城举可以半个月在马上不下来,不管是吃喝拉撒都能在马背上解决,这令林麝很佩服。 但这次到了江南,连一向铁骨铮铮的连城举也有些受不了,连城举已经得风寒多日,时好时坏,随军的军医看过也没办法。 “东王府是想阻断我们的后路。”林麝点了点地图道,“这一路。都是水路,想渡河,就要有船,而我们缺少船只,要是被阻断在江都之南,连援兵也到不了。到时,可能会陷入苦战。” “将军,不如……就此撤兵,免得遭到埋伏。”连城举道。 “不行。”林麝态度坚决到。“未开战,便自己认输,回去之后如何跟世子交待?就算是东王府有阴谋,只要我们能提前防备。也是可以先毁了这批粮草再北上。如此,同僚也无话说。” 连城举不多说话,他很明白现在全军的处境。本来就是领的苦差事。要到江都之南来,还在缺少补给和援军的情况下。就算是江都城一直坚守不出,可到底这也是敌境深处。进不好进,退也不好退。而北王府军将众多,如今小北王即将嗣位的关键时期,很多人都对领军将领的职位虎视眈眈。要是林麝什么功劳都没有就回去,很难保证不会被追究责任。 在战场上,无功便是过,想保住手上权位,就要立下军功。 “那林将军准备作何应对?”连城举问道。 “这路兵马,暂且先置之不理,等离开江都范围,在常识性出击。到时佯装败退,设下埋伏,便可一举得胜。” 连城举思索了一下,林麝的计谋好是好,但关键这并非长城之地,也非苦寒大漠,而是江都人自己的地盘。在敌人的地盘设伏,地形上很难做到完全掌握。 “林将军,请分配属下一路兵马,先锋之任,由属下来担当。”连城举主动请缨道。 林麝看着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心中也多有感动,毕竟连城举患病在身,却也懂得为他来分忧。 “路上小心。”临送连城举走,林麝拍了拍连城举的肩膀道。 …… …… 大雨仍旧连绵不断。 江都之地,这一年雨水很多。雨下起来不停,很多事也受到阻滞。 五月初一,大军出城后的第三天,东王府里召开一次很普通的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总结近来城中的情况,但说到底,也是为江都各地这一两个月一来物资紧缺。 会议并不太正式,有些办公的模式,很多人在说,也有不少人在讨论,最后有的官员在纸上记录着,准备着南齐粮食运到江都之后的分配。 粮食还没来,江都便已经作好了周遭各城的配额,城市内粮食紧张的,会多运一些过去,不太紧张的,会少运一些。 韩健听了一会,觉得无趣,毕竟他是很清楚这批粮食是很难运到江都的。 韩健立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阴雨连绵,心中盘算着,这场战事应该就在这一两天内打响。但到此时,城内仍旧没有消息。 现在兵马派了出去,林詹带着的八千江都兵马,说是老弱残军也算不上,但真正开战起来,很容易被北王军骑兵给打散。韩健最担心的也是如此。 一旦队伍散乱不成阵容,之后再佯装败退什么的都没有意义,林詹能否收拾残军也是问题。一场战事,从开始往往就决定了结局,韩健对杨苁儿说是能十拿九稳,只有他心里清楚,这一战是凶险非常。 “东王殿下,都已经商量好,您看看?”一名东王府负责军需后勤的官员把整理好的会议内容递过来。 韩健没接,随口道:“交给林管家便可。” “是。”官员没多说,现在整个江都的人都知道韩健很信任林小夙。现在林小夙可以说是江都实际的宰相,很多事没有林小夙的批准也不会成行。 尽管很多人认为韩健信任一个女流之辈有些儿戏,但大战在即。也没人会真正跟韩健计较这个,就连一些原来还对此颇有非议的洛阳派系官员。在各城粮食紧张之后都不再多说。林小夙所作,已经近乎于完美。没什么可以苛求。 韩健作为东王府军将的主帅,在大战在即时,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出城参与到其中,毕竟他是争产战事得到策划者。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急躁,洛阳和北王府在江都有很多眼线,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旦他表现的太过激进,便会令人想到这不简简单单是一次保护粮道的小型战役。 …… …… 江都城南一百里外,豫州军营之内。近几日来也有些人心浮躁。 从杨洛川亲自带着一万骑兵来到江都,已经过去有小半年时间。这一万骑兵,在江都驻扎下来便好似是扎根,将士久在外,不免有些思念故土,人心也有些不稳。 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南王府仍旧没有将这支兵马召回的意思,因而很多军将也颇有意见,认为这是苦差事。 这路兵马带兵的名叫李迁。在豫州众将领中也颇有名望,只是脾气不太好。本来从军者脾气暴躁并非是坏事,而李迁在之前几年豫州与南齐的几次小战事中也立下不小的战功,甚至被当成是黄仕琅接班人来培养。 但这次李迁和这一万兵马被遗弃在江都之外后。李迁便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发配。因为他根本看不到这场战事到底有什么结果。 说是来援救江都,可洛阳军和北王军已经进入到江都有四个月时间,江都自己也闭门不出。谈何援救? 说是来争夺江都的,可一万兵马确实也不顶事。更何况。从杨洛川在年底离开军营回到豫州之后,南王府除了发了几道军令令其坚守之外。可说对他们不管不问,就连这两个月的粮草物资,也是拖延了很久才运过来,军饷和粮饷至今未发。 “老李,你说咱主上这到底是个啥子意思?我们在这守了大半年,到头来难不成是小媳妇等着嫁人,等到头发花白当望夫崖?” 在李迁的手下中,有个跟他同乡的将领,名叫胡四,胡四也曾是南王府赫赫有名的将领。不过因此得罪过南王府世子杨曳,因而不被重用,这次倒与李谦同在军中。 “昨日有信使来报,说是主上这一两日会对我们有所调动,先等等看。”李迁说着,其实也有些不耐烦。 此时外面的阴雨天气不断,南王府并没有梅雨季节,不会有这么多日见不到太阳。雨下个不停,心里也会跟着烦躁一些。 “调动?调动他个鸟蛋,既然要调动,怎不派使节一次说清楚,反倒是先派个鸟蛋的使节说什么有调动,这不是消遣我们?”胡四嘴上抱怨着,骂骂咧咧的。 李迁已经习惯这个同乡的脾气,因而也不见怪。这时候他自己也对南王府和南王有所抱怨,便也没有理由去跟胡四来计较。 “倒真希望主上早些调我们回去。”李迁说了一句。 李迁这几天已经通过斥候那边了解到,东王府主动出兵了。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一旦东王府出兵,就代表战事会发生转变,不再是攻守战,而是拉锯战,也很可能是一边倒的战事。 这种情况下,他的一万兵马无论搀和到哪边,都不会落得好结果。 便在二人说话时,门口有侍卫来报,说是南王府那边来了使节。 “使节何在?”李迁问道。 “回将军,信使在来的途中身负箭伤,如今正在帐篷里,看来已经命不久矣。”侍卫回禀道。 李迁微微蹙眉,南王府派来使节,应该不会只有一个人,如此情况下竟会只有一名信使前来,而且会身负重伤?这是否代表,他的一万兵马也被人盯上? 李迁匆忙到了信使所在的帐篷,那信使身上中了三箭,能撑着到军营里来已经是个奇迹。这种情况下,想问他什么已经不太可能。 “将军,这里有主上的信函。”一名侍卫道。 “拿来。”李迁说着,一把将信函夺到手上,等他看完之后,整个眉头深锁。 “老李,主上说啥?”胡四在旁看了半天,紧忙问道。 李迁略微思度了一下,道:“主上,让我们早些班师回豫州。” “真的?你感情好,终于不用再在这鬼地方待下去。等等,老李,咱啥时候走?走之前,主上就没安排点别的?”胡四突然心有不安道。 “班师,还会有何事?走就走,今夜便拔寨起行。”李迁下令道。 “好,弟兄们这就回去准备。终于可以回去见婆姨和小崽子们了。” 胡四兴高采烈到外面去通传全军去了。李迁也摆摆手,让侍卫全都离开,只剩下他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信使留在营帐里。 “将……将军……”信使涌进最后一丝力气,称呼了一声。 “你做的很好,将来我回到豫州,会记得你。”李迁突然抽出佩剑,一剑刺穿了那信使的胸口。 信使带着几分不敢和遗憾,闭目而死。 李迁将剑拔出来,擦了擦剑,顺带将手上的布帛扔到地上。所谓的南王的信函,不过是布帛上写的字。虽然布帛被油布包着,但这信使一路上逃命而来,油布早就破损,布帛也早就被雨水和血水浸泡,上面一个字也辨别不出来。 李迁立在原地,他从军已经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杀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士兵。可他知道,若是这信使不死,他就没机会回豫州去。他等着回去,已经足足等了半年。 “老李,这是怎生回事?” 胡四出去通知了下面的军将,回到帐篷里,便看到血淋淋的一幕,他惊讶地看着李迁,目光中多有不解。 “看他遭罪,送他一程,不是很好?”李迁道。 “唉!也是,能活着过来,这小子也是命硬,早些了结了他,让他安乐去。”胡四想着,正转身要出去,突然感觉背后一痛,长剑贯穿了他的胸口。 原本拿在李迁手上的剑,竟然贯穿了他的胸口。 “老李,你……”胡四转过身,一脸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这位同乡好友,自己的好兄弟李迁。 “老四,各为其主,安心去吧。”李迁将剑抽出来,轻轻一叹道。 第三百六十章关键一战(四) 五月初二,林詹带兵出城的第四天,其兵马离开江都不过一百六十多里,距离南齐运粮的船只还有一百多里。 南齐运粮过来,原本江都是派了兵马前去保护的,而且调动了地方守备军,加起来有一两千的兵马。 加上林詹所带的八千兵马,这次负责运粮的兵马有近万人。 这在外人看来,江都也是花费了巨大的人力和武力来保证这条粮道的畅通,可谁也没想到,北王骑兵的行动也十分迅捷,不过十天时间,从得到情报再到出兵南下,一路行军到江都之南,已经扼守住了这条粮道,令运粮的船只不能北上。 忌惮于齐朝军威,北王军不敢贸然与齐朝开战,因而就算明知道负责押送粮草的齐朝兵马不过才不到五百士兵,北王军也是驻足观望,只等粮食运到江都之外再行行动。 却在这时,林詹的八千兵马赶到,一场恶战似乎也在所难免。 五月初二黄昏,第一场小的战事展开。林詹派出的一支大约百骑的小队,遭遇到了北王军大约六百骑兵。 一场发生在河岸的屠杀,东王府的骑兵队,活着回去的只有两人。 原本林詹带兵一天不过走四十多里,到此时,他也不得不下令驻扎下来,因为再往南走,将与北王骑兵的正规军正面接触。 这场小的战事发生后,北王军前锋营的营地里,连城举正在布置下一步的安排。等他得到消息,却马上解散了会议。他赶紧给身在四十里外的主帅林麝写信,告知此事的发生。 这是一次意料之外的战事。本来对于北王军来说,已经制定了先正面接触再佯装败退的战略。而连城举带这一路兵马来也是为了演这场戏的。但这次的小型遭遇战却似乎改变了战局,林麝手下有两千多骑兵,分三个方向过来汇合,而与东王府骑兵队遭遇的这路兵马,正是其中一支。 林麝意识到,这么一次小的战事虽然不起眼,却会令东王府一边心生疑心,会阻碍其进兵。 果不其然,便在连城举发信给林麝的第二天早晨。他便得到消息,说是东王府前来支援粮道的八千骑兵,已经驻扎下来,暂时没有南下的意思。 连城举听了不由恼火,本来很好的计划,他的两千骑兵,就算是佯装败退,也不会损失一兵一将,他对手下的士兵很有自信。他自来都看不起江南人,认为这些江南人生性软弱。而昨日的一战,他的六百骑兵打一百骑兵,做到了全歼。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的功绩,却也反应了江南人的确不堪一击。 便是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也准备诱敌深入。但他知道,江南人胆怯非常。就算损失了一百兵马,也不敢再继续行军。 而此时。南齐运粮的船队也停了下来。 因为连场大雨,河水暴涨,很多河段已经无法通行。如此情况下船只也只能暂时先停靠在沿河的两三座县城里,这些粮食,足有几十万担,连城举很清楚这些粮食运到江都之后会给战局带来怎样的变化。 “连将军,要是东王府那些孬蛋就这么撤回江都,我们怎的一举获胜?”军事会议上,属下直面问连城举道。 连城举在之前发兵时,信誓旦旦要带着手底下的人出来立功劳,他甚至认为,以他的两千骑兵,全歼东王府的八千兵马也并非不可能。佯装败退,可以不用到包围圈便可以行动。 可现在,到手的功劳因为小小的变化而近乎泡汤,他怎能不怒。 “改变计划,本将会跟林将军请示,我们改诱敌,为袭击敌营。到时候趁乱杀他个措手不及。” 属下的人觉得连城举这提议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林詹所部明摆着是胆怯不敢进军而驻扎,这时候趁着东王府兵马人心惶惶的时候,出击是最好的方案。 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连城举现在算是根据战事的变化而作出“恰当”的反应,在众军将看来也是再合理不过。 “连将军一句话,今夜我们便去袭营。” “既然如此,诸位先回去准备,中午,全军出击。” 连城举心中有一口热血,既然东王府的军将如此孬种,他便要让东王府的人见识一下北王军的骁勇善战。他的这些属下,都是跟他一样在马背上讨生活,可以说,离开马背他们什么也不是。现在有这样建功立业的机会,谁也不会轻易错过。 此时,连城举的两千骑兵,距离林詹的中军大营大约有四十多里。 按照林詹的行军速度,非要行军一天不可。但对于连城举的兵马,一下午的时间便已经足够。 尽管天气不好,尽管路况不好,但他们懂得如何驾驭马匹,懂得如何在马背上如何不耗费太大的体力。 到五月初三的入夜后,连城举的两千骑兵已经距离林詹的中军大营不到五里。 因为路况不好,连城举虽然觉得东王府军营有大批斥候的可能性不大。但为了谨慎,他还是派了不少人来调查东王府军营周遭的情况。 他准备用前半夜的时间来调查清楚情况,再在后半夜展开军事行动。连城举虽然自负,但也很谨慎,这些年他也跟林麝学了不少东西,是林麝教会他作战要先洞悉敌情,知己知彼。 一脸两个时辰,不少的消息汇总到他这里。 从情报来看,江都军营之外,也仅仅对二三里的范围内进行了布防。而斥候虽然有涉及到四五里的范围,不过人不多,而且队形很散乱,显然没有正规斥候的效率和能力。 连城举很清楚如今江都城内根本没有大批的正规据,而林詹的这八千兵马也是临时拼凑出来的。这样的兵马,能成阵型出来已经不易,怎还敢奢求他们能做到夜间的布防,还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 连城举连夜把手底下的军将都召集起来,开了个战前简短的动员会。 在他看来,这场战事要快,也不能太急于求成。一定要打东王府兵马一个措手不及。 第三百六十一章关键一战(五) 五月初四早晨,雨已经停了有一天时间。此时南齐上师朱同敬身处在距离运粮船队不到二十里的一座小城镇中,等候道路通畅后北上。 朱同敬一早起来便出来看着外面的天气,总算感觉神清气爽了一些。这次他北上的目的并非为押运粮草,粮草的事,会有其他人来负责,他北上的目的也并非为了去江都,而是为了去洛阳。 做两面派,是朱同敬将要做的事,他手上拿着的是齐朝送给洛阳,恭贺洛阳新帝登基的国书。提前两个月时间,南齐的信函已经发到了洛阳,提前恭贺杨余登基,只是信函很秘密,便是连东王府也不清楚,而杨余那边也没有急于公告天下。这次杨余带了国书前往洛阳,就是要把事情坐实。 朱同敬作为一国使节,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南齐人就是要隔岸观火来看魏朝人自己内斗。至于是江都取胜,还是洛阳取胜,齐朝必须有所防备,不能令一方得势之后齐朝无法自处,最好的办法就是两面修好。一方面借粮给江都,另一方面却是跟洛阳拉近关系。 “朱上师,今日河上的水位降了,是时候继续押送粮草北上。您是否……” 这次南齐太后派来押送粮草的官员,是一个五十多岁喜欢谄媚的官员,名叫韩喜。朱同敬很不喜欢这样的人,正是因为韩喜这个人会说话,才会在朝廷得到重用,而非这个韩喜有什么能力。 这次押送粮草这么大的事都让韩喜来做。朱同敬认为,一个不甚这个韩喜就要把事情办砸,到时候只会得罪了江都一方。 “押送粮草之事,不是由韩左丞你来负责?本官另有他事,就不陪韩左丞一起往江都。”朱同敬语音冷淡道。 左丞,在齐朝原本是左丞相的意思。位居右丞之下,可说是百官中次辅级别的实权人物,在朝中可呼风唤雨。 但如今齐朝,谢汝默身为右丞,已经是独揽大权。南齐何太后为了平衡谢汝默的相权。不断设立左丞,以至于现在金陵城的左丞有十几个之多。左丞多了,权力也就若了。在金陵,身为左丞不能代表其权位高。只能代表他是太后的亲信。仅此而已。 “朱上师不是往江都去?那是?” 韩喜有些不解。本来他以为朱同敬奉了太后的命令随从押送粮草的船队一起到了江都境内,应该是没有任何意外要往江都去,但现在朱同敬却说另有他事。如今战事紧迫。一个国使进入到敌国境内,不是为了出使,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目的。 “太后吩咐的事,可是韩左丞能过问的?”朱同敬言辞咄咄说道。 韩喜见到朱同敬如此神色,他很识相,不再多问。他这个左丞名义是比上师的职位高,但谁都知道,如今金陵能与谢汝默分庭抗礼的官员中,以朱同敬居大。太后一党的人,近乎也都以朱同敬马首是瞻。 谁是头马,谁是次马,韩喜还能分得清。 “韩左丞没别的事,可以押送粮草上路了。”朱同敬道,“今日就此作别,将来金陵再见。” “朱上师客气了。” 韩喜正要亲自送朱同敬出门,却见侍卫匆忙跑进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何事慌慌张张,没个规矩!”韩喜当下上前拦住了那侍卫,他献媚很有一套,在他看来,这个朱同敬也是个值得巴结的人,就算是背地里在太后面前说朱同敬的坏话,明着还是要示好。这时候他便充当起朱同敬的“贴身侍卫”,不许莽撞的侍卫靠近朱同敬。 “朱上师,不好了。”侍卫被韩喜拦住,也不敢冲撞了这位太后面前的红人,气喘吁吁紧张道,“昨夜北王的兵马,袭击了江都前来护粮兵马的大营,听闻江都兵马大营被火烧连天,兵马溃不成军。” “啊!”韩喜一听,大叫一声,紧忙转身看着朱同敬,道,“朱上师,这可如何是好?北王军得胜,那……我们也危险……是否赶紧调转船头,把粮食护送回去?” 朱同敬黑着脸道:“太后交待的事情尚未完成,岂能回去?” “是是。”韩喜也抹了把冷汗,道,“如今往江都去,必然会被北王军劫了粮食去,回去……又回不得?朱上师,您可要为属下指点迷津。” 关键时候,韩喜也顾不上自己是左丞的身份了,低声下气向朱同敬“求教”。 “先让江都地方上,把粮食运到城里,你先留在这,我这就北上。”朱同敬好似很着急一般要离开。 “朱上师……如今北面不太平,您还要去……何处?”这下韩喜也迷茫了。都已经得知,现在江都派来接应的八千兵马近乎“全军覆没”,现在从这里到江都的路,一定被北王军所堵住,朱同敬这么去不跟送死一样? “太后交待的事,我岂能不办?” 朱同敬心想,我毕竟去的是洛阳,而且提前洛阳已经修书过来,表示愿意与南齐修好。他这么过去,就算是被北王军所擒获,应该也无大碍。 朱同敬匆匆忙忙离开,带着不到一百的侍从北上。韩喜送朱同敬出城,心想,要是这朱同敬死了,不知道谁会顶上他的位置,要好好在太后面前表现一番。 韩喜正要到县城衙门里找江都地方官员,让其找人将粮食卸船运到城里,到了衙门口,却见一名女子走了过来。韩喜一愣,他算是“花丛中人”,眼前这女子,看似小家碧玉,却给人一种很精明而有能力的感觉,好似应该是管着店铺一类的,是“老板娘”。 “这位小姐,到官府来作何?”韩喜主动上前打招呼。 说着话,韩喜还没等走近那女子,便已经被一群身着便服的大汉给拦住。 “放肆!”韩喜怒道,“你们这群刁民,还敢在本官面前撒野?” 那女子斜眼瞥了韩喜一眼,一脸不屑往衙门口走去。韩喜闹了个老大没趣,这要是在南齐他曾经身为太守的城里,谁敢这么对他无礼,他非把那人给抄家灭族了不可。 我倒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段!韩喜心想,去便跟当地的县官说,看他会不会办事。 正要往前走,便见地方的县官,已经一身官服匆忙迎了出来。韩喜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对这个县官好好发一下“上国”使节的威风。但却没料到,昨日还对他毕恭毕敬的县官,今日出了衙门口,连理都没理会他,直接对那女子不停作揖,嘴上连连告罪,好像在说着怠慢之类的话。 “嘿!”韩喜心想,这是撞邪了?一个县官,居然对一个看似普通人家出身的女人如此恭敬? 以韩喜阅人的经验,一个大家大户出身的女子,就算只是个普通店铺的掌柜,出门也是乘着小轿好似闺中女子见不得人一般。但这女子,出门除了带了些随从,连轿子都不乘,可见其并非是神恶魔显贵。 “李县尉,一日不见,真是如隔三秋啊!”韩喜以为是县官没见到他,便亲自迎上前打招呼道。 李县尉跟旁边的女子交待了两句,这时候那女子再次打量着韩喜,韩喜也得意了几分。这女子总算是正眼瞧他了。 “你便是齐人的送粮使韩喜?”女子直接问道。 韩喜先是一愣,这算是哪门子打招呼。在南齐,就算是谢汝默见了他也会称呼一声“韩左丞”,到了江都之地,居然一个普通女子也敢直呼其名? “你!”韩喜竟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想发怒,想起这是江都的地界,县官都对这女子服服帖帖,难道把城外负责押送粮草的几百号人调进城来,为了出这口气? “大胆女子,敢直呼我们韩左丞之名?”好在这时候韩喜身后的随从为韩喜解围,喝了一声。 这一句,也令韩喜很满意,心说这侍从会说话,回头好好提拔一下。 女子斜着眼瞅了韩喜一眼,道:“韩左丞见谅,小女子怠慢了。”说着,欠身一礼,好似很不耐烦的模样。 韩喜一笑道:“不知者不怪。” 正要继续发扬一下自己的“风度”,却听那女子道:“韩左丞现在可以打道回府了。东王府已经派出人手,将粮食接手,这是东王签发的接收令,韩左丞可以拿回去交差。” 说着,女子从怀里拿出一份公函,让旁边的随从递了过来。 韩喜拿过公函,打开一看,果然是东王亲笔签发的接收凭证。有了这件东西,后面粮草是否被劫已经与南齐人无关,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 “这……”韩喜彻底有些迷茫,现在不是说江都兵马昨日损失惨重,怎么冒出来这么个女子来接收粮食,还这么霸道无礼? 饶是韩喜在官场上打滚了几十年,一时也费解,不知该如何应对。 女子又道:“韩左丞还是速速离开的好,北王府的骑兵随时都会杀到,到时你们齐人可能便走不了了。” 韩喜脸上苦笑了一下,这话要是别人说,他还是很信服的,但现在出自一个女人之口,他便有些不太服气。 却在这时,走上前一人,对那女子拱手行礼道:“林管家,东王有信函过来,请您接收……” 第三百六十二章关键一战(六) 韩喜听到这人对女子的称呼,突然一下恍然,原来这个女人便是别人口中的东王府大管家。 韩喜之前有所耳闻,听说是东王特别信任一个女人,这女人据说是东王府一位军将的妹妹,而且跟东王私交甚笃,在东王府声名鹊起,现在负责整个东王府的粮食调度,可说是东王府没有官位的宰相。 本来韩喜心想,这么个女人,怎么也该是三十多岁,一副老成持重圆滑世故的模样,却没想到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而且态度很傲慢,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便见女子接过信函,看过之后,便对随从交待几句,韩喜竖着耳朵听了一下,似乎是关于军队调度的问题。 韩喜一听心想不简单,这女人不但管粮食,还管军政?东王府莫非是没人了,要一个女人来统筹大局? “韩左丞,怎还不走?”李县尉走过来,陪笑道,“韩左丞前来,本官未及招待,还请见谅。本官便不多送。” 韩喜一听便觉得很恼火,现在你不是不能好好招待,是有“贵人”来,把他这个“贱人”给轻视了。 韩喜带着几分恼火,心说,我这就出城到渡头,给你们刁难一下,看回过头来是谁求着谁。 韩喜在金陵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小人,凡是得罪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也是他的风格,便是锱铢必较,因而就算是一些正值的官员。也从来不与他一般计较。 等韩喜带着随从到了城外,还没等到渡头,便见到一辆辆马车在往城里运粮食。这下韩喜也有些傻眼。 没有他的命令,手下的军将居然就这么让人把粮食运进城? “韩左丞,您可算是来了。”一名副官本来是随着运粮的车队进城,见到韩喜,马上从马上跳下来。 “这是怎生回事?”韩喜抓着那副官的衣领,喝道,“没有本官的命令,你们也敢随便放粮?” “不是啊。韩左丞……您去渡头看看便知道了。” 副官很无奈。似乎也解释不清。 韩喜只好先收起怒火,上马随着那副官到了渡头,眼前的景象令他吃惊万分。 东王府不知道从哪调过来大批的军队正在卸船,韩喜原本只知道地方上有接应的人。到了江都地界上还没见到人影。这下居然一次全瞧清楚了。 “韩左丞。您说我们只有那么些个人。人家要卸船,我们能怎办?”副官一脸无奈道。 韩喜也有些恼火,的确是东王府仗着人多。前来强行卸船,南齐的护送兵马毕竟只有几百人,阻拦不得。 “那就不能等本官过来再放粮?”韩喜怒道。 “人家不许啊!”副官道,“东王府那边,上来便杀了我们几个人,说是谁再阻拦,便当我们是山匪……这事……” “什么,杀我们的人?此事能轻易算罢?” 韩喜怒从心起,自己吃瘪了也就算了,现在东王府一边明摆着不给齐人面子,他这口气怎能吞的下? “随本官进城,跟那个什么……林管家,好好理论一番!” 韩喜仗着背后有齐朝这座大山撑腰,自然觉得腰板硬。现在是齐人“好心”借粮,粮食运过来,东王府一边杀人,这事情闹到大天也是东王府的错。 他这么认为,因而也就没心思去问东王府一边为何杀人。 等韩喜回到城里,还没等往县衙的方向走,便见到一群人灰头土脸地回来。韩喜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不是两个时辰前说是动身北上的朱同敬? “朱上师,您这是……”韩喜见到朱同敬,马上迎上前。 朱同敬全身泥泞,好像刚从泥沼里爬出来。不但是朱同敬一人,便是随着朱同敬回来的几名随从,也是很狼狈,有一些身上还挂着伤。 韩喜明明记得朱同敬带走了一百多随从,可他再一数,朱同敬带回来的随从却只有二十几个。也就是说朱同敬这一趟出城才不过两个时辰,就死里逃生了一回。 韩喜亲自为朱同敬牵马,扶着朱同敬下马,好似亲儿子一般用心,嘴上也关切问候。心里却在想,你怎么没死了! “来人!”朱同敬下马,好似气晕八素一般,喝一声道,“把国书拿来。” “是……” 随从紧忙将原本是朱同敬带着的黄色包裹拿过来,朱同敬把黄色包裹直接扔到地上,踩了几下,可能是觉得这么也无法将包裹毁去,便让旁边的随从生火焚烧。 可这些随从都是随着朱同敬从死亡边上逃回来,身上哪还带着火折子? “朱上师,这……是太后交给您的,您怎能?”韩喜一脸费解道。 “你懂个屁!”朱同敬也失去了原本一贯的绅士风度,怒喝道,“赶紧给老子找火来,烧不了,今日你我都要丧命在此!“ 韩喜还是没听懂,不过他还是很聪明,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该问的。怎么说,朱同敬也是太后身边最信任的人,有些事他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韩喜紧忙叫人把火送过来,顺带倒上桐油,黄色的包裹才算是烧着。不一会,只剩下灰烬一片。 朱同敬这还不满意,还让人将灰烬也踢散了,才兀自在那喘息,好像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 “朱上师……可是北王军杀过来了?” 韩喜听到刚才朱同敬失言说里面是“国书”,还说事关生死,便心说里面应该是给江都的国书,唯一的解释便是北王府的骑兵杀了过来,他要把国书给烧毁,这样或许北王军会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回南齐。 但他心想,这里可是江都的城里,就算是北王军来,也未必能随时攻陷这座县城,毕竟北王军在得胜之后的主要目标应该是江都才是,怎会有工夫理会这么小的一座县城?就为了这里的粮食? “呦,这不是朱上师,怎的又折道回来了?”突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是个女子的声音。韩喜随着目光看过去,便见到之前见到的那女子,语带嘲讽走过来,好似早就料到朱同敬会去而复返一般。 “林管家,您来的可真是及时。”朱同敬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是面带笑容道。 韩喜这才知道这个“林管家”不简单,不但是县尉对她毕恭毕敬,就连一向目中无人的朱同敬待她也如此恭敬非常。 林小夙打量了一眼地上黑乎乎的东西,冷冷一笑,似乎是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道:“朱上师,这次小女子前来,还有个目的,便是接朱上师到江都去见东王。朱上师可是准备好起行?” “这个……”朱同敬一脸为难,好似是骑虎难下。 “林管家,您这是何意?现在……这里到江都的道路还通的了?”韩喜跳出来说道。 在这等时候,韩喜知道自己应该跳出来当那“懂事”的“随从”。 林小夙微微一笑,道:“韩左丞,我们少殿下没有邀请您过去的意思,您可以先回南方去了。好走不送。” 韩喜登时来气,心说你们东王府这次可是惨败,居然还敢这么得意洋洋说话。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却见朱同敬躬身行礼道:“林管家先容在下回去收拾一下,便随你们一同往江都去。” “好。”林小夙点头道,“那小女子便恭候。” 说完,林小夙一脸高傲之色离开。朱同敬这才好似擦汗一样抹了一下脸上的水渍,长长吁口气。 “朱上师,到底怎么回事?”韩喜不解问道。 “回去说!” 朱同敬说着,人已经迈开步子,往之前他临时下榻的商馆方向而去。 韩喜随在身后,追着朱同敬到了商馆,等到了商馆厅堂里,朱同敬懊恼一般坐下,又好像是很失望。 “朱上师现在可以说了?”韩喜说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不敬,在他看来,应该是朱同敬把什么事给办砸了,这才如此这般光景。一个办砸了事情的使节,回国之后怎么也是要受到处分的,韩喜心说只有先表明“立场”,回去之后才有可能抽身事外。 “连消息都没查探清楚,便让我动身北上,这是要害了我!”朱同敬突然高声嚷嚷一句,像是在对他抱怨,也好似在自言自语。 韩喜仍旧没听懂。 “韩左丞,我马上修书一封,你这就带回金陵面奏太后。”朱同敬突然对韩喜说道。 “是。”韩喜领命道。 朱同敬马上到一边的书桌上拿了纸笔,在纸上便将事情缘由写的清楚。 韩喜在旁边看了半晌,等他看明白了整件事情,才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昨夜北王军袭击江都兵马大营的事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结果便是,在凌晨时分,东王府突然派出大批兵马。不但将江都城南方向林麝的六千骑兵给一举歼灭,似乎还连同在江都北面的一些北王军和洛阳军。 这次东王府的行动,绝不仅仅是几万兵马出动,似乎涉及到十几万甚至是二十几万兵马,数量远远超出了原本洛阳和北王府,乃至齐朝的预估。 之前东王府一直是坚守不出的战略,并非是其没有兵马和粮草,或者说是兵马不济,分明是示弱。 这场战事所带来的结果,很可能是江都战局的逆转,东王府从苦苦挣扎,一夜之间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第三百六十三章倾巢而动 “朱上师,您是说……如今是东王府得胜?”韩喜惊异间,面色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看着朱同敬。 “东王府是否得胜未必可知,但东王府明摆着示弱,到如今才显露其本性。” 朱同敬说着,心中兀自有些后怕。他本来以为东王府败局已定,带着随从匆忙赶往洛阳,谁知出城不到一个时辰,便遇到北王军的残兵,他才知道原来战局的发展与他所得到的情况大不相同。 “韩左丞,你快速动身,回去回禀了太后。路上若有任何耽搁,便是渎职,你可明白。” “是是。”韩喜嘴上应着,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现在东王府战场上占据优势,朱同敬又死里逃生,功劳肯定全归了朱同敬,他想想都觉得这趟出来太窝囊。 等朱同敬送韩喜离开,林小夙也带着随从过来商馆催促朱同敬起行往江都。 “林管家,何必着急?此行江都路途,战事未断,是否等战火平息再行北上?”朱同敬见到林小夙,带着几分恳切的语气道。 林小夙却不耐烦道:“朱上师多虑。东王已派兵过来接应,这一路上朱上师无须担心安全。” 朱同敬黑着脸,知道东王府这是早有预谋,他说什么也拖延不了去江都。 虽然他确信给洛阳的国书已经焚毁,但他也知道以东王的智谋,自然明白他此行来江都并非为了押送粮草,要是东王拿南齐跟洛阳示好这件事来做文章。他实在不知东王又会在谈判桌上敲诈他什么。 朱同敬带着几分惶惶不安的心情,随大队的东王府兵马出了城。果不其然,还没等走出二里,便有大批兵马过来接应。 这些兵马,朱同敬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的地方守备军队,阵容齐整士气高昂,应该是东王府的精锐之师。 朱同敬大致估算了一下,光是过来接应林小夙和他回江都的兵马就有四五千之多。但真正随之而北上的大约有两千多兵马,剩余的则进入县城之中,应该是要保护粮草。 本来朱同敬以为江都心急火燎要这批粮草。是江都各地粮草和物资已经十分匮乏。但见在东王府出兵得势之后。只是将粮草囤积起来派兵来守护,便知道其实江都的物资紧张只是东王府做出来的假象。 朱同敬心想,要是江都真的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还不赶紧趁机将粮食运送到江都? 朱同敬随着队伍一路往江都而行。一路上他也领教了东王府兵马清扫战场的能力。之前他北上时遇到了不少北王府的残兵败寇。而这次随着大队北上。则基本没瞧见还有这样的残兵。倒是东王府一边,从粮道一直到江都,都在有序清扫战场。甚至连一些残兵都归置起来,像是押送奴隶一般押送到城里去。 这场面,跟朱同敬之前料想的大相径庭。 本来在南齐的情报中,江都之北已经为洛阳军和北王军占据了绝对主动,就算是东王府主动出击也捞不着好。 而在江都之南到南齐边境这一块,东王府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不但有深入到江都腹地的北王军骑兵,还有杨洛川的兵马。南齐很清楚现在杨洛川两面三刀,不可能真心实意跟东王府站在一边。 但在他来的路上,根本就没意识到还有南王府兵马。豫州的一万骑兵,也好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而到了江都城外,朱同敬已经从随从那得到消息,说是原本深入到江都腹地的北王府骑兵已经基本被扫除一空,而此时东王府正展开与洛阳军和北王军的“决战”,双方出动兵马都在二十万以上,正在东王府藩地北部一代展开激战。到朱同敬抵达江都时,这场战事还没有结果。 至于豫州原本驻扎在江都南边的一万骑兵,情报却是没有任何显示。既没有说这一万兵马回了豫州,也没说这一万兵马与东王府协同作战。 “原来从开始,又是要上表洛阳臣服,又是跟我齐朝借粮,只是一场大戏!”朱同敬心中十分懊恼。本来他以为已经掌握了江都的经济命脉,到现在才知道,他从始至终都上了韩健的当。 朱同敬进到江都,此时江都城里正一片热闹欢腾的景象,跟他上次来一片萧索的情况不同,街路上商贩众多,百姓也穿梭其间,好似是逢年过节一样。他问询了一下才知,原来是东王府给普通民众发放粮食和银钱,按照户籍发放,人人有份,就连一些在江都城里避难的难民也有。 百姓手上有了粮食和银钱,过了几个月的苦日子,都想出来购置一些生活用品,再将多余的物资卖掉,以至于江都城在战后很短时间内便恢复了元气。 百姓似乎也被东王府主动出兵而占据战场上的主动所感染,每个人都热情高涨,甚至自发组织壮丁在街路上维持秩序。朱同敬看了江都城里上下一心的模样,心中无端升起怒火,对他来说,这等于是一场好戏闭幕之后,演员各自出来摆庆功宴。东王府联同整个江都的百姓演了这样一出戏,而他也是受骗者之一。要不是南齐上当,又是跟江都签订一些城下之盟,又是借粮甚至是表现的两面三刀,洛阳和北王府也不会相信东王府到了穷途末路,才会这么肆无忌惮派兵马深入到江都腹地,而给了东王府可趁之机。 朱同敬到了东王府前,发现韩健早就在那等候。而提前一天进城的林小夙也在,还有一些江都的官员,其中也不乏洛阳派系的官员。 “朱上师,大驾光临未及远迎,实在是怠慢之至。还请赎罪。”韩健笑着迎到马车这面来。 朱同敬眼中的韩健一脸容光焕发,笑容也带着得意和嘲讽,好像在说,你就是上当了! “东王如此阵仗,倒是本使意想不到。”朱同敬冷声回了一句,还了礼。 韩健笑道:“齐朝乃是我魏朝邦交盟友,这次肯借粮与我魏朝,我朝上下感恩戴德。本王亲自出来迎接,以示感恩。” 朱同敬听这样的客套话,心中还是有无名火。 不过等他随着韩健和其他官员脚步进到东王府里,到了东王府正厅,他又一脸很无辜的表情道:“东王,这场戏,你可瞒得在下真是严实。也害的在下差点丧命。” 韩健一笑道:“朱上师这是说的什么话。两国友好,怎会有所欺瞒?” “不是吗?本来在下以为,江都地界太平,便带着随从往江都,没想到半途却遇到阻截,好在在下马跑的快,否则连命都保不住。东王府下次要有所行动,可否先知会一声?我也好等战事平息再行上路?” 韩健见朱同敬当着江都这么多官员的面诉苦,便知道这也是朱同敬的计谋,他就是要在江都官员面前表达,这事情他和南齐都是被“坑”的一方,表明东王府在这件事上做的“不地道”。 先表明自己的苦况,也是为了争取在后面谈判桌上争取更多的筹码。其实韩健心中很清楚,朱同敬着急北上不是为了来江都,而是去洛阳,只是朱同敬没料到战局变化太快,以至于马失前蹄。 韩健哈哈一笑道:“这是自然。” 朱同敬随之也释然,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当着东王府和魏朝朝廷的官员,也表现出一国使节的风范。 “友好交流”之后,朱同敬便要下榻驿馆。而韩健也让众官员各自回岗位,因为现在并非是江都可以轻松的时候,江都北面的战事还在持续白热化状态。东王府是改变策略主动出击了,也将深入到江都腹地的部分北王军和洛阳军所歼灭,但这并未代表东王府已经在这场战事中十拿九稳。 战事在洛州以南江都以北,还仍旧是相持的状态,从各方层面来说,这场战事的结果最多是五五开。但这已经是超出很多人的预估,本来东王府根本没有任何胜算,所能凭靠的,也只是久拖下去逼退洛阳军和北王军,而那仅仅是所谓的“打和”而已。但现在东王府已经将场面打和,而且有五成胜算,这一胜,可能会“光复”洛阳。 期间,有很大区别。 朱同敬到了驿馆内,对随从大发雷霆。 这次他过江水之前,可说是镇定自若,他觉得一切已经在齐朝掌控之中,而他作为魏朝内部的“搅屎棍”,会把自己的责任发挥到极致,到时候魏朝内斗会因为齐朝的参与而变得扑朔迷离。可到了江北,先是死里逃生一回,紧接着就是被林小夙带人将他“扣押”,现在他这哪里算是出使,根本是被软禁。他何时想回齐朝,也不再能由他自己决定,这要看江都方面是否放行。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东王府。但若非齐朝的情报系统出错,他心说也不会落得如此悲催的结果。 “上师请息怒,我们已经派人到北方,详细调查这场战事,一有消息便会马上传回来!”随行的情报官员被责骂,小心谨慎回道。 朱同敬怒道:“与其去北方,不如就直接盯着东王府!就是东王府飞出一只苍蝇,也要辨出雌雄!” 第三百六十四章重点打击 东王府里,韩健开完紧急的军事会议,又派出几名军将带着部分兵马北上。 在江都周边基本平定后,韩健准备孤注一掷,将能调动的兵马,全都调到江都以北,与洛阳军和北王军进行一场“决战”。 说是决战,但韩健很清楚,现在东王府虽然看似在战局上占据了主动,赢面很大。但这建立在杨余和杨科完全被“打蒙”的状态之下。 之前东王府一直“示弱”,令杨余和杨科心生懈怠,同时也令洛阳军和北王军盲目自大,不断派出兵马南下深入到腹地,才落了陷阱之中。 现在,陷阱里的猎物已经收获完毕,剩下的就是要真刀真枪较量,以东王府目前的兵马和物资储备,想得胜还是有很大困难。因而韩健所针对的只是杨余派出的洛阳军。 柿子要捡软的捏,洛阳军相比于北王军,在战斗力上明显略逊,而且不止一筹。这些兵马,本来都是养尊处优,身为京畿洛阳的守备军,狂傲自大却没经过真正战场的洗礼,所面对的,不过是之前老北王杨儒带三万骑兵奇袭洛阳时,近十万兵马驻守的那一战。 洛阳守卫战中,虽然洛阳军得胜,但胜也并非是战场上的胜利,若非杨儒事前估量适当,也不至于会落败。而那一战之后,洛阳军便开始狂傲自大,这也令杨余以为可以通过洛阳军来平定江都之地。说到底,江都兵马虽然算不上是精锐。与西王军、北王军和南王军都有差距,但唯独不怕的是洛阳军。 这次东王府主动出击,韩健的战略很明确,一边牵制北王府兵马,让北王军以为自己被江都兵马所针对,但其实东王府暗中调兵,准备与洛阳军展开一场“血战”,务求在洛阳军和北王军反应过来之前,便将洛阳军给打散。 之后,东王府便不需要自己动手。因为杨余的兵马一旦落败。北王军矛头便不会再指向江都。到时候洛阳将会成为群雄逐鹿争夺的“肥肉”,江都便可在这一战中取得胜利。 为了这筹谋,韩健也是召开了很多次会议,一边让人相信。这次东王府是要“全面开战”而不分洛阳军和北王军。一方面又要调兵遣将。将精锐之师全部调到洛阳军所在的江都中西部区域。 等一切都安排就绪,韩健心中仍旧仍旧感觉被山所压着。因为现在他所能倚重的将领,说到底只有张行和林詹二人。再者是一些东王府的老将,这些人能否在短时间内将洛阳军给打散,是很大问题。 韩健安排完,便回到东王府。 他很清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他已经把计划安排的很周到详细,却不代表计划一定能行得通,而他作为东王又不能亲临战场,所以只能在江都后方等候消息。在他预估中,北王军因为之前的损失,会有所慌乱,短时间内会无法察觉东王府的预谋。但最多半个月时间,若是这场战事不能取得胜利,之后北王军和洛阳军协同作战,到时东王府的胜算便会大幅降低。东王府一鼓作气的气势也会跟着减弱。 韩健心中想着事情,到了东王府正厅里,韩松氏和韩崔氏已经在等他。此时已经上灯时分。 之前韩健在东王府正厅会见朱同敬,她二人虽然知道,却有意避开。现在韩松氏和韩崔氏已经彻底将事情交给韩健来打理,尽量做到不做任何干涉。 “二娘,三娘,还没睡?”韩健忙碌了一天,有些疲累,不过他从开始筹谋这次的“反击战”,就一直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因而在这种情况下精神尚可。 “这么早,怎么会去睡。”韩松氏道,“你忙碌了这么多日子,也该好好休息。” 韩健坐下来,一笑道:“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怎么?你还准备与叛军正面交战?”韩松氏有些惊讶问道。 “嗯。” 韩健点头,将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等韩健说完,韩松氏和韩崔氏都很惊讶。 她们自认为已经是“老成持重”,而韩健只是个毛头小子,可她们却没料到,一个毛头小子想事情比她们要深远的多。本来在她们看来,现在东王府扫平了江都周围的“祸患”,是时候见好就收,只要能跟洛阳军和北王军相持,便不需要在“扩大战果”。 但她们听了韩健的话,便知道韩健是准备一鼓作气乘胜追击,而且是很有计划的先打洛阳军,而先牵制北王军。 对于时局的判断,韩健所显的也很成熟。虽然主动出击会有些冒失,但这冒失中,又是进退有度。 韩松氏听完之后,叹口气道:“健儿,不是二娘说你。之前你是不是把我和你三娘也蒙在鼓里?” 韩健尴尬一笑,又有些歉意道:“二娘和三娘见谅,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麻痹敌人。” 韩松氏白了韩健一眼,轻轻叹口气,旁边的韩崔氏却一脸笑容,像是在骂,又好像是在褒奖,道:“你小子,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眼。跟我和你二娘说江都缺粮缺物资,害的我们天天为之担心奔走,到头来才知道,原来你暗中藏了那么多东西。早知道,我和你二娘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韩健笑道:“这不正是因为三娘你和二娘戏演的好,才令叛逆甚至是齐人都信以为真,以为我们是穷途末路?” 韩松氏道:“健儿,江都有多少粮食,我和你三娘很清楚,你是如何调度下那么多粮食?” 韩健知道韩松氏和韩崔氏现在不能清楚情况是不会死心,现在事情已经不用再继续隐瞒下去,便道:“二娘可还记得之前我们从江都士绅和富贾那里买粮?” “记得。”韩松氏想了想道,“可是那些,不是都已经配做军粮?” 韩健笑道:“从江都周边买的粮食,我们是配做军粮,可二娘别忘了,江都地方士绅和商贾放粮,规模何其之大。除了江都,还有江都各地,甚至涉及到山东一代。我派人去大批收买粮食,趁着叛军进一步南下之前,将粮食都贮藏好,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如此。”韩松氏恍然道,“那……我和你三娘不知,你是……对了,你应该是跟林管家商量的。可是如此?” “嗯。”韩健点头道,“自始至终,除了我知道全盘计划之外,也只有林管家一人清楚。就算下面的官员知道一星半点,但因为粮食是分开贮藏,他们也并不清楚我们到底储备了多少。再加上南齐人到江都这几趟来来回回,便让人以为是江都的存粮已经难以为继。” 韩松氏点头道:“看来以前我和你三娘也低估了这位林管家的能力,健儿,你以后要善待之,这么能干的女子,天下少有。” 听到这般话,韩健一笑,旁边的韩崔氏拉了韩松氏一把,意思是提醒韩松氏别把话说的太“直接”。 韩健笑道:“二娘放心,林管家为人实诚,以后应该会对东王府有所帮助。除了她是女子,能力上,应该毋庸置疑。” 韩松氏听了点头,张开嘴想说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韩健之前便已经知道,韩松氏和韩崔氏曾经私底下讨论过林小夙的问题。在她们看来,既然韩健委以重任于一名女子,而这女子又事关江都地方上钱粮调度这么大的事,就算她是林詹的妹妹,跟韩健私交甚笃,也不排除她会被人收买。唯一的办法,是早些收她进府,当韩健的妃子,这样林小夙有了名分,做事便等于是为自己做,会更卖力。 韩松氏和韩崔氏也是以己度人,她们毕竟也是东王府的妃子,这么多年以来,已经完全设身处地为东王府做事,栽培韩健成人。 韩健得悉之后,虽然觉得收纳林小夙并没什么,但他却不想将情感之事跟政治利益扯上关系。即便他要跟林小夙继续发展下去,也不希望是因为林小夙是他的管家。 “二娘,三娘,接下来这半个月,可说是我们东王府决定成败的半个月。北方战事会十分紧张,我一般不会有时间回府,这半个月时间里,我也会带苁儿到城东那边,跟你们说声。”韩健道。 韩松氏点了点头道:“健儿你要做大事,也一定要注意自己身体。就算是这场战事无法得胜,至少也不会比之前更糟糕,东王府只要有江都在,就仍旧是东王府,大不了如你之前所提的那样,上表给洛阳,反正陛下现在也不在江都。” 韩健没想到韩松氏居然有这样的“觉悟”。 在韩健眼中,他的这些姨娘都是站在女皇立场上考虑问题的,就连女皇失踪,她们也要找回来,现在居然主动提上表洛阳的事。 不过韩健也清楚,在韩松氏和韩崔氏得知如今四王之中,唯独只有江都没有上表,其实心中也恍然明白在政治面前利益为最先。正是因为江都没有上表,而且将女皇接过来,才会成为众矢之的,就连与东王府联姻的南王府,在如此战事面前也不提供丝毫的援助。 第三百六十五章血战 随着战事的白热化,韩健将东王府的军事指挥部也搬出了东王府。 原本东王府就在为韩健准备单独办公的衙所,毕竟东王府是韩健居住之所,公事和私事混杂在一起会显得纠缠不清。之前韩松氏为韩健张罗,韩健一直拖着,但战事到关键时刻,他也知道必须搬出去。 前线的所有战报,都会传送到设置在江都城东公馆旁边五十步远的军事指挥所里。韩健作为主帅,所有战报都要交由他过目,而韩健的助手很多,但可以时时留在指挥所里的,也只有杨苁儿一人。 杨苁儿不但是东王妃,还是这次韩健的军师,一定程度上可以左右这场战事的进程。 自从五月初四东王府兵马全线出击以来,到五月十四,十天时间,江都周边的北王军骑兵已经基本被歼灭。还有小股流窜的逃兵,东王府也在派兵进行围剿。 而从五月初九开始,东王府其他线上的兵马也陆续出击,与洛阳军和北王军展开正面战场上的交锋。几天下来,到五月十四,也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洛阳军和北王军显然一时没有适应东王府出兵的节奏,原本已经占据了绝对主动,只等东王府自己投降,如今东王府却突然神兵天将一般派出十几二十万兵马与他们正面抗衡,以至于洛阳军和北王军也不得不暂时撤退,逐渐不与江都兵马正面交锋。 “少殿下,再如此持续。我军继续出击,会陷入叛军深入腹地一般泥潭,不得自拔。还请少殿下三思,莫再轻易进兵。” 从东王府节节胜利开始,韩健手底下的军将,就不断在以类似的话语来劝说他“见好就收”。 如今江都军政两道的官员,大抵的想法有三类,一类是站在东王府一边,如此劝说是保持“中庸”思想,见好就收符合当前利益。第二类人则是朝廷派系的。他们未必会站在东王府立场上。但现下是不得不与东王府同舟共济,他们相对更希望能“光复”洛阳,因而如此劝说韩健的也少。第三类则是吃里扒外的将官,其中很多是洛阳或者北王府派来的奸细。想让韩健“见好就收”。其实是想给洛阳军和北王军喘息的机会。 韩健很明白。战事持续到如此境地,想“见好就收”已经很难。 既然东王府暴露了底牌,虽然在战场上暂时占据主动。但等洛阳军和北王军缓过神来,他们是不会坐视东王府做大。原本他们便想除东王府而后快,现如今东王府声势浩荡,他们更不会坐下来和谈,除非东王府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逼得洛阳军和北王军来做“城下之盟”。 韩健没有理会身边质疑的声音,他心中已经有所定策,便不会为外界声音所干扰。要是当下不主动出击将洛阳军一举击溃,后面最好的结果,也只能转入相持。 这一相持下去,很可能是一年半载甚至是三年五载。东王府逐渐就会被拖垮。 韩健派出的兵马也很有针对性,以原本东王府驻防在南线的“精锐”来面对北王军,以林詹和张行所率的“新军”来面对洛阳军。 东王府原本的精锐之师,调到北方前线的大约有六万多兵马,配合上地方守备军,大约有十万。可算是整个东王府的“王牌”。 东王府如此安排,便会让人觉得东王府是准备侧重与北王军来交战,以精锐对精锐。 实际上,韩健暗中作出调度,将一部分兵马抽调去打洛阳军,而张行和林詹所率兵马看似是地方守备军,但因之前接连得胜,士气正旺,在战斗力方面也不会逊色多少。 北王军占据洛州东部,而西王军占据洛州西部。两方所控制的城池都有十几座,这些城池原本也都是江都的辖区。 西路战事一开始,江都兵马便接连拿下几座原本失陷的县城,进而一步步进逼。洛阳军方面则是节节败退。 东路战场则因为北王军作战经验丰富,两方在几次小规模的接触之后,便转而进入相持阶段,双方在洛州以南一百多里的狭长区域内各自布防,以城池和山川河流作为依托,准备打长久拉锯战。 在东路战场进入相对和缓境地之后,西路的攻势也逐渐转而凶猛,逐渐将东王府的真实意图暴露。韩健接连派出的援军,都是直奔西路战场,如此一来,东王府出兵近乎十七万,可说是东王府所能调动兵马的极限。 这十七万兵马中,有近十万聚集在西路战场,此时洛阳军也不过七八万,而且因为洛阳军人生地不熟,东王府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主动。 五月十九,西路战场上,洛阳军李尚清所部一万多兵马被张行所率的五万多兵马困在了饶城。李尚清所部,算是杨余的“嫡系部队”,而李尚清在洛阳军中也是仅次于主帅云锦的将领。 李尚清所部被困,云锦知道此时饶城周围有东王府兵马五六万,不能硬敌,一方面派出兵马骚扰江都兵马的后路,一方面缓慢推进,有在饶城展开西路决战的意思。 对于东王府和韩健来说,此时巴不得早些进行决战。西路战场越拖下去,北王军缓过劲来越是容易反扑过来,到时候这次的出兵计划便前功尽弃。因为消息不通畅,韩健在得知消息时,已经是五月二十二的凌晨,这时候云锦所率的洛阳军主力,也将近逼近饶城。 本来饶城只是一座小县城,人口不过几千人,而且之前饶城县尉主动献城投降。而本身饶城城墙并不高厚,以攻城辎重来打,可能两三天便可攻陷。 韩健在得知前线战报之后,马上下令原本正在中路完成对一些县城克复的林詹,命其率其所部,大约有三四万人马,包抄到饶城以北,正式展开决战。 命令一出,韩健便知道大战在即。这次韩健所下的命令便是不惜任何代价攻克饶城,而且只给了一天的期限。韩健就是要趁着洛阳军主力抵达饶城之前,将饶城攻克,到时以饶城为依托,在饶城以北到淮河一线大约六十里的范围内,展开异常平原决战,将洛阳军主力彻底击溃。 为了协同作战,韩健也马上传令到东路军一边,令其不惜一切代价拖住北王军的主力,只有这样,才能给西路兵马时间。 五月二十三,江都地面上好似一片平静。但此时饶城却在展开一场血战。 在缺少攻城辎重的情况下,张行所部正在以人海式战术攻打饶城。整个饶城内外尸体相藉,从一早开始,到日落黄昏,战事就未曾休止过。 李尚清初时认为东王府不过是强弩之末,贸然攻城只是自取其辱,但在见到江都军正面攻势的猛烈之后,他才意识到东王府要攻取饶城的决心是何等坚决。 四面围城,不给活路,就是要彻底将饶城攻陷,不留活口。李尚清在城头上亲自指挥战斗到中午,便中了流矢,不得不下去治伤。 好在洛阳军也知道身处绝境,不能不顽强抵抗。但毕竟城内只有一万多兵马,而且以骑兵为主,提前又没有准备太多的兵器和防备攻城的器械,城外东王府兵马又源源不断攻城,使得整个城头上的战斗非常胶着。 到日落黄昏时,张行所部已经从城东攻进城内,与李尚清所部在城西展开巷战。 到晚上二更天,整个饶城已经是四面沦陷,李尚清原本打算让自己的士兵依托城内的大街小巷做最后抵御,但到午夜时,城内已经四面陷入火海,大街小巷内尸体遍地。 李尚清准备骑马从城北出城,却被一群要逃出城的百姓所阻拦,不得已之下,他准备化身在百姓当中混出城去,却被人认出,直接由饶城的百姓将其扭送到了饶城的县衙。 张行所部攻入饶城之后,清点损失,整个洛阳军已经“全军覆没”。虽然有不少在巷战中投降的士兵,都被张行下令一律处决。张行本身是仁义当先,不想遭杀戮,但东王府所下的命令也很明确,要是在五月二十四黎明之前无法攻陷饶城,他将被以军法问罪。而韩健所下的命令,也是“格杀勿论”“不留活口”,只求做到东王府兵马能以饶城为依托,展开最后决战。 当李尚清被人扭送到县衙,此时张行也刚从城外进城来,天色将明,张行连看都没看李伯清一眼,只是留下一声“杀”,李伯清便跟同样被人捆缚着的原本饶城的官员一起,被砍了脑袋。 便在张行攻陷饶城还不到六个时辰后,五月二十四午时时分,云锦派来的两万援军便抵达饶城城北不到十里之外。到这时,北王军援军才知道原来在之前一天,东王府已经攻克饶城,而李尚清和他的一万多兵马已经彻底作古。 便在这路援军准备对饶城做试探性攻击之前,带兵将领得到消息,说是东王府又派了一路大军往饶城北面方向斜插过来,带兵将领眼看不能完成任务,没有撤兵,也没有进攻。出人意料的原地驻扎起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背水一战 张行在得知北王军两万援军抵达饶城之北之后,心呼一声好险。要不是他坚决执行东王府的命令,在一日之间不惜任何代价攻克了饶城,等这两万兵马到来,战局很可能会逆转。 这两万援军或许无法吃掉张行所率的六万多兵马,却能保证李尚清所部全身而退。李尚清所部毕竟是洛阳军骑兵中的精锐,在平原上展开决战,一万多精良的骑兵随时可以左右战局的发展。 张行除了命令军队驻扎不轻易冒进的同时,也在打探这路援军的动向。当得知这路兵马原地驻扎,张行也感觉到费解。 东王府如今六万多兵马,驻扎在城内,可说是进可攻退可守。而洛阳军这路援军不过两万多人马,而且还并非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驻扎在城外显然是有些“托大”。 便在张行感觉犹豫不决,不知是该进攻还是休整观望的时候,有侍卫来报,说是有敌方信使来见。 “让人到军帐来!” 张行将临时的中军大帐设立在饶城的守备营空地里,这里地方宽敞,容易搭建帐篷。而且主要因为城内如今死尸太多,士兵还在清理,同时城中有不少的民居着火焚毁,也要临时安置城中百姓。 两名使节,一高一矮看上去都是三十多岁,身着便衣而非军服而来。 到了中军大帐,这两名使节没有说任何话,却被人按倒在地。 “将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高个子的使节被人按住,高声喝道。 “两军交战?我们是奉陛下钦命,扫平叛逆,叛逆无权说这等话!”张行喝道。 高个子的使节继续喊道:“我等是来弃暗投明!” 听到这话,张行才下令让随从将两人放开。两名使节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继而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函道:“这是我家将军投诚的降书。还请将军代为转达给陛下和东王。” “你们带兵主帅是何人?”张行让侍从接过投降书,却没看,因为这不符合韩健的命令,韩健可没说让他在战场上纳降。虽然他也知道有两万洛阳军投降,将意味着此消彼长。对战事很有利。 高个子的使节道:“我军主帅。乃是东武卫大将军孙少谦是也。” 张行随韩健从洛阳城出来,自然知道孙少谦曾率追兵追赶,不过却有意放行。张行第孙少谦还是颇怀敬意。 等他拿过信函一看,眉头却一皱。因为写信的根本就不是孙少谦。而是孙少谦部下一名叫王玥的正将。 “你们孙将军。怎的不亲自写信来降?”张行喝问道。 高个子使节高声道:“孙少谦不识时务,投靠叛逆,已经为我等所杀。如今阵中乃是王将军做主,是王将军特命我等前来献降。” 张行听了,不禁怒从心起。他对孙少谦可说是十分敬佩,眼看孙少谦被这群吃里扒外的将领给杀了,还来大言不惭投降,哪能不怒。 但张行也很清楚现如今的处境,孙少谦虽然算是个名将,而且颇有威望,但毕竟身负做将领的使命,就算是明知道杨余乃是叛逆,也没有临阵倒戈,只是在当初追赶东王府和南王府一行时“中计”撤回。 这也说明,要是孙少谦仍旧为主将,肯定不会投降。 “你二人先行下去,此事……容本将军再做思量。”张行阴沉着脸道。 等两名使节暂时下去等候消息,张行让人把灯点了起来。此时已经要入夜,他估算了一下时间,要是云锦的兵马继续往饶城方向靠近,如今应该是在饶城东北大约六七十里之外,距离淮河也只有二三十里。 按照韩健的军令,在攻陷饶城之后,不需要停顿,继续带兵北上进逼云锦所部。在韩健预估中,要是张行能顺利攻陷饶城,令李尚清全军覆没,那云锦绝不会在淮河以南恋战,而是会带兵渡河,往洛州方向靠近。 虽然到时候东王府可以顺势收回被洛阳军所占的十几座城池,但却未达到决战的效果,一旦洛阳军保存了实力,这场战事就等于是还没结束。之后战事瞬息万变,任何结果都有可能。 韩健的意思就是,要趁着云锦所部渡河北上之前展开决战,将云锦所部彻底歼灭。 这时候,原本属于孙少谦的两万人马,成为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两万援军,若是孙少谦所率领,在得知饶城已经失陷的情况下,必然会动身北上与云锦所部也就是大部队汇合,继续北上。那就跟韩健的设想所吻合。到时候张行所部和林詹所部有十多万兵马,打云锦的六万多兵马,一鼓作气取胜机会非常之大。 但现在孙少谦却是被副将所杀,而且副将下令驻扎,派人来投降。 本来张行是很不愿意接收这路降军,但现下,要是他不接受,将意味着这两万兵马会成为他所剩余五万多兵马北上的绊脚石。他的军队,很可能不能在限期之内动身北上与林詹所部会合。 “张将军,到底如何回复?那边已经在催了?”副官到帐篷里来,对张行禀报道。 “接受条件,派人去城外接洽。”张行心中有些无奈,心说也只好做如此安排。 张行连夜派人随使节去城外纳降,这事关他这一路兵马能否按期北上。 张行连续几日未睡,也不能有丝毫休整。但他还是下令全军先休整一晚,到第二天再动身出发。 同时,这一晚,张行也是要先弄清楚洛阳军这两万多兵马是真降还是诈降。任何小小的决定,都可能关乎到战局的变化,他也心知不能怠慢。毕竟现在东王在江都城,很多事不能直接去请示,他相信就算是回头韩健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怪责他未听命令。 到午夜,张行刚小寐一会,便得到消息,说是城外兵马的主帅王玥,已经亲自带着少量随从到饶城来投降,为了表示诚意,王玥甚至会进城亲自来见他。 张行心中带着几分恼怒,虽然他很想杀了王玥,但他知道杀了王玥只会引起城外两万多兵马的“哗变”,到时候乱局将无法收拾。 张行耐着性子,亲自见了王玥,才知道王玥也并非年轻将领,而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将”。 在得到张行准允之后,王玥正式提升到张行“副帅”级别,名义上是升官,但实际上是被调到张行身边,令其脱离手底下的军将。 王玥也很清楚这是投降将领的“基本待遇”,既然投诚,而且又是大战在即,为了防止他诈降,自然会将他调离岗位,而由张行派出的将领协同原本洛阳军中的将领来协同军队的调度。 到四月二十六黎明。接收的事情基本完成,张行派出一路一万多的兵马先行北上,而城外的两万多人马,张行却归置在中军之中,将原本整体的建制打散,随在中军大部队中北上。 四月二十七中午,军队经过一日一夜的急行军之后,已经距离淮河不到二十里。这时候张行所部距离云锦所部也不到十里。 而原本云锦已经派了一部分人马过河,本来以为以东王府兵马行军的速度,他的军队可以顺利过淮河,但早半途他才发现东王府兵马来的太快,而且一下子还不是来了一路兵马,而是张行和林詹两方人马共有近十万大军。 到此时,云锦面前也有两条选择。因为船只不多,一时间能过河的人也不多,他可以选择继续运兵渡河,但在东王府兵马杀到之前,他只能将主要将领运过河,运过河的士兵也只有一万多人,而将留在南岸的三万多人马置之不理,但这也将意味着,他原本剩下的不到五万人马,只剩下还不到两万人。 这等于是不战自溃。 云锦显然不想就此认输,云锦也算是有经验的将领,也熟读军书,他自然很清楚“破釜沉舟”还有“背水一战”,现在他的处境,跟一千多年前的韩信很相似,都是背靠一条大河,而且兵马上占据劣势。 但他深信,他自己也会成为第二个韩信。 于是在东王府兵马尚未完全到河岸之前,将原本渡河的**千人马再运过来,然后破釜沉舟来个背水一战。 云锦也自然很清楚,当初韩信能够得胜,并非仅仅因为背靠着一条河,还有很多准备。但当下他可以利用的条件很少,没法斜插到东王府兵马的后路,也没有援军,只能在河岸上布阵。 而河岸周围,没有城镇,也没有高墙深城,他只能临时构筑防御工事。 在他看来,只要能守住,就有机会“杀出去”,却没想到自己把后路给堵死。 本来他脑海中也一闪而过,要主动出击,趁着东王府兵马刚远道而来,未及休整,来个突然袭击,杀其个措手不及。 这本来是最好的策略,但他觉得,那样做的风险太大,而且东王府兵马众多,不是随便可以偷袭的。 从开始设置防御工事,就已经注定了整场战事的结局。 第三百六十七章酒逢知己 夜色降临之后,金陵望湘楼内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原本望湘楼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以三层高可以望秦淮河的风景而闻名。今日却来了几位特别的客人。 这几名客人将整个望月楼包下来,而且装饰一新,布置的富丽堂皇,好似是皇宫一般华丽而多彩。 到夜色降临之后,望湘楼也开始了歌舞的表演,普通百姓便是在街路上或者是秦淮河边,也能见到望湘楼三层上的绚丽多姿。 在望湘楼的客人中,很多都是陪客,真正的主要人物是两个年轻人。一个是齐朝的小惠王萧翎,而另一个则是被扣押在金陵城里的司马藉。 觥筹交错之间,酒兴正浓。一群人对着酒杯,好似是开怀一般畅饮,时而有人起身高吟上几句,也能引得不少的喝彩声。 “司马兄,你说这望湘楼,可以俯瞰秦淮,这秦淮风景,乃是金陵最繁华之,不知司马兄可是有亲身领略?” 萧翎多喝了几杯,便有些醉醺醺的,说话偶尔颠三倒四,也是为了没话找话说。 司马藉拿着酒杯,往窗外看了一眼,道:“这粗俗之景,不看也罢。” “啊?”萧翎稍微惊讶,问道,“那司马兄可是喜欢何等风景?难道是山川险峻,又或者是……” 司马藉摇摇手道:“什么风景,人最自在,莫过于一人一剑走江湖,快意恩仇。遇不平事而除之,这是何等畅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好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不过……这是否太血腥了一些?我们杀别的也好,杀猪杀羊,听说大漠上还有骆驼,都比杀人强。”萧翎自来对打打杀杀的事不感兴趣,不过听司马藉说的事很壮烈,便也心生感慨,但他终究还是改不了自己的本性。 司马藉笑着摇摇头道:“那并非快意。” 萧翎微微点头。大概理解了司马藉渴望自由的心情。便也释然。 酒宴仍旧继续,到了二更天,外面的热闹街市也逐渐变得平寂,楼上的歌舞表演却仍旧没有结束的意思。 却在此时。几名身着侍卫军服模样的人匆忙赶到望湘楼下。在与门口的侍卫简短交涉之后。这几人上得楼来。 “公子,外面有人求见。”萧翎的贴身侍卫上来禀告。 “什么人?没看到本公子喝酒正欢,让他们到府上去。等我回去……我再见他们。哈哈。司马兄,这酒……劲头足,我们再来一杯……“ 萧翎已经喝醉,本来他自问酒量不错,但在司马藉面前则好似酒量很浅,令他感觉很挫败。 “李公子你喝醉了。”司马藉看着窗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道。 “谁说我喝醉?我还能再喝……司马兄,你的酒量为何如此之好?这世上,恐怕……没人比你更能喝了……” 司马藉微微一叹道:“有一人,千杯不醉,不是夸张,他好似真的喝不醉。多少酒都不行。” “还有这等人?那有机会一定要见见……哈,一定是司马兄你信口开河,世上哪有喝不醉之人?” 萧翎心中快慰,觉得找到知己,自然喝酒也就恣意了一些。喝的多了也无妨,对于他来说,每天都可以无所事事,自然有俸禄,有银钱,有权势。尽情享受人生,也是他的职业。 司马藉一笑,没说话。 这时候萧翎的侍从已经上前相扶,因为此时萧翎已经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是谢相派来的人。”随从说了一句。 “谁?”萧翎听到“谢相”,突然也是一个激灵,看了看手上的酒杯,微微一笑,然后看着随从道,“那便让人上来。” 侍从道:“可公子……” 侍从说着,看了司马藉一眼,似乎是司马藉在场,来人说话会很不方便。 “无妨。”萧翎道,“让人上来便可,本公子今日是要陪司马兄喝到天明,要做那个……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哈哈……” 侍从先是领命,不多时人已经下去,很快,随着那随从上来几人。都是南齐国相谢汝默派来的使节。 “参见小王爷……”使者一上来,便单膝跪地行礼。这在南齐是最基本礼节,因为小惠王身为亲王,在南齐地位也很尊崇。 萧翎看了司马藉一眼,发现司马藉脸上并无惊讶。他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对外称自己姓李,其实司马藉也早就察觉他是惠王的身份,只是没有揭穿而已。 “你们找本公子,何事?”萧翎微微皱眉,大约是觉得这几个人点破自己的身份,很不识相。 随着萧翎的问话,原本在场的陪客和舞女都停下来看着这面。萧翎的侍从近忙上前,示意让人先到二楼去等候,这些人才零零散散到了二楼。那侍从转过身看司马藉,司马藉端坐如常,似乎是没有知情识趣的意思,而之前萧翎又明言不会避忌司马藉,因而他以侍从身份,不敢出言请司马藉下楼。 “回小王爷,谢相派我等来通传小王爷,到宫里去……” “什么话?”萧翎有些发怒道,“我在这里喝的正开心,你们让我进宫?等等,谢相是什么人?他住在宫里吗?怎么不是我皇嫂派人来请,而是你们?” “这个……谢相如今也在宫中,是北边……发生大事……” “北边?哪?”萧翎喝的有些蒙,脑子有些不太灵光,加上来使说的又不清不楚,他一时想不到事情可能跟北方的魏朝有关。 “这个……我等不能随便在外胡言乱语……”来使知道司马藉在场,本来谢汝默也没准备让他们隐瞒小惠王,但现在他们却不敢开口。 “说!”萧翎喝道。 “是,回小王爷,北方发生战事,江都兵马在淮河之南大败洛阳军,如今正得势北上,太后和谢相命我等前来请王爷进宫,商讨军机大事,还请王爷速速动身。” 萧翎稍微反应了一下,才皱皱眉道:“前几天皇嫂才说,刚开战,这么快……就打完了?嘿,还真快?这不是好事吗?我们齐朝跟江都乃是盟邦,盟邦取胜……哈哈,看来是要开庆功宴了,跟我皇嫂……嗯嗯,还有谢相说,本公子烦事缠身,就不去宫里了。商讨军机这种事,还是交给别人来做。” 来世很为难。这次是谢相给他们下令,一定要把小惠王邀请进宫。 主要因为小惠王虽然现在是个闲人,但他手底下有人脉,很多老将都曾在萧翎父亲逊位之后不问政事。在魏朝内部战事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候,不管是什么人,都想拉拢到小惠王这个盟友。 “怎么,没听到本公子的话?还要本公子重复一遍?”萧翎瞪着眼前的几名随从,喝道。 “不敢。”几名来使不敢多说话,行礼之后告退。 等人都下去了,萧翎才一脸无所谓表情,坐下来对司马藉道:“这些人,太不识相。我从来都不管这些事,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却总来烦我。” 司马藉一笑道:“你手上有兵有权,他们不来,才不正常。” “嗯?”萧翎微微诧异,好像听不懂司马藉的话。因为这等话,从来没人跟他说过,“司马兄,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怎的……听不太懂?” “李公子虽然是闲散人,从来不问政事,但令尊却给你留下了颇为丰厚的产业,在下可是有说错?” “这个……嘿嘿,司马兄,你既然都知道我身份,就别打趣我了,我这人最不喜欢跟人讲规矩,可人人见了我都讲规矩,唯独在你面前可以无拘无束,你毕竟不是我们齐人嘛。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不用跟那些人一样拐弯抹角。”萧翎语带诚恳说道。 司马藉道:“那我就尊称你一声惠王了。” “还是叫李公子的好,这称呼听着顺耳多了。”萧翎笑道。 “可我要说的事,跟李公子无关,而是跟惠王有关。”司马藉道,“若你只是李公子,那什么事都可以不去管,那若你是惠王,那齐朝的事,你不管不行。” “这是什么意思?”萧翎有些不解道,“我不管,他们还能逼着我管不成?” “惠王,在下问你一句,你有如今身份和帝位,是为何?”司马藉没有解答,反而先问了一句。 “这个……因为我是惠王,呵呵,大概如此吧。” “那你惠王的身份,是谁给你的?”司马藉继续问道。 这次萧翎无言以对,在他看来,这问题有些深刻,说是谁给他的,照理说应该是他父亲传给他的,但他意识到,死啊面积根本不是在说这个。 “不知道。司马兄,你说。”萧翎道。 “是惠王你的列祖列宗,可以说是你的父亲,也可以说是萧家的先祖,他们打下了江山,给萧家子孙来继承,在下可是有说错?”司马藉道。 “好像,是这么回事。” 司马藉再道:“如今,齐朝国主年幼,便有人觊觎皇位。惠王作为萧家子孙,说与自己无关,似乎说不过去。” “司马兄是说……谢相?”萧翎收起了轻慢的口吻,他似乎明白了司马藉在说什么。 第三百六十八章趁乱 萧翎身为世袭的惠王,从小虽然接受了很正统的教育,却没有交给他“权术”,权术这东西,在他看来也是没必要去学的,因为他不愁吃喝不愁用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勾心斗角的事他也觉得累得慌。 以前他所遇到的人,要么是巴结他的官员,要么是敬畏他的,都不会跟他讲权力场上的道理。唯独司马藉,跟他相交可说是毫无目的,而且司马藉身为魏朝人,本身又直爽不喜欢藏着掖着,才会把话说出来。 “司马兄,你觉得我应该……” “惠王要去何处,在下管不着,不过当下去趟皇宫,总算是无错的。” 萧翎想了想,道:“皇嫂如今带着小侄儿,的确是挺困难,要是谢相咄咄逼人,我这个当叔父的不能坐视。嘿,司马兄,那我们下次再一起喝酒。外面的人会护送你回去,见谅,我也只能请你出来喝酒,下次带你去城外瞧瞧。” 司马藉点了下头,看着窗外。 他已经不奢求能从金陵回江都,现在能走出来,到外面透口气,他也算知足。一会回去还要被人跟着,说是护送,其实也跟押送没什么两样。 萧翎则好似是明白了很多道理一般,借着酒劲,兴冲冲出了望湘楼,往皇宫方向而去。 …… …… 淮河前线的战报在四月二十八日下午便传到江都,此时距离前线战事结束还不到六个时辰。 洛阳军的兵马。在淮河南岸近乎全军覆没,不过云锦在最后关头,率军突围,有部分骑兵沿着淮河往东西方向逃走,追击战还在进行中。 因为这场战事实在声势浩大,最后有美中不足的地方,韩健也能理解。他接到战报之后,总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可以稍微疏解。 接下来的战事,会顺其自然的发展,在清扫完战场之后。张行和林詹会率兵往东北方洛州方向挺近。到时候北王军是战是和,意义已经不大。 少了洛阳军这一路人马,东王府可以调集全部兵马来进攻北王军,北王军继续缠斗下去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此时的肥羊不再是江都。而是洛阳。接下来。洛阳将会成为北方各势力所争夺的焦点。 韩健把战报看完,顺带让兵部和礼部的一部分人北上,一场大战结束之后。便是论功请赏。要是后续的奖赏没有跟上,将士也不会为之而奋不顾身。 韩健则是回到东王府,独自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下午才睡醒。这是他有史以来睡的最长的一觉。 等他睡醒,江都前来恭贺的官员和士绅仍旧在前厅那边没有散,韩松氏正在负责招待这些人,韩健在得知情况之后没有过去凑热闹。对于这些官员和士绅来说,谁当政关系不大,就是南齐人杀过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也不会有多少改变,他们来祝贺,也不过是趋炎附势。 “健儿,北方的战事,还要继续打下去?”韩崔氏并未去前厅招待来客,而是在后厅,见到韩健,他还是忍不住相问。 “应该到此为止了。就算是叛军溃不成军,我们暂且尚不能攻取洛阳,便只能先休兵。” 韩崔氏毕竟带过兵,对战场上的事她很了解,点头道:“想攻取洛阳,是迟早的事,现在不需东王府出手。人心思归,也是时候休整,江都这半年来损耗巨大,没有一年半载缓不过来。” 东王府就算在战场上取得胜利,却无能力继续扩大战果,不论是北王军,还是洛阳,都非东王府下一步的作战目标。洛阳是北方政治军事中心,少了东王府去争夺,也会有他人觊觎。这时候东王府倒可以暂且坐山观虎斗。 韩健坐下来不长时间,韩松氏便回到后厅这面。韩健和韩崔氏起身相迎。 “二娘,前面那些人可都打发了?”韩健问道。 韩松氏轻轻白了韩健一眼道:“健儿,那些地方乡绅虽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总归是你的子民,你也切莫对他们心生轻慢。” “知道。”韩健随口敷衍。 “人都已经先走了,我跟他们说你劳累了几个月,要暂时休息一下,都能理解。不过,现下有个人来见,你恐怕非要见不可。” 韩健心说这可是好大来头,居然来了我就要见。难道是女皇回来了? “何人?” “易布库使。”韩松氏道。 听到“易布库使”的名字,韩健稍微一愣,将近半年多时间,易蝶可说是毫无音信,就跟女皇一样失踪。现在易蝶突然回来,意味着什么不好说,但韩健却感觉到来者不善。 韩健亲自去正厅见易蝶,韩松氏和韩崔氏都没有作陪。 东王府正厅的门敞开着,韩健到了门口,往里一看,却见易蝶正立在正厅中央,连坐都没坐,应是在专门等他到。 “易布库使,别来无恙?”韩健迈步进入到正厅内,说了一句。 “属下见过殿下。”易蝶躬身行礼。 韩健直接在主座位置就坐,让易蝶坐,易蝶却不接受。韩健道:“易布库使这半年音信全无,可是奉了陛下旨意出去?回来后,可是去拜见了陛下?” 易蝶低着头,一笑道:“殿下何必明知故问?有些事,殿下可以瞒住天下人,却似乎瞒不住属下。” 韩健一笑,他很清楚易蝶在女皇手底下的位置,易蝶是女皇情报系统中的重要人物,她走南闯北,也绝不是一副女儿家柔弱的模样,易蝶身怀武功,不论是获取情报,还是隐瞒身份混在乱党中当细作,她都能做到全身而退。在韩健看来,这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 “那易布库使,可有消息?” 易蝶道:“殿下在派人找寻,属下也在派人找寻。但相信殿下很清楚陛下的为人,陛下离开,我等又怎能轻易找到?” 韩健点头,随口道:“上意难测。易布库使回来,究竟为何?” 易蝶道:“陛下曾下旨,令属下前去洛阳打探情报。属下这半年以来,都在洛阳城里刺探消息,如今有消息,特来向殿下回禀。” 韩健打量着易蝶,稍微沉默一下,道:“向我回禀,也是陛下的安排?” 易蝶摇摇头道:“殿下是陛下委任的监国,属下不向殿下回禀,又能对何人?” 韩健从这话中,感觉出几分生分。以前易蝶为他做事,可说是尽职尽责,做事说话都不会拐弯抹角,但这次从这几句话中,韩健便能感觉到易蝶心有嫌隙。这可能跟女皇的失踪有关,或者是易蝶心中怀疑着什么。 “易布库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易蝶拱手领命,道,“属下从洛阳回来之时,东王府与叛逆的战事尚未告捷,属下打探到,北王府和西王府已经暗自派兵接近洛阳。属下猜想,战事稍有变化,洛阳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韩健点头,道:“还有别的?” 易蝶轻笑道:“属下还曾查到,齐朝曾派使节带国书与洛阳叛逆修好,之后又派上师朱同敬前往洛阳,中途被东王府截下,连国书也焚毁……” 韩健伸手打断易蝶的话,道:“易布库使说的这些,本王早就已经很清楚。易布库使不会认为,你所知道的,东王府调查不出?” “属下不敢。”易蝶躬身行礼,道,“属下有一事,殿下一定不曾查知。” “说。” “属下得悉,鲜卑蛮夷有意在今夏侵犯我朝边境,乎琏可汗会发兵二十万,并协同渤海国十万兵马……” “什么?”韩健神情冷峻道,“这消息,易布库使又是从何而知?难道,易布库使除了在洛阳打探消息,还派人去了草原和渤海?” “未曾派人前去,不过有鲜卑和渤海的商旅,都为属下的哨探,是他们带回的消息,说是乎琏可汗亲自派使节到渤海国,名义是为联姻,却为商议出兵之事。因为事关重大,涉及到我中原百姓安危和国祚昌隆,属下不敢怠慢,只好带回消息,告知于殿下。还请殿下示下。” 韩健心中不敢确定易瑶的情报是否准确。 若然准确,现在所涉及的,也并非是江都,而是北王府。 之前老北王杨儒为了攻取洛阳,编造了鲜卑人入侵的谎言,当时杨儒跟鲜卑人是有所勾结的。现在杨儒很可能已遭不测,北王府是杨科当家,而中原又是战事不断一片混乱,此时鲜卑人想趁机浑水摸鱼也并非不可能。 南齐人在隔岸观火等着坐收渔利,但鲜卑人显然没那么好的耐心。鲜卑人跟南齐人的行事方式不同,鲜卑入侵中原,会以劫掠为主要目的,他们选择的时机,自然是中原越乱越好。 当下洛阳新败,各方都对洛阳虎视眈眈,而江都之地内的战事又为彻底平息,鲜卑人要入侵,的确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易布库使旅途劳顿,先行歇息。此事,容本王和朝廷的人商议过,再行定夺。”韩健说着官话道。 “不可。”易蝶作为属下,却直接反驳道,“如今殿下身为魏朝脊梁,如此大事,不能早下定夺,只会令中原生灵涂炭。 韩健起身,怒道:“易布库使这是在教本王做事?” 第三百六十九章干他娘的 韩健发怒,是想给易蝶一个下马威,但易蝶似乎不吃这一套。 易蝶道:“属下怎敢教殿下做事,不过属下要提醒殿下,如今陛下将政事托付给殿下,殿下便要承担起魏朝社稷安稳的重任。若殿下将外敌犯境如此大事坐而不理,属下也不得不出言冒犯。” 韩健微微思量,今日这个易蝶,哪里是以前那个见了他毕恭毕敬做事任劳任怨的易布库使?易蝶来,心中是怀着某种成见而来。本来韩健也可以不加理会,但如今易蝶控制着整个慎刑司体系,弃而不用,朝廷一边的情报系统也将陷入瘫痪。 “外敌犯境,如今也由不得江都来为之劳心。不是北王府应该更担忧?”韩健语气稍微平和了一些,道,“明日,本王自会给易布库使一个答复。请回。” “是。”易蝶没多说,行礼后告退。 等易蝶走了,韩健仍旧坐在原位,脑子里也在盘算鲜卑和渤海国入侵之事。 照理说,鲜卑和渤海国犯境,跟江都暂时刮不着边,外夷侵犯中原,北王府首当其冲。仅仅是因为他是女皇钦命的“监国”,便要为此而殚精竭虑,韩健觉得有些自寻烦恼。但怎么说,外夷入侵都是涉及到中原百姓福祉的大事,他要彻底袖手旁边也说不过去,尤其是在江都自树魏朝正统的情况下。 韩健回过头把事情跟韩松氏和韩崔氏一说,两人心中也有些担忧。尤其是韩松氏认为,这次鲜卑入侵中原之后,大肆劫掠,到时候江都北部一些区域也难以幸免。 “健儿,你准备如何应付?”韩松氏再次征求韩健的意思。 韩健道:“按我的想法,我们可以以此为契机,先跟北王府和谈,双方罢兵。再将此事公告天下,令天下人有所防备,如此一张扬。鲜卑人发觉阴谋败露。或许会打消入侵中土的念头。” 韩松氏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休兵,的确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健儿,你早些安排前去和谈的使节。这些日子你太忙碌。好好休息一阵。一些琐事。我和你三娘打理便是。” “嗯。” 韩健手头上的事不少,涉及到军事的,他不会转接给韩松氏和韩崔氏。但一些政务上的事,毕竟韩松氏和韩崔氏打理东王府十几年,做事比他有经验有分寸,韩健也想给自己减负。 …… …… 洛州城南,江都的十几万兵马已经杀到,此时的云锦,带着不到几百明骑兵仓皇逃进了洛州城,试图倚靠城内的几千驻军跟东王府做最后的周旋。 洛阳军兵败,云锦也清楚自己要承担怎样的罪过,作为“新皇”的股肱之臣,本来他也是被寄予厚望的,但这场战事却以洛阳军的惨败而收场,他心中也哦与诸多不服。为何当年的韩信可以背水一战而得胜,我便不可以? 云锦撤到洛州城,也是希望北王军的援军早些过来,如此便可以重挫驻扎在城外的江都兵马,洛阳军也能重拾威望。 但在云锦带着残兵到了洛州城五天,不但江都兵马大营那边没有展开攻城,连北王军一方也没有丝毫动静。 各方似乎都将洛州城给忘了。 云锦接连派了几批使节前往北王军军营,也都是一去不返。云锦不知道这些求援的使节是被扣押,还是说半途就被江都兵马所擒获。他也只能在洛州城焦急等候消息。 六月上旬,整个洛州一线风平浪静。本来云锦以为江都兵马在淮河一战得胜之后,将会一鼓作气与北王军开战,却也没想到战事会转为相持。便是洛州城,江都一边似乎都不想收复。 而在洛州城内,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开始蔓延。因为本来洛州便是东王府治下,这些年东王府又轻税赋徭役,百姓安定富足,在洛阳军进城之初,百姓也以为生活不会有太大改变,但事实证明,洛阳军完全是将洛州当成是占领区,而在其内嚣张跋扈,抢劫以及欺男霸女之事多有发生。而为了战事,也不断加税,令百姓怨声载道。 之前洛州百姓再怎么心有不甘,却也知道洛阳军风头正盛,东王府一边则是龟缩不出。但到了现在,洛阳军被打的如丧家之犬回到洛州,城内百姓便也觉得东王府兵马随时都会杀回来,便在城内生了不少事,令云锦也很头疼。 本来洛州军政体系之下还有不少文官,但洛阳军进城之后,为了维持新皇正统,云锦亲自下令将曾顽强抵抗的一些东王府官员斩杀,而找了一些军中的文官来担任城中军政官员。因为这些人没有治理一方的经验,在当政之后又以军中做派来强行要求百姓遵令,百姓稍有不从便有杀戮之事发生,使得洛州的衙门跟百姓之间仇怨很深。 如今江都兵马驻扎在城外不到二十里,随时都会攻城,城内又各种不安定因素,云锦也是没有丝毫办法。他只能先上表朝廷,先告罪领罪,再看看接下来的反应。 云锦不想这么灰头土脸放弃洛州,在他看来,就算是只有几千兵马,也完全可以驻守洛州很长时间,江都兵马没有马上攻城已经证明洛州是很难啃的骨头。现在他要等到的,是朝廷的“宽恕”,再者是从洛阳或者是从东边过来的援军。 只要等到援军,洛州的困局自然而解,到时候他仍旧是功臣。 可这一等,便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到六月中旬,北王府那边仍旧没有过来援救的意思,相反,北王府接连撤出几座城池,战线似乎在一点点向北缩。云锦感觉到,若是北王军再这么不战自撤。用不了多久,便是北王军想过来援救,也会因为道路太远而不得。 在得到北王军撤兵的消息之后,云锦的众多手下也开始躁动。 这些将领,原本是准备跟着云锦出来“建功立业”,这些将领在原本洛阳军政体系中算不上是绝对的要员,只在杨余登基之后,他们才得势,效忠新皇,要拿出足够的本事才会得到重用。本来这次出兵。就算是不能一举扫平江都,军功却也不在话下。他们也不会料到,几场战事下来,会被打的如此狼狈。洛阳军出征时候的七八万兵马。到此时只剩下城内的几千老弱残兵。有很多还是强行征的洛州内壮丁。 “云将军,看样子北王府那边是不准备派兵过来,我等还在城里等什么?不如……带兵撤回洛阳。”属下还是怂恿云锦撤兵。 最早时候。但凡有在云锦面前说撤兵的人,都被打了军棍。但久而久之,城内也开始人心惶惶,这时候来提撤兵的人也就多了,云锦想阻止也阻止不住。 “这般回去,如何跟陛下交差?到时,你我还不是要被军法处置?”云锦心怀疑虑道。 手底下的军将也颇感为难。 不管在任何时候,打了败仗都是要承担责任的。就算他们不是“主犯”,也是“帮凶”,谁叫当初云锦准备背水一战的时候他们没有出言阻止? “云将军,不如……反了吧!”终于有人把心藏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云锦冷冷打量着在场众人。他不是不想反,而是在等手底下的人给他一个满意答案,那就是跟着他一起反。 现在看起来,他手下只有几千老弱残兵。但云锦也很清楚,现在洛阳守备也很空虚,加上他身为杨余委派的主帅,等于是控制着整个洛阳的守备。他带着这几千兵马回去,是很有可能杀进洛阳城。 “将军,反了吧!”手下的人又有跟着附议的。 然后,更多的人开始附议。似乎都知道,现在在城里等下去是在等死,回去就是被砍头或者是从军生涯就此终结,以后还要矮人一头过日子,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想建功立业,似乎也只有铤而走险一途。 云锦本来神色冷峻,但突然好似缓和,叹口气道:“我等就算是谋反,能进的了洛阳,恐怕也出不来。” 手下的人有很多没听明白的,但一些幕僚却很清楚当前的处境。 就算是云锦带着兵马回去杀进洛阳城,把杨余给杀了,自己当了皇帝。他也没几天好日子过。 因为现在的杨余,少了云锦这七八万兵马,便已经是砧板上的肉,谁都准备宰他一刀。 云锦带着兵马回去造反,正合那些对洛阳城有所觊觎之人的意。这样不管是北王府还是西王府南王府,甚至东王府,都有了勤王复国的由头,到时洛阳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状态,撑也撑不下去。 “云将军,我等随着您做事,您说一句,我们绝不迟疑。回到洛阳,杀了那些奸佞庸官,就算是能过一天舒心日子,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对,对,过一天的天王老子,也比一辈子受气强。”手下的人附和。 云锦目光也带着几分迟疑。 云锦听明白手下人的意思,回到洛阳,就准备破罐子破摔,把一些看不顺眼的人给杀了,自己当几天洛阳的土皇帝,烧杀抢掠。等哪路的兵马临近洛阳城,他们便撤出洛阳,落草为寇或者是据城为一方豪强。反正魏朝内部已经四分五裂,到时候也未必有人会管他们。 到时候各方为争夺洛阳便会争的头破血流,我再筹集兵马,随时准备东山再起,说不定也能成为下一个汉高祖! 有了这想法,云锦心中便也有几分豪气万丈。 “干他娘的!”云锦喝道。 手下的人纷纷跟着喊道:“干他娘的……” 第三百七十章弄巧成拙 前线战事得以缓解,东王府一边也相对平静了许多。东王府上下在意的是论功行赏,而朝廷洛阳派系的人则关心江都兵马何时继续北上,光复洛阳。 韩健却在为鲜卑和渤海将要入侵之事而烦忧。接连几天,他找了东王府和朝廷的一些官员商量了此事,基本的论调是,先与北王府和谈,让北王府先回去抵御鲜卑和渤海人。 一场才持续了半年的战事,便已经令中原一片萧条,而江都作为主战场,破坏更甚。江都需要一段时间来休整,这一点就连朝廷一些官员也理解,除非是激进派。现下洛阳军新败,看似可以一鼓作气拿下洛阳城,但北王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几天时间里,韩健就鲜卑和渤海入侵之事便跟顾唯潘商讨了多次,顾唯潘算是洛阳派系中庸派的代表。在顾唯潘看来,外敌面前,魏朝内部的纷争可以暂时化解。毕竟顾唯潘始终认为,现阶段魏朝内部的矛盾,可以通过政治层面来解决,而不需要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打。 “顾太傅,第一批和谈的使节已经派出去,这次使节名义上是奉陛下的旨意前去和谈,如无意外,十天左右便会有消息传回来。” 顾唯潘听到韩健的话,微微迟疑道:“陛下那边……” 韩健微微摇头道:“还在找寻,我九娘以及东王府不少人已经入蜀,但现下仍旧未寻到陛下踪影。” “那和谈的条件。可是北王府弃暗投明,不再支持洛阳的逆臣?”顾唯潘再问。 韩健再摇头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些场面事的时候,顾太傅之前不是也说,最着紧是抵御外夷?” 顾唯潘老脸有些黑,在他看来,既然是和谈,就要谈的彻底。杨余要是没有北王府的支持,现在可说是没有翅膀的鸟,他自然认为韩健就应该趁机跟北王府提效忠之事,如此一来。北王府名义上便仍旧效忠于女皇。对之后光复洛阳有莫大好处。 韩健道:“现在战场主要凝结在洛州一线,北王军接连撤兵,看来已无心恋战,等北王军撤出江都地界。江都兵马会攻取洛州。战事也将告一段落。” “早些结束的好。不过……洛阳之事,东王还是上心一些。”顾唯潘道。 韩健明白顾唯潘这是在时时提醒他别忘了要光复洛阳。 现在不是他不想光复洛阳,实在是江都没这个能力。光复洛阳。已经不单单看洛阳城的军事防备,而是看其他几个势力的脸色。这时候,其他的势力也都在观望中,谁都不想当出头鸟。谁打洛阳,将意味着要先承担局势恶变的责任,而这一方也必然会成为其他几方攻讦的对象。 韩健刚回东王府,便有人来报,说是南王府使节已经进城。 南王杨洛川派人来,明着说,一方面是来商议盟约之事,再者是来送“嫁妆”。 盟约是韩健在豫州之时所订立的,而嫁妆则是杨苁儿成婚的嫁妆。韩健提前得知,杨洛川不但送了一些象征性的衣物和财物来作为嫁妆,还把杨苁儿的陪嫁,也是杨苁儿的妹妹杨娥给送了来。 韩健对于自己的老丈人杨洛川没什么好感,杨洛川在江都危难之时可说是没提供任何援助,反倒想以一万兵马来挟制江都周围局势。但最后的结果,是这一万兵马被东王府所“收编”,这次杨洛川派人来,说大天了也是为这一万兵马的事。 “让使节直接到东王府来见。”韩健道。 过了小半个时辰,使节才风尘仆仆抵达了东王府。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很精明,留着山羊胡一副年老持重的模样,韩健却对其心怀戒备。 “草民见过监国殿下。”这人一上来,迎头跪倒,口中近乎是喊着说道。 “草民?”韩健微微皱眉,东王府和南王府承魏朝一脉,官员之间的品级也是共通的。南王找人来,总不至于找个无官无品之人来当使节? “正是。”来人跪在地上,头仍旧低着,“草民乃是一介布衣,因而不敢在监国殿下面前造次。” 韩健这下有些弄不懂杨洛川的用意,既然是派使节来,找个布衣来,难道其中有什么隐含? “阁下起身吧,不知怎的称呼?”韩健道。 听到韩健的话,来人才从地上爬起来,好似是肩膀和腿脚都不太利落,起来的也比较慢。 “草民不敢在监国殿下面前说出贱名,免得污了监国殿下的尊耳。” 韩健听这话好似很恭敬,但却有种暗带嘲讽的意思。 韩健冷笑道:“本殿下的尊耳,随时都可能污,不差你一个。” 那人嘿嘿一笑道:“草民姓斗,叫斗升,无名无号,真是……不提也罢。” 斗升?韩健想了想,这名字似乎耳熟。再一想,似乎是魏朝一位很有名隐士的名字。 韩健之前听说过这个斗升,是因为他在一些民间流通的传记小说中见过,在他十岁左右时,便在江都买过关于斗升的小册子。在那上面,斗升是个无官无品却为普通百姓撑腰的“讼师”,说白了就是个松棍。后来因为得罪权贵,便隐居深山不出世。而他的师傅好像也很有名,时间久了韩健记不清楚,但隐约记得,斗升背后有个什么的学派,在魏朝也曾属于大学派,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人犯了政治上的忌讳,学派才逐渐凋零。但其学派中也出过不少大人物。 “斗升?好名字。”韩健微微点头道,“斗先生是为何人而来?” 斗升没想到韩健在之前还与他针锋相对,在听到他名字之后便以“斗先生”来称呼。他很惊讶。心想,难道这个毛头小子还能听说过我这个老朽不成? “监国殿下说笑了,草民身为豫州使节,自然是奉南王之命而来,为的是见……监国殿下您。”斗升笑呵呵道。 “那为何事?”韩健再道。 “这个……南王的信函没有对监国殿下说清楚?”斗升装糊涂道。 韩健坐下来,看着低头哈腰的斗升,心说这肯定不是斗升的真实性格。传闻中的斗升可说是心高气傲,什么人都看不起,而南王能请他出山,而且上来便委以重任让他来讨那一万兵马。肯定是信任他的能力。这样的人。在韩健看来就好像泥鳅一样,表现出怎样的姿态,并不代表这是他真实的姿态。 “斗先生何必如此惺惺作态?”韩健笑道,“本王见到先生你。便在想。你是准备以何种方式讨回那一万兵马。这才是本王心中所不解。” 斗升也没想到韩健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他陪笑道:“监国殿下说玩笑话了,南王可没有命在下来……什么讨回什么东西。听闻监国殿下跟齐人借了不少东西,但似乎未跟南王借。这无借,又谈何要还?” 韩健冷冷一笑道:“你的意思,这一万兵马,南王将置之不理了?” “当然也不会。”斗升仍旧低头哈腰,笑盈盈道,“南王说了,‘这些人背叛主上,心生异心,便是要回来又有何用?就算他们图富贵跑了,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一并处置了就是,这种事还是要引以为戒,不能让其他将士作出仿效。军中法纪还是要言明。此事,就交给你来做了。’监国殿下,您看,这是南王的原话。草民不过只是复述了一遍,有不敬的地方,监国殿下可要海涵。” 韩健心说这个斗升还是挺不简单。先不论斗升的话是真是假,便说豫州的一万兵马改换旗帜,在难忘看来便是不可饶恕之事。 之前韩健有所耳闻,在南王平息了豫州内部的骚乱之后,便以酷法惩戒过一些参与了谋反的官员和军将,甚至将一些人满门抄斩来做到杀鸡儆猴。不过那次杨洛川所针对的是军将和官员,没有扩大到士兵的层面上,因为是个军将都知道,遇上谋反,一般是主将的事,而与手下的士兵无关。 要是这次杨洛川想大开杀戒,也并非没有可能。斗升这话看似说的轻松,却好像在提醒他,你要是不交出这一万兵马,他们背后的妻儿老小可一个都活不成。看到时这些人还会不会为你卖命。 韩健轻轻一叹,道:“如此说来,这些人的确是两面三刀。看来,本王也要先杀了他们才是。” “啊?”斗升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淡,他没想到韩健会说这等话。 “不是吗?”韩健一脸严肃之色,“要是让南王先将他们的妻儿老小都杀了,他们留在江都,迟早会成为隐患,那就不如先杀了,杜绝他们再生异心。斗先生认为此计如何?” 斗升一笑,露出个“我小瞧你”的神色,道:“监国殿下此计甚好,不过付诸实施却有难度,就要看哪边的动作更快了。不巧,草民在离开豫州时听闻,南王已经准备动手杀人了,而且还命人将消息带来江都,不知监国殿下可有听闻?” 韩健这下知道,什么杀人之事根本是子虚乌有。但有些事,不需要发生,只需要让人信就行。 南王不需要杀人,只需要找人来散播谣言,让那一万兵马知道,那在军中便会产生哗变。而这一万兵马,现如今都在北方前线,要是这一万兵马心生恼怒,继而军中哗变,就好像一锅粥里有一颗老鼠屎,蒸锅粥也就臭了。 “斗先生这是在威胁本王?”韩健冷声道。 “不敢,不敢。”斗升笑道,“草民说了,南王让草民来江都做的事,都已经言明,没有任何要藏着掖着的。南王是否会杀人,草民也的确不知,但却知道,是有人把消息传到了江都来,至于是谁,草民也说不好。草民在南王看来,终究只是个外人。监国殿下认为,南王会把机密之事跟一个外人详说?” 韩健起身道:“既然如此,斗先生便请回,本王有事做。” 斗升笑道:“殿下是想马上派人去北方知会,要把那一万人都杀了?恐怕来不及,草民听说,南王先草民一步,已将此消息传往江都之地,相信现在,军中上下早已得悉了这消息。而且,南王还将消息不小心走漏给洛阳一些商贾,大概这些商贾会把消息带给洛州城内,还有北王府似乎也知晓了这个消息。太复杂,草民也说不清楚。看来……” 韩健见斗升在那一本正经地说,便知道这斗升是很不简单。斗升说了这么多,其实很可能这计谋,就是斗升跟杨洛川提的。只要令江都阵中发生哗变,再将消息通知给洛阳军和北王军,以现下云锦的处境,他还能不趁机反攻出来,做殊死一搏? “斗先生说这些,本王有些听不懂。”韩健道,“就算消息外传,又有何关系?” 斗升又是稍微一愣,心想,刚才还那么聪明狡猾的人,会一时间糊涂到听不明白? “监国殿下,可是要让草民复述一遍,陈述利害?”斗升问道。 “不用了,只是要先告诉斗先生一声,那一万兵马,在下已经送回到豫州境内了。本来他们便是代表南王府助朝廷抵抗叛军,如今得胜,他们也是时候返回故土。”韩健笑道。 “什么?”斗升这下瞪大眼. 斗升意识到,要是韩健的话为真,那事情可就乱套了。 本来南王要杀那一万兵马亲眷的消息传到江都来,是为了令那一万兵马心生恨意,继而在军中哗变。但若是这一万兵马已经在豫州境内,在得知这消息之后怎会轻易善罢甘休?到时候,这一万兵马岂不是要直接往豫州城去,将豫州之地闹个天翻地覆? “监国殿下莫开玩笑,如今战事尚未平息,殿下怎会将兵马遣回?”斗升笑着,不过脸上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的自信。 韩健笑道:“斗先生说错了。那一万兵马,本来就非东王府的兵马,我东王府留下,难不成还要给他们论功请赏不成?” 斗升长长吸了口气,他此时,只能希望韩健说的话是信口开河,否则他这次是回不了豫州。 第三百七十一章纵虎 斗升本以为韩健的话不可信,可当他回到驿馆,焦急不安等到晚上,才有人回来回禀,本东王府“收编”的一万兵马,果然被遣送回了豫州。只是其中几位参与了军变的将领,被韩健留下,而那些将领本身也是朝廷安插在豫州军中的细作,现在他们不过是回归本职。 斗升得到消息之后,沉默了小半个时辰没说一句话。很多事,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也令他的筹谋全面落空,而且还要面临这一万兵马在豫州境内生事,继而他也要被南王追责的问题。 在他看来,好在他给南王所提的建议中,没有真正把这一万兵马的亲眷都给杀了,只是传谣。现在只要消息沟通及时,这一万兵马也会正视听,知道亲眷被杀只是谣传。 虽然事情有转机,但在斗升看来,仍旧很恼火。 “先生,我们是否回豫州?”随从官员上前问斗升。虽然随从是官而斗升为民,但这些官也都很敬重斗升,知道他是如今南王府得势的人物,南王很多事都倚重于他。 “南王交托的任务没有完成,这般回去作何?”斗升开口道,“我们要小心防备东王,南王交托下来的事,未必好办。” 随从官员自然领会其中的意思,这次南王也绝不仅仅是让斗升来送嫁妆,谈谈盟约。 …… …… 紧接着,是洛州洛阳军撤兵的消息。 洛阳军撤兵近乎是一晚上的事,原本城内所驻扎的六千多兵马。在一夜之间离开了洛州。 因为一夜的兵荒马乱,城内的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去外面打听消息。等到第二天早晨,街路上开始敲锣打鼓,说是洛州的“贼军”都已经撤了。 随后,洛州仅存的一些小吏,在乡绅的配合下打开了城门,迎江都的兵马进城。 此时城外军营中,张行得知了这消息也有些失措。因为洛阳军撤的十分果断,提前没露出任何征兆。当下江都兵马刚刚得胜。将士之间蔓延着一种傲慢之风。使得斥候连洛州兵马撤兵这么大的事都没提前查知。 “张将军,林将军派人过来,商议接防洛州之事。”手底下的军将过来通禀张行。 “告诉来者,进城之事由林将军负责。左军暂且不动。” “是。”军将领命而去。 等洛州之外的事情都安排好。张行还是有些不安。这次洛阳军的突然撤兵。他没有提前发现而去追击事小,若是这路兵马回到洛阳,那将意味着这次的差事没有完成。兵不血刃南下洛州。并非是东王府安排的战略,东王府是要务求全歼这一路的洛阳兵马。但之前没有形成合围,已经是出错,那也是一位内他自信城内的洛阳军跑不了。 “马上传信给东王,将这里的情况如实上禀。”张行对手下的人吩咐道。 “可张将军……我们不马上派兵去追?如今叛军刚撤出不到五十里,追赶的话……来得及。” 张行思考了一下,摇摇头道:“不用。现在重点要在洛州布防,东王有令,拿下洛州战事便可休整。既然叛军撤出,我们就先在洛州驻扎,等候东王府和朝廷的人过来拟定功绩之事。” 张行让人把传信送走,突然也有几分不安。这要是让东王知道,他所驻守的洛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己竟然提前浑然未觉,这岂不是说明他指挥不利? …… …… 当韩健在东王府内得知到前线的战报之后,当下气的一拍桌子而起,将旁边坐着的韩松氏和韩崔氏,以及侍立在他旁边的杨苁儿吓了一跳。 “健儿,何事如此动怒?”韩松氏问道。 韩健恼火道:“这个张行,居然让洛州城内的叛军撤走了都懵然未知,之后还没有派兵追击,只是报信过来。你说我怎能不气?” 韩松氏这才知道不是前线上战事有所疏漏。 “这也是好事。兵不血刃,拿下洛州,有多少江都儿郎不至于为此而血洒?”韩松氏开解道。 “二娘,这不是不战而胜的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战,而且要战的彻底。这些兵马回到洛阳,岂不成了洛阳之隐患?”韩健道。 “隐患?”韩松氏看了韩崔氏一眼,“健儿你是说……” “云锦撤兵,定然并非洛阳的旨意,也就是他私自撤兵。本来云锦便遭遇大败,如今出征者十无一归,他岂是为回去领罪?这不明摆着,他是要回去造反?” 韩松氏蹙眉道:“健儿,你是否多虑了?云锦好歹也是魏朝名将,当初在北方也是立下赫赫功劳,他不会……” “现在不是云锦想反,是情势逼着他反。他要是不反,他就要死,他手下的军将也都难以活命。现在鲜卑和渤海将要入侵,北王府自然无暇去管洛阳之事,而西王府和南王府巴不得有人撬开洛阳的大门,先在洛阳城里折腾一番,而我们也没有能力出兵洛阳。这时候,云锦要是在洛阳城周围生乱,谁能管得了?” 韩健这一说,韩松氏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说白了,现在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没闲工夫去管洛阳。或者是想管而不能管。 要是云锦真的准备造反,洛阳城守备空虚,而云锦的手下又是被“逼上梁山”,就算是最后云锦不能攻进洛阳城当他的皇帝,也会把洛阳周边闹的天翻地覆。 “健儿,可还有补救之策?”韩崔氏在一旁问道。 韩松氏也看过来,在她二人眼中,现在韩健做事很成熟,很多事都可以安排的很好。 韩健叹口气道:“要是有良策,我也不至于如此动怒。不过……从道理上来说,洛阳生乱,对江都也并非坏事。苁儿,你可是认为如此?” 杨苁儿本来就是个端茶送水的,在韩健的姨娘面前,她已经学会了低调做人,这次出来商议事情,她也准备好一句话不说,却没想到韩健会问她的意思。 “嗯。”杨苁儿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韩松氏也随之叹口气。她明白韩健所说,正是因为东王府把洛阳看成是自己的,所以韩健才会关心洛阳周边的安定,但若是站在枭雄的立场上,洛阳生乱,反倒比安定更利于未来江都光复洛阳城。 第三百七十二章落花有意 金陵,望湘楼上,萧翎和司马藉正在对弈。此时正值夕阳西下,似乎两人的精神也并非都在棋盘之上,一个下的漫不经心,另一个则是不时注意窗外的风景。 “司马兄,要说这风景,我在金陵里走了不少地方,就数望湘楼最好。坐在这里,可以一览风景,不管是下下棋还是听听曲,都有一番味道。到了晚上,再把我王府里的舞姬载过来舞上那么一曲,醉意而归,人生之快意莫过于此。” 萧翎说的有些飘飘然,好像沉醉在自己编织的美好生活中。 司马藉却是一笑,微微摇头道:“个人所求不一样罢了。” 萧翎讪笑道:“司马兄可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不过无妨,交朋友嘛,爱好不同我们可以求同存异。就说这下棋……司马兄棋艺似乎不怎么好,下了这几盘,司马兄似乎有意在让我啊。” 司马藉看了看棋盘,棋面上他又是输了。 本来他就不擅长下棋,而萧翎的棋艺虽然及不上李山野,却也是年轻才俊中的翘楚,毕竟教授萧翎棋艺的,不是国手,也是棋艺大家。 “在下本来就不擅于此,输也正常。若是我一位朋友,李公子未必会如此轻易取胜。”司马藉若有所思道。 萧翎有些茫然道:“司马兄总在说你那位朋友。司马兄的这位朋友到底是何来头?他除了酒量好,会作诗。武功好,难道棋艺……也很擅长?” 司马藉微微一笑道:“不知李公子可是看过连环画?” “这个……自然是看过的,都是北方流传过来的,粗制乱造,不过我有几本原版,制作很精良。司马兄也有兴趣?”提及连环画,萧翎也来了兴致,逼近不过他手头上凑了不少“精品”,也是他颇为得意之事。 司马藉摇头道:“不必了。连环画这东西,便是在下这位朋友创造出来的。连雕版也是他亲自画。找人刻出来。每次有新的刻板出来,他都会先拿来与我们看。” “哎呀,真有这等奇人?”萧翎惊讶道,“司马兄说的。我都想见见这位仁兄了。不知道他高姓大名。现在身在何处?” 司马藉叹道:“李公子应该是没机会再见到。他曾来过一次江都,不过很快便销声匿迹,之后便独自回到北方。” 萧翎皱着眉想了想。突然恍然道:“那司马兄一定说的是北朝的东王了。我听说过他,现在在北方,他接手东王府,听说做的风生水起……咳咳,可能形容不太贴切,毕竟他是东王嘛。唉,说起来我也是王呢,怎么当个王,也有这么大差距?回头我是不是也找人去刻板连环画去?” 司马藉没理会萧翎在那絮叨,继续看着窗外。 望湘楼的三楼,从窗口往西南方向看,正好是秦淮河,尽管秦淮河有名的是夜晚的花船,不过在白天,尤其还是夏季晴朗的白天,半个金陵城的风景都能收入眼底。登高望远,司马藉的心境也跟着开阔了一些。 却在此时,楼下有一辆被众所随从护送的马车停下来,而马车也正是停在望湘楼的门口。 继而,从马车上下来一名女子。这女子,只是一身普通青绿相间的长裙,却有种说不出的轻盈,好似走路都可以飘然而起。重要的是,这女子一下马车,很多随从便围拢上去,女子一摆手,那些随从才各自退下。继而那女子进到望湘楼中来。 “司马兄在看什么?不如,我们再下一盘?索性无事,到晚上,我请了个戏班过来,你或许还没见识过我们的南戏,有几个名角,戏唱的很好……我都学不上来。”萧翎又在一旁啰嗦道。 “有人上来了。”司马藉突然说了一句。 “嗯?什么人?” 萧翎看着楼梯口方向,半天之后,才有人上到楼上来。却是刚才那名女子。而那女子的随从,则大多数都留在楼下,随她上来的只有两名身材魁梧的汉子,一看便知道这两名汉子是军人出身,而且是佩带着刀剑。 “哈。真是巧。”萧翎见到女子,哈哈一笑,起身来,险些把椅子撞倒,回头看了摇晃的椅子一眼,萧翎朝那女子打了招呼,“小侄女,这么有工夫出来喝茶?” 听到萧翎的称呼,司马藉心中略微一惊。 萧翎是什么身份,他是惠王,是当今小皇帝的堂叔,当今太后的小叔子。他称呼小侄女,不用说这女子也是皇家中人。 女子见到萧翎,神色一变,似乎萧翎在望湘楼也并非在她预料之内。不过女子却是随之望了司马藉一眼,出于礼貌,司马藉还是起身走到萧翎的身后。 “见过皇叔。”女子走上前,欠身行礼道,“皇叔也这么好兴致?” 萧翎哈哈一笑道:“我天天都这么好兴致。小侄女,给你介绍我一个朋友,就是这位司马兄,他大名司马藉,咳,没有表字。司马兄,这是我皇侄女,也是当今陛下的姐姐,长公主永丹公主……” 司马藉这才知道这就是传闻中的永丹公主萧旃。 萧旃在金陵城中算不上有名,但因为人们总爱拿南朝和北朝相比,北朝皇帝驾崩,长公主便登基为帝,而南朝的皇帝则是把皇位传给了小儿子。民间也总会拿永丹公主和北朝的宁曦公主相提并论,因而司马藉对“永丹公主”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见过公主。”司马藉只是淡然拱手行礼。 “客气了。”萧旃一笑,目光从司马藉身上转回到萧翎身上,“皇叔,侄女还有事要做,便不做打搅。先下二楼。一会,要见个人。” “哦。要见人?要不,我和司马兄把三楼让给你?”萧翎笑道。 “不必了。侄女不敢打搅皇叔观赏风景,再者,侄女的事并非着紧事,只是不想外人打搅。” 说着“外人”,萧旃看了司马藉一眼,好像话意有所指。 司马藉跟韩健久了,虽然学不到韩健的精髓,却也能似模似样。在这种时候。韩健总会提点他。把自己当透明的就好。 “那我就不送小侄女下去了。嘿嘿,小侄女谈完事情,上来一起吃顿便饭也好,好些日子没见你。三个月……不对。年后就没怎么见。也不知你去了哪,上次我进宫还跟皇嫂问起过你,皇嫂也不说。只说你有事要做。” 萧旃听萧翎啰嗦,好似早就习惯这个皇叔说话不着边际。轻轻一笑,看起来很优雅,继而再行礼,随之带着随从去了二楼。 等人走了,萧翎和司马藉重新坐下,萧翎一叹道:“我这个皇侄女,什么都好,就是对人爱搭不理的,都快二十了,连个像样的驸马都没看上,却总是跟那个朱上师混在一块。弄的我都以为她要招朱上师为驸马了。” 司马藉对于萧旃不熟悉,对“朱上师”朱同敬可是熟悉的很,而且两人也多次照面。这次强留他在金陵的,也是朱同敬。听萧翎提及朱同敬,司马藉自然心中火起。要是在江都,他早就破口大骂了,但他现在身在金陵,心中有火也只能忍着。 “李公子不是也一样?”司马藉随口道。 “这怎么一样?我是心有所属,本来我皇嫂也给了张罗,要给我娶王妃,但我心中实在牵挂一人,唉,说起来,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萧翎表现的好似一副神情模样,长长一叹,但随即又表现的几分不太正经的神色,“不过咱男人嘛,嘿嘿,就算是心有所属,女人却总是不缺的,我王府里的女人多的是,还不是想要就有?只是……我跟那些千依百顺的女人在一起,没有跟她在一起时候的感觉啊。” 司马藉跟萧翎认识有一段时间,听萧翎提及那个“梦中情人”也有几次。之前司马藉也问过萧翎关于这个女人的事,但萧翎去死活不说,认为这种事是秘密,不可以分享。 “司马兄,你可是有中意的女人?”萧翎最后看着司马藉问道。 司马藉微微摇头。 “大丈夫何患无妻,嘿,要是司马兄喜欢,我随时给你找十个八个,不过看样子你也不想要,哈,那我就先给你记下了。就算将来你回到北朝,相信你那个朋友……就是东王,也会帮你找的,唉!可怜我,只能望着这秦淮河,思念佳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司马兄,你这两句诗,真是说到我心坎去了。”萧翎又是一副自怨自艾的神色道。 司马藉心中暗骂萧翎在那惺惺作态。在他看来,既然萧翎贵为惠王,在南齐还不是勾勾手指头女人便会投怀送抱,他看上的女人,还有“不从”的? “这首诗不是在下作的,还有,用在这里不合适。”司马藉道。 “又是你那个朋友作的嘛。嘿,这东王,还真是个全才。”萧翎道,“你说不合适,其实合适的紧。我这位梦中佳人,对所有男人都不屑一顾……” “她喜欢女人?”司马藉眯着眼问道。 “那倒不是。”萧翎道,“别这么恶意中伤她好不好?我说她对所有男人不屑一顾,是因为她生性很冷淡,虽然落入风尘,但却是洁身自爱,本王曾邀请她到府上歌舞助兴,她也只是抚琴一首,那琴音……真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琴声中似乎也藏着对另一人的思念……你说,我怎能不心碎?” 司马藉一笑,他算是听明白了。这萧翎看上某个女人之前,那女人已经心有所属。说好听点,这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难听的,这就是犯贱,知道女人心不在自己还去追求,这不是自讨苦吃? 司马藉问道:“那李公子可知道那女子心中所牵绊的,是何人?” “我知道就好了,非将那男人大卸八块……嘿。说笑呢,强扭的瓜怎甜?我正是不知道,所以才烦忧,之后她便如雨蝶一般轻飘而去,芳踪无影。不过我听说,她是对一个弹琴的很有意思,而且也是……你们北方人,那琴谱还是从北方流传过来的呢,叫什么……长亭外,在你们北方似乎也很有名。” 本来司马藉正拿着茶杯。喝了口茶。闻言一咳嗽,差点把茶都喷了出来。 “司马兄,你怎的了?”萧翎问道。 “没事……”司马藉道,“李公子说的那位女子。应该是千素栎千小姐吧?” “嘿。你也知道?”萧翎提起精神笑道。 “嗯。我想李公子你也不用太纠结她心中记挂的是何人了。这个人,在下认得。”司马藉道。 “你认得?”萧翎先是惊喜了一下,心说找了这么久。终于知道是什么人了,随即一想,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莫非不会是你……那位朋友?” “嗯。”司马藉点头。 “东王?!”萧翎当下拍案而起,好似好怒的公牛一般,围着桌子不断踱步,走了半晌,才重新坐下来,沉声道,“回头,一定要跟他好好比量比量。我为了千小姐,可是苦练琴艺,只是为打动她芳心……等等,我记得东王前些日子应该是成婚了吧?” “嗯。”司马藉再点头。 “娶了谁来着,哦,我想起来,一个是南王府的二小姐,事情还挺轰动的。另一个好像是什么大学士也不知道是什么首辅的女儿,艳福不浅哪……千小姐知道这事,还不是要难过到流泪?真是替她感觉不值……”萧翎突然又含情脉脉在那臆想菲菲。 “要不,李公子找到她,去安慰她一下?”司马藉神色怪异问道。 “她在哪我都不知道,怎的安慰?等等,我叫人去打听一下应该就知道,那个谁……” 萧翎这一喊,等在角落里的随从马上小跑过来:“公子有何吩咐?” “去打听一下千小姐的船,何时会再回到金陵来?” “已经打听过,千小姐的船,就是在金陵城,不过不在秦淮河。这些日子千小姐闭门谢客,不过还有人经常看见她的船上有男人出入。”随从道。 “什么?不许污蔑千小姐知道没?既然她闭门谢客,她的花船上怎会有男人随便出入?告诉我她的花船在哪,本公子亲自去拜访,要是你有一句不实的地方,我非找人打你棍子不可。” “小人不敢。”随从马上行礼道。 “快告诉我花船在哪,我要去看看千小姐。难道是千小姐……堕落了?卿本佳人奈何……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舒服吗?” 随从赶紧把千素栎花船的位置告诉了萧翎,萧翎迫不及待要下楼去找,顺带他也不忘带上司马藉。 “司马兄,几天晚上的酒宴,不在这吃了,改在花船上吃。” 萧翎说着,先一步下楼,司马藉跟在后面。 到二楼时候,司马藉往里面瞥了一眼,只见永丹公主萧旃正在跟一个人说话。那人虽然是一身男装,却也难掩女人的柔美,一看便知道是女扮男装。而且那女子出门也只是简单将头发束起来,换上男装,而没有去做刻意打扮。司马藉以行走天下为志向,对于这样拙劣的装扮还是能一眼认出。 萧旃和那女子谈话很专心,并未注意到快速下楼的萧翎。 司马藉随着萧翎下楼,直接上了轿子。萧翎出门带了不少随从,而司马藉出来,也是有专人跟着的,两人的轿子沿着秦淮河走,不多久转到一条很快的水渠中,再走一段路轿子便停下,司马藉和萧翎从轿子里下来。 “公子,就在前面。”随从给萧翎指点道。 萧翎看过去,果然在水渠里有一艘很大的花船,不由惊叹一声:“我找了你这么久,总算被我找……上面下来的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随从马上回话道:“回公子,是个男人。” “什么?大白天就有男人进出?哦,一定是来送货的,走,上去看看送的什么货!” 萧翎说着,气呼呼走上前。继而从船上又下来几个男子,而后面送客的是一名小丫鬟。 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说道:“琳琳姑娘,请回吧。我们不劳相送。以后有机会,我等还是会来做客的。” 萧翎一听这话便火了,当下站在岸上朝着那几人喝道:“你们是何人?” 说着,萧翎身后的随从带着家伙事便将岸边给占了,一下子,船上的人没法到岸上来。 “你又是何人?敢来骚扰千小姐?”船上的人似乎也不太服气,虽然他们没带兵刃,却是一个个比划开。似乎要打一架。 “嘿。有跟我叫板的。”萧翎怒道,“我先问你们的,赶紧报上名来!” 船上的人好似很讲规矩一般,一个人上前一抱拳。道:“我等乃是漕帮弟兄。阁下是何人。划个道出来!” “漕帮?……没听说过,来人,把船上这些人。打下去!” 萧翎一呼喊,后面的随从可都是不遑多让,直接要往船上冲。 那明叫“琳琳”的丫鬟紧忙往船舱跑,喊道:“有人打起来了,有人打起来了!” 随即,一名素衣女子从船舱中走出来,见到这女子,萧翎马上让手下的人住手,而船上的人见到此女子也很恭敬。 司马藉猜想,这个应该是花船的主人千素栎了。 “原来是李公子。李公子驾临,小女子恭迎不及,还望赎罪。”千素栎立在船上,行礼道。 “千小姐,你在就好,我还以为……你遭逢不测呢,这些人……是哪冒出来的?”萧翎见到千素栎,登时好似老鼠见了猫一样,态度毕恭毕敬,说话也客客气气。 “这些,都是小女子在江湖上的朋友。小女子生性喜欢结交江湖豪杰,请他们来喝杯水酒,若是有不对之处,也非有意。” 千素栎话音很镇定。虽然她也知道,按照齐朝的法律,随便拉帮结派是会被问罪的,这就好像是结党一样,不被容许。不过这种事,但凡不是做的太过,没人会去理会。她是怕萧翎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千素栎虽然称呼萧翎为“李公子”,但却跟司马藉一样知道他的身份。 “怎会,怎会?”萧翎哈哈一笑道,“我就是喜欢千小姐如此爽朗的性格。这不,我也带朋友来给你认识了。哈哈,哈哈……” 萧翎的笑容很勉强,有些伪装出来的。司马藉在一旁看着便觉得萧翎这笑容有多假。 之前萧翎说了一大堆“卿本佳人奈何云云”的话,现在见到千素栎跟一堆江湖人在一起,也米有兴趣跟他有所往来,自然心生苦闷。司马藉相信,要不是千素栎在场,萧翎肯定不会放过这些江湖人。 “这位李公子,既然你是千小姐的朋友,我们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千小姐,我们不做叨扰,当家的还要我们回去办事。” “几位当家的,走好。”千素栎亲自送这些人下船。 等人都走了,千素栎才过来迎萧翎,萧翎有些落寞,从千素栎先送客的反应看,他便知道自己在这位梦中情人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那几个江湖人。 “千小姐,真是久违了,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萧翎一靠近千素栎,便开始“表衷肠”。 “李公子客气了。”千素栎说着,没给萧翎继续套近乎的几乎,请他和司马藉上了船。 进到船舱里面,千素栎道:“两位公子前来,小女子只有粗茶招待,还请见谅。” 萧翎看了看船舱的布置,道:“千小姐的船,怎的如此……简约?对,是简约。以前来,似乎……要更华丽一些……” “小女子这里不再招待来客,华丽又有何用?”千素栎说着,看了司马藉一眼,她还不清楚能跟在惠王身边的年轻人,是何等身份,看样子这人对萧翎也不是很恭敬,她便料想这人出身也至少是王公贵族一级的,而且并非趋炎附势跟在后面陪笑那种。 “这个……看来千小姐转性了,嘿嘿,还忘了给千小姐介绍。”萧翎指了指司马藉道,“这位是在下的一位朋友,来自北方的……江都,现在是在下的至交好友,司马公子是也。” 原本萧翎只是随口一介绍,他料想千素栎认识的人多了,也不会太上心。 千素栎很郑重地打量着司马藉道:“你便是司马公子?” 萧翎一拍脑门,心中暗骂,竟忘了千小姐的意中人便是司马兄的至交好友! 第三百七十三章内部矛盾 江都,东王府内,韩健看着从洛阳城过来的情报,心中也不免有些慨叹。 从云锦带着六千残军撤走,韩健便觉出要生乱,果不其然,在六月中,云锦带着的六千残兵便将洛阳周边搞了个鸡犬不宁。虽然洛阳城没被攻陷,但云锦在洛阳京畿防备中的号召力卓然,洛阳外城失守,而从进一步的情报看,云锦的叛军杀进城之后,打着江都东王府的名义烧杀抢掠,简直到了无恶不作的地步。 洛阳生乱,本来跟江都也没什么关系。可云锦用心险恶,他自然不想背负骂名,便将责任推到东王府身上,而他自己也称是接受东王府的招降,准备“光复”洛阳。结果,就闹出这么一出,洛阳的百姓除了恨那些土匪一样的叛军,再就是将怒火转嫁到了东王府和他韩健身上。 韩健听闻如此,也只能无奈摇头。这年头,在强大舆论面前,想解释清楚,通常只会越描越黑。 “北王府那边,可有动向?”韩松氏见到韩健一直沉默着,不由问道。 在韩松氏听说到洛阳的乱事之后,也表示了忧虑,她主要是为那些京城的百姓担忧。至于云锦的叛军家伙东王府之事,在她看来可以通过时间来化解,有些事可以随着时间来解释清楚。 韩健闻言道:“北王府已撤兵过了淮河,战事已经平息。剩下的,是早些令经历了战火的地区恢复正常,夏粮也是时候开始播种。再不种,可能年底前收不上来。” “夏粮的事,我和你三娘管就好,现在洛阳一边乱成一团,是否准备继续进兵?要是东王府没什么动作,恐怕西王府和南王府便会有动作,到时候我们防备不及,会很吃亏。”韩松氏还是很担心道。 韩健微微摇头道:“二娘,江都刚经历了这场战事,是时候休整。至于洛阳。暂且还是先不管不问。就算西王府和南王府想拿下洛阳,还要先问过北王府那边。或者就算他们攻进洛阳,也要考虑名正言顺的问题。毕竟陛下尚且在世呢。” 韩松氏想了想,点点头。 现在魏朝的主要矛盾。虽然是四个藩王拥兵自重。跟朝廷的矛盾。但体现出来。却是杨余的篡位谋逆,跟女皇正统之争。 本来北王府支持杨余,也是为了先扫除女皇这个障碍。可这次战事被东王府所逆转,杨余的处境就很不妙。他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了制衡女皇正统的地位,谁都想攻陷洛阳,却又不想做杀杨余那个人,保留一个杨余,便保留了皇室正统的名号,可以号令天下。 只是外界不知道,其实作为魏朝正统的女皇,已经失踪,如今江都也只是空打着一个名号而已。 韩崔氏在一旁道:“可陛下,始终并未寻到。” 韩健叹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问题。战事一结束,江都那些朝廷官员,必然会重新提及陛下主政,会再请见陛下。陛下已经称病半年之久,再不公开露面,恐怕……外界的谣言也会越传越多,越传对东王府越不利。” 韩健说这话是有根据的,这半年以来,不论是杨余找人在江都发起的舆论战,还是民间百姓的口口相传,都认为女皇已为东王府所“软禁”,而非真的抱恙在身。之前江都一直在战火中,百姓就算有谣传,一些人也信以为真,可始终不能爆发,他们也清楚在战时搞内都等于自取其祸。现在战事结束,他们不再有所顾忌,女皇主政的事会被不断提及,光靠东王府和顾唯潘强行辩解几句,无济于事。 韩松氏却道:“健儿,朝廷那些官员,未必会与东王府为难。” 韩健苦笑一声道:“二娘就看着吧,这几天,朝廷那些人,必然会闹。” …… …… 韩健说完没两天,六月二十,朝廷洛阳派系的官员便集体登门东王府,要求见女皇。 这些人刻意避开顾唯潘,而是在林恪的率领下前来,像是以请援的态度,但他们毕竟来势汹汹。 当下江都刚在与“叛军”交战中大获全胜,东王府本来也是喜气洋洋,却被这些人的到来弄的气氛很尴尬。 本来韩健正在城外视察军备,在得到韩松氏的传信之后,他马上回到东王府,这时候东王府里已经来了至少有百名以上的官员。而顾唯潘,则是问询之后才赶来,却是跟韩健一起到了东王府门前。 “顾太傅,发生何事?”韩健看了看顾唯潘,一看顾唯潘着急的模样,便知道顾唯潘也是有些失措,应该是没料到朝廷洛阳派系的官员会跳过他来东王府。 “陛下久病不出,朝廷早有非议,他们过来,事前又未知会过老夫。老夫怎知晓?” 顾唯潘说的好像跟自己没关系。但韩健却觉出顾唯潘在控制大局的能力上尚且不合格。 按理说,顾唯潘作为朝廷的首辅,是魏朝的国相。他的存在,在朝廷中便是卓然的,手下的人也该以他马首是瞻。但在请援这件事上,他却被孤立,除了顾唯潘一向跟东王府关系紧密充当东王府和朝廷调解人身份有关外,还跟他缺乏魄力有关。 说白了,朝廷很多人不相信他。 “顾太傅,请。” 韩健没跟顾唯潘多说,作出请的手势后,他与顾唯潘一前一后进到东王府院子内。这时候东王府正院已经有不少的官员在等候。韩健看到这些人时候,这些人都在打量着东王府正厅方向,应该是在等里面的消息。 不过随着侍卫的通报,得知东王回来,这些官员马上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态,躬身行礼。 韩健却未加理会,径直进到东王府正厅。到正厅里的时候,有几名老臣正在很大声说话,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好似要用气场来压制韩松氏和韩崔氏的气势。 此时韩松氏和韩崔氏明显有些应对不足,也没想到朝廷这些人会咄咄逼人到如此地步。她们一再忍让,觉得当下东王府战场上得胜,不要闹出内部矛盾出来,但稍微的忍让,便让朝廷这些官员觉得是理亏。 “何事?”韩健黑着脸喝了一声,在场原本不少说话的,突然之间也静了下来。 这时候在场之人才注意到韩健和顾唯潘已经立在正厅门口,而韩健身后还跟着一大队的侍卫,这些侍卫一个个都是配着刀剑,个个昂首挺立,一看就是不好相与。 “东王亲临,真是久等了。”林恪笑着走过来,老脸上的笑容,让韩健感觉很怪异。 这笑容,好似是如释重负,而不是如临大敌。 自从林恪在女皇寝宫被他绊了一跤,摔的鼻子都歪了,一个月才恢复好以后,林恪虽然在不少事上还充当着“刺头”的身份,但却再未跟他产生正面冲突。本来韩健还担心他会察觉到女皇是假冒的身份后,揭发此事,这几个月看他,似乎也是没察觉。 “林尚书,诸位臣工,这是所为何事,突然到我东王府造访?连提前知会一声,都不会?” 韩健阔步走上前,到了韩松氏面前,韩松氏见到韩健,也稍微松口气。 她毕竟已经将东王府交给韩健来打理,她见到韩健,便也相信韩健能将事情处理好,虽然有些时候韩健的做法并不能得到她和韩崔氏的完全认同。 “东王明知故问,我等自然是为见陛下而来。”人群中一名中年官员出言道。 韩健道:“见陛下,只管去寝宫请见,到东王府惹是生非算是跟我东王府示威?” 官员中马上又有强硬者想说话,林恪却抢先道:“东王误会了。我等前来,主要是问问陛下的病情,看看是否合适,让陛下出来与百官见面,也好令外间流言蜚语消弭?这也是为了江都安定嘛……” 韩健迷烟打量着林恪,问道:“真是这个意思?” 林恪哈哈一笑道:“那否则会是怎样?这次东王府勤王护驾有功,我等这次前来,还是为了恭贺东王府,顺带准备请奏陛下,为东王加官进爵……东王身为郡王,位在南王和其他叛逆之臣之下,总是说不过去……” 林恪的意思,是要跟女皇请奏,令韩健的郡王可以升一步,为亲王。但在魏朝的祖制中,外姓最高爵位也只是郡王,而且大多数都只是死后被追封为郡王,活着的时候,能封公侯已经是荣耀至极。韩健这样年纪轻轻非皇家姓氏的,可以贵为郡王,而且领一地藩地和臣民,已经是特别的恩宠。 至于要当什么亲王,韩健没什么兴致。让他当了亲王,他所管辖的地区还是那么大,人口和兵马不会增多。却要背负着僭越的骂名。 “林尚书身为东阁尚书,觉得如此做,不会有违魏朝法典?”韩健冷声问道。 林恪再笑道:“如今东王乃是我魏朝脊梁,就算是与法典有小小冲突,只要陛下作出临时的修改,相信天下人也不会说什么。东王,您说是不是?” 韩健听了这话,突然觉得,要么是林恪转性做了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要么是准备设绊子夺东王府的权。 第三百七十四章暗中助力 韩健自然对林恪有戒备,听到这种话,他直接拒绝道:“林尚书好意,本王心领了。此事,不用再议,本王是不会僭越祖制的。” 林恪讪讪一笑,好似是马屁拍在马腿上。 “诸位,要是没别的事,请回吧。”韩健冷声道。 当下在场的官员又是群情激奋,他们来东王府,都是有所准备跟东王府“死磕到底”,既然来了,他们也不想被韩健一句话便吓唬走。虽然韩健手上有兵,但他们料想韩健不敢与朝廷的人为难,否则将等于直接告诉天下人,东王不但是挟持女皇,还准备屠杀股肱之臣。 “东王且慢。”林恪突然抬手阻止身后一众官员的话道。 韩健再看着林恪,觉得林恪好似是不同寻常。照理说,这时候林恪是装聋作哑最好,虽然他是发起者,但刚才被韩健威吓了几句,再说话便等于是要往枪口上撞。这时候他还撞出来,难道他有自保的筹码? 韩健想,林恪一介文臣,手下没兵马,没金钱没多大权势,有筹码,也只能是当初他察觉到寝宫里的不是女皇。 但这种事,当时说或许有效,因为可以马上带人进去求证。现在说出来未必有效,因为事情脱了这么久,就算他说出来,也会被韩健反驳回去,说他为何当时不说。而韩健也不会容许他再去求证。 “林尚书,你还有话?”韩健打量着林恪问道。 韩健很想知道林恪在耍什么花样。 “东王。当初您让下官去遍寻名医,可还记得有此事?”林恪突然问道。 “嗯。”韩健点头,“林尚书找了几个月,似乎都没什么音信。” “唉!不是下官不想找,实在是,当下女子抛头露面者极少,而陛下又是身染怪疾,非要一名女大夫来看病。这要突然找一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着实困难哪。”林恪叹道。 “既然找不到,林尚书还说这些作甚?”韩健冷声道。 林恪笑了笑。道:“有些事。就是那么凑巧。本官有一位远方的侄女,原本是在洛阳城中,近来才举家逃难到江都来,她出自书香门第。而且是医药世家。对医理颇为精通。不如,就由下官的这位小侄女前去为陛下诊病?” 韩健一听好似是恍然了,感情林恪绕了个大圈。还是想求证在女皇寝宫内的人是否为女皇本人? 韩健正在迟疑之间,林恪又道:“我这位侄女,曾在宫中做过一年的女官,后来家里准备给她结亲,便令她辞官出宫。她跟陛下是见过面,也曾为陛下诊病,陛下对她也并不排斥,东王……不会是有问题吧?” 韩健心说,事情会有这么凑巧。 这么一群人来闹,林恪就会有这么个曾在宫中任女官的侄女到江都来,还这么凑巧是个医女? 韩健完全可以不答应,但当下这么个情势,不答应就等于是说心里有亏。 “如此也好,陛下病情久拖,如今尚未痊愈,有这样一位精通医理的女官,为陛下打点药膳,也是好事。”韩健道,“不知林尚书这位侄女,现在身在何处?” “便在江都,住的也不远,要是东王您答应了,下官这就派人接她过来,去为陛下诊病。” “好。”韩健微微点头,又看着在场其他人问道,“其他臣工可还有问题?” 在场之人见韩健答应让一个曾为女官,跟女皇也认识的女子去寝宫面见女皇,便想到这是求证女皇到底是生病,还是东王府一面之词的好机会。这种情况下,他们便不再多言。 韩健亲自与这些大臣到了城东的公馆,到了公馆外,大臣将公馆门口聚拢到水泄不通的地步。 韩健刚到不多久,便见到一顶小轿停下,从小轿里下来一名女子。 却说这女子,脸上蒙着一层轻纱,看不太清容貌,却也大致能辨得出容貌姣好,新月眉之下,一双眸子看上去也很有神采。身着粉红色长裙,一看便有几分青春活力。 “这……”韩健指了指,意思是,既然是来看病,为何还要蒙着面藏头露尾? 林恪笑道:“东王见谅,按照下官家乡的风俗,女子嫁人之前是不能为外界男子所观,否则事关名节。故而,下官也曾为她张罗进宫,便是因为宫中并无如此繁文缛节。如今这么多陌生人在场,规矩难违,还请东王见谅。” 韩健冷笑一声,却也点头。 这年头,什么风俗都有,虽然民风也算开化,但女子名节之事,在哪也会看得很重。至于这女人是否露面,对他来说也是无关紧要。 “东王,可是能进去为陛下诊脉看病了?”林恪再问道。 “先到里面再说。” 韩健心想,就让这女人这么进去,先不论他是否真的是曾经宫廷的女官,就先论她的目的,就不太简单。 林恪找她来,要是诚心与东王府作对,她进去之后,出来说的话便很重要。而女皇寝宫里,毕竟没有女皇本人,这女人从里面出来,难道会知情识趣,说里面的是女皇? 韩健便想,先要想办法自己也进去,跟上次一样威胁一下这女人,到时候她便知道如何说话了。 但这么做,胁迫的痕迹又太明显。他最好是不要随之进去,但要如何既能不进去,又能“胁迫”这女人说出一些他想让她说的话? 林恪没说话,招呼一名有头脸的大臣,一起进到公馆之内,穿过急道回廊和院子,才到了女皇寝宫的院子。 “前面是陛下的寝宫,我等还是不要随便靠过去了。”林恪突然说道。 韩健明白林恪的意思,只要他也一同进去,就可能会威胁那女子说出对他有利的话。 韩健心想这林恪也很聪明,便轻轻点点头,道:“林尚书,可以叫你的侄女,进去了。” 林恪转身对那女子交待两句,女子目光落在韩健身上,像是在打量,很快她便点头,随后往女皇寝宫那边走过去。 韩健知道,此时女皇寝宫之内是有人的,就算他不进去,女子也不会“随便”说一些对东王府不利的话。这次的求证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林恪却在此时,对韩健作出一个很奇怪的眼神,好像在对韩健提醒什么。 “林尚书,不如借一步说话?”韩健道。 “不用了。”林恪笑道,“其实东王也该很明白,如今很多人谣传陛下为东王府所软禁,我等毕竟不通医理,有些事不好作出论断,要是陛下真的染病在身,也要人求证不可?东王说,可是如此?” 韩健一笑,点点头。 林恪这才看着身后众多官员道:“你们也稍微退后些,免得打搅了陛下休息。” 其他官员到了女皇寝宫院子之后,连大气都不敢喘,真正说话的也只有韩健和林恪两人。听到林恪说这句话,那些大臣也都很识相后退几步。 等前排只剩下林恪和韩健两人,林恪突然轻声道:“东王放心。” 韩健听到这话,自然也明白了。林恪这不是在害他,而是在“帮”他。 其实找个女人进去求证女皇在,是很困难的,因为本身林恪也察觉到女皇可能是假的,他这几个月不说,一直在隐瞒这件事,也知道江都的稳定是战时最大的要素,他说女皇不在,除了给江都添乱,没别的好处。 这几个月下来,韩健把江都治理的井井有条,战事也能逆转,江都上下也算是齐心一片,只有女皇这件事,始终是江都官员和百姓心中的一个梗。要是女皇真的是有病,将政事交托给韩健,这件事对江都的稳定有莫大帮助。 不多时,门重新打开,女子从内走了出来。林恪和其他官员都望着那女子脚步,女子步履缓慢走到众人身前。 “怎样?”林恪一脸紧张问道。 “陛下身体有恙,不方便见人。”女子很镇定说道。 在场之人听到这话,有人很惊讶,也有觉得难以置信的。也有冲动的想进去一辩真伪,但却是被人拉住。 林恪皱眉,一本正经问那女子道:“你……可没有欺瞒这么多官员吧?” “侄女怎敢?”女子道,“陛下身有恶疾,需要精心调养,不过几日后大概便可好转。侄女有信心,可以用家传秘方为陛下药到病除。”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林恪一脸高兴,继续问道,“几天?” “最多十日。”女子笃定道。 “那我们就等十日。”林恪转身看着其他官员,道,“诸位,有问题吗?” 听到带头的林恪都这么说,其他官员自然不会有所疑议。就算是心有疑惑的,心想十日之后女皇能不能出来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何必急于一时,冒犯了天颜? “东王,不知道……下官这位侄女,是否可以为陛下用药调理?”林恪再请示韩健道。 韩健虽然对于“十日”这个期限很恼火,毕竟是林恪单方面提出来的,但也知道,如今想把事情继续隐藏下去,就不能不妥协。这叫走一步看一步。 “好。”韩健道。 第三百七十五章无期 百官退散之后,江都城东公馆内,韩松氏和韩松氏匆忙赶至,她们也是在得知十日的治病期限之后匆忙而来。 “这个林恪,从哪里找来个女人,说要给陛下治病?他到底要作何?”韩崔氏听说起因之后,着恼道。 韩健看了不做声的韩松氏一眼,道:“三娘难道看不出来,其实林恪是在暗中帮忙?” “他帮忙?健儿,他这分明是有意相逼。知道陛下不在江都,变着花样来与你为难。”韩崔氏怒气冲冲道。 韩松氏叹口气道:“三妹消消气。其实健儿说的没错,林尚书……可能的确是无意与东王府为难,暗中可能还有意相助。” “连二姐你也这么说?”韩崔氏蹙眉看着韩松氏。 韩松氏道:“明摆的事,要是林尚书让他侄女不论如何,说陛下不在,那必然会生乱,到时候百官要进去见陛下,如何阻拦的住?现在虽然是十日期限,也是给了我们转机,至少我们可以通过这几天把陛下找回来……” “可只有十天,去哪将陛下找回?”韩崔氏有些担忧道。 韩健则是立在那沉默不言,十日的期限,说到底还是太短。现在女皇下落仍旧成谜,就算是找到,也没法保证能在十天之内能让女皇回江都。 韩松氏道:“其实未必需要找到陛下,毕竟有十天,我们或许可以商量好对策,就算陛下不能寻回。也能渡过这次的难关?健儿,你觉得呢?” 韩健微微慨叹道:“二娘,三娘,这件事我觉得不必太强求。十天之后能找到陛下也好,找不到也罢。就算是事情揭露出来,东王府暂且有能力渡过难关,何况现下江都的战事已消解……” 韩松氏听到韩健这话,便知道韩健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从开始女皇失踪,东王府看似一切都在隐瞒,但暗中也在为时局的转变做着一些努力。女皇失踪。早晚有一天会被揭穿。只要这一天到来时,东王府上下没有乱,那结果也不会太糟糕。 “健儿你有所准备便好。”韩松氏叹道,“我和你三娘。会去信让你九娘加紧找寻陛下。这些日子。你先好好休息。天塌下来,还不信那些人能闹翻天不成?” “嗯。”韩健点头。 他明白韩松氏意思,就算让朝廷那些人知道女皇不在江都。他们也闹不出什么事,因为江都的兵权和政权都是攥在东王府手上。 但其实事情也没那么简单,东王府一直以女皇和朝廷为旗帜,号令天下。要是被人知道女皇都能失踪,外人还指不定怎么想,到那时,想笼络人心将会加倍困难。毕竟东王府本来就是四王中最孱弱的势力。 等韩松氏和韩崔氏回了东王府,韩健仍旧留在城东公馆,他的心还是有些复杂。 从最开始,韩健觉得女皇不在江都比在要好,至少他不用跟女皇之间为了权力而争锋,女皇退出这次的权力争斗,给他平稳交接东王府权力带来了莫大助益。短短半年时间,他这个东王已经做到上下臣服,随着东王府战事取胜,很多人都认为东王府具备了光复洛阳的实力。 要是女皇回来,江都权力便会出现两头大的问题。这问题,韩健也没办法消解,他倒有些佩服女皇的魄力,拿得起放得下,连天下都可以撒手,那还有什么不能放? 可女皇的问题,始终是韩健心头的一根刺。 想起当日女皇在江都城外军营说的话,韩健便觉得,女皇根本就是为了躲避他而离开,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江都的问题。要不是他突然的求婚,女皇也不会仓皇而去。 想到这,韩健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愤怒,他始终认为女皇并不完全相信于他。就算是女皇将他当成是义子一般看待,也是将他当成是晚辈,而没有当他是一个男人,或者是准备屈尊下嫁于他。这是韩健所不能容忍的。 韩健独自进到女皇寝宫之中,寝宫之中原本有几名婢女在里面,见到韩健进门,都战战兢兢不知如何应对。 这些婢女都是东王府在江都当地找的,并不认得女皇,东王府对这些婢女也言明,里面的就是女皇,所以从始至终这些婢女也不知道自己所照顾的,只是一个女皇的替身。 “你们先下去!”韩健冷声道。 “是……”婢女们仓皇而去,好像生怕韩健会治她们的罪。 韩健刚立在外厅,便见到里面床榻之上似乎有人影在动,便知道床上女皇的替身也有些惊惶害怕。 东王驾临,只是站在外面而不进去,气氛也有些尴尬。 这时候,女皇寝宫门口立着一个婀娜的身影,韩健斜眼一瞥,沉声道:“进来。” 门吱嘎一声打开,之前进来为女皇看病的女子款款走进来,婷婷施礼。 “见过殿下……”女子道。 “不知如何称呼?”韩健目光停留在里屋屏风后面的身影上,低沉着声音问道。 “小女子姓林,单名一个瑜。乃是林尚书的内侄……” “哦。”韩健微微点头,指了指里面,道,“陛下的病情,你是如何看的?” 林瑜微微愣了一下,继而低头道:“殿下莫怪小女子之前说错话,小女子是说……十日之内,可能会将陛下的病治好。” “可能?”韩健冷目相对,瞥着林瑜问道。 “这是伯父对小女子的交待,伯父曾言,进到陛下寝宫之内,不能到里面打搅陛下休息,只需要按他所说的话,出来说便是。小女子遵守伯父的嘱托,未敢进去打扰陛下……殿下若是不信,可问当时在场的宫女,她们可以为小女子作证。” 韩健沉默半晌,道:“如此说来,陛下病情,你尚未细细诊断过?这不是欺君?随本王进去,给陛下诊病!” “民女不敢……” 林瑜跪在地上,有些惊惶说道。 韩健冷笑道:“林小姐这是何意?” 林瑜跪在地上,也不言语。但她神色分明已经告诉韩健,她已经知道在寝宫屏风后面的并非是女皇,而只是一个替身。 “民女知罪,还请殿下赎罪。”林瑜告罪道。 韩健冷声道:“林小姐为陛下治病,何罪之有?这些日子,还要林小姐为陛下的病情劳心,走,随本王进去,你要是有所怠慢,别怪本王真的要治你的罪。” 林瑜见韩健已经迈开步子往里走,她也不得不起身相随。但她神色之间还是很为难,她知道,只要进去瞅见里面“女皇”真容,那她就将是“共犯”,回头说什么不知道女皇是真是假也没人会信。 林瑜心中也算慧黠,明白这是韩健准备将她拉上同一条船。 不过对于一个无官无品的女子来说,她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此时她没有拒绝的资本。 林瑜随着韩健,一步步走到屏风之后。韩健直接绕过屏风,便见到床榻之上,一名女子抱着被子坐在床榻上,低着头很惊惶看着韩健和背后的林瑜。 “林小姐可以为陛下诊病了!”韩健冷声道。 林瑜走上前,稍稍抬头,一眼便能看出龙床上的女子,并非是一国之尊,而只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跟陛下的容貌大相径庭。但她还是不敢造次,恭恭敬敬行礼,用丝线为女皇诊脉,过了半晌之后,才退下来,重新立到韩健的身后。 “陛下病情如何?”韩健问道。 “陛下的病……” 韩健冷声道:“本王是问你,可是十日之内可以治好?” 林瑜听到韩健话语中的怒气,这股怒气,是发自对她“信口开河”说十日之内女皇病情能痊愈的愤怒,她也很识趣,知道韩健必然会因此而动怒,因而一些话,到了嘴边她也说不出,只能先跪着请罪。 “林小姐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十天之内能将陛下病情治好,现在就装哑巴了?”韩健怒道。 “民女……民女……”林瑜一时为难,不知如何应答。 韩健终究只是一时之气,看了看床上的女子,再看看跪在身侧的林瑜,道:“林小姐,本王就限你十日之内,治好陛下的病,这十日内,林小姐便留在陛下寝宫内,照顾陛下起居。要是有何怠慢,林小姐……应该知道会是怎样的罪名。” “是。民女一定不敢有所怠慢。”林瑜听韩健话语有所缓和,才战战兢兢回道。 “既然如此,林小姐先下去为陛下准备药膳,本王有话对陛下启奏。”韩健道。 “是。”林瑜从地上爬起来,还是很担心看了韩健一眼。 现在韩健是要强留她在女皇寝宫这面,也是为了防止她回去之后乱说话或是被人逼问之下露出破绽。她毕竟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在韩健面前早已进退失据,这时候有机会,仓皇告退。 等房间里只留下韩健和女皇替身二人,空气似乎一时之间凝固。 韩健打量着床上的“女皇”,心中心情复杂,本来床榻之上躺着的应该是女皇本人。但女皇却不告而别,将江都甚至是魏朝朝廷都留给他一人。 第三百七十六章相思无处 韩健神情复杂看着床榻上的女皇替身,而那替身全身只是裹着一条被子,被一个男子如此打量着,心情已经很复杂,加上她知道眼前的男子,便是东王,更加连气都不敢喘,生怕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会遭来杀身之祸。 “陛下近来,身体可有好转?”韩健突然冷声问了一句。 “……”女皇替身无言以对。 韩健也早就料到听不到回答,这问题,问出来本身就没有意义,但他也好似是例行公事一般,这是来为女皇请安,但其实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怒。 韩健稍稍一叹道:“陛下看来仍旧需要静心调养,臣便先告退,之后再来为陛下请安。” “……”床榻上的女人,仍旧是不知道如何应答。 韩健很正式地告退,行礼之后,身体退出几步,到了屏风之后,却是立在屏风之后,久久难以压抑心中复杂的心情。 说到底,他还是放不下女皇。 他对女皇的情感,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男女之情,那是带着一种近乎要征服的心情。 韩健从来到这个世界,得知他自己的身份是女皇曾经意中人的儿子,便知道他跟女皇之间会有所“过节”,本来他以为,女皇会视他为眼中钉,但后来证明,女皇对他的心虽然算不上诚恳,却也带着几分温情。这令韩健很恼怒。 说到底,他再世为人。已经没了什么人生的目标。安乐渡过一生,似乎已是别无所求。剩下的事,就是如此保证自己能安乐过下去,还有,追求到想追求的女子,征服所有能征服的“高山”。 而女皇,便是他面前最高的一座山。看到便要征服,也是给自己的一种寄托,或者说是人生的方向标。 但女皇对他的“无情”,令他意识到。光靠真心是不够的。他之前已经在全心全意帮女皇渡过难关。一次次却并不能令女皇所领情,甚至将他派到南齐,险些丧命而不得归来。 从那时起,他的心态已经转变。他回来。已经不再准备按照正常的渠道去赢得女皇的心。因他知道再怎么努力。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君臣之间总归有最明确的界限。他再努力,出于礼法,女皇也不会下嫁。 那唯独,只有将权力先掌握在自己手上,到时候他跟女皇在权力的冲突上便会迎刃而解,他可以用更“强硬”的手段来征服这座大山。 可想到女皇芳影无寻,韩健心中怒火便彻底爆发。他一掌打出,将身旁的披风打的四分五裂。 床上的女子,听到这一声爆响之后,惊呼一声,却也只能再缩成一团,用被子将自己裹的紧紧的。 “陛下何须惊惶?”韩健斜眼瞥了那女子一眼,女子一脸害怕的神色,缩在墙角。 韩健打量着这女子,不知为何,却将她和女皇联系在一起。 韩健走上前,到床榻之旁,那女子退无可退,只能颤声道:“我……我……” “不是我,是朕。”韩健出言指点道。 “是……是朕……朕……”女子不知如何回答。 “陛下要说什么?”韩健目光灼灼,打量着女子问道。 “朕……朕……朕……” “陛下可还记得在军营之中,臣可曾说过何话?”韩健突然脸带着几分凄哀,问道。 “……”女子无言以对。 韩健幽幽叹口气道:“臣说陛下,若是想让臣回到江都,便下嫁于臣,那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唉!可惜,陛下终究没有答应,还不告而别,令臣好生失望。” “……” “臣本将心向明月,可惜陛下的心,终究只是将臣当成是义子。”韩健目光有些迷离,说道。 女子缩着头,根本不知道韩健在说什么。就算说的事情事关魏朝的国运,那也跟她没关系,至于东王是否跟女皇求婚,也跟她没干系。她只是被东王府找来替代女皇,作为一份替身,她只是完成自己的“本份”便可。 韩健立在床边,又好似是神游天外一般,想了很久。 直到床榻上的女子,也以为韩健会转身离去。 韩健的目光中,却逐渐从柔和转为一种哀凉,继而是出于愤怒,一股怒火,似乎也能将整个寝宫给烧着。 女子越看越怕,便在她想将头也缩进被子里,不去看韩健之时,突然感觉被子被一股强大力量一扯,身体唯一的遮蔽之物,便被韩健一把扯飞。 被褥之下,女子全身不着寸缕。女子惊呼一声,正在不知如何应对之时,韩健已经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臂,将他扯到了自己身边。 “陛下,还要走吗?”韩健喝问道。 “王……王爷……奴婢……奴婢不是……皇上……”女子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大概是察觉到韩健是对女皇因爱生恨,要将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赶紧解释了一句。 但她的解释已经无济于事。 韩健力气大她何止数倍,轻轻抓起她,她便再想逃脱也难。 韩健扯着她的手臂,便令她赤身下了床榻,韩健一把将她按在桌子上。任她出言提醒,也是无济于事。韩健一时之间似乎也并不在乎这到底是女皇本人,还只是一个替身。 这半年以来,他心中已经为此事而压抑,似乎也只有这种办法可以令自己稍微好受一些。 女子似乎也明白,只要是哭喊,就会引起外面之人的注意,虽然外面之人也不敢随便进来。但她只是捂着口鼻,被迫忍受着背后男人的侵犯。 韩健毕竟只是一时之气,开始时候的粗鲁,随着他心情得稍微开解,也逐渐变的柔和。 等一切都完事之后,韩健看着桌子上啜泣不止的女子,心中不免有些歉疚。 他自问对感情之事也算看重,从来也没想过会用这样一种方式去占有一个女人的身体,到头来甚至连女子的姓名都不清楚。但他也是压抑已久的情绪无法宣泄,醒过神来,他情绪已经大为好转,但女子却是整个人好似都崩溃了一般,整个人伏在桌子上,好似无助的白羊,连话都说不出。 韩健抱起眼前女子,将她平放在床榻之上,将被子给她盖好,声音也近乎平和,道:“好好养病,回头,再来看你。” 女子仍旧啜泣着,不知如何应答。 韩健整理好衣服,转身出门。到了外面,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好似什么忧愁都已经化解一般。 韩健什么都不想,回到直接骑马回到东王府,一进府便到了内院,顾欣儿本来在跟雯儿一起绣花。韩健进门之后,话都不说,直接拉过二人,将二人扯到床榻之上。 雯儿毕竟跟韩健时间久,加上她脸皮也厚一些,但顾欣儿毕竟与韩健新婚不久,面皮薄,遇上这种事还是大白天,哪里招架得住。 不过韩健神情严肃,她推囊之间,却也是半推半就。 韩健在床榻之上胡天黑地了很久,等一切都平息之后,看着二女在自己怀中沉沉睡着,心中才彻底被这一股温暖的温情所感化,佳人在怀,一些烦心事无须去想。 韩健下得床榻,雯儿本来是抱着他胸膛睡在他怀里,这时候却是像八爪鱼一般抱着顾欣儿,兀自在那呓语。 韩健微微一笑,穿好衣服出来,到了正院,却见韩松氏和韩崔氏神色有些不太好,似乎已知道韩健在女皇寝宫所做之事。 “二娘,三娘。”韩健心中毕竟有亏,只好先开口打招呼,行礼请安。 “健儿,瞧你做的好事!”韩松氏怒说了一句,神情也很复杂。她根本就不会想到,韩健从来都是很“老实”“听话”,却会无端侵犯一名女子,而那女子还是女皇的替身。 这次却是韩崔氏为他说好话,上前道:“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会……唉!你可知道我和你二娘知道之后……真是不知道如何骂你!” “二娘,三娘,孩儿知道错了。”韩健老老实实认错道。 韩松氏神色有些哀其不争,道:“健儿,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身边缺女人吗?要是你觉得欣儿她们几个,没办法令你满意,你只管跟我和你三娘说,江都官宦世家,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多的是,你想要多少还不知一句话的事?你怎会……唉!” 韩健低着头,这时候辩解已经没什么意义。 韩崔氏紧忙拉着韩松氏的手,道:“二姐先别但担忧。可能是健儿一时冲动,他毕竟是血气方刚,进到陛下寝宫,见到……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心动……” “三妹,就算你说的在理,可那毕竟是陛下寝宫,健儿做事向来有分寸,这次他竟然会如此不顾及体统,你……健儿,你老实说,你……是否对陛下……也有非分之想?”韩松氏毕竟是“过来人”,她查人观色也比韩崔氏更有经验一些。 联想到之前女皇不告而别,加上这次韩健突然会失常态,她便感觉可能女皇的出走也跟此事有关。 韩健一时沉默,这种事就算是有,他也不能明言,要是让他的两个姨娘知道他想迎娶女皇,就算是他的姨娘们对他千依百顺,也不会就这件事原谅他。 说到底,他的这些姨娘是“同气连枝”,甚至也将女皇当成是自己的“姐妹”。 第三百七十七章限期(上) 韩松氏怒视着韩健,韩健则很清楚,这时候打死都不能承认。要承认了,他就是“有悖伦常”,臣下对君主有所图谋,再或者是义子对义母有所图谋,都是当下礼教的大忌。 “二娘多心了,我怎会……有如此非分之想?”韩健辩解道。 一旁的韩崔氏也紧忙说和道:“健儿他只是血气方刚,也是近来江都情势紧迫,他承担太重,逐渐便可缓解。二姐消消气,莫自己伤了身子。” 韩松氏一脸怒意,最后只是拂袖坐下,韩健老老实实立在那,一句话都不说。 韩崔氏过来道:“健儿,你先回房去,我跟你二娘好好说说。你也别太郁结,不过只是个普通的民女,若是你看上了,回头等陛下回来之后便纳进府里当个通房丫头便可。” 韩健尴尬一笑,随之回了房。 而韩崔氏则留下劝说了韩松氏很久,韩松氏才算消弭了怒气。 韩健没有回内院,而是去了东王府隔壁院子,到了杨苁儿处。 作为曾经的南王府二小姐,军旅出身,杨苁儿虽然嫁到东王府仍旧保持了原本的生活习性,除了独住小院,每日练剑习武,房里也准备了不少的兵书。 这些兵书,也是近来杨苁儿作为韩健的“幕僚”,韩健替她找来的。 韩健到时,杨苁儿正拿着兵书看,见到韩健一副深沉之色过来,还以为他在为洛阳战乱的事而烦忧。 “公事都忙完了?”杨苁儿见到韩健。起身迎过来,狡黠一笑,“相公近日奔波劳累,可是要当妾身这里解乏?” 韩健坐下来,杨苁儿立在他身后为他捏着肩膀,不过因为手法一般,韩健也没觉得多舒服。 “有些事太烦心,过来坐坐,过了晌午还有个户部的会议要开,可能坐不长时间。”韩健说道。 他过来这一路上。都在想韩松氏那生气的模样。 从他在女皇寝宫侵犯了那女人时候。便想到可能会令他的姨娘们动怒。有些事,迟早都会揭穿,他跟女皇求婚,这事情也早晚会被他的姨娘们知晓。 “南王府那边将你妹妹送过来。是否给你接过来?平时陪陪你?”韩健问道。 杨苁儿听到关于杨娥的事。突然也停下给韩健捏肩膀。在韩健身边坐下,道:“还是不要了。我……还是一个人住的习惯。” “嗯。”韩健点头。 韩健大概也能理解杨苁儿的想法,本来她就是出身南王府。在南王府这样的大户中,她性格孤僻也是很多外在因素累积起来的,她有主见,而且独立性很强,跟别人分享丈夫已经是很委屈的事,现在又要自己的妹妹过来,连最基本跟丈夫独处的机会都没有,就好像失去了自由一般。 “那回头我让你们南王府的人,将她带回去。至于那些嫁妆,回头我会找人搬过来,只是几个箱子,你觉得不趁手,放在侧屋那边便可。”韩健道。 “带回去……”杨苁儿显然对什么嫁妆的不感兴趣,韩健一席话,她只听清了前半段,“娥儿也是辛苦,既然她是陪嫁,你这么送她走,便似是休了她,这对她不公平。” 韩健脸上有些为难道:“苁儿,你这……既不接过来,又不能送回去,难道,把她嫁出去?这样我看也行,反正东王府的名门大户也不少,杨娥虽然在你们南王府是庶脉,但终究也是南王府的千金小姐,往外面也会诱人抢着娶。” 杨苁儿苦笑一声,大概是觉得之前拒绝韩健把人接过来,事情做的有些不对。 “相公,娥儿她毕竟还小,你便先安置了她,至于是搬过来趁了你的心意,还是将来嫁出去,也等将来再谈吧?”杨苁儿拉着韩健的手臂,露出小女儿家的神态说道。 “嗯。”韩健点头。 韩健和杨苁儿一起吃过午饭,便回了城东公馆朝廷临时驻地,去开户部的会议。 户部会议的内容,只是夏粮播种的事。 因为之前半年多,江都各地战乱不休,使得田间荒芜,一时间要播种夏粮,官府一边要帮百姓做不少的准备,很多地区连夏粮的种子也要官府来筹备,事情很麻烦。 江都还要派不少官员到地方上监察,包括统筹一些存粮,以及防备灾害。 会议名义是户部的会议,但现下朝廷大小官员,包括东王府的不少人也都出席。韩健虽然作为监国,但这种会他只是在一边旁听一下,到后面,顾唯潘说了几句,他便没心思听,一个人先到了厅堂的偏厅去喝了杯茶。这时候会议散了,顾唯潘和林恪二人走了过来。 现在朝廷大小的事,顾唯潘负责统筹联络,而林恪则是负责学政方面的事。 “林尚书,你可真是摆了本王一道。”韩健冷声道。 林恪讪笑行礼道:“东王这话说的,下官查悉到陛下不在江都,不是在帮殿下您?” “帮?十天,你让本王去哪将陛下找回来?十天之后,陛下回不来,你是想让本王公告天下人,江都如今连陛下都不在,是要闹的天翻地覆?”韩健冷声道。 林恪支吾不语。之前他一直猜测是韩健将女皇软禁起来,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现在听韩健这话的意思,是女皇在哪他也不清楚。这种事,说出去没人信,他也并非是有意要帮韩健,只是明白,若是女皇失踪的消息传出去,朝廷必乱,而江都也会生内患。到时候江都是魏朝正统的地位将会被打破,后果很严重。 他是被迫要站在韩健一边,替东王府隐瞒事情。 韩健质问完,林恪也一句话说不出。 本来他给韩健十天时间,也有试探韩健的意思,要是东王府真的将女皇软禁,十天之内将人交出来,也算是对天下人有交待。若是女皇失踪,东王府也可以通过这十天时间将人找回来。 “东王息怒。”顾唯潘从中说和道,“陛下久出不归,该想办法化解此事。令事态不至于严重。” 韩健看了顾唯潘一眼,心说这种话说的是漂亮。怎么化解?现在十天的期限已经出了,到十天之后,女皇还不出来,是说病没治好?还是直接公告天下,说是女皇如今已不在江都? 第三百七十八章期限(中) 顾唯潘在朝廷中最大的意义,在于他的中立态度,他算是德高望重的那类人,论治国能力和政治权谋的手腕,他都算不上是国相的最佳人选。可现如今,他的国相之位,却是没任何人能动摇,因他是充当在东王府和朝廷之间的桥梁。 而他说的话,韩健也能看得出没有什么太的建设性。 韩健道:“陛下之事,若有任何外传,江都必然生乱,若是林尚书走漏风声,那本王可无法轻饶。” 林恪一笑道:“东王所言极是。” 韩健瞥了林恪一眼,心说这林恪也很不简单。 最开始,林恪是朝廷里刺头的代表,跟他针锋相对也有些看不起隐蔽出身的东王,可现如今,林恪却好似很识时务,居然也懂得为大局着想,居然没有揭穿女皇的问题。 现在江都的朝廷,虽然存在的意义并不太大,却也是江都稳定的基础。江北百姓认为江都是魏朝正统,也正因为顾唯潘和林恪这些朝廷洛阳派系的官员存在。 韩健没有着急离开,会议开完,本来他可以暂时休息。 之前很长时间里,他都在为战事而忙碌,现在江都跟北王府罢兵,北王府兵马已经撤出了江都的地界,可以说江都迎来了一个平稳的休养期。这种情况下,安定民生是第一要务,而安定民生,相对来说韩松氏更有经验一些,韩健资历尚浅。就算韩健有领先几百年的头脑,对于人事以及这时代一些事务上的处理,仍旧需要经验的累积。 顾唯潘把朝廷方面的一些事务拿出来跟韩健说,林恪则是坐在一旁听着。 现下朝廷的问题,是权力不足。东王府虽然之前也曾放了一些权力给朝廷这面,但终究江都是东王府的江都,韩健对顾唯潘等人也是心有戒备,自然不会将重任交托出来。 顾唯潘现下说的,仍旧是在争取朝廷的权力。 “顾太傅,农耕之事。还要您多劳心。我这些日子未必会在江都。所以,一些事还是要顾太傅多操持。” 顾唯潘稍微惊讶道:“你不在江都?去何处?” 韩健道:“地方军政,我还要去查看一番。军队里,我也要去走走。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个月。可能都不在江都。” 顾唯潘登时老脸有些黑,旁边的林恪也听出问题的关键。 现在正是十日期限之中,眼看马上东王府要交出一个“女皇”来对天下人交待。这时候韩健居然说要离开江都,这不是把问题甩下来? 顾唯潘心中想,可能是东王府的确有不少事要做,韩健离开也并无异议。 但林恪却心有疑虑,东王离开江都,若是要借此在十日期限之后,用武力来弹压朝廷中官员,以平息女皇失踪之事的影响,那就是大大不妙。 “东王何事如此着急?是否……需要下官陪同?”林恪笑着问道。 韩健能感觉出林恪的老奸巨猾,他要离开江都,本来就是想暂时“避风头”。 他已经当了东王府的家,这次下去视察,算是一次例行视察,但同时,也是想借机会离开,看看江都的反应。他不坐镇江都,并不代表江都不在他控制之下。 “林尚书还是先操持好学政之事。”韩健冷声道,“本王这次出去,用不了几日。林尚书,江都有什么乱事,别怪本王没有提醒……” 林恪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本来他将十天期限抛给韩健,是想让韩健骑虎难下,逼韩健把女皇给找回来。现在韩健一旦离开,那江都有何变故,岂不是他便城了罪魁祸首? 本来是抛给韩健的难题,现在突然要砸在他的头上。 “东王,您这……”林恪没料到韩健会在这节骨眼上离开江都,心中感慨韩健这招高明的同时,却是在为十天后的自己担忧。 韩健起身,拍拍林恪肩膀,笑道:“林尚书,本王看好你。” 言罢,韩健便离开,剩下林恪在那唉声叹气。 顾唯潘瞅了林恪一眼,也起身离开。 …… …… 韩健回到东王府,便跟韩松氏和韩崔氏说了自己要下去视察的事。 之前韩健没有跟二人商量过。 “健儿,你这么……走了?”韩崔氏道,“可找寻陛下那边……” 韩健道:“三娘,二娘,找寻陛下,我毕竟出不上力,现在到下面去视察一番,顺带到军营中鼓舞士气,也是为江都稳定。嗯……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韩松氏瞪了韩健一眼道:“你不是想一走了之吧?” 韩健笑道:“二娘说的什么话,我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东王府。二娘你也不是曾说过,等战事平稳下来,也是时候到地方上走走,见见地方官和士绅,出去跟百姓见见,也是为了笼络人心,为了江都安定?” “可……”韩松氏欲言又止。 本来她想说,这节骨眼,陛下不在江都,你再走,那就是群龙无首。 可她再想起韩健的执拗,便也知道说了也无济于事。 韩崔氏却打量着韩健道:“健儿,你到下面去视察,不仅是为了江都安定吧?” “还是三娘了解我。”韩健道,“我在江都,朝廷那些人的矛头只会指向东王府,十日期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十日之后,要是陛下仍未寻到,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不是?” “了结?你要如何了结?”韩松氏怒道,“你个臭小子,你莫非是想大开杀戒,把人都杀了,堵上他们的嘴?” 韩健知道他这个二娘现在正在气头上,把他只会往坏了想。这时候解释也无用。 韩健叹道:“二娘,其实……我是得到陛下的一些消息……想去寻找一下。” “陛下的消息?”韩松氏和韩崔氏都吃了一惊,“陛下不是入蜀?你……如何得到消息?” 韩健叹道:“我听闻,陛下虽然曾有入蜀的打算,但并未动身入蜀,而仍旧留在江都。可能陛下因为一些原因,暂时不会回来,所以……” “你想去劝解陛下?”韩松氏追问道。 “嗯。”韩健点头。 一旁的韩崔氏道:“健儿这么做也好,有健儿去劝说,陛下应该能早些回来。二姐,你也不用太担心健儿是要胡闹了。” 韩松氏叹口气道:“健儿……你是长大了,有些时候独立自主,我们这些当娘的,自然不会去干涉你。可你……毕竟是东王,也是如今魏朝的脊梁。我们是多么看重你,连陛下……临别之前也都对你委以重任……” 韩健听这话,知道又是些老生常谈,点头道:“明白。” “那这次……你不用去了。告诉我和你三娘陛下现在何处,我和你三娘亲自去劝陛下回来。”韩松氏道。 “啊?”韩健没想到韩松氏居然会提出自己去,“二娘……这样,不好吧?” “不好?你离开江都就好了?你让朝廷那些人怎么想?你做事偏激,他们之前之所以不敢提陛下的事,不是一位内他们心里不在乎,是不敢提,生怕一个不慎遭来杀身之祸。可这些朝臣,依靠的是陛下,没了陛下他们什么都不是,如此情况下,你以为光靠胁迫能令他们惹气吞声多久?到头来爆发出来,江都将会被天下人所敌视,到时不但你要声名扫地,连魏朝可能也会因此而垮塌。” 韩健听了这些大道理,很不想听,却也知道韩松氏说的并非是危言耸听。 韩健也的确动过心思,在十天之后,若是真的没有寻回女皇,那就干脆来硬的,虽然算不上是大开杀戒,却也要杀鸡儆猴,让江都那些朝廷官员夹着尾巴做人。 韩崔氏本来想充当中间人,这时候却看看韩健,再看看韩松氏,不知该怎么说。 韩健道:“二娘既然要去,那我便详细告知。二娘,你去不要紧,我只有一个要求,还望二娘准允。” “什么要求?”韩松氏问道。 “陛下离开江都,是不想在江都与我产生权力上的隔阂,是为江都之稳定。将来若是陛下回来,我会敬之尊之,但不会还政,到时候,还请二娘切莫强逼。” 韩松氏微微蹙眉,她听出韩健这是要提前将明立场。 韩健的意思,就算是女皇回来,女皇也只能做个空头的皇帝,江都该是他做主还是他。 韩松氏沉默良久,虽然她始终站在东王府立场上,也站在韩健立场上考虑问题。但她之前毕竟认为,韩健可以尽心辅佐女皇,而女皇可以信任韩健,两边是同气连枝。 现在韩健也对她说,将来我就是要不服女皇,甚至要“某朝篡位”。 “健儿,这些事……等陛下回来再说。”韩崔氏见韩松氏为难,又说和道。 “这次恕孩儿不能答应。”韩健冷声道,“二娘和三娘可以说是我贪恋权位,但莫忘了,陛下回来之后,头号大敌是谁。到那时,我不欺人,自有人欺我。与其等到那时与陛下反目成仇,还不如直接陛下不回来,我背负天下人的骂名,做一个某传篡位的奸臣!” “你……” 这次连韩松氏都无言以对。 第三百七十九章限期(下) 韩松氏沉默片刻,道:“健儿,陛下当初离开江都,也是为不与你有所争执。你让我和你三娘答应你的条件,你也要答应我们,陛下归朝之后,若是不与你为难,你也不得有任何僭越之事发生!” 韩健心想,这话说的太片面。到底怎么算是“僭越之事”?是不是到时候去给女皇请安晚了也算僭越? “二娘说怎样便是怎样。”韩健虽然心中有所疑虑,但还是点头。 现在他所求的,只是韩松氏等人能在大问题上站在他的立场上,而不是站在女皇一边。 “那你速速告知陛下的行踪,我和你三娘去找寻……” 韩健把得知女皇所在的位置告诉了韩松氏和韩崔氏,消息是从洛夫人处得来的,由大西柳传过来,至于消息的真伪韩健不能太肯定,却也觉得十有**是确有其事。 女皇在离开军营之后,并无行走天下,而只是在江都周围一些名胜走了走,像是在散心,也好像是完成许多少女时候想做的事。 因为女皇这次失踪行程并无定向性,以至于不论是东王府派出的人,还是朝廷慎刑司密探一边,都未打听到确切的消息。时间一拖便是半年,才算是有女皇确切消息。 韩松氏和韩崔氏没有废话,起来安排下人收拾东西,随后她们便秘密离开江都。 这次韩松氏和韩崔氏出城找寻女皇,带的人并不多。除了两辆马车,便只有几十名随从。而随从也是分批出城的,只是为掩人耳目。 韩松氏和韩崔氏一走,东王府上下突然有些冷清。 虽然韩健的姨娘众多,但负责管事的也就是韩松氏和韩崔氏,她们一走,东王府上下的事他也需要打理。 韩松氏和韩崔氏离开两天之后,韩健没得到任何消息。 这时候距离女皇失踪有大半年时间,而距离十日的期限也只剩下七天。 本来韩健说要到下面去视察,最后却未成行。顾唯潘和林恪已经心有怀疑。但韩健不走,对他们而言反而是“好事”,他们甚至连问都没问,为何韩健会改变主意留在江都。 大战结束。最重要的事务。是论功行赏。东王府和朝廷已经派了兵部和礼部的人到前线去拟定军功之人的赏赐问题。东王府也为此拨出不少的开支,应付军功赏赐之事。 开了几次会,东王府和朝廷的官员也基本达成共识。这次以军功来论,韩健的功劳最大。其次是张行和林詹。而在平息战事的功劳簿上,也有林小夙的一笔,作为江都粮草调度的“最高指挥官”,林小夙在这几个月做到了男儿之未成之事,将东王府的粮草物资调度的井井有条。 韩健的功劳自不用说,他是东王,而且是女皇钦命的“监国”,他也是江都之主。江都之战的取胜,虽然他功劳大,但最多也是爵禄上对他有所赏赐,本来林恪也有意想然韩健更进一步,做亲王,但显然韩健不想“僭越”,于是乎在朝廷上表女皇的功劳簿上,韩健只是作为首功之臣列明,赏赐却直接要交给女皇来赏,下面的人连功劳都不太敢拟定,更别说赏赐。 而张行和林詹,功劳则比较好记,二人原本只是正将的军衔,相当于从二品的军官。原本朝廷的大将,江都也只有两名老将有这资格,现在为了江都稳定,一次将张行和林詹提升为大将,而将江都的兵马分为两卫十二路,二人各负责一卫。 至于其他有功的将领,也各有提拔,成为这十二路兵马的正将。 经过如此细分,江都兵马体系也趋向于完善,而原本地方军政上的复杂和混乱也一次得以根除。 本来朝廷中有人提议给军功比较大的将领封侯,却被韩健否则。韩健认为,当下最要紧的是休养,以备光复洛阳,至于封侯拜将之事,还是等光复洛阳以后,由女皇酌情封赏。 战后,军功之人毕竟容易区分,功劳如何,功绩大小,历朝历代的战事中已经有先例可循。唯独林小夙,是其中的另类。 林小夙负责调度粮草,在这次战事中功绩不小,世人可算是有目共睹。但问题就是她是女性。 若她是男子,在记功上很容易,她不是武将,却可直接进入朝班,甚至可以在户部甚至是三省中任官。可她是女子,而朝廷之中并无女子任朝官的先例,以至于她的功劳就算是所有人都明白,却也没办法来拟。 为了林小夙的功劳,朝廷甚至开会来研究。但始终没个结果。 朝廷一干大臣,都是遵守礼教,认为女子就算功劳再大,也不能进入朝班。 本来韩健也没准备让林小夙到朝廷里去跟一些老成的奸诈之臣去勾心斗角,很快,韩健自己给林小夙拟定了“赏赐”。 按照韩健对朝廷之人的说法,林小夙是东王府的人,她有何功劳,由东王府来赏赐。韩健除了肯定她的功绩之外,也在人前确定了她身为东王府大管家的身份,给林小夙的赏赐也全都是物质上的奖励,包括田地和银两俸禄。 这些在朝廷官员看来有些不知所谓,但韩健却是根据林小夙的性子,知道林小夙根本也无心当什么朝官,唯独对银子和田地感兴趣。 林小夙的军功拟定完,这次战后的论功请赏便算是有了共识,剩下的就是将赏赐落到实处。 为了江都能尽早进入休养恢复,前线一些守备军也相继南调,然后领了封赏之后解散回乡。这次战事中,守备军军功不小,毕竟东王府主要用主力部队牵制北王府兵马,而将作战的重任交给了这些守备军。 得胜之后。守备军将士算是有了战场上的经验,以后再发生战事也能独当一面。 …… …… 韩健将军功拟定完,却还是想着女皇的事。这些天,令他最烦忧的还是女皇的下落。 他很清楚,到了十天期限之后,女皇仍旧不露面,朝廷那些官员肯定要闹事,他不弹压,就可能造成江都政局的混乱,他若是弹压。可能带来的后果更严重。 而女皇回来。对他来说也并不一定是好事,那将意味着他跟女皇会有权力上的争斗。而女皇当时是负气而去,这次回来,难免也会追究他求婚如此大不敬之事。 韩健心中不免感觉烦躁。不管女皇回不回来。他是否以武力弹压。到最后都会造成对他不利的局面。反倒不如当个奸臣,就算是为天下人所骂,那又如何?他的生活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 便在他感觉不知如何拿捏的时候。法亦和韩昭氏匆忙从外回来。 她们也是在得到韩松氏传信之后,得知女皇并未入蜀之后,从江水一代赶回到江都城。 “健儿,你二娘和三娘去了几天,怎的还没消息?” 东王府正厅里,韩健出来迎接两位“长辈”。不过论心理年龄,这两位“长辈”也只是两个小妹妹而已。 “大概还未寻到陛下。”韩健随口道。 韩昭氏蹙眉道:“健儿,为何我和你师傅用了那么多人手去找,一点消息没有,而你却能探听到陛下的下落?还是……你也派人出去了?” “九娘想说什么?”韩健皱眉问道。 “健儿,你现在也算是长大,成家立室了,有些事你不该隐瞒。我们也是为你了好。”韩昭氏叹口气道。 韩健苦笑摇摇头,从他开始“长大”,他的这些姨娘已经感觉出韩健看似年轻,却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手段”。 “九娘多心了。九娘和师傅刚回来,先休息一下……大概这两天,二娘和三娘会有消息传回来。”韩健道。 韩昭氏摇头道:“不用了。我和你师傅马上要走,你将你得到的消息告知于我们,我们也好去找寻陛下,人多也更方便找寻一些。” 韩健起身道:“九娘这么着急便走?刚回来,何不休息一两日?你们走了,要是有什么消息,需要再派人去找寻,怕是有所不方便,要不……师傅先留下,也好能随时有所调度?” 韩昭氏看了法亦一眼,她明白韩健的意思,现在女皇失踪的事毕竟是秘密,韩健要派人去找,只能派知道情况的人去,派官员或者是军将去都不合适。要是她和法亦再去,要是女皇那边有了不同的行踪传回来,韩健没法调动人手。这时候留下一个知情的帮手,应该会有好处。 “那好。劳烦师妹留下。”韩昭氏对法亦道。 法亦微微点头,又看了韩健一眼,她能觉出韩健留下她的目的不简单。显然韩昭氏现在没多想。 韩健马上将他所知女皇的行踪告知了韩昭氏,韩昭氏马上风尘仆仆离开。 韩健亲自送韩昭氏出门,送走了韩昭氏,再看一眼法亦,韩健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法亦十年如一日,仍旧是一副出尘而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不过这也是他最开始所牵挂之人,法亦离开那几年,他心中也无时不牵挂。可他也清楚,法亦的心终究不是要跟他长相厮守,也只是当他是个孩子而已。 “师傅……” “到里面说话。”法亦声音稍微一沉,转身往东王府里走。 韩健随在后面,回到正厅,有丫鬟正在收拾茶具。韩健挥手屏退了丫鬟,与法亦坐下。 “师傅这几个月辛苦,不妨先到内院去休息休息,健儿两次大婚,都来不及给师傅您敬酒。”韩健道。 “我不饮酒。”法亦冷冷回了一句。 韩健道:“那敬杯茶也是应该的,感谢师傅这么多年的教诲……” 法亦打量着韩健,目光有些冷淡,道:“当日陛下离开之日,你跟陛下谈了何事?” 韩健一怔,他没想到法亦还在纠结这问题。现在女皇没露面,当日他求婚的事,也只有他和女皇二人知晓,他不说,暂且没人知道。 “师傅怎又如此问?我跟陛下,并未深谈……” 法亦叹口气道:“你前几日在陛下寝宫所作之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韩健苦笑一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本来当日他也是一时郁结加上一时冲动,现在想想,他也只是将那女子当成是女皇的替身了。 “师傅……您是如何知晓?”韩健问道。 “我和你九娘回来,先去了陛下寝宫那边……健儿,你如今已经成家立室,很多事应该很清楚。你虽然身为东王,但也不能恣意妄为,名节事关女子一生命运,你如此乱来,可是连基本为人处世的道理都不顾?” 韩健被法亦教训,也不说话。 法亦毕竟曾是他师傅,虽然学问上,他并非是承自法亦,但在剑法和武功上,法亦却是他的授业恩师。作为师傅,教训他几句他也能接受,关键是他从来都对法亦有“觊觎”,这种事法亦来教训他,他总是感觉心里别扭。 韩健突然道:“那师傅……可是有想过,下嫁于我?” “你说什么?”法亦脸色登时很难看。 韩健长长叹口气,道:“师傅可还记得当初你离开江都时,徒儿所说之话?师傅当时一定以为徒儿不过是年少无知,所说之话很快便会忘记。但师傅又可知你离开这些年,徒儿无时无刻之挂牵。在我心中,早就希望能与师傅长相厮守,可惜……师傅终究未对我只有师徒情分……” “你……”法亦怒而起身道,“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心中有如此妄念,可知是何等大逆不道?” 韩健起身,迎上前,便立在法亦身前不到三尺地方。 “男未娶女未嫁,徒儿这么想又有何错?难道上清祖师就是告知后人,要违背天地自然之法则,连男女之情都不顾?师傅只管骂吧。不管师傅怎么骂,也无法改变我心中所想。师傅能阻止心中对我产生男女之情,却无法阻止我对师傅有非分之想……” 法亦一脸怒气,突然用剑鞘打了韩健胸口一下。虽然看似很轻,却是夹杂内力在里面,韩健登时感觉胸口被大石所撞。 不过法亦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一脸怒气离开正厅往厢房那边过去。 韩健看着门口方向,叹口气,也不由苦笑一声。对倾慕已久的师傅说出这些话,就算是见到法亦如此生气,心中却也感觉是了无遗憾。 第三百八十章师徒 日落黄昏,韩健回到内院,心中不免有些记挂着身在厢房中的法亦。 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太唐突,就好似当日他对女皇说的那些,这些话已经藏在他心中很久,说出来能令自己好过的同时,却也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悲伤。说出来,将意味着很多事无转圜的余地,可能法亦也会学着女皇一般不辞而别,将来可能人各天涯,连见一面都难,那也就真的到相思无处的地步。 晚上是家宴。 虽然韩松氏、韩崔氏和韩昭氏不在家,但韩健毕竟已经成家立室,家宴也并不少人。难得的是杨苁儿也放下成见过来跟顾欣儿一起吃饭。 本来韩健也派人去请法亦,法亦却借口身体不适拒绝。 “健儿,看来你师傅是旅途劳顿。你连成婚时候的茶都没敬给你师傅,晚上过去,当是尽孝道。”韩徐氏虽然有时候为人絮叨,不过她也是为韩健着想。 韩健勉强一笑道:“六娘,我知道怎么做。” 吃过家宴,韩健先送杨苁儿去隔壁院子,等回来时候,顾欣儿还在被韩徐氏等人嘘寒问暖。 虽然杨苁儿也是东王妃,但韩徐氏等人始终将顾欣儿当成是韩健的正妃,至于雯儿,因为年岁小,再加上从小便在东王府里长大,是韩健的贴身丫鬟,韩徐氏等人完全将她当成是透明。不过雯儿却也不在乎,笑呵呵立在旁边。有时候顾欣儿被韩徐氏等女问的面红耳赤,她还出来回一句。 “几位姨娘,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先回房了。”韩健进到厅里,说道。 “不打搅你们的好事了。”韩徐氏起身道,“健儿,别忘了你师傅那边。” “明白。我准备这就带欣儿过去给师傅敬茶。”韩健说着,亲自扶顾欣儿起身。 顾欣儿此时面色还有些红,韩健不在这一回,她已经被韩徐氏等人逼问到无地自容的地步。她毕竟面皮薄。再加上眼前这么多长辈,明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但还要说,令她感觉很羞赧。韩健的到来。倒是替她解了围。 韩健拉着顾欣儿的手出了正厅。背后还传来韩徐氏的声音:“看这对璧人。可真是恩爱……” 韩健见顾欣儿螓首微颔,似乎想把头躲进衣服里,不由一笑道:“我六娘她们最喜欢捉弄人。欣儿,你越害臊她们越没完。下次要学着雯儿那样厚脸皮。” “我才不厚脸皮呢。”雯儿本来在前面打着灯笼,闻声反驳道。 韩健瞥了她一眼,对顾欣儿道:“难得师傅归来,我们过去给师傅敬茶。” “嗯。”顾欣儿含情脉脉看着韩健,与韩健对视一眼,又稍微有些害羞,微微点头。 韩健带着顾欣儿到了厢房一边,到了法亦所在的厢房外,便见里面仍旧点着灯火,只是灯火很恍惚,好似人的心境一般。韩健带顾欣儿过来心中也有些忐忑,但他除了如此,实在不知道有何等借口过来看看法亦。 “师傅是否就寝?徒儿带妻子过来给师傅请安。”韩健立在门口,说道。 韩健竖着耳朵听了听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便在韩健以为法亦是在生气,门吱嘎一声打开,法亦脸色平静中带着略微的憔悴和困意,立在门口。 “师傅,我们来给您请安了。”韩健道。 “嗯。”法亦点头,让开门边道,“进来。” “谢师傅。” 韩健扶着欣儿进到里面,雯儿本来也想跟进去,不过走到门边,好似又迟疑了。 “少主啊,您等雯儿去搬点冰块过来……” 说完放下灯笼便跑了。 韩健没说什么,先关上门,再转过身,便看到法亦已经回到里间,精神好像有些恍惚看着灯火。韩健紧忙拉着顾欣儿上前。 “师傅,我和欣儿这次过来,也是想为师傅敬杯茶。”韩健道。 “嗯。”法亦看了韩健一眼,神情略带复杂。 本来她完全可以发怒,将韩健挡在门外,但现在韩健却是带着王妃极尽礼仪过来给她敬茶,她很清楚要是将韩健拒之门外,王府里的人肯定会察觉到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 “没有热茶……”韩健突然道,“师傅,先等徒儿到隔壁茶水间端茶过来……” “呃?”法亦有些愣神,正不太明白韩健要做什么。 韩健又看着顾欣儿道:“欣儿,劳烦你过去一趟吧,就在隔壁,我跟师傅说说话。” “嗯。”顾欣儿正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韩健的师傅,闻声好似是大赦一般,莲步款款出了门口,往隔壁茶间过去。 刚出门,便听到雯儿的声音:“少夫人啊,让我来吧。” 说着,雯儿和顾欣儿一起进了茶间。 法亦正觉得韩健是有意将顾欣儿支配出去,突然发觉韩健一副神髓的目光,起身上前,因为韩健身材比她高一些,将灯光也给挡住,令她感觉到韩健的用意不简单。 “你作何?”法亦冷声道。 “师傅,健儿是来向您告罪的。” 韩健说着,附身告罪行礼,法亦却别过头,背对着韩健道:“你年少轻狂,为师当没听到你的胡言乱语。” 韩健继续欺身上前,一把从后抱住了法亦。法亦本来就对韩健没有戒心,也没想到韩健会如此造次,被保抱住,她本能地并非是震开韩健,而是全身一颤,错愕之中,才反应过来要推开,但韩健毕竟也有武功,她想很平和推开不得,而要是动武,会伤了韩健不说,还会造成不小的响动。而此时顾欣儿和雯儿便是在隔壁,门外也有丫鬟在侍应着。 “放开!”法亦知道大声说话会有人听到。只是低喝一声。 韩健听到这话,反而是抱的更紧。法亦稍稍发力想震开韩健,韩健胳膊和胸口吃痛,却仍旧是不放手,法亦加力,韩健登时感觉胸口一痛,偶头一甜,一口血上来,不过又被他吞了下去。 好似是一场无声地角力,最后韩健还是用他的倔强顶住。法亦也暂且站着。未再用强。 “你不怕被欣儿看到?”法亦冷声问道。 “看到又如何?我和师傅相识更早。若是我娶了师傅,便是师傅晚进门,她也要尊称师傅一声姐姐……” 韩健说着,突然感觉胸口一痛。又被法亦顶了一肘。 “师傅。你只管打吧。打死我都不放手。”韩健把嘴里的血腥咽下去,一副执着地神情说道。 法亦心中也很恼怒,不过当下。她的确不知该怎样。 她很清楚韩健的武功深浅,论武功,韩健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但现在韩健抱住她,只要韩健心中执念一起,她不将韩健伤筋动骨,是没法将韩健给打退的。 韩健紧紧地抱着法亦,头靠在法亦肩膀上,道:“师傅,你可以打我。但相比于这些年对师傅的想念,这点痛又算什么?师傅在外奔波,我何时不在想师傅到底怎样,是否劳累,渴着饿着。现在师傅便在眼前,便想抱紧了,不松手。” 法亦沉默不言,甚至令韩健感觉不到她情绪的变化。 韩健很清楚,以法亦武功的修为,要调节情绪还是不太难的。就算是法亦对他有情,他也很难看到法亦的“真情流露”。更何况,这次完全是他自己“强来”,根本没征求过法亦的意见,而法亦也不可能会想过跟他有什么。 便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顾欣儿的声音传来:“师傅,夫君,我和雯儿要进来了。” 韩健扬声道:“欣儿等等,我来开门。” “嗯。”门口是顾欣儿的声音。 韩健说完,仍旧是抱着法亦,法亦带着怒意,低声道:“被人撞见,还是你的妃子,足令你威仪扫地!” “谢谢师傅这时候还在乎我的威仪……” 韩健终于松开手,在韩健松开手的一瞬间,身体好似是不支,毕竟他之前被法亦顶了几下,开始一股执念之下,他倒不觉得怎样,此时却立时感觉不支。 韩健捂着胸口,一时无法行动,嘴角不断有血迹流出。 “何苦呢?”法亦用复杂地神色看了韩健一眼,微微一叹,自己过去为顾欣儿开门。 顾欣儿端着茶水,雯儿则端着一个盛满冰块的铜盆,两人一前一后进门。 韩健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过去帮雯儿将铜盆拿过放下,道:“师傅,这里有冰块。夏季炎热,用来消消暑……” “为师不用消暑……”法亦道。 韩健凄凉一笑,他这才想起来法亦内功精湛,随时都可以调节体内气息流动,又怎会在意夏天的炎热? “欣儿,我们为师傅敬茶。” 韩健说着,先请法亦在椅子上坐下,韩健和顾欣儿亲自敬茶。 法亦之后一句话都不说,神色冷峻,等韩健和顾欣儿敬完茶,她才冷冷瞥了眼门口,意思是韩健和顾欣儿可以离去。 “欣儿,我们不打搅师傅休息。师傅,我们……先回去了。” “嗯。”法亦这次倒是过来相送,这也算是礼节,韩健就算是她的徒弟,也是东王。 到了门口,韩健回身对立在门口的法亦道:“师傅,徒儿明日再来为师傅敬茶。” 法亦微微蹙眉,虽然明知道韩健明天要带杨苁儿过来,但想到韩健是又要借着机会过来“造次”,神情便有些恼意。她正要开口拒绝,却是抬头看了远处一眼,随即手也按在了佩剑之上。 韩健差不多时候也反应过来,好似有杀气而来。 这次的杀气,不是暗中隐藏的,分明是明面上的。却见月色之下,一名白衣蒙面女子立在屋檐上手上提着长剑,冷冷打量着韩健这面。 虽然在夜色之中韩健看不清女子的容貌,但从女子气质上便可判断,这是之前跟他有过几次“交集”的左谷上人,柯瞿儿的师傅。 “上人,有事?”韩健朗声说道。 左谷上人听到韩健的声音,突然提剑飞身而下,寒光骤起,长剑直接往韩健身上刺过来。 虽然韩健也知道左谷上人是敌非友,但他之前跟左谷上人见面,两人并未起正面冲突,而因为柯瞿儿的关系,左谷上人还曾帮过他,包括帮他救女皇出皇宫。 此时左谷上人却是直接来刺杀他,令他还是有些猝不及防。他很清楚左谷上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便是法亦也未必能敌,更别说是他。 韩健当下什么都不说,一把推开顾欣儿,一摸腰间,想起来佩剑没带。往后一退,想避开这一剑,却发现这一剑笼罩的范围实在太广,想避开都难。 好在韩健身后有法亦。而法亦行走江湖,兵刃从不离身,这时候左谷上人突然杀来,她立时抽出佩剑,迎上左谷上人的剑锋。 刹那之间,左谷上人已经进逼到韩健身前,而此时法亦也已经过来。韩健处在两股剑锋的交汇处,感觉到身前和身后都被一股杀意所笼罩。 不过当下,韩健仍旧能作出合理的反应,便是先不管能否保持风度,先避开杀招最好,将与左谷上人搏斗的事交给法亦,他匆忙协助便可。 “着!”韩健一个滚地,避到法亦身侧。如此一来虽然他身体脱不开左谷上人剑势的笼罩,却也进入法亦的保护范围。 “咦?”左谷上人显然也没料到韩健的躲避如此不顾身份,正要继续借势刺过去,法亦的长剑已经过来,她不得不回剑来招架。 韩健狼狈躲开,从地上爬起,这时候法亦已经与左谷上人战作一团。韩健这时候根本没工夫去想为何突然左谷上人要来杀他,他当下大吼道:“来人,有刺客!” 这一声,令东王府内突然躁动起来。 左谷上人武功在法亦之上,剑法运用的娴熟自然,法亦武功不弱,本来韩健觉得以法亦的武功,就算久不能敌,拖个一时三刻没任何问题。只要东王府侍卫前来,左谷上人双拳难敌四手,非逼得她撤不可。 但韩健却没料到,法亦与左谷上人交手之后,局面登时是一边倒的境地。原本以法亦的武功,能躲开或者是招架的剑招,到现下法亦也是招架的十分狼狈。 “师傅!”韩健不想法亦因为自己而受伤,眼见法亦不敌,抓起旁边扶栏的木棍,便要上前,左谷上人已经一剑刺进法亦的胸口。 第三百八十一章情痴 左谷上人做事偏激古怪,韩健从未将她当作盟友看待,但因为他和柯瞿儿的关系,再加上左谷上人的确曾帮过他,因而他也未将左谷上人当成是仇敌。 可当下,左谷上人却好似不由分说一般来行刺于他,到头来却是法亦替他挡了那一剑。 随着左谷上人的长剑抽出,法亦胸口有鲜血溅出。韩健两步上前,伸手抱住身体向后倾倒的法亦的身体。此时他的全部精神都落在受伤的法亦身上,全然不顾左谷上人可能带给他的危险。 左谷上人一剑伤了法亦,也略微有几分错愕,在她看来,法亦的武功虽然不足以与她比肩,但怎么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她却没想到法亦因为之前韩健的所为有些精神恍惚,以至于连武功上都没法凝注全部的精神。 “师傅,没事吧?”韩健抱着法亦,却跟之前他抱着法亦的感觉所不同。 此时的法亦身体好像是轻盈的浮萍一般,在他怀里显得很无助。法亦听到韩健的问话,勉力看了韩健一眼,胸口流出大量的血,已经令她开始晕厥。最后她只是凄然一笑,便闭目昏晕过去。 脚步声隆隆,刚才韩健那一声喊,已令东王府侍卫往这面赶来,顷刻之间便会到院子里。 而左谷上人在经过之前的怔神之后,也意识到,再不动手,别说是杀了韩健,连全身而退也难。 韩健抱着法亦,突然抬头。满面愤怒将目光落在左谷上人身上。左谷上人似乎也不为所动,起了剑势,便要向韩健再次刺过来。 韩健也丝毫不客气,此时的他双目通红,已经激发了他的血性,明知道不敌,他也不准备退缩。 便在左谷上人即将发起下了一轮攻势时,远处屋檐上,白色月光之下,突然又多出一个身影。同样是长剑在手。同样是衣袂飘飘。不过却是一脸急迫而担忧的神色,惊讶地打量着院子里即将展开厮杀的韩健和左谷上人。 “师傅……”来人正是柯瞿儿,她将剑一提,却没未准备从屋檐上下来阻止意中人和恩师的对敌。却是将剑横在自己颈间。 随着柯瞿儿一声唤。韩健和左谷上人也暂且都将目光落在匆忙而来的柯瞿儿身上。 见到柯瞿儿作出饮剑自刎的姿态。韩健满目的怒火也稍微化解了一些,而左谷上人也明显有些意料不到。 “瞿儿……你作何?”左谷上人喝问道。 柯瞿儿一脸悲容,娇喝道:“师傅……你要是杀了她。徒儿便自刎在您面前……” 听到这话,韩健似乎明白了什么,左谷上人并非无缘无故来杀他,事情应该是跟柯瞿儿有关。 之前柯瞿儿找不到左谷上人,曾准备在江都落脚,甚至都让韩健给她安排好了住处,韩健也曾准备将两人关系更进一步,接柯瞿儿进府。却在第二天,不知为何,柯瞿儿突然不辞而别,之后虽然给他写了封信,却也耽搁了很长时间。这令韩健感觉到,柯瞿儿的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左谷上人看着徒弟贝齿咬着下唇,一脸决绝的模样,轻叹一声道:“为何这般痴……” 言语中,似乎带着诸多的感慨和无奈。言语间,却也兵部欺身上前刺杀韩健。 韩健看着柯瞿儿的神情举止,便感觉出左谷上人似乎对他和柯瞿儿之间的事很不赞同,但之前他与柯瞿儿在一起时,左谷上人似乎也并无太多反对。韩健猜想,其中定然发生了他所不知之事。 韩健抱着法亦,法亦身体仍旧在大量流血,这时候必须要赶紧止血。可眼下左谷上人便在眼前,韩健想抽身不易。 却在柯瞿儿出现之后,左谷上人似乎并不打算杀了韩健,令自己的徒儿与之“殉情”,便在大批侍卫冲上来之前,左谷上人一个轻身而起,飞快跃上墙头,喝一声“走!”便消失在夜色迷茫之中。 柯瞿儿含悲带怨望了韩健一眼,这目光中似乎带着不甘和失望,舍不得,却要永别一般的神情,最后放下剑,随左谷上人一道离开。 “保护少公子……” 大批侍卫赶至,将整个厢房的院落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但这些侍卫练的都是外家功夫,想追赶刺客也是不得。 而此时韩健也没心思去计较左谷上人为何要杀他的事,他横抱起法亦,几步跨到房门之前,喝一声:“将大夫叫来!” 侍卫匆忙领命而去,而顾欣儿和雯儿则紧忙随他进去,跟韩健一起帮法亦止血。 法亦的伤便在左胸口,临近心房,中剑之后血流难止。韩健心中除了愤怒,只能想方设法来保住法亦的命。 随着大夫前来,韩健亲自拿过金创药,撕开法亦胸口的衣襟。这时候顾欣儿道:“妾身来。” “不用!”韩健喝一声,全然不在乎什么男女之防,便用伤药来为法亦涂抹包扎。 顾欣儿和雯儿立在旁边,不再说话,看着韩健忙活。随着韩健帮法亦将伤口包扎住,不断外淌的血却也未完全止住。 韩健很清楚这时候没有医疗器械来帮法亦输血,受了这种伤,想止血已经很困难,而在大量失血之下,能保住命更是困难。 “欣儿,你先回房去休息。这里为夫来做便可。”韩健歉意看了顾欣儿一眼,说道。 顾欣儿很想留下来帮韩健,但听到韩健的话,也很顺从点了下头。韩健对雯儿道:“雯儿,送你欣儿姐姐回房。今晚留在房里别出来,防备刺客去而复返。” “嗯嗯。”雯儿本来就对刺客的事很害怕,这时候听韩健吩咐,巴不得早些回房去躲在被窝里不出来。 等雯儿拉着顾欣儿离开,韩健看着床上憔悴的法亦,心中除了心疼,便是自责。 他很埋怨自己武功没学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没法保护法亦,而之前又是因为他的那些“胡言乱语”,令法亦新生不定,这才会被左谷上人刺伤。 “……你们少公子可是有恙?”外面传来韩徐氏等人的声音。 当下韩松氏和韩崔氏并不在东王府,东王府上下全然是韩健在打理,在发生了刺客的事之后,韩徐氏自然关心韩健的安危,过来问询情况。 韩健走出门口,跟韩徐氏等人交待两句,除了告诉她们自己无恙,也只是轻描淡写说法亦因为保护他受了伤。 “健儿,既然没什么大碍,早些回去。安排侍卫那边在城里搜查刺客,便不信他们还敢一而再到我江都挑事……” 韩健安慰几个姨娘几句,让她们先各自回房。他故意不说法亦的伤势,也是想留下来照顾法亦,要是他把法亦的伤如实描述,韩徐氏等人肯定不会让他留下。 等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韩健回到房里。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病榻上仍旧昏迷的法亦二人。 韩健除了为法亦包扎伤口,没有任何办法来减轻自己心中的负担,便走到床边,拿起法亦的手,握在一起,守在床榻之前,望着法亦。 韩健老早便知道,法亦身边没什么亲人,以前除了在上清宫中修习,便是行走天下为女皇办事,身边连个牵挂的人都没有。虽然他知道法亦未必会接受师徒之前发生感情,但现下,他也不再奢求那么多,心中所想的只是,能留法亦在身边,即便如长辈亲人一般照顾,也算是能令心中好过一些。 韩健守在床榻前,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晨,法亦仍旧昏迷不醒,不过查看法亦的体征,已经比昨日好了许多,韩健让府上的人熬制了滋补的汤药,亲自喂法亦服下,这时候杨苁儿才得知了昨日府上发生刺客的事,过来查看情况。 “师傅她受伤不轻,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却不知道何时会醒。”韩健到了门口,对杨苁儿叹口气道。 “相公不必太自责,师傅她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杨苁儿始终将法亦当成是长辈,以为韩健难过,是因为对长辈的尊重。 但韩健此时心中对法亦的情感,也完全是出自男女之私。 本来韩健要留下来继续照顾法亦,不过随着东王府闹刺客的事传出,东王府的官员甚至是朝廷的官员都过来问询韩健的情况,如今东王府韩松氏和韩崔氏不在,一切都需要韩健亲自去招待。 等韩健走出厢房,不由想到昨日离去时候一脸伤心难过的柯瞿儿,联想到左谷上人那句“为何这般痴”,马上想到当日柯瞿儿的离开可能跟他的姨娘有关。在柯瞿儿离开之前,韩松氏的确跟他说过关于他跟柯瞿儿门不当户不对的话,韩松氏不接受让柯瞿儿进府,认为她是江湖中人,而且曾是朝廷政敌。 韩健猜想,当时韩松氏劝不住他,肯定是私下里去跟柯瞿儿说了什么话,把柯瞿儿给逼走。 “难道左谷上人这次来,是为了替她徒儿讨回公道?”韩健心中想着,人已经到了前厅。 这时候东王府和朝廷的一些官,见到韩健前来,也都迎过来,向韩健请礼问安。 第三百八十二章困情 韩健先跟东王府和朝廷的官员略微交待了一下,将刺客的事跟之前他成婚当日被刺受伤的事联系在一起说。等于是将这次行刺的罪魁祸首引到了洛阳的杨余身上。 尽管一些官员觉得惊讶,认为当下洛阳正处于混乱之中,杨余应该也是自顾不暇。但毕竟韩健被刺的事是却有发生,而杨余也的确有刺杀韩健的动机,便不说什么。韩健也未就此事而追责,只是象征性让衙门和军方查一查,而至于刺客方面,韩健还点名必须要活的。 事情说完,韩健便借口要休息,让众官员先回去。 等人都离开,顾唯潘才姗姗来迟,当下顾唯潘在帮礼部方面拟定军功之人的颁赏,公务缠身,来的也就晚了一些。 “顾太傅放心,我没事,欣儿她也没事。”韩健见到顾唯潘,说道。 顾唯潘来的意义不一样,他不但是朝廷的丞相,也是韩健的老丈人,而昨日他被刺时,顾欣儿也在场。既然顾唯潘来了,韩健认为一有必要跟顾唯潘说明这一点。 “刺客的样貌,东王可是看清了?”顾唯潘问道。 韩健勉强一笑,摇摇头。 顾唯潘没追问,道:“如今江都时局全然系于你一人身上,东王还是保重为上。这次的刺客,也必须要捉拿到,以防将来这些人贼心不死!” 韩健心说,以左谷上人和柯瞿儿的武功,上哪能抓到她们去? 若是左谷上人是为了徒弟讨回公道才前来刺杀他。就算被他抓到左谷上人,他就能“报仇”了? 等送走顾唯潘,韩健心中不由感慨,多情总被多情困,一方面心中挂牵着法亦,担心她会有事,另一方面心中却对左谷上人师徒提不起任何的恨意。便是昨日柯瞿儿那毅然决然的模样,便让韩健感觉到,其实来杀他,也根本并非是柯瞿儿的本意。柯瞿儿的心也完全是在他身上。 韩健不由叹口气。这样的女人。便能负了? “相公……”韩健正有些心不在焉,本来留下替他照顾法亦的杨苁儿出现在韩健眼前,“师傅她老人家醒过来了。” “师傅醒了?” 韩健一笑,悬起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一些。紧忙与杨苁儿去了厢房那边。 到了厢房。果然法亦已经转醒。不过嘴唇发白,身体也很虚弱。本来韩健进去之前,她还在调气。不过随着韩健到来,她便能察觉到韩健的气息,原本想调气也无法定神。 “师傅,您没事吧?”韩健到了床榻前,看着已经整理好衣服的法亦,问道。 “没事。”法亦侧头看了韩健一眼,突然捂了一下胸口,道,“昨日的伤……” “是……”韩健不言语。他明白法亦问的是谁帮她包扎的伤口,这年头,男女之防甚严,韩健不敢随便应答,一方面怕杨苁儿多想,也怕法亦多想。 这时候顾欣儿和雯儿也早起过来给法亦问安。 “师傅安,夫君安,姐姐安……”顾欣儿上前一一行礼,见法亦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顾欣儿很聪慧,道,“昨日是欣儿帮师傅包扎伤口。” “哦。”法亦这才稍微释然点头。 韩健感激地看了顾欣儿一眼,昨日他奋不顾身上去护住法亦,再是抱着法亦进来,毫无防备为法亦包扎伤口,甚至为了法亦来喝她,韩健相信以顾欣儿心中的慧黠,不难发现其实韩健对法亦的情不止师徒之情。这时候顾欣儿还替他隐瞒,这也会令顾欣儿心中有些委屈。 这就好像把自己的丈夫往另一个女人怀里推一样。 “师傅,您是高手大家,对于治伤之事应该很了解,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说。”韩健道,“徒儿昨日对师傅有所冒犯,还请师傅见谅。” 法亦看了韩健一眼,神情淡然道:“你们先回去,为师想自己养伤。” 韩健很不想走,但想到法亦可能还对他“轻薄”之事有所恼怒,留下来只会令法亦心神不定耽误了治伤,便叹口气,带着顾欣儿和杨苁儿出了房门。 到了外面,被阳光一晒,韩健才觉得有些累。但这种累,也敌不过心中的感伤。 得而得不到,失也失不去,得失之间的这种复杂情感是令他最为难以忍受的。以他的脾气,现在进去跟妨碍诉说心中的情感才是最好的,但也知道现在不能逞一时之快,身边的顾欣儿和杨苁儿,同样也将他当成是倚靠。 做一些有悖“伦常”之事,只会令她们心中难过。 “苁儿,你先回去,这面没什么大事,晚些时候我在过去。” 杨苁儿看了顾欣儿一眼,点点头,她本来也不想这么面对顾欣儿以令自己尴尬,行礼之后,便往小院方向而去。而韩健则亲自送顾欣儿和雯儿回房。 “雯儿,去端盆水来。”韩健道。 “哦。”雯儿傻乎乎地便出门端水,只留下韩健和顾欣儿二人在房。 “欣儿……” 韩健正要对顾欣儿解释什么,顾欣儿却靠过来,用手轻轻掩住韩健的口,道:“夫君,欣儿心中明白……” “我是怕……欣儿你误会……”韩健本想解释什么,但也觉得说什么也是越描越黑。 “怎会?”顾欣儿含情脉脉看着韩健。嘴上说着不会,但韩健知道顾欣儿是何等聪明,也是何等“讲原则”,眼看他跟法亦之间“有什么”,能忍着不说,便已经说明她心中很委屈。 韩健不再说什么,抱着顾欣儿,这时候相拥在一起,反而令韩健感觉是能给顾欣儿最好的。 …… …… 从法亦受伤之后,法亦便一个人留在厢房里养伤,韩健再去求见,法亦便也不再让他进门去。 韩健知道法亦当下是要避开他,心中虽然记挂法亦的伤势,也知道不能勉强,每次都是在外面请安之后便离开。 很快,眼看到了十日期限的第七天,韩松氏突然风尘仆仆地回来。 韩健问过才知道,不是韩松氏已经找到女皇,而是韩松氏得知东王府又闹了刺客,担心之下先回来看看。 “健儿,你没受伤吧?”韩松氏一回来,便将韩健全身检查了一遍,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没问题之后,才稍稍松口气,“知道是何人所为?” “二娘,有件事问你,当初我带柯小姐回来,第二天她便不告而别,是否你和三娘去跟她说了什么?”韩健问道。 “健儿你怎么这么问?”韩松氏言语间明显有些回避,但她也并非不明就里,马上意识到可能韩健被刺的事跟这件事有关,“是否……柯姑娘……所为?” 韩健叹道:“不是她,是她师傅。” 韩健将当日左谷上人来刺杀的事大致一说,隐去了他和法亦的一些事,不过却点明了关键时候是柯瞿儿出现,以死相逼才令左谷上人离开。 韩松氏听完之后,不禁蹙眉,却又面含歉意,道:“健儿,其实……我和你三娘当初也跟你说过,这个柯小姐背景复杂,不适合进我们东王府。当日你态度又那么坚定,我和你三娘只好去找了那位柯小姐,跟她说明……本来是想让她来跟你说,没想到……” 韩健道:“二娘,瞿儿她性子很倔强,你出面去跟她说,等于是阻上她进门的路。以她的性子,怎会留下来继续受屈辱?” “唉!其实……我和你三娘,也是为你好……” 韩健起身,看着门外,心中也不由担心柯瞿儿的情况。 当日左谷上人来杀他,柯瞿儿可以说是用命来保他,回去之后左谷上人会再让柯瞿儿与他见面?若是一般女子,就算是不见,也可以发动人手去找寻。但左谷上人和柯瞿儿不是平常人,她们不管是行走天下,还是隐居深山,他想找到都可说是难比登天。若然如此,一些误会永远是解释不清。 “健儿,你师傅伤势如何?”韩松氏这才想起在韩徐氏信件中,略微提过的法亦受伤的事。 其实法亦受伤有多严重,韩徐氏也根本不清楚,她只是根据韩松氏的吩咐,府上有什么事要让东王府的侍卫传信过去。 “师傅为了保护我,中了一剑……”韩健心有不忍道。 “啊!那伤势……可是严重?” 韩健微微摇头道:“应该无大碍,这几天师傅都在养伤,应该……有所好转……” 韩松氏听韩健如此说,才略微放心点头道:“没想到你师傅也肯如此诚心来保护你,看来是二娘曾误会了她……” 韩健皱眉,韩松氏这话明显是无心说出来的,话中藏着不少的讯息。这基本也印证了,当初法亦离开,包括法亦回来之后不太讨韩松氏的喜欢,都是跟韩松氏口中的“误会”有关。 韩健问道:“二娘曾对师傅有所误会?” 韩松氏一笑,试图想揭过这件事。但韩健心中如明镜,法亦当初来东王府时候,可说是受到了韩松氏等人的礼遇。当时韩松氏也完全将法亦敬若神明一般,因为法亦能令韩健静下心来学习。 但后来,法亦教韩健练剑,令韩松氏等人认为危险。之后法亦离开时,韩健一句要娶法亦的话,令之后法亦在外漂泊多年。 韩健心中不由难过,法亦这些年飘泊不定,说到底也是他一句无心之言而造成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意外的刺杀 韩松氏回来,东王府便有主持大局之人。 她回来先见了韩健,便与韩健一起去看法亦的伤势。有韩松氏在旁,法亦不能拒绝韩健相见,韩健进到屋里,发觉一切如旧,连法亦也很憔悴,尽管这几天他已让府上的人炖了不少补血了调理的汤药。 韩松氏跟法亦寒暄几句,便说不想打搅法亦休息,拉韩健告辞离开。自始至终法亦都没正眼看韩健一眼,韩健除了心里感慨,也没什么怨言,不管怎么说法亦也是为了保护他而受伤。这份情义就算不是出自男女之情,他心中也无憾。 “健儿,你师傅这几日养伤,还是少过来走动了。眼看十天期限将尽,你也早些作出安排,免得到时候生乱子。” 看到韩健和法亦都无大碍,韩松氏也放下心来,开始紧张起女皇的事情。 “那二娘可有寻到陛下的下落?”韩健问道。 韩松氏微微摇头,将这几日来找寻的情况说了。尽管她们根据韩健的消息,到了江都附近的道观找寻过,却没有女皇的下落,韩崔氏仍旧在找寻,试着用最后几天找到。 “可能是你得到的消息……不准确。”韩松氏最后说道。 韩健没答话,在他看来,并非是消息不准确,而是女皇有意藏身不让人找到。以女皇的智慧和谋略,留在江都周边半年多都没被人发觉有异,现下就算是刻意去找。也不会那么容易。 “二娘先回去休息,我还有些公务上的事要处理。今日准备送南齐使节回去,要到晚上才回来。” 韩松氏听韩健说到公事,轻轻一叹道:“那你早些回来。” 韩健点头,心情不佳离开。 本来已经因为女皇的事烦忧,现在又加上刺客和法亦受伤的事,再是去见阴险狡诈的朱同敬,他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心情。 不过好在朱同敬在江都得胜之后也知情识趣,不会没事来烦他,现在韩健要送朱同敬回南齐。朱同敬心中早就巴望不得。 等韩健和朱同敬在驿馆会面。朱同敬除了客气几句,连一些阴阳怪气的话都省了。韩健亲自跟朱同敬谈了一些两国友好的事,递上国书,朱同敬一行便要动身启程。 本来韩健还准备为表郑重。亲自送南齐使节出城。但最后一想也觉得无趣。便将送客的事交给朝廷礼部的人去做。 等一切都忙活完。还不到日落黄昏。本来韩健应该早些回府,却因为心中被事情缠扰,没什么心情。便在江都城里走走,静下心来。 洛阳的乱局一天天恶化,不够那也跟江都无关。韩健本想静下心想想江都一地的规划,后面怎么休养生息。但想着想着,便不由想到法亦身上去。 韩健立在街道上,身前身后都有不少侍卫跟随,为了防止有刺客再行刺,东王府的刺客已经随时如临大敌。 “易布库使现身在何处?”韩健突然问旁边的侍卫道。 “回少公子,易布库使……在武安所内。” 韩健点头,道:“去武安所。” 本来韩健也不知该去何处,但他想到,易蝶追查乱党多年,可能知道乱党在江都的一些藏身点。有易蝶帮忙,或许会寻到左谷上人和柯瞿儿师徒。当下韩健只是想把一些事解释清楚。 武安所是江都城里军政管理的衙门,本身是几个衙门的合称,但当下兵部和东王府的军所同在,使得这里也人流复杂,武安所也特指总衙门。 易蝶身为布库使,是慎刑司中官员,而且是朝廷密探。她在武安所,主要是负责情报搜集方面的事,因为她是刚回到江都,也是刚接手这方面的事,很多时候她也不需要亲自露面。 韩健是在武安所旁边的客栈见到的易蝶,虽然武安所内有衙差和普通官员的“宿舍”,但易蝶身为女子,住在武安所内不合适,她便临时将住所设立在隔壁的客栈之内。 韩健到时,易蝶亲自下来迎接上楼,进到屋里,韩健发觉屋子里布置的没有军人那种干净整洁,反而是布置的有些像是婚房,到处都有一些小摆设和装饰,这与平日里他所认识的易蝶不太相同。 “没想到客栈之地,也有如此清雅的居所。”韩健四下打量一番,说道。 易蝶行礼道:“殿下说笑了。这都是属下一些习惯,走到哪……不想太亏待自己。不知殿下找寻属下所为何事?” “当然是为陛下,易布库使可有消息?”韩健问道。 易蝶微微摇头,道:“还以为殿下有陛下消息,是来通知属下。” 韩健坐在椅子上,易蝶只是立在韩健身前五尺开外。韩健打量易蝶一眼,此时的易蝶一身女皇,并不显得有多干练,却好似一名闺中妇人一般带着几分慵懒。不过韩健眼睛很尖,进门时候便发觉床榻的角落里有个包袱,说明易蝶要出远门,只是被他的到来打搅。 “易布库使,本王有件事问你。你可知道乱党在江都之内,可是有据点?”韩健道。 “殿下何故要问此事?还是陛下怀疑,殿下被刺杀之事,与乱党有关?” 韩健道:“看来易布库使已经知晓城中刺客之事。” 易蝶笑道:“当日之事闹的纷纷扬扬,这几日五城兵马司又调度兵马,属下怎么也会猜到。” 韩健道:“那本王便实话实说,是乱党左谷上人来刺杀本王!” “啊?”易蝶显得有几分难以置信,道,“左谷上人……可是个厉害的角色,殿下竟能化险为夷,这也实在是……可喜可贺!” 韩健听易蝶说话很别扭,好似有些慌乱而无章法。在他眼中,易蝶可是朝廷中一个“狠角色”,一个女子,当细作混在乱党中多年,帮女皇办事,何等气魄? “还有一人,便是易布库使的一位好姐妹。”韩健补充道。 “殿下说的是……柯瞿儿?” “嗯。”韩健点头,“易布库使可是能为本王找到此人?” 易蝶躬身道:“殿下不是不知,属下已经脱离乱党,不再打探乱党消息。本身,柯瞿儿和她的师傅左谷上人也并非普通乱党,她们行踪便是乱党中的魁首也未必知晓。属下一介外人,轻易岂会打探到?” “看来易布库使不想帮本王这个忙。”韩健起身道。 “殿下且慢。”易蝶突然道,“虽然属下找不到这两名刺客……不过属下却听闻,她们师徒近来似乎引起江湖上的仇杀,不少人在找寻她们……不知这消息对殿下是否有用?” “江湖仇杀?”韩健皱眉道,“你详细说。” “是。属下听闻,近来江南一些乱党想借机谋反,联络了一些江湖的帮派,在南朝有所察觉镇压之后,便有一些乱党逃到北方来,得到左谷上人的庇护。之前听闻左谷上人要刺杀南朝国相谢汝默,不过后来又没了风声……至于柯瞿儿,属下近来并未听闻过她的一些事,但近来却有人说,她曾在江都出现过……” 韩健冷冷打量着易蝶,易蝶这些话,明显是有所隐瞒,一些事也是似是而非,根本是在跟他绕弯子。 “易布库使,能捡重点说?”韩健冷声问道。 “属下猜想,这对师徒前来江都,似乎并非是为刺杀殿下您,而只是干扰试听,其实……是想刺杀南朝的某人!” 南朝的某人? 韩健一想,便脱口而出:“朱同敬?” “是。”易蝶点头道。 韩健心中一怔,现在朱同敬刚出城不久,相信到晚上之前也走不出二十里路,要是左谷上人和柯瞿儿去刺杀他,那朱同敬十有**要死翘翘,毕竟朱同敬好似丧家之犬一般回去,随他而来的随从有几百名,回去时候随从不过几十人,再加上一些东王府派出护送的侍从,加起来也不多。 这些人,面对武功卓绝的左谷上人师徒,根本形不成什么抵抗,偷袭之下,朱同敬能保住命就怪了。 “她们试图为何要杀朱同敬?就因为江南有叛乱?” “这个……属下并不清楚。”易蝶道。 韩健来不及再详问,现下这时候,朱同敬死在江都地面上,就算是不是东王府干的,别人也只会这么认为。朱同敬暂且是联系江都和金陵的纽带,在韩健看来,就算朱同敬该死,也不能死在江都地面上。 韩健没再多问,直接带侍卫离开客栈,转头便进了武安所内。 在武安所内,韩健调集了城中一些兵马,随他一起出城追赶南齐使节一行。 韩家当下也并非十分迫切保护朱同敬,他想的是,先找到柯瞿儿。在他心中,朱同敬死活的重要性根本比不上柯瞿儿对他的误会。 韩健带兵马出城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 韩健这次是匆忙出城,调动的兵马也不太多,却也有三四百骑。而且都是江都戍防军队中的翘楚。 一行一路向南,径直往城南二十里外的驿馆赶去。距离驿馆还有两三里,便见到驿馆方向火光处处,像是被人纵火,连同周围的林地也都未幸免。 第三百八十四章痴男怨女 当看到火光,韩健便感觉是晚来了一步,朱同敬可能已葬身火海。 可当韩健带着人马到了驿馆之下,却才发现朱同敬还好端端活着。火光映照下,朱同敬与几名随从在仓皇逃命,而一名英姿飒飒的婀娜身影,正在挥剑追赶这一群丧家之犬。 那身影,分明便是柯瞿儿。 韩健找寻不到左谷上人的存在,心中不确定是左谷上人没来,还是在周围没有现身。当下韩健不由分说,直接策马上前。 本来火烧房屋和树木的声音,以及房屋倒塌的声音已经不小,再加上驿馆周围火光一片十分明亮,以至于骑兵杀到近前,柯瞿儿才察觉到危险。 柯瞿儿接连斩倒了几名南齐的随从,正要抽身而去,这时候韩健已经策马上前距离她不到二十步距离。 柯瞿儿恨恨地打量韩健一眼,转身便要走,这时候韩健突然借着马匹的冲力,从马匹上一跃而下,直接朝柯瞿儿身上扑过去。柯瞿儿没想到韩健会这么“玩命”,以她的经验来看,这么奋不顾身扑过来,要是她闪开没有被韩健扑到,少了那层缓冲力,韩健不摔死也会摔个半死不活。 “哼!”柯瞿儿本来能轻松避开,双腿却也好像是僵直了一般,别过头好似是等着韩健扑过来。 她借势被韩健扑倒,如此也化解了韩健巨大的冲力,韩健死死抱着柯瞿儿,两人在地上滚了两滚。韩健才从地上爬起来。 “捉拿刺客!” 别人眼见韩健的“威武”,还以为是韩健武功高超以这种方式来擒获刺客,纷纷上前要拿下柯瞿儿。 韩健从地上爬起来,喝一声:“让开!” 一群侍卫这才有些莫名其妙退到一边,不过韩健和柯瞿儿周围,已经被侍卫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 “没事吧?”韩健紧忙去扶柯瞿儿,柯瞿儿一脸愤然从地上站起来,刚才那一下,虽然她自己没受伤,却也是为帮韩健被撞的不轻。 从地上站起来。她头拧向一边。连看都不看韩健。 “东王真是好武功。”这时候朱同敬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浑身灰黑一片,脸上却带着凄惨的笑容赞美道。 韩健和柯瞿儿听到朱同敬的“废话”,都转过头打量着朱同敬。柯瞿儿愤愤然便想捡起地上的剑重新刺过去。却被韩健一把抱着她。 朱同敬本以为东王府的随从已经制住了刺客。却没料到韩健和柯瞿儿的态度,好似不是敌人,倒好像是盟友。这下令他大惊。不过见韩健拦住柯瞿儿继续要杀他,他才松口气,不过也紧忙躲到一边去了。 “走,到一边说话!”韩健对柯瞿儿喝一声道。 柯瞿儿看着韩健,脸上一委屈,眼泪便不住流下来。 韩健夺过她的剑,扔在地上,拉着她的手往人群外面走。 侍卫一个都不敢上去阻拦,虽然都知道这女人是刺客,不过见到韩健拉着她的手,也都能猜出事情不简单。谁上去阻拦那就是造次。 韩健拉着柯瞿儿远离了火场,这时候东王府的侍卫临时扎了帐篷起来,对于这时候的军人来说,扎帐篷是最基本的工夫,一个大帐也用不上盏茶的工夫便扎好。 “进去!”韩健推了柯瞿儿一把,柯瞿儿进到帐篷里面。韩健对外面的侍卫交待几句,不许他们进去打搅,他也进到帐篷里。 帐篷里,只点着一盏桐油灯,很昏暗。灯影绰绰中,柯瞿儿梨花带雨的脸也显得更加凄美。 “你……还来做什么?是想阻止我们杀那个姓朱的?” 见韩健进帐篷,四下无人,柯瞿儿终于难忍住,带着质问的口吻冷声道。 “瞿儿,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为了你来的?那个姓朱的死不死,与我何干?”韩健道。 “那你让我出去杀了他……” 说着,柯瞿儿便好似赌气一般往外走,却被韩健一把抱住。柯瞿儿在韩健怀里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却是背对着韩健,脸上泪痕清晰尤现。 韩健抱着柯瞿儿,半晌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时候应该让柯瞿儿冷静下来。 两人从开始便是敌非友,她们也是在长久共处之后才逐渐产生感情。柯瞿儿说到底也是江湖习气,有一颗想要安定下来的心,却终究被一些事烦扰,本就想留在江都安心当一个小女人进东王府当个妾侍安度一生,却被韩松氏和韩崔氏的话给逼走。 半晌之后,柯瞿儿的情绪总算有所好转。 “瞿儿,我已经知道了我二娘和三娘去找你的事。你要相信,那并非我的本意!”韩健道。 “那又如何?我行走天下,是桀骜不驯的野马,你我根本并非同路人!”柯瞿儿负气道。 韩健将手攥的更紧,道:“你不知道我就喜欢驯服野马?” 柯瞿儿本来一股恼恨,听到韩健这般话,什么都不顾,转身就开始用拳头往韩健怀里砸,却也只是小女儿家心性。韩健也不躲闪,便硬生生受着,直到柯瞿儿打的累了,才停下来,韩健突然吐出一口血,把柯瞿儿吓了一跳。 “你怎么……我没使力啊!”柯瞿儿一脸惊讶,她刚才也是挺恼恨韩健,便打了韩健几下,但她自问自己刚才的用力虽然重了些,但还不至于将韩健打出内伤来。 韩健知道自己的内伤是因为当日法亦打出来的,加上刚才他那么奋不顾身已扑,才落个内伤吐血的地步。 “没事。”韩健擦口血道,“可能是刚才下马的时候……不小心……” 柯瞿儿怒视了韩健一眼,愤愤道:“你那是下马?” 想到韩健当时从马上一跃而下的模样,那完全是不要命。本来柯瞿儿还是很生气,但想到韩健为了抓住她,那般奋不顾身的模样,心中再有恨,也觉得有些太冤枉了韩健。毕竟当初要逼走她的也并非是韩健。 韩健也没想到自己完全失算的从马上跃下,再加上原本就受的一点内伤,能产生这么好的效果。本来以为柯瞿儿不会轻易回头,现在却这么轻松将柯瞿儿“摆平”。 “瞿儿,这还不是都为了你?”韩健趁机再上前抱着柯瞿儿,勉力一笑道,“知道你的下落,我便不顾一切过来了。咳!” 咳一声,又是一口血。 “别……别说了。”柯瞿儿心疼地看着韩健道。 韩健心中欣慰,虽然柯瞿儿自尊心强,但说到底是耳根子软,之前几次柯瞿儿因为他吃醋,也都是被他几句话给劝过来。大概之前柯瞿儿不想见他,也是跟左谷上人对她说的话有关。柯瞿儿灰心失望之下,又觉得韩健现在是成家立室之人,便不想再见到韩健,直到左谷上人要杀韩健,她才忍不住露面。 “瞿儿,跟我回去吧。别再理江湖上的事,我已经跟姨娘们说好,接你进门。她们不会再有反对。”韩健道。 “不……不行。”柯瞿儿在韩健怀里靠了一会,直起身道,“师傅她老人家……很快便过来,我……我要走……” 韩健一把拉着想走的柯瞿儿。 却在此时,外面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韩健马上意识到可能是左谷上人杀了过来。 韩健当下拉着柯瞿儿走出营帐,到营帐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的熊熊大火,而在火光映照中,左谷上人几下便刺伤了几名侍卫,其余侍卫不敢近前,只是将左谷上人围住,想一步步拖垮左谷上人将其拿下。 “住手!”韩健喝道。 侍卫们听到韩健的呼喝,登时停手,却未让开,都警惕打量着左谷上人。虽然这些士兵并未在当日左谷上人刺杀韩健的时候在场,但在见到这女人的卓绝武功之后,也知道大概便是当日刺杀韩健的刺客。 “师傅!” 韩健还没说什么,被韩健拉着手的柯瞿儿便轻唤了一声。 “瞿儿,过来!”左谷上人看到自己的徒弟被韩健抓着手,心中便猜想到几分,喝一声道。 “我……”柯瞿儿听到左谷上人的话,虽然未马上上前,却也将韩健抓着的手抽了回去。 韩健道:“上人,我与瞿儿乃是真心,您是她的师傅,便也是我长辈。还请到里面说话!” “哼!”左谷上人轻哼一声,道,“想为你师傅报仇,只管来!” “晚辈怎敢造次?你们让开,让上人过来说话!”韩健对侍卫喝道。 在场的侍卫虽然都是军人,军人以听令为使命,但现下,韩健却好似下达了一个错误的军令。她们都很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可能是刺杀东王的刺客,要是让她接近了东王,且东王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要背负罪过。 “不必了。”左谷上人立在远处,突然挥剑朝韩健刺过来,韩健不由分说,先挡在柯瞿儿身前。柯瞿儿也没想到自己的师傅还是没放弃杀韩健,情急之下韩健挡在自己面前,心中着实难过,便一把抓着韩健,反身又挡在韩健身前。 在空中的左谷上人,神色也是有稍微的变化。她显然没料到这个“痴男怨女”会这么“礼让”,本来她还想直接杀了韩健一了百了,但她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到韩健身前,尽管柯瞿儿当着韩健,韩健仍旧被一章击退。随后,左谷上人一把抓着柯瞿儿的手,好似拐带一般,将柯瞿儿挟持而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礼佛(上) 当左谷上人出手将柯瞿儿给挟走,在韩健心中,这个女人已经跟破坏年轻人幸福的老巫婆相提并论了。 韩健看着柯瞿儿被左谷上人挟持住,留下那伤心欲绝依依不舍的神情,很希望自己武功天下无敌,上去将柯瞿儿抢回来。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只能望而兴叹。 因为韩健没有下令追杀,左谷上人轻易带着柯瞿儿远遁。韩健立在远处,感觉心中有些不好受,却也知道,只要柯瞿儿的心结解开,这个小妮子迟早还是会找机会回来与他相见,还是会投入他的怀抱。 “少公子……” 侍卫见刺客已经走远,过来行礼,向韩健请示下一步的动作。 韩健收回精神,跨步往南齐使节的营帐方向过去。 到了南齐使节营帐,却见朱同敬一脸灰头土脸正在用毛巾擦拭脸上的灰尘,见到韩健,朱同敬定了定神色,过来行礼。 “朱上师可有大碍?”韩健打量了一下朱同敬,冷声问了一句。 朱同敬笑道:“托东王您的鸿福,本使还保得一条性命。东王,敢问一句,今日前来刺杀在下的,可是乱党?” “朱上师何必明知故问?” “在下只是奇怪,这些草莽中人,本也是魏朝大敌,怎的……东王似乎与其很熟稔,听闻,刚才东王还有意放她们离开?”朱同敬眯着眼,一脸古怪神情说道。 韩健不想跟朱同敬解释什么。冷声道:“朱上师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如今有乱党想对朱上师你不利,这一路南归,朱上师保重。” “东王也保重。”朱同敬想起刚才逃命的紧要关头,要不是韩健“舍命相救”,他可能已经做了剑下亡魂,不由有些心悸。 韩健转身而去,到了营帐外面,示意留下一些人手继续护送朱同敬离开江都地界。同时也特别点明,只要朱同敬离开了江都最后一座城镇,他的死活已经跟江都无关。就算朱同敬死在边荒地带。那也是他自己倒霉。 交待完事情,韩健匆忙回江都。等韩健回到东王府,已经是三更半夜。 韩松氏却仍旧在等韩健回来。 “健儿,你如此匆忙出城。可是城外发生了什么事?”韩松氏见到韩健。又见韩健身上脏兮兮的像是发生一场恶斗。紧忙上前问道。 韩健将柯瞿儿的事大致一说,韩松氏这才微微点头道:“只要健儿你别怪二娘便好。” 韩健知道韩松氏做什么事也都是为了东王府考虑,虽然韩松氏偶尔还是会有些迂腐。有等级观念的成见,却也是诚心实意帮他。他也没什么要见怪的地方。 “二娘,没什么事,我先回房去了。”韩健想着房里的娇妻,便要早些回去。 “健儿,眼看快要到十天的限期,你怎的不着急?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定策,即便陛下不回来,也知道如何处置?”韩松氏有些关切道。 韩健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有些事强求不来,就算陛下不归,江都始终还是江都。” 韩松氏略微一怔,考虑了一下韩健的话,她听出韩健的话中带着几分敷衍。不过当下的情况,她的确也没更好的办法。 “健儿你先回去,别让欣儿等急了。我给你三娘去信,让她加紧人手再将周围的道观找一找,应该会有消息。” 韩健微微点头,直接回房而去。 本来韩健以为自己很晚没回来,顾欣儿和雯儿已经睡下,到了内院,见到值夜的丫鬟才知道二女仍旧没睡在等他。 韩健到了自己的睡房外,里面还点着灯,打开的窗户旁,见雯儿在不断打着哈欠,显然已经很困顿。而顾欣儿则是在写写画画。 韩健打开门,雯儿惊喜叫一声:“少主终于回来啦!” 说着,蹦蹦跳跳过来拉着韩健的胳膊,好似是活缓过来。顾欣儿也走过来,婷婷施礼,帮韩健解下外衣。 “欣儿,怎的还不睡?这么晚了,我毕竟有些公事会缠扰。”韩健心怀歉意道。 顾欣儿一笑,旁边的雯儿插话道:“欣儿姐姐说了,既然今日少主会回来,我们就不能提前睡,这是妇道……” 韩健拉着顾欣儿的手,心中除了歉意,还有一股温情在。 得妻如此,韩健也知道本不该再有邪念,可终究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别的女人。这令他有种负罪感。 韩健一把抱起顾欣儿,顾欣儿被如此偷袭,惊呼一声,不过韩健已经不由分说将她抱上床榻。旁边的雯儿兴高采烈拍手,韩健却指了指窗户,雯儿吐吐舌头,知道要做“大事”首先要避人耳目,便紧忙过去将窗户关上,关窗时候还吩咐外面值夜的丫鬟回去休息,不许她们靠的太近。 等她回来,韩健已经跟顾欣儿缠绵一处。雯儿不甘示弱,解了衣衫便钻上床。 …… …… 三天时间,转瞬即过。 很快便到了当初订立的十日期限。这一日早晨,韩健刚起来,便有侍卫来报,说是朝廷的官员从天亮前已经在往城东的公馆聚集,意思是要见女皇出来会见朝臣。 “健儿,你三娘昨日才来信,说是尚无陛下消息,看来……你只能自己应付。”韩松氏亲自到内院来见韩健,忧心忡忡对韩健说道。 韩健拍拍韩松氏的肩膀,示意让她放心,这时候顾欣儿走出来,虽然她感觉出韩健这些日子心里有心事,韩健不说她也猜不出。这时候听韩松氏说,她才知道原来这半年以来,女皇并不在江都。 韩健没有吃早饭,便与韩松氏一起到了城东公馆。 东王府一行到的时候,整个城东公馆之外已经熙熙攘攘全是人,不但有朝廷官员,也有不少东王府的官员。因为女皇一直称病不见人,她的安危成为当下江都上下最关心的事。尤其还是在洛阳一直陷入动乱的情况下。 “东王,您可算来了。”韩健刚站定,林恪便擦着冷汗过来见韩健。 本来他自以为可以控制大局,但现下局势已经超出了控制范围,若是一会这些官员见不到女皇,鼓噪一起,再一闹事,指不定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林恪大致也能猜想,一旦这些官员闹事,东王府一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也很难和平收场。一旦闹出事,死几个人都是小事,很可能是东王府跟魏朝朝廷彻底决裂。而魏朝朝廷暂时只是挂名在东王府之下,名存实亡,再出这种事,魏朝朝廷也将不存了。 “林尚书,都是你干的好事。”韩健冷声道。 “东王……还是看看如何收场。”林恪有些紧张道。 这时候顾唯潘和其他朝廷的几名重要大臣才过来,问询关于女皇病情的问题。 “陛下的病,是否还未痊愈?”顾唯潘上来便问了一句。 韩健知道顾唯潘是在明知故问,这时候女皇根本就不在江都,顾唯潘是很清楚的。他这么问,只是想给韩健找个台阶下,到时候说女皇的病情未愈,可以继续拖延。 但韩健清楚,眼下这情势,要再拖延已经很难。若是再以女皇病情来拖着不见人,这些大臣肯定会群情激奋硬闯。 韩健侧目看了林恪一眼,道:“林尚书,令侄女如今在何处?” 林恪稍微一愣,心说人不是前些日子就被你遣返回去了,现在还问? “啊?这个……人,正在府上……” “那陛下的病情,她可有言明?”韩健继续问道。 “这个……”林恪头上冷汗涔涔,韩健这明显是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他当下根本不知如何应答。 说女皇病情转好,那这些人都会要进去见女皇,说病还没好,这些人还是会进去见。左右不讨好的事。 “下官……实在不太清楚。小侄女或许医术不精,未能令陛下病情痊愈,还请东王殿下赎罪。” 林恪这一说,旁边的大臣一片哗然。 林恪说的好像女皇的病情仍旧没有好转一般,这些人岂能轻易罢休? 一名老臣喝道:“林尚书,你这是何等意思?你找来的大夫,说是十天之内能将陛下的病治好,现在治不好,可是要治罪?” “对,治罪!”旁边的人跟着附和。 林恪心中叫苦,这时候也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韩健。 韩健突然抬手示意,让众人冷静下来。 “诸位,陛下现在,的确不在寝宫之内。”韩健朗声道。 这一下,不但是周围的人哗然,连一些知道内情的人也意料不到,韩健居然会如此“实话实说”。 “东王,您这是何等意思?陛下不在寝宫内,难道如外界所传的一般,被你们东王府给软禁?”有的大臣直面相问道。 “东王府可不敢做如此僭越之事。”韩健冷声道,“陛下近日病情大有好转,便时常出来走走,为了避人耳目,从来都是低调独行。如今,陛下正在参禅礼佛,不太方便见人。” “啊?”在场之人再次哗然。 “健儿,你在说什么?”韩松氏上来拉拉韩健的衣袖,低声提醒。 在韩松氏看来,就算是找借口,也不能找不靠谱的理由。魏朝历来禁佛,这是人所共知的事,韩健居然说女皇在参禅礼佛,那不就跟明摆着告诉这些人,他是在信口开河一般? 第三百八十六章礼佛(下) 旁边马上有大臣质疑道:“东王,你说陛下在参禅便是在参禅?这种话,说出去谁信?我们要进去见陛下,不见到陛下,休想让我们离开!” 随着这一声号召,不少人群情激涌。本来一些还算是中庸的人,听到韩健如此“拙劣”的借口,也都觉得是在被东王府戏弄,一时头脑发昏,也跟着叫嚷起来。 这一叫嚷,令在场一人特别着急。不是顾唯潘,反而是林恪。 林恪是少数清楚内情的人,知道女皇不在江都。现在不管韩健说什么,他都觉得稳定为第一要务,一生乱,吃亏的不是东王府,而是朝廷这些官员。 东王府最多将闹事的官员全部拿下问罪,之后可以继续谎称女皇生病,朝廷到底有没有真正洛阳派系的人已经无关紧要。 “诸位不信?”韩健突然高喝问道。 “不信!”有很多官员站出来,若非韩健周围都是东王府侍卫,他们早就扑上来跟韩健拼命。 韩健微微点头道:“既然诸位不信,那就找几个人,随本王去见见陛下。但因为陛下有所言明,不能有人随意打扰,因而去的人也不能太多,顾太傅,林尚书,你们便找几个人同行罢。” 韩健说完,转身往回走。 顾唯潘和林恪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不太清楚韩健的用意。 他们很清楚当下根本不可能找到女皇,而韩健又让他们找几个人同行去见女皇。心说难道是韩健又准备演原来那处,隔着屏风说几句话,蒙混过关? 顾唯潘很谨慎,不知道怎么该怎么选同行的人。而后面的官员,个个都不准备落人之后,都想亲眼去求证是否能见到女皇才甘心。林恪本来打算找几个老成持重知情识趣的人同行,但选了半天,没一个领情的,都是要亲自去看。 “东王,您这是……”林恪过来跟韩健诉苦。道。“这人……实在不好选。” “不好选那就一起去,不过,进去的人不能太多,也不得喧哗。谁喧哗。就是对陛下不敬。那本王也无法姑息。”韩健冷声道。 林恪赶紧将韩健的意思转达给那些官员。听到韩健如此说,朝廷的官员才稍微平静了一些。本来有些想混在其中挑拨离间的,当下也不敢多说什么。都想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很快,城东公馆之前已经全然安静下来。 韩健上马,策马在前道:“走。” 这时候众官员才随着韩健的马,声势浩荡往城西的方向而去。 韩松氏很着急,不知道跟韩健怎么说,这时候韩健又完全不跟她沟通。她也治好先进了马车里,随着队伍一起往城西的方向走。 等一行到了城西外城的郊外,韩健的马突然停了下来。随之一大队的士兵出来,一片空地给围了起来。 情势登时紧张起来,林恪一看,周围是一片林地,根本没什么佛寺和参禅的地方,心说难道东王府准备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大开杀戒? 林恪正惶惶不安猜想着,韩健已经跳下马,顺带将佩剑抽了出来。 “东王……好说话,先消消气。”林恪赶紧上前说和。 韩健冷冷打量了林恪一眼,道:“林尚书,您这是何意?” 林恪凑过来,低声问道:“东王,有话好好说。这些人……也都是魏朝的栋梁,东王就算用不上,也未必需要……斩草除根!” 韩健冷笑道:“林尚书认为本王是准备杀人灭口?这一路过来,多少百姓尾随?本王就此杀人,岂不是令天下人唾骂?” “那……东王殿下您……”林恪一脸不明所以问道。 “那边不是有间道观?”韩健指了指密林深处。 林恪顺着韩健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树林之后,似乎有院墙。定睛看清楚,的确是道观的布局,但并非是之前韩健所说的佛寺。 “东王殿下是说,陛下……在道观内?”林恪心中一喜,心说难道真是找到了? “谁说外表是道观,里面就一定是?说不定,里面是间佛寺呢?”韩健突然讳莫如深的说了一句。 林恪听的一脸茫然,他毕竟是洛阳人,并不太清楚江都一地的情况。 江都地处长江以北,已经很靠近崇尚佛教的南方。在江都城内,一直不乏信佛之人,本来江都也根据魏朝的法典来禁佛,但在韩松氏理政之后,因为韩松氏宽厚,有些妇人之仁,禁了一段时间的佛草发现难以禁止,百姓之间怨声载道,便将禁佛的事暂且放下。 这使得江都城内,始终有佛教之人在传播教义。而一些秘密的佛教地点,通常可能在某个家祠中,或者是道观内,挂羊头卖狗肉的事也是常有。而韩健所指的道观,其实内部也是一间佛寺,偶尔佛家节日的时候,这里也会香火鼎盛,只是平常时候少有人来往,毕竟拜佛在魏朝也是明令禁止的事,很多人还不敢明目张胆去做。 “走。”韩健提着剑,走在前一步,而侍卫也早就提前开好路。 林恪想了想,回头看了顾唯潘还有其他的朝廷大臣,虽然不明就里还是跟在后面。 其余大臣也都跟着,一行到了道观门口,走在前面的韩健也停了下来。 “谁再喧哗,休怪本王剑下无情!”韩健冷喝道。 在场安安静静,道观的门关闭着,根本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韩健走上前,敲了敲门,没任何人应。 韩健突然不剑插进门缝里,居然开始撬门。 外面的官员一看韩健一本正经在用剑撬门闩,都有些吃惊,但又不清楚韩健在搞什么鬼,只好先观望。 韩健费了半晌的事,才将门给撬开,随着吱嘎一声道观的门打开,院子里的情况也映入众人眼帘。 院子里一口大的香炉,上面燃着不少的焚香,众官员这才知道原来口鼻中所闻的是香炉的味道。道观之内安安静静,好像一个人都没有,韩健走到里面,又停下来,转身对众官员示意,让他们等在外面,只允许少数几名官员,还有韩松氏一起进去。 韩健在院子里驻足一会,轻轻叹口气,才继续往前走,后面几个人随着韩健脚步到了厅堂前,往里一看,才知道里面并非是道观,而是一尊金身的佛像。几名身着僧衣的比丘尼正在参佛,众人这才知道这里是一座庵堂。 韩健跨步到庵堂之内,里面参佛的几名比丘尼仍旧背对着门口这面。不过随着韩健的临近,一些人已经听到动静,起身查看,而唯独最前的一人,仍旧跪坐在地,一边念着佛经,一边敲着木鱼。 最前的一人,从背影上看便知道是一名女子,不过却是身着灰色僧衣,头上带着帽子,不过从帽子的边缘隐约可以看见黑发,也就是说这女人是没有剃度的。 这比丘尼,似乎念经也比别人专注,而韩健停下脚步之后,其他人更不敢上前打搅,只能等这比丘尼先将佛经念诵完。 此时庵堂之内的氛围有些古怪,除了那比丘尼,其余比丘尼都已经站起身来整齐立在一边,单掌合十口中念着佛号。而韩健则是提着剑立在门口方向等候,韩健身后的人则不时再探头看着前面,想看清楚。 直到一炷香的工夫后,那比丘尼将佛经念完,才缓缓站起身来,转过头露出面容,除了韩健和韩松氏,其余之人已经全部跪倒在地,口中宣着“吾皇……” 韩健打量着眼前的女皇,已经是半年多未见,面部轮廓清晰如旧,只是芳华面容中带着一股领悟世间万事变化的沧桑感,立在那里,不怒自威,却也有了几分超脱于世俗之外的仙风道骨。 美丽如旧,韩健心中也心生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臣参见陛下。”韩健只是躬身行礼。 而韩松氏也紧忙欠身行礼。 女皇略微摇头,好似对韩健的到来有些无奈,但也很坦然面对,将沐浴交给一旁的比丘尼,缓缓走上前来。 “东王,为何带人来打搅世外之人的清修?”女皇开口,声音和缓问道。 韩健听女皇连“朕”都不自称,可见女皇是真心放下。此时韩健心中除了感慨,也无话可说。 随之,女皇打量了一下韩健身后的一众人,道:“起身吧。” 这时候顾唯潘等人才从地上起来,而一些矫情的老臣却不起身,在那里不断擦着眼泪哭诉,一边表达对女皇的“思念之情”,一边说着当下洛阳周边的境况,像是在诉苦,却是在催促女皇出来主持大局光复洛阳城。 韩健没有跟这些大臣“同流合污”,而是立在一边看着这些人“演戏”。 韩松氏过来,有些惊讶问道:“健儿,你怎的……知道陛下在此?” 韩健微微摇头,道:“之前我也并不清楚,是这几日,才得到确切的消息。谁又会想到,陛下藏身在江都城内,而且便在江都城内的一所佛寺之中?” 韩松氏叹口气,事情的确有些超出想象。以她对女皇的了解,也没法想到,身为九五至尊的女皇,出身正统的道家教育,竟然会在三十多岁时候开始信佛。而且从她失踪开始,就没踏出过江都城,一直留在江都城内,冷眼旁观江都这半年多来经历的战事。 第三百八十七章女皇回朝 女皇显然对那些老臣的哭诉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敷衍,可一些人仍旧不明就里,简直是当女皇是亲娘一般哭诉不止。到后面,林恪发觉情况不对,赶紧叫几个人上去把几个特别“缠绵”的拉了起来。这一轮的“诉衷肠”才告结束。 “陛下,还请您……回朝,主持大局。”林恪上前行礼,请示道。 这时候顾唯潘和韩健也走上前,作出请示状。但韩健也知道女皇回去肯定会跟他产生权力上的冲突,这也只能算是他的一种姿态。 女皇看了韩健一眼,神情略显复杂。没说什么,却是走在前,却是未将身上的僧衣僧帽摘下,便如此走出道观。 早就在道观外面等候的官员和百姓,见到女皇出来,先是部分认得女皇的官员跪倒,继而更多的人跪倒。道观之前,喧闹声一片,大都是行礼问安。因为没有统一的口号,也使得场面很嘈杂。 “陛下回朝!”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女皇开始往密林外面走,官员和围观的百姓自觉让开一条路供女皇通行。 韩健和林恪等人跟着,女皇突然停下来,韩健等人也不得不停下。 “朕要与东王密谈,其他人走开一些。”女皇转身看了韩健一眼,道。 韩健正愁过来接女皇,根本没有皇撵和衮冕,女皇这么步行回去或者是乘坐普通马车都显得很不隆重。便对韩松氏知会了一句,韩松氏点头。马上安排东王府的人去准备。 这时候,韩健也走上前,立在女皇身后,其余官员和百姓很识相紧忙退后,直到退出百步远,侍卫又将周围给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二人。 韩健躬身行礼,低着头半天,本来他在等女皇的训斥,但半晌之后却发觉女皇只是凝目在远处的山包。看的很入神。 “陛下。不知有何事要问询下臣?”韩健只好提醒女皇道。 女皇长长叹口气,突然问道:“东王,你可知朕的名讳?” 韩健一愣,女皇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么私人的问题?虽然女皇的名字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但随便提女皇的名字。那也是大不敬的罪过。 “回陛下……知晓。”韩健心里惶惶。心想此时的女皇越镇定,越可能预示着异常暴风骤雨。谁叫半年前他曾经“僭越”过一次? “你那说。”女皇幽幽道。 韩健苦笑一声道:“臣不敢。” 女皇斜眼瞥了韩健一眼,那目光好似在说。你还有不敢做的事? “朕姓杨名瑞,十二岁受封宁曦公主,朕曾在上清宫修习时,道号法凌,与你父亲相识之时,年不过十七,十八岁登基,而今已十七载。” 韩健在旁听着,心里琢磨了一下,女皇已经三十五了,论年龄,算不上大,但他也知道,这年头的人都是论虚岁,其实女皇还未过三十四周岁生日。 “东王,你几岁了?”女皇突然问道。 韩健一听便好似是明白,女皇这是在提醒他,两个人年岁差距太大,是不可能“佳偶天成”的。 但年岁大小,根本不在韩健考虑范围之列。韩健心说,我两世为人,论年龄不比你大? “回陛下,臣十八……” “十八岁,不小了,娶亲了吧?”女皇继而问道。 “是。”韩健尴尬一笑道,“臣已娶得顾家小姐,还有南王府二小姐为妻。” 女皇微微点头,道:“嗯。能看你成家立室,朕也心安了,以后要打理好江都的军政,朕也有更多的时间清修佛道。” 韩健听着心里不太对味,一个芳华正茂的女子,虽然是九五之尊,但知道什么是闺中之苦,若是要靠信佛这些事来淡化心中的“魔障”,韩健心想,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陛下乃是尘俗中人,天下系于陛下之身,陛下想抽身,便能抽身的了?”韩健突然问道。 “嗯?”女皇打量了韩健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 韩健的话虽然有些直白,但话中也带着几分佛家禅意,女皇也没想到韩健能说出这般有禅意的话。 韩健续道:“陛下要礼佛,可谓立地便是佛,俗尘之中,只要有一颗佛心,可不必为外事缠绕便可。何必要青灯古佛,远离尘嚣?” 女皇眯着眼打量着韩健,道:“东王,你懂得修佛吗?” 韩健摇头,一笑道:“臣不懂。” “那你说这些,终究不过是你片面之言!收起你的一颗妄心,别再执迷不悟。”女皇神色冷峻起来说道。 韩健语气强硬回道:“臣认为,执迷不悟的乃是陛下。” “你……” 女皇稍微发怒,但又叹口气,好似是感觉出,光靠几句话是劝不动韩健。她也不准备再劝。 这时候,皇撵已经准备好,已经停在密林外面的道路上。因为女皇特别提出要跟韩健说话,因而也没人敢走过来打搅。 “陛下,请回宫。”韩健道。 女皇长叹口气,走在前,而韩健也随在其后。等女皇上了皇撵,韩健则是上马随在皇撵之旁。 东王府的侍卫在前开路,一路上百姓都出来围观,却也没法见到女皇的真容。不过见到东王随在女皇皇撵之旁,江都百姓还是不断欢呼雀跃,这代表着外间的传言不实,东王未做叛臣。 随着皇撵抵达城东公馆,公馆之外围观的百姓更多。女皇走下皇撵,当百姓见到传闻中的女皇乃是一身佛家的行头,都是惊呼不已。魏朝禁佛并非一朝一夕的事,现在连皇帝都是如此行头,那岂不是代表,魏朝禁佛将没有任何意义? 江都毕竟有不少佛教的信徒,他们心中也多有安慰,认为这是魏朝解禁佛教的信号。 信仰自由,在任何时候都是人们所追求的最高精神层次。 等女皇进到行宫之内,大臣已经分门别派按照官品的高低在外面列阵等候参见女皇。而原本朝廷临时的衙所,也作为女皇会见百官的地方。 女皇到江都这半年多时间里,还是第一次公开会见大臣,很多大臣都准备了不少事启奏,而其中最尖锐的自然还是朝廷洛阳派系官员和东王府官员在权力上的争执。 第三百八十八章冷处理 朝廷临时的衙所本来就不大,还分隔出不少的地方作为各部衙门的衙门,以至于总衙门也只有一个厅堂外加一个后厅。 女皇进到里面,首先要换过衣服,而韩健则是除了宫女之外唯一有权力跟她进入寝宫院子的人。 “你们都退下。”女皇对宫女吩咐道。 “是,陛下。”宫女们仓皇退下,而只留下韩健和女皇在寝宫院子里。 韩健老远便可以听到外面大臣的鼓噪,大约都在谈论女皇回来时候的装扮,以及一会如何启奏的问题。女皇也看了远处一眼,转头看韩健道:“东王,你是如何寻到朕的?” 女皇神情很严峻,她显然没料到自己在江都城里藏的这么深,还是会被韩健给找到。 “陛下,臣可否不回答这问题?”韩健看了一眼一身僧衣僧帽的女皇,眼前的女皇装扮有些不伦不类。 “不行。”女皇道,“今日你要说清楚。” 韩健略微一叹,行礼道:“臣是根据消息,寻到的陛下。” “消息?什么消息?是何人给你的消息?”女皇继续咄咄逼人问道。 韩健心想,女皇这么迫切想知道他是怎么把人给找出来的,想糊弄显然已经不行。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说出来对他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陛下当日离开军营之后,半年多时间里,臣的确不知陛下身在何处。”韩健道,“曾有风闻说。陛下曾在江水一代出现过,而且似乎要取道进入蜀地,臣的九娘和一些东王府的细作也早就过去打探,希望能寻到陛下的下落。但后来臣发现,陛下的下落,只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烟雾,陛下并没有去蜀地。” 女皇微微蹙眉,她以为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她也刻意找了人去伪装成她自己,让人以为她真的去了蜀地。而没想到。最后却给韩健察觉端倪。 “那你又是如何发觉。朕没有往蜀地去?” 韩健道:“臣并不知陛下到底是否去了蜀地,只是发觉有人放风,而且似乎在诱导东王府。臣只是凭感觉推断,陛下并未离开江都周边。当时臣便想。陛下出自道门。很可能去道观研修。便跟臣的二娘和三娘说了,她们近来也在朝着这个方向找寻。 直到臣翻看陛下的起居注,才发觉陛下似乎对佛理有所研究。便试着在江都周围一些秘密的佛寺找寻,这才找到陛下的下落。实则偶然。” 女皇没想到韩健会绕这么个大圈把她给找出来,而她自以为可以藏的滴水不漏,最后还是没有逃过东王府眼线。 但她所不知道的,韩健所动用的情报系统的人,却并非是东王府或者是朝廷的情报系统,而是洛夫人的情报体系。正因为这样,就算是女皇暗中派出的人,也没察觉到韩健竟然在秘密找寻她。 “东王真是有心了。”女皇冷笑着说了一句。 韩健躬身,声音却有些强硬道:“臣为陛下鞠躬尽瘁,自然不想陛下有什么损伤。到时候,臣于心难忍。” 女皇听韩健说什么“于心难忍”,分明不是出自什么君臣之义,而是他心中那些“妄念”,冷冷一哼,人也进了寝宫之内。 韩健立在门口,朝远处的宫女摆摆手,示意让她们进去服侍女皇换衣。 此时女皇寝宫之内,女皇的替身已经本转移到别出,女皇也未察觉到里面有何异常。 不多时间,女皇便出来,除了换上一身还算干净的便装,连头发都未盘起,只是稍微扎起来,看上去倒更好似男装的装扮。不过因为平日里女皇在皇宫里也并非时时都是华衣出席活动,女皇便装,只会让人觉得亲民,就算女皇这么出去外面的大臣也不会说什么。 “陛下,请随臣一起到外面见大臣。”韩健道。 女皇神色复杂再看了韩健一眼,似乎并不太想跟韩健这么出去,但她知道,是她给韩健委任了监国的职位,这时候韩健陪她出来见文武大臣也是很正式的礼节。 女皇没多言,走在前面,而韩健则跟在身后,两人到了公馆的正厅,里面几名大臣紧忙行礼请安。 “你们先退下,有何事,朕传你们近来见。”女皇一进门,便表现出她九五之尊的气度,一说话便有种令人难以拒绝的威慑力,一些大臣紧忙要要退下。 这时候女皇突然说一声,“顾太傅,林尚书,你们且先与东王一起留下。” “是,陛下。”顾唯潘和林恪不知道女皇要说什么,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立在一边。 虽然院子里立满了大臣,但厅堂里只有五人。除了女皇和她点名留下的人,还有韩松氏立在一边听候吩咐。 “顾太傅,林尚书,这半年多时间里,朕在养病,你们协同东王抵御叛逆,实在是功不可没。“ 女皇在当首的位置坐下,看着顾唯潘和林恪,称赞了一句道。 顾唯潘这时候有些不太明白女皇说这话的意思,于是他便沉默不言,而林恪则笑呵呵行礼道:“还是陛下洪福齐天,东王殿下英明神武,我等只是在旁帮忙,没帮上倒忙,已是万幸。” 韩健瞥了林恪一眼,林恪这话,好似在恭维他,其实跟骂他没什么区别。林恪话中还藏着一层意思,就是这场战事完全是东王府为主导,朝廷的人想帮忙,也不会被韩健所重用,等于是被晾在一边。 女皇却好似没听出这层意思,点头道:“林尚书过谦了,你找人替朕治病,也是功不可没,朕自会有所颁赏。” “啊?这个……“林恪脸色有些尴尬,什么治病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他清楚,而女皇也很清楚,女皇这么说,等于是认同了东王府之前的说法,便是她在养病。这么说,也是定了一种论调,不把她失踪半年的事公告天下。 女皇又看着顾唯潘,道:“顾太傅,你与东王府结成亲家。朕还来不及恭喜你。” “谢陛下记得老臣。这桩婚事,本就是陛下所赐。”顾唯潘行礼,用中厚的声音回道。 “嗯。”女皇看着顾唯潘,笑着点点头。似乎对自己委任的首辅大臣很满意。道。“顾太傅乃是我魏朝栋梁,朕准备升顾太傅为光禄卿,以示彰显。” “臣不敢当……”顾唯潘老脸一激动。差点跪在地上。 韩健在一旁看,心想这是女皇收买人心的做法。 在魏朝,光禄卿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官,却是文官能到的最高层次,等于是公爵,仅仅在郡王之下,享受的是正二品的爵禄。本来顾唯潘已经是一品官,但光禄卿最重要的,是可以世袭,虽然后代需要降爵,却可以传下去五六代盛宠不衰。 顾唯潘正为自己儿子将来的教育什么的发愁,女皇这么说,等于是给他的儿子将来安排了官品,甚至是他的子孙后代。就算是顾唯潘对这些不看重,也不由很激动。 “顾太傅为百官之表率,也是魏朝脊梁,将来……要好好辅佐东王,打理好军政上的事。”女皇说着,又看了韩健一眼,目光中却带着一些另类的意味。 韩健听这话的意思,难道女皇准备潜心修习佛法,将政事全部交给他? 若是以前女皇失踪时候,女皇将权力交出来,那也是迫于无奈的事。但现在女皇回来,韩健心想事情就没那么简单。无论在公在似,他都是臣,除非他公然谋反,否则权力上,他跟女皇难免会产生争执,就算是女皇有心放下。 女皇没有说任何实质性关于政务上的事,反而是不断问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说东王府如何,甚至是林恪和顾唯潘的家事。 好像是在唠家常。 韩健在旁认真听着,心中却不断在想女皇的用意。这次女皇是被他硬生生给找出来,照理说女皇要是诚心与他为难,便不会跟他会拉。现在女皇回来,而且装作一切都是刚养病出来,大病初愈的模样,已经是在替东王府解围。 “陛下,外面还有百官在等候面见。”韩健实在听不下去,提醒一声道。 “嗯。”女皇微微点头,却长长叹口气道,“朕今日有些累了,不准备见大臣。东王,外面的百官,你先让他们回去,等朕病再养的好些了,再一一会见。” 韩健没说话,一旁的林恪马上道:“陛下不可啊……外面的诸位臣工,早就想陛下痊愈,有很多话,还有很多政事,要向陛下启奏。” “一并留着日后吧。”女皇显得有些不耐烦,道,“林尚书,要不,你去总结了外面大臣要呈奏的事,连同奏本,给朕便是。要是着紧的,可以交给东王来处置,东王在朕养病这半年多来,打理朝政,井井有条,朕对他很放心。” 说着,女皇还给韩健露出个赞赏的神色。但韩健知道女皇这神色有大半是伪装出来的。 “陛下……”林恪跪在地上,也开始学着之前那些老臣一般哭诉。 女皇却站起身,走到门口,外面原本还有些小议论,见到女皇都住口不言。 “你们都回去吧!”女皇朗声道,“朕这些日子,想静修己身,你们有什么事,只管呈奏给林尚书,让他转交给朕。” 外面的大臣除了哗然,也没什么话可说。女皇这么说,等于是女皇也承认了东王府如今在魏朝官场上的主导地位,而女皇所作出的态度,就是对此容忍和置之不理。 虽然有些大臣心中不忿,但现下见到女皇,对他们来说已经达成所愿。至于将来如何跟女皇告状,痛陈东王府这些日子来的“恶行”,他们也明白不急于一时。 也有的大臣会往坏了想,认为女皇这么说,是“迫于无奈”,可能是女皇已经被挟持,知道当下军政大权落在东王府身上,而东王又在场,她就是有心拨乱反正也要等待时机。这时候女皇也给了他们上通天意的渠道,就是把自己的意见总结起来给林恪。 相比于顾唯潘,林恪在这些大臣的眼中更接近于“忠臣”,也很得他们的信任。甚至有些人认为,这次女皇“得见天日”,也是林恪用计策,以十日期限逼得东王府就范。 女皇说完,便要动身往内院走,内院也是她的寝宫。 外面的大臣纷纷行礼,而女皇则是脚步不停。等女皇进到内院拱门,韩健看了仍旧跪在地上的林恪一眼,叹口气。 韩健此时心情也有些不佳。 在他心中,倒宁肯是女皇回来,骂他一顿或者是要治他的罪。但现在女皇好似什么都默认,反而令他感觉不知所措。毕竟当初女皇离开,是因为他的求婚而导致。现在女皇刻意将此事淡忘,只是有意无意提醒他要安守本分,会让他认为,女皇这是准备一场暴风骤雨,准备跟他“算总帐”,而刻意先冷处理,令他感觉放松警惕。 韩健正想着事情,顾唯潘已经将林恪给扶了起来。 这时候韩松氏走过来,对韩健道:“健儿,你先遣散这些大臣,二娘进去跟陛下说说话。” “嗯。”韩健点头。 韩健心想,既然女皇当初自认为是他的“姨娘”中一员,跟韩松氏就是姐妹。所谓姐妹无话不说,只要韩松氏这一进去,女皇能不说当日他造次求婚的事?而韩松氏之前在知道他跟女皇替身有什么的时候,也当即喝问他是否对女皇有“非分之想”,也就是说,两个女人都意识到,韩健心里不甘于当女皇是君主,而是想将女皇当成是女人一般占为己有。 虽然韩健知道,女皇若是将当日之事说出来,会影响他跟韩松氏之间的关系。但这也好过于女皇什么都不说。 韩健先让人将外面的大臣遣散,等外面的院落安静下来,他在厅堂里等了一会,不见韩松氏出来,便先回到东王府。 此时韩健心中也有些不安的情绪,他不知道韩松氏回来之后,会跟他怎么说。到底是骂他,还是置之不理。 第三百八十九章转性 韩健在东王府等了一个多时辰,韩松氏才回来。此时已经是下午,韩健很想知道韩松氏和女皇密谈那么久说了什么,但韩松氏回来,似乎也有些不太想说。 “健儿,陛下这几日清修,你还是别去打搅了。”韩松氏说道。 韩健问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二娘的意思?” 韩松氏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为何韩健会有如此一问,从这表情,韩健便感觉韩松氏似乎是有些事根本就不知道。 韩健续道:“陛下回来,公务上的事,是否去请示?” 韩松氏摇摇头,道:“陛下这次回来,似乎与以前不太一样,总之你还是别去了。听二娘一句,陛下已经不是从前的陛下,至于到底哪里变了,也说不好……” 韩健听韩松氏这意思,倒好像是韩松氏对女皇有所防备一般。 再想象,韩健大概也能理解韩松氏的思维,本来女皇便是一国之主,就算是来到江都,君臣之间也是泾渭分明。但女皇却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连政事都交托出来,已经不符合她的身份和性格,这就难免会让韩松氏想,这时候是女皇有意示弱,准备展开一场权力上的争斗。 既然韩松氏都不让自己去见女皇,韩健自然不会再去造次。他本来就没相好如何面对女皇,对他来说,现在最紧要的是维持江都的平稳,至于女皇回来以后。是跟他针锋相对,还是继续保持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度,那都暂时与他没关系。 不过,韩健心中倒是对林恪产生了很高的警惕心理。 若是女皇是想通过培植一些势力,来跟东王府夺权,那林恪肯定是首当其冲,尤其是当下林恪还充当着朝臣跟女皇沟通使者这么一个任务。韩健想的是先压制住林恪一伙人的野心,令其先乖乖听命,剩下一些闹事的大臣便能安分守己,不敢出来闹。 …… …… 女皇一回来。连续几天都没有见客。反倒是韩健去给女皇请安,几次也未得见。 韩健也问过朝廷那边的人,得知林恪这些日子也没见到女皇。女皇好似一回来便闭关潜修,要不是有东王府的丫鬟在里面伺候着。韩健知道女皇还在。他非以为女皇又“失踪”。 对于女皇再次闭门不见人。外间又还是隐约有所传言。 有人认为,之前女皇出来亮相,是因为东王府暂时将其放出来。其实本身女皇仍旧是在被东王府软禁状态之下。 这次倒是朝廷一边没什么议论。主要是朝廷的人很清楚,女皇现在在寝宫里好端端的,虽然女皇避不见人,但寝宫内外还是偶尔可以过去看看,也发觉东王府并未派重兵来防范大臣硬闯进去见女皇。而安保也只是很寻常的,有几次,甚至有大臣还看到女皇独自在院子里行走,只是隔着一道门,女皇想出去便出去。 女皇回到江都,在江都地方上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同时,整个江北地区,也在猜测着江都下一步的动向。 到七月中,洛阳的乱局已经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叛军已经在洛阳外城以及郊区造成了不小的混乱,而洛阳内城也好似是孤城一般,似乎在等北王军的援军去,但到此时,魏朝的几个势力都在观望洛阳的局势,没有一家出兵去帮杨余解决困局。 洛阳简直是到了无主的地步。百姓流离失所,今日是一群“山贼”来闹事,明日就是一群“叛军”来抢劫。甚至杨余调动了河北路的一些兵马去“勤王”,到后来,这些勤王军也加入了叛军的行列。 洛阳是块肥肉,就算是不能占为己有,外人也对其很觊觎。能抢的抢,抢不走的就烧,烧不完的也要想法设法毁了不留给别人。 杨余只是困守着洛阳的内城,到后面,韩健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内城的传闻。有人说杨余的手下已经叛变,杨余已经身死,其实洛阳内城也是一片动乱。也有人说,杨余已经逃到了外面,投奔了北王府,准备以北王府的力量来维持他正统皇帝的名号。 韩健从洛阳内城得回的消息,是如今洛阳内城一切如旧,除了百姓生活很苦,再是天天巴望着北王军能早点赶到。又都怕去的不是北王军,而是南王府或者是西王府的军队。 乱世之中,人人只求自保而已。韩健很清楚这道理。 随着洛阳时局紧张,迁徙到江都的人更多。 虽然江都之前经历了战乱,但最后得胜的一方毕竟是东王府,现下东王府百废俱兴,正是休养生息准备长远发展的时候。无论是洛阳周边的豪门贵族显贵,又或者是普通百姓,都想找个安定的地方重新安身立命,这时候反倒是江都成为他们最好的选择。 七月二十六,韩健去给女皇请安未得见女皇,他只能先去朝廷衙门那里看看。 此时顾唯潘正忙活着北王府中北部地区接待难民的问题,因为东王府未放太多权给朝廷,顾唯潘忙活也近乎是“瞎忙活”,很多事得不到东王府的准允,就算他是国相,也不能自行拿主意。 “东王来的正好。这些日子,江都之地多了不少流民,在安置上破费周章,你给看看,能否拨些钱粮过去,将流民先安置了?”顾唯潘见到韩健,手拿着江都中北部的地方奏报,跟韩健说道。 “顾太傅想怎做,只管做便好。”韩健随口一句,等于是把安置流民的事暂时交给顾唯潘来负责,这样顾唯潘也有更多的权限去调度东王府一边的资源。 顾唯潘老怀安慰,觉得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韩健坐下来,这时候马上有人过来奉茶,却是之前安置过来当杂役领班的杨秀秀。 “郡主亲自来奉茶?”韩健看了杨秀秀一眼,若不仔细认,还真认不出这就是那个心高气傲的安平郡主,倒好像一个农家女一般,连衣服也都平素的很。 “东王殿下驾临,小女子亲自出来奉茶,有何不可?”杨秀秀笑了笑,好似很适应当下的工作,本来韩健以为杨秀秀对他会心生恼恨,“东王和顾太傅先说话,小女子不打搅,这就先退下。” 言罢,杨秀秀知情识趣离开,韩健琢磨过来,还真以为杨秀秀转性了。 第三百九十章私情大于公义 “顾太傅这几日可有见过陛下?”韩健目光扫了眼杨秀秀离开的方向,转回神色,看着顾唯潘问道。 顾唯潘手里拿着奏本,仔细看了半晌,抬起头来,正色道:“未有。东王可是有事?” “我想跟陛下商量一下洛阳时局之事,也没法见到陛下本人。”韩健叹道。 顾唯潘考虑了一下,说道:“陛下归来之后,性情有所变,我等还是不要打搅陛下为好。” 说完,顾唯潘继续低头看着奏本。 正在韩健感觉百无聊赖,要起身离开时,一名宫女迈着细步而来,娇生生在门口道:“东王殿下,顾太傅,陛下口谕,传两位前去陛下寝宫召对。” 这宫女毕竟原本只是东王府的侍婢,很多事不懂,说话也显得有几分没规矩。 不过对韩健来说,人只要能把女皇的意思带到便可。他也没想到,之前女皇一直不见客,现在却主动让宫女传他过去,还是连同顾唯潘一起。 “有劳。”韩健起身,看了顾唯潘一眼道,“顾太傅,请。” 顾唯潘放下奏本,没说什么,与韩健一同跟随在那宫女身后。 等进到寝宫院子,宫女让他二人等候,而宫女则进去跟女皇通传。 “东王,你可知陛下传召我们是何用意?”顾唯潘突然问道。 “我从何而知?”韩健叹口气道。 顾唯潘道:“一会见了陛下,小心应话才是。陛下近来不在江都。很多事要问起来……你可要想好说辞……” 韩健没说什么,他觉得顾唯潘是在提醒他什么,却也不太敢肯定。顾唯潘毕竟在女皇面前效命多年,是老臣子,对女皇的心思大概还能猜到。 随着宫女出来再请,韩健和顾唯潘进到寝宫旁边的一间小厅之内。女皇坐在书桌之后,拿着一本好似佛经一般的经文在细读着,见到韩健和顾唯潘进屋,一如既往,她作为九五之尊。保持了足够的威仪。端坐如常等着韩健和顾唯潘行礼。 “参见陛下。”韩健和顾唯潘躬身行礼。 “两位卿家不必多礼。”女皇摆手示意二人平身,道,“朕找你们来,是想与你们商议建佛塔之事。” 佛塔? 韩健一听。不由绝对的女皇是在开玩笑。北朝拆佛塔的事常听说。建佛塔还闻所未闻。尤其是在这么一个时局紧张的时候。女皇会有心思建什么佛塔?还是说,女皇是准备用建佛塔的事来麻痹他? 韩健行礼道:“陛下,臣……不太明白。” “东王有不明白之处?朕这这段时间。对禅意有所渐悟,虽然自我朝先祖以来,均是禁佛。但佛宗禅意,也是导人向善,朕以为,放开佛教禁制,令百姓可参佛纳佛也并无不可。东王和顾太傅以为如何?” 韩健看了顾唯潘一眼,以此时顾唯潘镇定的神色来看,韩健判断他是不准备出言反对。这也是顾唯潘中庸派的想法。 “陛下请三思。”韩健道,“而今洛阳尚在叛逆之手,国都未复,正是需要人心安定之时,此时解禁佛教,并不合时宜。” 女皇蹙眉,脸色略有不悦道:“东王言下之意,是说解禁佛教,会令人心不稳?” “是。”韩健直言道,“更何况,建佛塔需要调拨银钱,如今正是筹措军饷准备光复洛阳之时,并非大兴土木的最佳时机。” 女皇微微点头,好似是被韩健说动,也好像是在想说辞来反驳韩健的观点。 “既然如此,此事容后再议。你们先退下吧。”女皇突然说了一句。 尽管韩健有所准备,也没想到女皇这么快便要让他和顾唯潘离开,而面见他们,谈的根本不是什么军国大事,而是解禁佛教和建佛塔。 眼看顾唯潘很识相要走,韩健却行礼道:“陛下,臣还有事启奏。” “哦?东王还有事?一并交给林尚书,让他转告朕便是。”女皇拿着佛经,显得有些不耐烦道。 韩健再请旨道:“陛下,臣所言之事,涉及到我朝兴衰,还请陛下容臣留下,细细与陛下说来。” 女皇抬头,目光深邃看了韩健一眼,然后才对顾唯潘示意道:“顾太傅先回,朕与东王有事商谈。” “是。老臣告退。”顾唯潘匆忙退下。 顾唯潘离开,小厅内仍旧有不少宫女,虽然这些宫女都是出自东王府,但韩健说话还是不想让她们听到。 “你们先退下。”韩健等了一会,不见女皇有屏退宫女的意思,反倒是他作出越权之事。 宫女们平日都在东王府里,自然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气,韩健是个很执拗的人,他说让她们下去,哪个还敢留? 随着宫女退下,女皇脸上多了几分怒气,拍案而起道:“东王,你这是何意?” 此时的韩健,再不是刚才那个毕恭毕敬的臣子,而好像更像是房间里的主人。他与女皇对视着,完全不顾君臣有别身份不同。 “是臣问陛下才是。”韩健冷声回道,“陛下归朝以来,闭门不见,甚至臣来请见也不得。还是陛下准备放下世俗,从此朝事不管,安心礼佛?” 女皇微微愣了愣,神情带着怒意,道:“东王,你太放肆了!竟敢教训朕?” “难道陛下忘了臣曾对陛下提过怎样的请求?臣一心仰慕陛下,此志不渝,若是陛下觉得臣造次唐突,只管教训便是,何必如此避而不见?还是陛下心中也是对臣有意,可以避开臣而已?” “放肆!” 女皇暴喝一声,一掌拍在桌上上,登时书桌上产生一到裂纹。继而轰塌。 虽然韩健之前料到女皇是有武功在身,却也没想到女皇的武功精湛至此,不过这却没有令他退缩,他反而往前走几步,好似不惧女皇将他一掌毙命。 “臣先向陛下请罪。”韩健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像是在谢罪,态度却仍旧很强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女皇立在倒塌的书桌之后,双拳紧握,神色像是很生气,却又好似哀其不争。最后,她只是叹一句,道:“健儿,何必如此执着?” 韩健凄哀一笑,道:“执着的并非是臣,而是陛下。准确说,执迷不悟的是法凌,是宁曦公主,是杨瑞……” 女皇听到韩健直呼其名,脸上露出惨笑,这笑容中带着怨恼和羞愤,也有几分不可思议和惊讶。 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居然有这等野心,竟然对身为九五之尊的女皇,对一个年长他十几岁的女人有所觊觎。她到底都不明白,这么一个少年,心中为何会有这般执念? 女皇笑了一会,大概是觉得累了,便走在茶几旁的座椅前,缓缓坐下,道:“东王,朕虽与你并无血亲,但朕与你母亲,情同姐妹,朕与你之间,是不会产生男女私情。你若是安守本分,朕甚至可以将你收为义子,立你为太子,将来天下也将由你来执掌。东王,你觉得如何?” 韩健苦笑摇头道:“陛下大概还不知道臣之所求,并非是功名利禄。臣所求,只是一日两餐一宿,亲人俱在,夫唱妇随,儿孙绕膝。陛下以为臣是妄念,但臣心中明知,臣对陛下所想,是出自真心。” “你为何就听不懂朕之意?”女皇有些恼火,瞪着韩健道,“男儿功在社稷,你能执掌天下,还怕身边缺了女人?” 韩健听来听去,女皇都是在劝他放手,却没有强硬地逼他。 曾经他身在洛阳之时,就算是对女皇有所觊觎,也只能藏在心里,因为他知道,任何造次的行为,不但会遭来别人的非议,还会面对女皇的惩处。但现在不同,他已经身在江都,而女皇也只再是名义上的九五之尊,若是他在继续将倾慕之情保留在心中,只会是君生妾已老。等女人芳华已逝,便不会再那么迫切有嫁人的冲动。到时候不管是女皇是否出家,都与他再无可能。 反倒是现在,女皇刚经历了波澜,跌落神坛,心灰意冷甚至产生出家念头的时候,韩健反倒觉得这是唯一的机会。尽管可能女皇从始至终就未曾对他产生过男女之情。 韩健道:“陛下这些年来,独身一人,到底是因为心中对家父念念不忘,还是心怀社稷,觉得无暇他顾?” “二者兼有。”女皇幽幽说道。 “可陛下终究只是个女人!”韩健厉声道。 “啪!”女皇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显得很生气。 韩健却是立在那,动也不动。 两人便对峙着,知道无法劝动对方,又没法以更强烈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东王,朕且问你,朕不在江都这些日子,你母妃曾找了朕的替身,你曾对她做过什么?”女皇喝问道。 韩健一听便知道,女皇已经知晓他对替身“用强”之事。本来这事也很秘密,在事情发生后,韩松氏已经找人将那女人送走,而且严防死守不许消息外泄。现在女皇知道,韩健猜想可能跟韩松氏说出来有关,也可能不是。 “臣只是将她当成是陛下,臣对陛下,可以发乎情止乎礼,但对他人……却是不得!” 第三百九十一章帮夫偷人 女皇冷冷注视着韩健,韩健的话意已经很明显,若非她是九五之尊,韩健也会“硬来”。这是一种极为霸道强横的征服者心态,女皇注视了韩健很久,终究是没说一句话。 “陛下先休息,臣告退。”韩健知道他和女皇之间的关系僵持,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现在两人都进入死胡同,一个想征服对方,一个想说服对方,都无法如愿。韩健知道留下也是白搭,事情到这份上,他和女皇的关系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他已经不能再像之前一般事君,他要做的是征服,而且还要防备女皇的反戈一击。 韩健心情很是不佳。 还没到日落黄昏,他便回到东王府,到了杨苁儿的小院,杨苁儿自己在洗衣服。本来身为东王妃的杨苁儿,会有不少丫鬟供她驱使,可她却坚持小院上下由自己一人打点,甚至也无须韩健帮忙。 “这么早便回来?”杨苁儿擦了擦汗,起来迎韩健,顺带也将院门给关上。 韩健进到屋子里,半晌之后,杨苁儿才将衣服都晾晒好,进得里面,才发现韩健像是有心事坐在那,连杯茶都没倒。 “怎么了?又有不顺心的事?”杨苁儿过来,亲自为韩健到了茶,问道。 “没事。”韩健看了杨苁儿一眼,心说自己在想着如何征服一个女人,而却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这也算是吃锅望盆。不是什么好事。 “看相公这模样,没事才怪呢。”杨苁儿笑盈盈到屏风后,换上一身软和些的长裙,走出来,亭亭玉立的模样,也让韩健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做什么呀。”杨苁儿嘴上娇嗔一句,却是稳住了身子,坐在韩健的腿上。 韩健抱着杨苁儿,与她温存一会,突然很感怀说道:“苁儿。问你个问题。你老实答我。” “什么问题?”杨苁儿见韩健神色很凝重。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韩健道:“苁儿你对我老早便有意……” “谁对你有意,不嫌害臊!”杨苁儿在韩健怀里挣扎了一下,笑嘻嘻道。 “听我说完。”韩健正色道,“我其实想问。要是当时我一直没有表示。你会怎样?会不会……硬来?” “硬来?”杨苁儿蹙眉想了想。突然又局的这很荒唐,白了韩健一眼道,“说什么呐。马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再说,硬来有用吗?” 韩健一叹,其实他问这问题,显然是将杨苁儿摆在自己的立场上,而这个“故事”中不解风情的自己,却成为现实中的女皇。 “那长久下去,你便等下去,什么都不做?”韩健问道。 杨苁儿脸上的笑容淡一下,也随之一叹,道:“还能如何?我们女儿家,有很多事不能明言的,就算说了又如何?当初你要是不追我,我想……可能将来父王肯定会给我安排婚事,时间久了,也会渐渐把你忘了吧。” 韩健听杨苁儿的话有些凄苦,便抱紧她。 谁知道杨苁儿突然慧黠一笑,道:“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人家又对你不理不睬,才回来到我这里诉苦?” 韩健听杨苁儿说的如此直白,心结终于稍微疏解,笑道:“还是苁儿你了解我。确实是这么回事。” “切。亏我还每日盼着你回来呢,原来忘恩负义的。”杨苁儿赌气站起身,把床铺整理了一下,突然又转过身,眨眨眼道,“哪家姑娘?” “这个……先不说。”韩健笑道,“若苁儿你换做是我,遇上对眼的姑娘,人家又不从,怎办?” 杨苁儿想都不想,道:“像你说的呀,硬来。你是男儿,怕什么?” 韩健心里一想,也是,硬来,这是多么符合大自然规律以及人文现实的简便方法? 可一想到对方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魏朝的女皇,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唉!不是为夫不想硬来,实在是……”韩健一叹,不再说下去。 “呃……要我帮忙?”杨苁儿走过来,俏皮地眨眨眼说道。 韩健不由一笑,杨苁儿虽然平日里性情冷淡一些,在床榻之间也不懂得如何讨好他,但却是为人直爽,人也是大大咧咧,感觉两个人无话不谈。而顾欣儿则属于内媚型的,她与杨苁儿是两种性格。 韩健想了想,问道:“那苁儿你可有好的建议?” “有啊。我听说,有一种什么药,好像是一种西域的花里炼出来的,人吃了以后便会睡着,跟蒙汗药差不多……嘻!” “然后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韩健愣了愣,问道。 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道:“可不是,还要怎样?姑娘家人都晕了,不是正合你心意?等她醒了,发现与你已经促成好事,想到事情露出去没人娶她,还不半推半就就跟了你?真是笨哪你!” 说着,杨苁儿还用指头点了韩健的额头一下,好似个“老江湖”在提点后辈。 “这招不行。”韩健无奈道。 “不行?”杨苁儿一本正经想了想,道,“到底是谁家姑娘啊?你想要的,还有不肯从的?我倒要见识一下了。” 韩健重新将杨苁儿抱回自己的怀里,道:“先别管这个,继续给我提主意。我说的这个女人呢,用强……不太好用,主要是怕流言蜚语。” “这样啊。”杨苁儿想了想,作出个原来如此的神色,“你不会是看上哪家寡妇了吧?” “差不多。”韩健一想,非要将女皇定义为“寡妇”的话,很契合。虽然他很清楚女皇跟他的便宜老爹之间根本没有婚姻之实。 杨苁儿目光对着天花板,边思索边道:“寡妇家,肯定不想作出名节有损之事,就看你是想得到她的人,还是得到她的名了。” “这有什么区别?”韩健笑了笑,觉得挺有意思,便继续追问道。 “你要得到她的名,恐怕会很难,她会瞻前顾后很多事,因为这涉及到她的名节问题,可能会对你抵死不从的。就算你硬来,事后她可能也会上吊自尽什么的。”杨苁儿正色道。 韩健想了想,点点头,心说大概女皇就是这么个状况,无论如何,女皇也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嫁人了,还是嫁给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年轻男子,而且这个人还是他这个东王。这会让朝臣都觉得,女皇是被迫下嫁,不论是对女皇,还是对东王府,声明都会有损。 韩健道:“好像有几分道理。那我若是只想得到她的人呢?” 杨苁儿笑道:“那就什么都不在乎喽?你可以把她秘密接走,找个地方安置起来,让别人以为她已经死了,或者是失踪了,这样就算你们将来生儿育女,也没人会管。最多到人们都把她淡忘的时候,你再给她另一个身份,接她进王府便是。” 韩健一听,突然好似是得到启发一般。 从最开始,韩健提出求婚的那一刻起,女皇心中未必是极力排斥的。一个很显然的问题,女皇这些年不是不想嫁人,而是世上没有一个能“驾驭”得了她的男人。一个女皇,九五之尊魏朝之主,养面首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女皇却是生性严谨,道门出身又研习佛法,可说是非常守礼,这种情况下她没法过了自己那关去养什么面首,重要的是,她还承担着国家的责任,准备将来将皇位传给弟弟,完成父亲的临终托付。 这样一个背负了太多的女人,等到她真正被自己弟弟背叛,落得无家可归时,心中该有多失落和寂寥,韩健大概也能猜想到。这时候,他提出求婚,女皇心中就算是认为这段婚姻不可取,大概也没太责怪于他。 联想到女皇不辞而别,回来之后不断劝诫他要“回头”,便是很好的证明。在女皇心中,已经当他是亲人,当他是可以托付之人。只是这个“可托付之人”,也许只是“义子”罢了。 想到这些,韩健心便更疼了一些,对女皇的爱也加深了些许。对他来说,也是想以一个男人的姿态,而并非是义子的身份,去保护一个女人。仅此而已。 “相公,你在想什么?不会真想着怎么去占有哪个年轻貌美的寡妇吧?要是被郡王妃们知道了,我可不承认自己说过刚才那些话啊?”杨苁儿故作很惊惶的模样,摸摸胸口道。 “谢谢娘子,为夫知道怎么做了。” 韩健笑着搂住杨苁儿,在她面庞上亲了一口,将杨苁儿弄了大红脸。 “呸,坏胚子。”杨苁儿一边脸红站起来,一边啐一口,骂道。 转过身,却发现韩健已经往门口行去。 “快天黑了,去哪?”杨苁儿跺了下脚,问道。 “当然是出去抢人家的小寡妇了?娘子,你等我,晚上回来,我们一起涮肉吃。”韩健笑道。 “哼!”杨苁儿一气,很想上去踹韩健两脚,但此时韩健已经好似解开心结一般出了门去,她只好叫一声,“早点回来。” 得到的是韩健在门口一声“哦”的答复。 第三百九十二章没安好心 韩健直接去了城东公馆那边,找到顾唯潘,这时候顾唯潘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却看到韩健急匆匆过来。 “东王,还有事?”顾唯潘打量着韩健,心中觉得怪异。 见礼之后,韩健坐下来,一本正经道:“我来跟顾太傅商议一下,建佛塔之事。” 顾唯潘道:“先前……东王不是认为不妥?怎的……” 韩健一笑道:“如今陛下大病初愈,她要解禁佛教,在江都百姓心中,或许是件好事,这也显得吾皇宽仁。” 顾唯潘这下彻底不解,刚才韩健还极力反对,现在却说什么能体现女皇宽仁。态度的大转变,令他捉摸不透。若是一般人提出来,他也没这么多想法,韩健虽然年轻,但他做事不拘成法,可说是天马行空,他只怕其中有什么“阴谋”。 “这个……”顾唯潘略微迟疑了一下,“建佛塔,颇费开支。” 韩健道:“江都之地,信佛者众多,与其继续弹压或者是置之不理,倒不是放开禁制。到时候禁令一开,再发动百姓来筹资建塔,可省下不小的开支。” 顾唯潘一听,觉得这招很熟悉,不就是当初韩健提给他,让他筹资建上清宫道塔的那一套? 虽然顾唯潘历来认为跟百姓愁银不妥,但这也是解决银钱紧张的好办法。向百姓筹集军费,百姓会认为是苛捐杂税,叫苦不迭。但若是筹集建佛塔。反倒是百姓会踊跃参与。 韩健续道:“若是有银钱不足的地方,东王府会补上。近来前线战事和缓,不少士兵已经返回原籍,剩下不少的军费开支。拿出点钱来,既能完成陛下的心愿,又能令百姓感悟到吾皇宽仁,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顾唯潘一脸茫然,他听了半晌,都是韩健在侃侃而谈,他根本就不明白。韩健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本来建不建佛塔。对他而言也并无影响。魏朝解禁佛教,虽然看似会引起不少社会上的纠纷,但终究只是朝廷一句话的事。也许会有人闹,但绝不会影响社会安定的主要因素。 “那……此事。便由东王做主。”顾唯潘道。“老夫不便过多过问。” “此事还非要顾太傅帮忙不可。毕竟顾太傅有这方面的经验。”韩健笑道。 顾唯潘打量了韩健一眼。心说你小子是在这等着我。让我建佛塔,是不是就不准备妥善安置那些流民了? “那流民之事……” “若是顾太傅觉得能两边兼任,便同时接手又如何?两边顾太傅只是作为主导。并不需事事过多劳心,自有下面的人帮顾太傅分忧。” 顾唯潘又有些迷惑。一来二去,还是给他整糊涂了。 “行。老夫便同时兼任两差便是。”顾唯潘想不明白韩健要搞什么花样,只好点头应是。 韩健再道:“此事我们也应该去与陛下商议一番,毕竟此事乃是由陛下提出,也该让陛下知晓。” “嗯。”顾唯潘点了下头,本来他准备回去跟老婆孩子吃饭,现在韩健又让他一起去见女皇,便也只能暂时收起回家的念头。 等二人到了女皇寝宫门口,宫女已经将二人拦下,不许二人再靠近女皇寝宫半步。 “去跟陛下说,本王与顾太傅来跟陛下商议建佛塔之事。”韩健对宫女道。 宫女唯唯诺诺进去通传,不多时,宫女出来,行礼道:“陛下请进。” 韩健与顾唯潘一前一后到了女皇寝宫门口,便见里面已经亮起灯,而灯光也从女皇的寝宫转到旁边的小厅之内。 韩健与顾唯潘进到小厅里,才发觉之前被女皇打坏的书桌已经换了,女皇仪态如旧,好似根本未就之前韩健的无礼而介怀于心。 韩健和顾唯潘上前行礼,女皇微微抬头,看着二人,道:“两位卿家,之前不是说了,佛塔暂时先不建,怎的……还有别的建议?” 韩健看了顾唯潘一眼,意思是让顾唯潘来说。 顾唯潘清了清嗓子,道:“回陛下,老臣与东王商议,认为建佛塔……更利国利民一些……” 韩健心中一笑,顾唯潘居然把建佛塔上升了一个层次,到了利国利民。不过这基本跟他之前说的话相吻合,只是有些夸张。 “东王,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女皇转而打量着韩健。 韩健抬头看了女皇一眼,想起之前他与女皇的争执,心中还是有疙瘩。此时被女皇问话,他只好收回神色,恭敬道:“回陛下,臣也以为如此。” 女皇冷冷一笑,道:“这倒是挺有意思,东王之前极力反对,怎到了现在,却反而改变主意?” 韩健请罪道:“请陛下恕臣之前出言莽撞,臣回去考虑过,如今江都之地刚经历战乱,百废俱兴,若是由陛下主持建佛塔,下旨解禁佛教,会令百姓感念皇恩浩荡。对于民心稳定,很有帮助。” 女皇一叹道:“东王,之前说接近佛教,民心不稳的是你,现在说民心稳定的也是你。你还真是多变。不过,你既然觉得朕提出的建佛塔之事有利百姓,可有想好,以何来建这座佛塔?” 韩健知道女皇又是在指责他之前说东王府拿不出银子来建塔的事。 于是韩健便把之前对顾唯潘说的那些,向百姓来愁银,然后拨出一定的军费来建塔,一并说与女皇听了。 女皇听完,微微点头道:“东王提议,倒也甚好。” “那还请陛下下旨,此事就此落实。” “好。”女皇提起笔,才想起来这并非是皇宫。已经没有太监在身边,身边仅有的几个还是宫女,这些宫女虽然来自东王府,接受过不错的教育,都认字,却没一个敢造次说来当个“秉笔太监”,替她写个诏书什么的。 女皇自己把一份简单的诏书写完,拿出随身的印信盖上,便算是一份圣旨。 女皇将圣旨合起来,却不知道该交给谁。 “陛下,臣与顾太傅商议过,顾太傅愿意为此事奔波,来负责建佛塔一切事宜。”韩健行礼道。 “嗯。”于是女皇将圣旨交给了顾唯潘。 顾唯潘上去领了圣旨,按照道理来说,没什么事的话二人也该退下。 韩健突然道:“陛下久病初愈,臣与几位郡王妃都很想见天颜,想请陛下过府一叙。不知陛下……可否降下恩泽?” 韩健说出这话,连顾唯潘都觉得有些惊讶。 一个大臣,请皇帝在自己府上吃饭,是何等唐突的请求。皇帝按照道理来说,那是九五之尊,要请也是皇帝请大臣,到皇宫里吃珍馐百味,可现在却是东王府来请女皇。说是家宴,但听起来更像是裹挟。 “如此……不太好。”女皇笑了笑说道。 韩健再请示道:“陛下,臣这次还准备请顾太傅一起,到时候只是一顿家宴,没有外人参与,还请陛下准了臣的请求。” 说着,韩健跪地请旨,好不隆重。 本来女皇一直想着韩健的“造次”,若非顾唯潘在场,早就对韩健发作。韩健却跪地请求她过府吃饭,令她也似乎不好拒绝。 “那好,不知何日?”女皇问道。 “还请陛下示下。”韩健道。 “那就明日吧。”女皇道,“这几天,朕也正好觉得沉闷,明日也想到城中走走,体察一下江都的民情和民风。” “是否需要臣作陪?”韩健道。 女皇摇摇头,道:“不必了。朕一个人出去走,东王就无须作陪,到明日晚些时候,朕自会前去东王府,到时候东王出来迎接一下便是。” 韩健心想,女皇回来以后一直是深居简出,连寝宫也不曾踏出过一步,现在居然要出去微服私访? 若是在洛阳,那是女皇自己的地头,她带几个人出去走那也无妨。可现在却是在江都,女皇身份与之前虽然相同,但地位明显不同。她的九五之尊,更多的像一个虚位。而如今江都战乱刚结束,又闹过刺客,而女皇自己还失踪过。韩健不但为女皇的安危担心,还担心她出去之后会再一去不回头。 “那臣便在府上恭候陛下。”韩健磕头道。 女皇对韩健的“恭敬”很满意,觉得韩健又是同意建佛塔,又是这么“懂事”,应该是想开了。 “顾太傅,你先下去,朕与东王有话说。”女皇想借机会试试自己是否看错。 顾唯潘领了圣旨,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不明白为何要这么急着建佛塔,但他毕竟身为老臣,很明白什么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顾唯潘下去,女皇这次却是亲自将宫女屏退。这才让韩健起身。 “东王,你令朕很满意。”女皇用赞赏的目光看着韩健说道。 韩健站起身来,脸上却突然露出狡猾的笑容,抬头看着女皇,女皇看到韩健这笑容,便知道是自己看错,韩健根本还是没安什么好心。 “你……”女皇瞪着韩健。 韩健行礼道:“陛下在臣心中,终究只是个女人,臣会想尽办法,来得到陛下的认同。但陛下也请放心,臣不会强求,会慢慢等,直到陛下感觉到臣的真心为止。” 第三百九十三章其乐融融 韩健这次来见到女皇,心境便开朗了许多。他自己似乎也体会到,之前自己的心态是有些执拗了。 之前他一直是想着征服,认为好的东西就该自己得到。现在他意识到,这种心态不可取,就算是他想得到女皇,也要将女皇当成是一个普通人一样,慢慢去争取,或者说是展开热烈的追求。 而最后的结果,也不一定是公告天下大操大办,这会对二人的名声造成不小的影响。两个人也可以像杨苁儿说的那样,偷偷摸摸在一起,等人们逐渐将女皇和他的关系淡忘之后,再顺理成章接女皇进东王府。 想开了事情,虽然韩健还是一副甩不开的牛皮糖的架势,却是感觉温和了些许。对于女皇所要求的事,他不再反对,而是极力迎合,反正是为了讨得“美人芳心”。 韩健心情不错地回到东王府,正好遇上从外面归来的韩昭氏。 之前韩昭氏一直在豫州地界上找寻女皇,直到听闻女皇露面,她才回来,本来她还准备进入蜀地去找寻。而之前几天,韩崔氏已经回来。 “九娘,身体无恙?”韩健见到韩昭氏,笑呵呵说道。 “健儿?”韩昭氏见到韩健一脸笑容模样,觉得惊讶,她一回来便听说韩健近来心情不太好,很多天没展露过笑颜。现在见到韩健的模样,却与韩松氏等人说的大相径庭。 “九娘,这才几个月不见。怎的……不认识了?”韩健笑着打趣了一句。 韩昭氏白了韩健一眼,道:“你小子,没个正经。” 旁边的韩崔氏上来拉着韩健的手,道:“健儿,不许打趣你九娘。你九娘一路奔波劳累,要是脾气不好揍了你,我们可不帮忙。” 韩健笑着闪开,好似真怕韩昭氏会上来揍他一般。 一家人难得都聚在一起,韩健也把内院的顾欣儿、雯儿和旁院的杨苁儿一起叫过来一起吃一顿晚宴。 等一家人都坐好,杨苁儿才姗姗来迟。本来韩健说是要回去跟杨苁儿一起吃涮肉。杨苁儿自己也在房里准备。直到上灯以后久等韩健不回来,才有丫鬟过去通报说韩健请她过来一起吃家宴。 家宴上,韩松氏多有感慨,道:“健儿如今已经老大不小。成家立室。东王府在他管辖这半年以来。经历了战乱。而且还平稳渡过,比我们这些老的做的还好。以后,公事上就交给健儿。我们只是帮忙打理一下东王府上下便好。” 韩健的其他几个姨娘都点头应是。 韩健笑道:“瞧二娘说的,几位姨娘还很年轻呢。” 韩崔氏骂道:“你小子,就会捡好听的说。” 韩松氏抬手示意,让韩崔氏先别说话。继而有些感慨道:“现在陛下回来,江都很多事,不像从前那么简单。健儿,你也别太操劳,有时候……也要倚重一下朝廷那些人,毕竟他们也是魏朝的重臣。” 韩健听到这话,便知道近来有不少人到她这里来诉苦。这些人,本来都是跟东王府之间有成见的,他们都是指望女皇回来能给他们“撑腰”,谁知道女皇回来之后,非但不帮他们,反而是闭门谢客连事情都不问。 这些人只好过来找韩松氏诉苦,毕竟韩松氏是女子,以为女子便会妇人之仁。 韩健也知道,韩松氏虽然这些年打理东王府井井有条,却也是耳根子软,做事没他那么刚愎自用、果断。 “行,我明白了。”韩健随口应道。 “不说这个了。我们早些结束了家宴,健儿也好早些回房去。”韩松氏突然意味深长道,“健儿,你这半年多以来可不怎么努力啊。” “嗯?”韩健好似是听出弦外之音,却也愣了愣。 韩崔氏一脸笑容看了顾欣儿和杨苁儿一眼,道:“你小子,还装糊涂?这都半年多了,欣儿和苁儿的肚子还没半点动静,你能说你尽力了?” “哦。”韩健点了下头,这次他是彻底听明白了。 之前江都经历战乱,他也的确没多少心思在闺房中缠绵,而一家人也基本没说过这件事。但现下江都趋于稳定,几个姨娘又开始担心起东王府传宗香火之事。 “几位姨娘,有件事跟你们说,陛下明日,会到府上来做客。”韩健道,“我还邀请了顾太傅,一起过来吃一顿家宴。” 韩松氏稍微一愣,道:“健儿,怎的突然……陛下会说到府上来?” “是我邀请的。”韩健道,“陛下回来之后,一直避而不出,所以我想……让陛下过来走走,也是为了彰显陛下与东王府亲近。二娘可是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没有。”韩松氏道,“陛下能来,也是好事。健儿你这么做,也对。” 韩健笑着点点头,韩松氏支持他,也是好事。 家宴结束之后,家里的女人也要各自回房,本来韩健要陪杨苁儿回去休息,韩松氏却留下他,说是要说话。 等人都走了,厅堂里也只剩下韩健和韩松氏二人。 “健儿,上次我就跟你说,陛下这次回来,与以前不同了。”韩松氏心怀担忧说道。 韩健心想应该是与他的求婚有关,这令女皇心中很纠结,本来能当他是义子一般看待,现在却无地自容了。 “我知道。大概与陛下信佛,而且参透世事有关。”韩健随口敷衍。 “我只怕陛下是要对你不利。”韩松氏道,“怎么说,现在东王府是由你打理。如今要重新打回洛阳,非一年半载不可,这时候,你要守规矩,也免得外面的人说你。” 韩健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二娘,有件事问你。你可有对陛下说过,我与……” 韩健压低了声音,问询了一下关于他跟那个女皇替身发生关系的事。 “二娘怎会去跟陛下说?”韩松氏白了韩健一眼,道,“健儿,从来二娘都觉得你做事虽然太任性,却有分寸,这次二娘却不帮你。你也好自为之。人二娘给你留着,你要是喜欢,怎么也会给你接进来。” 韩健尴尬一笑,哄了韩松氏几句算是揭过。不过心中却有怀疑,到底是谁会知道这么机密的事,还告知了女皇? 第三百九十四章平常人(上) 到第二天,韩健老早便起来,准备暗中观察女皇在江都城里微服出巡之事。 为此,他还亲自去请见法亦,可惜法亦并未见他。如同女皇一般,法亦这些日子也是对他避而不见,说是在养伤,但韩健也知道,法亦心中总归有心结解不开。这次女皇回来,法亦甚至都未曾去拜见。 韩健暗中安排了不少人手去保护女皇,虽然做这些他觉得意义不大,还是要做,现下洛阳时局混乱,女皇的安危便显得更重要。就算不是魏朝的各大势力,便是南齐,也会对女皇所不利。 现在杨余已经自身难保,若是女皇再死,江北的正统也只剩下杨曦一人。而杨曦目前还在南齐人的手上。 韩健先特别交待了公事,然后只带了两名侍卫,暗自跟踪着女皇,想看看女皇到底出来要做什么。 到日上三竿,女皇才是一身便服出来。却并非是男装,而只是一身很普通的中性服装,不仔细看,很难辨别她是一名女子。不涂脂抹粉,也没有盘起发髻,走路很平稳和缓,旁边也只有一名丫鬟模样的宫女作陪。 江都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毕竟是初秋时分,天气不再那么炎热,而江都的战事也已经平息,东王府接连几次减赋来维持地方上稳定,百姓少纳贡,手头上便有了银钱,可以到街市上采办货物。行人多了,商家也就跟着多了,不过大多只是小摊小贩。 女皇微服出来。也只是闲庭信步,最后到了江都通水渠前的一座亭台便停了下来,像是在歇脚。 韩健继而上了亭台不远处的茶楼上,远远看着女皇,此事的女皇虽然好似民间女子,在他眼中却更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一个九五之尊,可以以如此平常心态出来,在他看来本来便是不易。 韩健看了半晌,似乎女皇也没发现他,反而女皇对河上的船只很感兴趣。 通水渠上。船只划过。旁边水鸭便呱呱叫个不停,女皇看着,脸上没有太多神情,却有一种闲适和淡然。令韩健不由想上去与其一同分享这一刻的宁静。 “少公子……”见韩健要下茶楼。侍卫紧忙随上。请示他要去何处。 “你们暗中保护着便是,不叫你们露面,别露面。”韩健道。 “是。少公子。”侍卫们领命。 韩健便独身一人下楼,往通水渠旁的小亭前走去。 他走的也很缓慢,没有太着急。他知道女皇武功不浅,走的急的话,一定会被发觉有异,很早便会被女皇发觉。 因为他刻意很小心,直到他走到女皇身后十步远的地方,才发觉女皇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说明他已经引起了女皇的警觉。 随即女皇转过身,发觉是韩健,只是轻轻一叹,又转回身继续看着河上的游船。 韩健走上前,并未拘礼,因为他也是一身便服。这次出来,他就没准备将女皇看成是皇帝,而是当她是自己热烈追求的情人。 韩健直接在女皇身旁坐下来,女皇斜眼瞥了他一眼,道:“朕不是不许你出来?” “杨小姐出来游玩,在下出来陪同,有何不可?”韩健很自然一笑,说道。 听到韩健“杨小姐”的称呼,女皇明显一怔,她瞬间好似是明白韩健的心态,韩健是准备将她当成是平常女人看待。而自从她登基以来,也从未有人敢如此看待于她。 “没什么事的话,东王,你回去吧。朕在外面走走,便会去东王府。”女皇很不适应韩健这种姿态,冷冰冰说了一句。 韩健却似乎能把握到女皇的一些心态,以女皇的九五之尊,也希望别人将她当成是普通人,所以她会把两个弟弟留在宫里培养,而且平日里不许弟弟称呼她皇帝,杨曦从来也只是将她当成是姐姐看待。 可到了外面,女皇终究是女皇,甚至没人敢与她正视一眼,更别说是当她普通人。 女皇是很享受韩健对她的这种态度,却又怕太享受而不能自拔,最后落了韩健的圈套,所以要将韩健给“撵走”。 “杨小姐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在下前来陪同指点,有何不可?还是说,杨小姐怕会对在下生情呢?”韩健笑盈盈说道。 “放肆!说话还是这么没规矩。”女皇低喝一声,却也没昨日那么暴怒。像是已经习惯了韩健的“无礼”,而又怕她说什么话,被身后道路上来往的行人听到,会有负面效应。 韩健回道:“那杨小姐出来,是当自己天下之主,还是一个普通人?” 女皇长长嘘口气,没说什么。韩健的问题是不言自明的,既然她便服出来,就没打算当自己是女皇。 韩健继而道:“既然杨小姐当自己是普通人,在下也是普通人,如此良辰美景,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来向杨小姐表示亲近和倾慕之情,有何不可?” 女皇斜眼,冷冷瞥了韩健一眼,忽而又觉得荒唐可笑,不由一笑,无奈摇摇头道:“没想到你,脸皮还挺厚。” “追求倾慕的女子,脸皮不厚怎成?”韩健笑道。 女皇一叹道:“就算你说的通,可朕毕竟不是窈窕淑女,你也成家立室,并非是女子心目中的君子!” “杨小姐此言差矣,在下虽然算不上什么君子,也算不上小人。何况窈窕淑女为何,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标准,在在下眼中,杨小姐是窈窕淑女的不二人选。” 女皇听韩健在那毫不脸红地侃侃而谈,又是轻轻一叹,继而对韩健不理不睬,不管韩健再说什么,她反倒当是没听见。 韩健说了几句,发觉女皇的态度,便也不再说,便与其一同坐着,看着渠水和游船,自得其乐。 本来韩健出来,也没准备对女皇如何,能跟她一起坐着,就算是不说话,韩健心中也有一种满足感。 所以韩健坐的很安然,直到身旁的女皇觉得不妥,首先改变的态度,侧目打量着他。 “东王,你公事繁忙,不早些回去处置?”女皇打破沉默问道。 韩健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到河里,将水鸭惊的扑腾起水花,这才悠然道:“杨小姐都不忙,在下忙什么?” 女皇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时候河对面已经有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在叫骂,似乎是责怪韩健随便扔石头,好像是打伤了她们家的水鸭。 因为那妇人骂人用的是江都地方的乡音,所以韩健能听得懂,而女皇则听不明白。只知道那妇人骂的很难听,却没法从水渠上过来,只是指着韩健不停地骂。 韩健一脸坏笑,捡起石头继续往河上扔,水鸭被彻底打散。对面妇人骂的更难听,而韩健则好像个孩子一样,除了笑就是扔石头。 “住手!”女皇喝了一声,冷冷瞪着韩健。 韩健转而看着女皇,笑道:“杨小姐不是当自己是普通人?普通人做事可没那么多拘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要不陛下也试试?” 说着,韩健将一块石头递到女皇手上。 女皇接过才一愣,才发觉失神之下才接过石头。心中一想,一个九五之尊,在市井之间拿石头扔水鸭,被农妇谩骂,这成何体统? 不过韩健却好似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继续扔着石头,最后还站起身对那妇人示威。 “杨小姐,走了。”韩健突然道。 “怎的?”女皇瞧见对面的妇人已经快步离开。 “那阿婆说了,她要回去叫她男人过来揍我们,不走的话,怕是会有麻烦。” “惹是生非!”女皇怒骂了一句,却也知道跟一群市井百姓起了冲突不成体统,只好起来与韩健离开。 等走远了,才见到刚才那妇人带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从远处桥头绕过来,却是找不到她和韩健的身影。 “杨小姐……” “一边靠去!”女皇怒道,“你再不走,休怪朕手下不留情!” 说着,女皇还抬起手掌,意思是你再不走我就给你一掌。 韩健这才正色道:“陛下对江都人生地不熟,不如由臣作为向导,带陛下到民间走走如何?” 韩健换上一副臣子的口吻,女皇听了便觉得顺耳多了。本来她还是不想韩健在身边捣乱,但一想,也觉得这么走漫无目的。再加上她也觉得韩健在身边做些“坏事”,有种很新奇的感觉,心中向往着继续去做“坏事”。 “嗯。不许再捣乱!”女皇一脸严肃道。 韩健一笑,躬身领命道:“臣遵旨。” 因为韩健态度恭敬,别人虽然听不到韩健说什么,行人却有不少在打量着这对男女。 “行了,在外面不用这么多礼,免得被人察觉。”女皇提醒道。 韩健一笑,走在前面,道:“陛下,臣有一位亲人,住在城外,好久没见过。不如陛下随臣一同去看望一番?” “你亲人?” 女皇蹙眉,想了半晌,也没想到韩健在江都还有什么亲人没住在东王府。 “的确是臣至亲之人。”韩健叹口气道,“臣自小,还是吃着她的奶长大的。而且她的女儿,现在也在东王府里,是臣的一位夫人。” 女皇这才听明白,心想,说了半晌,原来是你奶娘! 第三百九十五章平常人(下) “东王要去见亲人,朕不便多陪。就此分道,朕还想一个人在城中走走。”女皇用很冷淡的口吻说道。 韩健也没料到女皇拒绝的如此直白,刚才还同意让他带路,现在却说要一个人走走。 不过韩健也敏锐感觉到,女皇这么反复不定,因为女皇心里本身也很乱,根本拿不定主意。 这也恰恰说明,他的攻势还是有所“成效”。 韩健心说这可不能轻易就走,既然女皇的心有些乱,还不趁热打铁? “既然陛下不想去,臣自当陪在陛下左右,一同游览一下江都城。”韩健笑盈盈说道。 女皇看了韩健一眼,也知道韩健没安什么“好心”,这时候却也没拒绝,稍微点了下头,便与韩健在江都城里同行。 一路上,韩健不断在介绍江都的风土人情,诉说之详细,也是韩健生平仅有的一次。 女皇听得有些入神,尤其是韩健说到一些民间故事的时候,令她觉得有几分新奇。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风俗都会有不同背景,而她本人居住在洛阳城,自然不了解江淮一代的风土。 “东王,你为何会知道的如此详细?”女皇盯着韩健,似乎想把韩健瞅明白,在她看来,一些事,都是通过日积月累来领悟的,很多民间故事,也需要几十年的积累,才能说的如此活灵活现。而韩健不过是一个年轻后生,却好似个知识渊博的老者一般。讲起风土人情也能如此有条理地侃侃而谈。 “回陛下,臣生在江都,从四五岁起,便常在江都城里跑,听的多了,自然便知道了。可能是臣平日里不务正业,喜欢专注于这些吧。”韩健脸上带着几分惭愧说道。 女皇听韩健如此说,不由一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如此谦逊的时候。” 韩健悻悻然一笑,心说自己本来就是如此腼腆,只是在追求女皇上。显得有些太急于求成。当然他从来也不会承认自己是阴谋诡诈之人。而觉得自己很善良和无辜。 两人在前面走,身后只是跟着一个小丫鬟,路上见到二人的也有不少侧目观望的。主要因为韩健可说是年轻俊朗,而女皇一身便装也显出几分雍容。韩健则是闲庭信步。尽管知道现在自己的地头不太安稳。可能有刺客什么的出没。但他还是挺放心,因为暗中保护他的至少有上百名侍卫。 眼看到了中午,女皇突然看了看天上的日头。道:“东王,朕有些疲乏了,不知何处可以用膳?” 韩健心想,吃饭就吃饭,还说用膳,这到底是出来当普通人还是出来摆谱的? 虽然他也知道,女皇“摆谱”也是摆给他看的,想让他“敬而远之”,可他完全不惧挑战。 “回陛下,就近有个上花楼,酒菜不错,臣也曾去品尝过。”韩健介绍道。 女皇却摇摇头,道:“朕不想去酒楼。” 韩健一想,难道是因为女皇觉得酒楼里,品流复杂? “那就近也有不少茶楼……” 韩健说着,女皇突然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你们江都,可有青楼楚馆?”女皇突然问道。 “陛下说的是妓所?”韩健脸上稍微诧异了一下,问道。 “是。”韩健道,“朕想体察民风,自然要到平常百姓中,这青楼楚馆,可说是一地繁荣之象征,你们江都……不会没有吧?” 韩健一笑道:“这些年来,因为是家慈掌管江都军政,尽管江都并未取缔妓所,却也严格审查,不许人口买卖,使得风月买卖……甚为萧条。不过江都还是有几所有名的青楼,才子佳人的故事,也不乏出现。” 女皇听了,微微点头道:“东王在前引路。” 韩健有些为难,道:“可陛下,这妓所……似乎白天不怎么营业。” “哦?”女皇微微蹙眉,问道,“这是为何?” 韩健心说,这是明知故问还是装糊涂?妓所里的女人,都是晚上招待客人,而客人去光顾也都要等到晚上,大白天的有几个人会显得没事去“找乐子”。 “回陛下,江都民风比较保守,所以……一些事,总是在晚上才会进行……” 女皇这下可是听明白了,白了韩健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的口吻,道:“人不大,说话还会拐弯抹角。就说,你是否带朕去看!” 韩健想了想,女皇既然这么执意要去“高雅场所”,他再阻拦那就是不识相了。 “臣为陛下引路。” 韩健真不知道该带女皇去哪,这年头,不管在哪风月场所都是少不了的。尽管韩松氏这些年对东王府地方上的妓所严格审查,人口买卖之事却也屡禁不止。加上这些年江都可说是风调雨顺,百姓富足,风月上的事便就显得很繁荣。 韩健想了想,便想到城中最大的妓所,名曰“江南楼”。 这江南楼里,据说都是江南的女子,钟灵毓秀小家碧玉,使得江都一地的士子都是流连忘返。之前韩健便想去看看,但一来因为自己年岁不大,觉得有心而无力,再加上韩松氏等人极力阻止他跟民间女子有任何牵扯,使得他在十六岁之前还未去见识过这江南楼的风景。 等韩健把江南楼的事一说,女皇不由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去处。” 韩健心中暗想,这也能算是好去处?你换上一身男装那也就罢了,现在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女子,女子进妓所,不是寻夫的就是寻仇的,而且大白天进妓所,妓所里的鸨娘能让进就怪了。 “东王,你可带足了银钱。”女皇突然问道。 韩健像模像样摸了摸胸口,道:“回陛下,臣出来的匆忙,只是带了一点散碎的银子。” “是吗?那也无妨,朕只是想过去看看,不是为了进去吃酒作乐,花不了太多银子。” 韩健心说这还真是阻拦不住你。心中叹口气,却也只能跟着。 其实他出来为了赢取女皇的好感,带了不少的银票,在江都一地,钱庄生意很兴旺,银票可在市面上自由兑换,但也并非人人都能拿得出银票。因为一张银票的价值,远远高出这年头普通人的家庭承担能力。 韩健不太清楚女皇要去妓所的原因,心中想不明白,也只能先带路,等到了江南楼之前,才发觉江南楼在正午之前尚未开门。 韩健料想,这时候里面的姑娘多半还在休息,或者是忙活自己的事,根本没时间出来招待客人。 “陛下……看来,我们只能先回了。”韩健脸上露出失望神色道。 “真是如了东王的愿。”女皇白了韩健一眼,好似是知道韩健的神色是伪装出来的,女皇在江南楼之下抬头凝望了一会,突然道,“到后门,朕想进去看看。” “是。”韩健只好带着女皇穿过大街小巷,到了江南楼后面的小巷里。 除了临街一条街之外,后面也多是普通民巷,平日里百姓或是出去做工,或是在家门之中,没事也少有人出来走动。 到了后巷,因为沿街小楼光线阻滞,使得小巷有些昏暗。韩健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妥。这样一来,暗中保护的随从便不敢靠近,可能会发生什么危险。 “东王,怎么不走?”女皇突然问道。 “陛下,这等品流复杂之地,还是莫去了。”韩健劝解道。 “朕出来走,东王你非要作陪,现在朕要去何处,还要请示了东王你的意思?”女皇冷冷说了一句。 韩健无奈叹口气,与女皇一同到了江南楼的后院门口。女皇示意了一下,让韩健上去敲门。 韩健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现在他一个东王,居然在自己的地头上,到一家青楼楚馆的后院去敲门,这成何体统? 不过碍于皇命,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敲了两下门,果然还真有人开了门。 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婆子,看上去不是鸨娘,而是江南楼里的佣人。 “这位公子……是来找人?”那老婆子看韩健衣着不凡,便猜想非富则贵,重点是韩健身边还立着个风度翩跹的女子,她心里有些不太明白这两位是来作何的,只好问道。 “这个……”韩健回头看了女皇一眼,道,“我来找你们鸨娘,商议些事情。” “哦。”那妇人露出恍然的神色,而且脸上还带着几分轻蔑的笑。 从这笑容里,韩健便读出来,这一定是以为他是落魄的公子,要么是来卖夫人的,要么是来卖姨娘的。 “公子请回吧,江南楼里,白天里并不营业,还是等到晚上再来。到时候,老身会跟姨娘说一句,让她到后院来看看。” 韩健不想啰嗦,眼看那老婆子有些不耐烦作出赶人状,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却是一张百两的“大钞”,直接把那妇人给看傻了。 “这个……”妇人心想,这卖儿卖女的,想一次卖个几十两都难,这一出手便是百两银子,而且好似怀里还有一大叠,这哪里是缺钱的主? 第三百九十六章特别“癖好” “公子请稍后,老身这就去给您通知姨娘……” 老婆子脚步都不稳,匆忙往里面去了。韩健见到那老婆子匆忙而去的模样,心中暗骂了一句,转回身来,发现女皇正在打量着自己。 “东王不是说出来只带了些散碎银子?”女皇神色带着几分质问,说道。 “陛下见谅……臣实在只是不想让……陛下来这等肮脏之所。”韩健无奈道,“并非有意欺君。” “你欺君的事还少了?”女皇怒着说了一句,继而提醒道,“一会进去之后,便在陛下陛下的称呼,该改称呼了。” 说着,女皇已经先行一步到了江南楼的后院,韩健则随在后面。 到了院子里,发觉除了一些晾晒的衣服,并无人在外,整个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个十几岁看似小丫鬟的姑娘过来,抱着个空的木头盆子,见到后院有人进来,仓皇进去,可能是以为遭贼了。 韩健一直打量着女皇的反应,只见女皇进门之后,只是不停打量着江南楼后院的布局。不知道的还以为女皇是来考察场所,准备盘下这江南楼的。 过了一会,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刚才开门那妇人,陪着一个四十岁左右风韵犹存的女子出来。 这女子,身上虽然是一身绸衣,脸上却并未浓妆艳抹,说明是刚起床来不及收拾,只是穿戴好便出来相见。等女子到了近前,不由打量着韩健。脸上像是带着几分怀疑。 韩健虽然有一颗老成的心,但外表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韩健身后的女皇,虽然并不显老,却也能觉出明显比韩健大了不少。这样一对男女进来,若是一名门望族的夫人,带着一名家童那也就算了,关键是韩健身上也是一身锦衣,那气度一看就不是跑腿的。 但事实却是,韩健的确是给女皇来跑腿的。 “给公子请安。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女子一上来。便欠身行礼,显得很婀娜多姿。 韩健知道,这些风月场的女人都知道怎么吸引男人,能当鸨娘的。那一定是有手段有魄力的。虽然江南楼背后一定有东主来撑着。但这鸨娘。也应该是有“股份”的,而且是“总经理”,应付男人的手段不同一般。 “在下姓林。”韩健一笑道。 “原来是林公子。久仰久仰。”女子讪笑一声,却是根本没听说江都城里哪家名门大户是姓林的,还有个这么“挥金如土”的大少。 “这位想必是这里的鸨娘?”韩健问道。 “正是。”女子道,“奴家姓宋,别人称一声宋娘。” “宋娘,好名字,好名字啊。”韩健笑道。 宋娘笑着回了两句,却也都是客套话,这时候宋娘已经将目光落在韩健身后的女皇身上。 刚才她已经听那妇人说了,说是有一男一女,带着个丫鬟到后门来见,一上来便出手一百两银子。那妇人也说了,曾怀疑这公子哥是来卖妻的,却又不像,因为这公子哥怀里还有不少的银子,一看便知道是个挥金如土的大少。 宋娘很清楚,这样的客人怠慢不得,江南楼能在江都十几年不衰,正是因为一些“大财主”撑着。 “公子前来?”宋娘看了看韩健,再打量一下女皇,问道,“不知所为何事?” 韩健没法回答,只好回身看着女皇,这时候女皇也走上前来,说道:“不知我们可否到里面说话?” “这个……”送年脸色有些为难,道,“可江南楼,从来不招待女客。这是规矩……还请这位……夫人见谅。” 女皇冷声道:“如今江南楼并未开张营业,便是没有破坏规矩。” “这……”宋娘还是一脸为难。 韩健只好又发动银钱攻势,将手伸进怀里,从一沓银票中又拿出一百两的银票一张,递上前道:“这可是够了?” 宋娘一看,脸色一喜,心说果然是个花钱不心疼的主。二百两银子,这足够与个名清倌共度良宵了,这公子哥却拿来当进门的银子,进去之后茶点和姑娘还不是要另算计? 宋娘心想,这是有钱的主,可能还是有“特别嗜好”的。 身为江南楼的鸨娘,从十几岁便在风月场上打滚,在风月场上混了几十年,自然听说了不少人的“怪癖”。兔爷的那就不用说了,有些女人,也好风月这一口,只是碍于身份,平日里都是以男装到风月场所来,最后很多也是“不欢而散”。 但今日这位,明显是为这个来的。肯定是想趁着没人的时候,一次来个“痛快”。 “两位贵客,里面请。”宋娘笑着相迎道。 韩健看了女皇一眼,女皇已经信步在前,往江南楼厅堂里走去。韩健只好跟在后面,这一前一后的姿态,便让宋娘心里觉得应该是猜对了。 在她看来,这年轻公子哥虽然衣着不凡,气度也很好,但很可能只是个来“帮衬”的,真正的正主是后面这位夫人。 “这位公子,不知道……这位夫人……如何称呼?”宋娘突然凑过来,问韩健道。 韩健用手遮着嘴,对那鸨娘道:“是内人。” “嗯?那是……林夫人?”宋娘蹙眉,心说这还有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娶个三十多岁夫人的? 这要何等憋屈才行? 宋娘再一想,这应该是那“林夫人”不好“男色”,随便“娶”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回来,掩人耳目,顺带帮忙打理家业,方便她出来“寻花问柳”。这不一出来,马上显露本性,让这少年郎出来顶在前面,而走路的时候还要跟在后面跟个下人一般。 有了这想法,宋娘也再不把韩健当一回事,觉得只要招待好前面那位“林夫人”便可。 宋娘前面引路,将韩健和女皇带到楼上雅间,到了里面,光线有些昏暗。毕竟江南楼都是在夜晚做生意,窗户太大反而不方便做一些事。 这样一来,白天到了雅间里,也不得不点灯,不过也无济于事,整个雅间还是昏暗无比。 “宋娘,不知可否打开窗户透透气?”韩健觉得空气有些闷,不由问道。 “贵客有要求,我们自当遵从。开窗!” 宋娘身后那妇人赶紧过去打开窗户,支好了,才重新退到宋娘身后。 这时候韩健和女皇都已经端坐下来。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姑娘,一个不漏,叫上来。”女皇突然道。 宋娘稍微一愣,再一想,这不正是这位癖好怪异的女客追求的效果? 虽然她也知道让自己的姑娘招待这么一个女客会显得憋屈,但有银子赚,对她来说才是最着紧的。 “这位夫人先稍等,奴家这就去叫人。”宋娘说着,紧忙退下。 整个雅间里暂时只剩下韩健和女皇二人。 “杨小姐,你这是要作何?”韩健突然有些不耐烦说道。 “你称呼朕什么?”女皇脸上升起薄怒,问道。 “你说呢?”韩健针锋相对道,“白日里到妓所里来也就罢了,来了,还要找姑娘来,一次要全找。那一会,是否要挨个打赏银子?” “你心疼那点银子?”女皇冷目瞅着韩健问道。 “自然不会。”韩健道,“不过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对杨小姐和在下的声名可有损,到时候……” 韩健正要“危言耸听”一番,这时候江南楼的丫鬟已经开始往上送茶点,如此一来,韩健也不能继续说下去。 等送完茶点,韩健还想将之前的话说完,女皇却先开口道:“还是那句话,东王若是不想跟朕出来,朕不会勉强。” 韩健嘘口气,没说话,只好干坐着,显得有几分气恼。 这时候女皇反倒先“示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也给韩健倒了一杯。 “不可喝。”韩健道,“这里品流复杂,加上江都近来正闹刺客,若是茶里有毒,又无人支援,不好防范。” 女皇一笑,道:“东王太小心了。” 说着,女皇便将一杯茶饮下,看起来喝的很畅快的模样。 韩健心想,女皇本身是会武功的,也有足够的江湖经验,自然知道茶水里是否有异样。 但他还是不确定,他便没有饮茶。 不多时,鸨娘宋娘已经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姿容体态都不错的姑娘,到了楼上来,进到屋子里,在宋娘指点上,每个姑娘都对韩健和女皇行礼。 “两位贵客可看看,是否满意?”宋娘陪笑着上前问道。 “很好。”韩健随口道。 宋娘却是没管韩健说什么,只是打量着女皇的反应。韩健悻悻然,自己竟然就这么被“忽略”了? 本来韩健以为女皇也不会太计较这些,没想到女皇挨个将那姑娘打量之后,却突然摇摇头,好似是很不满意。 “这位夫人……您,有何意见,尽管提。奴家能办到,尽量……”宋娘待人可算是有经验,没想到却遇上眼光这么挑剔的主。要是个男子,她还能上前“应付”一下,可这女子,她想想便觉得发怵,要应付也不知如何下手。 她刻意不称呼女皇为“林夫人”,也是想到,一个养“小白脸”的夫人,显然不想跟夫姓。 第三百九十七章黑吃黑 韩健瞅着宋娘脸上古怪的神色,心说应该是猜对了,这个宋娘完全是要迎合周五为“林夫人”的口味,而将他晾在一边不管了。 男人多少都是好色的,韩健来江南楼这等地方,若是换做平时,可能会对这里的姑娘有所觊觎,但今天情况很不相同。他来完全是陪女皇来“找乐子”,他也宁愿别人把他当透明的,他只需要坐在一边静观其变便可。 女皇微微摇头道:“把你们这最好的姑娘都找来,这位林公子,不缺银子。” 宋娘微微一怔,再一想,便想到是这女人想掩人耳目,她养的“小白脸”的钱,不就是她的?这还分彼此? “这个……一次见这么多姑娘,也有些……于理不合。”宋娘一脸为难,但其实是想敲竹杠,想让韩健再多出银子。 本来韩健想迎合着女皇,让她“尽兴”便好,银子多少无所谓,他也不差那一点。但现在听宋娘这口吻,他便来气。一次次忽略他不说,居然还狮子大开口。 “宋娘这是欺负我们乃是生客,想讹我们一笔?二百两银子,光是见见姑娘,恐怕见一百个也够了。话说你们江南楼有一百个姑娘?” “林大官人,话不是这么说。”宋娘脸上一笑,想发挥自己口齿伶俐的特点,把这个“小白脸”给说服。 “不是这么说?哈,那我们是否到江都城里的衙门里去说说,让他们看看是否你狮子大开口?” “别呀。”宋娘一听衙门。登时怂了。倒不是她衙门里没人,而是一旦把事情捅上衙门,就等于是她也成了被讹的那个,衙门里打点下来花不少银子,还弄的不欢而散,对她来可说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林大官人看来并非第一次来妓所,我们江都的妓所,在衙门里都是挂了号的,而且……郡王妃还特别提点我们,您说……” 韩健心想。你这是要拿我姨娘来压我?到时候把“郡王妃”找来。看她是挺你还是挺我! 韩健见女皇已经在瞪着自己,大概在责怪他“小气”,便轻轻一叹,带着几分妥协的口吻道:“宋娘。你只管把姑娘叫来。若是能令……在下夫人满意的。银子上自不会少了你。” “好咧。”宋娘听到这等话,便好似是吃了定心丸一样,把进来的姑娘都留下。继续出去叫人。 不多时,更多睡眼惺忪的“睡美人”拖着沉重的身子过来,一个个一看便知道休息的不好,不过也有几个精神抖擞的,那应该是昨夜没什么客人,可说是门庭冷淡的“黄花菜”。 “就这么多了?”女皇坐在那,像是个审美官一般看了一遍,还是很不满意。 宋娘这下有点吃不住女皇的心思,有了韩健出银子的承诺,她已经将江南楼里最好的姑娘都叫了来,还是不能令她满意,这就好像是有意被人刁难一般。若是这是大开门做生意,她还可以认为是同行来砸场子的,但现在明显是暗中而来。 宋娘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鱼竿,难道这个“林夫人”是“同道中人”,别出开妓所的,想到江南来重操旧业,于是来买姑娘? 连江南楼的姑娘她都不满意,这眼界何等之高,宋娘不敢想象。她只能想,这也许是原来洛阳城里经营官妓所的,只有洛阳的官妓所,才有天下间最好的姑娘,而且这些姑娘很多都是出自落罪的名门望族,有着优良的教育和仪态。 “你们这里,管未出阁的姑娘叫什么?”女皇突然问了一句。 这问题问的实在太“外行”,令韩健听了都想笑。 宋娘稍微不解,随即笑道:“自然是清倌。” “那……将你们的清倌找出来招待我们。”女皇道。 宋娘脸上一喜,心想这还是外行,内行都知道,清倌那是一家妓所的“宝贝”,随便是不会拿出来见人的。只有在特定的时候,在一种群情激涌,个个男人都想一睹为快的时候,再犹抱琵琶半遮面出来,令人眼前一亮,到时候借着酒劲和一股心气,一群人在一起,银子也就能多赚很多。 “这位夫人见谅,这清倌不常有,有的话,也是要等花魁夜才会出来,到时候……您再过来光顾?” 宋娘说着,心里想,你一个女人,要了清倌又有何用?反正你也不能来真的,是否清倌对你来说还有区别? 女皇声音冷淡,道:“看来是不想做我们的生意。” 说着,女皇起身,对韩健说了一句,“走,到别家去看看。” 这次韩健反倒赖着不走了,他听明白,女皇这是有意要给这个鸨娘为难。身为魏朝的九五之尊,女皇来妓所已经是有失体统,现在居然跟个市井之民一般,斤斤计较耍心眼,韩健似乎觉得,女皇真有当平常人的潜质。 “这位夫人,您这么走……似乎不太合适。”宋娘上前两步,拦住女皇说道。 “怎么,还想强留客?”韩健这时候便“挺身而出”,义正言辞道,“我们给了二百两银子,不过是看了你几个姑娘,你们还亏本了不成?” 宋娘换上一副不善的神色,道:“咱话要说清楚,是我们招待不周,还是两位眼界太高?要是没个说法,别人还以为我江南楼里的姑娘姿色平平,说出去,谁还肯来?” 韩健心想,这宋娘翻脸比翻书还快。女皇一说要走,本来是想施压,让宋娘把“更好的姑娘”带出来一看,宋娘却以为是同行竞争,来看过她姑娘的“品色”,再回去筹办新的妓所准备来打压江南楼。所以宋娘才会这么激动来阻拦。 韩健本来不想说话,这时候女皇却看着他,那意思好像在说,你不是很能说吗?交给你了! 韩健叹口气道:“自然是江南楼招待不周!” “什么?”宋娘也没想到这年轻小子也这么不识相,本来她还想,要是这小子服个软,老娘兴许看在你有几分“姿色”情况下,放你一马。说不定老娘以后有了银子,也像这位“林夫人”一样,把你养起来呢。 “宋娘没听清,还要在下再说一次?”韩健冷声回道。 “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宋娘说着,一边让姑娘们退下,一边开始大声叫人,意思是要把这两个来捣乱的“同行”给留下,非要给好好治治才行。 却在这时,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是已经先打了起来。 直到两个身材还算魁梧的汉子已经上了楼来,宋娘才抑制住出去看看的念头,道:“把这两人拿下,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宋娘,这样不好吧?”一名大汉说着,目光也往回看了一眼,似乎后院有什么动静不同寻常。 “我们还未打开门做生意,结果来了两个窃贼,偷了我们的银子,这闹上官府,还能理亏了?把人拿下!” 宋娘一脸威吓说道。 韩健心想,这宋娘果然不简单。本来一个经营妓所的鸨娘,肯定是既有官府上的门路,又是黑面上的交情。这样的人,可说是黑白通吃。 要是他和女皇真的只是外乡人,光是有银子而没有当地很强硬的后台,以现下的情况看,很可能会被宋娘的人给拿住,到时候还指不定会受到怎样的“折磨”。到头来,很可能在被折磨完了之后,被送到官府,宋娘花上点银子打点了门路,到时候她说是什么,官府便会判什么。到时候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便要被拆开,可能后来连生死都无人问津。 韩健心想,难道这就是女皇让他来的目的,让他知道这世道是多么险恶? 两个大汉说着便要过来,本来韩健这面只是两个人,那宫女还留在后院没进来。宋娘自然以为“胜券在握”,毕竟韩健怎么看身子骨也很“单薄”,一个小白脸和一个女人,拿住了还不是能“为所欲为”? 宋娘心里暗笑,你个小子,再嚣张还不是要落在老娘手里? “宋娘这是何意?”韩健苦笑了一下,本来以为这江南楼是打开门做生意,没想到里面竟然这么“黑”。 “何意?问官府老爷吧!”宋娘心里已经确定这是两个来捣乱的同行无异,这时候,她心想也就不用在乎什么门面,最好是把这两个人折磨到死,这样既令自己心里痛快了,将来江都地面上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双管齐下。 韩健耸了耸肩,意思是这可是你自找的。 眼看两个大汉已经上前,韩健并未打算亲自出手,韩健便是想看看女皇怎么应对两个“无礼”的男人。 “还不动手?”女皇瞪了韩健一眼道。 “公共场合,打坏了东西……总是要赔的,这样……是否不太好?”韩健笑呵呵说道。 女皇白了韩健一眼,大概是觉得韩健开玩笑不分场合。 而这时候,宋娘看着韩健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诧异。她心想,这都到了这时候,这两个人还能这么镇定自若说话,难道他们是觉得两个粗壮的汉子对付不了他们? 第三百九十八章猫捉老鼠 “等等。”便在两个汉子撸起袖子要上前时,韩健突然摆开架势后退两步,抬手说了一句。 韩健一摆开架势,倒有几分武林高手的模样,不过韩健也是在耍花活,不过是瞎摆。本来他是使剑的,今天为了陪女皇出来游玩,他连佩剑都交给了侍卫,因而身上没什么趁手的兵刃。他作出的花架子,也只是随便出来吓唬人,他还并未打算亲自出手。 不过韩健这架势,的确把宋娘稍微给唬住了。 宋娘一看,心说,难不成真是练家子?这要是真的,人家把江南楼砸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谁叫她先不讲规矩? “怎的?”宋娘先是示意让两个汉子先退回来,自己则喝问一句。 此时,后院的声音已经消失。而韩健则是不由瞄了一眼房顶,他已经感觉出至少有不下十名侍卫已经到了屋檐上,也就是说,现在东王府的侍卫已经完全控制了江南楼。这已经是低级的地盘。 但此事宋娘却懵然未知,她还在想,怎的叫的人只上来两个? “宋娘,在下只是想问一句,怎样才能一团和气,不伤感情?”韩健笑着问道。 宋娘冷笑一声,心说你小子还是胆怯了。 “哼哼。不伤和气?简单,你们两个给老娘跪下,磕三个响头,再把身上的银子留下,今天的事,便算是揭过!” 韩健吸一口气,这还真是“很无礼的要求”。 “若是我们不从呢?”韩健继续笑着问道。 宋娘再冷笑一声。先是推了一名大汉一把,意思是让他继续下去叫人,而她和另一名大汉先应付着。那大汉看懂了宋娘的眼神,匆忙去了。 “不从?老娘便将你们绑了,先在江南楼里给老娘伺候一个月的客人,再送去官府,打的你们找不到亲娘!” 韩健稍稍一愣,心说这还真是狠毒无比。 再看女皇一眼,女皇反倒很淡定坐下来,继续在那喝茶。 “宋娘。伺候客人这种事。在下怕胜任不来?在下……可是个男的。”韩健一脸无奈道。 “把你阉了,老娘敢保能打扮的你别个俏姐还美上几分。要不你小子识相,给老娘留下,老娘管保你日子过的不比以前差。怎样。白面的小书生?”宋娘突然一脸奸笑说道。 韩健笑着对女皇道:“夫人。看来为夫还有当小白脸的潜质。” “再胡言乱语。小心尔的脑袋!”女皇看似是威胁了一句,其实脸上却并无几分怒气。 这种话被宋娘听了,心里的气却不打一处来。 “你个死婆姨。说什么?”宋娘对着女皇怒吼,“看来你想要老娘的脑袋,只管来拿!人呢,还不上来?” 宋娘刚吼完,楼梯上传来急促脚步声,隆隆好似是小地震一般。正是因为宋娘撕心裂肺一声吼,让外面的侍卫以为里面有了什么状况,不等韩健发出信号,人已经都冲了进来。 宋娘本来用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看了韩健和女皇一眼,等她转过头,发觉上来的并非是江南楼里豢养的打手,而是一群不知哪来的带着兵刃的汉子,心中才惊慌万分想要逃,不过她的进路已经被韩健给堵上。 “卑职救驾来迟,还请陛下和少公子赎罪!” 带头的侍卫名叫吕仲,也是东王府几个带班侍卫队长之一。 他一近来,便让人将本来站在宋娘身旁的大汉给按住,继而行礼“请罪”,却让韩健感觉他有几分不识相。 本来猫捉老鼠,他还想多玩宋娘一会,却没想到吕仲这么快便带着人上来,令他感觉有些失望。一上来便直呼“陛下”,这等于是自报家门,之前他一直对女皇“夫人”相称,这种话要是传出去,麻烦就大了。本来宋娘是不用死的,现在也不得不死。 “啊?”宋娘一听这话,登时软瘫在地,人已经失禁不起。 韩健没听吕仲废话,直接摆摆手,示意让吕仲先下去,吕仲便押着大汉出去,同时外面的其余侍卫,已经将江南楼的正门打开,更多侍卫进来,将每个房间的人都找出来,不论男女通通拿下。 外面喧闹无比,不过雅间里倒是挺雅静,女皇仍旧在悠闲喝茶,而韩健则立在已经软瘫不起的宋娘身前。 “宋娘,刚才你说……要怎的处置在下?”韩健笑着问道。 “……” “算了,这么问吧,宋娘认为在下应该处置你呢?” 宋娘吓的已经不成声,嘴张开了一下,却又合上,整个人已经吓的三魂不见七魄。 韩健叹口气,老鼠这么快便投降,他这个猫也当的没意思。回身走到女皇身前,一本正经行礼道:“夫人还有何吩咐,请示下。” 女皇没想到韩健居然在宋娘已经知道他们身份的情况下,还以“夫人”对她相称。 “你说什么?” 韩健一笑,并未答话。 宋娘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何一个小白脸模样的人居然跟在一个女人后面当“跑腿”,原来一个是女皇,而另一个是东王。 她除了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也无暇去多想,至于韩健对女皇的称呼,她也没心思再去纠结,这毕竟本就不关她的事。 但现下女皇却很在意有外人在场的时候,韩健在那“胡说八道”。 “东王,让他们把江南楼里的清倌,都给朕叫来!”女皇厉声道。 韩健有些为难,道:“夫人这要求实在有些困难,不知情的,怎知道哪个是清倌,哪个是……唉,难道挨个去试试?” 女皇再瞪韩健一眼。 韩健装作没看见,转身到宋娘身前,喝一声:“还不快去?” “啊?” 宋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候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那就是说……不用死了? 宋娘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出门,到了外面,人已经打着滚滚下楼,等人起来,却已经被侍卫给拿下。侍卫还以为她是想借机会溜走。 韩健到门口,对吕仲吩咐了两句。吕仲才找人扶着已经摔的遍体鳞伤的宋娘去找江南楼的清倌。 盏茶工夫之后,侍卫押送着几名娇滴滴的女子上来,宋娘则是被人用门板抬着,腿都已经摔折了。 女子年岁都不大,十二三岁到十五六岁都有,一个个不施胭粉看上去很娇嫩,也没有一点花魁的仪态,除了哭就是在抹眼泪,一个个胆怯地跪在那,有的已经泣不成声。 韩健瞅了瞅,这些姑娘身上的衣服都很单薄,也很破旧,显然在这里遭到了非人的对待。 “少公子,人已经带来。”吕仲道。 “吕侍卫,你先下去,这里交给我便可。”韩健道。 “是。”吕仲不明白韩健和女皇来这等地方作何,眼下他也不能多问,只好先带着人下去,连门板上坐着的宋娘也给抬了出去。 “陛下,人都来了,还请陛下看看。”这么多人面前,韩健便不会再“胡言乱语”,因为他不准备把人都拉出去杀了免得口风外传。 “嗯。”女皇这才站起身,到跪成一排的十几名女子身前,厉声道,“抬起头来!” 这些少女都啜泣着抬起头,梨花带雨惹人怜,不过因为有的年岁太小,一哭起来,已经不能辨别美丑。倒是有两个十六七岁的,看上去可能是懂得一些礼仪,即便吓的在哭,却也只是找了条很粗的手帕在擦着眼泪,带着几分娇容。 韩健看女皇一本正经挨个去看女子的面容,心中觉得怪异,心说难道女皇真的有”特别癖好“? 韩健走上前低声道:“陛下,您不会是来拯救失足少女的吧?” “闭嘴!”女皇低喝一声,韩健悻悻然一笑,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女皇看完,道:“一会都带回去,你也别问朕要作何,总之朕自有用处。” 说完,女皇已经在前一步出了雅间的门。 韩健心说这还真是麻烦事,女皇来江南楼一趟,便搞的天翻地覆,以后江南楼想继续运营下去也难了。江南一地的“才子佳人”故事,不是要因此而断绝? 如今女皇又心急火燎离开,让他真以为女皇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电波少年。 “带回陛下寝宫,这些女子。”韩健对门口站着的吕仲指点了一句,这时候女皇已经下楼。 “那少公子,外面那些……”吕仲躬身请示道。 “那些,先暂时押回衙门,安置着吧,回头等江南楼重新开张了,再怎么处置便是。”韩健随口道。 “那少公子,还有江南楼的一些东主……” “一并收押,好好查查,那个宋娘,单独关押,先把她下巴打下来,不许她随便说话!” 韩健心想,这时候先杀人灭口有些麻烦,还不如等回头再说。这时候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追上女皇,毕竟女皇才是他今天的主要目的。 至于江南楼里的事,他只能当是“小插曲”,女皇要来江南楼找什么“清倌”,有什么具体目的,他也只能回去好好问问。这种事,急不来。 “夫人,你可让为夫好追。” 韩健出门,才发现女皇走出不近的距离。等他追上,带着几分无奈,说了一句。 遭来的只是女皇的白眼。 第三百九十九章热烈的追求(上) 女皇白了韩健一眼,道:“东王,你不是该回去?” 韩健笑道:“杨小姐都还未曾回,在下怎会舍得走?” 韩健一时半刻便不断改换称呼,让女皇也带着几分气恼,却也知道拦韩健不住。现在韩健已摆明死猪不怕开水烫,劝他走,还不如躲开更能得清静。 女皇不再说话,只是在前面闲庭信步般走,韩健跟在后面,而除了他二人,还有不明就里的宫女,却只能跟在韩健身后,甚至都不太敢近前。 走了半天,韩健都觉得有些累了,可女皇却一点都不显累,好似很有目标在走着。虽然女皇的脚步也并非很快。 “陛下,这已经过了晌午,是否找个地方歇歇脚?”韩健不得不妥协,改口称呼女皇为“陛下”,因为他觉得女皇这么不停地走,就是因为他的“无礼”而气恼。 “东王有好去处?”女皇侧目看了韩健一眼问道。 “周围有家茶楼,头些年臣经常去光顾,不如……” “头些年?”女皇微微蹙眉,那话意好似在说,你才几岁,说“头些年”好似已经七老八十一般。 “臣曾对陛下说过,臣从幼年开始,便在城中跑,因而江都各处都熟稔的紧。”韩健解释道。 女皇微微点头,没再跟韩健纠结这问题。伸手示意让韩健带路,韩健便在前引路,带女皇到了他口中所说的茶楼。 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茶楼已经关张。而是变成一间米铺。 “这就是东王口中的茶楼?”女皇语气有些不善道。 “陛下见谅,臣……的确有几年没来过了。不过旁边不就有家酒楼?陛下不喜欢酒楼的菜色,倒可以进去吃些茶点也可。”韩健笑道。 女皇想了想,才点了下头,韩健殷勤地在前开路,为也好似为女皇保驾护航一般。 两人进到酒楼里,因为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酒楼的客人并不多,本身因为酒楼地处偏僻,也没几个人来光顾。 韩健先让女皇和那宫女上楼。而他则跟掌柜的交待了两句。让掌柜的准备茶点送上去。 到了楼上,店伙计已经上来倒了茶,女皇也毫无芥蒂地饮着茶,韩健不问便坐下来。她也没什么话说。 “杨小姐。地方简陋。别见怪。”韩健道。 “这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女皇突然说了一句。 韩健笑了笑,这怎么说也是江都。是他的主场,没能好好招待女皇,还让女皇在江南楼里受气,他算是有不小的罪过在身。要不是他脸皮厚,这时候应该不是陪女皇过来吃茶点,而是回去等着领罪。 “不知陛下,为何要将江南楼里的姑娘……带会寝宫?”韩健心中不解,这时候气氛也相对融洽一些,便问道。 “你回去便知。”女皇讳莫如深说了一句。 韩健悻悻然,他猜想,女皇应该是觉得身边的宫女都是东王府的人,自己随时都被人盯着,想找些女子回去充当宫女。但要选宫女,去妓所选,这本身就有些荒唐。他还是琢磨不准女皇的心思。 正说着,店伙计开始上点心,店伙计正要走,女皇突然叫住那伙计,问道:“小二,你们这里可是有素斋?” “瞧客官说的,我们江都像样的酒家,哪个没素斋?什么素菜斋菜,只要客官想要的,小店都能做出来。”店伙计见是个妙龄的夫人说话,嘴也顺溜了不少,介绍起来也跟夸夸其谈一般,令韩健觉得这小子有些不靠谱。 本来就是个小酒楼,还吹嘘说什么斋菜都能做出来? “把你们掌柜的叫上来,我们要点些斋菜。”韩健心说,既然女皇喜欢,那就随女皇的意思,也好献献殷勤。 店伙计正要下楼去叫,却又被女皇叫住。 “这位客官,您还有何吩咐?”店伙计一脸笑容问女皇道。 “初来贵地,敢问小二一句,江都城里可有何名胜值得一览?”女皇正经问道。 韩健在一旁提醒道:“这些问题,杨小姐尽可以咨询在下。” “嘿嘿。”那店伙计一听韩健的话,登时掩口偷笑,大约是觉得韩健的话说的“有趣”,韩健瞪了他一眼,那店伙计才收敛了一些,不过仍旧是一副不太正经的模样。 “问你话呢。”女皇理都不理会韩健,继续对那店伙计问道。 “江都城里,好玩的地方可不少,就近的就有龙王殿和清水观,要是客官信佛,还可以到三水庙走走,那里外面看着是一座道观,其实里面都是些和尚,听说都是南边来的,佛法高深的紧。”店伙计说道。 韩健再瞪他一眼,店伙计匆忙下楼而去。女皇则是喝着茶,继续不理会韩健。 “杨小姐要去何处,为何不跟在下说?”韩健语气带着几分不满,问道。 “你这么忙,应该有不少公事还没处置吧?吃了午饭,早些回去。下午不用你陪了。”女皇语气冷淡说道。 “不行。”韩健直接回绝,“今日在下还跟定杨小姐了!” 本来韩健以为女皇会再说些拒绝的话,没想到女皇干脆还不理会他了,就好像任由他继续想做什么做什么。 很快,店掌柜上来,韩健正要点菜,女皇却先开口,只是点了几个很简单的素菜,都是一般酒楼能做出来的。 店掌柜本还以为来了大主顾,听到菜色名字,便也觉得很平常,不过他也不敢怠慢,直接说下楼去做。因为这年头能来酒楼吃饭的,本身就非平头百姓。 “为何杨小姐不给在下机会呢?”韩健脸上刻意露出几分沮丧,给女皇倒了杯茶,问道。 “给你什么机会?继续在朕面前胡言乱语?”女皇冷声道。 韩健叹道:“在下正在热烈追求杨小姐,但杨小姐却不给在下机会,就算杨小姐心中有什么芥蒂,不妨也可以试一下,说不定,在下能趁杨小姐心意呢?” 女皇瞥了韩健一眼,转而观赏着窗外的风景,幽幽道:“健儿,朕从来都当你是义子一般看待。即便你作出一些有悖伦常之事,朕也只觉得你贪玩,年轻人,想一出做一出,朕相信你也没多少恒心,终究会放下心中一些妄念。” 韩健一笑道:“这恐怕要让杨小姐失望了。既然开始,在下便没准备结束。” 女皇道:“你不是问朕去江南楼做什么吗?本来朕准备回去以后再说,现在便要告诉你,朕觉得你可能是年轻气盛,虚火太重,而你身边的娇妻又不懂得如何服侍你,朕便想多给你找几个女人,也好压制一下你一些不守规矩的想法。” “嗯?”韩健登时觉得有几分被人捉弄的感觉。 感情花了大力气,把江南楼给闹腾了一遍,只是你想个法子来“戏弄”我?韩健心中有些气结,心说亏我还以为你是要去做“正事”,瞻前顾后的想做的面面俱到,看来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韩健正觉得有些郁闷,不过他心境好,转眼便觉得自作多情也是一种境界。从决定追求女皇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肯定要碰不少钉子,想让女皇对他有意已经是难比登天的事,再想让天下人接受他们的恋情,那更是难比遨游太空了。 “那还要多谢杨小姐体贴入微。”韩健拱手相谢道。 女皇白了韩健一眼,心说你难道听不出来这是在骂你? 不过韩健装糊涂,她也不明言。本来她就是想设法将韩健这块狗皮膏药给赶走,不过现在看来,这近乎也是无法做到的事。 “东王,我听说,你跟草莽中人,一个姓柯的姑娘走的也很近。可有此事?”女皇又问道。 韩健一听便知道女皇说的是柯瞿儿,他跟柯瞿儿有关系,早在洛阳城时候女皇便清楚,他也很清楚女皇知道这件事。女皇一提这件事,韩健便感觉女皇是在找机会提醒他,你如此“多情”,可说是拈花惹草,实在不是什么“好鸟”。 “确有其事。”韩健直言不讳道,“在下还跟她私定了终身。可惜却被她师傅多番阻拦,这次在见到陛下之前,她师傅左谷上人还将她带走,令在下颇为遗憾。” 女皇厉色道:“你身为朝臣,与草莽中人结交,本就是大忌。朕已经可以问罪于你。而你口中与你私定终身的女子,还曾刺杀于朕,乃是行刺于朕的刺客,你与她私定终身,是不想活了?” 韩健道:“柯小姐她刺杀陛下,只是为她师傅所主使,与她无关。” “是谁主使不重要。朕也可以不追究此事,但你要记得,日后不得再与她相见。” “不可。”韩健当场回绝,“便好似我在下对杨小姐的情感一般,在下不会放弃柯小姐,将来,在下也会接她进府。” 韩健说着这话,虽然感觉是在与女皇“针锋相对”。却有种感觉,好似是掉进女皇早就设计好的圈套里。 女皇这不明摆着说,你这是见一个爱一个,对我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我更没理由接受你? 第四百章热烈的追求(中) 花心,历来是女子考量择偶对象品格的重要“指标”。韩健显然字这方面犯了大忌,但对他来说,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死缠烂打。关键是,他已经娶了不止一个回去,就不在乎多加上几个。 女皇生在帝王家,自然知道身在权力场的中上层,就已经不能再像普通百姓一样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但女皇要嫁人,那肯定不会给人当妾,跟人分享男人的事,听起来也很不贴边。 可到了这年头,女皇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青春少艾,与她门当户对而且年岁相仿的,儿子都跟韩健一般大,或许只有哪个倒霉的死了妻子,娶了她当“续弦”更为合适。不然她就要面临一个问题,要么找的男人已经有了妻子,要么是选择一个年岁明显要小她许多的男人当丈夫。或者是,终身不嫁。 韩健显然不是她的绝佳选择,韩健不但年岁小到可以做她儿子,而且还已经娶了妻子,让韩健把妻子休了还不太可能,那涉及到政治联盟以及朝廷稳定的若干问题。若是不休,即便她嫁过来当正室,也要面对着与女人分享丈夫的尴尬。 更要命的,是她会被人说是“老牛吃嫩草”。韩健这个年轻的倒成了香饽饽。 在韩健看来,他有他的好,就是年轻,而且脸皮厚懂得如何讨好女子,尤其是像女皇这样本身缺少爱情滋润的“大龄女青年”。他的缺点是太“多情”,多情的结果往往是滥情。但他自问,不想辜负任何一个投入过真感情的女人,包括女皇在内。 “陛下,还是先吃菜。”韩健不想说什么,他知道说再多对面那位也听不进去。今天就算是没法赢得美人芳心,当是出来一起走走,增进一下交流,那也是好事。 女皇看了韩健一眼,这时候菜基本已经上齐,都是很简单的素菜。做的也算精致。女皇之前走了不少路。腹中也有几分饥饿,便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本来韩健要跟女皇共膳,是要得到女皇批准。但女皇显然已经没准备来邀请韩健与她一起吃饭,韩健也已经坐在那。也不会干等着。便拿起筷子一起吃。 这并非韩健与女皇第一次共膳。不过这却是他第一次与女皇单独吃饭。韩健心中觉得安慰的同时,也绝饿的有些美中不足,要是这饭桌上能更多一分男女之间的温情便更好了。比如说他给女皇夹个菜什么的。 吃过午饭,韩健结了账,便要陪同女皇下楼。 在韩健想来,既然之前那店伙计说了周围有隐藏的庙宇,现下女皇正在修佛,自然想去看看。 没想到吃过午饭之后,女皇便道:“回去吧。” 韩健不解问道:“杨小姐是让在下回,还是说……一起回?” “朕要回去休息,东王准备去何处,自便。”女皇说着,先行一步下楼,韩健只好叹口气跟在后面,等到了街路上,韩健不由提醒女皇道,“陛下莫忘了今日府上的家宴。” “朕不会忘。”女皇说着,仍旧头也不回地走。 韩健跟在后面,自觉没趣。 出来辛苦半天,走了不少地方,最终还是没能令女皇对他有一丁点的表示。反倒感觉更疏远了。 正走着,突然发觉前面乱哄哄的,一家门脸装饰的不错的店铺,似乎正在被官府搜查,不少的衙差和官兵正在进进出出,还有些穿官服的在那,似乎在呵斥着什么。 “东王,前面是何事?”女皇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臣与陛下同行,一起见到,怎会清楚前面的情况?”韩健改换了臣子的身份,道,“要不,臣上去打探一下?” “不用,看起来……是所青楼?”女皇仔细打量了那门脸,说了一句。 韩健笑了笑,这地方他不常来,至于前面到底是什么店铺他还真不清楚。虽然他自问是个“老江都”,但他跑江都城最多的时候还是他十岁之前,这几年因为练剑和热衷于雕版连环画,并非有太多时间出来走动,以至于一些街道的变化也并不太清楚。 听女皇这一说,韩健大概也能猜到,之前他在江南楼遇上点麻烦,等宋娘一批人被押送到官府,官府一用刑拷问,便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都负责治安的衙门,还不诚惶诚恐赶紧来个“大整顿”,让东王府觉得他们是在做事,而不是跟江南楼这样的“组织”有什么联系? “陛下,我们全当是路过,发生何事,不要看了。”韩健摊摊手道。 “朕觉得你的心气还是没平和下来,正好趁机上前,再找几个姑娘,一并给你送到东王府去。”女皇说着,已经准备往前走。 “陛下请留步。”韩健紧忙阻拦在女皇前面,却被女皇瞪着,感觉有点难堪。 “你想怎样?”女皇带着几分怨恼的口吻道。 “陛下,这种地方……大庭广众,还是……不要出现的好。”韩健有些为难说道。 韩健的意思,刚才江南楼是没有打开门做生意,在里面发生点事,只要把人拿了,回头也不可能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也没人知道身为九五至尊的女皇会跟江都之主一起去江南楼这等“污秽不堪”的地方。但现下却不同,官府敲锣打鼓正在审查妓所,他们便这么冒失上去,不是让人人都知道,女皇微服出来,而且要进妓所这种地方? 女皇想了想,韩健说的也有道理。这么上去的确不合适。 “那朕命你上前,代朕完成朕所交待之事。”女皇厉声道。 韩健一听,心想我这么上去了,自触霉头不说,让百姓以为我想做什么呢。再帮你找些清倌回来,一并被你送到东王府来消遣自己?这不是自己跟自己找不自在? “抱歉,杨小姐这请求,恕难从命。”韩健别过头说道。 “你……” 女皇也没想到韩健角色转换的如此之快,刚才还对她卑躬屈膝,一转眼便称呼“杨小姐”了。连她的命令都敢公然违抗。 “东王,你是想抗旨不尊?”女皇喝问道。 “杨小姐说的可真是玩笑话,既然你是微服出来,就没什么抗旨不抗旨的。要是陛下觉得有什么旨意要发,只管回到寝宫,找人发了便是。现在没有君臣,只有一位林公子和杨小姐。”韩健扬起头,很不客气说道,“要不陛下,您亲自上前说说?” “好!”女皇怒说了一声,大步迈起,刚踏前一步,已经被韩健一把拉住。 “杨小姐你还真去?”韩健可不想让女皇露面,做这么“出风头”的事。 “怎么,东王觉得还是要替朕来办事?”女皇话语中带着几分高傲和得意,大约是觉得刚才自己坚定往前走,逼得韩健不得不低头。 只是她没想到,韩健只是耸耸肩道:“杨小姐想抛头露面,在下不会阻拦。只是提醒杨小姐一声,或许有人能帮你,喏!” 说着,韩健努努嘴,却见对面街道二楼上立着一名女子,正是女皇的“得力助手”易蝶。 此时的易蝶,似乎并未发现女皇的存在,她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袱,正是当日韩健见到她时,她床榻上准备的那个。韩健当时猜想她要出远门,继而猜想是要去找女皇。但观易蝶风尘仆仆的模样,应该是刚从外地回到江都城,可能也是得到女皇已经露面的消息,回来求证真伪。 “是易布库使?”女皇微微蹙眉道。 “陛下这些日子,未见过易布库使?”韩健有些惊讶问道。 女皇摇头。韩健看女皇的态度,不像在骗他。 本来韩健跟女皇替身发生关系的事,只有他跟韩松氏和韩崔氏少数几人知道,在韩健确定不是韩松氏走漏风声给女皇知道后,便猜想可能是易蝶暗中查到这件事,通知了女皇。所以韩健一直觉得,易蝶自始至终都知道女皇的下落,只是没透露给东王府。 但现在看来,女皇这几个月似乎并没跟易蝶这个情报系统的掌舵人有所联系。韩健便要想,女皇在她修佛的时候,情报仍旧没断,也就是说还有给她提供消息的人。 一个名字浮现在韩健的脑海,凌钧。是原本洛阳城上听处副首席大臣,也是慎刑司内衙门的实际掌舵人。凌钧不但负责情报,同时也负责秘密的特务组织。在女皇被杨余软禁之后,凌钧的下落已经成迷,但慎刑司体系仍旧在有条不紊地运转。 韩健曾以为是易蝶主持了慎刑司的日常运作,现在看来,慎刑司的掌舵人就一直没变过,一直是凌钧在背后负责。 “东王,你去跟易布库使说,让她去帮朕将此事做了。”女皇吩咐着,却不知道韩健的脑子正在飞快运转着。 韩健突然道:“陛下,敢问一句,凌副首席现在何处?” “你说什么?”女皇转而瞪着韩健。 韩健目光灼灼回视着女皇,两个人便这么对视着,丝毫不相让。 在韩健看来,女皇要是有凌钧在幕后帮忙,那权力斗争便会很复杂。这就不是他可以安心追求女皇的时候,因为这很可能还会涉及到另一场的权力争锋。这时候他也变得小心谨慎,因为在权力场上,任何细枝末叶都不能放过,一切都是以权力斗争为先。 第四百零一章热烈的追求(下) 韩健确定,女皇并非未听清他的问题,他只是问了一遍,便目光灼灼看着女皇,等待着问题的答案。但有些问题,是注定得不到确切答案的。凌钧作为魏朝特务机关最神秘的人物,历来就是“神出鬼没”,以至于在女皇来到江都之后,仍旧没人知道这个人的确切下落,连东王府的情报机关和洛夫人的情报体系也无法追查,可见此人的“神通广大”。 作为女皇手里最后的王牌,女皇也不会轻易示人。 韩健和女皇对视一会,女皇最后好似先是妥协,轻轻一叹道:“东王,有些事,等朕回去以后再跟你明言。” 韩健没有回话。女皇好似很感慨,“回去吧。今晚,还要到你东王府做客。” 言罢,女皇开始往回宫的方向走。 她的记性很好,没有人带路,仍旧可以找到回城东公馆的路。韩健看着女皇背影,突然又局的这背影有些陌生,本来他应该追上去,但最后他还是犹豫了一下,往东王府方向回去。 韩健也没想到,凌钧会成为他跟女皇之前最后一根刺。 这个人的身份,甚至影响了他和女皇之间的关系,本来韩健以为女皇一切都已经放下了,到此时,他突然发觉两个人之间最大的问题还是权力上的斗争。女皇在权力上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韩健一路上都在想着凌钧的问题。一个情报系统的头子,是魏朝最神秘的人物。本来这也没什么,关键便是竟然没人认得这个人,包括之前韩健曾问过顾唯潘,曾作为上听处首席大臣的顾唯潘,对他的“下属”,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凌钧竟然是毫不知情,当时顾唯潘只是说凌钧此人不简单,至于不简单到何等程度,连顾唯潘也说不清楚。 后来女皇离开洛阳,凌钧再无消息。韩健便没心思再去细细打探。只认为这个凌钧可能已经投靠了杨余,整个慎刑司的情报体系已经开始由易蝶来负责。韩健曾想过易蝶便是凌钧的问题,但细想来,可能性并不大。因为易蝶曾作为细作在乱党中常年充当影子。根本无暇抽身去负责那么一个庞大的体系。就算是易蝶从乱党中抽身,以她一介女子的身份,也难以扛起这么重大的差事。 “健儿。你去了这半晌,怎的才回来?”回到东王府,韩松氏本来正在跟府上负责采办的人说话,见到韩健,韩松氏最后交待了两句便让人下去,过来单独跟韩健说话。 “我刚陪陛下出去微服走了走。”韩健收拾了心情说道。 “原来如此。”韩松氏微微点头,道,“有件事跟你说,你师傅她……刚走。” “走?去了哪?” 韩健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在女皇回到江都之后,他已经有很多天没见过法亦。法亦刻意躲着他,他去请安也见不着人,甚至让他以为法亦早已经走了。 “你师傅没说去哪,不过看样子走的很匆忙,可能是陛下派遣她去做什么事。”韩松氏道。 “陛下?” 韩健感觉有些异样,从他获得的消息总结,法亦这些日子并未见过女皇,女皇从何渠道派遣任务去给法亦做? “另外有件事,刚从北方过来的消息,说是西王府和北王府都派遣了兵马前往洛阳,洛阳这几天可能会有大动静,你也要多留意了。要是被北王府或者是西王府占据了京城,情况会很糟糕。”韩松氏提醒道。 “嗯。”韩健这时候心情并不佳。 关于北王府和西王府出兵之事,他提前几日便已经获悉。开始时候是西王府先出兵,北王府本来在观望,在得到西王府出兵消息之后,怕西王府抢先占据了洛阳,小北王杨科便也派出兵马,说是替杨余奥平叛乱,其实是想染指洛阳城。 因为洛阳近来一直处在动荡之中,而江都暂时无暇西顾去攻取洛阳,因而韩健对此采取的是不管不问的态度,谁占据洛阳,暂时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反倒是他更在意南王府的动向,因为南王府本身孱弱,在没法同时出兵洛阳城的情况下,不管是西王府或者是北王府得逞,南王府下一步都会试图寻找同盟,来与东王府真正意义上结成同盟。这才是韩健所追求的效果。 虽然韩健早就见识了杨洛川这个老丈人的老奸巨猾,不过当下时局,江都想有所作为,还不得不跟南王府结成一线。江都本身势力最弱,乱世中想自保,就不得不找到盟友。 韩健坐下来,韩松氏让下人给韩健上了茶,觉得可能是韩健在外走了一上午,有些累。 韩健抬起头看着韩松氏道:“陛下晚上会过府,还是早些准备晚上的宴席为好。” “嗯。”韩松氏点头,“健儿,一会顾府那边,你是亲自去,还是派人去请?” “派人去吧。”韩健想了想道,“不过顾太傅那边我已经提前知会了,就算是不去人,他也该有所准备。只是派几个人过去接一下。” 韩松氏再点头,这时候韩健连茶都没喝,便往杨苁儿小院去了。韩松氏虽然不知道韩健去做什么,总觉得韩健这些天有些“古怪”,一些事又不便明问。她还不知道现下韩健正在展开对女皇的追求。 韩健独身一人到了杨苁儿小院,还没进去,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如潺潺流水的琴音。琴音明快而灵动,说明弹琴人的心情很好,琴音中可以听出许多弹琴者的心态。 “相公,又回来啦?”杨苁儿见到韩健并不觉得奇怪,因为韩健没事便会过来看看,两人成婚半年,她已经充分见识了韩健喜欢“偷袭”的习惯,而韩健似乎也对她很缠绵。 “心情不好,回来找苁儿你安慰一下了。”韩健刻意一副沮丧的神情,说道。 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道:“谁欺负相公了,说,妾身给你报仇去!”说着,杨苁儿好像是想起什么事,声音一转,恶狠狠打量着韩健,“不会是你用妾身教的办法去追求哪家的小寡妇,被冷落了吧?” 韩健无奈点点头,道:“知我者,苁儿也。” “你个坏胚子,这还有脸回来!”杨苁儿气得转过身去,韩健上前抱着她,她还是忍不住一笑,靠在韩健怀里。 韩健趁机展开“攻势”,直到将杨苁儿弄的衣衫不整气喘连连,杨苁儿才一边告饶一边挣扎着站起身,道:“相公,才是白天呢。你不开心也不能拿妾身出气不是?” 韩健正义凌然坐在那,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做过一样。 “相公,你还没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说要追求哪家的小寡妇,我连是谁都不知,怎么帮你出主意?”杨苁儿搬了张椅子,在韩健身旁坐下说道。 “这个人……为夫不能说。”韩健叹口气道。 “不能说?哼,还是你信不过妾身?”杨苁儿语气带着几分怨恼道。 韩健笑着哄了哄杨苁儿,道:“你我夫妻之间,本没什么秘密。但这件事,涉及到方方面面,再加上……苁儿你毕竟是也是我夫人,跟你说我跟别的女人的事,不太好。” 杨苁儿打量着韩健,道:“可妾身就是想听听,相公跟别的女人的故事。要是相公不说,妾身便不给相公提主意。” 韩健笑了笑,关于他要追求女皇的事,是不会轻易告诉杨苁儿的。这涉及到东王府脸面的问题,他也不确定把事情说出来之后,杨苁儿会怎么看他。虽然杨苁儿有时候显得很“开明”,但杨苁儿毕竟也是这时代的人,接受了这时代根深蒂固的礼法教育,或许在被他耳濡目染几年之后,才会看开一些事,但当下说出来,只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我过来,只是告诉苁儿你一声,今晚陛下到府上做客,到时候你也要盛装出席一下。” 杨苁儿气呼呼从椅子上站起来,道:“郡王妃提前已经过来知会了。你不说,算了,妾身还不想知道呢。” 韩健道:“说出来没什么好,只会让你无端增加困扰。” “那你跟我说说,那个女人,到底哪点比妾身好?”杨苁儿突然改换了脸色,在韩健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手支在桌子上,扶着头,好似个好学的孩子一般,打量着韩健。 韩健突然也有些不太适应杨苁儿的“转变”。 “她比苁儿……是大大不如的。”韩健很懂得分寸,在自己女人面前说别的女人的好,这不是诚心给夫妻之间找不痛快? “苁儿不信。”杨苁儿像个小女孩一样嘟嘴道,“要是妾身好,相公怎会对那个女人恋恋不舍呢?” 韩健笑道:“苁儿你就没听说过一句话,在男人心中,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杨苁儿恶狠狠道:“妾身是妾,所以就不如你在外面偷的,是不是这意思?” “苁儿你怎能这么想?”韩健叹口气道。 不过杨苁儿马上转换了一副“嘴脸”,笑盈盈道:“不过妾也有妾的好啊,比你的妻是不是更有优势一些呢?嘻,终于知道你为何没事便往这面跑了。” 第四百零二章国宴即家宴 韩健虽然自诩情场上的高手,但他却还是看不懂女人的心。或者说,他无法看懂每个女人的心。 心都是肉长的,每个人的心思都有所不同,时时也不同,韩健只能根据一个大致的方向去猜女人的心思,却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比如说,他就理解不了杨苁儿这种自我安慰的心态。 “苁儿,其实你也是我的妻子,明媒正娶进来的。在东王府,谁敢把你当妾看待?”韩健叹道。 “少来。”杨苁儿有些气恼道,“你的那些姨娘,哪个不把我当妾看待?在她们眼里,只有你温柔娴静大方得体的顾家小姐,从来都没我这个奸诈狡猾不懂温存的南王府二小姐。” 韩健从这话里听出弄弄的醋意,赶紧上前拿住杨苁儿的手,安慰一番,杨苁儿突然又狡黠一笑,道:“好了,不欺负你了,知道你对我好便行了。妾身是嫁给相公你的,又不是嫁给你姨娘的,我平日里关起门,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 韩健无奈摇摇头,本来他觉得杨苁儿心境有些自闭,这样不好。但现在再看,这种极端的性格也有好处,便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管别人的冷言冷语。 韩健也很清楚,虽然韩松氏等人还算在保持“中立”心态,但对杨苁儿的确有很多不公的地方。也的确,顾欣儿在人前人后做的都太好了,好到没人可以挑出她的毛病。而杨苁儿则显得任性许多,说来这是她自找的,却也是两人性格不同的地方。说到底,杨苁儿不喜欢委屈自己迎合人,而顾欣儿则一切都是以他为中心,就算委屈了自己,好似也很开心的模样。 很快到了下午临近黄昏,韩健刚与换上一身锦衣华服的杨苁儿出来,便有人通知,说是女皇送了一批女人过来。马车已经到了门口。 “陛下是怎么个意思?”韩松氏看着韩健。一脸不解道。 韩健拿过女皇送人的御旨,直接揣进怀里,道:“说是赏赐。先把人接近来便是。” “陛下也真是的。”韩崔氏从外面进来,说道。“赐这么多女人给健儿。是觉得我们东王府女人少了。阴盛阳衰的还不够?呀,苁儿过来了?” 杨苁儿见到韩崔氏,紧忙行礼请安。 “不必多礼了。健儿。你也是的,把苁儿接了过来,还不赶紧去接欣儿,欣儿也等着呢。”韩崔氏马上又开始催韩健道。 韩健心说韩崔氏一面对杨苁儿表示友好,一面也不忘了提醒杨苁儿谁才是东王府的“正主”。这让杨苁儿怎么想,还不是又觉得自己被人“冷落”了? “外面的人……”韩健指了指东王府正门的方向。 “我已经叫人去接了,我也看了下,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姑娘,模样倒也标志一些,是不是今日从江南楼送到陛下寝宫的那些?”韩崔氏之前已经知道江南楼被查封的事,关于细节,她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之后江都大小衙门开始整顿江都的青楼楚馆,到现在还在忙活。 “大概是吧。”韩健随口一说,便进内院,把一身盛装正在热切期盼他来的顾欣儿和雯儿接了出来。 等韩健和顾欣儿到了正厅,韩健的其他几个姨娘也七嘴八舌地出来,韩健老远便听到韩徐氏的声音,在他这些姨娘中,韩徐氏也是嘴最长的,说话有时候也很刁钻刻薄。 韩健刚带着顾欣儿出来,韩徐氏便拉着顾欣儿的手,不断说着话,像是在传授什么经验,但韩健知道,在某些方面,韩徐氏根本是毫无经验。她只是根据一些听来的事,添油加醋跟顾欣儿说,反倒让顾欣儿觉得很难堪,不断用眼神求助着韩健。 这时候韩健却愈发分身去“拯救”她,因为他也在被韩松氏烦。 “健儿,外面的女子,都是陛下赐给你的,有十几人,你准备怎么处置?”韩松氏有些担心问道。 “二娘你意思呢?” 韩松氏叹道:“陛下赐给臣子女人,算是陛下的恩宠,但陛下也不知怎想的,一下要赐给你这么多,你领了也不是,不领也不是。这不是叫二娘为难?” “二娘,不如先找人教给这些女子规矩,回头再给陛下送回去,给陛下当个宫女什么的。”韩健突然道。 “宫女?陛下寝宫那边,又不缺宫女。”韩松氏道。 “陛下刚回来,身边也没人,不如就借花献佛,陛下送过来,回头我们再送回去,二娘以为如何?” 韩松氏想了想,点头道:“还是回头请示一下陛下那边为好。” 韩健没说什么,韩松氏跟女皇走的近,他也不是不清楚。不过随着他年龄长大,在权力面前,韩松氏明显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毕竟是女人,知道心应该向着谁,经过这十几年才把韩健给培养大,正是等着韩健“尽孝”的时候,再帮一个过气的女皇,那是诚心跟自己的下半生为难。所以韩松氏和韩崔氏等人在女皇回来之后,已经明显在疏远女皇那边。 等外面的人将女皇送过来的女人都安置好了,还未到日落,东王府派去接顾唯潘一家人的轿子也回来。 顾欣儿的父母,顾唯潘和顾松氏从轿子上下来,而韩健和韩松氏则是亲自迎到门口。 本来韩健以为顾唯潘会将妾侍和儿子也一并带来,可能是顾唯潘仍旧觉得自己的妾侍只是普通出身,还上不得台面,所以只是带了顾松氏一人前来。 顾欣儿身为东王妃,本身不宜出门迎接,只是在里面等候,等韩健将顾唯潘夫妇迎到里面,顾欣儿才过来扶着顾松氏,而顾松氏也是拉着女儿的手说个不停。 到日落之后,女皇的銮驾才姗姗来迟。东王府派出保护的侍卫有百多人,这一路上尽管已经很低调,不过因为百姓的围观和道路的阻滞,才令女皇的行程有所阻碍。 东王府上下以及顾唯潘亲自迎女皇,女皇从銮驾下上来,第一件事则是先瞪了韩健一眼,让在场之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陛下一路辛苦。”韩健躬身行礼道。 “朕怎会辛苦?东王辛苦才是。”女皇不阴不阳说了一句。 在场之人都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女皇一来便有如此大的火气。 韩健显得很恭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陪女皇一起到了东王府内。 东王府张灯结彩,好似过年一般喜庆。到了正厅里,一个大的桌子已经准备好,足够二十多人同时围桌吃饭。 “东王,你的准备,倒挺充分。”女皇进到正厅里,看着偌大的桌子,说道。 韩健一笑道:“东王府本来就人多,陛下来,自然有地方。” 韩健的话语带双关,好似在提醒女皇,要是你进了门,也有你的地方。 别人不知道韩健跟女皇之间的“过节”,自然没领会到这层意思,不过女皇却心如明镜,一听便知道是韩健在“回击”。这时候,算是公开场合,她不能随便训斥韩健,她也不想让事情为外人查知。 “陛下,请上座。”韩健笑道。 女皇走过去,坐在当首的位置,本来韩健和顾唯潘作为如今魏朝的股肱之臣,应该坐在女皇两侧。 但这毕竟不是宫廷宴席,围着圆桌吃饭,一个男子坐在女皇身边毕竟不成体统。 于是韩健和顾唯潘也只能改换位置,由韩松氏和韩崔氏在女皇身边作陪。而韩健身旁,则是顾欣儿和杨苁儿,像个小耗子一样缩成一团的雯儿则猫着头坐在顾欣儿身边,一直想让别人别看自己,但对面的顾松氏则打量着她不放。 顾欣儿已经跟顾松氏说过自己跟雯儿之间的关系,两人是“好姐妹”,而雯儿又作为顾欣儿的贴身丫鬟,帮顾欣儿固宠。如此一来,顾松氏便对这个自己女儿的“帮手”很感兴趣。 越被顾松氏看,雯儿头低的越低,以前出席家宴时候她便已经很胆怯,现在女皇在旁边,她心里更觉得心虚。 “传膳。”女皇一来,上菜也不能称之为上菜,一切都要依照宫里的规矩。 琳琅满目的菜色不断上桌,女皇态度倒也适然,而韩健却不时看着女皇,想着中午那顿,便心想着,这顿饭要是他跟女皇两个人吃,该是怎样的意境。 简直是烛光晚餐,还是大餐。 “陛下,东王府膳食粗简,还请陛下不要嫌弃。”韩健拱手道。 “东王太客气了。你能为朕准备这样一桌素斋,也算是有心了。”女皇略带感慨道。 因为女皇信佛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因而这顿饭已经不能再是大鱼大肉,那显然是对女皇的不敬。 不过信佛者,也未必需要天天吃斋,韩健很清楚这道理,要是女皇顿顿吃这样的伙食,那也就说明,女皇离出家不远了。 所以韩健很坏地让下人在准备伙食的时候,把部分菜色用“猪油”来烧制,装作是不知道,却是意思告诉女皇,你想出家,没门! 他相信以女皇舌头的刁钻,肯定能觉出菜中的另类,他就是想看看,女皇当着这么多人面,是大发雷霆,还是隐忍不发,或者是怎样来“教训”他。 第四百零三章剪除羽翼 一顿饭下来,女皇可说不动声色。沉默是金,女皇不言语,韩健也不好去搭腔。 韩健期冀的变化丝毫没有,倒令他产生一丝错觉,难道女皇的舌头坏掉了,连菜里的“花样”都没吃出来? 这顿饭看起来丰富,但饭桌要比想象中沉闷许多,没有酒水,也没有歌舞助兴,完全是一顿闷声饭。女皇在场,很多人不能自在就食,一顿饭吃完,韩健觉得自己勉强吃了个半饱而已。 宴席撤下,茶水奉上。这时候刚到上更时分,女皇借口劳累,便要离开。 “陛下,臣陪您回寝宫。”韩健自告奋勇上前道。 在外人听来,韩健不过是尽他臣子的本份,护送女皇回去。但女皇听了,却微微蹙眉,韩健的话明显是对她有所暗示。 “东王有心了,朕自行回去便是。你还是送顾太傅和顾夫人回府。”女皇自然一笑道。 顾唯潘行礼道:“老臣愧不敢当,东王还是先护送陛下着紧。” 韩健没想到这时候顾唯潘也会如此“识相”,这主要是取决于顾唯潘并不知道他对女皇的心思。 女皇听顾唯潘这么说,再想拒绝,似乎也难以出口。 看着韩健脸上带着几分笑容,女皇心中便觉得有几分来气,这哪里是要护送她走,简直是来裹挟的,要是在路上或者是到了寝宫,韩健作出什么“不轨”的事,她还真不知该怎的应付。虽然她自信在武功上。胜过韩健不少,但一旦动起手来,事情就没那么容易平息。 韩健跟韩松氏交待了两句,然后出得东王府大门。这时候顾府的轿子和女皇的銮驾都在等候,也有不少江都的百姓在围观,不过因为东王府侍卫的阻拦,围观的百姓也只能退到百步开外,并不能靠近东王府正门。 “陛下,请您上撵。”韩健笑着躬身道。 女皇突然靠过来,低声说了一句:“再多言。信不信朕踩着你上撵?” “嗯?”韩健听这话不太“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也好似在开玩笑。不过女皇脸色的严肃说明女皇并非是跟他开玩笑。 韩健尴尬一笑,退到一边,他可不想真的当了女皇的马凳。 等女皇上了皇撵。韩健则上马跟随在后。一行侍卫护送。一路上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江都的百姓纷纷出来围观,见到女皇的銮驾和东王的坐骑,情绪都有些激动。 等女皇的銮驾回到寝宫。韩健下马,亲自上前扶女皇下銮驾。 韩健伸出手,女皇却并不扶。韩健再次显得有些尴尬,随后女皇很轻盈落地,韩健感觉这好似是女皇在提醒他,我是有武功的! 韩健倒不怕这些,他送女皇回寝宫,更多的是表现一种姿态,打破城中的一些关于东王和女皇不合的谣言。至于他跟女皇的关系,他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不过他相对还是会表现的“无赖”一些,他觉得只有如此才会更有机会。 韩健亲自陪同女皇到了公馆之内,等从寝宫内出来几名宫女,女皇也要进去,这时候韩健仍旧没有留步的意思。 “东王,朕送给你的美人,你觉得如何?”女皇突然问道。 韩健对“美人”这样的字眼觉得有些刺耳,一笑道:“美人再美,终究非臣心中所望。臣心中挂念的,想必陛下很清楚。” “是吗?”女皇瞪了韩健一眼,道,“你回去吧。朕要进去休息,没什么事,不要随便过来打搅。” “臣还有些事,想对陛下奏报。”韩健仍旧很执着奏请道。 女皇看了眼,这时候朝廷里负责值夜的一些朝臣也在公馆正院里,都是在目送她进寝宫之内。这时候,韩健以公事来“烦扰”她,她很清楚韩健只是想假公济私,却也不太好拒绝。但她还是不会给韩健进她寝宫的机会。 “到外面说。”女皇道。 “不用。”韩健道,“臣在这里说便可。” 女皇打量着韩健,微微点头道:“你说。” “陛下,臣请奏,为陛下修建行宫,可以令陛下住的舒适一些。”韩健朗声道。 女皇皱眉,这就是韩健显得没事的奏报?听着好似是献媚,她本应当场回绝,但她又怕回绝了直接落进韩健的“圈套”,她对韩健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韩健的“阴险”是令人难以估量的。 “此事回头再议。朕暂且不需要什么舒适,更重要的,是早日铲除奸佞,重新奠定我魏朝江山。”女皇严词道。 说着,女皇转身便要往寝宫里走,韩健又朗声道:“陛下,臣还有事请奏。” “还有事?你能不能一次说完?”女皇转过身,有些不耐烦看着韩健。 “臣只是想告诉陛下,臣明日会来给陛下请安。”韩健笑盈盈说道。 女皇当场有些气结,明知道韩健是在没事找事,可在公开场合,她还不能直接喝斥韩健,只能跟他这么打马虎眼。她很清楚韩健的用意,反正就是想利用一切机会来靠近她,达成追求的目的。 “嗯。”女皇微微点头,“东王还有其他事?” 韩健一笑道:“回陛下,再无他事。” 女皇临别,又瞪了韩健一眼,才回到寝宫之内。韩健这次果然老老实实,什么话都不说,立在那,等目送女皇进了寝宫,才转身回来,要回东王府。 一顿家宴,韩健觉得这算是一次“预演”,早晚女皇会跟他成为“一家人”,早些习惯东王府的起居也是好的。韩健原本打算将女皇在东王府留宿,最后却未成行,这也算是今日家宴中美中不足的地方。 韩健从公馆出来,并未回东王府,而是折道去了大西柳在江都城里的秘密据点。 韩健带的人不多,却也都是他的亲随,一路上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不过韩健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也知道,只要他去找过大西柳,大西柳便要换“根据地”,这也是洛夫人的人行事的习惯。 “给少公子请安。”大西柳见到韩健,恭敬行礼。 华灯初上,江都城里倒是很热闹,堪比洛阳城。韩健立在窗口,看了看窗外热闹的景象,转过身道:“让你查的事,可有消息?” “回少公子,北方出兵之事,现在已经有所眉目。”大西柳回禀道,“北王府说是援救洛阳,不过只派出两千兵马,而且未过黄河。西王府出兵消息为真,大约有四五万兵马,进军速度缓慢,应该还是在观望洛阳的局势。” “嗯。”韩健微微点头。 这些消息,综合各方面所得,也基本可以确定。西王府和北王府发兵洛阳,并未有实际性的动向,都是在观察洛阳时局的进一步变化。 趁乱捡便宜,是西王杨平举的想法。杨平举这些年也算是“韬光养晦”,除了镇压一下境内西凉旧部的反叛,西都境内也算大致平静。这时候他已经窃占了长安城,整个关中都落在他手上,可说已经有了占山为王的条件。自古得关中者得天下,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关中,杨平举本就没有操之过急的理由。 至于北王方面,作出出兵的安排,也仅仅是制衡一下西王府出兵的影响。 这次西王府出兵打的是勤王的口号,勤的王,不是江都的女皇,而是身处在洛阳城的杨余。这时候本来就是跟杨余统一战线的杨科,若是不作出一些安排,只会令杨余一党对杨科彻底失望,说不定杨余狗急跳墙,会引狼入室,到时候西王军进到洛阳城内,北王府再想攻取洛阳便会难上加难。 “慎刑司方面的事,你调查的如何?”韩健对洛阳的情况算是了若指掌,大西柳并不能带给他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他反而更关系慎刑司体系上的运转。 虽然慎刑司体系,照理说是朝廷的体系,如今他是魏朝的监国,那一切也该在他的掌握之下。但实际上,这套体系只是名义上在为东王府效力,其实背地里效忠的一直都是女皇。而在两个时辰之前,韩健意识到女皇身边并不止只有易蝶一个帮手的时候,便感觉慎刑司体系可能还有他人在负责,这个人可能是神秘的上听处副首席大臣凌钧。韩健突然也感觉一把剑悬在头上。 最重要的是,韩健觉得,既然自己要追求女皇,便要剪除女皇身边除了自己之外所有其他的帮手,只有这样,女皇才会觉得孤单和无助,到时候女皇才会想,是不是应该“从了他”。 “回少公子,易布库使这些日子,并非去找寻陛下,而是……” 大西柳凑上前,在韩健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韩健的神色继而冷淡下来。 “你是说,易布库使,去找了一些江湖人?”韩健眉头紧皱,问道。 “是。”大西柳回道。 韩健冷冷一笑,他开始觉得事情有点意思。 本来他觉得,易蝶当时带着包袱离开,是想找寻女皇下落。再或者是去见什么重要的人物,而这人物,应该是跟慎刑司体系有关。但他万万没想到,易蝶居然会跟江湖中人还有牵扯,而这些人,也并非乱党中人,而是一些不知名的组织。 第四百零四章捉“奸” 易蝶到底是自行去见这些人,还是有人陪同,或者是接受了什么人的指使。韩健心中不能确定。 但他可以肯定的事,易蝶所作之事,女皇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但从易蝶回来之后,女皇稍微惊讶的表情来判断,韩健猜想女皇是没料到易蝶会这么快回来。 若是女皇觉得情势有异,那岂非是…… 韩健意识到,女皇下一步肯定是见易蝶。若是事情有意要隐瞒他,那就必然是秘密相见,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马上去找易布库使,暗中查探,不得有违。”韩健对大西柳吩咐道。 “是。”大西柳感觉有些怪异。她不知道为何一提到易布库使,东王便有些紧张,她还并不清楚,这股紧张来自于韩健对女皇不能彻底“放心”。 韩健安排完大西柳,自己也没停留,马上离开。他还是没回东王府,而是直接去了女皇寝宫。 韩健的去而复返,令城东公馆的侍卫都没料想到,不过这时候,官员和百姓早就散去,整个城东公馆也显得很安静。韩健进到正院,看了通往女皇寝宫的月牙门和过道,此时里面安安静静。 “少公子,如此打搅陛下,似乎不妥。”侍卫上前提醒韩健道。 “北方有紧急军情,这种时候,还顾得上其它?” 韩健说着,直接往女皇寝宫里闯。他心中料定女皇此事可能已经不在寝宫内,好不容易找到的人。他不想这么轻易失去。因而他也是急于想进去一览。 “参见东王。” 韩健往女皇寝宫闯的这一路上,见到不少宫女和侍卫,都是给韩健行礼请安。而这些人请安的声音比较大,好似在有意提醒着里面的人。 等韩健到了女皇寝宫的院子,便见到女皇寝宫窗户的灯,突然又明亮了一些。说明里面又点燃了几盏灯火。 “陛下,臣请见。”韩健直接走到女皇寝宫的门口,喝一声道。 “什么人在外面?”里面传出女皇的声音,倒让韩健觉得有几分不对头。 这声音中带着几分局促,倒让他觉得可能是之前替身所发出的声音。 韩健不由分说。直接一脚将女皇寝宫的门踢开。一进到里面,便听到水声。这时候韩健也顾不上什么事,直接抽出佩剑便往里走,却见屏风之后。一个曼妙的身影从浴桶中一跃而出。将挂在屏风上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这时候韩健也杀到近前。屏风因为二人气劲的交融,应声而倒。 “哗!”水落了一地。 韩健提着剑,只见女皇身着一身宽大的衣裙。遮不住身体的婀娜,头发散开,慌乱中不失威严瞪着他。此时整个女皇寝宫内,别说是个人,连只耗子都没有。 等韩健站定,觉得是什么事情是他料想错了。这时候出去为女皇搬水的宫女才冒冒失失回来,见到韩健和女皇如此对视,只能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韩健脑子飞快一转,心说难道是女皇还来不及见易蝶,或者是,女皇准备换夜行衣之前先准备洗个澡? 这时候女皇跟他对视,却也“懒得”出言喝骂。 韩健自行请罪,将剑收起,行礼道:“陛下,臣知悉有刺客来行刺陛下,情急之下有所冒犯,还请陛下赎罪。” 嘴上在“请罪”,韩健的眼睛却很“贼”地在瞄着女皇的身体。心中暗叹一声,说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说出去谁信?简直是出水芙蓉婀娜多姿,比之家中的娇妻也不遑多让,要说年岁,眼前这位可以当家中娇妻的娘了。 “是吗?”女皇冷笑一声,像是在质问,却也好似根本就不信韩健的鬼话。 韩健没回,转过身,对身后的宫女喝道:“你们先出去。” 几名宫女唯唯诺诺起身,到门口。这时候韩健想起之前的一点变化,就是他进门之前,有人将灯加亮了一些。 韩健觉得屋中有人,但凭他的武功和查人的能力,却感受不到屋中除了他和女皇之外,有其他人的存在。 不过从他进到屋中开始,便觉得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心中一想,这种气息,既熟悉又陌生,根本可能跟他是息息相关的。 “陛下,这里有其他人?”韩健冷声说了一句。 女皇没有否定,而是喝止道:“东王,朕的事用你来管吗?” 韩健眼睛在四下打量,他确定刚才他进门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从房间里出去,那也就是说,人还在女皇的寝宫之内。 而女皇一边洗澡一边跟这个人有所交谈,要么这个人是“奸夫”,要么女皇是想避人耳目,借此机会让宫女离开,以便她跟这个人说话。总之,女皇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跟这个人的关系。 韩健来就是为了找易蝶的,但以他对易蝶的了解,易蝶的武功还没高到这种程度。韩健心中一凛,难道是传说的“凌钧”出现了? 但心中又觉得不对,他跟凌钧照理是说从来未见过,怎会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陛下,臣是惦记您的安危。” 韩健说着,仍旧拿着剑往前走,这时候他的步履很缓慢,却也很小心谨慎。他要随时防备有人偷袭自己。 等他到了里面,心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虽然这个人有意隐蔽了自己的气息,但韩健已经察觉到,这个人在他近前之后气息已经紊乱,这点连女皇也有所发觉,而将目光落在床榻后面的纱帐后。 韩健提剑指着纱帐,纱帐里面的人显然也发觉了自己被人发现,只好掀开纱帐,自己走了出来,却是一身白衣的法亦。 “师傅?”韩健见到法亦,还是有些惊讶的。 但他不觉得奇怪,这也解释了他为何一近来便感觉那股隐藏的气息有些熟悉而陌生,正是因为他对法亦很熟悉。而能在他靠近之后,情绪有所紊乱的,似乎也只有法亦,因为他和法亦之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东王,朕跟你师傅有事情谈,你来作甚?”女皇整理了一下衣服。却因为衣服是胡乱套在身上的,而里面的亵衣还都在地上,她没法整理好。 韩健在确定屋子里没有第三人情况下,只好先往外面退了几步,方便法亦从床榻之后走出来。 “东王殿下,请转过身去。”法亦提醒了韩健一句。 因为之前法亦在女皇面前称呼韩健“健儿”而被女皇喝斥,因而法亦不敢在女皇面前再对韩健“造次”,就算是私下里关系再好,也只能称韩健为“东王殿下”。 韩健同时面对两个正在追求的女人,也觉得有些为难,当下也只好先转过身,等法亦扶起屏风,帮女皇整理好衣服,才重新转过身,行礼请罪。 “东王,你好大胆子,敢擅闯朕的寝宫!”女皇怒视着韩健,好似在大发雷霆,但韩健却觉出她的语气中,明显是故作强硬。 本身女皇心中“有鬼”,在密会法亦,才会令韩健觉得是“有刺客”,就是女皇自己,也觉得这种情况下韩健有所怀疑,并非是无中生有,可以理解。但她为了让韩健早些死心,还是要故作暴怒的模样。 韩健显然不吃女皇这一套,眼前的两个女人,他都是表白过的,相对来说,法亦比女皇的面皮更薄,不仅因为法亦年岁小,更因为法亦不懂得男欢女爱的真谛,对韩健的追求完全是“手足无措”。当下韩健也能感觉出法亦情绪的紧张,似乎是怕韩健将跟她的事说出来。 之前因为韩健年幼“不懂事”时候的表白,已经令她跟女皇的关系很疏远,现在要是让女皇知道韩健还在热烈追求她,而且跟她有肌肤接触,还不直接将她驱逐了? “陛下应该知道臣为何会如此着急而来。”韩健只是立在那,稍微躬身行礼,回了一句。 “你说朕这里会有刺客?”女皇冷笑道,“朕的寝宫内外,不知有多少侍卫,刺客怎会轻易进来?倒是东王你,似乎刻意硬闯朕的寝宫。师妹,将东王押起来!” 本来法亦就有些失神,突然听到女皇的吩咐,明显一愣。如此令她始料未及的命令,使她一时怔立在当场,就好像根本没听清女皇说什么。 韩健见到法亦的反应,便知道自己之前对她的求爱对这个世俗之外的女子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师妹,你!”女皇也好似始料未及,侧目看着自己一向唯命是从的乖巧师妹。 “陛……陛下……” 一向镇定自若的法亦,这时候也有些慌乱,根本不知如何应对。她只是感觉,眼前的两个人对她来说都很重要,一个是她的师姐,一个是她的徒弟,两个人都该是她的“亲人”,不能互相残杀,最好连什么矛盾都没有。现在女皇的命令,令她感觉自己在夹缝之中无法自处。 韩健知道是自己令法亦太为难,这时候不该让法亦心里觉得歉疚和难过。 “陛下,请不要为难师傅。”韩健突然说了一句,“师傅与臣之间,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什么?”这下不仅是女皇大惊,连法亦也不明所以。 韩健面对女皇那近乎要杀人的目光,心中不是在琢磨会遭到怎样的惩罚,而是在想,这眼神之中到底有没有嫉妒的成分。 第四百零五章罪人 女皇此刻的目光很深邃,令韩健无法察觉其中到底蕴藏着什么。 韩健此时并无惊惶,对他而言,眼前的两个女子,都不能失去。即便他知道如此说出来,会令法亦和女皇将来无法自处,或者说因他的话而产生隔阂。 “你们出去,朕……要冷静一下。”女皇突然横眉冷对,说了一句痛心疾首的话。 法亦也显得很为难,不过她是对女皇命令唯命是从之人,因而不会像韩健那样有过多的思考,便退身到韩健身边。 韩健打量一眼情绪有些复杂的女皇,知道自己可能刺激到这位一国之主,便行礼告退,与法亦一同出得门来。 出门之后,法亦像是情绪很激动,一步都不停往寝宫门口行去。韩健在后面唤了声“师傅”,法亦无动于衷,韩健只好跟随上去,想拉住法亦。 “师傅,听我说。”韩健上前,一把抓着法亦的手臂,法亦也随之停了下来。 韩健看到法亦的眼角泛着泪光,这令他始料未及。 法亦在他眼中,好似一个世俗之外仙女一般的存在,孤傲独行,不食人间烟火,好似从不会为世情所牵绊。他从没想到有一天,法亦会流泪,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柔弱的一面。 韩健本来想解释什么,到此时,他也只能稍微叹口气,道:“对不起。” 尽管他嘴上道歉着,不过手还是环住了法亦的身体。仍旧是那么霸道和不讲理。 这次法亦出奇的没有挣扎,稍微平复些心境,法亦带着万般无奈道:“健儿,因为你的这句话,令为师日后在陛下面前,将无法自处。为师……只能离开江都……” “师傅不是还有我?”韩健紧抱着法亦不放,“师傅在我眼中,永远是我欣赏的女人,我们一起生儿育女,师傅将来再不会漂泊无依。” 法亦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摇摇头。并未认可韩健所言。 “健儿,你去向陛下请罪,为师……先回东王府。”法亦说道。 韩健此时很能理解法亦的心态,要是他放手了。法亦根本不会回东王府。很可能从此离开江都。从此对他避而不见。 “师傅,走,我们一起去见陛下。” 在法亦无法拒绝的条件下。韩健突然拉起法亦的手,重新往女皇的寝宫走去。 此时法亦的心思完全混乱,甚至不知如何拒绝韩健,她一出手便可以挣脱开,但到与韩健重新踏回寝宫的门口,她也没想过如何挣脱。 “陛下。”韩健拉着法亦进到门口,说了一声。 女皇从纱幔之后看出来,见到韩健和法亦的神态,好似已经察觉到什么。最后她叹口气,从里间走了出来。 此时的女皇早已恢复了常态,一脸九五之尊的威仪,走路之间气定神闲,好似对眼前的事不屑一顾一般。 “师妹,连你……也对健儿动心了?”女皇打量着眼前两人,本该都是她最信任之人,今日却好似背叛了她一样。 法亦被如此咄咄逼人地问话,选择了沉默,低下头。 女皇幽幽叹道:“东王,你师傅年长你十岁,虽然你称她为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过……世俗之间,总有些礼法可以跳过。你……以后善待你师傅。” 韩健躬身行礼。 女皇续道:“今日,朕便当是赐婚人,成全你们,便是将来有人对此有所非议,也是朕的主张,与他人无关。你们……回去,你们是朕最信任之人,将来朕还需要你们替朕分忧。” “谢陛下。”韩健跪地相谢。 法亦则立在那,完全不知所措,女皇的一句话,也等于是决定了她的命运,将来她便可以名正言顺进东王府的门,虽然会有阻拦,比如说来自于韩健的那些姨娘,但因为女皇的话,她和韩健的事也成了顺理成章。 女皇神情复杂地看了韩健一眼,道:“东王,你与你师傅的事,还是低调处理的好,免得令朝中之人对你有所非议。” “谢陛下提醒。”韩健拉着法亦的手,此时法亦已经完全呆若木鸡,不知该如何应答。 法亦既没有谢女皇,也没有拒绝女皇的“赐婚”,韩健猜想,也许此时法亦的心情也是复杂的。法亦并非对他无情,只是没想好怎么接受。 韩健也没想到,女皇为了让他早些能“安分”下来,居然不惜将法亦赐给他,这似乎也在间接说明,女皇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他不断的攻势,于是不得不改变原本的初衷,毕竟原本韩健不过是一句无心之言,便令女皇和韩健的几个姨娘对他和法亦的事严防死守。 现在韩健如愿以偿,心中除了定下来之外,其实他更在意法亦的想法。自始至终,法亦都未曾对这件事有所肯定的态度。 “师傅,还好吧?”韩健牵着法亦的手,离开女皇寝宫,还未到外面,法亦仍旧是一副失神的模样,韩健忍不住关切问道。 法亦听到问话,看了韩健一眼,微微叹息一声,这声叹息中,带着诸多的无奈和苦涩。 “师傅,现在陛下都答应了我们的事,你有什么话,便直说便好。”韩健道。 法亦摇了摇头,根本不知如何跟韩健说话。 “师傅还有顾虑?”韩健再问道。 法亦还是摇头,韩健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 以前的法亦,就算是对人冷淡,好歹也不会如此冷冰冰连句话都不说,可能是女皇赐婚的事令法亦也感觉到惊讶和不可理解。 韩健急道:“师傅,你待我态度如何,给我个准话。要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的话,或者说师傅心中另有所属,我绝不会再为难!” 法亦闭上眼,有些无奈道:“健儿,为师……没想好。” “到底是没想好什么?以前师傅要是觉得嫁给我,是因为陛下和我几个姨娘的反对,或者是世俗人的眼光不能理解,那现在已经没有这般的成见,师傅还有什么顾虑?” “可是……”法亦欲言又止。 韩健叹口气道:“看来师傅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我。” 法亦再摇头,这时候她的心境已经完全乱成一团。 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是在养伤,但心中也是在不断纠结这问题。说到底,她心中也无法完全接受跟一个小自己十岁的男子成婚,虽然这个人,本身她并不排斥,甚至认为韩健是个不错的男人。 唯独,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不但是师徒和地位的差别,更因为是心境的差别。她本就是平淡如水,准备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可说到底,她而今也不过二十七岁,行走天下间,已经明白男亲女爱之事,这时候想继续平淡如水下去,也无法保持那么冷静的心态。 韩健的示爱,令她心里的平静起了波澜,而随着女皇准允他们的婚事,她心中的一潭死水已经彻底打破,但其实她心中还没有过这样的准备。 “师傅,走,我带你回去见我的姨娘,跟她们说陛下赐婚之事。” 韩健拉着法亦的手便要走,法亦却突然推开韩健,一跃而起,以韩健追不上的速度,消失在夜色之中。 韩健追了几步,便发觉自己的轻功跟法亦相去甚远,想追上太难。 他知道这时候的法亦心境复杂,需要一个地方来冷静一下。也是他太咄咄逼人,居然在女皇面前提及此事,令事情到彻底无法转圜的余地。 不过韩健心中也不觉得懊恼,毕竟他对法亦和女皇的情都是真,这算是一种自然的天性。连他自己也阻止不了内心的火热,让他放弃,比杀了他还难受。 韩健知道有段时间将见不着法亦,心中也着实失落了一些。 女皇的赐婚,本该令他得到,却令他失去,他也不知道刚才在女皇面前提出这事到底是对是错。可能会令女皇对他的态度也有所改变。 “我已经彻底成了一个罪人。”韩健回到东王府正厅,往椅子上一坐,自怨自艾说道。 “健儿,你说什么?”韩松氏从里面走出来,见韩健在那自言自语,不由上前问道。 “二娘,这么晚还没睡?”韩健勉强一笑道。 “你送陛下回去,都还没回来,二娘怎放心睡得着?怕你路上出事。”韩松氏道,“健儿,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近来没睡好?还是为洛阳的事烦心?” 韩健随便敷衍了几句,便当是揭过,其实他是在为女皇和法亦的事而烦心。 本来家国大事,不该跟儿女私情扯在一起,但他却是公私不分之人。对他而言,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家国大事,仅仅是保证生活安逸的垫脚石而已。 “健儿,既然没什么事,早些回去陪欣儿和苁儿她们,你们成婚也都半年了,该早些落实了一些事,也好让我们放心。这么多年下来,好不容易等你成家立室,不就是等着东王府开枝散叶那一天吗?” 韩健摊摊手笑道:“二娘,有些事勉强不得的。你就是把我掏空了,还是那么回事。” “就知道贫嘴。”韩松氏白了韩健一眼道,“要是东王府再不能开枝散叶,是时候给你再多纳些女人回来,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第四百零六章等君来降 到了八月,江都城天气也逐渐凉爽下来。韩健的心境却没有好转。 法亦一去不回,连下落也不得而知。这时候女皇也对他避而不见,令他感情很受挫,这时候他也只能寄情于公事,令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 到了八月中旬,即将临近中秋节的时候,洛阳的形势突然有了变化。 洛阳叛军和一些闹事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知道无法攻克洛阳内城,而西王军和北王军也兵临城下,他们只能先退出洛阳周边。如此一来,洛阳的时局反而稳定下来。 这时候洛阳的魏朝朝廷发布了不少的政令,一边稳定民心,一边恢复生产,一切好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洛阳时局稳定,对于江都来说,却未必是好事。 这时候的洛阳叛军,带兵的几个将领或死或失势,已经没有多少兵马,反倒是河南和山东的一些地方武装,倒因此而崛起起来。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原来在洛阳时局混乱的两个月时间里,地方上的叛乱更为甚,有不少的起义军占领了县城,甚至是州府城市,在跟朝廷对抗。 因为此时江都只负责自保,不负责江都境外的事,而洛阳朝廷这些日子又在专心对付洛阳叛军的事,使得朝廷根本无暇抽出兵马来应对这些地方的骚乱。两个月下来,使得河南和山东很多地方都落在了起义军手里。 本来镇压地方叛乱,是洛阳朝廷的事。毕竟发生叛乱的这些地区,都是洛阳朝廷的管辖范围。但因为此时洛阳刚平定了一波骚乱,还有大股的叛军没有扫平,加上西王军和北王军的虎视眈眈,令其根本无法抽身去应对地方上的乱事。北王军和西王军的态度很相同,都是觉得地方越乱,对他们越有利,这时候他们倒宁愿隔岸观火,对地方上叛乱视而不见。 这使得平定山东和河南地方叛乱的重任,落在了江都身上。 在韩健得到下面官员的奏报。尤其是朝廷那些洛阳派系的人来奏请之后。开始觉得事情愈发跟他有关。韩健因此还见了顾唯潘,以顾唯潘的意思,现在要是江都都不管地方上的骚乱,那整个江北。也没人会再管。地方上会因此而骚乱不止。百姓流离失所。到时候平添战乱之苦。 “东王府的兵马,刚击退了洛阳叛逆,军心正盛。为何不能一举北上,将地方上的祸乱扫平?照理说,地方上的这些祸乱,还不是因为东王府跟洛阳的叛军交战而产生?” 在普通的军事会议上,朝廷派系的人直面质问韩健。 韩健权当听不到,他这些日子,正忙着跟南王府结盟的事。光是派出的使者和接待的使者,就有好几批。 到现下,南王杨洛川已经感觉到,光平他和南王府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控制大局。本来杨洛川对东王府是根本看不在眼的,但随着东王府在江都一战中奠定胜局,证明了东王府实力不弱之后,杨洛川也正式准备与东王府结盟。这种结盟,已经不再是被韩健强娶个女儿,随便拟定一下而已。 “此事容后在议!”韩健冷声说了一句,当下便离开会议室。 这时候还有朝廷派系的将领想过来继续追问韩健,却已经被人拦下。 这几天,韩健已经够烦的,要不是他一再忍让,也不会让这些朝廷的人蹬鼻子上脸。江都作出怎样的军事部署,是要以大局为重,现在大局之下,并非是派兵出江都范围,扫平什么地方叛乱的时候。 本来蚕食地方,然后逐渐包围洛阳是一种战略。但眼下,却并非是如此做的好时机。 主要原因,而今江都面前的心腹大患并非是这些义军,而是北王府和西王府,还有杨余势力甚至是南王府,就算是拔着指头数十次,他也不觉得这些地方义军对江都来说是大祸患。 而眼下,他更在意的是让杨洛川早日“投降”。杨洛川在结盟上的态度,是关系对等,即当豫州为一国,就江都为一国,两国是国与国的交往。 韩健的意思则是,杨洛川彻底屈从于朝廷的管辖,以一个忠臣的姿态,亲自来江都城将兵马和行政大权交给女皇。 对于两方结盟的态度,韩健和杨洛川正在交涉之中。韩健知道,杨洛川是不到黄河不回头,这时候豫州尚未有来自周边的压力,因而他不会轻易答应江都所开出的条件。 韩健从各方面取得的情报来看,西王府和北王府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便是先效忠于杨余,然后以杨余为幌子,出兵江都或者是豫州。 因为有江都之战的前车之鉴,北王府和西王府在选择目标时,显然将豫州作为软柿子。之前豫州经历过江都兵马的“践踏”,又有内乱,这时候也算是内忧外困,西王府和北王府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更要命的是,豫州南边还有齐朝的强大压力,相比于跟齐朝的关系,豫州在这方面上显然不及江都。江都跟南齐关系紧密,是人所共知的事。 一旦西王府和北王府与豫州交兵,豫州将面临周边诸多敌人的围攻,可说是毫无胜算。这时候豫州不得不求助江都。在韩健看到这点之后,便在安心地等他这个老丈人“回心转意”,他也决定了,只有杨洛川矮下身子决定臣服之后,他会才派兵去援救江都。 韩健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回到城东公馆的朝廷临时衙所,此时并未参加军事会议的顾唯潘和林恪走出来,他们手上拿着不少的奏本,都是下面官员奏请女皇派兵去平定山东和河南地方叛乱的奏本。 “见过东王。”见到韩健,顾唯潘表现的很镇定,连个招呼都没打,毕竟两人算是很熟稔,客套的事能免则免,不然一天见个十几次,每次都打招呼会觉得累。但林恪却是不常见到韩健,这时候他先笑着上前来行礼,令韩健看了也觉得他有几分老奸巨猾。 “林尚书,好久不见,这几日在忙些什么?”韩健不阴不阳问了一句。 “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林恪一笑道,“这不,刚去烦陛下,结果还是被陛下拒之门外。” 韩健心说,女皇现在能见人就怪了。 下面的官员瞧见在他这里打不开缺口,便想透过女皇的门路,“逼”东王府出兵,显然女皇已经听到这方面的风声,女皇本来还准允林恪随时可以将下面大臣的奏本呈交上去,但这几天,女皇却连这仅有一种跟外面沟通的渠道也给封闭。 “林尚书,你知道陛下近来身体有恙,就不要随便去打扰。”韩健喝口茶,淡定说道。 林恪讪讪一笑,往旁边一站,顺带看了顾唯潘一眼,意思是让顾唯潘上前说话。 “东王,出兵之事,你怎看?”顾唯潘突然问了一句。 “暂且,还是先不要出兵了。”韩健道,“当下时局可能会有所变化,要是我们贸然出兵,到时候西王府和北王府联合来攻打江都,不知道能应付几时?” “北王府和西王府出兵?什么时候的事?下官怎的不知?”一旁的林恪插话道。 “林尚书是负责军政的吗?事事都可能让你知道?”韩健冷声回了一句。 “这倒是,这倒是。”林恪再一笑,道,“两位,继续。不必理会下官。” 顾唯潘瞅了林恪一眼,继而对韩健道:“如今正是收服民心之时,若是令洛阳叛逆先行出兵扫平地方叛乱,会令地方百姓分不清是非对错,到时……民心所向,洛阳叛逆将更难扫除。” 韩健微微沉默,关于民心之时,他之前也有所考虑。 “那敢问顾太傅一句,可是民心所向者,一定能得天下?”韩健突然质问了一句。 “得民心者得天下,东王不会没听说过吧?哎呀,你看我,又多言了。两位,继续,继续。”一旁的林恪又不时表现出他的“失言”。 顾唯潘道:“东王意下如何,直言便是。” 韩健知道拐弯抹角也没用,他不想出兵在,也不是不想收服民心,而是他知道,北王府和西王府已经暗中达成一致,准备先取豫州,后下江都,然后再攻取洛阳。 本来西王府和北王府各自为政,不可能联合在一起。但北王府如今是杨科当家,杨科年轻气盛,西王杨平举便觉得一个毛头小子,不足为虑,先与之合作,解决了心腹大患之后,再回头将杨科杀了,最后江北便彻底归西王府所有。 而杨科则是觉得杨平举本身为朝廷皇室的旁支,想登基为帝名不正言不顺,不如借机会拉拢他,与杨平举商议先名义上效忠杨余,利用杨余的旗帜,扫平豫州和江都。 说到底,杨科和杨平举都不是真心实意要与对方合作,而是在自己实力不足以平定天下之时,被迫与对方合作,这样也算是一种政治同盟,与南王府和东王府的合作并无不同。 第四百零七章惧内 “出兵之事,暂且不急。以后要是再有人问也是这般答案。两位告辞。” 韩健不想跟顾唯潘和林恪解释太多,虽然他们大方向上与他无偏差,可在细节上,终究各为其主,就算顾唯潘是他的老丈人,他也要避讳之。 随之而来的果然如情报一样,北王府和西王府在洛阳城相持了半个月之后,都没有攻入洛阳的打算,继而转道南下,往豫州的方向挺近。 一场大战在即,南王府匆忙调兵应对,豫州同时面临几个方向的进攻,在防线上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兵马调度很成问题。 南王府正在积极备战,而江都则是一片风平浪静。 韩健也有意未将此事告知杨苁儿,免得她为豫州担心,韩健一切如常,早出晚归,闲暇下来便留在东王府里养鱼弄花为乐,倒也逍遥自在。 在法亦离开,女皇对他避而不见之后,韩健的心境也逐渐变得平淡。很多事他也看开了,不用太强求,一切等合适的时候便会水到渠成。 韩健想安静过几天松散的日子,不过随着南王府战事的紧张,战报如雪片一般传来,韩健想松散也是不得。 很快,江都城里也已经有了南王府要开战的消息。继而物价开始上涨,就算是普通百姓也知道,一旦战事起,物资便会紧张,随着难民的增加,物资上的紧缺会日益更甚,早些囤积物资才是正途。钱财在手中的意义便不大。 对于这次江都的物价上涨。东王府也并未作出太多的安排。韩健也明白,想平抑物价,除非是南王府的战事可以不战自解,否则在合理范围内的物价上涨,管了也是白管。 本来江都城里的一点流言,还影响不到韩健生活。但在杨苁儿得知豫州告急之后,他的生活便有一点小小的转变。 杨苁儿开始督促他,让他早些履行当“南王府女婿”的责任,为老丈人分忧,派兵去援救豫州。 “苁儿啊。不是为夫不想出兵。实在是而今江都自顾不暇,兵马又调度在外不得回,有心无力啊!” 杨苁儿的小院里,韩健坐在床沿上。苦口婆心对杨苁儿说着。 这时候的杨苁儿好似深闺怨妇一般。带着怨恼的神色打量着韩健。好像随时要活吞了韩健一般。 “不想去,没人逼着你去!”杨苁儿用凶蛮的语气道。 “这样就好。我还怕苁儿你不理解呢。”韩健笑呵呵起身,要走上前。杨苁儿已经开始扔杯子。 “就在乎你的东王府,在乎你的欣儿,从来不顾我的感受,那你趁早把我送回豫州得了。留下来碍你的眼。”杨苁儿把杯子扔完,把茶壶也给提了起来,随时有要扔的意思。 韩健心说,这可真是把火药桶点燃了。终究杨苁儿心里还是对南王府带着愧疚的,她当初自作主张,随韩健连夜离开军营,之后来到江都,便想安心做东王妃。而今,豫州有了为难,她便想能为南王府出一份力,奸情自己内心的愧疚之感。 “且慢。”韩健上前,把茶壶轻轻拿住,放回桌子上,“苁儿,要不我们……从长计议?” “还从长计议?西王和北王的兵马,已经杀到豫州城下了,旦夕之间,豫州便不保,豫州百姓和我的父母亲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处,你还要从长计议?”杨苁儿用委屈的神色看着韩健,脸上的眼泪突然便哗哗流了出来。 韩健想抱着她帮她擦一下眼泪,杨苁儿直接闪开,后脑勺对着韩健不理会他。 “你听谁说的?还杀到豫州城下,今天早晨的战报,说是西王的先头部队刚到化州,距离你们豫州还远着呢。” “真的?”杨苁儿转过头,惊讶打量着韩健问道。 “这还能骗你?走,跟我去军所那边,我把战报拿给你看。”韩健这才知道原来杨苁儿是听到外面的流言蜚语,紧张过头了。 “不去。”杨苁儿像个小女儿家一样对韩健撒气,“出去了,你的那些姨娘,又要说我不守妇道,抛头露面不知分寸。” 韩健苦笑道:“那怎着?我去拿了战报来给你看?” “你肯定会伪造一份,来骗我。”杨苁儿边擦眼泪边道。 韩健真有一头撞墙的感觉,面对朝廷洛阳派系的官员,他有很多种应对的办法,因为他是不用心慈手软的。而面对杨苁儿,他却感觉有手也使不上力气,尤其是在面对不讲理的杨苁儿的时候。 “苁儿,你信不信我?”韩健只好拿出他自认为的杀手锏。 “信你?”杨苁儿看着韩健,一脸委屈,突然摇摇头,“不太信。” 韩健上前搂住杨苁儿,道:“这么说吧。只要你父亲派人来向东王府求援,我肯定会派兵去援,这几天,张行和林詹的兵马,已经在往江都调。你说,我没事把兵马调回来做什么?还不是水师准备往援豫州?” “真的?”杨苁儿将信将疑,不过不再像之前那般挣脱开韩健的手。 “我们是夫妻嘛。”韩健开始温言相哄。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吧?”杨苁儿又一脸委屈道。 “谁说的这话,应该砍死!这不是没事挑事?” 杨苁儿怒道:“这是我娘说的!” 韩健讪讪一笑,总感觉他今天在杨苁儿面前有理说不清了。不过他没出兵在先,隐瞒杨苁儿在后,当杨苁儿从外面得到豫州告急的消息,自然认为他是无意帮豫州解困,才会觉得委屈至极。 “苁儿,这样,我去跟二娘和三娘说,便说现在豫州战事紧迫,我身边又缺少像苁儿你这样有才有能的军师,让你在身边帮忙,这样你看可好?” “真的?”杨苁儿又将信将疑。 韩健一听到韩健问这话,便有不详感觉,因为杨苁儿后面一定是有后手的。 “当然是真的,到时候豫州战事有什么变化,你也能第一时间获悉,若是你父亲派人来求援,你不是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杨苁儿听到韩健如此的承诺,才擦擦眼泪道:“这还差不多。好了,吃饭了。” 说完,杨苁儿好似个没事人一样,把她亲自烧制的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韩健这才知道原来杨苁儿已经做好了饭,专门等他来“演”这一出。 韩健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苁儿。”韩健轻唤了一声。 “嗯?”杨苁儿一边摆放着饭菜,侧目看着韩健,“不喜欢吃?” “你……这就好了?” “哼,我只是气你,有什么事都不对我说。我也知道,前些日子江都有危难的时候,南王府也没旅行盟约派兵来,你不急着出兵有你的道理,可……你总要跟我说的嘛。”杨苁儿贝齿咬着下唇说道。 韩健这才知道眼前的娇妻是多么“体贴”,到头来,他还是落进杨苁儿的陷阱里。 杨苁儿总说有些沉闷,不习惯总是在小院里无所事事。以前韩健的办法是给她找些兵书看,可杨苁儿看了兵书之后,学习了新的战略战法,更想实践一番,于是就不安分做一只笼中鸟。 于是,杨苁儿才利用这次的机会,逼他答应一起参谋军事。这样杨苁儿可以不用天天在小院里当个望夫石,他身边也能多个帮手。 “苁儿,现在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你听。”韩健拉杨苁儿坐下来,坦诚道,“你父亲派兵来求援,东王府出兵可以。但若是你父亲不亲自出城向陛下效忠,即便东王府的兵马到了豫州城下,也不会无端帮豫州流血。” “你……”杨苁儿又一脸委屈起来。 “这是原则。”韩健道,“你知道你父亲的脾气。上次东王府出兵,最后也解了豫州之困,到头来你父亲说是答应来江都向陛下效忠,可到头来呢?” 杨苁儿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些韩健。 说到底,东王府有了被她父亲利用的过往,现在想让韩健不计任何代价带兵去援救豫州,那也是不要太现实的事。 “豫州作为魏朝之疆土,你父亲向陛下效忠,本就没不对的地方。苁儿,你觉得呢?”韩健适时利用杨苁儿心向着自己的情,说道。 “嗯。”杨苁儿低下头,又点了点头。 “苁儿你能理解我便好。”韩健笑道,“我们吃饭。吃过饭,带你去见二娘,跟二娘说这件事。” 一顿饭时间,杨苁儿一直沉默不作声,韩健瞧得出自己的小娇妻也在做着内心的挣扎。 一边是夫家,一边是娘家,让她从中选择也是令她为难。以前她可以说先忘记娘家那边,一心跟着韩健过平淡日子。可现在涉及到豫州的生死存亡,她再想逃避也知道逃避不开。 等吃过晚饭,韩健带杨苁儿见了韩松氏。 当韩松氏听韩健说要让杨苁儿出来帮他参谋军政,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 “健儿,你考虑好了?”韩松氏看了在韩健身边恭敬侍立好似个婢女一般的杨苁儿,再看着韩健道,“苁儿毕竟已是你的妻子,你舍得让她为琐事劳累?” 第四百零八章暗渡陈仓 韩松氏的话一出口,韩健便知道是借口。说到底,韩松氏还是把杨苁儿当是“外人”,并不觉得让杨苁儿帮忙参谋豫州军事有什么好。因为韩松氏觉得杨苁儿会动私情,左右韩健的判断。 “二娘,你也说了,苁儿是我的妻子,也是我们东王府的一员。现在既是帮东王府,也是帮豫州,她还能不尽心尽力?”韩健笑道。 韩松氏无奈点点头,韩健的坚持,也令她无法拒绝。 “那二娘,咱说好了。明日我便带苁儿过去军所那边,让她接手一些军务。”韩健道。 韩松氏再点头,却好似有些顾虑。 到了第二日,一清早,杨苁儿便换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准备与韩健一同到军所去。 韩健见到一身劲装的杨苁儿,突然感觉找回了对杨苁儿的那种感觉,干练有魄力,女中豪杰。这才是他所喜欢的杨苁儿。 “苁儿,一会到了军所那边,我不说话,你不许插嘴。”韩健在临出发前吩咐道。 “好的,相公。”杨苁儿故作娇滴滴模样,立在韩健身旁道。 韩健打量杨苁儿一眼,换上戎装的杨苁儿也显得格外精神焕发,至于什么援救豫州的事,估计她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韩健与杨苁儿一同出门,上马,带着不多的侍从抵达了军所衙门。 到军所里,不少军将已经在等候。其中包括已经回到江都,回来向韩健述职的张行。 “少公子。”张行本来正在跟一些同僚寒暄。见到韩健,他紧忙迎过来行礼,等行完礼,才发觉杨苁儿跟在韩健身后,“少夫人。” 韩健道:“什么少夫人,叫王妃。” “属下参见东王,王妃。”张行再次以正规礼节行礼。 韩健一笑,亲自扶起张行,与其一同进到内里。 “老张,这次你可是功劳不小。江都就此可以安定好长时间。以后江都稳定,还要多仰仗你啊。”韩健语气中带着几分恭维,说道。 张行本身性格很内敛,也知道分寸。这一直是他被重用的原因。之前韩松氏便觉得让张行出任韩健的侍卫队长会很放心。而韩健则觉得张行为人谨慎。带兵出征也能做到步履小心。 随着韩健与杨苁儿到来,一次简短的军事会议便正式召开。 参加会议的人,多数都是军中的幕僚和军师。这些幕僚和军师,很多都有领兵的经验,只是在年岁大了以后才退居二线。而前线上带兵将领并不多,只有张行和少数几个守备将领。 会议一开始,韩健便用沙盘掩饰了一下从情报中分析得出,西王军和北王军的行进路线,西王军和北王军的三路兵马,从三个不同方向杀往豫州,距离豫州最近的一路兵马,是西王府的先锋骑兵,距离豫州不到二百里。其余的几路兵马则相对滞后一些,不过距离也都未到百里,旦夕之间便可形成首尾呼应。 “这一路兵马,似乎是想诱豫州兵马主动出击。”一名将校看了韩健的演示之后,指着西王军的先锋骑兵道。 在豫州之战开打之后,杨洛川采用了跟之前江都之战同样的战略,坚守不出。希望通过时间的消耗,来逼退三路来犯兵马。 但豫州之战与江都之战不同,豫州遭受的是西王军和北王军的夹击,西王军无论战斗力还是作战经验,都比洛阳军强太多,而这次西王军又两次出兵达到十万之众,也比洛阳军出兵江都要多上一些。这令豫州前线防线,在两三天之后便告全线失守,西王军也得意长驱直入。 而北王军一边,出兵则少了许多,上次出兵江都,他们前后派出有七八万兵马,但这次攻豫州,他们只派出三四万兵马,而且并未派出全部的精锐。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西王府想取南王府之地的决心很明显,而北王府则是想浑水摸鱼,一边协同西王府攻打豫州,一边伺机攻取洛阳,或者是反水派兵攻打关内西王府之地。 这场战事一开始,西王军攻的很凶猛,还不到十天,兵马已经临近豫州城。而且进退有度,即便豫州各城池保持坚守不出,西王军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西王军目标很明确,就是攻打豫州,擒贼先擒王。 西王军似乎在有意向人证明着什么,你们打江都,兵马占优势,几个月下来非但没有攻克江都,还被东王府反戈一击,打的满地找牙。你看看我们,就是攻打豫州,一点都不含糊,几天就能给他攻陷了! 至于北王府,有意拖的最慢,而且是一座城一座城地围。 说也奇怪,南王府临近东北的州县,但凡被北王府兵马所围的,没有能坚守超过一天的。不是开城献城,就是城里发生骚乱,继而开城迎北王军入城。 因而北王府的进军也没什么阻滞,十天下来,也仅仅比攻势凶猛的西王军落后了二三百里。 “主动出击?”韩健看着沙盘,一笑道,“看来这次豫州是不准备出击了。” 韩健的话,引来在场之人的疑惑。 他们很清楚,就算是这次豫州遭受的压力要大过江都,但毕竟豫州的军事实力也要超过江都。而且杨洛川老谋深算,手底下又有镇南侯这样的大将,比江都反击都要派出名不见经传的张行和林詹要好上太多。 但这些人却不太清楚而今豫州内部的情况,豫州在经历了年前东王府兵马兵临豫州城下的事之后,内部开始了一场大清洗,很多老臣和老将都在这次大清洗中或被免职发配,或是身死。整个豫州都处在人人自危的情况下,这时候豫州军心涣散,就算他之前有再好的对南齐的作战经验,也是难以抵御西王军和北王军的夹击。 “东王殿下,不知我们是否要派兵去驰援?”张行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看了立在身旁的杨苁儿一眼,回过头道:“如今豫州尚未告急,南王府也未派出人来请援,我们便这么派出兵马,只会当成是侵略者,而不是盟军。” 韩健的话,令在场之人无不点头。 毕竟,南王杨洛川心高气傲,这时候他都还没派人来求救,先派出兵马,杨洛川非但不会领情,可能还会当东王府是别有用心。 “我们现下先静观其变。张将军带回的兵马,先归乡里一部分,过了秋耕,再商议是否出兵之事。”韩健道。 韩健这话一说完,在场的人无不惊讶,本来都以为是韩健准备把张行的兵马调回来直接去援救豫州,因为就算知道杨洛川为人狡诈多变,也该清楚,豫州与江都唇亡齿寒。豫州一被攻陷,下一步便是江都。这次有西王府和北王府兵马,再加上江都刚经历一场战祸,随时都可能失守,到时候魏朝正统将会易主。就不再是当今女皇还是洛阳伪帝谁来当政的问题,而要考虑是杨平举和杨科谁能入主洛阳。 但韩健现在却让兵马就地解散,回去秋耕。这不明摆着先将豫州战事置之不理? “东王,这么做……是否不妥?南王府可能随时都会派人来求援?”一名朝廷洛阳派系将领说出了在场之人都想说的话。 “来了再说。”韩健随口敷衍道。 韩健话说到这份上,便没人再敢有异议。的确,眼下秋耕的事也很紧迫,很多地区因为夏天时候的战事,根本没有耕作粮食,要是连秋耕都不能顺利完成,那将意味着很多土地将荒弃一年。 土地荒弃一年,在这时代是不可想象的事。这不但意味着百姓无粮可吃,也将意味着江都税赋会少很多。 到时候,再有什么战事,想通过借粮什么得到来解决困窘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军事会议很快便以韩健的命令而结束,等会议结束,韩健先对张行安排一番。毕竟张行也算年轻,才二十岁出头,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韩健也让他早些回去看望妻儿父母。 等说完家常,韩健到了军所后面的休息室。这时候的杨苁儿还在气鼓鼓等着他过来。 “苁儿,回去吃饭了。早晨没吃饭,饿得慌。”韩健道。 “不用了。我回豫州吃。”杨苁儿一脸怒气道。 “苁儿,你又怎么了?”韩健上前,看着气鼓鼓的杨苁儿。杨苁儿眼角又开始流泪。 “还说让我来参谋军事,现在呢?你把军队都解散了,将士都回去耕作,还需要我作何?我还不如回豫州,跟父母兄弟一起并肩而战,说不定还能解豫州之困。” 韩健叹口气,虽然他也知道杨苁儿肯定心中有不满,他也没想到杨苁儿会这么快爆发出来。 “苁儿,难道你还不理解我的心?”韩健蹲下来,拉起杨苁儿的手道。 “理解什么?你……”杨苁儿愤愤转过头,又难掩心中对韩健炽热的眷恋。 这是令杨苁儿最为矛盾的地方。明明相信韩健,却又在怀疑韩健不为她着想。 “这么说吧。我做这些,都是给人看的,让人觉得江都为了报复,不准备派兵去救豫州,也是为了让西王府和北王府放松警惕。”韩健低声道,“其实,我早就派了一路兵马,先往豫州去了。不然,怎么林将军这次就没回来?” “真的?”杨苁儿一瞪眼,看着韩健的目光中也明显带着惊喜。 第四百零九章再见圣驾 “兵马调度之事岂容儿戏?为夫还会为了哄哄你,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韩健笑道,“不过此事紧密的很,我也之对你一人说,可千万别泄露出去。” 杨苁儿转怒为喜,点头道:“明白。相公,是苁儿误会了你……” 说着,杨苁儿羞愧低下头。韩健也难得见到杨苁儿如此娇怯模样,笑了笑,想拉杨苁儿起身离开,此时门口已经有人走进来。 “东王殿下,她……” 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安平郡主杨秀秀。她本来对韩健就缺少“敬意”,进来之后看似很规矩行礼,但其实话语中带着几分傲慢。杨苁儿她并未见过,因而见到韩健与一名女子拉着手,不敢轻易下判断到底是何人。 “安平郡主?”韩健见到杨秀秀,冷淡一笑,拉着杨苁儿的手并未松开,“你为何在此?” “是陛下差遣小女子来请东王往陛下寝宫一趟,说是有军机要事商谈。”杨秀秀说着,眼睛却在往杨苁儿身上瞄。心中也在猜测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 韩健并没打算把杨苁儿介绍给眼高于顶的杨秀秀,这是涉及到原则的问题。他觉得,以后要是让杨苁儿跟杨秀秀常来往,杨苁儿难免沾染上杨秀秀一些“不良习气”。 “有劳郡主传话。”韩健也不去想为何是杨秀秀来传话,拉着杨苁儿,离开了军所。 本来韩健是不想让杨苁儿跟杨秀秀有过多接触,但在杨苁儿看来。则好似是韩健有意避开杨秀秀。 联想到之前韩健跟她请教如何追求女子的事,她便想:“难道这个安平郡主,就是相公口中所提的‘俏寡妇’?” “苁儿,既然陛下要见,我们一起去拜见。说起来上次带你去,也没见到陛下本人。”走出军所门口,韩健将要上马,转身对杨苁儿说道。 “相公,不跟安平郡主一起?”杨苁儿突然眨眨眼,露出慧黠笑容道。 从这笑容里。韩健大概便知道是杨苁儿对他和杨秀秀的关系有所误会。 “苁儿。问你话呢。”韩健板起脸道。 “哦,陛下那边……我不去了。我一介女子,去拜见陛下,总归不好。” “这有何关系。陛下不也是女子?”韩健随口道。 “这等话可不能胡乱说。”杨苁儿面带急色看了韩健一眼。道。“陛下请的是你,说是军机大事,我去像什么话?” 韩健一把抓着杨苁儿的手。道:“见一次陛下而已,现在你还是我的军师,这有何不可?走。” 扶杨苁儿上马,韩健自己也上了马。 带着侍卫一行,两骑抵达城东公馆门口,韩健又亲自扶杨苁儿下马。 “相公,大庭广众,这样不好。弄的好似妾身不懂规矩,做什么事都要相公来帮一样。”杨苁儿带着几分怨恼说道。 韩健故意不跟杨苁儿说他和杨秀秀的事,并非是他不想解释。而他本身带杨苁儿来见女皇的动机,就是想让女皇放松警惕跟他见面。 只要杨苁儿以为他跟杨秀秀有关系,就不会怀疑其实他所追求的人是女皇。女皇见着他夫妻两个同时在场,想撵他走便难以开口。 韩健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与杨苁儿一起进到寝宫之外。这时候几名宫女从女皇寝宫出来,看得出,而宫女手上拿着的,也都是书本,韩健瞅了眼,似乎是佛经之类的东西。 韩健心想,难道女皇是铁了心准备修佛,不理尘俗中事? “东王,来了?” 韩健进到女皇寝宫旁的小厅内,女皇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也只是瞄了韩健一眼,随即落在跟在韩健身后的杨苁儿身上,“南王府千金?” “妾身给陛下请安。”杨苁儿毕竟是出自南王府,懂得皇庭内的规矩,如此见面,以女臣之礼请安。 女皇笑着抬手道:“平身。不该称呼你南王府千金,该东王妃才是。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事情有这么多转变。论辈分,苁儿你该称朕一声皇姐。” “皇妹给皇姐请安。”杨苁儿知情识趣行礼道。 韩健很清楚这些皇家中人的关系,杨苁儿跟女皇之间算是“堂姐妹”,却也有三代人的血缘隔阂。不过这些皇家中人,很在乎血统问题,攀亲戚的事常有。 韩健心想:“最好别是皇姐妹,而是闺中姐妹。那才对。” 女皇笑着招呼韩健和杨苁儿上前,打量着眼前的一堆璧人,再看到韩健那不怀好意的笑,原本她的一点好心情也荡然无存。 “东王,可知朕找你来所为何事?” 韩健躬身回道:“安平郡主说是陛下找臣来商议军机。” 韩健可不准备“无端揣摩圣意”,直接拿杨秀秀来说事。这样无论怎么说,都是杨秀秀说的,与他无关。 女皇道:“朕找你来,是问你豫州战事。你可是提前便已经知道西王和北王要出兵的事,所以才执意不肯出兵平定北方祸乱?” “臣也是这几日,才知晓西王府和北王府出兵,提前并无知晓。”韩健故意隐瞒道。 女皇并未去细究,她也无法确定韩健是为何而不出兵,河南和山东地方上的叛乱,她早些时候也有耳闻。在出兵问题上,她跟韩健的意见基本相同,都是先暂时观望。 “嗯。”女皇微微点头,“你可是准备派兵去驰援豫州?” 韩健没想到女皇会这么直接问他这问题,现在杨苁儿也在看着他,好似在等他确切的答案。 “回陛下,臣以为,出兵之事,不可操之过急。”韩健道,“而今豫州形势并未危机,南王也未派出使者前来求援,若贸然出兵,怕适得其反。南王会以为东王府与洛阳叛逆相勾结。” “不过,稳定……”女皇想起韩健的“执拗”,便觉得多说无益,转而看着杨苁儿道,“皇妹,你怎看?” 杨苁儿欠身一礼,螓首微颔,羞答答说道:“相公说是怎样,便是怎样。” 见到杨苁儿如此“乖巧”,女皇不禁蹙眉。这便是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二小姐?怎么看,都好似个不问世事的深闺小姐。豫州危在旦夕命垂一线,她竟然不担心的? 第四百一十章万里长城第一步 女皇先是疑惑打量着杨苁儿,又以怪异的目光瞅了韩健,目光好似在说,你御内之道倒是挺有一套,居然能将兵马娴熟的南王府二小姐治的服服帖帖,连豫州的危机都能置之不理。 “东王,你决定何时出兵?”女皇改换了口吻,直接不问韩健是否出兵,而问何时。 韩健行礼道:“短则三五日,长则一年半载,就看南王何时派人来求援了。” 女皇冷冷一笑,再看着杨苁儿问道:“东王妃,你也是这么看的?” “嗯。”杨苁儿目光带着小小的痴迷,好似个不开窍的少女望着情郎一般。 女皇感觉对这对夫妻一点办法都没有,心中不由对韩健产生了几分怀疑。心想,感情你是把自己的后院治的服贴,所以才敢来造次? “东王,东王妃,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吧。朕这两天要清修,东王不要随便来打搅了。” 女皇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主要是韩健有事没事便来给她“请安”,每次都要被她拒绝,可韩健还是一如既往。女皇知道韩健没安什么好心,来请安,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次趁着杨苁儿在,她干脆再提醒韩健,你是有家室的人,不能随便“勾三搭四”。 “陛下,臣还有事启奏。”韩健当然可没那么轻易走,能见到女皇一次,要是不趁机熟络一下感情,这一趟也就白来了。 “朕不想听,留待下次吧。”女皇拿起一本佛经。冷声道。 韩健看了杨苁儿一眼,道:“夫人,你先到外面等,为夫有军国大事要跟陛下单独商谈。” “好的。”杨苁儿又是乖巧点头,一点都没怀疑韩健的动机。 女皇见杨苁儿这么出门,心下也很怀疑,韩健到底给杨苁儿吃了什么迷药。 等杨苁儿退下,整个小厅里也只剩下韩健和女皇两人。 “东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用意。一些话,不用朕再提醒你吧?”女皇横眉冷对。怒气冲冲说道。 “陛下大概有所误会。臣的确是有大事要启奏。” “是吗?”女皇冷笑,“而今最着紧之事,便是豫州的战事,唇亡齿寒的道理你该懂。要是豫州沦陷。下一个便轮到江都了!” “臣说的正是此事。其实臣已经暗中派了一路兵马。驰援豫州去了。”韩健好整以暇道。 女皇再次蹙眉。原本脸上的怒气也消弭不见。 “陛下,臣派了林将军带领一部分骑兵,从饶州进入豫州。两天三夜,大概距离豫州也只有三四百里。主要这一路上还秘密行军,大概还不为人所知。暂且,这一路兵马先停留下来,等候差遣。”韩健道。 女皇想了想,问道:“东王,你是诚心救豫州?” “非也。”韩健笑道,“臣对林将军的军令,是进豫州而不过,过而不援。” “你……”女皇疑惑道,“也想图谋豫州?” 韩健道:“豫州乃华夏南北中转之地,历来为兵家所争,臣图谋,其实也是为陛下图谋而已。若是南王肯诚心归降,奉陛下为天下正主,江都自然与其为盟友,到时候,江都的兵马也便是豫州的兵马,两者部分彼此。” 女皇这一听,便明白韩健的“花花肠子”,韩健这是把兵马推到豫州城下,逼南王杨洛川订立城下之盟。 到时候,杨洛川在面临三家所困豫州的时候,只能作出选择,要么等死,要么投降洛阳杨余,再者是投降江都的正统朝廷。等死的事杨洛川肯定不会做,那等于是束手待毙。投降杨余,本身杨余就危如累卵,杨余一党真正的主事人是身处在背后的小北王杨科和西王杨平举,这两个人肯定不会容他存在。这时候,杨洛川只剩下投靠江都一途。 杨洛川一旦决定投靠江都,便不再像之前的结盟一样占有主导地位。他将不得不以罪臣的身份来江都亲见女皇请罪,到那时,说是杨洛川是奉了女皇为尊,但其实是等于投靠了韩健。豫州成了江都的附属。 “东王,你好大的野心。”女皇幽幽叹了一句。 “陛下说的哪里话,臣所做,还不是为陛下所做?”韩健冷声道。 “你是为朕?”女皇冷笑,“说的什么鬼话,你自己信?” “为何不信?臣对陛下一心一意,臣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到时候,陛下拥有四海,而臣为陛下打理四海,难道不好吗?” “你……” 女皇一时间沉默。 之前她想过很多关于跟韩健的事,但纠结于心,她不肯接受韩健的原因,一来是因为韩健年岁小她太多,而她之前也一直当韩健是义子看待,觉得他羽翼未丰终究没成气候,算不上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二来便是关于魏朝正统的问题,一旦她下嫁于韩健,等于是杨氏一脉就此断绝,将来天下正主变成韩姓,她觉得自己是杨家的罪人。 现在韩健的话,却好似在给她一个承诺,只要你下嫁于我,我便保你的皇位,不会某朝篡位。 “东王,你是何意?”女皇听出这层意思,她还是满腔怒火,之前她便对韩健提出过让韩健当太子的事,但那主要是让韩健死心别来追求她。但现在,明摆着的问题,韩健的手腕越来越强硬,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一旦韩健真的有能力光复了洛阳,平定了江北甚至是天下,到时候杨家一脉还是要断绝。韩健没理由将皇位“归还”给杨氏一脉。 “陛下说呢?”韩健“腼腆”一笑道,“其实在臣心中,陛下便是陛下,即便臣有幸能得到陛下的眷顾,将来也会奉陛下为君主,臣会尽心竭力,为陛下谋事。” 女皇第一次在对韩健的求婚之事上产生了迟疑。 此时的女皇,微微沉默,神情也僵在一时。韩健从这表情中,便看到一种思索的神态,女皇终于在思索是否会下嫁他。 虽然这离他追求女皇成功还有十万八千里,但终究是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但他也没想到,这一步,并非是女皇问心问情,而是在政治和权力面前作出的一次思索。 第四百一十一章没时间,没兴趣 金陵望湘楼内,惠王萧翎端着酒杯,对司马藉絮叨个不停。司马藉看着午后的秦淮河水,心思也完全不在萧翎身上,听了半晌,他也只是隐约听到萧翎说朱同敬这些日子“不同寻常。” “司马兄,你可有在听我说话?”萧翎突然问看着窗外的司马藉。 “你说朱上师从北方回来,还有呢?” 经过几个月的交往,司马藉对萧翎的性格可说是非常熟悉。这个话痨,话多不说,似乎也不太在意别人是否在听他说话,只要随便接茬,萧翎又会继续说下去,唠叨起来便没完。很多时候他都在怀疑,萧翎时候上辈子是个哑巴,上辈子没说出来的话,这辈子一并说完了。 “……还有谢相,这些日子,他找了不少的朝臣去给皇嫂施压,大概还是为出兵的事。北方太乱了,还是江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这日子可真是逍遥自在。” 司马藉听到这些,才转过头来,略微思索了一下,道:“谢相有要出兵之意?” “啊?司马兄你不知道?我记得以前对你说过呀。没关系,我再跟你说说……这个朝廷里,谢相是最推崇武力的,这些天朝堂里也是在天天争吵,有的说是要开战,有的说是继续等。谢相便说要等下去等到何时?我听了都觉得他很不识相,我皇嫂明摆着没有开战的意思。这么做,不是欺负皇嫂她孤儿寡母?” 司马藉微微点头,问道:“那惠王。你的意思呢?” “我?呵呵,当然是跟皇嫂站在一边,不开战的好。这打仗有什么好的?这一到了战场上,有胜就有败。你瞧瞧北朝,年年都在跟鲜卑和渤海人打仗,而江南呢,看似兵精粮足,其实这些年兵戈废弛,哪还有当年平川入蜀的豪气?再说,打仗就有胜败。太平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到时候,我也没这么多闲暇饮酒作乐。唉!总的来说,不打总比打仗的好。” 司马藉微微一笑,这些话。他并非是第一次听萧翎说。萧翎的性格。是天马行空想着怎么逍遥快活。 “惠王可否想过有一日。就算是没有外战,齐朝内部也会发生战事?” 司马藉的问题将萧翎问的一愣。 “司马兄是说?齐朝内乱?谢相?还是谁?上次司马兄说谢相可能谋反,我觉得……这事情可能性不大。谢相毕竟是文臣,就算是金陵驻防上他有些人手,但还不至于敢谋反。至于其他人,那些带兵的将领,我都不怎么信,这些人……平日里一个个宣称要精忠报国的,但谁见他们真正出过力?这年头,不打仗,他们就是混吃等死的,还不如那些文人,做一些锦绣文章,千百年后也能传承。” 司马藉点点头,萧翎重文轻武的思想,他也并非第一次接触。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愣,自己何时也如此“敏锐”起来。以前韩健在他面前说大道理的时候,他总觉得不屑一顾,觉得那些跟自己毫无关系。但现在,自己总结起一些事来,却是得心应手,他想这大概是源自于韩健的熏陶。 “我可听闻,金陵五城兵马司,近来有不少动作。”司马藉突然说道。 “咦?这么说,我好像也有印象。”萧翎考虑了一下,道,“是前些日子吧,在何府的宴会上,还是司马兄你提醒我的,说是那个人是新晋的五城兵马司副佐领,这就有些奇怪,这职位,一向是我皇嫂安排的,涉及到内城城防重任,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公孙起。”司马藉道。 “对,就是他。这个姓公孙的,是谢相的人。”萧翎看着司马藉,“可也不对,就算是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副佐领,也代表不了什么。正三品的武将,朝廷里多的是,又不是什么威武大将军,手底下几百号人,还能闹出什么事不成?” 司马藉笑了笑,没接话。 萧翎打量了一下司马藉,但凡司马藉含笑不说话的时候,里面隐藏的东西比说出来的要多的多。 “司马兄,你想到什么,可别做什么隐瞒。我这人你清楚,咱有话直说便好,拐弯抹角,那非君子所为。”萧翎一脸热切神情说道。 “朱同敬……朱上师,这些日子身在何处?”司马藉问道。 “鬼才知道呢?我刚才不是说了,这小子以前总能见着,这些日子却又不见了,难道是奉皇嫂的命,去北方了?可现在北方一切平静,听说豫州那边又要打起来,他可能为这事去了。” 司马藉摇头道:“我看,他是藏起来,准备专心应对谢相才是。” “啊?”萧翎惊讶道,“这……是何解?” 司马藉道:“而今北方,已经呈乱象之势,齐朝不出兵,自来是有好处。但谢相为了夺权,自然想出兵,染指兵权。正是因此,太后才一直规避出兵之事,并非是不想平定北方,而是不想将兵权交给谢汝默。”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萧翎一脸佩服点头道,“还有呢?” “谢汝默明知道自己是太后的心腹大患,还会坐以待毙?这时候,要出兵,就要有兵符,可现如今的兵符,在何人手上?” “这个……齐朝的兵符,有些乱,司马兄可能不太懂。朝廷有三军,北军的兵符,是在皇嫂手上的,平日里小打小闹的,可以不由皇嫂准允便可。京畿的兵符,则是由皇嫂和谢相分管,这你也知道,内城和皇城的兵符,一向是我皇嫂管着的,毕竟涉及到皇城的安危。其实这个也没什么,京畿之地,历来兵符不管事,都是由兵部那边直接调遣的。安排的人手,也都是皇嫂最信任之人。 至于湖州和南边的一些地方,有部分在我手上,那都是我父王传给我的,一些将领,也都经常过来述职。因为我跟皇嫂走的近些,皇嫂对我也很放心。还有一些地方上的兵马,都是由兵部调遣,说到底,这些兵马一旦调度起来。都是以北军的兵符来调遣。” “那也就是说。齐朝的主要兵权,是在太后手上。”司马藉定色道。 “嗯。”萧翎点头。 “不然吧?”司马藉突然一笑道。 “哦。这个也不然?这怎么说?司马兄,你有时候就是太高深莫测了,你这么说话。跟一个人很像。呃。就是棋院的那个李先生。他说话也是这么高深莫测,但他从来不跟我说政事,不过下起棋来。说的话,跟你真是一模一样,一听就知道话意不在棋盘之上。” 司马藉一笑,他很想说,其实有些话,也是李山野教给他说的。这些日子,他能接触到的人中,也有李山野在内。虽然只是下下棋,但李山野却教给他不少东西。 正是因为李山野,司马藉开始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往一个老成持重的谋士方向发展。 司马藉解释道:“既然齐朝的兵马,基本都归太后调度,为何这几年,太后先铲除谢相一党,却是不得?” “这个……其实有典故的,大概是,谢相帮皇嫂她铲除了内患吧。前两年,那个殿前都指挥使,付思齐,想立闵王为帝,是谢相帮忙,才那么快平定。这也令皇嫂将北军的兵符掌握在自己手上。”萧翎道。 付思齐,曾是四年前齐朝明帝临终前托付的辅政大臣之一,掌管齐朝军政。但在三年前,付思齐一党被何太后和谢汝默联手,一次将其铲除,其党羽也被杀或者离散,从此之后,也奠定了齐朝以太后管兵马调度,谢汝默管文政的格局。 但其实上,齐朝的兵符,在付思齐死之后,存在的意义已经不大。齐朝各路兵马,基本也被划分了派别。 北军和金陵周围的兵马所部,基本被太后一党和谢汝默一党五五开,两边各控制了军将和兵马粮草,可说是均势。而齐朝中南部的兵马,则大多数在惠王萧翎控制之下。 谢汝默不敢谋反,是忌惮于自己手头上的实力并不足以直接控制金陵。何太后的想法基本也是如此。 这些道理,是李山野无意中对司马藉提到过的。司马藉能感觉出,李山野是有意让他将这些话带给萧翎,让萧翎选择“站队”。 司马藉开始时候并不理解为何李山野会突然提到这些,但现在根据萧翎反馈的消息,他意识到,这是金陵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谢汝默想通过对北方的一战,彻底控制兵权。 何太后虽然掌控了北军和京畿部分的兵权,但太后手头上并没有能领兵的大将,而谢汝默则是通过这两年的拉拢,掌握了将帅的资源。这是他这么迫切要开战的原因。而随着太后不战的思想逐渐坚固,谢汝默知道无法从这方面打开缺口,所以他干脆准备“铤而走险”。 司马藉问道:“要是北朝的军队杀过来,惠王你可以调度南方的兵马到金陵来?” “这个……”萧翎讪笑道,“这种事我可不想理会。跟我也无关不是?就算是付思齐的那次,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也把我吓了一大跳呢。付思齐平日里是个老好人,谁会想到他竟然敢拥立闵王为帝?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皇嫂和小皇侄安然无恙,齐朝上下太平,就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可以继续喝酒。哈哈,这种好日子真是快活。” 司马藉这些日子逐渐明白,其实萧翎存在的最大意义并非是争权逐利,而是制衡。 萧翎本身不问世事的态度,令太后一党和谢汝默都不敢轻易掉以轻心,主要因为萧翎手头上的兵马。以何太后和谢汝默的想法,要争权,一定要做到雷霆万钧,迅雷不及掩耳将金陵控制到牢牢。这样才能避免一切外界干扰因素。一旦有什么变故,像萧翎和一些散乱的中立派别便会对金陵的形势造成影响。 “司马兄,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我听说,千小姐那里,来了一些好酒。都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好像是葡萄酒,而且是……陈酿什么东西的,总之我也说不明白。有时间,咱们再过去看看?” 司马藉打量萧翎一眼,神色有些怪异。 自从萧翎沾了他的光,在千素栎那里吃了一顿酒席,从此萧翎便惦记上了这事。总是想再找机会拉着他一起去千素栎的船上套近乎。 司马藉知道萧翎一直对千素栎倾慕不已,本来他可以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但他很清楚,千素栎的心根本不在萧翎身上,而是在他的好朋友韩健身上。当千素栎得知,曾经在漕帮里叱咤风云的人物李当家的是大名鼎鼎的东王,她还是很后悔当初没机会表明心迹。之后她跟漕帮走的很近,也正是因为韩健的关系。 至于司马藉,他也是沾了韩健的光,才会被千素栎所邀请。不过司马藉身在金陵,本身就是被人所软禁,他不想去无端找些不痛快,去千素栎的花船上吃酒。 “我没时间。”司马藉直接回绝道。 要是别人这么回绝萧翎,萧翎早就暴跳如雷。但司马藉这么说,萧翎只有满脸的可惜。 萧翎知道,眼前这个司马藉也是个“很不识相”的人,主要因为两个人之间并无利益瓜葛。司马藉是北朝人,而且是朝廷的一等钦犯,就算是可以陪他出来喝酒观赏风景,后面还是要跟不少的人盯着,防止他逃走。 这么一个人,性格很对他的路子,对他也无所请,是整个齐朝他能交朋友的唯一一人。 司马藉的“不识相”,在他眼里也就成为优点,而不是缺点。 “司马兄,你总说没时间,可没时间你还是天天有时间,唉,怎么你就不能抽出点时间,满足一下我的愿望?成人之美嘛。要是你答应了我,我送你十个歌姬,不对,是二十个……一百个都成啊。就吃顿饭,你也少不了一块肉。这事你看怎么样?” 司马藉侧目看了一脸期待的萧翎,眼睛重新瞥回窗外,冷冷回一句:“没兴趣。” 第四百一十二章绑票案 萧翎脸上期待的笑容僵持住,继而神情带着几分苦涩。 明知道是热脸贴冷屁股,还是贴的起劲,他知道在整个金陵城,能这么不客气拒绝他,连点商量语气都不给他的,除了眼前这位也找不出别人了。 “司马兄,你说……你不爱美色,视金钱为粪土,权力你也不在乎。你到底说说,你想要什么?咱商量商量,等价交换,这不是你说的嘛。做什么事都要做到公平。你说。” “自由。”司马藉毫不客气回了一句,“你能给吗?” 萧翎一脸为难。唯独这个,他还真没法给,司马藉是朝廷钦犯,而且是敌国之人,他要是放走了司马藉,虽然在朋友道义上说的过去,但那就是因私废公了。 “这个……”萧翎为难道,“能不能换个别的?天下间这么多美好的东西,偏要这一样?”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你听说过没?” 萧翎很诚实地摇摇头,道:“好像很有哲理。哪位先贤说的?听起来,不像是诗,难道是你们北方的俗话?” “这是我那位朋友说的。”司马藉感慨道。 “又是那位朋友,就是东王是吧?这东王,回头一定要好好会会他,我就不信,这人是个神仙,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什么本事他都有。嘿,天下间还有这么事事皆能之人?”萧翎一脸懊恼道。 懊恼归懊恼,萧翎可没准备翻脸。他只能继续热脸贴冷屁股。让人准备了酒菜。这次司马藉出来,要在黄昏日落之前回去,他只能趁着机会继续游说司马藉。 却在这时,萧翎的随从上三楼来禀报,说是楼下有人请见。 “什么人?本公子正在跟好友饮宴,没工夫见人,让他们哪来的回哪凉快去!嘿,司马兄,这话是这么说的不?” 司马藉无奈一笑,萧翎不学他的好。对于他一些怪癖和消遣人的话学的是飞快。 “公子。来人是……见司马公子的。”随从凑上前,刻意避开身处在角落里负责看押司马藉的人,对萧翎说道。 “见司马公子的?难道是北朝的人?”萧翎凑头到司马藉身前,笑道。“司马兄。有人要见你。这算不算是交换条件?” 司马藉想了想,这时候魏朝的人肯定不敢明目张胆来见他,就算是来见。也会想办法偷偷摸摸来。 “不算?”司马藉冷声回道。 “嘿。司马兄,我响当当的惠王,对天下间任何人都能应付,唯独对二人没办法,一个是我朝思暮想的千小姐,另一个便是你了。你可真是有本事。”萧翎说着,对一旁的随从道,“下去跟来人说,司马公子谁人都不见。” 随从继续凑上前,低声道:“司马公子,来人说……是漕帮的,好像请你有什么事。” “哦,漕帮的?这可有点意思。”萧翎笑呵呵看着司马藉,“司马兄,听说漕帮的人不但跟千小姐走的很近,跟你那位朋友,似乎关系也很紧密呢。你就不打算见见?” 司马藉一叹,这还真是逼着他低头了。 “能在这见?”司马藉问道。 萧翎拍着胸脯道:“没问题,不能还你自由,让你见个人都不成,我这惠王也不当了。去把人请上来。” “是,公子。” 随从匆忙去了,不多时,上来一名汉子,本来还直着腰,但见到萧翎和司马藉,人马上显得有几分猥琐,先看了站起身来警惕打量着这面的几个汉子,才走过来,给萧翎和司马藉行礼。 “你们先退下,这是本王的朋友。跟本王说几句话就走。”萧翎对扶着看守司马藉的人说道。 几名汉子只好先退回一边,漕帮来人继续行礼。 “这位仁兄,不知如何称呼?”萧翎笑着对来人道,“虽然我身居高位,但你不用太介意,我这个人很好相处。上次跟你们漕帮也是一点小小的误会,相信千小姐也跟你们解释清楚了。” “小人,马三,见过惠王,司马公子。” “马三?好名字,好名字,言简意赅,真是人也比较三一些。对了,司马兄,说人比较敞亮是说他二还是三来着?”萧翎笑着问道。 司马藉咳嗽一声,这么“难”的问题他直接选择了跳过。不然让萧翎知道自己说他“二”,这问题说大了可能是外交纠纷。 “你有何事?”司马藉直接问道。 “小人前来,是代表我帮当家的,邀请司马公子……前去千小姐的船上饮宴。”马三恭敬道。 “饮宴?好啊,正愁身边没什么朋友呢,你们当家的可是很热情好客?对了,上次便听千小姐说,漕帮乃是如今金陵城最大的江湖帮派,里面有不少的豪杰人物,司马兄,结识一下也很不错啊!” 司马藉心说,这哪里是要去结识“豪杰”,根本是借机会去跟千素栎攀亲近。 “到底是何事,不方便说?”司马藉继而问道。 “这个……”马三看了萧翎一眼,脸色为难。 萧翎笑道:“但说无妨,要不,本王先到一边,你们私下里谈谈?” “不必了。”司马藉知道这样只会引起那些看守之人的怀疑,便道,“这位马兄弟,你直说便可。惠王并非外人。” 萧翎听司马藉将自己当成是自己人,好似有莫大的荣幸一般,腰板也直了一些。 马三这才说道:“我家当家的,准备带生意到北边,顺带去江都看望一下李当家的。李当家便是……司马公子那位朋友。当家的想请司马公子过去饮宴,顺带问问有什么话,要带过去。” 司马藉听着这话,突然有些感慨。 “那好,约定个时间,看看我是否能过去。”司马藉悲从心起,不由感慨道。 “不用约了,就现在,现在最好了。”萧翎在一旁说道,“这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不正是饮宴的良辰美景?再听千小姐弹奏上一曲,人生之事,夫复何求?这位马……兄弟,你没问题吧?” “这自然是好。”马三点头道。 “那我就安排啦。来人,准备车驾,我们要出去游览金陵城。”萧翎乐呵呵喊道。 不多时,车驾便已经备好。 萧翎兴冲冲拉着司马藉从楼上下来,看着车驾,突然又觉得不太满意。 “这天气,骑马游城是否更好一些?”萧翎问道。 司马藉没加理会,他也早就清楚,萧翎是那种想一出做一出的人。 “牵马来,我们要骑马,这位马兄弟,你可会骑马?”萧翎又看着马三。 马三一听有些惊,在金陵城内城骑马?这是多大的荣光?要是没有惠王的准允,这辈子可能都不会享受这种待遇。 “小人会骑。”马三回道。 “那就给马兄弟也牵一头来,我们边欣赏一下沿途风景,一边商量商量,一会这饮宴,来个什么娱兴节目的好。” 司马藉对这个只知道风月的纨绔小王爷实在是无语。他本来以为身为东王的韩健已经很是不靠谱了,没想到这位惠王,简直是不靠谱中的不靠谱,除了吃喝玩乐似乎什么都不会,也不在乎。 三人上马,带了琳琅二十多名带着刀剑的随从,一起到了秦淮河畔,却见千素栎的船已经停在岸边。 司马藉瞅了一路上说个不停的萧翎,眼下的萧翎,光是看着船板,已经在流哈喇子。他实在想不到,一会见到千素栎,这个萧翎会怎样的“失态”。 “惠王,司马公子,你们先下去,到船上等候,小人这就回去跟大当家的说,让他过来赴宴。”马三下了马,感觉有些意犹未尽,马上收拾了心情恭敬说道。 “快去,快去。”萧翎催促道。 萧翎早就巴不得这个自矮一头的江湖人离开,他好跟司马藉去见朝思暮想的千小姐。 等马三走了,他更是推着司马藉往千素栎船的方向走。 “千小姐,我们来啦。”萧翎老远便喊道。 听到喊声,从船楼里走出一名丫鬟,看过之后进去通禀过,千素栎才有些莫名其妙出来看着岸边上站着的司马藉和萧翎。 “司马公子,李公子,别来无恙?” 千素栎为了显示隆重,亲自迎接到岸边,欠身行礼。因为上次来,萧翎自称为李公子,这次千素栎又搞不明白萧翎要来哪出,只好先以李公子相称。 “千小姐,我们是应漕帮大当家的邀约,过来赴宴。不知漕帮是否有知会过这面?”司马藉不像萧翎那么“花痴”,说话也有分寸的多。 “有的。”千素栎再行礼道,“两位,里面请。” 司马藉和萧翎这才往船板上走。上船这短短一段路,萧翎便在趁机对千素栎诉衷肠。千素栎则是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容,不知怎么回,只好当一个旁听者。 “公子,是否叫些人来?”随从们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主子来这里,是要跟江湖人中见面,不由担心起萧翎的安危。 “叫什么人来?你们没个眼力劲,不知道漕帮中人乃是千小姐的朋友,千小姐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到岸边呆着去,没吩咐,不许上来。” 第四百一十三章敌我难分 正值下午,千素栎的船上并未准备膳食,只是备了茶点。司马藉是来跟漕帮的人说通气,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萧翎则一门心思放在千素栎身上,更无心去管这些。 司马藉和萧翎坐定,司马藉沉默不做声,而萧翎则是笑呵呵不断跟千素栎搭话。千素栎却并无应答的心思,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应着。 最后萧翎也发觉了意中人心思不在自己,看了看船外,道:“这马三兄弟也是的,去了这么久也不回。” 千素栎道:“请李公子饮茶。” “饮茶好,饮茶好。”萧翎笑着接过千素栎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两口便放下,如同花痴一般看着千素栎。 “千小姐,这茶水真是香,如你人一般的香。都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美人,千小姐是哪里的水土养的……哎呀,不好意思,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头……好像也挺晕……” 萧翎说着,突然“砰!”一声头磕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司马藉见到萧翎的状况,也是一惊,匆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惊讶打量着千素栎。 “司马公子切勿声张,小女子……是想帮司马公子离开金陵。”千素栎紧忙说道。 “帮我走?”司马藉打量着眼前一脸真诚之色的千素栎,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解开,“这里是金陵,外面便有人盯着,你……这么放倒惠王,怕是我走不了。你也免不了要担责。” “不怕,有人接应。”千素栎说着,在船板上敲了两下,登时船楼跟船舱之间开了一道木板,两名看似很精明干练的三十多岁男子走了上来。 “董当家,这位便是司马公子。”千素栎介绍道。 来人之一,便是曾在韩健帮忙下一起筹建漕帮的董升。董升看了司马藉一眼,行礼道:“司马兄弟,幸会幸会。走,下面的船已经备好。再不动身。怕是来不及。” “下面的船?”司马藉一脸疑惑。 “快给司马兄弟换上,司马兄弟不要见怪,这里都是河上行走要用的东西,你赶紧换好。放心。岸上那边有人照应着。不会有什么乱子。”董升道。 董升说着。他旁边的男子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身特别的行头。却是一般水鬼所用的家伙事,司马藉猜想大概是在河里潜行一段。然后钻出去。司马藉本身水性不太好,正要说,董升发觉了昏睡不醒的萧翎。 “这个是?” “惠王。”千素栎道。 “一起带走。”董升道。 这下连千素栎也有些为难,道:“如此,是否会打草惊蛇?” 董升道:“蛇早就惊了,这个人,也要带走,不然迟早是祸端。” 说着,董升和旁边的人已经开始用自带的绳索来捆绑萧翎,萧翎此时面带笑容,好似正在坐着美梦,被人捆了也不知道。而岸上已经隐约传来打斗之声,漕帮的弟兄,先是借机会引起纠纷,继而两边动起武来。 “走。”董升一把背起被捆严实的萧翎,对司马藉招呼一声道。 “不行。”司马藉没有穿水鬼的衣裳,直接扔在地上,道,“在下不会如此离开,这位兄台,你也早些带人离开,免得招惹事端。” “司马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我们这是要想办法救你。北边已经传过来消息,说是这两天,金陵城里会有乱事,再不走就难了。”董升有些着急道。 司马藉淡然一笑,带着无比的洒脱道:“齐朝人自己闹乱子,与我何干?” “与你无干,与他就有关了。”董升苦口婆心道,“司马兄弟,听咱一句劝,离开这里,回到北方,你可以尽情施展拳脚。” 司马藉却很执拗,没有要走的意思。 “惠王你们也不能带走,带走了惠王,金陵城里马上就会出乱子,这次漕帮请人的时候底已经露了,到时候齐朝朝廷不会放过你们漕帮。”司马藉道。 “漕帮不在乎这些。江湖儿女,在乎一个义气。司马兄弟,你再不走,我们可要强来了。你也不想我们伤了和气。岸上已经打起来,外面人要是一进来,发现惠王没了,别说是你,连千小姐也会有危险,你不想让千小姐跟着受罪吧?” 司马藉看了也正准备离开的千素栎一眼,叹口气,只好先随董升离开。 而这时候,漕帮已经准备好船只,船只却并未太靠近千素栎的船。不过秦淮河上,有几条船本来就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董升力气很大,将被捆绑的萧翎用麻袋裹着,直接扔上了小船,再拉着司马藉过来,接应他和千素栎,以及千素栎身边一名丫鬟上了小船。 船只沿着岸边的高台穿过,司马藉感觉岸边的打斗声就在头顶上,可他也并不敢抬头去看。毕竟青天白日,稍微露个头就会被人发觉。 船只只是行出不到几十步远,便有大船来接应。 趁着岸上混乱的时候,接应的船上跳下来几个人,将船上的人连拉带拽拖上了大船。这时候司马藉才有心看一眼岸边,岸边上已经彻底乱成一锅粥,不但是漕帮中人,就连岸边一些渔家和跑船的普通力夫,也在跟惠王带来的随从以及来看守他的人颤抖,地上已经躺了不少人,已经发生了流血冲突。 司马藉也没想到,为了要救他逃出生天,竟然要死伤这么多人命。 “司马兄弟,我们要趁着水门封闭之前,赶紧出城。”董升对司马藉说道。 “出城?”司马藉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离开金陵城这座大牢笼。他已经在这座牢笼了生活了近一年时间。 正在此时,岸上跳上船几名漕帮弟兄,其中一人道:“二当家,大当家那边已经找人打点好水道,随时都能出城。” “好。赶紧出城,现在朝廷的人还没发觉,走晚了会惹来麻烦。” 董升说话间,船只已经开始出行。 此时的司马藉内心却很复杂,看着躺在地上仍旧在安睡着的萧翎,他内心突然有股愧疚之感。要不是萧翎总是缠着他,要与他一起来千素栎的花船,便不会被人绑架。身为惠王,金陵城里手握兵马的实权人物,萧翎的失踪必然会引起金陵城一番动荡,加上董升说的,还有他自己揣摩的近来金陵城要发生权力争斗的大事,他无法估量萧翎的失踪会给金陵城的局势带来怎样的影响。 便在船只距离水门还有不到百步远的地方,突然见到大批官兵将水门给封锁。董升站在船头,一看情况不对,马上让船只靠岸,然后将司马藉和萧翎、千素栎等人藏在货箱里,一起下了船。 “司马兄弟,朝廷动作太快,看来我们只能暂时找地方避一避。你放心,在金陵地头上,现在到处都是漕帮的人,只要一句话,你藏多久都不会被人发觉。” 董升的话令司马藉感觉到不安。 司马藉心说,就不该答应一起走,现在是离开了负责看守之人的视线,但朝廷肯定会加大追踪。一来可能对他不利,也会影响到同样被囚禁的杨曦。在萧翎帮助下,前两个月他有幸见到过杨曦一次,知道杨曦现下仍旧安好。他知道杨曦的作用要远大于他,要是齐朝发生内乱,他怕齐朝人对杨曦不利。 到了岸上,货箱被扛着进了一间货仓。 此时货仓之内,有不少的漕帮弟兄。董升亲自将货箱打开,将司马藉扶了出来。 “司马兄弟,辛苦了。”董升一脸歉意道。 一旁走过来一人,司马藉认得,正是之前去通知他消息的马三。马三道:“真是奇怪,朝廷这么快便得到消息?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事?” 董升道:“还不派绿堂的兄弟去查?” “二当家莫急,李当家派来的人,已经快过来,到时候我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马三说着,到一边跟一些弟兄吩咐了一下,让这些人去查朝廷那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令其突然作出封锁城门的举动。 “司马兄弟,这里不太安全,我们换安稳的地方说话。千姑娘,有劳一起了。”董升对司马藉说完,又看着还算镇定的千素栎。 千素栎微微点头,点的很谦逊,完全听从董升等人的吩咐。 司马藉现在感觉好似是上了贼船,但他明知道这些“贼”是自己人,这令他很不爽。 董升让人打开货仓的小门,然后董升亲自扛着萧翎,带着司马藉和千素栎穿过小巷,走了几条小巷,才到了一家小院里。 “司马兄弟,就是这,里面有暗道,可以直通一百丈外的林子。要是有事,你只管带着千姑娘走,漕帮的弟兄有办法应付。” “那这位兄台……”司马藉听这意思,董升是要离开。 “我要暂时去处理点事,会留下几个人帮你们的忙。你们几个,留下来看管好这个惠王,我半个时辰之内便会回来。”董升带着训斥的口吻对漕帮的兄弟道。 “二当家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漕帮的弟兄应道。 等董升独自离开,司马藉觉得当下的事有些不太对劲。漕帮的人救他,有些不太合常理,太急躁了。但他又觉得董升诚意十足,这也是令他不解的地方。 这些人是忠是奸,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第四百一十四章配合的人质 八月十四,中秋之前最后一天,东王府里已经在准备节庆用度。 这一天韩健老早便回到东王府,他没有陪家人,而是独自进了书房,他手头上拿着的,是从江南传回来的情报。 这半个多月时间里,他已经相继派出不少人去接应最先前去金陵的大西柳。此时不但是魏朝的多事之秋,齐朝也是如此。齐朝国相谢汝默,已经忍耐不住心中多权力的渴望,准备与何太后一党展开最后的较量。 从何太后铲除殿前都指挥使付思齐一党之后,何太后与谢汝默的关系僵化,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尽管南朝在这一两年保持了平稳,但一些矛盾总有爆发的时候。 韩健很了解谢汝默这个人的野心,当初为了令两国交恶,谢汝默甚至不惜来杀他,造成两国纠纷。这个人在韩健看来是一个阴险毒辣的老贼,何太后一党看似人多势大,但真正较量起来,未必是谢汝默的对手。 韩健手头上的情报不多,但也都极具代表性。 随着谢汝默要野心膨胀,此时金陵城很多衙门已经完全被谢汝默所控制。而这半年以来,何太后的头马朱同敬又多不在江南,而何太后本身对谢汝默防备不足,使得谢汝默势力发展的也很快。此时的谢汝默,跟一年前韩健所见他时候已然不同,谢汝默已经有了控制大局的能力。 从情报分析,韩健也无法排除。这是何太后一党示弱之局。为了令谢汝默以为自己大势已定,逼他造反。 随着朱同敬回到金陵,何太后身边的人手应该是很充裕。但朱同敬回到金陵便有一段时间深居简出,近来更是人影无寻。就连东王府的情报系统,也无法追查到朱同敬的去处。韩健猜测,朱同敬应该是在准备与谢汝默一党最后的决战,而刻意藏起来,令谢汝默心生忌惮,从而打乱谢汝默的全盘计划。 “健儿,你怎的还不出去?欣儿她们都在等你过去呢。”韩松氏闲庭信步一般到了书房。见到韩健正对着公文好似在沉思。不由走进来提醒道。 “二娘,还有些公事没处置完。”韩健起身相迎,说道。 “公事放到节后吧。这几天,豫州那边也太平了一些。你也不用太操心。再说南王府不是还没派人过来求援吗?”韩松氏说着。进到书房里来。往韩健手头的公文上瞄了一眼,才发觉韩健看的并非是正规的公文,而好似是一些散乱的纸张。她很清楚这是情报系统传信所用,“可是豫州那边,有何异动?” “是南朝。”韩健道。 “南朝?南朝这几年都很太平,要出事了?”韩松氏有些惊讶。 “估计这几天就会有动静,我已派人过去,趁机会把太子和司马救回来。” 韩松氏想了想,微微摇头道:“健儿,二娘知道你顾着朋友道义,但……现下你救回太子,对你未必有好处。此事你还是慎重考虑一番。” 韩健明白韩松氏说的意思,现在他跟女皇有权力上的冲突,而杨曦若是回来,会站在女皇一边,对他不利。 但在韩健看来,杨曦终究是为了魏朝稳固才去了金陵,对于杨曦,他心中还是有些歉疚。这次救杨曦回来,对自己来说也未必是坏事,毕竟江都不是洛阳,杨曦本来就没什么势力,回来之后只是还他自由而已。 “走,健儿,跟二娘一起过去。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哪能少了你?”韩松氏上前拉着韩健的手道。 韩健一笑,任由韩松氏拉着自己走。 他很清楚自己是东王府的纽带,这一家人,正是因为他聚在了一起。少了他,家也不成家了。 …… …… 八月十四夜晚,金陵城。 天色隐瞒,司马藉心境也有些隐瞒。他身处在小院中,一直在等漕帮一边的消息,可到了晚上,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他反倒觉得自己好似是被人软禁起来。 与他同时到小院里的千素栎则显得很平静,一句话都不说,坐在烛台前整理着包袱。这时候,躺在地上被捆的严实的萧翎才转醒。 “哎呀……好疼,来人,倒茶,本公子渴得慌。”萧翎一起来,便好似从王府里刚睡醒一般,朦朦胧胧便开始支配下人。 “老实点!”一边负责看守的漕帮弟兄喝道。 “嗯?你……啊,这……这是哪?”萧翎这才发现自己不对劲,全身都被束缚着,想动也不能动,挣扎了几下,也只是在地上打转而已,“哎呀,你们……你们这些人,是谁?司马兄?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千小姐,哎呀,你们也被这群山贼给抓着了?你们别为难司马兄和千小姐,就说要多少银子,还是什么好处,只管提,只要本公子有,多少也行!” 萧翎一副真诚神态说出来的话,令司马藉心中也略带愧疚。 对于毫无戒心的萧翎,他还是不忍心去伤害。虽然萧翎是齐朝实权人物,但同时也是最无心机,也无争权逐利心思的人。这跟他的性格很相似,重要的是,萧翎当他是朋友,即便是现在,都没怀疑是自己绑架的他。 “把他嘴塞上,这么多话,要是把官府的人嚷了出来,就麻烦了。” 一名漕帮弟兄上去,用布将萧翎的嘴堵上。萧翎呜哩哇呀了一会,见旁边的司马藉和千素栎身体并无限制,才有些惊讶,不太明白为何只有自己有这般“待遇”。 这时候,千素栎也走过来,低头看着萧翎。她脸上也有几分歉意,毕竟是她下药迷倒了萧翎。 萧翎用疑问而委屈的目光看着司马藉,想求问个究竟。司马藉微微一叹,头转向院门口的方向。这时候院门传来几声敲门声,很有规律的重复,应该是某种暗号。 “马三哥来了。”一名弟兄紧忙过去开门。 不多时,马三带着人进来,却是独行。等他进来,借着烛台微弱的光,萧翎才发觉是那个来传信的马三。 “怎样?”司马藉起身问道。这时候他关心的,是何时能出城。 “城门仍旧封锁,官府已经开始戒严,估摸着这两天出不去城。”马三面带忧虑说道。 听到这话,萧翎心中有些紧张。要是因为自己失踪,朝廷要严查金陵城上下,将他给找出来,这些歹徒要是走投无路,肯定会将自己杀了。 马三说着,侧目看了萧翎一眼,皱眉道:“他竟然醒了?” “马三哥,您说这么处置?是不是把人给剁了?”漕帮的弟兄问道。 听到这些人要将自己“剁了”,萧翎紧忙挣扎着,嘴里重新发出“呜呜”声响。 马三冷笑道:“这个人我们留着还有用,不能杀。但也别让他太好受。” 说完,马三看着司马藉道,“司马公子,千小姐,你们先在此等候。这里有些干粮,能应付几天,条件简陋你们也担待一些。” 说完,马三留下一个包袱,人匆忙而去。 等人走了,司马藉重新坐回座位上,坐在地上靠着墙的萧翎脸上开始流眼泪。 一直到后半夜,千素栎和旁边的小丫鬟已经靠着桌子睡着,几个漕帮的弟兄,也有两个在休息,另外几个都在紧盯着萧翎,怕萧翎逃走。 司马藉则无睡意,身处险地,他很清楚这些漕帮中人也未必可信。他更在乎什么时候能离开金陵,或者是跟江都的人接上头。 却在这时,门口又传来敲门声。因为这敲门声毫无规律,漕帮中人也很警觉,一个个拿出家伙事,好像并非是他们漕帮之人前来。 屋子里有些紧张,吹灭了蜡烛之后,整个屋子近乎是不见一点光亮。 外面的敲门声持续了一会,便停了,之后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好像没人来过一样。 因为这异变,之后到天亮,没一个人再能睡得着。知道天亮之后,重新有敲门声,这次却是漕帮人来。 “董当家的。”来人正是董升。 “司马兄弟,千姑娘,昨夜可是休息的还好?”董升一来,便很关切说道。 漕帮的弟兄,马上将昨夜有人来敲门的事说了。董升有些紧张道:“这里未必安全。可现下城中已经到处戒严,想出城不易,换个地方……恐怕也没个好去处。” “呜呜呜……”地上坐着的萧翎像是要说话。 “他……”董升指了指萧翎,有问询之意。 “董当家的,这小子来了以后,没给他吃喝,也没给他方便。”漕帮弟兄说道。 “我们是漕帮,不是山贼,你们这么做与山贼有什么分别?给他松绑,给他吃喝,看着他别让他跑了就行。”董升道。 漕帮弟兄这才将萧翎拉起来,将他松了绑,将堵嘴布也拿了出来。 身体得脱的小玲好似再世为人一般,简直是感激涕零。 这时候,漕帮弟兄也把干粮和水袋拿过来,递给了萧翎。 萧翎饿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一边吃着,一边道:“你们……你们放了我,我既往不咎。给你们多少银子都行,我绝不说出去。你们要救走司马兄,我还可以帮你们……司马兄和千小姐……都是我的朋友。求你们给个面子。” 第四百一十五章变乱 司马藉没想到萧翎知道真相之后,仍旧当自己是朋友。这时候的萧翎,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就算他说的天花乱坠,漕帮之人也不会轻易将他送回去。 “城中戒严,可是因为惠王失踪?”司马藉问道。 董升摇摇头道:“应该不是。城外有兵马进城,而且在往皇宫方向而去。可能是……金陵城要有内乱。” 司马藉吸口凉气,他没想到李山野的预言这么准确。半个多月前,他跟李山野见面时,李山野便说不出一个月,金陵城必然不战自乱。当时金陵城留一切太平,歌舞升平毫无要生乱的迹象。但这才半个多月,预言竟然为真。 董升续道:“今日乃是中秋节,几位……可是需要什么准备?” “不用了。”司马藉无奈一笑道,“身处险地,不必拘礼了。” 说完话,司马藉看回萧翎,却发现萧翎拿着吃了一半的干粮,怔立在那里,连嘴里没咽下去的东西也忘了嚼。 “出……出乱子了?”萧翎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问道。 “嗯。”董升在萧翎面前,也并未避讳,“是相国,调集了兵马进城。如今皇宫宫门封闭,我来的时候,宫门口方向已经有交兵之声,大概这时候还在持续。” 萧翎勉强将嘴里没吃完的干粮咽下,脸上带着泪水,好似是越想越难过,最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起来。起来!干什么,想闹出动静,让人知道你在这?”漕帮的弟兄一点都不客气,直接上去拳脚相加,却被司马藉拦了下来。 董升也有意阻止手底下兄弟对萧翎的虐待,道:“几位先稍作等候,我先去寻了去处,给你们换个地方。不然被官府中人找到这里,很麻烦。” “我……我有个地方能去。”还坐在地上哭泣不止的萧翎突然举手道。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打量着他。 “你们……你们别以为我想逃……其实。其实我也只是想帮忙。我有些宅子。在城里,只要躲在里面,没人敢进去查。”萧翎道。 董升并没有太大见识,这时候反而带着质询的目光看着司马藉。 司马藉微微摇头。道:“而今谢汝默谋反。惠王失踪之事。便会令谢汝默以为惠王借机会藏匿,调集兵马进金陵。惠王的宅子,并不安全。” 董升一想。也是这么回事。现在谢汝默明摆着是要谋朝篡位,而惠王怎么说也是皇室中人,便是谢汝默的心腹大患。这时候的谢汝默,已经控制了金陵的内城和外城,仅剩下皇城没有攻克,只要让他占据了宫殿,将少主和何太后都杀了,那天下便是他的。 这时候,任何摆在谢汝默面前的拦路虎,都会毫不犹豫被谢汝默铲除,而萧翎虽然平日里与世无争,谢汝默也没有留他存活的道理。说不定这时候,谢汝默已经派人去捉拿萧翎。 董升匆忙而去。 等董升离开,小院里的气氛有些奇怪。 萧翎坐在那自顾自嚎啕大哭了一番,最后好似是冷静下来,便座子地上一句话不说,怔怔出神。 直到中午死后,董升才回来,带回来一个消息:“惠王府已被查封。” “我的府邸,被查封了?是什么人?谢相?不对,是那个谢贼干的?他……他到底是想干什么?枉我平日里对他也算是恭敬,怎的这么不讲情面?皇宫那边如何?我皇嫂,还有皇侄他们……现下可是安好?” 萧翎一连串的问题,把董升也给问蒙了。 本来漕帮绑架萧翎,是想多一个人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没想到这反而是“救”了萧翎。不然的话,萧翎这时候已经被谢汝默拿住,很可能会被谢汝默所杀。 司马藉问道:“谢汝默可是知道惠王是被人绑架?” “应该不知。”董升道,“昨日我们刚过来,城外便开始有兵马进城。之后惠王府便被查封,除非是惠王府的人通风报信。” 司马藉想了想,微微摇头道:“就算是惠王府的人说是惠王被绑架,谢汝默也不会相信。” 董升也想了想,点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谢汝默刚要谋反,查封了惠王府,惠王府的人便说惠王是被人绑架而不是自己藏匿起来,以谢汝默的老奸巨猾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皇宫那边情势如何?”司马藉问道。 司马藉问出来,也是萧翎最关心的问题,刚才他问,董升都懒得搭理他。 “城中戒严,皇宫的具体情况不知。不过大概还没杀进去,有弟兄回来说,城外的兵马,还在几个城门发生血战,城门口的方向,死的人太多,但交兵还未停止。” 司马藉长叹口气。他也没料到,自己有一天有机会离开金陵,却是在金陵城发生内乱的时候。 董升说完事,便先离开。 到了黄昏日落,董升才回来,与他一同过来的,还有一名女子。萧翎见到这女子,眼睛都看直了,因为这女子虽然是一身戎装,姿容却很秀美,比他府里的歌姬舞姬要美上许多。而且他还从没见过一名女子,可以将一身戎装穿的这么“漂亮”。 司马藉认得此人,是大西柳。他以前对这女子也并无好感,因为她是洛夫人的人,但因为韩健对大西柳信任有加,他之前也并未与大西柳产生过什么正面冲突。 “西柳小姐。”司马藉见到大西柳,亲自迎到院子里,行礼道。 司马藉见到大西柳,便也知道是东王府派人来,说明漕帮要营救他,并非是“自作主张”,这令他心安的同时,也感觉逃出金陵有望。 “司马公子,小女子乃是奉少公子之命,前来营救司马公子和太子殿下。”大西柳抱拳行礼道。 大西柳说着,发现司马藉身后跟着个好似个花痴一样的男子,这男子正以一种目不转睛的目光,打量着她,那目光令她很熟悉,便是以前那些对她趋之若鹜的富家公子哥。这令大西柳看了便觉得讨厌。 “惠王,这位是西柳小姐,乃是……我那位朋友派来的。”司马藉看出萧翎的心思,介绍道。同时他也在提醒萧翎,这不是你轻易能惹的主。 惠王笑着点点头,嘴上连怎么说话也忘了。这时候什么千小姐,早被他抛到爪哇国,他眼睛里心里全都是这位“异国情调”的西柳小姐。 “太子,可是有营救到?”司马藉很关心杨曦的安危,问道。 大西柳无奈摇头道:“而今并不知太子被囚禁之所。” 司马藉想了想,他之前见过杨曦一次,大概记得一些事,但他并非是在杨曦被关押的地方见的杨曦。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着萧翎,问道:“惠王,可是还记得,我朝太子是从何处接出来的?” “啊?”萧翎一愣,琢磨了半天,才从惊艳的失神中反应过来,“你们的太子,你说那个杨公子?他……他……我怎么知道他在哪?是朱上师带他来的,朱上师应该清楚吧。” “朱同敬?”司马藉想了想,其实自己也是被朱同敬所囚禁的,只是后来,因为萧翎跟他走的近的关系,朱同敬为了给萧翎几分面子,才懈怠了对他的看管,并不时允许他出来与萧翎饮酒作乐,“西柳姑娘,朱同敬的下落,你可是有消息?” “不清楚。”大西柳道,“朱同敬失踪已有多日。” 司马藉想了想,觉得太后一党不可能丝毫没察觉谢汝默要谋朝篡位,之所以何太后没发作,可能是觉得在金陵城无法控制局势,只能将重点放在金陵城外,北军或者是南军,调集军队过来援救。何太后肯定以为早些发觉,暗中派出朱同敬,把兵马调过来,万事大吉,却没想到谢汝默会提前发觉,提前发动了叛乱。 司马藉不敢想象,要是皇宫被攻陷,而朱同敬来不及将兵马调过来的话,后果是怎样。难道谢汝默会自己当皇帝,齐朝也会像魏朝一样,陷入内乱? “少公子对你的安排,是如何?”司马藉问道。 大西柳面带难色,道:“司马公子见谅,少公子交待的任务,不能轻易透露。不过司马公子放心,这一两日之内,便会送司马公子出城。还请司马公子先安心等候。” 司马藉心说,金陵已经乱到这模样,还让我安心,怎能安下心来? 若是换做以前,就算是韩健在场,他也早就抱怨发牢骚了。但经过这一年时间,他的心态已有很大转变,他很清楚,即便是一个大西柳,他也不能随便得罪。说到底,韩健当他是朋友,但他其实是东王府的一个谋臣而已,可能连谋臣还算不上。 司马藉心想,大西柳没说的“任务”,应该是救了他和杨曦,一并离开金陵城。 到了晚上,司马藉心中愈发感觉到不安。尤其是想到昨夜无端有人敲门,他便想,可能是有什么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藏身之所。 到了二更时分,门口有敲门声,司马藉心登时紧张起来,不过仔细听了下,才知道是漕帮之人。 来人正是董升和大西柳,不过他们身后还有一人。这人,一看便知道是名女子,司马藉看了便觉得“面熟”。 “小皇侄女?你怎么来了?”萧翎跳出来,跟那女子打招呼道。 第四百一十六章金陵变(上) 司马藉这才想起来与这女子有过“一面之缘”,曾经在望湘楼时候见过,当时便给他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被萧翎称之为“皇侄女”的女子,便是当今何太后的女儿,也是齐朝的长公主萧旃。司马藉想到,身为长公主的萧旃,竟然会跟漕帮中人来到这么一个小院。 从萧旃的装束来看,她此行应该是秘密行动,很可能是为谢汝默谋反的事而来。而今皇宫危殆,萧旃本该在皇宫里,为何会出现在此,他并不知晓。 司马藉没有像萧翎那么忘形,他见到萧旃,首先想萧旃来的目的,这时候萧旃已经与大西柳走过来,司马藉也只是拱手行礼,脸色显得很淡然。 “司马公子。”萧旃竟然也对司马藉回礼,让司马藉感觉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司马藉心想,难道萧旃也跟萧翎一样,是被人“绑架”而来。 这时候大西柳已经上前,行礼之后,说道:“永丹公主乃是与朱上师一同出外调兵,镇压齐朝内的奸佞。而今朱上师即将回来,永丹公主先行进城,查看情况。” 听了大西柳的话,联想到之前齐朝跟江都的“紧密关系”,司马藉便猜想大概是在镇压谢汝默一党上,何太后和朱同敬,已经跟江都站在一起。因为齐朝借粮给江都,所以江都也在帮齐朝平定内部的叛乱。 但本身,金陵是齐朝人的地界。江都派再多的人来,也无济于事。而且江都不会泄露自己在金陵城中的细作划分,因为今日帮齐朝人平定了内部的叛乱,明日齐朝人就会拿江都作为头号大敌。战时的短暂联盟,是种很微妙的关系,既要帮盟友,又要低调而行,让对方以为自己“不过如此”。 但而今萧旃却放心与大西柳到漕帮的秘密据点来,也让司马藉心中暗惊不已。萧旃身为女子,而且贵为齐朝的长公主。如此“冒险”。也颇有巾帼英豪的飒爽之气。 “几位,不妨到里面去说。”这时候董升冒出头来,他身为漕帮中的二当家,本身却没太大的见识。他在漕帮中的威望。主要源自于他是漕帮的开帮功臣。而漕帮上下的打点。也主要靠大当家的冯举。 “董当家的不用客气。”大西柳道,“我们见过司马公子和惠王便走,本来今日要送司马公子出城。现在看也要先缓一下。我们还要前去接我朝太子……” 从这句话,司马藉好似又听出来点苗头。 齐朝跟江都的合作,显然有内部的“利益牵扯”,漕帮绑架了惠王萧翎,间接也令江都有了跟齐朝人谈判的筹码。何太后和朱同敬一党,在乎的或许并非萧翎的生死,而是他手上的兵权,一旦萧翎身死或者是惨遭不测,萧翎手下的兵将,可能会投靠谢汝默,也可能会拥兵自立。萧翎便城了关键人物。 而江都肯帮何太后一党,主要原因也是为齐朝人所扣押的人质,也就是他和杨曦。现在两方可以站在同一立场上,也不仅仅是因为有利益交换,更因为,江都和齐朝都想换取一个相对安定的外部环境,来平息内部的纷乱。这时候的齐朝,也怕江都现下没有外敌入侵,反倒趁着金陵内患之时,出兵将齐朝在江北的几座重要城池给占领。 司马藉想到这些,便拱手道:“两位,也请速去。在下可以在此安心等候。” 司马藉的意思很简单,我不着急走,你们先忙你们的。忙完了我跟太子杨曦一起走。 萧旃没有多言,甚至连萧翎的问话她也置之不理。她也是背负任务在身,她的母亲和兄弟姐妹,包括如今齐朝的小皇帝,都被围困在皇宫里。要是兵马晚来一会,也许皇宫便会被攻陷,到时齐朝内部便会出现纷乱,包括一些皇亲国戚,也会出来造反。她没有时间在这里久留。 大西柳和萧旃一起匆忙而去,显然她们之间还有某种合作,也不为外人所知。 董升却没走,留下来,看着门口方向,对司马藉道:“司马兄弟,不用担心,这里很安稳,我们已经派了不少的弟兄暗中在盯着这里,要是再有什么人来,我们也能当即拿下。” 司马藉微微点头,一边的萧翎却在兀自喃喃自语,他还有些不太明白当下的时局。昨日金陵城还好端端的,一天时间里,本该是还清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之时,城内却是烽火连天的感觉。 …… …… 八月十五中秋夜,韩健一家人也团聚在一起,正在弄花赏月。 一年之前,韩健韩氏孤家寡人一个,如今不过一年光景,他已经先后娶了三房的妻妾,而且有两个天之娇女陪伴在左右。 但他却并不因此而知足。 这天晚上,杨苁儿也难得放下架子,与韩健一同到东王府正院这面一起吃家宴,韩健的姨娘们也分外高兴,不过她们更喜欢顾欣儿一些,以至于杨苁儿自己都感觉被冷落。她也不太在乎,东王府什么情况她并非第一天领教,以她本身的性格,也并不太在意别人待自己如何,可韩健,她还是很在乎的。 本来韩松氏让韩健与娇妻赏月,但韩健此时却在关心南方的消息。 从这几天紧密的情报来看,金陵发生变乱也就在这一两天。朱同敬离开金陵,失踪之后,韩健便已经通知了大西柳,让她严加盯防金陵城中的一举一动,后来朱同敬竟然主动联络了江都的密探,给韩健传递消息,表明了要马上扫除谢汝默一党的迫切。 韩健很清楚,谢汝默并非省油的灯。这只老虎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肯定会率先发难,绝不会等朱同敬将兵马调回金陵再有动作。综合几点分析,韩健觉出朱同敬带兵回金陵是在八月十五前后,谢汝默狗急跳墙,也该是这周围。 “相公,要是累了,可以先去歇息一下。妾身还好。” 杨苁儿见韩健漫不经心,以为韩健是被一家人吵嚷的烦了,便劝了一句。 韩健坐在正厅的椅子上,拉过杨苁儿的手,一笑道:“一家人难得在一起,怎会累?一会一同出去赏月。” “不必了,一个月亮,有何好看的?不过,倒想起远在豫州的父王和娘亲了。”杨苁儿像是有什么感怀,不由叹息道。 韩健明白杨苁儿的心境,她来到江都,便是一条不归路。若是嫁给一般人家,回豫州探望那是很简单的事,但身在江都,而且是在东王府里,她便很难再离开江都城,更别说是回娘家。一入侯门深似海,至于王府的门,那更是深不见底了。 “相公,好像有人来了。”杨苁儿突然好似是转过神,看着正院的方向说道。 东王府的知客,已经将来人引到了正厅内,韩松氏先迎上去,却是易蝶。 易蝶本来身为布库使,在级别上,是不够进东王府而不需要通报的。韩健见到易蝶,便意识到,易蝶是代表女皇来做什么事,或者是传递什么消息。只要她有女皇的信物,那东王府的侍卫和门口也无法阻拦。 “易布库使?”韩健起身,迎到正厅门口。 易蝶傲然而立,手上拿着像是诏书一般的物件,韩健见易蝶不行礼,便更肯定她是在代天行事。 “东王,陛下有密旨相传,请接过。”易蝶说道。 韩健躬身接过易蝶递过来的诏书,打开来一看,却只是三言两语不着边际的佛偈,韩健看了看,有些不太明白。这是女皇准备出家为僧了? “易布库使,陛下可还有什么话交待?”韩健打量着易蝶问道。 要是这密诏中有什么暗语,韩健相信女皇不会不告知于易蝶。 易蝶道:“陛下传召东王和郡王妃前去寝宫见驾。” 又要见?韩健微微皱眉,事情好似没那么简单。 女皇近来已经很避忌与他见面,没有什么大事,是不会亲自来传召的,更别说是连同韩松氏一起召见。 在官方的措辞称呼中,东王府的“郡王妃”单指韩松氏一人,因为韩松氏也是以往东王府的实际掌权人,东王府上下这么多女眷中,也是以她的官品最高。 “二娘,看来我们要往陛下寝宫走一趟了。”韩健道。 韩松氏点点头,本来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身上衣着整齐而华丽,也无须收拾便可出发。 韩健只是随便对顾欣儿和杨苁儿交待两句,便与韩松氏随易蝶去了女皇寝宫。 到了女皇寝宫旁边的小厅外,韩健便能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息,韩健心中猜不到女皇为何会在中秋节召见他过来,再看女皇寝宫内外的侍卫,都还是原来的那批,应该并非是要对自己有什么“不轨”。 “东王,郡王妃,请吧。”易蝶到了小厅门口,不敢随便进去,只是行礼道。 韩健与韩松氏进到厅里,便发现女皇独自一人正在参拜佛像。这佛像,是前些日子女皇特地让人准备的。因为得到杨苁儿的启发,韩健也决定不再干涉女皇信佛这件事,因而这件事也是由他准允。 第四百一十七章金陵变(中) “陛下。”韩健先是行礼道。 这时候女皇站起身,再转回身,看着韩健和韩松氏,才将手头上的木鱼放下,在为她准备的龙椅上坐下。 女皇神态肃然,韩健根本无从猜测女皇的用意,心想大概还是跟豫州的战事有关。 “东王,朕问题,南朝近来有所异象。”女皇上来便说了一句。 韩健心说,原来是为了齐朝的事。 这时候韩松氏也有些惊讶看着韩健,因为关于齐朝发生内乱的事,韩健从未向她透露过。 “确有其事。”韩健道。 女皇微微点头,道:“这次朕召你过来,就是想问你此事。而今齐朝的情况,如何?” 韩健心中猜想女皇是从何渠道得知这件事的,近来易蝶的动向可说是在东王府的严密监控之下,易蝶回到江都之后,没有任何异动。江南有什么情报传回来,本来也该是易蝶去接收,但易蝶却好似知道背后有人盯着,这些天也算是足不出户。 而这时候,女皇仍旧能得到确切的南方情报,那也就说明,女皇背后的慎刑司系统仍旧很强大。强大到不受他监控的地步。 “回陛下,臣也在等消息。”韩健道,“南朝谢党谋乱,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之事,臣已派人过去接应,争取趁着齐朝内部变乱,将太子救出。也请陛下放心。” “你叫朕放心,朕能放得下心嘛?”女皇叹口气道。“当初太子离朝南下,说起来也是听了东王你的一面之言,害得他……不提也罢。” 韩健心说你可真是会推责任,怎么就是我一面之言?当初我是建议让杨曦南下去历练一番,你也知道齐朝人肯定会将他扣留,你还送他去,说到底,是你这个当姐姐的太宠爱着弟弟,才会觉得是委屈了他。 韩健心中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陛下。臣得到消息。太子仍旧安好。”韩健行礼道。 “朕知道你与太子一向交好,东王,朕只是怕你……”女皇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下。 韩健琢磨了一下。你这话是说我为了权力。准备故意不把杨曦救回来。或者是在半途将他杀了? 韩健心中有些恼恨,冷声回道:“陛下,臣是否尽心竭力。也要看陛下是否尽心竭力。” 女皇听出韩健这话中另有所指,冷冷看着韩健。 在得知南朝内部生乱,她也马上担心起杨曦的安全,她的亲人之中,只剩下两个弟弟。可惜一个弟弟背叛了他,已经令他很失望,若是这个被她亲自送往虎穴的弟弟再因她而身死,会令她感觉无颜愧对先祖,因而她也必须坚持,让韩健将杨曦带回来。 因为魏朝皇位一脉,若是在她手上断绝,她也感觉到负罪。而其他的杨姓皇族,在她看来始终并非是魏朝正统,他们当皇帝根本是有违魏朝先祖的意思。 “二王妃,你是如何看的?”女皇突然看着韩松氏道。 在所有人中,也只有女皇称韩松氏为“二王妃”,也是女皇为了将韩松氏跟其他东王府的王妃区分开。 “回陛下,妾身……不太懂军国大事,这些事,还是交给东王处置。”韩松氏欠身行礼,语气很恭谨道。 女皇冷冷一笑,继而无奈摇头。她也看出来,现在韩松氏也完全站在韩健立场上,这跟以前她当皇帝,整个魏朝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完全不同。那时候的韩松氏,做事小心谨慎,对她也毕恭毕敬。 女皇心中暗叹,有了孩子忘了君主。忘了是谁给你的身份地位? 本来她还想让韩松氏帮忙说句话,但现在看来,韩松氏巴不得杨曦不回来,少一个人跟韩健争权。 “二王妃,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去,朕单独跟东王有话说。”女皇突然说道。 韩松氏看了韩健一眼,神色中有些怀疑,虽然是她自己说,事情交给韩健来处置,但她也没想到女皇会这么快下逐客令。本来她还想邀请女皇前去东王府,一同中秋赏月,只是被韩健给拒绝,她也不太明白,为何韩健跟女皇之间也“生分”了很多。当初可是韩健主动接女皇来的江都。 “臣妾告退。”韩松氏没有多言,退出寝宫内,却没有回去,而只是在院子里等候。 等房间里只剩下韩健和女皇二人,韩健便没那么拘礼,反而有些不耐烦的神色打量着女皇。能跟女皇如此“对视”的,整个江都也只有他一人。 “东王,你已经不将朕放在眼中了?”女皇见韩健神色,无奈摇摇头说道。 韩健冷声道:“陛下说的好生有意思。臣何时不将陛下放在眼中了?” “那南朝之事,你为何要隐瞒于朕?”女皇质问道。 “陛下,敢问一句,是何人让臣这些日子不许来打扰,有什么事也不能请见?”韩健反问了一句。 女皇一时间突然一怔,回想了一下,也的确是她不许韩健没事来打搅她。主要是她觉得,韩健总会借着一些公事为由头来滋扰她,对她“求爱”。 “就算是朕所言,那朕交待你的事,你是否也不当回事了?”女皇转了个口吻,继续责问道。 韩健继而冷笑道:“陛下所说的可是救太子之事?那陛下是如何断言,臣不准备救太子的呢?” “你准备救吗?” “臣不准备救吗?” 韩健和女皇对视着,丝毫不让。女皇本来目光如炬,可被韩健那坚定的目光一对,她反而有些气馁了。 的确,她也从来没去求证过,韩健是否会将杨曦救回来。她只是本能地想,现在的韩健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乖孩子”,现在韩健的野心膨胀,甚至要娶了她来巩固自己的王位甚至是谋朝篡位,怎还会有心思去救杨曦? 韩健见女皇将目光转开,神色中带着几分无奈,他叹口气道:“陛下,臣想说的是,臣事君之心未变,也从未有心独揽超纲。在金陵之时,臣便想方设法营救太子,可终究无法,只能先行归来。而今南朝内乱,臣早就派了人,无论如何要将太子营救回,臣也曾想将此事与陛下商议,可陛下未曾给臣见面的机会。” 女皇转回头,打量了韩健一眼,道:“如此说来,倒是朕错怪了你?” 韩健听这话,女皇便带着不信。说明女皇还是觉得他另有所图,这些话并非是实话。 “陛下若是不信,臣愿将南朝朱上师的信函,与陛下一观。” 韩健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函,是朱同敬亲笔写给他,而且是齐朝官方的印鉴和南齐何太后的随身印鉴。这也是朱同敬变相向江都修好的证明。 女皇拿过信函一看,信中除了商定如何铲除谢汝默一党,还特别提到,若是东王府肯施加援手,南朝将会把太子送回,同时还派出使节,两国永订盟约。 女皇见过朱同敬的字,也见过南齐人的印鉴,知道这封信并未造假。 但她还是心有怀疑,毕竟这可能只是南齐人一厢情愿的想法,这并非是韩健所写给南齐人的,她并不能确定韩健的心意到底是否想救杨曦回来。 女皇看完信,将信放下,叹口气道:“东王,就算是朕错怪了你。朕只问你一句,即便太子回来,你如何待他?” “还能如何?以太子之礼相待,陛下可以委任太子为监国,臣从旁辅助也可。”韩健道。 “你……真的肯?”女皇带着几分怀疑之色,看着韩健。 韩健无奈一叹道:“陛下,臣早就对您有所明言。臣追求陛下,完全是站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立场之上,从未将之与权力相牵扯。臣对陛下爱慕有加,只求朝夕相对,不求外人所知。即便陛下与臣无名分,只是私定终身,臣也欣然而往。可惜陛下……自始至终都以为,臣是为某种目的而不择手段。” 女皇打量着韩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出“私定终身”。 她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明白韩健,这么一个十七岁的小子,怎么说话就那么笃定和自然,连这种羞于言齿的话,竟然能说的面不红耳不赤?他竟然要与一个三十多岁的大他一轮以上的女子私定终身?还不求名分? 女皇无奈一笑,这笑容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和无奈。就好像听了一个令她觉得荒诞而不可理喻的笑话一般。 “东王,这等胡言乱语,日后不可再提。”女皇板起脸,像是教训一句道。 “陛下让臣不说,那就是以君主之威仪来威吓于臣。将臣心中的感情所压抑。敢问陛下一句,陛下可有曾正视过内心,而不将臣的倾慕放在政事的立场上去看?”韩健诘问道。 女皇一愣,韩健的话,也正戳中了她内心所想。 从开始,她就从未正视过与韩健在一起的可能。唯一想过的一次,也是屈于权力和魏朝平稳之下,并非是出自真实的情感。 韩健续道:“陛下。人生之路漫漫,但终究算来,芳华也不过二三十载。陛下而今已并非青春少艾,难道陛下暮年之后,只想与青灯古佛相伴?而身边,连细细照料之人也无?少年夫妻老来伴,臣只想让陛下知道,臣只是想与陛下终身为伴侣……” 第四百一十八章金陵变(下) 中秋月明,司马藉立在院落中,对着圆月静思。 从他被漕帮之人救走,再到金陵发生乱事,本以为自己会愈发迫切得到自由。但时至如今,他却突然感觉,自由与否,与他现下处境无关。 “司马兄,你看……这事情到底最后怎么办?”一旁的萧翎有些着急,他一边是为自己的安危所担忧,一边又为皇宫那边的事而担忧,整个人有些憔悴,这两天也是他一辈子所未曾经历的“辛苦”,令他身体吃不消。 “什么怎么办?”司马藉侧目看了萧翎一眼。 萧翎先是作出噤声的手势,看了院子里立着的漕帮弟兄,意思是我现在还是人质,大声商量会被人发觉。 “等你离开金陵,离开齐朝之后,是否……我有机会,能……能那个……” 司马藉见萧翎支吾模样,便知道此时的萧翎,其实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小命。 他生来荣华,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处境,生怕自己会被人杀了灭口,或者是像杨曦一样被运到魏朝,到时候什么功名富贵都成了浮云,下半辈子可能连太阳也见不到。 司马藉有些心不在焉道:“惠王,漕帮和江都来人,并非在下所能差遣,这些事,在下不能对你作出保证。” “那你也说说,你看……司马兄,咱们相识也有段时日,我待你也不错吧?你能否说说,让他们……放了我?” 司马藉微微摇头道:“就算放了你。你现在能去何处?” 萧翎想了想,一时也回答不出来。 现在金陵城上下可说是处在混乱之中,谢汝默一党政变是成与不成,谁也不知道,朱同敬是否将兵马调了回来,兵马调了回来是否能赶得及来救驾,也是不清楚。小院里便好像一个封闭的空间,外面的一切消息,都只能通过董升或者是大西柳的只言片语传进来。 而董升和大西柳,到与萧旃一同露面过一次之后。已经三四个时辰没有消息。 到后半夜。院子里凉风习习,萧翎得不到司马藉的帮助,只好蜷缩在墙角,整个人近乎也缩成一团来御寒。 “惠王殿下。外面风寒。不如……去里面。”这时候千素栎走过来。对萧翎说了一句。 萧翎抬头看了千素栎一眼,神情很复杂,这曾是他朝思暮想的佳人。没想到自己却也是被这佳人迷晕,被带到这里做人质。他心里觉得有些苦悲,很有气概地摇摇头,继续缩在墙角发抖。 司马藉瞅了萧翎一眼,对千素栎道:“有劳千小姐,到里面拿件衣服出来,给他披上。” “奴家的衣服……”千素栎有些为难,她毕竟身为女儿家,即便为今日的逃命准备了衣衫,却也都是女装,未曾给萧翎准备过。而萧翎是被绑架出来,自然也不会带什么替换的衣裳。 “真麻烦。”旁边突然过来一个漕帮的弟兄,不知从哪拿过来一件厚实的冬衣,直接扔给萧翎,道,“喏,身子骨不好,到里面去,在外面冻死,我们可不负责!” 萧翎一听这话,马上将衣服扔在地上,喝道:“贫者不受嗟来之食,你们可曾听过?” 他这一嚷嚷,也把漕帮弟兄的火给激了出来。 “嘿,你小子,我们才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在漕帮地界上,大当家的话那可比皇帝小儿的圣旨管用的多。要是你不服,我们剁了你喂狗。” 萧翎本来还气势汹汹起身,听到这话,他便重新焉了。低着头缩在那,后来干脆重新蹲下,把衣服捡了起来。 从这点,司马藉便发觉萧翎虽然有些“骨气”,但也知道什么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明摆着是一群吆五喝六不讲道理的江湖中人绑架的他,他也不去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萧翎这面消停下来,司马藉对千素栎道:“千小姐,今日风寒,要是累的话,不妨到里面先行歇息。出发时,会一同出发。” “多谢司马公子好意,奴家心领了。可……小女子并不觉得累。” 司马藉知道,千素栎这两天休息的并不好。他本来也不理解为何千素栎有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漕帮人混在一起,现在他明白,千素栎是不想留在江南,而是想去北方。他不知道,这是否跟韩健有关。 之前他便已经知道,千素栎心中所牵挂的都是曾在金陵城出现过,并且一手建立了漕帮的韩健。情之所至,原本他不懂,经过这一年的积淀,很多事他逐渐明白。 到天明之前,门外终于有了脚步声,而此时萧翎还缩在墙角睡着,整个小院里,也只有萧翎一人能在这样一个夜晚睡着。 “邦邦邦!”三声敲门声,却并非是漕帮中人敲门。 一时间,小院里紧张起来。月已西落,天色未明,也正是一天中最黑暗之时。这时候,任何异动都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漕帮弟兄也抄起家伙,打量着门口方向。令司马藉感觉意外的是,来人竟然也没有灯火照亮,门缝中看不到外面的任何异动。 司马藉心想,难道又跟昨日一样,只是有人来敲门,无人应便会走? “开门!”外面传来一声很厚重男子的声音。 司马藉与漕帮弟兄对望一眼,显然都对这声音很陌生。 司马藉在千素栎耳边说了一句,千素栎才朗声道:“外面什么人?还没起。” “没起怎在院子里说话?”外面仍旧是那厚重男子的声音。 司马藉趁着当下,对漕帮弟兄做出翻墙的指令,尽管天色昏暗,漕帮弟兄看样子也并非只是贩夫走卒,直接有两人跃上墙头。可刚到了墙头,便被飞箭所射中,一声呜咽,两人从墙头上滚了下来。 “啊!”萧翎一声惊叫,将黎明前的平静打破。 趁着院子里慌乱的空当,外面也传来撞门声。司马藉猜想,来者并非善类,是要杀人灭口。是什么人来,是谢汝默的人,还是朱同敬又或者是北朝的人,他根本一无所知。 “你们……后院走。”漕帮弟兄这时候也是义气为先,上前拦住门口方向,有意要阻拦即将破门而入的闯入者。 这时候,门口传来打斗声。司马藉这才想起,董升离开前曾有言,已经派了人在外面盯着。想来是漕帮的人跟闯入者发生了打斗。 “司马兄,来者何人?”萧翎这时候完全将司马藉当作靠山,躲在司马藉身后。这时候司马藉也只是随手抄起门边的扁担,他虽然学过剑,但受伤无兵刃,他自己也不知能否应付得了。 “我从何而知?”司马藉不耐烦说了一句,想起来之前总是被韩健奚落,说他的武功是“三脚猫功夫”,他以前也不信邪,但他很清楚自己没法跟韩健那样的名门大派的武功相比较,他的剑法,很多也只是来自家传,根本不成体统。 外面打斗的声音有些激烈,而本来院子里只有六名漕帮弟兄,一下子少了俩,另外四个也不敢贸然行动,只是警惕打量着门口。 “开门,杀出去,主动出击。”司马藉定神喝道。 漕帮弟兄不由对处变不惊的司马藉有些佩服,这种情况下,司马藉仍旧能淡定自若,他们也有些意料不到。本来他们都以为司马藉不过只是个富家公子哥,仗着有东王撑腰而已。 司马藉的话得到了漕帮弟兄的支持,便在漕帮弟兄将要开门之时,突然见一个白色身影从墙头出现,如同飘絮一般落到人群之中。司马藉先是心惊了一下,在确定这白色身影是敌非友之后,他忽然想到,难道是韩健的师傅法亦? “死去吧你们!”外面又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喝。这声音司马藉并非陌生,却是曾在他来路上,被韩健一路押解而来的柯瞿儿。 司马藉心中叫一声苦,这柯瞿儿的武功,他虽然没亲眼见识过,但也知道那不是他“三脚猫功夫”所能应对。而在他眼中,柯瞿儿那绝对是敌人,估摸着柯瞿儿是前来报仇的。 “你们先走!”外面打斗声渐弱,司马藉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心中不由想起当初救走柯瞿儿的那个人,心想,难不成那白色身影,是柯瞿儿的师傅左谷上人? “还想逃吗?”门突然一声响,被破开。说话的正是柯瞿儿。 两个婀娜的身影立在门口方向,而她们面前是一地的尸体。 这些尸体,大都是黑衣蒙面,司马藉不能猜测出其来历。 院子里的人,都是一副大战临头的模样,却也没人敢上去试试左谷上人师徒的本事。 “喂,是来救你们的,不是坏人。”柯瞿儿脸上并未蒙上面纱,而她身上也只是一身普通男子衣衫,并非女装或者是夜行衣。 “柯小姐,久违了。”司马藉可不信柯瞿儿是为了帮他们而来,毕竟之前结下了很深的梁子。 柯瞿儿轻哼一声道:“金陵城大势已定,再不走,想走也走不成了。喂,你们走还是不走?” 这时候远处有光亮传来,却是有人举着火把过来,等靠近了,司马藉才知道是大西柳和漕帮中人过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意想不到 八月十九日,两份情报从豫州和金陵两个不同方向传到韩健手上。一份是大西柳传给他关于金陵城政变的情况,另一份,则是南王府加急求救的文函。 本来韩健期待可以趁着齐朝内乱将杨曦和司马藉救回,但他没想到金陵城的内乱一波三折,到头来何太后一党和谢汝默一党竟然“和解”,反倒是将原本齐朝内的辅政大臣给一锅端了。 这是之前韩健万万没有料到的。 从八月十四谢汝默发动政变,金陵城内,谢汝默有三卫的兵马,却最终未能攻下皇城。而朱同敬出去调回的勤王兵马,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进城驰援。到头来,朱同敬代表何太后与谢汝默进行了“和谈”,最后将参加政变的中下策将领拿出来几个顶罪,而将与谢汝默同为辅政大臣的一些南朝官员,定为这次事件的元凶,继而被抄家灭族。谢汝默反倒安然无事。 想到南朝人自己闹出的一副乱子,韩健便也觉得有几分可笑。他本来以为何太后和谢汝默都是豺狼,却也未料到豺狼也有装熊的时候,两方人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仍旧恢复相安无事的状态。 至于南王府的求救信函,韩健已非第一次收到。此时林詹所率的一路兵马已经进入到豫州腹地,但东王府还没有作出要援救豫州的姿态。在韩健看来,一定要将杨洛川给逼急,否则援救豫州的事一切免谈。 南王府一直发信说豫州告急。但据韩健所知,现下北王府和西王府的兵马,尚未杀到豫州城下,谈何告急?韩健觉得出兵最合适宜的时候,是豫州已被围困,南王府彻底走投无路的时候。 在得到金陵的情报之后,韩健马上会见了东王府负责情报的一些官员。这些人,平日里都很少露面,很多人别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为官府谋事,这些人当中。便包括东王府的家臣。很多也是韩健自小便见过的。 “少公子,是否派出人马,再次将太子救回?” 在简短的会议上,负责情报的官员也有种任务未达成的遗憾。但其实东王府在金陵城中布置的眼线很少。不但不如朝廷的眼线多。连洛夫人眼线的数量。也无法相及。如此境况,东王府的情报系统在金陵城完全吃不开,也没什么妥善可行的办法。 唯一能用得上的漕帮。在这次金陵乱事中也“暴露”。 韩健沉声道:“太子安危之事,你们暂且不用管。先将人手调配,全然交与安将军。” 韩健口中的“安将军”,便是大西柳在江都情报系统中的“代称”,眼下大西柳尚在金陵城,而大西柳的人手又不够,韩健对朝廷的眼线并不能信任,只能先将东王府的情报人员,调拨给大西柳调配。 在场的人,也知道“安将军”是韩健的心腹爱将,不敢多说什么,先将江南情报人员的一些联络方式找出来,顺带将名册也一并交给了韩健。本来身为东王,韩健并不该亲自接触手底下细作的详细资料,但为了转交任务,韩健也算是破例了一回。 韩健回到东王府,便让人将名册化为“密码”,星夜兼程将其送到金陵城里。 而在八月十九日当晚,韩健也收到了大西柳第二份关于金陵城政变的情报。整个金陵城事件的后续进展,也算是一目了然。 齐朝皇城金陵的政变,由谢汝默发动,但名义上,却是一些中立派别的将领所发动。政变持续了两天时间,最后两方“和气收场”,却将与谢汝默同为齐朝辅政大臣的宋、黄、李、岳四名辅政大臣以及背后的党羽,全然铲除。 在之后,谢汝默竟然亲自“负荆请罪”,却并非是为自己谋反之事,而是为保护皇宫不利而请罪。在金陵皇宫的朝会上,何太后和小皇帝竟然还口口声声原谅了谢汝默的失责,并且是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之后,何太后诏告天下,除了痛陈宋黄李岳四辅政大臣谋反的罪状,还表扬了谢汝默的“忠君爱国”之心,周何太后亲自委任了新的辅政大臣,谢汝默首当其冲,而本来太后一党的中坚朱同敬,也一跃而成为辅政大臣,官居太师,官品也等于是左相,仅次于谢汝默。 而原本何太后一党的几名“左相”,同时被免职,但其实是早有几个被谢汝默的兵马所拿住而杀之泄愤。金陵城五卫兵马,谢汝默原本占其三,但在政变之后,谢汝默主动交出一卫兵马,却非交给何太后一党,而是交给了名不见经传的惠王萧翎。 惠王萧翎,同时也成为第三名辅政大臣。 第四名辅政大臣,则是南齐临江王萧桐。 韩健从这辅政大臣的安排,便感觉出南齐虽然看似为了内部稳定,而被迫再次形成两方对峙的局面,但其实内部的结构已经发生转变。萧翎和萧桐,两个原本在齐朝权力上并不太显眼的二人,突然冒了出来。至于原因,韩健一时尚不可知。 但从大西柳的情报中,很明显提到一点,便是在谢汝默发动政变之时,萧翎曾被漕帮中人所囚禁,之后后来为人救走,至于是何人救走了萧翎,大西柳并未提及。但韩健却知道,同时被人“救走”的还有司马藉,因为漕帮是在营救司马藉的同时,绑架了萧翎。萧翎被救走,那司马藉也应该落入这些人手中。 对于南齐的惠王和临江王,韩健以前只是略有耳闻。至于惠王韩健知道的还多一些,毕竟惠王萧翎的父亲,也是原来的老惠王,是南齐权力核心人物。至于临江王萧桐,韩健之前近乎是从未去留意,只知道他被封在临江郡,手头上并无兵马,只是个吃俸禄的郡王。这么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四名辅政大臣之中,而且是皇姓中人,韩健便觉得不能不留意。 八月十九当晚,韩健还在整理着近日来的情报,便有随从来禀报,说是林恪前来求见。 平日里林恪很少踏足东王府,主要是他要保持跟东王府“对立”的关系,以求得到朝廷中人的支持。 无事不登三宝殿,韩健感觉林恪的到来,要么是跟豫州求援的事有关,要么是跟南齐内乱有关。因为未将太子杨曦救回,韩健这几天甚至连女皇寝宫那边都未曾过去过一趟。 “下官参见东王。”林恪见到韩健,态度倒是很恭敬,躬身行礼道。 “坐。”韩健不想拘礼,直接伸手示意椅子道。 “不必。”林恪直起身,道,“东王,臣刚得到一些消息,说是南朝之内,似有内患而生。” 韩健微微点头,道:“林尚书消息倒是很灵通。” 林恪笑道:“东王真是抬举下官了。下官不过一介文臣,本不该过问这等事,但下官听闻,这次东王您似乎是派人去营救太子,却并未成功。” 韩健打量着一脸高深莫测神色的林恪,冷声道:“林尚书如何知晓?” “东王且先别问下官如何得知,其实下官……” 韩健抬手阻止林恪的话,道:“你可是代陛下来传话?” 林恪先是稍微有些慌乱,显然是被韩健一语中的。韩健从林恪的反应猜想,女皇是让他过来“训话”,又明显不想让自己知道林恪是奉了皇命而来。 “其实……” 林恪想解释什么,韩健打断林恪的话,道:“此刻距离南朝内乱,不过才三四天光景。金陵城里到底如何变化,谁人也不知。林尚书只管回去禀告陛下,本王答应陛下之事,尚在尽心而为。也请陛下不要过于担心。” 林恪笑道:“瞧东王说的,陛下为太子之事担心,不也是人之常情?” 韩健冷冷一笑,未置可否。林恪也察觉出,韩健并不太买他的账,那也就是不买女皇的账。这也令他无计可施。 “林尚书,有件事想问你,关于南朝的临江王,你可知多少?”韩健问道。 林恪没想到韩健竟然会突然问齐朝临江王的事,先是一愣,笑道:“东王还真是问对人了。关于这个临江王,整个朝廷上下,见过之人不到二三,下官不才,正是其中之一。” 韩健心说难道我会不知道?你以前是礼部负责接待外宾的,后来才进了国学馆。 “那林尚书,认为此人如何?”韩健续问道。 “这临江王萧让,乃是南朝太祖的六世孙,忠武帝之子。他之前,临江王还有……” 韩健冷声打断林恪的话,道:“本王不是问你萧让。” “哦?那东王可是为临江王世子?”林恪笑了笑,问道。 韩健心说林恪这分明是在装糊涂,萧让死了三四年,他儿子继承临江王也有三四年。而因为之前何太后为了防止皇室中人争抢皇位,因而也将这些萧家的亲王郡王通通封到了外地,只留下一个不问世事的惠王在京城中。 而现在的临江王萧桐,大概年岁已经有三十五六岁,算不上年轻,却在南朝之中没什么资历。 韩健向来,大概是谢汝默推出来萧桐做辅政大臣,平衡萧翎的权力。 第四百二十章蛇鼠一窝 林恪对于齐朝的事算很熟悉,他不说,在韩健看来一味是“装糊涂”。林恪虽然圆滑世故,在办事能力上要高出顾唯潘不少,可终究只是一介礼乐之臣,就算再有本事,也难得重用。 “看来林尚书对南朝之事不甚了解。”韩健随口道了一句。 林恪一笑,关于什么“临江王世子”的话题他也不说了,免得继续被韩健追问。 他心中很精明,知道韩健不会无缘无故去说什么临江王,而本身临江王最深的典故,莫过于之前南朝闵王谋反的事,闵王跟临江王走的近。三年前齐朝付思齐谋反的案子,涉及到闵王,而之后临江王便被连累,被发配出金陵,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一些人眼中,南朝与何太后为敌最深的也是这个临江王萧桐。 “东王殿下,关于这太子之事……” “回去转告陛下,本王还在着力营救太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齐朝内乱结束,想让齐朝放人也难。” 韩健本来想的是,只要是朱同敬还有用得着江都的地方,便可以以太子来做交换。可到当下,齐朝内部的纠纷,以一种怪异的和气收场的方式结束,那朱同敬就没那么容易就范。就算是朱同敬还要利用江都,他也要留下杨曦作为人质,或者说是一种要挟。 在朱同敬眼中,韩健是不会轻易将杨曦救回去的。江都现在已经是两个朝廷,杨曦回去。肯定会稳固洛阳朝廷,韩健不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朱同敬的想法,是杨曦回不到江都便会被杀,他留着杨曦最大的作用,只是警醒韩健,你有一个心腹大患在我手上。 但显然身在权谋场上的人,都误解了韩健的意思。 每个人将韩健当成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虎,但韩健却没打算如此六亲不认。 …… …… 身在金陵的司马藉,再次落入了囚笼之中。 不过这次囚禁他的,不是朱同敬。也不是萧翎。奉不是漕帮。而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决定留下来,帮萧翎“渡过难关”。 事情还要回到八月十六黎明。当左谷上人与柯瞿儿来到漕帮秘密据点,想要救走司马藉的时候,大西柳也与漕帮的人赶到。 与此同时。是金陵的皇城发生变故之时。 当时何太后手上有金陵城的两卫兵马。大约四五千士兵。却一直被阻隔在外城进不得内城。这时候的谢汝默所统辖的三卫兵马,并未南下皇城,而同时。朱同敬从外调回的兵马,也到了金陵城外。 这时候的谢汝默,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他很清楚朱同敬的立场,这个人虽然有胆识,也有野心,但对齐朝皇室还算忠诚。就算是他能带着兵马攻进皇城,将何太后和小皇帝给杀了,朱同敬也会拥立另一个皇家中人来当皇帝。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与朱同敬关系紧密的长公主永丹公主萧旃。 对于萧旃,谢汝默不算熟悉,但他知道这个永丹公主也算是他的“心腹大患”。作为小皇帝的姐姐,也是何太后的长女,永丹公主在齐朝之内有不低的威望,而且还有朱同敬这个坚实的后盾。这个萧旃,明显要比小皇帝更加的危险。一旦他得手将皇城攻下,也再没能力去控制整个齐朝,到时候就算他能困守金陵,也只是守住金陵城的内城,因为外城还有两卫兵马可归朱同敬所调遣,根本不再他控制范围。 谢汝默可算是有胆色之人,他在八月十五当夜,便作出决定,派出人手出城与朱同敬接洽,商议“和谈”。 在这手上,谢汝默想的很多。他没有派人去与皇宫里的何太后接洽,是因为他要让朱同敬和何太后之间差生间隙,让何太后开始怀疑自己的女儿与朱同敬。如此一来,何太后就不能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如何应付自己,他因这次谋反失败而产生的后果,便会被无限制压低。 此时在金陵城外的朱同敬,也苦于无法将兵马调进内城营救何太后和小皇帝。他也只能等机会,等待秘密进城的萧旃和一些细作给出消息,希望能通过城内的游说,来令谢汝默一党内部的人出现瓦解。只有这样,调回的兵马才能进城。 同时朱同敬也做好了准备,一旦说皇宫失守,小皇帝和何太后落到谢汝默手里,他也作好了拥立新帝的准备。这时候的他,再不是一个“小白脸”,被人看成是何太后的禁脔“面首”。他受伤有兵有权,一旦拥立新帝,那他将成为第二个谢汝默。他与身为文臣的谢汝默不同,他的胆识和谋略更深,而且不管他拥立谁,都会得到倚重,在短短数年甚至是十几年时间内,他的势力都不可能被瓦解。 虽然朱同敬很清楚,不救皇宫,比救了皇宫更能自己声名卓著。但他还是不想这么“冒险”。 他心中终究有一个梗,便是江都的韩健。他屡次被韩健所利用,已经感觉到,天下一统的时间不远。北朝纷乱,这是南朝统一北方的最佳契机,而南朝统一北朝最大的障碍,来自于江都。他不敢冒险令齐朝陷入动乱之中,这只会令北朝人从中牟利,可以很快平息内患,到时候南朝无法统一天下,就是北朝统一天下的时候。 所以朱同敬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快速解决眼前的祸患。想杀了谢汝默不易,现下谢汝默已经控制了金陵的内城,随时都会杀进皇宫。而想营救皇宫也不易。 在他最纠结的时候,谢汝默竟然先他一步,派人来与他“说和”。这让朱同敬在感觉到惊讶的同时,也感觉到谢汝默是被逼到了要“跳墙”的地步。 的确,无论谢汝默是否攻破皇宫,都无法彻底铲除萧氏皇族。结果就是,在金陵城外拥兵自重的朱同敬,将作为下一个权臣,在何太后和小皇帝“蒙难”之后,拥立新帝。此时谢汝默也可以选择攻进皇宫而不杀小皇帝和何太后,反而是以此为要挟,将朱同敬定为反贼。但他显然不可能得到更多的支持。 北军在朱同敬控制下,南军的实际掌权人萧翎居然还在这种时候“失踪”,谢汝默发现,本来在军中势力根深蒂固的他,竟然到此时,只能完全控制金陵城内的三卫兵马。城外就算有“自己人”,但因为朱同敬快速调兵回到金陵,已经令他跟外界的联系中断。 这种情况下,议和也成为他最好的选择。 两个本就是老谋深算各有心机之人,在这种危殆情况下,竟然会一拍即合。朱同敬马上同意了谢汝默的主张,允许他继续向太后“臣服”。同时,也将这次谋反的罪责推在宋黄李岳四个辅政大臣身上。这样同时也等于是铲除了一些金陵城势大之人的隐患,将金陵城的权力划分,从各方分庭抗礼,转到两方对峙。 等商议妥当之后,谢汝默为了“表示诚意”,便下撤出攻打皇宫的兵马,同时将一些中下层军将拿出来顶罪。同时也将他所扣押的一些城中大臣给捆绑出来,交出来“谢罪”。 此时也正好是八月十六黎明之时。朱同敬的先头兵马,已经进入到金陵城的内城。 在大西柳得知消息之后,虽然他并不知是齐朝人内部谈和,但他感觉到必须要马上结束“煽动”,无法救出太子,也要先将司马藉带回,再加上一个萧翎。这笔买卖江都是赚的。 但大西柳没想到,左谷上人和柯瞿儿会来,而且她们师徒的目的,不简单是“救人”那么简单。而更近乎于一种“要挟”。 南朝本就不“太平”,南朝一些地方正闹饥荒和变乱,而主导这些的,同样是被认定为乱党的江湖组织。其中被认定为魁首的,也是以左谷上人为代表的一些江湖人士。 大西柳带着漕帮的弟兄来到漕帮秘密据点,发现左谷上人和柯瞿儿之后,意识到,这似乎是左谷上人为了平缓地方上对“义军”的压制,而作出的“绑架”行动。北朝豫州南王府的世子杨曳,也便在左谷上人手上。 等左谷上人发现有大批人马杀来,而且还是北朝的人,以她的武功,要逃脱并不困难。 但想带走人,她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保持与江都“和缓”的关系,毕竟当下韩健还在追求她的徒弟,对她和柯瞿儿,保持了一种很微妙的“礼重”。 “人你们带走!” 左谷上人只是说了一句,便与柯瞿儿抽身而去。 来的快,去的也快。从始至终,让人感觉她们师徒只是来,救了司马藉和萧翎而已。 “西柳小姐,幸好你们来的及时。”在司马藉看来,他只是以为左谷上人见到来人,觉得杀人不成,只好先撤。 但实际上,柯瞿儿与韩健的关系,他压根就不知道。 这时候的大西柳,已经知道金陵城不能呆下去,要赶紧趁乱护送眼前这些人出城。 第四百二十一章得益者 护送司马藉,再押送萧翎离开,是大西柳眼下最重要的任务。但便在她提出要赶紧离开之时,司马藉却直接决绝,而是表示要留下来。 “司马公子,这是为何?”大西柳想不到,身在敌营中的司马藉,居然会拒绝逃出生天。 “西柳小姐,可是知道外面来杀我们的,是何人?”司马藉突然问道。 大西柳显然忽视了外面的“刺客”,这些人,他本就没去注意。在这种混乱情况下,她只是猜想,来者可能是朝廷的人,也可能是谢汝默的人,大概这些人并不清楚司马藉和萧翎的身份,只是派了一些人来杀他们。 司马藉叹口气道:“是朱同敬想派人来杀了惠王!” 司马藉这一句,令在场之人无不惊讶。 尤其是萧翎,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 “司马兄,你是说……朱上师要杀了我?他……他不是皇嫂的人吗?现在他不是带着兵马回来救驾了?” 司马藉道:“而今知道我们在此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朱同敬是一个。他不想留惠王,是因为惠王手上的兵权,此时惠王失踪,于我江都不利。所以在下要留下,辅助惠王,在朝中扎稳脚跟。” 大西柳没想到司马藉居然有这样的“高瞻远瞩”,他虽然得到命令,要营救司马藉回去,但现在司马藉不肯走,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在司马藉提出,他留下会对江都有所助益的时候。 “司马公子。可少公子……” “少公子那边,劳烦西柳小姐代为转告。说是我司马,留在金陵是出自自愿,现在朱同敬想杀我也难,将来我与惠王便是站在一处,相信惠王也不会轻易与我江都为难。” 司马藉说着,看着萧翎,意思是要他一句肯定。 这时候的萧翎也不笨,眼前要么是漕帮的人,要么是江都的人。他要是说这不可能。当场可能就把他杀了。 “司马兄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萧翎道,“这次朱上师……是那姓朱的要杀我,我与他势不两立。这位西柳小姐。您放心。我会以上宾之礼待司马兄,将来司马兄要回江都,我会大礼相送。” 在得到如此的答案之后。大西柳便没法再坚持。只能先跟漕帮的人交待好,一边让漕帮的人撤,一边自己也要带着人手出城。 这时候萧翎又道:“你们……都放心便好。漕帮……绑架……是邀请我们过来的事,没人知道,只要我不说,不计较,谁也不敢说什么。以后,我可以帮漕帮在金陵城里立足,你们……我们之间……是不是也可以同仇敌忾?” 大西柳用怪异的神色打量着萧翎,她不太明白这个看似公子哥的惠王,竟然也会有这么大的魄力,竟然敢与敌人联合? “既然如此,漕帮去留,则由冯当家的自己决定。董当家的,替小女子跟冯当家的问好。” 大西柳说着,便要带千素栎离开。毕竟她在这次事件中充当了绑匪帮凶,她一直执意要去江都见东王,她当是做个顺水人情。 谁知道此时的千素栎,竟然也选择了留下:“小女子……也想留在金陵。” 这让大西柳哭笑不得。 要是萧翎想留下就算了,毕竟他是惠王,是南朝的王爷,到了北方,他只是个人质。 但现在一心想要去江都的司马藉和千素栎都选择留下,令她之前怎么也意想不到。 “你们以为留下,朝廷和谢汝默的人,便会放过你们了?”大西柳反问了一句。 司马藉微微一笑,道:“西柳小姐放心,既然在下选择留下,便有办法助惠王渡过难关。惠王是在下的朋友,将来也是江都的朋友。在下敢说一句,要是惠王作出对江都不利之事,在下会亲自杀了惠王,再自我了结,当是朋友之间绝情无义!” 萧翎也没想到司马藉竟然会如此坚持替他说好话,虽然说要杀了他,但他感觉却好似很温暖。一个人肯真心实意留下来帮他,不计后果,这令他感动非常。 “不用司马兄动手,若真有那天,我自行了断便是。千小姐也请放心,今日之事,保证无人知晓。在下也绝不会再去滋扰。”萧翎感激涕零地说着。 大西柳见司马藉如此坚持,她也只能先离开。再不走,到了天明之后,城内恢复秩序,想离开也难。 等大西柳的人离开之后,董升看着眼前的司马藉和萧翎,道:“既如此,俺也不多留你们,司马公子和惠王殿下,便请自便。” 司马藉点点头,道:“还请董当家的,送西柳小姐到一个妥善的地方,等事情平息之后,西柳小姐再露面不迟。” 交待完,司马藉便亲自带着萧翎离开了漕帮的据点,董升派了两个人送他们回去,同时也是有什么变化,可以带他们回漕帮,商议如何出城的问题。 离开漕帮,萧翎心中忐忑不安,现在等于是从绑匪手上逃出来,要说被绑架,与眼前这个朋友不无关系,但要不是司马藉坚持,他也不会逃出生天。 “司马兄,天马上就亮,我们……现下如何?看样子,我的王府是回不去。” “与我去见一人,他肯定有办法。”司马藉道。 “一人,何人?”萧翎有些不知所措。 司马藉没解释,带着萧翎趁着城中纷乱,在大街小巷中穿梭,不多时便来到一所棋院。萧翎抬头看了一眼,觉得熟悉,这地方他以前也来过几次。 “你是来见……山野先生?” “嗯。” 司马藉点了下头,便敲门,有小厮开门,随后引二人进去。 此时的李山野,正在弹琴之中,听到后面的脚步声,问都不问,琴音停下,悠然道:“猜想你们也该来了。” “山野先生,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萧翎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无端被人就给绑架,现在被司马藉带来见李山野,竟然连个招呼都不知该怎么打。 李山野转过身来,此时正是旭日东升的时候,李山野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旭日,道:“惠王,可是有想过君临天下富有四海?” “这个……”萧翎尴尬一笑,这事他还真从来没想过。但他知道,李山野问他这样的话,肯定不是想得到否定的答案。 “惠王现在只管去皇宫,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李山野道。 司马藉不解道:“李先生,您说惠王去皇宫,现在谁人都想对惠王不利,这么去……不等于是送死?” “哈哈。”李山野一笑道,“现下谁都想对惠王不利,可在明面上,谁又敢对惠王不利?” 这一句话,令司马藉豁然开朗。 有人来刺杀惠王,是因为知道惠王存活着,会令齐朝多一个政治派别,杀了他一了百了。但谁都不敢明目张胆杀惠王,是怕老惠王的旧部心有芥蒂不说,现在惠王还领着南军的兵符,拥有几万兵马供他调遣,杀了惠王的人,显然要承受这种政治压力。 李山野续道:“而今蛇鼠一窝,不对,是朱谢同流合污,这姓朱的,也是太瞻前顾后,这种时候他不谋反,将来就有人会逼他反,现在,只要惠王去了皇宫,必会得到何太后的器重,将来惠王在朝中地位,只会比今日更盛。而且有司马公子在旁辅佐,我敢说,不出三年,南朝将会易主。不出五年,惠王将会君临天下。” 司马藉听着这话,虽然觉得有几分振奋,同时也带着几分隐忧。 这李山野,在他看来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但这个人好似是个“狂人”,想帮惠王登上皇位不说,还想帮惠王统一天下。这问题就回归到江都的问题上,他始终不会让惠王跟江都正面为敌,而之前,惠王也的确作出了这样的承诺。 “就要劳烦司马公子,陪同惠王往皇宫里去一趟了。现在乱兵已经退去,没人会威胁到惠王的安危。” 司马藉点了下头,他虽然知道现在陪着萧翎出去,会有危险。但他也信李山野的话,只要去了皇宫,那就万事大吉。 现在朱同敬和谢汝默签订和谈协议,看似解救了金陵,但实际上,朱同敬却是将自己立于何太后的对立面。 现在何太后或许不会发作,但心中必然会有芥蒂,为了将来能扫除朱同敬和谢汝默,何太后必须重新培植一些人和一些势力。这时候本身就拥有兵权的惠王,将会成为太后最佳的拉拢对象。 有了太后这座靠山,萧翎在朝中的地位会逐渐稳固。将来到底是否能铲除朱同敬和谢汝默,暂且不说,但至少是萧翎在这次谋反事件中,会成为最大的得益者。 “李先生,告辞。”行礼之后,司马藉便要与萧翎离开。 “等一下。”李山野突然叫住二人,“今日,可是有人……曾想救你们?” 司马藉微微皱眉,眼前的李山野情绪好像有些不对,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李山野,扭扭捏捏,好像在说什么私事。 “有。左谷上人,和她的徒弟柯瞿儿。在下身在北朝时,曾与她们师徒打过交道。”司马藉道。 “唉!她们还是去了,这真是……算了,你们去吧。到了皇宫,若是有危险,记得大喊惠王的名字,保管没人敢与你们为难。” 第四百二十二章家务事 金陵在短时间内恢复了平静,而司马藉也真正意义上恢复了自由。他从朱同敬所看管的囚犯,变成了萧翎的座上宾,萧翎也因他的劝谏而跻身朝堂,成为影响朝局的关键人物。 此时金陵时局仍旧保持一种平衡,在短暂平静之后,是一场血雨腥风。宋黄李岳四大辅政大臣,和他们背后不少的政治利益家族,都因此而被镇压而覆灭。作为这件事的主导者,谢汝默保持了一贯的心狠手辣,当他把政变责任推出去的同时,便注定了宋黄李岳原本四个辅政大臣的覆灭。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晋的辅政大臣中,朱同敬是新贵,也是旧宠。而萧翎和萧桐则是为了平衡朝局所推出来的人,萧翎是何太后所主张成为辅政大臣,萧桐则是谢汝默推出的。 甚至在萧桐被任命为辅政大臣之后,这个在封地过苦日子的临江王,才往金陵赶。 放下手上江南时局的情报,韩健心中也算有数,这些天他都在派人监视着的江南的一举一动,反而是有些忽略豫州的战局。 在得知朱同敬和太后一党已经貌合心不合之后,韩健知道自己的这个老对手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总的来说,江南的时局变化在往豫州有利的方向发展。 金陵越剑拔弩张,江都越安全,江北越安全。何太后、朱同敬和谢汝默自顾内斗,也就没有心思趁着江北的乱事而出兵。这对魏朝时局迅速平定下来是好事。 到八月下旬。豫州求援的信,不断送到江都城来。一封封的求救信,令韩健呕血心烦。当初江都告急的时候,他可没发过一封求救信给豫州,现在豫州有危难,杨洛川好似巴不得他这个女婿去“尽孝道”,简直是在逼他出兵。 韩健的确派出了兵马,林詹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豫州城下,却未发生任何交兵。不论是与南王府或者是亲了南王府的西王府和北王府。林詹的先头部队也不再是什么秘密之事。等东王府的兵马,再次出现在豫州城下的时候,人们很容易联想到年前韩崔氏和韩昭氏带着十万兵马去讨伐豫州的那一次。人们也很自然的想,这次是否江都准备坐收渔利。趁机会拿下豫州。 在以前。江都有这样秘密出兵的举动。会被人看成是自不量力。可在东王府取得了江都之战的胜利之后,豫州的出兵也便显得合情合理。别人再说起江都兵马的时候,也带着一股由衷的敬佩。毕竟,能在北王府兵马的压力之下,近乎全歼洛阳兵马,这本身就证明了江都兵马的实力。而东王府的野心,也通过这一战显现出来。 相比于西王府和南王府,东王府在政治立场上更无退路,因为女皇在江都,天下人都在看着江都,北方的士子甚至会以江都马首是瞻。 这种情况下,江都不拿出点魄力出来,也无法得到民心所向。 可当林詹兵马出现在豫州城下,并非是援救豫州而是陈兵城下的消息传开之后,韩健面临着一个麻烦。便是他的“首席军师”杨苁儿的不满。 韩健并不太在意朝廷洛阳派系之人的意见,权当那些人在放屁。可后院的稳定,实在是令他头疼,主要是他对杨苁儿,狠不下心。 “不是说派出林将军的兵马,是要援救豫州?你怎的还不接纳使节,与其商议援城之事?”韩健一回到杨苁儿的小院,杨苁儿便出来质问韩健,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韩健坐下来,叹口气道:“苁儿,之前不是说了,若是你父亲并非真心实意效忠于陛下,那就算兵马派出去了,也只会观望。” “不行。豫州已经告急了,我父王也派了多少波人来求救了,你再不管……你这个南王府的女婿怎么当的?” 杨苁儿说着,已经开始抹眼泪。 别人哭,对韩健来说没什么感觉。甚至是顾欣儿在他面前流泪,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效果。 可杨苁儿毕竟是那个沙场上能骑马作战的女将,本身何等傲气,却在他面前露出小女儿家最柔弱的一面,韩健便感觉有些顶不住。除了好言相哄,他还真没别的办法。 若只是一般家事也就好办了,可偏偏杨苁儿坚持的是军国大事。韩健很不想将二者混为一谈,但他一心知自己身为东王,很多事撇不开。 韩健上去哄了一会,杨苁儿还在擦着眼泪。韩健只好再将自己的计划和意见重申了一次。 他也试着狠下心肠,拒绝杨苁儿的哭诉。对他而言,有时候疼爱娇妻固然重要,但一家之主的地位,也需要巩固。他逐渐也发现,越是对后院仁慈,后院的女人越会对他没规矩。比如说雯儿,现在已经学会在他面前“没大没小”。 “这几天,第二批兵马已经在调集,不过这批兵马主要是调集过来,平定山东一代的叛乱。”韩健道。 “你……不去救豫州?”杨苁儿听了,不由更急。 本来韩健说要全力营救豫州,现在倒好,韩健只是象征性派出一路兵马,反倒现在着眼起山东的乱事。这不是置豫州的安危于不顾? “苁儿,围魏救赵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韩健叹问道。 “你……你想打洛阳?” “打不打是一回事,威胁一下总是可以的。江都多少兵马你心里大概也有数,就算把江都的男女老少全都调过去救豫州,你觉得会有几成胜算?”韩健道。 “谁要什么男女老幼?其实……我也只要你有这份心。你派出兵马,却胁迫南王府,你让我……如何自处?” 韩健搂住杨苁儿,道:“苁儿,给你一句承诺。豫州绝不会有事,就算到时候你父亲执迷不悟,就是不肯向陛下效忠,我这个做女婿的,也不会放豫州不管。唇亡齿寒,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跟魏朝的几条豺狼拼了。” 杨苁儿听到这种话,心里觉得愧对韩健,毕竟在军国大事上,她的影响已经有些左右了韩健的决定。她今日所做,不过是利用韩健对她的疼爱,有些恃宠生娇的意思。但实际上,这是在拿江都的利益,来交换豫州的利益。本身出兵的事,韩健已经早有全盘计划。 “相公,苁儿错了。”杨苁儿适时“见好就收”,虽然没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不过却也得到了韩健的承诺。 对于她来说,韩健的承诺比什么都重要。东王府如今是韩健一手独揽,韩健已经充分掌握了江都的军政大权,没人会想韩健是否羽翼未丰,但韩健身边,的确是缺少能干而拿得出台面的帮手。 “苁儿,行军上的事,还要你多用心提点。”韩健道,“至于政事上,二娘这些天也在奔走,眼看快要入冬,江都这个冬天,可不怎么好过。” 江都经历了上半年的战事之后,很多行业和土地都在荒废。短时间内,战争的影响力会在人口损失上体现,再到中期,一两年时间内,体现的地方便在粮食减产和物资减少上。这算是战争后遗症。 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都想彻底抽身事外是不可能。接下来的,是要面对豫州战事。江都作为豫州的盟友,出不出兵其实早就有定论,毕竟豫州也是江都唯一可能结盟的盟友,豫州一失,等于是失去屏障,江都无法在西王府和北王府的夹缝中生存。 “这几天,南王府又派了使节来。还是商议出兵的事。”韩健道,“不过这次使节应该清楚江都已经出兵,可能会就此做文章。苁儿,这几天你可千万别去见这些使节。” “为何?”杨苁儿不解道。 “我怕这些人居心叵测,将你给拐跑了。”韩健道。 “哼。”杨苁儿本来坐在韩健怀里享受温存,闻言起身,怒视着韩健道,“你当妾身是什么人?妾身已经嫁入东王府,出嫁从夫,相公这是不相信妾身?” “那倒不是。”韩健一笑,想把这问题揭过。 “相公,苁儿想说的是,就算最后相公不想救豫州,苁儿也只当是任性而为,以后……我少说豫州的事便是。免得你为难。” 韩健沉默了一会,没多说什么。 近来其实他已经为出不出兵的事而心烦。 本想逍遥自在过日子,可他身处高位,已经不能以平常心来过生活。很多事要斡旋之后再从长计议,这令他感觉到几分累。这反而令他有种想放手,自在下来过日子的感觉。可权力一旦握住,再放出去,那便等于是自取灭亡。 韩健在杨苁儿房里坐了一会,便要与杨苁儿一起过去吃家宴。在东王府,逢初一十五,家宴也不可少。本来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机会就少,现在韩健公事繁忙,也只能抽出每月两天的时间,陪了娇妻的同时,陪陪几个姨娘。 到了正厅一边,韩健才发现韩松氏有些紧张在对东王府的侍卫交待着什么,韩健上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顾唯潘被人刺杀,险些丧命。 第四百二十三章猫哭耗子 韩松氏怒道:“刺客愈发猖狂了,竟敢在江都接二连三闹事。健儿,这顿饭你先别吃了,赶紧与欣儿过去看看顾太傅,欣儿那边也很着急。” 韩健真是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这刺客的事,本来他以为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又来了。 年前他大婚的时候,刺客出现过一回,当时就没肯定刺客到底是什么人,分析起来大概是洛阳杨余的人派人来刺杀他。之后一次“刺杀”,那完全是左谷上人要为徒弟讨回公道,之后算是不了了之。 但这次,刺客的目标从他变成了朝廷一系的要员,而且是他娇妻的父亲,这就有些门道了。 到底刺客的主要目的是为杀人,还是想挑拨江都内部还算平稳的君臣关系,令人想不透。 “几位姨娘,苁儿,那你们先等候,我与欣儿先去顾府看看。”韩健说道。 “早去早回。”韩松氏道。 杨苁儿张开嘴,却没说什么。韩健知道她也想去,不过那是顾欣儿的父亲,她去怎么都不合适。她也只好先留下来。 韩健也知道,杨苁儿在东王府的地位很尴尬,完全是因他一人而存在。要是他不在府上,杨苁儿难以在他几个姨娘面前自处。 不过顾唯潘的伤势,也是他所关心的。刺客没有一击得手,对韩健来说,是好事,也是值得琢磨的事。 顾唯潘本身不会武功,身边又缺少侍卫。在刺客刺杀的情况下,能保全性命很是不易。到底是刺客别有目的而放水,还是说顾唯潘命大,韩健没见过顾唯潘,心中不好下定论。 带着一脸着急之色的顾欣儿,韩健带着充足的人手到了顾府。这时候城中负责治安的衙门,早就派了人来保护东王府的亲家,也是江都朝廷最高的官员的府邸。 见到韩健来,少不得人上前行礼。韩健这些日子,已经不太去管江都治安的事。这时候负责治安的官员免不了上前套近乎。 “顾太傅伤势如何?”韩健到了顾府的厅堂。便见除了顾唯潘之外,顾府的其他几位“重要人物”都在。 顾欣儿的母亲顾松氏,刚被顾唯潘纳进门的雪夫人和顾唯潘的小儿子顾文,包括顾府的几名下人。并不见顾唯潘。可能是躺在病榻上。 “给东王殿下请安。”顾松氏很有章法。尤其是在雪夫人在场的情况下。就算是对自己的丈夫安危十分牵挂,也不忘起身照足礼数给韩健行礼。 反观雪夫人,则有些拘谨。她毕竟出身不好,不太懂规矩,不知道如何在这种场面下保持仪态。 倒是顾文,有模学样,对韩健施礼起来倒有几分小大人的感觉。 “顾太傅到底如何?”韩健扶起顾松氏,这时候顾欣儿也走上来,脸上近乎急的流下泪来。 “大夫正在里面给我家老爷治伤,看情况,有些……不妙。呜呜,老爷他刚到门口,就有一伙歹人上来,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歹人……” 顾松氏本来情绪还算镇定,不过越说越急,最后呜咽不止。韩健从她的反应来看,当时顾唯潘回府,她是在现场的,甚至是目睹了顾唯潘被刺杀的全过程。 韩健详细问询了一下,才知道是顾府的几个下人拼死保护,才令顾唯潘保得性命。不过因此顾府有几名下人已经身死,连尸体还停放在后院未及安排。 “抽调些银子过来,为几位义士安葬。”韩健对身后的官吏说道。 官吏点头应是。 这时候,从里面走出来几人,都是大夫。在顾唯潘被刺伤之后,顾府也是请了不少的大夫过来,想挽救顾唯潘的性命,从这架势来看,韩健已经很清楚顾唯潘伤的不轻。 “可否到里面看看?”韩健问道。 “草民见过东王……”一个个的大夫纷纷向韩健行礼。 这时候还拘谨,韩健觉得有必要赶紧筹措一个上医院,毕竟现在女皇在江都,而且还有这么多大臣,光靠一些江都城里纷杂的大夫,已经无法满足政治大夫的需要。 “顾太傅伤势如何?”韩健再问。 “回东王,顾太傅伤势很重,流血过多,不过……暂且保住性命,不过也……堪虞……” 这话模棱两可,说白了就是对顾唯潘的伤势没把握。 可能是暂时止住血,但却又没法保证顾唯潘能活,所以先不把话说死,这样就算是病人后面有个三长两短,他也可以抽身事外,免得被人说成是庸医。 韩健不再多问,带着顾欣儿等人,一起进到里间,见到已经被包扎完伤口,仍旧躺在床上,嘴边煞白而且满脸横皱的顾唯潘。 这时候的顾唯潘,仿佛一夜之间到日落黄昏。当初在洛阳,被人囚禁一个月,遭受酷刑之时,他也没有今日的萎靡。这次的刺杀,好似也令他的精神被抽空,一个在朝堂上辛苦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终于老到起不来床了。 “顾太傅?”韩健到病榻前,唤了一声。顾唯潘面前睁开眼看了一眼,旋即又合上,显然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别打搅顾太傅养伤了。”韩健道,“外面说话。” 顾松氏看着自己苦心追求的丈夫,到现在是伤势不起,擦着眼泪,与一家人一同重新回到外厅。这时候顾府来拜访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多人只是在院子里,未得韩健传见,这些人也只能先等候。 “少公子,郡王妃命我等送药过来。”这时候韩健的侍卫出现在顾府内,同时拿着不少慰问的物品。 因为韩健来的匆忙,也没什么准备,韩松氏作出这样的安排,也只是表明东王府对顾唯潘伤势的关心。 “放在一边便可。”韩健随口道。 “少公子,林尚书求见。”侍卫再道。 韩健心说这林恪也算来的快,知道顾唯潘受伤,他不怕是下一个,还敢来顾府,说明他嗅到什么。 毕竟朝堂总要有人来挑大梁,顾唯潘受伤不起,最大的得益者,自然是相国之位的继任者。而如今在江都城,朝廷派系的人中,除了德高望重可以服众的顾唯潘,往下数,第一个便是林恪。也就是说,林恪很有可能是接任顾唯潘为相国的人选。 但韩健与林恪之间有间隙,显然是不想推举林恪来当这个位子。 “请林尚书进来。”韩健道。 不多时,便听到嚎啕大哭声起,林恪一边大哭着,一边踉踉跄跄进到顾府的正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哭丧的。 “林尚书不必如此难过,顾太傅暂且无事。”韩健道。 “啊?无事?”林恪听到韩健的话,以为自己听岔了,连装模作样也忘了,直接惊讶打量着韩健。 韩健心说猫哭耗子假慈悲,林恪与顾唯潘那是貌合神离,林恪本身就对顾唯潘有不少的成见,要不是顾唯潘是东王府的老丈人,说不定他早就想抢了相国的位子来干干。 “并无生命之虞,不过……情况也不容乐观。”韩健补充道。 “哎呀……顾太傅,您的命怎就这么苦?”林恪继续装模作样嚎啕大哭,这哭声中,也带着几分镇定。 韩健心想,这些当朝臣的,除了少数像顾唯潘这种“不识相”的,便是林恪这种“演技派”。人前说的做的天花乱坠,背地里却是另一副嘴脸。 “林尚书不必难过了。顾太傅被人刺杀,也该是时候商量一下……”韩健见整个厅堂的人都被林恪所感染,顾府的人自然是真心在流泪,而那些负责治安的官员,则是流几滴猫尿想推脱罪责。 韩健说到这,林恪果然停止了哭声,他自然很关心韩健要商量的事。 “……如何捉拿刺客。” 韩健最后的话却令林恪有些失望,本来他以为要商量谁来代替顾唯潘,担当相国的位子负责朝政。 林恪豪气干云道:“东王殿下,这刺客胆大包天,竟敢在相国府门前行刺,简直是无法无天,人神共愤。就请东王将调查刺客之事,交由下官来负责如何?下官也想为顾太傅尽一份心。” 韩健听着这话,便觉得很假,一个东阁尚书,本来就跟调查刺客的事八竿子打不着。这么主动来申请主事,难道本身就是他干的不成? 本来韩健也会怀疑林恪,但想到林恪手下没什么人,而且顾唯潘被刺,对林恪来说也并非全是好事,便也先收起这念头。主要是他不信林恪敢如此“胆大包天”。 “林尚书有心了,调查刺客的事,还是交由江都地方衙门来做。”韩健道。 “这样……可……朝廷之事……” 林恪在得到韩健否定的答案之后,心中最关心的自然还是顾唯潘继任人选的事。 “林尚书要说何?”韩健打量着林恪,明知故问道。 “东王殿下,下官只是一说。而今朝事繁多,顾太傅这一倒下,难免……会生一些事端出来,不如尽早选择人选,来接替顾太傅。这也算是令顾太傅安心不是?” 韩健心中不屑一笑,这林恪,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求官的? 而今顾唯潘受伤还不到一个时辰,他竟然在意起谁来接替顾唯潘的事。 “林尚书的话听来似乎有几分道理,不过相国之位,何等重要。这种事,应该从长计议才好,还要先请示了陛下,由陛下来做定夺。” 第四百二十四章另有主谋 时间已经是二更天,烛火跳动之下,女皇寝宫旁小厅里,女皇悠然而坐,在她面前,立着韩健与林恪二人。 因为韩健的诸多“不轨”举动,也令他近来想见女皇一面也难,只有在发生大事的时候,他才有机会与女皇这么正面相对。 “……陛下,相国之位,还是要早定人选。”林恪说了一大通,最后终于将关键的一句说了出来。 关于顾唯潘受伤,刺客如何,根本就并非是林恪所关心。韩健也知道,现在江都情势如何,对于笔杆子出身的林恪来说,也是无关紧要。权力场上的人,从来都是争权逐利为至上。 “东王,顾太傅现在可还好?”女皇视线落在韩健身上,问道。 林恪有些悻悻然,女皇不问他,也正是因为他之前的废话中,丝毫没提及顾唯潘的伤势如何。女皇似乎也看出来林恪更关心谁来接替顾唯潘,所以干脆这种问题都不去问他。 “凶多吉少。”韩健冷声道。 女皇叹口气,道:“顾太傅尽心竭力,实在是帮朕做了太多事。朕没有亲自去看他的病情,是朕的失责。” 一旁的林恪紧忙道:“陛下体恤臣下,乃是为人臣者之福。” 女皇瞪了林恪一眼,继续问韩健道:“东王,对于顾太傅接替人选,你觉得……” “回陛下,顾太傅刚受伤,而今伤势尚不明朗。这时候匆忙便定接替人选,不合适。”韩健道。 女皇微微点头,似乎有同意的意思。一旁的林恪一愣,这君臣之间也这么融洽了? “陛下……”林恪想要说什么,女皇却抬手阻止他说下去。 “东王,如今朝事那边可是紧迫?顾太傅,可还有什么事没有妥善处理?” “回陛下,顾太傅遭人行刺之前,正在为筹建佛塔之事忙碌,其它事……都已妥善处理。” 女皇点头道:“这样便好。那相国之位。暂且不定人选。还是希望顾太傅能逢凶化吉,早日康健,出来主持朝事。” 林恪在旁心中叫苦不迭,这根本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韩健说了朝廷没什么大事。他就不能随便插话。不然他就是公然跟东王府唱对台。在这种情况下。整个朝廷都是依附在东王府之下的,唱对台对他对朝廷来说没什么好处,只会让女皇觉得他“不识大体”。 这次韩健没有得到与女皇单独共处的机会。不过对他来说,现在是要早些去顾府将顾欣儿接回到东王府,毕竟夜色已经深了。 等接了顾欣儿,与顾欣儿一同乘坐马车回到东王府,韩松氏亲自出来迎,也顺带问顾唯潘的伤势。 “大致还好。应该没什么大碍。”在顾欣儿和韩松氏面前,韩健对于顾唯潘伤势的描述便改换了言辞,主要是不想让她们过多担心。 “江都的这些官,平日里只知道对百姓耀武扬威,是时候整措一番。免得再有刺客,还是一问三不知。”韩松氏有些愤然道。 韩健没多说,带着顾欣儿到了正厅,才发觉杨苁儿并未回小院,也在陪着一家人等候消息。 韩健见杨苁儿形单影只坐在一边,心中不由生怜惜之心,本来他当晚应该陪杨苁儿,可发生这样的事,他怎舍得让顾欣儿晚上独自流泪而无人安慰? “健儿,刺客的事可查出些眉目?”韩崔氏见到韩健,匆忙上前问道。 “三娘,你这不是为难我?上次刺杀我的刺客还没眉目呢。”韩健说着,看了正在伤心难过的顾欣儿,尽管他安慰了一路,可顾欣儿还是难掩伤心之色,“总是别人来刺杀,我们……是否该回敬一下?” 韩健的话,令一屋子的女人都看着他,包括顾欣儿。 “健儿,你在说什么?”韩松氏上来,埋怨地看了韩健一眼。 “一家人,没有两家话。这种事,我不但要说,还要做。”韩健恶狠狠道,“现在不管是谁来刺杀,总归是要将东王府置于死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回敬他们一番。” 韩松氏道:“可你知道是谁派人来刺杀的你?” “不用知道?算来算去,也不过那几个,北王府,西王府,要么就是洛阳的逆贼。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韩健说到这,杨苁儿不禁低下头。她心知韩健故意没说南王府,其实南王府也很有可能派人来刺杀顾唯潘。南王府屡次请援都没请到,反倒东王府秘密出兵,显然是准备坐收渔利。南王府因此而展开报复并非不可能。 韩松氏埋怨道:“健儿,你要怎么做,自行拿主意便好,这种事还是别在我们面前说。” 韩健点了点头,他这么说,其实也是想让顾欣儿开解一些。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确是“做过事”的。 韩健跟几个姨娘闲话几句,便跟杨苁儿交待一番,让杨苁儿先回房,他再陪顾欣儿回去。 正要走,却见门口有人进来。韩健心想,这么晚,居然还有人能不经传报便进府? 等看清楚来人,韩健心中也略微惊了一下,居然是一身便服的女皇。 “陛下……”韩健见到女皇,只好行礼。再看女皇这架势,连个随从都没带,难道女皇不怕夜晚出来遭人行刺? “妾身给陛下请安。”韩健的十一个姨娘,已经回去七八个,不过还有几个尚未离开,只能先过来行礼。 “朕今日微服过来,不必多礼。”女皇抬手示意众人平身。 韩健定了定神色,道:“不知陛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朕是就顾太傅被行刺之事,有几件事问你,在寝宫那边不方便,所以到东王府来。”女皇一脸淡然之色说道。 韩健心中揣测了一下,女皇刚才不问,现在才过来细究,难道是女皇怀疑顾唯潘被刺杀的事跟林恪有关? “既然陛下与健儿……东王有事商谈,妾身先告退。”韩松氏道。 “嗯。”女皇微微点头。 韩松氏等几人,包括顾欣儿,都先到了正厅之外等候。而韩健则留下来,单独面对女皇。 “东王,顾太傅被人行刺之事,你可是毫无知晓?”女皇上来便直接问道。 “陛下这是何意?难不成陛下觉得,行刺顾太傅,是臣派人所为不成?”身边没有人,韩健的态度也就不再像之前那么恭敬。 女皇见到韩健如此抵触的语气,微微蹙眉。 “东王,好好说话。朕在问你话,要是朕怀疑你,至于深夜过来问询于你?”女皇黑着脸问道。 韩健无奈叹口气,说到底,虽然他现在在人前是将女皇看作君主来对待,但两人共处之时,韩健已经挺直了腰杆证明自己是可以驾驭的了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两人的感情。以一个男人的姿态来面对女皇。 “那陛下,可是查到是何人所为?” 女皇踱步,幽幽一叹道:“正是因为朕不清楚,才会来问你。在林尚书面前,一些话,朕不好相问。单独留下你说话,也会令林尚书多心。” “那陛下深夜前来东王府,不怕外人知晓?”韩健眯起眼看着女皇的背影问道。 “你以为朕要出来,是那些侍卫能拦得住的?”女皇背对着韩健,冷声道。 韩健一笑,看来女皇并非是从寝宫正门走出来的,而是翻墙出来的。身为女皇,不走寻常路那也随她自己的意思。可这也说明,女皇想走是分分钟的事,女皇一直未再不告而别,是她没打算离开。 想了想,韩健说道:“既然陛下相问,那臣便直言,刺杀顾太傅的,无非是叛逆之党,之前臣对林尚书也有所怀疑,但料他没这么大的胆子。” “那是你不了解林尚书的过往。”女皇突然道。 韩健一听这话,便肯定心中猜测,女皇还真怀疑上了林恪。 “林尚书的过往?那臣还真是不甚了了,请陛下为臣解惑。”韩健道。 女皇叹道:“林尚书曾就立太子之事,与朕曾有争执,那还是在两位皇子尚未成年之时。当时林尚书便极力举荐,让朕立三弟为太子,直到朕将此路堵死,他仍旧不依不挠。” 韩健心想,这种事我还真不可能知道。 林恪给女皇上书,只有林恪跟女皇知晓。一介外臣,林恪上书的时候他还在江都城里逍遥快活当个风一样的少年,这种事去哪查? 但女皇的话意,分明是在说,林恪跟杨余的关系“不简单”,很可能跟杨余是一伙的。 “所以陛下先前没有定下顾太傅的接替人选?”韩健问道。 “嗯。”女皇转过头来,看着韩健道,“朕就是怕,此事为林尚书所为,而当相国,也是他行事的目的。” 韩健点了点头,虽然他觉得女皇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似乎又说不过去。 之前林恪的确是为江都的稳定作出一些事,即便如此,女皇还这么不相信林恪。要么是林恪之前上书立太子的事的确是不得女皇欣赏,要么是女皇故意把矛头牵引到林恪身上,让他以为这事就是林恪干的。 韩健再想,要是女皇真的想让他怀疑林恪,目的又是为何? 第四百二十五章小荷 “陛下私下里来找臣,大概不会只是为了跟臣说林尚书可能与此事有关吧?”韩健讳莫如深一笑,问道。 女皇冷声道:“东王,若论心机,世上比你更居心叵测者少有。你以为朕是来挑拨离间?” “否则呢?”韩健反问。 女皇干脆白了韩健一眼,这目光中,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妩媚,与杨苁儿羞怒起来白他的样子如出一辙,这令韩健异常心动。 “这么说吧,陛下若有何差遣,便直言。臣自当尽心为陛下分忧。”韩健平息了一下内心的向往心情,恭声说道。 女皇也不客气,直接道:“朕要你在三日之内捉拿刺客,你能办到?” “要办到,似乎也不难。” “嗯?” 女皇打量着韩健,看韩健笃定的神态,便感觉韩健心里又藏着什么事。 韩健续道:“不知臣做到了,陛下可有何赏赐?” “追查刺客,本就是你的职责,你还敢跟朕要赏赐?”女皇圆目瞪了韩健一眼,道,“你要何赏赐?” “臣希望与陛下一起参佛,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本来女皇以为韩健会提出什么非份的要求,结果是要与她“一起参佛”,倒令她感觉几分新奇。女皇此时也觉得眼中的韩健看不透,就算她多了十几年的人生阅历,仍旧在这么一个毛头小子面前感觉无计可施。 “先捉拿到刺客再说。” 女皇说着,便要走。韩健追问道:“陛下可是要回去?” “不然呢?”女皇以刚才韩健的口吻说道。 “陛下深夜来访,若是这么独身回去,是臣没有尽保护銮驾之责。若臣派人保护陛下回去,陛下出来,又当怎解释?不如陛下,还是在府上小住一日,等天明之后,再行回寝宫,到时候,臣也好亲自护送陛下回宫。” “算了吧。把你的心思放在如何治理好朝政上。朕还没到需要你保护的份上。” 女皇说着。人已经迈步往门口走,韩健立在远处,跟上去不是,不跟也不是。 他干脆目送女皇走出门口。这时候韩松氏才回来。看着立在原地的韩健。道:“健儿,你怎不亲自送陛下回去?” “陛下独身出来,言明不许相送。”韩健无奈道。 韩松氏叹道:“陛下找你商议何事?莫非是……为刺客之事?” 韩健点了点头。道:“陛下限我三日之内将刺客捉拿。” “陛下也是的,上次刺客刺杀于你,这都快一年时间,仍旧毫无进展,顾太傅被刺杀,三日之内便要捉拿刺客,谈何容易?健儿你觉得要是完不成,二娘去跟陛下说,将这事情交给朝廷那帮人去办。” 韩健一笑道:“二娘,你这是小瞧我。要捉拿主使之人难,但捉拿几个刺客,还不算困难,何况并非是毫无头绪。时间不早,二娘早些回去歇息,刺客的事,也不用二娘劳心,我一个人办便可。” 说完,韩健扶着韩松氏到正厅门口。 等目送韩松氏往各自院子去了,他才扶着身心有些疲累的顾欣儿,一起回去休息。 韩健想的很简单,既然女皇硬要捉拿刺客,就说明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女皇怀疑说是林恪派人所为,但其实,女皇怀疑的并非是林恪一人,在女皇眼里,林恪所代表的是江都洛阳派系官员那些亲向于杨余的一帮人。 女皇虽说是想将皇位传回给两个弟弟,但被杨余背叛之后,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成见。这种情况下,什么信佛出家的事更何谈?韩健原本对于内查之事看的很淡,但在顾唯潘出事之后,他也不得不着手去整顿一下江都的官场,将藏在其中的“逆臣”给挑出来。 顾唯潘的受伤,将意味着没人再能镇得住江都洛阳派系的官员,便是林恪也没这本事,想要令这些人老实安份,先来个政治审查是很有必要的。至于刺客,他并不担心,三天之内抓几个乱党刺客回来充数,时间绰绰有余。 …… …… 回到房里,顾欣儿还是有些伤心,韩健扶她到床边,让她坐在睡塌上,这时候却并不见雯儿。 “也不知雯儿这丫头跑哪去了。”韩健随口抱怨了一句,本来刚回到住处,还有许多需要雯儿服侍的地方。 在东王府的后院里,雯儿既是主,也是仆。在雯儿被韩健收入房中之后,韩松氏也曾试着给韩健找贴身丫头,但都不得韩健满意。 “少主,我回来啦。” 正说着,雯儿抱着盛满热水的铜盆回来,肩膀上还搭着毛巾。木屐吧嗒吧嗒地声响,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洗过回来。 “过去陪陪你欣儿姐姐。”韩健道。 “少主,您这是……还要走啊?”雯儿一脸不舍神色看着韩健。因为这一晚韩健本不该在这里留宿,所以她很不想韩健走。 “不走。”韩健说着,拿起雯儿肩膀上的毛巾,要擦擦脸,雯儿却一把将韩健的毛巾给夺了回去。 韩健打量着一脸笑容的雯儿,有些不解她要作何。 “少主先等等啊,正好您在,雯儿去去就回。” 说着,雯儿一溜烟出了门口。韩健实在搞不懂她在耍什么名堂。 不多时,木屐声又传回来,却见雯儿拉着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回来,正在门口拖着那小丫头往门里走。 韩健本觉得奇怪,点亮了烛火看清楚,才发觉来人便是韩健从江南带回来的小荷。 此时的小荷,一身普通的丫鬟装,看上去还是那么水灵灵的,不过比之前看到她更娇艳欲滴。韩健仔细看了下,才发觉她脸上被人抹了胭脂,却是匆忙抹上去的,颜色并不均匀。两抹腮红好像刚熟未熟的桃子,带着讥讽青涩。 “进来呀,少主便在里面。”雯儿一边把小荷往门里拖,一边说道。 这时候的小荷明显有些胆怯,站在门口一只手被雯儿拽着,另只手却死抓着门框不敢往里进。脸上也带着几分害怕的神色,好像是要被人吃了一样。 “雯儿,你在作何?”韩健见这情形,走上前道。 “少主。”雯儿见到韩健,马上松开手,给韩健行礼。 这时候小荷立在那,缩着小脑袋,整个人有些颤颤巍巍。 “小荷,你怎么过来了?”韩健把毛巾重新搭在雯儿的肩膀上。 “我……我……奴婢……” 韩健一听这称呼,便知道小荷在东王府,也是接受过一些礼仪的培训,知道口称“奴婢”了。 一旁的雯儿拉着韩健的手臂,笑道:“是郡王妃让她过来的,郡王妃说少主身边没个贴心的人,便让小荷过来,这样我们这面也有丫头了啊。嘿嘿,端茶递水的事,就不用雯儿来做喽。还有给少主捏腰捶腿的事,也交给她啦。” 韩健点头,他明白了这是韩松氏的安排。可韩松氏之前根本就没对他提过。 本来小荷对他就是很有意的,以为跟了他,便可以过好日子。但自从来到江都之后,小荷好日子是过上了,但跟她想的不同,东王府大到她没法想象,身边没有亲人,连最亲的韩健也不能见到,只好一天天战战兢兢过日子,还生怕被人赶走。 “小荷,你要是不愿意,先回去休息便好。”韩健道。 “不会,不会。”小荷有些着急,但紧张之下,口齿又有些不清,说不明白。 “那就进来,以后雯儿的小床,就给你睡。” 韩健说着,先往里间走,雯儿又拉着小荷的手,一前一后跟着韩健到了里面。 这时候的顾欣儿也从床榻上下来,看着小荷,从她对小荷的反应来看,韩健便知道顾欣儿并非第一次接触小荷。应该是在他白天不在府上的时候,韩松氏已经带小荷过来打过招呼。 “欣儿,你不会介意吧?”韩健知道欣儿正在为父亲的事担忧,这时候小荷进这院子,就代表她将跟雯儿的待遇一样,慢慢的从一个小丫鬟变成照顾这院子主人起居无所不作的小女主人。 顾欣儿微微摇头,道:“郡王妃已过来知会过。” “二娘她们说什么不要紧,主要是欣儿你的意思。要是你觉得不合适,小荷不必过来。” 韩健之前一直没跟小荷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主要是他已经有家室,本来他想着在合适的时间,将小荷安排在东王府哪个院子里,当个偏妃便可。现在韩松氏如此安排,等于是说,让小荷进了顾欣儿的院子,这其实对于小荷将来固宠有很大的好处。韩健也省去不少的麻烦。 “夫君,小荷很乖,以后让她来帮忙,雯儿也不用那么累了。”顾欣儿很体贴说道。 韩健欣慰地抱过顾欣儿,顾欣儿柔弱似水,从来都是对他“逆来顺受”,韩健也觉得有些事对顾欣儿不公平。但顾欣儿并未因此而介意。 “小荷,那边的小床,以后给你睡。雯儿,以后我在与不在,你都到大床这面便可。” “嗯嗯。”雯儿高兴地点头。 因为她是丫鬟出身,韩松氏为了让顾欣儿得到韩健更多的关爱,也规定雯儿不能每次都跟顾欣儿争宠。但实际上,每次她都能上床榻。只有在韩松氏偶尔要过来“审查”时候,她才会逃回小床上装装样子。 第四百二十六章杯弓蛇影(上) 第二日,便在韩健着手准备审查江都内部官员之时,倒是齐朝的使节先一步来到江都,而且使节似乎很急着来见韩健。 这次齐朝派出使节来,名义是小皇帝派来的。但说到底,是何太后派人来,而以前作为何太后头马的朱同敬,现下身份已经与以前不大相同。朱同敬位列新的四为辅政大臣之一,手上拥有兵权,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跑腿的使者。 “南朝再派使节,无非是为太子之事狡辩,林尚书觉得有见的必要?” 一上午时间,林恪都有意无意在韩健面前转悠。在得知南朝使节抵达江都时,他看着韩健,也是在问询韩健是否马上去会见使节。 “东王殿下见不见,下官可不敢过问。”林恪识相地笑了笑,觉得不受韩健待见,便往外面去了。 韩健把朝廷现有官员的名单整理了一下,才发觉手底下有这么多“吃白饭”的,朝廷派系的人,但凡是挂着官品官名的,在江都就有现成的俸禄拿。亏的只是江都的财政。 “东王,你在作何?”声音从朝廷临时衙所门口传来,韩健闻声看过去,却是一身正装的女皇。 娥眉杏目,因为一身衮冕,却也带着女皇威仪。 女皇来到江都之后,韩健还从未见过女皇如此装扮。 “给陛下请安。”当着不少大臣的面,韩健态度还是十分恭谨,行礼也有礼有节。“陛下前来,臣未及远迎,还请赎罪。” “朕是来看看你,捉拿刺客的进展。”女皇道。 韩健无奈一叹,从早晨送女皇回寝宫,他便感觉到女皇心思也不在捉拿刺客上,倒好像有意在给他出难题。 捉拿行刺顾唯潘的刺客,还要三天之内,不耍花样的话韩健实在想象不到能办到。 韩健屏退了在场的官员,单独留下他和女皇。而女皇此时也端坐下来。这是她第二次来朝廷的衙所。第一次还是她被韩健从佛寺里找回来的当日,当时她也无心去打量这处新的朝廷衙门。 “陛下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吧?”人后,韩健语气还是恢复了针锋相对的强硬。 女皇也并不介意,轻轻一哼。道:“东王。朕昨日与你说的不太清楚。有些事。还是跟你说清楚为好。” “陛下说何事?难道是陛下对刺客……有何线索?” “朕事前并不知顾太傅会被人刺杀,线索从何而来?倒是你,一直对朕的态度有所抵触。可是因为朕未曾回答你,关于慎刑司之事?” 韩健微微一怔,他要考虑,女皇为何会突然跟他说慎刑司的事。这问题,女皇一直讳莫如深。 “其实当日你问朕,关于凌钧的事,朕其实也早就想告诉你。但还是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上听处副首席,从洛阳出事之后,你大概也在一直找寻此人,可是如此?” 韩健没回答,关于凌钧到底在何处的问题,他不想太计较。女皇说到底跟他有权力上的冲突,他不愿将自己跟女皇的关系闹的太僵。 “其实凌副首席,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女皇说道。 “陛下此言,臣不是很明白。难道这凌副首席,还有别的身份不成?” 韩健仔细想身边人,谁有可能是这个神秘的细作头子,易蝶本身是他最怀疑的对象,但易蝶身为女儿家,又在乱党阵营中潜伏多年,哪有那本事统辖整个慎刑司的内衙门? 关于慎刑司的部领于晗,他是认识的,这个人在洛阳事件之后,便已成为杨余一党的人物,在洛阳生乱后,这个人便消失在政治视野中。 “朕想说的是,其实她就是你的师傅。”女皇道。 韩健冷冷一笑,道:“陛下莫非是在跟臣开玩笑?” “你不信也罢。凌副首席,本来确有其人,但执掌慎刑司内衙,光凭一人,如何能兼顾所有事?朕这么说,是想让你知道,你师傅同样也是慎刑司出身,她为朕做了很多事,很多时候,她便是‘凌副首席’。这一两年来,这称呼之下,已不是确切指代一人。” 韩健稍微考虑了一下女皇这话,虽然有些道理,但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 对于一个庞大的情报体系来说,虽然总的负责人是需要的,但女皇终究还是不太相信“外人”,而法亦作为她的师妹,又没有嫁人,没有亲人,对她又很忠诚,来做这个负责人的确再合适不过。但关键是法亦也是个女人,法亦并没有能力统筹调度一个庞大的情报机关,调遣数千数万人来秘密进行情报上的调查。 韩健这么想来,便又觉得女皇是在忽悠他,以令他安心。 心里不信,不过韩健嘴上可没有这么表达。韩健道:“原来如此。陛下今日来,是为了告诉臣此事?” “朕不是说了,朕是来问询刺客之事?”女皇道。 “臣也说了,并无进展。”韩健冷冷回道。 女皇冷声道:“那朕问你一句,若是你信任之人,作出刺杀顾太傅的举动,你会作出怎样的决断?” 韩健听这话觉得不太对,他身边信任的人,综合起来讲,要么是东王府的属下,要么是他的家人。不管是谁,都不敢这么造次,直接去杀顾唯潘,因为顾唯潘跟他的关系人尽皆知,那可是他的老丈人,而且很受他的礼重。 “陛下此言,臣不是很明白。” “东王你如此聪明头脑,竟也想不明白?还是你不愿想?当下希望顾太傅有事之人,可不在少数。” 韩健心生几分不满,这分明是话有所指,女皇言外之意,是东王府也容不得顾唯潘的存在。韩健不亲自出手,东王府的门人也会代为出手刺杀。 “既然陛下相问,那臣也不妨在这里对陛下作出承诺,若是臣所信任之人作出此等事,臣定然也会秉公办理。”韩健躬身行礼道。 “好,朕记得你这句话。不过朕还是要提醒你,三日之期,不可有变。朕不希望你对犯事之人有所包庇,若是你真的能秉公执法,朕心中也便有所宽慰,这说明,朕没有选错人。” 女皇说到这话,好似很感慨,倒让韩健嗅到些不太好的苗头。 韩健差点就把一句话问出来,难道是你干的? 想到此,韩健心中也是一惊。论信任,他对女皇可说是“信任有加”,他之前怎么也没怀疑说女皇会跟这等事有关。刺杀大臣,还是她亲自委任的相国,顾唯潘毕恭毕敬做事,虽然跟东王府走的近了一些,但也没作出对女皇有所背叛之事。女皇有杀顾唯潘的动机? “陛下,您……” “朕要回去休息了。记得三日之期。” 女皇最后又提醒了一句,抽身而去,韩健送到门口,便发觉韩健是往寝宫的方向而去,她这次出来,也不过是带了几名宫女而已。 等女皇走了,林恪又探出头来,他本来已经出去,回来见到女皇在,自然不敢进去打扰,便在墙角扶栏前坐着,直到这时才走过来。 “林尚书,问你一句,谁最有可能刺杀顾太傅?”韩健看了林恪一眼,问道。 “东王难不成是怀疑下官?”林恪一脸怯懦之色回道。 韩健转身,边往厅里走,边道:“林尚书莫非以为,你是朝廷中人,本王便不会怀疑你了?昨日陛下还对本王说,你曾上书陛下,执意要立三皇子为太子……” “哎呀……这个这个……”林恪一时便慌乱了,从他反应,韩健便觉出这事不是女皇随意虚构。 “陛下总不会无中生有吧?”韩健再道。 “陛下自然不会,下官也曾是不更事,以为三皇子可以替陛下分忧,将来辅佐陛下,创立不世基业,谁知道……唉!东王殿下,臣敢问一句,陛下为何要对您提当年之事?” “这你就不用多问了。问了,你以为本王随便对你说?”韩健坐下来,拿起茶杯,却发现茶杯是空的。刚才的茶水,早被他喝完了。 “来人,上茶!”韩健大喝一声,这时候杨秀秀便提着茶壶进来,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喝茶一般。 杨秀秀先是行礼,不得韩健有所表示,便上前来,为韩健斟茶,斟完茶,要告退,却发觉旁边站着个很不协调的林恪。她看了看林恪模样,便觉出这时候的林恪应该是在被韩健训斥,一脸不自然的表情。 “安平郡主,没事的话,是不是该先下去,本王有话对林尚书谈。”韩健提醒杨秀秀道。 “东王提醒的极是,是臣妾无礼了。”杨秀秀耸耸肩,那意思好像在说,我就是想在这赖着,你能把我怎么着? 不过她却没有坚持,最后还是提着茶壶下去了。 这时候林恪才略带紧张道:“难道,是陛下怀疑刺杀顾太傅的,乃是下官不成?” 韩健心说,这点你还真猜对了。女皇虽然没把话说的透彻,但对他言外之意,就是这样。 “林尚书,你也不想想,就算是陛下对你有所怀疑,会对本王说吗?就算是陛下跟本王亲密,对本王讲了,本王又会在你面前明言?” 第四百二十七章杯弓蛇影(下) 韩健的话,令林恪彻底糊涂了。 “那是东王殿下,对臣有所怀疑,才问询陛下臣过往是否有有失言行之处?”林恪一脸紧张再次问询韩健。 “本王若是对林尚书有所怀疑,还会今日对林尚书直言相告?” “那是……” 林恪脸都有些涨红。现在突然提及他当日请立太子的事,就好像明摆着告诉他,你的仕途到此为止了。而且还是陛下亲自给你的仕途画上的终点。 “林尚书,你在朝中也有几十载,不知这官,当的是否舒心?”韩健一脸平静之色问道。 林恪突然面如死灰,韩健这种话,潜台词便是你该好好休息休息,官不用当了。 “下官只想,为陛下和东王尽忠。”林恪无奈道。 “这话说的很好,可惜,有些话光是凭嘴说,是无用的。”韩健道。 林恪心想,你的话说的也很漂亮,但怎样,你要罢我官,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此时的林恪,料定韩健是因为顾唯潘受伤,不想让他这个在朝中很有号召力的政敌留下,才想方设法将他先赶出朝局。这样韩健再扶持一个新的相国出来,那这个新的相国,因为威望不足,便需要东王府撑腰,继而会被东王府所拉拢,整个朝廷也等于是在为东王府发声。 说到底,是韩健不想让他当相国。 “下官年老多病,的确是力不能及。”林恪叹口气。这时候他知道自己无权无势,只是看人脸色做事,再不识时务,也只有一副老骨头,根本无从与韩健在江都之地对抗。 “林尚书怎如此说?我倒觉得,林尚书青健的很,应该还能在为朝廷效命十几二十年。”韩健突然说了句令林恪摸不着边际的话。 林恪当下更糊涂了,罢官还有这么费事?这是要转几转,把人先折腾一番? “东王的话,下官不甚明了。还请明示。” “这么说吧。我也向陛下举荐了林尚书为相国……” “啊!”韩健的话。令林恪大吃一惊,这反应是很自然的,也就自然地惊呼一声。 韩健顿了顿,续道:“不过陛下。似乎对林尚书官进一步。有所顾虑。所以此事才暂且搁置下来。陛下交给本王一个任务,说是要三天之内,找出刺杀顾太傅的刺客。不能随便找人来充数。这时候本王便想到,若是林尚书可以借此事来证明你的能力,本王也好向陛下进言,再次举荐林尚书为相国,到时候,陛下应该不会再拒绝。” 林恪一听,简直是把心从冰窖里捞了出来。大悲大喜的感觉。 本来以为仕途到头,现在却是一个天大的良机摆在面前。虽然说三天之内捉拿刺客有些困难。但韩健只是让他去查,只要查清楚刺客的来头,就算是刺客没抓到,也算是完成任务。但韩健同时也说了“不能随便找人来充数”,也就是证据要能令人信服。 “林尚书,不知你……是否敢接任此差?”韩健道。 “下官……自当尽心为东王……和陛下分忧。” 将韩健放在女皇的前面来说,林恪身为“守礼派”可说是从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从他知道韩健得知女皇已经将他请立太子的事说出来,而且有意点名他可能是背后的刺客,他便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为女皇所信任。这时候他也很“识相”,知道谁可能会保住他。 “既然林尚书明白怎么做,那本王就暂且将这任务交给林尚书,林尚书,三日之期,可别忘了。” 韩健起身,将走,他用之前女皇甩话给他的口吻说道。 “下官谨记。”林恪行礼送韩健离开。 出了门口,韩健不由一声冷笑。 说到底,他也没打算用林恪这只老狐狸。他对林恪说到底也不会相信和放心。 但当下朝廷里,不管谁出来主政,都难以服众,反而这林恪是最好的人选。 韩健心想:“你不是想让我怀疑林恪吗?那我就把你的意思告诉他,看他怎么选!” 韩健到此时,心中愈发坚定,女皇便是幕后刺杀顾唯潘的元凶。这也解释了为何女皇要将他的注意力,转向林恪,解开了他昨晚的怀疑。 但韩健也感觉出,要这事真是女皇干的,那女皇的用意也不简单。现在跟女皇产生权力冲突的是他,而并非顾唯潘,女皇却派人刺杀顾唯潘,而且不是虚招,毕竟顾唯潘身负重伤是他亲眼所见。那女皇动机是为何?先扫除他身边的帮手,再逐渐对付他?那也不该先杀顾唯潘,先去解决了东王府的门人才是,顾唯潘好似是在帮东王府做事,但却无兵无权,能顶什么事?相比于跟东王府的关系,顾唯潘跟女皇的关系更近一些才是。 而女皇接下来提出三日之期,再特别找他,跟他说什么身边亲近之人,已经在暗示他这件事就是她所为。女皇难道是想让韩健追查在自己身上,将自己的阴谋败露,继而造反? 回到东王府,韩健还在不断思索这问题。他就是想不明白,女皇派人刺杀顾唯潘,是为了什么。就算刺杀了,为何还要给他压力,再暗示这件事便是她所为? 韩健现在很想去找女皇当面问清楚,但又知道女皇现在肯定不想见他。这就好像一个谜题,只能由自己去解开,别人帮不上忙。 “健儿,你回来了,怎不去内院?一会还有公事要出去?”韩松氏走进来,一身宽服,说明她也是刚梳洗好。 “我正在为刺客的事烦忧。”韩健道。 “不用太多想,就算是查不到刺客又如何?陛下那边,不会责怪你。毕竟你也不想让顾太傅出事,只是你要加紧督促下官的那些官吏,让他们着紧一些,不能再出这等事。”韩松氏坐下来,神情自若道,“健儿,不说这个。昨日小荷已经到你房里去伺候着了,她还令你满意吧?若是你觉得不方便,二娘再帮你安排安排。” “还好。”韩健一笑道,“只是一个屋子住了太多人,总归有些不便。而且欣儿这几天心情不好,我想多陪她。” “二娘明白你的意思。不急着收了小荷这丫头,就先放放。嘴里的肉,跑不了。二娘倒觉得小荷这丫头不错,跟她谈了几次,虽然是小门小户人家的丫头,却是知情守礼,对你也挺尽心。想来将来在东王府也会规规矩矩,你身边也能多个贴心的丫头。” 韩健无奈一笑,说这么多,并非是韩松氏想成全他,而是想早点为东王府延续香火。因为本身韩松氏是东王府的妾侍,她也便不太在乎到底香火是由顾欣儿和杨苁儿继承,还是由其他女人。对于韩松氏,只要是韩健的子嗣,她都能接受。 韩健本来觉得,收了小荷也无不可。关键是赶在顾唯潘被人刺伤这么一个时间,顾欣儿难过的时候,他另结新欢,自然心有不忍。他也只能先将小荷的事先放放,怎么也要等到顾欣儿解开心结之后。 韩健没有在东王府呆很长时间,直接去会见了南齐来的使节。 这次南齐来的使节,他也认识,曾经在金陵时候,陪同他在金陵城走过的余终轻。余终轻本来是齐朝礼部同华馆的大学士,而且据韩健所知,余终轻并非是朱同敬和谢汝默党派中人,而是四大辅政大臣的派别。 这次宋黄李岳四大辅政大臣倒台,余终轻能独善其身,这说明他也很识趣,却不知道他到底投奔了谁。联想到南齐跟江都走的近的,终究是何太后和朱同敬一党,便也想到是余终轻投靠了何太后或者是朱同敬。 此时的朱同敬,已经不能完全算是何太后的人,而是自成一派,只是跟何太后走的近一些而已。 “见过东王。”余终轻下榻在江都驿馆,屁股还没坐热,韩健便亲自来见,令他也感觉几分荣幸。本来他以为自己求见,没个三五日,江都方面不会理会他。 “余学士,一年不见,看来更年轻了一些。”韩健哈哈一笑道。 “东王说笑了。在下已为老臣,早就不复当年之勇,怎还敢用年轻之语来形容?倒是东王,一年不见,更加成熟镇定,应该是能当的起江都一地的百姓福祉。” 韩健一笑,心想这余终轻说话还是这么不靠谱。话说的好似很恭维,但其实只是拍了个马屁,不会得到什么好处的马匹。 “余学士,现在……官居何职?”韩健问道。 “不曾有变。”余终轻随韩健坐下来,说道。 “哦?听说你们朝廷近来多事,不知可有解决?”韩健再问道。 “金陵一向平静,这……多事,不知从何言起?东王的话,不会是道听途说来的吧?” 韩健一笑,心想你还跟我装糊涂?这是何太后的授意还是朱同敬那个老狐狸? “大概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罢了。余学士,这次你是奉谁的旨意而来?”韩健再道。 “东王何出此言?在下身为人臣,自然是封陛下旨意而来,当然,现如今助陛下执政的,还有太后。” 第四百二十八章金陵宴会 豫州城南,东王军兵马大营中军大帐之内,林詹正在接待从豫州来的使节。他驻兵之后,豫州还是第一次派出使节,之前双方一直是在观望状态。 此时豫州已告急,西王府的三万先锋军,已经杀到了豫州城下。而北王府的兵马,也攻克了定宁和周边的几个郡县,随时都会往豫州方向挺近。反倒是东王府的兵马,先到了豫州,主要因为东王府兵马这一路并未攻城略地,也未遭到抵抗。 “我乃代表南王,来向林将军请援。还请林将军配合南王府,一同抵挡西王军和北王军。” 南王府派来的使节,林詹并不认得,但他也略有耳闻。此人名斗升,在江北一代很有名,是个有胆有识之的山野隐居高人,后来才被南王杨洛川招揽。 对于才学之士,林詹一向敬佩。但这次他却没有心思去敬佩,涉及到交兵问题,私人感情要先放到一边。 “东王的信函,早日本将已派人送到城内,非南王亲临,援兵之事不谈。这是东王的意思,斗先生只管回去对南王说,本将只是奉命行事。”林詹拒绝的很干脆。 在韩健的命令中,他只需要陈兵在豫州城外,剩下的事,就是观望。 若是南王府出兵,那东王军也不用客气,本来是来援救豫州,只要是南王府先出手,那一切就没的商量,东王军甚至可以作为抢匪,把豫州东面的州县攻打下来。当作是与西王府和北王府三家分豫州。 若是南王杨洛川肯亲自出城投降,情况就回归正途。东王府兵马可以援救豫州,但前提是豫州对东王军不设防,且杨洛川还要往江都去一趟,以表忠诚。 以林詹对南王府的了解,杨洛川大概不会接受这么无礼的条件,除非是豫州真的告急。 眼下,豫州还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不过那一天也为时不远。 斗升一笑道:“林将军,真的无从商量?” “这还有商量的余地?东王府和南王府两家虽为盟友,但东王府遭受贼军侵袭之时。南王府可有派出兵马相援?” “话非如此。当时。南王可是亲自派了兵马,前去援救的,林将军难道忘了?”斗升道。 “这不是东王也还回来了?”林詹冷冷说了一句。 斗升苦笑。这还真是瑕疵必报,江都被北王府和洛阳军攻打的时候。豫州派了一万兵马。就在江都之南驻扎。隔岸观火。现在豫州被攻,东王府竟然照葫芦画瓢,也派了这么一路兵马。也是隔岸观火。 但东王府的这路兵马,杀意更重,兵马看起来不多,却都是刚一举全歼了洛阳军的精良之师。说这路兵马只是来隔岸观火看戏,斗升不会相信,天下也没人会信。 “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向南王回报。”斗升倒是不废话,在得到林詹态度坚决地否定之后,也不强求,直接要打道回府。 林詹自然不会去送。他要不断向江都回禀,也随时要应对可能遭受的突袭。突袭不但可能来自于豫州,也可能是北王军或者是西王军,此时东王军距离西王军不到百里,西王军要来偷袭,旦夕之间便可抵达。 …… …… 金陵城,惠王府内,惠王正在设宴招待来宾。 自从惠王被任命为新的辅政大臣,来惠王府巴结萧翎的人越来越多。每天惠王府都要接到不少的拜帖,但萧翎一个都不想见,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惠王根本无心做什么辅政大臣,而只是向当他的逍遥王爷。 萧翎的确是这么想的。 最后,还是司马藉跟他陈述利害,告诉他这时候已经不再只是一个闲散的惠王,而是要肩负起朝廷的责任,一些来拜访的人,不想见也要见。不得已之下,萧翎才安排了这么一次宴席,一次将来访者全部招待了,也省得挨个去见麻烦。 听说惠王设宴招待大臣,金陵城官场上好似发生了地震一样。很多没投拜帖过来的,这几天都在往这么投拜帖,司马藉整理了一下,投来拜帖的人足有二三百份。这也足见金陵城的朝廷,养了多少闲人。 这些还只是金陵官场中人的一部分,主要是曾经四大辅政大臣的幕僚和从属。这些人,面对着宋黄李岳四大辅政大臣的倒台,树倒猢狲散之下,必须要依附新的势力来生存,而有权有势深得太后信任的惠王,便成为他们最佳选择。 主要还因为惠王是官场的新贵,以前没什么势力帮他,这次来投奔他,很多人想能在惠王的幕僚中占据一席之地,能得到惠王的绝对器重。 司马藉根据他对金陵官场的了解,对其中部分人做了选择,只选择了一些相对品阶高一些的官员,还有一些重要衙门的官员。而那些芝麻小吏,他也无心去管,惠王府也招待不下那么多人。 惠王府对前来宾客的筛选,在金陵城官场中也引发了不小的议论。很多人以能得到惠王的邀请而作为荣幸,甚至很多人觉得,惠王邀请这些人,是准备收纳他们作为从属,将来帮他做事。 惠王府的举动,也引起了朱同敬和谢汝默的警觉,两方都派了人前来,这样看起来,惠王府的这次宴会,只是一般的宴会。而一些原本向借着宴会对惠王有所“表示”的官员,在知道朱同敬和谢汝默派人来之后,都有所警觉,不敢太忘形。 宴席开始,司马藉并未到外面招待来宾。他也算是惠王府的幕僚,与外面那些官员不同的是,他无官无品,却得到萧翎的绝对信任。 萧翎则从夜晚降临,便一直在外面招待宾客,直到招待完一轮,才回到厅堂里来,一脸的不情愿和疲累。 “司马兄,你说说,外面那么多人,我一人怎招呼的过来?还是派一些人,给他们一些酒食,让他们自便的好,这样谁都轻省不是?”萧翎一进厅堂,便对司马藉抱怨不停。 “今昔非往昔。”司马藉手端着茶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令萧翎看着便觉得眼前这位才是才学大士。 “怎么个意思?”萧翎皱起眉来,司马藉的话他没听懂。 “今时不同往日,你身在朝廷,而且是辅政大臣。京畿的守备重任也落在你身上,他们来巴结你,就算你不待见,也要像模像样跟他们寒暄一番,以表示你对他们的投诚,表示欢迎。这样才有更多有能力的人来这里投奔你。”司马藉说道。 “有能力的人,不是都应该抽身事外,冷眼旁观?”萧翎有些不解说道。 “身在官场,谁向抽身事外,说明他没有政治觉悟。”司马藉道,“谁不西王加官进爵,当中立者,不意味着身边没人帮衬,官场进阶之路茫茫无期?”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嘿,司马兄,你也算是吃得开,北朝那边,你有你好朋友东王,他现在身为北朝的监国,权力何其之大,你向当官,那真是一句话。现在你在南朝,咱俩关系也不错,你向跻身朝堂,我只需要跟皇嫂说句话便成。你……可有这方面打算?” 司马藉微微摇头,道:“当官未必好,不过不当官,就意味着会被人所欺压。也要不得。最好莫过于我这般,官场里有人,但本身并非官场中人。” “唉,可惜我不能像你一样啊。” 萧翎叹了一句,正在此时,随从来报,说是皇宫那边,太后也派人来给他传话。 “皇嫂派人来?为的是何事?这有些搞不懂,皇嫂这个人,要说也不错,但总是神神秘秘的,很多时候想见她也见不得。这次她让我当辅政大臣,看来是向让我帮她,但她又不说的太明白,真是稀奇。”萧翎说着起身,准备到外面去迎接皇宫来的使节。 “因为太后向用你来制衡朱同敬。”司马藉也起身,随萧翎往外走,同时也说了一句。 萧翎笑了笑,这些事,就算他不懂,司马藉也在他耳边说了很多次了,耳濡目染之下,什么朝廷权谋的,那也不当稀罕事。以前这些事,他总是能避则避,现在却是置身事内,想避开也避不得。 到外面,原本喧闹的宴席也平静下来。两名看起来很傲慢的来人,正立在院落的门口看着院子里的众人。外人一看这两人打扮,便知道人是皇宫里的太监,那也就是何太后的亲信。 “两位公公,久违了。”萧翎笑着出现,身后跟着几名随从。紧随萧翎的,便是名不见经传的司马藉。 “惠王客气了。”这两名公公在别人面前一脸傲慢,但见到萧翎,马上换上一副笑脸,看上去脸色转变也非常之快,好似戴了面具一般,“我二人是奉了太后之命,为惠王来传旨。” “那到里面说话可好?”萧翎作出请的手势道。 “不必,在这里说无妨。太后口谕……” 一句话,在场之人无不跪地接旨,只有萧翎一人站着。 因为在齐朝的官场中,太后虽然尊崇,却是跟亲王一个级别的,萧翎身为亲王,只是低了皇帝一个级别,甚至可以面见皇帝而不跪。 第四百二十九章身边只有你 “太后口谕,惠王勤勉克己,乃为朝臣之典范。现特许惠王开门以招门客,来日朝堂之上,立于百官之前。” 太监的话说完,在场之人无不称千岁。萧翎笑了笑,虽然他听不太懂这话的意思,但他知道,这算是太后对他的一种嘉许。 本来身为惠王,没有什么重大节庆是不能出席朝会的。但现在惠王是辅政大臣,出席朝会也就顺理成章。现在太后让他可以立在百官之前,分明是对人说,惠王在新的辅政大臣之中,位列第一,什么朱同敬和谢汝默也要靠后站。 这算是太后对他的“恩许”,同时也是一种示好。 “回去代本王向太后问安。”朱同敬除了让人给两个太监打赏,还对两个太监交待了一句。 “这是当然。惠王殿下,明日朝会,是您第一次出席大朝,可别起晚了。”太监提醒道。 萧翎想了想,自己平时不到日上三竿那是不会起床的。可能这事太后也知道,才会派太监来起行他。 因为早朝的时间是非常早的,五更天便会开始,那时候还是黎明到来之前。为了应付早朝,一般大臣头天都要早点睡,但现在他摆明是在酒宴招待来宾,太后自然怕他喝多了,第二天起不来。 “皇嫂真是多心了,既是大朝,我醒不来,那还像什么话?”萧翎说着,送两明太监出门口,再回来。来祝贺的官员已经将他围拢住,不断对他说些好听的话来恭维他,好似他真的做了辅政大臣之首席一般。 萧翎随便回了两句,想在人群中找到司马藉为自己解围,但见司马藉已经独身往正厅方向去了。萧翎一叹,随便敷衍了周围的官员两句,追上前,总算还是在司马藉进厅之前追到。 “司马兄,走的这么急作甚?我还有不解的地方,要问询你呢。”萧翎气喘吁吁道。 “进去说。”司马藉道。 原本都在恭维萧翎的官员。见到萧翎刻意屏开众人。独自去跟司马藉说话,自然也都对司马藉放出仇恨的视线,恨不能将司马藉给千刀万剐。 到了厅里面,司马藉让人将厅门给关上。萧翎有些意外。不太明白司马藉为何如此。 等门关好。整个厅堂只有他二人。司马藉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函,却是火漆密封的信,看似很正规。 “司马兄。这信……从何而来?”萧翎不解问道。 “先前你去接待两位公公,有人递给我的。”司马藉道。 “什么人?难道是……北朝的人,还是为了要让你回江都的事?”萧翎急忙问道。 萧翎摇摇头,道:“是你那位皇嫂,给你的。人多眼杂,你在前面说话,那么多人看着,自然怕被人察觉,所以才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你。” “这还真是稀奇。你看过了?”萧翎心中带着几分不解,他自然觉得自己跟太后之间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用不着这么神神秘秘。 “还是惠王自己看的好。”司马藉说着,将信递过去。 萧翎打开来,看过之后,摊摊手,将信交给了司马藉。 司马藉看了眼,信的内容很简单,让他调兵进金陵城,补充他所掌握一卫兵马。 “皇嫂这到底是何意?”萧翎看着司马藉,想让司马藉给他个答案。 “太后的意思,是让你多调兵马,这样你在金陵城,势力便会巩固。” “可一卫兵马有定数,不是随便说调便调的。我刚接手这一卫士兵,都还没熟悉,随便就征调,下面不会有意见?” 司马藉轻轻摇头道:“金陵城卫所的军将,跟原本的辅政大臣,还有朱同敬和谢汝默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不调自己人进来,如何能保证,在大事面前,这些人会听你的?” “哦,原来如此。可南军的兵马,要调进金陵,并非一两日可以解决,事情这么多,谁管的过来。司马兄,要不……你帮帮我?” 司马藉打量着萧翎,若是别人对他提出这样的请求,他怎么也不会相信是真心实意。 一个领兵的亲王,连调兵的事都“懒得做”,让他这个北朝的人来负责,听起来有些荒诞。但事实上,萧翎对他就是这么信任,一点都不含糊,连调兵也都能交给他。 “我身为魏人,就算去了军营,谁认得我?”司马藉长长叹了口气道。 “这个不怕,有我的兵符,再加上我的亲笔书函,没人会为难你。到时候你只管将兵马调到城外,我再跟皇嫂讨了兵部的文书,这样你就可以带着兵马进城。” 司马藉听着这话,觉得哪里不对,但他毕竟不是官场中人,并不太清楚调兵流程。 但想来,也该是先请了兵部的调兵文书,才能去调集兵马到金陵城外。否则,别人论一个惠王的私自调兵,那便是关乎谋逆的大罪。 “太后既然是密令,就代表太后是想秘密调兵。”司马藉分析道,“此时出城调兵,除非是金陵将有大事发生,否则你的异常举动,必会为朱同敬和谢汝默发觉,到时不是太后想平息内患,谢汝默和朱同敬也不会坐视不理。实为不妥。” “那……怎么办?”萧翎一脸不解。 “你现在身为辅政大臣,不必事事都听太后的。你可以自行决定是否调兵。而今调兵,不合适。”司马藉道。 “啊?那就是说,皇嫂的密令,我不管了?这……这怎么行?明天朝会上我见了皇嫂,怎么说?” “你皇嫂秘密下令,自然不会声张,你不调兵,就当是没看见。”司马藉突然将手上的密函给撕了,最后连碎纸也放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净,“你是惠王,就算是太后主张你为辅政大臣,但其实太后也只是为势所迫,并非真心。你只需要为自己利益而做事便可,不用事事听从于太后。” 萧翎瞪大眼,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之前司马藉给他灌输的思想,是他在朝堂上要跟太后结为一派,利用太后的势力,来压制朱同敬、谢汝默,甚至是临江王党派的势力。但现在司马藉却又在跟他说,他和太后也不用真站在一起。 “要是皇嫂她真是怕城中出什么事,或是已经知道要出事,不调兵,可能会涉及到生死存亡怎么办?”萧翎有些不知所措道。 司马藉淡定一笑,道:“惠王,敢问一句,情势再紧迫,可有能及得上之前谢汝默围攻皇宫的时候?” “这个……” “而今北军便驻扎在金陵城外,朱同敬现在跟太后已貌合神离,谢汝默因为怕朱同敬反水,所以调了临江王过来,同时也调了他的亲信兵马,来金陵城保驾。这时候,太后让你调兵,不过是要平衡这两方的兵马。但试想,你调兵马过来,别人会拿你当目标,实为不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装糊涂,你只管领着你的一卫兵马,让别人忽视你的存在。” “真的行?我只怕,他们拿我开刀。” 萧翎说着,不禁打个寒颤,他想到之前谢汝默谋反时候,金陵城里很多达官显贵家破人亡的悲惨境况,便联想这种事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便有些心悸。 “朱同敬和谢汝默互相提防,自然无心去管你和临江王。就算你调兵来,可你在城内,只有一卫兵马你认为可以顶的上什么事?调了兵来,只会令朱谢二人以你为靶子,还不如继续当你原本的惠王,一切装作不知情罢了。” 萧翎浑身有些不自在,想到谢汝默和朱同敬都有不少兵马在金陵城,而他自己则势单力孤,便有些害怕。但司马藉说的也在理,他的兵马在多,金陵城还是朱同敬和谢汝默的天下,他调兵来只会让谢汝默和朱同敬先拿他开刀。 “那就听司马兄的,这密函,我当没看到。”萧翎咬咬牙,道。 “明日惠王进皇宫,就当什么事没有。太后那边,自然也会以为将消息传到,也以为你已经暗自调兵。太后也不会追究什么。”司马藉续道。 “那万一事后,皇嫂她知情了呢?” “你皇嫂现在已经失势,难道你还没发觉?以后,这金陵官场,太后已经不再能掌控全局,朱同敬和谢汝默,将会主导官场,就算你皇嫂发觉你违背了她的旨意,也只会想办法来拉拢你对抗朱谢二人,你怕什么?”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萧翎说着,不由唉声叹气,道,“这金陵城是萧家的,现在看着,怎么倒像是姓朱姓谢了,你说要是谁把皇位抢了,可怎么办?” “所以现在就要安排好后路。真有那么一天,也能离开金陵,反过头来勤王,要是惠王你也倒了,那将来金陵城被贼匪所占,那也就回天乏术了。” 说着,司马藉打开厅门,外面的喧闹声还是没断,司马藉走出门口,萧翎也跟着出来。 “招待好这些宾客,虽然金陵城的局势,是由拳头来决定,但官员的支持也必不可少。惠王你势单力孤,要是没有这些文臣从旁辅佐,谁为你在朝堂上说话?谁又为你出谋献策?” 一旁的萧翎笑了笑,道:“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便够了。” 第四百三十章王师 战事一爆发,便一发不可收拾。九月初,豫州已被西王府和北王府兵马两边夹击,战事之中,一座孤城风雨飘摇。谁也不知道豫州是否会跟上次江都兵马来袭一般,可以转危为安,甚至能结盟收场。 而在此时,东王府的第二路兵马也进入南王府辖区。与林詹所部不同的是,这路兵马一上来便摆明要攻城略地,因为豫州正遭受围攻无暇他顾,东王府第二路兵马便趁机将豫州与江都之间的州县拿下,而且还打着盟友的名义“接管”,一时间竟未遭到任何抵抗。东王府兵不血刃便拿下十几座城市。 在杨洛川得知韩健的“暴行”之后,大发雷霆,却是无计可施。 当初是他主动与东王府结盟,现在东王府竟然拿结盟的事说事,而南王府的地方官也知道难敌东王府兵马的进宫,干脆来个不战而降,投靠“王师”,如此一来也令杨洛川很失策,一些原本构筑的防线和安排,在顷刻之间瓦解。 此时,韩健还在江都城里悠哉悠哉,轻轻松松攻城略地中,也在继续盘算着他的计划。 南王府又一批使节派出来,这次杨洛川被逼上绝境,态度也有转变。本来杨洛川是死活不谈彻底依附江都的事,他以为凭南王府的实力,要阻挡西王府和北王府的联军并非难事。但到现在,他算是看清楚局势,光平豫州的力量,别说是北王府和西王府。连东王府都应付不了,要是东王府继续这么骚扰下去,豫州很快便会“玩完”。 等到九月初九,南王府使节来到江都的同时,也带来了杨洛川的亲笔效忠信函。在信函上,杨洛川表示会支持正统的皇帝当今女皇,表示会将豫州之地划归到江都的管辖之下,豫州和江都将同时作为王师之地。 韩健在得到杨洛川的信函之后,还是没有马上下令驰援豫州,因为他所提出。杨洛川亲自到江都来的事。杨洛川并未落实。 “健儿,既然南王如此诚意,你还不改变初衷,豫州若是城破。下一个便轮到江都了。” 东王府里。韩松氏不断在劝韩健得饶人处且饶人。已经将杨洛川逼到走投无路。按照韩松氏的意思,赶狗入穷巷并非好事,见好就收。这样既解了豫州之困,也令杨洛川能安心来降。 “二娘,我不是在等出兵的机会吗?现在豫州,是想救便能救的?”韩健好整以暇道。 “机会?怎样的机会才算是好机会?豫州都这样子了,你好歹也让林将军带着的兵马,摆出要救豫州的样子,如此豫州就算失陷,最后你也能跟陛下或者是苁儿那边交待不是?”韩松氏有些急,她没想到韩健这时候竟然也能如此淡定自若。 一个豫州,说是要救,结果两个月下来,除了派出两路兵马,真是连点实际的事都没做。若非韩松氏知道韩健不可能跟西王府或者是北王府有所勾结,她还真因为韩健是想害豫州,任由豫州被西王府或者是北王府攻克。 “二娘,林将军的兵马,也就两三万,加上新派出的这路兵马,不过四五万。西王府和北王府的兵马,有十万之众,驰援了,还不是杯水车薪?”韩健道。 “豫州怎的也有城墙守候……”韩松氏苦口婆心一说,心想大概是韩健已有计划,便问道,“健儿,你或者还有别的安排?” “围魏救赵。”韩健随口道。 “这是……” 韩松氏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韩健的确还派了第三路的兵马出去。 不过这一路兵马,则出兵的很低调,是为了平息河南和山东一代地方上的叛乱,兵马大约也只有几千兵马,而且看起来都是老弱残兵,没什么战斗力。韩松氏心里一惊,难道韩健准备从这路兵马上作出什么文章? 韩健道:“二娘先安心等候,这两天,该有消息了。” 韩松氏一怔,随即她也不说话了。 在她看来,既然她已经放手,而韩健也能将东王府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也不用事事都过问。韩健有了全盘计划,她问了也只是添乱。 此时在黄河一代,也的确由着不同寻常之事。东王府派出平乱的这路兵马,从一出兵便长驱直入,取的并非是发生骚乱的河南和山东之地,而是直奔洛阳城。 开始之时,所有人都没意识到韩健会如此的“狼子野心”,等反应过来东王府是想直接攻取洛阳时,才惊讶发现,整个洛阳周边根本没什么防御的力量。杨余刚平息了军中的哗变,洛阳城周边也没多少兵马,北王府和西王府同时出兵往豫州方向去,回援不及。而这时候,西王府和北王府也不能仓促撤兵,毕竟豫州城的一战已经打响,随便的撤军,还是在豫州之地,别说是东王府的四五万兵马,就是杨洛川也不会凭白放弃这么好的反击机会。 洛阳,突然从人们的视线之外,转到视线之内,更多的人发觉了东王府的野心,这是准备直接趁乱拿下洛阳城,而不给小北王杨科以及西王杨平举机会。 江都的这一路直奔洛阳的兵马,人数算不上多,只有五六千兵马,若非临近洛阳周边被人发觉,人们甚至会将这样一路兵马所忽视。毕竟没人相信五六千兵马便可以攻克北朝的皇城洛阳,但事实就是如此,东王府就是如此“胆大妄为”地派出五六千兵马攻打洛阳,一点都没将杨余的洛阳守军放在眼里。 九月上旬,注定各家都不安定。 本来豫州便已经风雨飘摇,现在洛阳突然战事发生变化,令各家的注意力,从豫州方向转到了洛阳。 毕竟豫州的覆灭只意味着南王府的生死存亡,但洛阳城可关乎着整个魏朝皇室的正统地位。江都若是拿下洛阳,再有女皇正统地位作为支撑,西王府和北王府很可能只能被迫继续效忠,再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意味着彻底成为“叛逆”,无转圜余地。而现在他们还可以说是为杨余而卖命,到杨余都不在,他们做什么事,都只是谋逆。 九月十六,东王府的这路兵马距离洛阳城不到六十里,随时都可以望着洛阳城的城头。 而此时,除了洛阳方面作出了一些应对,北王府和西王府甚至为作出任何反应。这粮价距离洛阳最近的兵马,也在千里之外。 更稀奇的还在后面,随着东王府的兵马临近洛阳,原本洛阳周边已经被杨余的“朝廷军”打的满地找牙的叛军,好似突然找到方向,一齐“投奔王师”,加上洛阳周边一些“拨乱反正”的地方守备军,只有五六千兵马的东王军,一下子暴涨到十余万。这数字令西王府和北王府听了便觉得可怕。 杨余仓皇应对之下,根本是毫无办法。明知道这“十万大军”不过是空壳子,里面有作战能力的只有江都那五六千兵马,但十万人马,也足见百姓人心所向,要是强行要应付,那也是自寻死路。 在这种情况下,杨余作出了一个令天下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面对东王府大军压境,杨余竟然带着少数的随从,在一千多兵马的护送下弃城北上,直接置洛阳城于不顾。 等杨余奔逃过了黄河,洛阳城内的一些权贵才意识到新皇帝“逃了”,留下一个烂摊子没人管。 这时候,洛阳城内的人也是彻底慌了。随着杨余逃跑,到了北王府之地,杨科会不会收留他们还是问题。留下来,东王府的兵马已经杀到眼前,他们毕竟在杨余谋反的时候“助纣为虐”,女皇是否会原谅他们不好说,东王府那么瑕疵必报,想全身而退那近乎是不可能。 原本是摆在杨余面前的问题,突然间没了主事人,整个洛阳城内群龙无首,而此时,东王府的“十万大军”真正杀到了洛阳城下,这时候刚刚是九月十八。 洛阳城内的权贵,很多是随着杨余谋反的,但最后杨余投奔北王府,却没将他们带走,也就说他们根本被杨余所“抛弃”。而在九月十七杨余逃走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东王军中也随即作出反应,派出一些人到洛阳城中进行游说,主要是针对一些曾经跟东王府有所过节的将领和官员,试图说服他们,直接投降东王府而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在经过几天的游说之后,洛阳城中防御的兵马,基本都作出了妥协。商定于九月二十二日开城投降。 便在此时,豫州的战事仍旧在胶着状态,不过北王府的兵马,却于九月十九日开始撤兵,而撤退的方向,也是往洛阳城方向,明摆着是要驰援洛阳,将杨余丢了的洛阳城给抢回来。 从豫州到洛阳,兵马就算是急行军也要半个月以上时间。东王军也瞅准了北王府兵马回援不会太及时,而随着北王府撤军,西王军也接连几天没有对豫州发动有规模的攻势。 西王杨平举也不想做“冤大头”,这时候的豫州,已经成为“鸡肋”,是否攻下意义不大。反倒是洛阳城,西王府和北王府觊觎了半天,现在却被东王府“捡了现成”,他心中怎甘心? 第四百三十一章立场各异 豫州告急的消息刚在江都城里造成了轰动的影响,随即是东王府兵马兵临洛阳,这下江都的舆论彻底炸开锅。很多原本都在质疑东王府用兵策略的人,突然也都跟风夸赞起东王的“雄韬武略”,能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之下,不为豫州危难而所动,毅然决然派兵光复洛阳,韩健的野心突然也就变成雄心。擅权的举动也变成了令惹来歌颂的“丰功伟绩”。 朝廷方面,也一改对东王府的态度,林恪首当其冲,与不少洛阳派系的官员,开始为东王府这次的事叫好。甚至上书女皇一边,来为韩健的“事迹”进行吹嘘。 女皇心中的愤怒,韩健没见到女皇面,也可想而知。 在女皇看来,现在光复洛阳时间尚早,韩健没有派兵去援救豫州,而是直接想拿下洛阳,那是不自量力一口想吃成胖子。到头来没当成胖子,反倒容易吃撑了,消化不良之下,江都最后无法收场。 但实际上,韩健便是这么“任性”,就是不顾当前局势,派出兵马去打洛阳。而到头来,还真是眼看着便要将洛阳城给拿下,简直是兵不血刃。 朝廷一边都在为韩健歌功颂德,韩健自然也没闲着。他还要紧忙部属前线上的安排,不但包括豫州一边林詹的兵马和张行所部,还有洛阳的“十万大军”,这才是令他头疼的。 本来他也没想过会这么轻松逼近洛阳城,甚至可以兵不血刃拿下。怪只怪杨余太“窝囊”。有过军方谋反,在洛阳城腥风血雨一番,杨余显然已经经不起折腾,这次东王府出兵,而且得到了洛阳周边叛军和百姓的一致支持,杨余便感觉到大势已去,连垂死挣扎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干脆选择了弃城投降。这也给韩健带来了“幸福的烦恼”。 一座偌大的洛阳城,就这么近在眼前了。光复洛阳城这么遥远的事,也突然可以实现了。突然还有十万大军等着他去接收。到时候王者之师也有了。就差下一步他自己当皇帝了。 但韩健很清楚,这是盲目的乐观。因为当下东王府最大的敌人,不是杨余,而是西王府和北王府。而杨洛川一边也不能掉以轻心。 果然。在洛阳方面即将水到渠成的时候。小北王杨科坐不住了,直接不由分说从豫州撤兵。 西王府一边也不想当炮灰,这时候争夺的重点。已经从豫州转变了“无主”的洛阳城。就好像一次龟兔赛跑,谁先带着兵马到洛阳,象征江北政治中心的洛阳城便属于谁。 东王府在这次争夺战中看似占据了领先位置,到九月二十三便可以顺理成章拿下洛阳。但实际上,东王府却是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上。因为东王府一旦拿下洛阳城,是需要守的,攻城容易守城难。等西王府和北王府的兵马同时杀到洛阳城下,那就不再只是十万八万兵马的问题,两方甚至可以派出全部的身家性命来争抢洛阳城。因为洛阳的意义实在大过豫州太多。 现在女皇在江都,而杨余北逃,谁占据了洛阳,大可以勤王的姿态,登基为帝。可以说是前后两个皇帝死了,再放出一些消息,令天下人信以为真,到时候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当皇帝。毕竟连洛阳都能弃之不顾的皇帝,那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可以说杨余的北逃,等于是将皇室的正统位置拱手让出,这也是令西王府和北王府眼红的原因。 九月二十一,东王府接管洛阳城的头两天,江都城内还在连夜开会商讨接管洛阳城的问题。 韩健心中觉得,这次攻打洛阳不过是摆摆样子,为的是围魏救赵。现在目的基本已经达到,那就够了,洛阳城的烫手山芋可以扔了,兵马撤回来,至于“十万大军”也不能接收,毕竟这十万大军大多只是随便跟着附和的地方百姓,很多人甚至是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便揭竿为旗跟着一起闹腾,把这十万人接收,等于是要接收他们和背后一家老小的几十万人,江都需要拿出不少的粮食来养这些人。 韩健虽然心中这么想,但他却不能明言,明摆着的事,本来他身为监国,为女皇的股肱之臣,就是为光复洛阳为目的。现在洛阳城已经在眼前,甚至说是拱手相送了,他却不接收,这事好做不好说,别人就算知道东王府有难言之隐,也会令韩健背负骂名。 韩健还要面对手底下人不接受,众叛亲离的问题。 总之是,现在洛阳城是烫手山芋,最好是别碰。一旦碰了,就要为之而付出代价,要面对北王府和西王府的夹攻,到时候杨洛川在背后又不知道要耍什么花样,他肯定还是治不住这老丈人。 反倒不如现在,杨洛川投奔了东王府,两边结成一线,看西王府和北王府为了洛阳城整个头破血流,他等着捡便宜就行。 两天的会议下来,结果不出韩健预料,不管是朝廷派系的人,还是他手底下的军将,都是一致意见接收洛阳。甚至没有一人提出反对意见,洛阳城便在眼前,能兵不血刃拿下来,所有人都觉得那应该是顺理成章不该有什么变故。 韩健未予置评,这种事,他一旦作出决定,就意味着拍板,他也不想做这个“罪人”。而若是不想当罪人,接收了洛阳,就完全打乱了他之前的部署,以后的政治格局,也会逐渐变得纷乱,东王府很可能从坐山观虎斗,一下子变成最先覆灭的一个势力。 韩健先想的是如何能在乱世中安身立命,这不是他要追求的效果。 会议解散,林恪和朝廷一些人留下,因为女皇还要传召他们过问洛阳城的事。 本来女皇一心向佛,很多事都不想管,但光复洛阳城这么大的事,便是女皇也要放下姿态每日过问。这样,也令韩健有了主动去见女皇的机会。 之前顾唯潘被刺杀的事,韩健与女皇之间已经闹的很不愉快,韩健有时候不想去面对女皇,因为他也越来越看不透一个放下了权力执念,但却又事事深不可测的女皇。他更想去追求一个只是与他朝夕相对的杨瑞,但女皇从开始到了江都,就决定了,即便她放下权力,仍旧是九五之尊,除非是韩健谋朝篡位,否则他们君臣的关系就不会有所变。 二更天,女皇寝宫内仍旧灯火辉煌。 女皇在小厅里接见了韩健等大臣,这也是女皇从回到江都以来,一次性接见大臣最多的一次。宛如在洛阳城时,女皇在烨安阁内面见大臣商讨军国大事。 小厅内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毕竟东王府兵不血刃拿下洛阳,是件值得称道的事。一些对韩健有成见的大臣,这时候也都在为韩健歌功颂德,也有不少大臣在恭贺女皇可以顺利光复洛阳,不日将重新确定魏朝正统的问题。 女皇脸上带着自然的笑容,与众大臣说了一会,再看韩健,却是阴沉着脸,立在一边一句话不说。 派兵打洛阳的是他,到了这时候,韩健却好似一个局外人,就好像攻打洛阳的事,要跟与他无关一般。 女皇发现韩健的神态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淡去,她能感觉到韩健此时心中并无喜悦,反倒是一副警惕。以她对时局的了解和对全局的把控,大概也能猜想到韩健的想法,她也不会有太盲目的乐观,因为她也清楚,这时候拿下洛阳,对江都来说未必是好事。 “诸位卿家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朕想与东王单独说说此事。”女皇见那些大臣歌功颂德的也差不多,马上作出要送客的姿态。 众大臣哪有不识相的,以前都对韩健有意见,现在就算是还有意见,那也只能保留了。一旦江都占领了洛阳城,作为东王的韩健将成为最大的功臣,韩健的威望也会渐隆,跟韩健斗还有个好下场? 明哲保身。这时候女皇说要跟东王说话,那些大臣都很识相行礼告退,最后小厅内又只剩下韩健和女皇。 与之前与女皇共处时候不同,这次小厅里只剩下他二人,韩健仍旧保持了沉默,或者说是一种冷漠。 “东王,先前你为何不说话?”女皇问道。 “臣要说的,其他同僚不是都说了?”韩健冷声回道。 “朕还是要听你的话。你知道,现在朕的身边,能倚重的,只有你一人。”女皇说这话时候,却没得到韩健正面的回应。 韩健立在那,作出一番“受之有愧”的姿态,躬身行个礼,还是车默默不言。 “你是觉得,洛阳暂且要放下,可是如此?”女皇突然长叹了一句,问道。 “若陛下身处臣的立场,认为该如何?”韩健反问道。 女皇叹道:“的确,若是让朕以江都利益为最先,自然是不会选择当下攻取洛阳。毕竟将成为众矢之的。而若是以朕现下的处境来想,洛阳,还是非要取不可。” “为何!”韩健的语气很强硬,已经不是在问询,而是在质问。 “因为朕是魏朝之主,不能辜负了百姓期望。” 第四百三十二章闺房夜话 “陛下是魏朝之主,要为百姓期望而活,为天下人福祉而做努力。那臣是何人?不过区区一东王,江都之主,偏安一隅安安心心过完一声便罢,将来不论谁入主中原,只要一份上表便可保一家老小与江都百姓安稳。何须为他人之事,令江都百姓陷入战火之中?” 韩健说话的语气沉重,铿锵有力,话音已落,仿佛空气中还回荡着他的声音。 女皇沉默半晌,最后只是叹口气,道:“看来,你的想法与朕并不相同。那你为何未在群臣面前,表达你的意思?” “因为臣知道,光复洛阳乃是陛下和百官之愿,臣即便心中不愿,也不想做你们眼中的罪人。”韩健道。 “你仅因如此?” 韩健默然,没有回答这种令她自己都觉得难过的问题。 女皇最后叹口气道:“东王,朕希望你能谨慎考虑,入主洛阳是为令北方早日安定,令百姓看到明日之希望。朕答应你,若是北方有安定一日,朕会如你所愿,嫁入东王府予你为妻。” 女皇说完这话,韩健脸上没有丝毫的欣喜,相反是更加沉重的颜色。 他虽然从开始就对女皇不断追求,甚至可说是死缠烂打。但他从未打算将这段感情与政治挂钩,女皇能下嫁与他,他自然高兴。可女皇答应下嫁并非因为出自感情,而是与他作出政治交换,便令他觉得。便是高贵和美丽如同眼前的女子,也是如此市侩和不讲感情。 这令韩健心中很失望。 “既然陛下坚持入主洛阳,臣不会推搪。” 韩健无奈说了一句,未得女皇的准允,便直接行礼告退。 等他出了门口,被秋天的晚风一吹,心中那份迟来的难过,便将他心情所包裹。 他的确渴望有一天能跟女皇在一起,两人耳鬓厮磨,就算是没有名分。他觉得也不过如此了。至于天下人如何看他都无关紧要,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心,何必在乎别人的想法? 现在似乎是看到希望了,却令他丝毫开心不起来。女皇对他无感情。就算是有一天下嫁与他。又能怎样?别人还不是将他们当成“奸夫淫妇”? 回到东王府。韩健直接去了杨苁儿的小院,杨苁儿也一直在等他回来。 “可算回来了,朝廷那边商议的如何?相公。莫非你没提不进兵洛阳之事?”杨苁儿看着沉着脸的韩健,有些惊讶,在早前,韩健已经就是否接收洛阳的事跟她商议过,她也作出分析,认为这时候江都为了稳定和大局,不该去趟浑水,不如将洛阳放手,看北王府和西王府如何争的你死我活。 韩健用冷水洗了把脸,道:“陛下已然决定,入主洛阳。看来这件事,没有回头的余地。” “哦。”杨苁儿揉了揉鼻子,随便应了一声。 “苁儿,你便在外面等我回来?不怕得风寒?早些进去,屋子里多暖和?” 韩健关切说着,上去拉杨苁儿一起进屋。杨苁儿嘟囔着嘴,露出小女儿家的神态道:“还不是等你回来,既然是陛下那边的意思,你无从进言,那就按陛下的意思,大不了回头阳奉阴违了呗?” 韩健一笑,心说还是自家的娘子胳膊肘往里拐。就算明知道是女皇的决定不能改变,居然也给他提损招,阳奉阴违,这倒不失是能解决困窘的好办法。但他毕竟已经答应了女皇,就算是没有女皇提出的下嫁条件,他觉得也不该在这时候令女皇失望。 “苁儿,兵马调度上,有些问题要问你,不如我们好好议论议论?”韩健适时叉开话题,心情也开朗了一些,笑盈盈说道。 “兵马调度你还问我?这么晚,你不睡,我还困了呢。”杨苁儿正说着,突然身体被韩健抱起,再想挣扎也是徒劳,“相公……你不是说要议论兵马调度吗?我们好好议论。” “不用了,现在是涉及到江都未来几十年发展问题,这个问题更大一些。就是传宗接代……” …… …… 韩健跟杨苁儿正在为江都未来几十年的发展问题“劳累”,而在东王府东厢的院子里,仍旧亮着灯火,韩松氏和韩昭氏没有睡,却也是披着单薄的睡衣,正在查看东王府的账目。 “二姐,夜深了,不如明日再核对。”韩昭氏见韩松氏打个招呼,不由有些心疼,说道。 “九妹若是困了,不妨先去歇息,我看完这几页,便去歇息。”韩松氏对韩昭氏一笑。毕竟是自家的姐妹,相濡以沫十几年,早就亲如姐妹,彼此之间并无芥蒂。 韩昭氏帮忙把烛火条亮了一些,道:“二姐,眼看入冬,东王府要加大不少的开支。可这一年来,江都上下军费开支巨大,府库里早就空了,这些你可对健儿说过?” “以为不对他说,他就不知道了?现在的健儿,考虑事情周到了许多,前几日便对我说,要东王府节约开支,要应付洛阳的战事。看样子,他是要打。” 韩昭氏不由沉默半晌。 在外人立场上,光复洛阳城,那是重中之重的任务,今日江都能光复洛阳,就算明知道会成为众矢之的,也没有放过的道理。但韩松氏和韩昭氏毕竟一心为东王府,知道洛阳城取不得。 “健儿他真的要打?”韩昭氏呢喃道。 韩松氏一叹,道:“看他这几天愁容满面,应该也是在为此事而烦忧。我跟他说过,洛阳要是能先不碰,便别去碰,他反倒是安慰我几句,这孩子,有时候太执念了,但这次……我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苦衷。” “能有什么苦衷?还不是朝廷那帮人闹的?”韩昭氏有些愤愤然道。 “若是那些人,健儿怎会留心?倒是我觉得,这次陛下回到江都之后,情况跟以前不同了。”韩松氏说了一句,韩昭氏目光紧紧打量着她,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可韩松氏最后还是忍住了。 “二姐你也发觉了?我就觉得这小子,跟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陛下当初不辞而别,明着说是让权给健儿,可陛下走的太过蹊跷,当初我问过法亦师妹关于健儿的事,她也是支吾说不清楚,看样子她有所隐瞒。” 韩松氏道:“九妹与法亦师傅师出同门,这次她离开江都,可有对你有所知会?” 韩昭氏微微摇头,道:“法亦师妹走的急,根本什么事都没说。我以为是陛下对她有所差遣,可前日去陛下那里请安,陛下竟也问起此事,看来陛下对法亦师妹的离开,并不知情。” 韩松氏想了想,最后还是毫无头绪,她也就绕开了这么烦心的问题。 “要不,九妹你去跟健儿说说,洛阳城,就先不管了。让杨平举跟杨科小儿斗去,咱江都,只管置身事外,连他豫州的事也不管了。再这么下去,便是战场上没败,军费开支也将江都给拖垮了。”韩松氏道。 韩昭氏一笑道:“二姐你为何不去说?健儿不是最听你的话?” “这小子,现在娶了妃子进门,哪还在乎我们这些姨娘说什么?以前有事,他总是跟我们商量,现在他倒是商量,不过是关上门说,我去问欣儿,连欣儿都藏着不说。更别说苁儿那边,我跟她说不上话。” 韩昭氏笑道:“这是否普通人家说的,娶了媳妇忘了娘?” 韩松氏也随之一笑,笑容之下,两个人之间也不再去想韩健跟女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几天外面冷了,也让健儿多加几件衣服,他总是两边跑,上次跟他说,让他在东王府开府议事,这事他明着应了,却还是拖了下来。”韩松氏突然感慨道。 “这小子不知道怎么想的。” 韩松氏道:“大概是他想节省开支,要开府,就要重新将东王府前面的几个院子收拾过,要花银子。北城那边要补城墙,也要银子。军费那边,更是开支巨大,这个家,到底他能不能抗住,还真是问题。这一年多,这小子花银子是把好手,可银子却没怎么赚,这么下去,用不了一年半载,东王府便彻底垮了。” “那还让他去打洛阳?”韩昭氏随口道。 “又能怎么办?我看健儿……根本是想对陛下那边有个交待。要是江都不取洛阳,江都这面对下面还有所交待,陛下那边,如何对天下人交待?” 说到这,两人又沉默下来。 摆在眼前的问题,洛阳即将光复。但这跟普通意义上的光复洛阳不同,在进兵洛阳的同时,将意味着东王府在军事调度上和粮草调度上,都会被拖垮,以江都以往的军事实力,根本撑不起这么一条长长的战线。 “就看豫州那边会有什么进展了。”韩松氏打破沉默道,“要是杨洛川肯归附江都,事情便容易许多,豫州怎么也比江都宽裕,就怕杨洛川这次……还是想利用江都来为其解困。到时候,杨洛川再在背后插一刀,健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王道 一觉醒来,韩健心情也跟着晴天朗日好了起来。想到女皇给出了下嫁的条件,昨日是纠结于这是否是“真爱”的问题,但想开了,便也觉得真爱什么的只是浮云。 最重要的是女皇肯放下身段,愿意嫁给他,这已经完成了他征服的目标。只要将来女皇在他身边,管他有没有真爱呢,盲婚哑嫁不还是一辈子的事?更何况,女皇既然肯嫁,就并非对他没有丝毫的情义。 韩健心想,这真爱也是能一点点培养,一年半载不成,那就十年八载。 东王府的军令,韩健已发往洛阳前线,洛阳城唾手可得,已经不用再纠结。到手的肥肉不吃也吃了,后面就看其他几家势力的反应,韩健也不指望洛阳的“十万大军”能顶什么事,援军也要紧急调往洛阳前线,跟西王府和北王府在洛阳城展开交战。 韩健清早起来,没有吃早饭便去了朝廷衙所一边,林恪起来的比韩健还早。韩健到的时候,林恪已经在整理一些公文,等着跟韩健汇报。 “林尚书可是挺敬业的。”韩健语气不善说了一句。 “东王玩笑话。”林恪尴尬一笑,上次女皇让追查刺客的事,他办的很聪明,最后抓了几个“刺客”,将罪责推在北王府的头上,韩健自然是不想就这么去对女皇交差,不过林恪居然擅自“僭越”,直接去向女皇交差,离奇的是。女皇竟然也接受了。 韩健不想纠结刺杀顾唯潘的事是否是女皇做的,既然女皇不想继续追究刺客的事,他也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顺带他也履行承诺,想女皇进言,让林恪暂时来接替顾唯潘的位置,管理朝中的大小事务。女皇竟然也“恩准”。 如此一来,林恪便成为代相国,虽然官居显赫,但因为朝廷的确没什么事做。这几天下来,林恪除了筹建一下佛塔。再是有事没事整理一下下面官员的意见汇报给韩健。他也就没别的事可做。 “今天有何事?”韩健坐下来,直接问道。 “并无大事,豫州那边的使节……不知东王可是要见见?” “那个斗升?来的倒是挺快,安排一下。便在这里见好了。”韩健道。 “拿下官这就去安排。” 林恪说着。匆忙而去。整个朝廷的总衙门,却只有韩健一个人,有些冷清。 韩健知道。这个朝廷不过是个空壳子,真正负责江都上下的还是东王府。本来这么个空壳子,不会有什么人觊觎,但现下已经打回洛阳,韩健并不清楚女皇下一步的打算。女皇是准备直接回洛阳,重振魏朝的朝廷,还是说继续留在江都,都需要经过商议。 一旦女皇回朝,那这个空壳子里面的官员,就会成为“功臣”,像林恪,就不再只是一个空架子的代相国,手上便会有实权。韩健心说这大概是为何林恪要抻着头往朝廷里挤的原因。 过了小半个时辰,南王府的使节,在林恪的陪同下到了朝廷的衙所。 南王府使节,以斗升为首,有十几人,但真正管事的只有斗升一人。 韩健跟斗升并非第一次见面,他也曾调查过这个人,除了有才学之外,还是个狂士。因为曾经被他摆过一道,韩健对这人也比较小心,斗升并非没有能力的浑人,便是他给南王出的一些计策,便令他感觉到稳准狠,是个可以拉拢的人。但拉拢的前提,是南王归附了江都之后。 见礼之后,斗升进到厅堂内,在客首的位置坐下,韩健直接坐在主位,而林恪只是作为陪客,坐在一边。 “……东王殿下,我是奉我家南王之命,前来上表书,愿吾朝昌隆,也是想让陛下巡游四海之时,可到我豫州走一趟。”斗升一上来先歌颂了一下韩健的“丰功伟绩”,又是赞韩健在魏朝皇室势弱的时候稳定超纲,又是帮助女皇打理朝政,最后才将大致的目的一说,是来上表的。 “陛下近来应该是没时间巡游四海。”韩健冷声回道。 斗升哈哈一笑,道:“东王言之有理。陛下身体不适,我家南王还准备了不少的贡品,想由下官转呈给陛下,以示南王对陛下忠心。” “那南王为何不亲自来?”韩健问道。 “这个……豫州如今仍旧处于战事之中,我家南王分身无暇,恐怕……要过些时日,才会前来江都,亲自叩拜陛下。” “何时?” “这个便要看东王殿下何时将兵马往援豫州,如今北王逆军兵马已撤,但西王兵马仍旧对豫州虎视眈眈,不容小觑。不如东王殿下这就下令,令江都兵马与豫州前后呼应,将西王军打退,我家南王也好有时间亲自来向陛下请安。” 韩健冷冷打量着斗升。以前他没发觉,现在他突然觉得这斗升话多,而且奸诈非常。 说了半天,都是让东王府先出兵,然后再谈南王效忠的事。 “斗先生言之在理。”韩健突然说了一句。 “哦?东王殿下也如此认为?那出兵……” “等你家南王有时间了,再来商量一下出兵的问题最好。本王也是时候让人去给西王府发封信函,商讨一下如何攻打豫州的事了。”韩健冷声回道。 “你!”斗升脸色像是发怒,忽的站起。韩健却知道这斗升只是摆个架势表明一下使节的“气节”而已。 “东王如此做,恐怕……不太妥当。”斗升好似在压制着怒气,说道。 韩健心说,这戏演的还像那么回事,现在两边都清楚,东王府是不可能跟西王府有什么合作的,韩健之所以说这些,只是给南王府施压,令南王府服软,彻底归附于东王府。 “不妥当?何处不妥当?还要斗先生详细说一番。”韩健道。 “先生不敢当。斗某人之前只是升斗小民,得南王赏识,招为幕僚,其实……在下也是想尽忠于朝廷,令天下早日安定。”斗升道,“既然东王殿下问及何处不妥当,那在下就直言,若然东王府不助豫州解困,将来,也别想豫州往援于江都。” 韩健笑道:“看来江都还真是需要豫州这个后援?那敢问斗先生一句,江都遭困时,你们家南王身在何处?” “东王先别说这个。在下只是敢问一句,而今江都出兵洛阳,眼看便要光复,恢复皇室正统。此时西王府和北王府可是答应?”斗升义正言辞说了一句。 韩健微微点头道:“看来斗先生的消息也算灵通。” “此事早已在坊间传开,便是南王府,也知道如今洛阳伪帝北逃,洛阳无主,反倒是江都,能趁乱拿下洛阳,恢复皇室正统,乃是功在千秋的大事。我家南王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派在下来向陛下进表书,以示南王效忠于陛下,若是东王加以刁难,那就是置王土于不顾,豫州有失,那是与虎谋皮。陛下知晓,可是会轻易饶恕东王殿下您的罪过?” 韩健淡淡一笑,这斗升说的还算在理,不过说了半天也是白说。 南王府的死活他才不想理,就算他是南王的乘龙快婿,苁儿现在也在豫州,跟他是一条心的。而且他早就对杨苁儿阐明立场,要是她父亲执意不肯效忠女皇,那援兵的事就不用提。 本来韩健出兵豫州,只是想令杨洛川早些投奔,在豫州危难之时,趁着接机会将豫州给纳为自己的版图。但结果却是,洛阳进军方面出奇的顺利,还没等豫州彻底失守,就已经兵临洛阳,而且要拿下洛阳城。 这时候北王府撤兵,已经差不多为豫州解困,这时候本来已经焦头烂额的杨洛川,也有了几分谈判的资本。韩健心中冷笑,心说你杨洛川以为现在豫州不需要江都来帮忙了,可别忘了,我这几万兵马不但能给你解困,惹我急了,我直接去攻取你豫州,到时候看你是服还是不服。 “罪过不敢当。”韩健学着斗升的语气说道,“南王执意不肯向陛下亲自上表,即说明南王并非有真心实意。陛下曾有言在先,若是南王心诚来归,那以礼相待,若是执意不肯,王土之下,则要以王道视之。就请斗先生回去对南王说,半月之内,若是南王不亲临江都,王道可就要驾临豫州了。” “王道?”斗升思索了一下,才明白韩健话中的意思,你不亲自来投降,江都的兵马便要攻取豫州。 “难道斗先生以为江都不敢如此做吗?斗先生切莫忘了,去年此时,若非本王亲临豫州调停,陛下所派出的兵马,已拿下豫州,何来今日豫州派出使节来向陛下斡旋之事?豫州本就为王土,难道南王想不尊王道不成?” 斗升脸色有些发青。 本来他以为,在北王府撤兵之后,东王府这面明知道以西王府的能力,想攻克豫州不易,便来游说,一起打退西王府兵马,再恢复以往那种“结盟”的方式,跟豫州保持对等的外交关系。 他同时也很清楚,女皇在豫州城内有不少的细作。江都要打下豫州,比西王府轻松很多。 第四百三十四章壮士暮年 “斗先生请回吧。回去对南王说,半月之期,一日不多一日不少,若是他还念在与东王府亲家一场,便亲自来向陛下谢罪,获得陛下宽宥。若南王不能在期限之内前来谢罪,便是要背主自立,届时东王府的兵马,会代陛下向其讨伐,战场上再无任何情面。” 韩健语气决绝说完,斗升面如死灰。这次他无法完成南王所交托的任务,不但请不到援兵,反而令东王态度更坚决要拿豫州开刀,这对一个谋士来说是奇耻大辱。 “送客。” 韩健直接下了逐客令,也不给斗升说话的机会。他现在就是要表明立场,杨洛川不亲自来江都,事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眼下洛阳的事和豫州的事都令他心觉烦忧,一面是江都的存亡,另一边则是女皇的责任。此时他选择了站在女皇责任一边,也等于是令未来的很长时间里,都过不上舒心日子。 从朝廷衙所出来,韩健看着熙熙攘攘的江都街道,便也觉得这街道很陌生。这不该是属于他的社会,他应该在车水马龙的现代社会,面对着灯红酒绿。他心中不由自哀,要说责任,他不需要为眼前这些人负责,他只要令自己宽心便可。 “到顾府去。”韩健心情疏解,对身旁的侍卫道。 侍卫马上为他开路,往顾唯潘的府邸行去。 顾唯潘受伤有一个月时间,好在顾唯潘身体还算硬朗。经此大难保住了一条老命,却也身心首创,很长时间不能再恢复元气。 韩健到顾府的时候,顾府门前很冷清,顾唯潘开始受伤的时候,不管是朝廷的官员还是江都的官员,都过来看望。明着是看望,但其实是因为顾唯潘的地位以及与东王府的姻亲关系,但在林恪接手朝廷大小事务之后,顾府便门庭冷落无人再来。 韩健心中感慨了一句“世情冷暖”。踏足到顾府前。走进了敞开的大门里,这时候顾府的下人才知道是东王亲临,紧忙召集顾府上下的人出来迎接。 “两位顾夫人,不必多礼。我是来看望一下顾太傅的伤情。”韩健见顾松氏和雪夫人都出来。态度恭谨给他行礼。扶起二人,谦和说道。 “东王有心了。我家老爷他伤势已无大碍,这几天已能下床行走。不过还要人照应。”顾松氏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虽然她与顾唯潘相聚时日并不多,但其对顾唯潘的感情倒也是真挚,少年夫妻老来伴,到了顾松氏这年岁,对顾唯潘的依恋便也加深了几分。 韩健安慰几句,便在顾松氏和雪夫人的亲自引领下,到了顾唯潘的睡房。 此时顾唯潘正坐在床上看书,看上去精神还不错。韩健进到屋子里,顾唯潘才侧目看着门口这面,方始知道韩健到来。 “老爷,东王来看您了。”顾松氏上前,想扶顾唯潘下床,韩健却也上前,阻止了顾松氏,意思是让顾唯潘坐在床上说话便可。 “东王亲临,老朽实在身子不便,不能相迎。”顾唯潘头发花白,叹口气道。 “顾太傅何须如此客气?”韩健笑说着,顺带瞄了顾唯潘手上的书一眼,却是史书,他也没想到顾唯潘大伤初愈却也对史书感兴趣起来。 “随便看看。哈哈,你们先下去,我跟东王有话说。”顾唯潘一笑,将手上的书顺手一放,顺带对顾松氏和雪夫人摆摆手。 顾松氏和雪夫人也算识相,知道韩健来见顾唯潘,不单单是为了探病,两人应该是有话说。行礼之后,二人出了屋门,却也将屋门敞着,令房间里透气。 “顾太傅,您这伤……” “唉!人老了,这点风浪也经不起,原本以为十天半个月便可痊愈,谁知道反反复复,伤口总是不能痊愈。东王,老夫听闻逆臣北去,空留了一座洛阳城,这几日,江都兵马可是要接手洛阳?” 顾唯潘上来便“直奔主题”,韩健也没想到。病榻上的顾唯潘,仍旧不忘国事。不过顾唯潘连动弹几下都难,还能知道这消息,说明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顾太傅从何而知?”韩健轻轻一笑,问道。 “别管老夫从何而知。是有这么回事吧?” “嗯。”韩健点头,“不出意外,这两天将士便会进城。” “那就好。”顾唯潘老怀安慰道,“老夫总算没辜负先皇的嘱托,没辜负了皇恩。若是大魏朝在老夫手上断绝,我可真成了朝廷的罪人。” 韩健想了想,大概还是不能理解顾唯潘的这种“家臣”心态。 顾唯潘到老,还是把自己当成是杨家的家臣,做什么事也是先考虑杨家。这也算是一种信仰。 “是否断绝,还不好说。”韩健泼了顾唯潘一头冷水。 韩健本以为顾唯潘会不解,或者是动怒,最后顾唯潘却只是一笑,道:“东王大概是在为接手洛阳之后,西王府和北王府的兵马动向担忧。你先等等……” 顾唯潘说着,挣扎着便要下床。韩健见顾唯潘如此着急模样,心下有几分不明白。 “……等老夫先去写招抚的诏书,若是招抚不成,那就写讨逆的檄文。” “顾太傅不用着急。”韩健紧忙阻止了想一出做一出的顾唯潘,“顾太傅伤势还没痊愈,要写檄文,也先等养好伤。现在谈这个言之尚早。” “不早,不早。不警告西王和北王一番,他们怎会安分守己?老夫也知道,想一次根除这两藩实在困难,东王也不必着急,再过几年或者几十年,朝廷总有机会铲除两藩,到时天下也就真正太平了……” 韩健笑着摇摇头,在他看来,顾唯潘这话说的太想当然了。 西王府和北王府盘踞多年,魏朝要铲除何用等到现在?本来女皇有机会一举进兵将北王府铲除,却又瞻前顾后错失良机。现在只能把除去外蕃割据的时间往后推,也就跟今日复明日差不多。时间耗下去,总有把藩王给耗死的时候,若是藩王的继任者继续割据,就接着耗。但要等到何时? 韩健听了这话,心中也有几分不爽。因为他也是割据的外蕃之一,西王府和北王府固然该除,那东王府当如何?他难道就能幸免了?只是现在他把女皇接到江都,在顾唯潘看来已经是“善”的那一面,还是能用得上的,可总会有兔死狗烹的一天。 “希望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吧。”韩健随口说了一句。 这话出自韩健的敷衍,韩健心中却根本不以为然。就算是魏朝平定,还有齐朝,江南江北的割据也有上百年,想彻底天下平定,百姓富足,谈何容易?齐朝平定了就能天下太平?那还是先等地球归一统吧,不然外敌的隐患始终存在。 “东王,老夫还有件事问你。陛下近来,可是出来当国?”顾唯潘本来感慨中,突然想起女皇的事,看着韩健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热切。 “陛下……还是原来那样子,一心礼佛。不过近来,问政多了,林尚书那边,时常也会将政务的奏本,呈交给陛下,陛下偶尔也会批阅一下,做一些指示。” “那就好,那就好。”顾唯潘点点头,又好似是完成心中遗憾一般。 韩健打量着顾唯潘,他今日见到顾唯潘,便感觉这头“公牛”跟以往不太一样了,以前真是脾气倔到没朋友,上了一股拧劲,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可现在却好像想开了一些事,又在执着一些事,态度上,却也平淡和煦了许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糟老头。 韩健继续“泼冷水”道:“不过陛下始终对礼佛之事念念不忘,佛塔那边,已经到选址筹建的地步。本来战事临近,此事当先放放,但毕竟是陛下回来之后唯一的要求,总不能逆着陛下那边。” 顾唯潘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韩健续道:“这几日,光复洛阳后,我会向陛下请奏,请陛下出来主持朝政。同时也会大赦天下,公告解禁佛教之事。” “老夫也很想这一天早些到来啊。” “那顾太傅就先养好伤。这几天不要过于操劳。等伤势好了,朝廷还需要顾太傅出来主持大局。”韩健安慰道。 顾唯潘凄切一笑,这笑容好像在说,我这伤情是好不了了。 韩健与顾唯潘闲聊几句,便要离开,顾唯潘本来想亲自相送,却为韩健所推辞。 等韩健离开顾府,回到东王府,女皇派来请他过去的宫女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 “陛下找我?” “健儿,你也真是,出去不打个招呼,以为你在接见使节,去问了才知道使节已经出城了。你不是把使节给赶走了吧?”韩松氏过来,语气带着埋怨说道。 韩健心说,斗升哪是被赶走的,他是急着回去向南王禀告。毕竟十五天的期限,还包括消息在路上的耽搁,也说是非常紧凑。 “陛下找我为何事,二娘可是知晓?”韩健问道。 “大概,是关于你婚事吧。二娘并不清楚,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志比天高 韩健前日才见过女皇,还得到女皇下嫁的条件,虽然条件对他来说近乎于浮云,不过总算是令他看到些希望。 这次女皇再召见,还隐约说是婚事,韩健心想,总该不会跟他与女皇的婚事有关。这事就只是他和女皇之间的秘密,外人怎可能听到什么风声? 到了女皇寝宫旁的小厅,还没等通报,便从里面走出一女子,韩健看清楚,才发觉是安平郡主杨秀秀。杨秀秀见到韩健,面上一红,道:“陛下请东王到里面说话。” 说完,杨秀秀直接转身进到里面去了。 韩健心中诧异,这女汉子还有脸红的时候?不会是说的婚事,是与她有关吧? 韩健带着几分疑惑,进到里面,却见一身素装的女皇,正淡笑看着他。而这时的杨秀秀脸色则带着几分不自然。 “臣给陛下请安。”韩健行礼道。 “东王自便便可。朕找你来,是想跟你说一桩婚事。”女皇抬手示意韩健平身,一边说道。 韩健心想差不多就是了。 “陛下,臣……不太明白。”韩健看了杨秀秀一眼,再回看着女皇。心中还是有些异样的。 昨日女皇刚许下,要是能光复洛阳,并且令魏朝安定,她便下嫁于东王府。今天就来这出? “东王,你觉得安平郡主为人如何?” 女皇问了一句,本来已经恢复自然的杨秀秀脸色马上又红了。连目光都避着韩健。说明是女皇跟她提及过将她嫁进东王府。 “安平郡主钟灵毓秀,乃旷世女子也。曾经在洛阳时,便有不少名门望族求婚事,想来是安平郡主眼界高,所以一直未有心仪之选。”韩健随口道。 女皇微微蹙眉,若是不知道缘由的,会觉得韩健的话说的很中听。但谁都知道,当初安平郡主跟陆家长孙陆丰宁的关系,就是他给搞砸的。说什么眼界高,根本是在拿这件事消遣。 女皇故作听不出来。问道:“那东王可是对安平郡主有意?” “啊?这个……”韩健迟疑了一下。躬身行礼道,“安平郡主乃是千金之躯,臣已有婚配,而且……还不止一房婚事。恐怕……配不上安平郡主。” “你只说喜欢不喜欢。”女皇好似个媒人一样。却又态度着急。直接说道。 “这个……”韩健继续支吾。 要不是杨秀秀在场,韩健早就出言质问。但现在他只能是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就好像在对安平郡主。你可别以为能嫁进东王府。 “怎么,不乐意?安平郡主嫁到东王府,又非做你的正室,这还亏待了你不成?”女皇像是有些生气道。 这时候的杨秀秀,脸色也有些变化。 韩健实在不知道杨秀秀怎么想的,这婚事,大概不会是杨秀秀提出来。那就是女皇一厢情愿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杨秀秀心中没这意思,女皇提出来,她自己也就会反对了,就不用再找他来像模像样的商议婚事。但杨秀秀从来都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也没给过他好脸色,说杨秀秀对他有意思,韩健怎么也不会相信。 韩健心想,那就是女皇想找个“替代品”,让他早些断了念相。然后找到杨秀秀,然后“逼”她就范。这时候的安平郡王一家差不多就靠杨秀秀一人养活,杨秀秀“被逼无奈”之下,只好听从女皇意思,要委身到东王府做个妾侍。 一定是这样。韩健在心中对自己说。 “陛下,臣实在并非看不上安平郡主,只是臣以为,婚姻大事,当由感情而生。臣与安平郡主之间,并无太多来往,谈不上感情,因而……” 女皇蹙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说,婚姻的先决条件是“感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自古以来婚姻的定规。有感情又怎样?终究不是一生一世的事,过个三年五载,什么感情也都忘了。只有婚姻能把人给绑死了。 这时候的杨秀秀,面上已经带着眼泪。 韩健看她掩面而泣的模样,心说,杨秀秀就算是被女皇强行“赐婚”,但一个女儿家,被当众拒婚,那种挫败感也是接受不了的。就好像当初他拒绝杨苁儿,杨苁儿甚至萌生了一辈子不嫁的念头。 “这个……安平郡主,在下实在是……因为配不上郡主您,才会如此说,还请不要介意。” 韩健说了这么一句,谁知道杨秀秀干脆颜面逃走,哭着离开了女皇的寝宫。韩健转头看着杨秀秀离去的背影,心中倒有些莫名其妙。 难道是第二个杨苁儿,背地里对他产生感情了? 韩健回想了一下,上次见面的时候杨秀秀还对他冷嘲热讽的,要发生感情,也不会这么快吧? “东王,你做的好事!”女皇直接怒着喝斥道。 韩健这才想起了“始作俑者”,转过头,直视着女皇,语气生硬道:“陛下何故突然提出赐婚之事?陛下对臣无意,也无须以此等方式糟践一个外人。” 女皇被韩健直面质问,没有生气,只是叹口气道:“你以为,是朕没来由要给你和安平郡主赐婚?” 韩健皱眉,道:“那又是如何?” “东王,你年不过十八,确切来说,不过才十七而已。对人世情,很多还没彻悟。就算是朕对你有所看法,也无须去消遣他人。是安平郡主,自己来请见朕,想让朕为她赐婚。这也是当初朕与她的承诺,陆丰宁的事,你难道忘了?” 韩健冷声道:“总不是安平郡主自己想嫁进东王府?” “你还真说错了。安平郡主而今二十有二,在洛阳的名门闺秀之中,只有她还未出嫁。当初也是因为安平郡王府无人支撑,朕想让她多留在家里,打理一下郡王府。现在安平郡王府名存实亡,也只剩下一家孤老,就算安平郡主并非看中你的人才,你也无须当面拒绝,令她难堪!” 韩健龇牙,什么叫“安平郡主并非看重你的人才”,这说明,女皇也知道安平郡主想嫁入东王府,并非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想攀东王府这棵大树。 那女皇既然明知道,为何不阻拦呢?难道安平郡王府非要跟东王府结成姻亲,才能保证安平郡王府继续发展下去?这些王爵的事,说到底还不是女皇的一句话。虽然现在女皇在朝政上,已经基本不过问,但女皇要提出给恩赐给安平郡王府什么东西,或者是让杨秀秀的哪个弟弟出来袭爵,他还能反对不成? “陛下之意,就是此事并非陛下所提出?”韩健再次求证道。 “反正朕说什么,你也不信!没什么事,你先下去,朕很累,不想跟你多说。”女皇一脸不耐烦的神色道。 韩健有些悻悻然,弄了半天,自己还误会了女皇? 韩健心中不由将杨秀秀骂了一通,你说你一个女儿家,不懂得矜持,明知道嫁进东王府不会过好日子,也要违心嫁过来,就是为了你背后的狗屁家族? 韩健心说,杨家的女子真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前有女皇,为了魏朝皇室的问题,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婚姻作为政治的交换筹码。而杨秀秀更甚,甚至主动提出来要嫁给他做妾侍。 等韩健出了小厅的门,不由回望一眼,心说这倒好,因为杨秀秀的事,他跟女皇的关系反而冷淡下去。这对他追求“真爱”很不利。 韩健往前走了几步,便见到门口好像有个人影在晃动。不用辨别,光从衣服上,韩健判断便是之前出门的杨秀秀。 “安平郡主安好?”韩健上前,恭敬行礼问候。 这时候的杨秀秀,神色好似已经平复过来,但眼角隐约还有泪痕。杨秀秀打量了韩健一眼,像是质问道:“东王觉得小女子哪里不好,以至于连嫁入东王府做个妾侍都没资格?” 韩健本来还对杨秀秀有些怨恼,怨他破坏了他跟女皇之间的“和谐”关系。 但想到,毕竟是人家女儿家被当面拒绝了婚事,如此“惨绝人寰”,再去伤口撒盐那就非君子之道了。 “安平郡主说的哪里话?在下正是不想辜负了安平郡主,才对陛下拒绝这门婚事。以安平郡主的才貌人品和出身,想在江都招待年轻才俊的名门公子,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要是安平郡主需要在下帮忙,在下也可尽绵力。” 杨秀秀本来已经平复下来,听韩健这话,不由咬牙切齿看着韩健,道:“东王何须说这些冠冕堂换的借口?其实在东王眼中,小女子不过只是个胡搅蛮缠,爱慕虚荣的落魄郡主,根本配不上东王府的正门?以后小女子再也不做如此妄想,免得再被人冷眼瞧!” 言罢,杨秀秀拂袖而去,倒让韩健立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韩健自问在看事上很聪明,但眼前这杨秀秀,他实在看不懂。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有气节的模样。难道是杨秀秀对他产生了真爱不成?这可是很荒诞的事。虽然杨秀秀出身高,而且才貌兼备,他还确实没想过,会跟杨秀秀发生点什么。 第四百三十六章兵进洛阳 九月二十三,洛阳城中守军履行约定,于清晨开洛阳东侧三座城门,引江都兵马进城。 江都兵马声势浩荡,虽然对外号称有十万大军,但其中可独当一面兵马不过六七千,不少叛军混杂在其中,想趁着进洛阳城时候浑水摸鱼。 第一批江都兵马,于中午之前进得洛阳城。兵马进城之后,马上控制洛阳各城门及皇宫,召集原本城中驻守武将叙话。接管防务。 同时,洛阳城街道戒严,百姓不许私自外出,连城门也先行封闭,之前想浑水摸鱼进洛阳城烧杀抢掠一番的叛军,只能在洛阳城外干瞪眼。 洛阳城原本近乎处于一种不设防的状态,而在江都兵马进城之后,各城门的防卫加强,而又临时设立了武防司,统调城中兵马。其实江都兵马也是在等更重要将领的到来,作为韩健派出接应洛阳的最高指挥官,张行所率的骑兵已经兵临洛阳城下。有张行的一万兵马作为后盾,洛阳城在短时间内可保稳固。 九月二十三到九月底这段时间,城中人心惶惶。先有杨余谋反,后有叛军谋乱,洛阳外城在之前几个月,被叛军搅得天翻地覆,到此时仍旧是残垣断壁四处可见。洛阳作为北方政治中心,在这一年时间内,已经不复当年繁华,到江都兵马进城,即便不用戒严,街道上也是萧索一片。 而此时城中最担心自己命运的,还不是城中百姓。毕竟百姓只是想过安稳日子,谁来当政,只要不是来抢掠烧杀的,就与他们无关。此时城中没有随杨余北逃,而参与了杨余谋反或者是在之后附逆之人,都觉得大限之期将近,而在江都兵马进城之前,城中守将作为交换条件,便已将城中一些重要官员的府邸给查抄,一些杨余派系的官员也跟着下狱。等候江都方面的裁决。 在九月二十三到九月底之间。洛阳城虽然已经“光复”,但实际掌权人不过只是东王府一名正将,名叫韩起。偌大的洛阳城,韩起便好似皇帝一般。可以随意发号施令。而他一系列的命令。也令然感觉到他的武断专行,包括将随在勤王军等着分一杯羹的叛军给阻挡在洛阳城外,包括他派兵占据皇宫。包括他不问政事,任由城中难民流离失所而只顾戒严。 洛阳城中,谁都知道当下还没有能做主的人到来,所有人也怕这韩起当了第二个杨余,趁着在洛阳城中没有管束,自立为帝。到时候洛阳城就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在九月二十七,作为东王府重要将领的张行抵达洛阳城之后,人们的担心才逐渐解除。 张行率兵抵达洛阳城的时候,北王府的兵马距离洛阳不过二百里,随时都会杀到洛阳城下。 张行抵达洛阳后,第一件事就是派兵接收洛阳周边的郡县,便以此为根据点,准备与杀气腾腾而来的北王军较量一番。 随后,张行作出一系列安民之策,都是以东王府的名义所发布,宣布洛阳城仍旧以女皇为效忠,国号仍旧为元丰,是为元丰六年。原本杨余的隆宁年号不存,一切将恢复女皇当政时的旧制,而对于参与了杨余谋逆的官员,被拘押的暂且发回府第软禁,而没有拘押的则既往不咎。 张行张贴榜文公告城中的官员,附逆但及时醒悟者无罪,但要静思己过。一时间不少官员都向武防司衙门投递自己的“悔过状”,以求获得宽免。 张行到来之后,即时解除城中戒严,但洛阳各城门封闭,张贴榜文告知战事将临。而之前响应勤王军的一系列“乌合之众”,则被临时安置到洛阳周边的几座郡县。按照韩健的意思,这些兵马始终是洛阳周边的祸患,要逐渐分而瓦解,这“十万兵马”要逐步遣散,不能在北王军和西王军抵达洛阳城时,有损洛阳城的安稳。 张行所实施的安民措施中,还包括赈济城中因战祸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帮助外城的百姓重建家园,这部分的事,却只是先纸面上一说,安置方面进展却是缓慢。主要是洛阳城物资不足,杨余北逃,并非因为他不想保住皇位,是因洛阳城千疮百孔,已是风雨飘摇。洛阳城已是烂摊子,杨余将其丢给东王府,也是想早些抽身而自保。 城中物资极为匮乏,仅靠军粮物资的接应,根本不足以安抚流民。而此时战事将近,洛阳城又不得不封锁城门与外界隔离,此时从江都调拨物资过来山长水远,鞭长莫及。而城中原本的富户商贾,其物资要么被叛军所掠夺,要么被杨余一党强行征派,城中人人都是饿着肚皮等接应。现在东王府兵马过来,要一下子养活洛阳数十万人口,有些力不能支。 在九月二十八,北王府兵马先头部队距离洛阳不到五十里。洛阳城登时紧张起来,很多人还没忘记之前叛军肆虐的阴影,便似乎又要面对新的战事。 这时候,东王府派出的接应兵马,已经开始往洛阳方向挺近。从一切迹象来看,东王府是铁了心要保住洛阳城。 …… …… 九月二十六,关中西都西王府内,西王杨平举刚刚得到从江都方面发过来的告文。这与他之前所获得的情报不谋而合,就是江都的兵马,已经进了洛阳城,光复了帝都。 杨平举心中怒火很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以为东王府在经历了江都一战之后元气大伤,已经不足以与西王府抗衡,所以在安排战略上,他便以先除南王府,再占领洛阳为选择。谁知道豫州还未攻下,江都便两面出兵,一边出兵豫州。竟然在背地里派兵攻打洛阳,竟然还成功了。 “杨余小儿,如此窝囊。千百年的皇城,就被他如此丢弃?” 杨平举心中愤怒还在于,之前西王府同样也派出兵马杀奔洛阳,当时的杨余却没有丝毫要北逃将洛阳城拱手相让的意思。可东王府兵马一去,不到一万兵马,配合一群杂兵,便将杨余给吓跑了。 本来洛阳城在谁手上,关系也不大。杨平举也作好了逐步蚕食的准备。在平定西凉之后。西王府为了今日这一战已经备战十几年,粮草物资和兵员十分充足,而在之前西王府又一举占据了关中之地,关中粮仓在手。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是洛阳城争的头破血流。也不会影响到关中分毫。 本来杨平举觉得,就算东王府占据洛阳,只要先将豫州攻克。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到时候西王府兵马趁机东进江都,东王府兵马也不得不撤出洛阳,洛阳问题也就解决。谁知道此时,北王府却先忍不住,认为是到手的山芋不能拱手让给他人,竟然先撤兵往洛阳去。这令西王军在豫州战线非常尴尬,攻打豫州或许可成,但东王府兵马便在豫州之南虎视眈眈,莫非还要让东王军再次捡了便宜不成? 杨平举在得到江都的告文之后,马上召集了西王府的部分军将和谋士商讨对策。 杨平举手下能人异士颇多,他自问兵精将广,已经具备攻略天下的实力。这些人,也是他准备征南讨北的股肱之臣,对其可说是尽心笼络。 军将和谋士进到西王府内,见到杨平举一脸的煞气,便知道之前传闻江都派兵打洛阳的事已经尘埃落定。千年的都城洛阳落到东王府手上,东王府便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毕竟江都有女皇,而女皇是如今魏朝皇室正统,万民所向。 “这是东王府代天拟的诏书,你们看看!”杨平举直接将从江都来的告文,扔在桌子上。 旁边的将领和谋士一看,便知道杨平举对这诏书是何等不屑。连他给这份诏书定性,而已是东王府代天拟诏,分明是说江都挟天子以自重,准备以此来要挟西王府。 众军将和谋士传阅了江都来的告文,在告文中,东王府以女皇的名义,令西王府勤王讨逆,而逆则是逃往北王府的杨余,而也将北王府定性为助纣为虐的叛逆。这一改之前江都与北王府签订停战协约时候的态度,众人觉得,这是东王府在占据了洛阳城之后有些“不自量力”。 “你们……如何看?”杨平举环视众人,冷声问道。 “回主公,依臣下看来,此是我西都将士攻取洛阳的最佳时机。东王府刚发兵洛阳,就算是因新皇北逃,留下一座空城而令东王府占领,东王府也是根基不稳。毕竟东王府主要兵马皆在豫州,此时我军撤兵,东王府必然会撤出洛阳,全力攻取豫州。洛阳便是唾手可得。” 说话的谋士名叫李御,算是杨平举平日不怎么受待见的一个人。但这李御,却是他的姻亲,在军中威望却也不低。 “胡言乱语。”杨平举冷声道,“姓韩的小儿,派了六万兵马去豫州,以为是去打豫州的?翻过脸,他便会助杨洛川攻我营地。此时若然撤兵,且不遂了他心愿,到时南王府和东王府同时出兵北上,不但洛阳城拿不下,就连关东之地,也要落于其手。 就算是东王府和南王府在豫州缠斗,不是还有杨科小儿?你以为,洛阳城这口肥肉,他便会轻易放过?” 李御不再言语,他虽然不受待见,以往总是想证明自己。但这时候他也听出杨平举的话外之音,那就是豫州的兵马先不能撤,至于洛阳,也不能去打,而是要先解决了豫州问题。 “主公,您有何差遣,不如直接派我等去做。不管是打豫州,还是打洛阳,便是主攻一句话。” 说话者,很年轻,名叫李代,同样是姓李,也是杨平举的姻亲。这李代平日里便很受杨平举的赏识,认为李代有勇有谋,能带兵上前线,而且很听从他的命令,是年轻才俊的佼佼者。他也准备将小女儿嫁给李代,亲上加亲拉拢住此人。 “便是如此。那本王……便派李都尉。领兵五万,前去豫州,一举将豫州攻克!”杨平举手一拍桌子,像是大发雄威一般说道。 手底下的军将先是领命,心中却也在犯嘀咕。既然是西王早有定论,何必召集手下人来商议,反倒是让李代在杨平举面前“露脸”。说露脸,也不过是拍马屁拍的合时宜。这一下,李代从一个都尉将领,一下子变成主帅级别。带五万兵马出去征讨。一旦豫州城拿下,这李代还不是一步要成大将军? 豫州已经是朝不保夕,若是东王府不加以援手,以十几万兵马去打。西王府粮草和辎重又齐备。用不上一个月便会攻克。所有人都不由对李代有些“眼气”。这不是凭白的功劳让别人去捡?就因为他“会说话”? 有些人心中也就不由幸灾乐祸地想,最好是江都兵马李代一个下马威,让他狼狈回来。看谁还能保得住他! …… …… 九月二十八,豫州城南王府内,杨洛川找镇南侯黄仕琅,说是有急事商谈。 “岳丈大人,这是斗先生从江都发过来的密函,你且先看看。”杨洛川直接将一份密函交给黄仕琅。 黄仕琅拿过来密函一看,叹道:“东王如此决绝,看来洛阳的传闻,**不离十。南王可是准备如何应对?果真要亲自去江都一趟?” 杨洛川叹道:“这也正是我最担忧之事。我倒不信东王敢对我作出什么,但我这一走,西王府兵马随时攻城,再有江都兵马虎视眈眈。若然东王府只是想调虎离山,到时,豫州危矣。” 黄仕琅点点头,道:“不过北王府的兵马已经撤了。西都军营里,这些天都没什么动静,看来都是在等待洛阳那边的消息。若是南王要去,便也要趁这几日。豫州有老夫在,南王大可放心。” 杨洛川想了想,最后点头,却又好似有些感慨道:“而今皇室流落,杨氏一脉势微,不论是西王或者北王,称雄于江北,都算是对杨家列祖列宗有个交待。唯独不能令韩氏窃国而自立。我这一去,也不知能否回来。” 黄仕琅自然听出杨洛川是不想去,但现在这情形,杨洛川不去,豫州之困无法解除。 “南王大可放心,东王毕竟年轻气盛,如今东王府风生水起,不过幕后有幕僚相助,还有东王府几位郡王妃从后打点。等将来他羽翼一成,必然刚愎自用,何愁他会自立?” 杨洛川无奈一笑,黄仕琅的话,就好像在自我安慰。现在东王府已经处处占了先机,就算是东王府兵马储备最弱,却能在如此乱世之中混的风生水起。 “这只能说,东王府有其独到之处。”杨洛川最后一叹,又道,“刚从关中传来的消息,说是西王准备派兵继续攻打我豫州。这次派来的是李代,有四五万兵马,而且都是精兵良将。” 黄仕琅冷笑道:“西王这是恼羞成怒,一边是打我豫州,却拱手将洛阳让给了东王府,他心中自然不甘,派兵来打。估摸着,豫州一下,下一个,他不是要去取洛阳,而是直取江都了。” “江都?”杨洛川哈哈一笑,好似自嘲一般道,“如此说来,豫州与江都,倒也是同病相怜了。” …… …… 九月二十九,金陵大茶楼,萧翎与朱同敬,一前一后进入到大茶楼内。 此时大茶楼里,正在上演着南戏,茶楼一楼和二楼都是宾客熙攘,戏台上的戏子则是一门心思表演着,没人会注意到门口这面来的“大人物”。 萧翎只是一身普通儒衫,拿着把扇子,像是文采风流的公子哥。进到大茶楼里,他仔细辨认了一下前面的人,直到确定那就是刚才与他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朱同敬。 “他怎么也来了?”萧翎嘟囔了一句,人转到楼梯口,上了楼梯,便在二楼紧靠着扶栏的雅座前,司马藉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下面的南戏。 “惠王回来了?”司马藉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打个招呼道。 “太累人。真是,我还是喜欢以前逍遥快活的日子。”萧翎随口说了一句,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倒了杯茶,便自己喝了起来。等他喝完茶,目光不由在二楼的各处寻觅了一下,便在距离他们大约两丈远的地方,发现了朱同敬也已经坐下来,似乎并未发觉到他。 “是朱上师。”司马藉顺着萧翎的目光看过去,低声说了一句。 萧翎叹道:“人家早不是什么上师了。现在朝堂上嚣张的很呢,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话也是一副气冲冲的模样。” 司马藉一笑道:“惠王如今不是闲人,朝堂上有小的冲突。在所难免。” “哼!这朱同敬。我上次问他关于北朝太子的事,他竟然说有什么回事吗?说的好像我要跟他要人一般!这朱同敬,现在我最看不起他,以前对我皇嫂献媚的很。现在对皇嫂也是冷言冷语。也不知皇嫂怎么还会看重他。” 司马藉一笑。现在的朱同敬,怎还会像以前一般被何太后所“看重”?何太后给朱同敬好脸色,也不过是摆个样子给谢汝默看。让谢汝默以为,他跟朱同敬还是一伙的。但谢汝默也并非傻子,现在的时局,是个人都能看懂,在朱同敬秘密跟谢汝默签订协约,之后兵权没有交还之后,朱同敬已经成为第二个谢汝默。 司马藉心想的,大概朱同敬也不想拥兵自重,成为太后的眼中钉。只是时局所迫,走下去,他自己也没退路,只好将错就错。 “咦?那个是谁?不是我皇侄女?皇侄女怎跟姓朱的还走在一起?”萧翎打量着坐在朱同敬旁边一起看戏的人,不由嘀咕道。 司马藉仔细看了下,果然是永丹公主萧旃。此时的萧旃一身男装,本身萧旃便英姿飒爽,穿上男装,英姿不比“小白脸”出身的朱同敬差。 司马藉看了看,便转回头来,正色问道:“今日太后传召,可是有问及你调兵之事?” “跟司马兄说的一样,没问。应该是皇嫂为了掩人耳目,不想让人知道有调兵这回事。可说也奇怪,我这次阳奉阴违,连兵马都没调,难道皇嫂的人就没发觉?” “大概是你皇嫂发觉了,也要装作不知。毕竟你还是她最值得信任之人,这时候与你翻脸,对她没什么好处。” 萧翎感慨道:“朝堂上的事,就是复杂,你说说,心里想的跟说的都是两回事。一边恨的牙痒痒,还要笑脸相迎,这世道可真是虚伪。” 司马藉一笑,萧翎在朝堂上不过才一个多月时间,便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感慨。这也说明萧翎在往一个政客的方向发展,只是还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对了司马兄,这次皇嫂找我们去,是说北方的事。你的好朋友东王,已经派兵拿下了洛阳,这几天,朝廷都在为这事而忙碌……”萧翎拿起茶杯,这时候楼下的南戏正好到一个小**,叫好声不断,使得萧翎后面的话也淹没在叫好声中。 等叫好声暂时平息之后,司马藉才叹道:“想来江都,将来也不会太顺当。” “那倒是。谢汝默又向皇嫂提出兵的事,这次姓朱的,可是站在谢汝默一边,你说,这换做以前,是多么不可想象?要不是我和临江王力争,再加上皇嫂说此事容后在议,说不定出兵江都的事已经定了下来。” “临江王?” 司马藉迟疑了一下,道,“他不是该站在谢汝默立场上?” “这谁又知道。反正他向皇嫂进言,说这时候不适宜出兵,还说要等北方再更乱一些,出兵方可。司马兄放心,当初我对你有所承诺,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不会与江都开战,但有时候……你也知道,我说的话在朝堂上并不好使,所以……你还是要理解一下。” 司马藉点点头道:“惠王有心便可。” 正在此时,与萧旃说完事情的朱同敬突然起身,往楼下去了。而此时的萧旃则是看着这面,往司马藉和萧翎的这一桌走过来。 萧翎又嘀咕道:“皇侄女竟然过来了,她是要打个招呼?” 第四百三十七章曾经的姐妹 “给皇叔请安。司马公子,久违了。”萧旃走过来,给二人行礼。 司马藉明知道萧旃过来有目的,他还是要起身恭敬相迎。而萧翎只是笑了笑,道:“皇侄女太客气,这里是宫外,人多眼杂,拘礼就不必了。坐。” 萧旃也不客气,在桌前坐下。等萧旃做好,司马藉才重新坐回座位上。 “皇侄女过来,是来看戏?这戏演的不错,比宫里的南戏班子演的还好,我以前就时常过来看看,这次带司马公子过来,是让他见识一下我们南戏的魅力。”萧翎大大咧咧说道。 萧旃微微一笑,瞅了司马藉一眼,司马藉则是将目光避开。萧旃是南朝的长公主,司马藉很清楚萧旃不好惹,这样的人能避则避。 “皇叔,母后那边,可有让你调集南军兵马到金陵城来?”萧旃突然问道。 萧翎先是一愣,看了看司马藉,很不自然道:“皇侄女听谁说的?我怎的不知?皇嫂让我调兵?这是何时的事?” 萧翎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一气呵成,一脸惊诧的模样,也令萧旃感觉到几分意外。在她眼里,这个皇叔性子相当耿直,根本藏不住事。 “侄女只是一问,若是没有此事,皇叔当没听过便可。”萧旃一笑道,“不过还是要提醒皇叔,现下谢党之人在金陵城中朋比为奸,若是母后未让皇叔调兵,皇叔不妨请奏母后。让母后准允皇叔调兵,以备不时之需。” 萧翎眨眨眼,这话他显然没听明白。当着萧旃的面,他也不好详问司马藉,只是点了头。 这时候萧旃起身,行礼作别之后,离开了大茶楼。 等人走了,萧翎才回过神,一脸疑惑问道:“司马兄,我皇侄女……到底是站在哪边?” 司马藉摇摇头。道:“在下从何而知?” “这就奇怪了。她问我调兵的事,说明她收到风声,但肯定不是皇嫂告诉她的,要是她确信有这事。就不用问了。可……这事除了皇嫂和你我之外。还有第四个人知晓?” 司马藉道:“也许是当日送信的人泄露风声。” “信是蜡封的。这事这么紧密,皇嫂怎会说给外人知晓?这是不是说,姓朱的在暗示我们。皇嫂让调兵的事他们已经知道,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司马藉将手上的茶杯转了转,像是在思考这问题,但他回答的很快,没经什么考虑便说了出来。 “就算是惠王调兵过来,最多在金陵城会陷入三足鼎立,互为犄角。大概是朱同敬想借机会与惠王示好才是,至于出兵,不过是个由头。朱同敬应该很清楚惠王并未调兵,太后那边,不多时也会知道。惠王还是该想想如何对太后解释。” 萧翎想了想,有些气恼道:“复杂,朝廷的事就是复杂,还是不想了。司马兄多给我操持一些就好。我这皇侄女,看来也是外向,现在少了皇嫂的掣肘,相信她就要召这个姓朱的为驸马了。以后姓朱的造反,让皇侄女来当皇帝,那时才有意思呢。” 萧翎说完,果真不再说朝堂之事,一门心思观看着下面的戏曲。 司马藉则在回想萧旃说的那番话,他感觉萧旃不至于会放下对南朝皇室的忠诚。而朱同敬到底有没有背叛太后,就算他有,也会在萧旃面前装作一副被太后误解的模样。也许从开始,萧旃便是夹在太后和朱同敬之间,因为她跟两边的关系都不错。 “那她便是善意的提醒罢。”司马藉在心中说了一句。 …… …… 江都,东王府。 韩健刚见了朝廷的几名官员,商讨了兵进洛阳之后,洛阳行政治安的问题。 女皇回朝,事情不会那么着急。现在洛阳城刚光复,马上又有北王军大军压境,女皇要回洛阳也不急于一时。而东王府显然也不会迁到洛阳,韩健也不会去。 这就使得,就算光复了洛阳,洛阳终究缺少一个镇得住场的“主事人”。韩健派了张行去,但张行是武将,他毕竟没行政治国的经验,就算是能暂时保持洛阳城内的平稳,可一些事务,总归要请示江都这面。山长水远,费时费力,还容易耽搁。 韩健跟林恪等人的商议结果,是先行派一些行政的官员去接手洛阳城的行政。而这个“最佳人选”,自然是接替顾唯潘暂时总领朝廷事务的林恪本人。 但林恪显然不想去冒险。洛阳还处在风头浪尖上,去洛阳,有些要去送死的意思。 “健儿,你准备派何人去洛阳?二娘跟你先约法,你不能亲自去冒这个险。”韩松氏见韩健送走了朝廷的人,过来对韩健说道。 韩健一笑道:“二娘想让我去,我也不会去。” “那就好。不如你派几个值得亲信之人,尤其是咱东王府的。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臣,你可以考虑一下。” “二娘,现在派东王府的人前去洛阳,只会令洛阳人心不稳。若是顾太傅能亲自去,是最好,顾太傅去不得,林尚书去,也在情理之中。” 韩健的意思,虽然光复洛阳城的是东王府的兵马,但派过去负责行政的官员,则不能是东王府的人,否则会让洛阳城人心思变。 “那你去请示一下陛下,看陛下是否有合适人选。”韩松氏想了想,也没太好办法,便说道。 韩健无奈一叹,现在不是他不想去请示女皇,是女皇的态度很坚决。他之前已经去见过女皇,女皇的意思很明确,她要亲自回洛阳城坐镇。韩健哪会轻易将女皇送去洛阳,那是否代表着,要以孤城洛阳作为坚守,抵挡各方兵马? “陛下这几日身体不适,恐怕……我去见不太方面。”韩健随便找了个理由道。 “如此……那二娘去。二娘去见总算方便了吧?”韩松氏起身道,“陛下近来的确是对东王府疏远了,在来过东王府赴宴之后,二娘也有月余没见过陛下,健儿,二娘亲自去一趟,把事情跟陛下说了。你留下来,安心等二娘回来便好。” 说完,韩松氏还真心急火燎去见女皇了。 韩健有些悻然,女皇对他的抵触,主要是来自于他死缠烂打的追求。而女皇要回洛阳,根本到了无关乎自己安危的地步。这就让韩健觉得,女皇要离开江都回洛阳,根本是为了躲避他。 他又怎会轻易让女皇“得逞”? …… …… 女皇寝宫一边。 女皇刚诵读了佛经,正要参拜佛像,却听宫女来禀告说,郡王妃前来求见。 “郡王妃?”女皇想了想,才意识到是韩健的某个姨娘来了。以前她身为九五之尊,韩健的姨娘们对她可算是毕恭毕敬,每个月都要写信告知他关于东王府和韩健的事,将她待如姐妹。 可自当韩健成人,执掌了东王府之后,事情便发生了改变。在她失踪归来之后,韩健的姨娘们,更是连来请安都只有一两次,还没见到她人。 她已经记不得,上次见韩松氏是在什么时候。 “让郡王妃进来。”女皇将佛经放下,起身道。 宫女出去传见,不多久,韩松氏便敛身进到寝宫旁的小厅里。女皇为了表示对韩松氏的重视,亲自到门口相迎。但韩松氏却感觉很拘谨,没有之前与她见面时候的大度自然。 “妾身参见陛下。”韩松氏行礼。 “郡王妃,好些日子不见,身体可好?”女皇亲自扶起韩松氏,满脸关切问道。 “让陛下挂心了。妾身身体一向还好。妾身听闻陛下身体有恙,特来向陛下问安……” 韩松氏说着,稍微抬头瞄了女皇一眼。此时的女皇气色红润,哪有一点生病的模样? 韩松氏心里犯嘀咕,她不清楚为何韩健要慌造说女皇染病。心中再一想,这多半是女皇为了不见韩健,故意找出来的“借口”,心中不由对女皇又疏远了几分。 “朕……染恙?”女皇也有些莫名其妙,心中一想,难道是韩健在背后造谣? 她想不明白,韩健如此“造谣”,对他有什么好处。 “是啊,朕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不过已经过去了。郡王妃,请坐。”女皇也没去细究,只是顺着这意思说了一句。 韩松氏态度恭谨,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女皇并未回书桌之后,而是在韩松氏旁边隔着茶几的椅子上坐下。 “陛下,妾身还有一事想征求陛下的意思。不知陛下这次准备派何人去洛阳,打理洛阳的政务?”韩松氏心中有些怨恼,便也不想多说,直入主题道。 女皇微微蹙眉,心说,这就是说东王没将我要去洛阳的事告知于她。 “东王是何意?”女皇并未揭破,而是问道。 “健儿……东王的意思,是派一得力之人前去,既能安抚人心,又不至于喧宾夺主。但眼下,东王府不适合派出人选,所以还是要请奏陛下。” 女皇道:“而今洛阳时局不稳,是该有人能稳定大局。所以,朕也在考虑,是否回洛阳,主持大局。” “啊?”韩松氏一脸惊愕看着女皇。 第四百三十八章日积月累的隔阂 韩松氏短暂的惊讶之后,紧忙劝说道:“如陛下所言,而今洛阳时局不稳,若然陛下贸然回洛阳,无法保陛下之万全。还请陛下三思。” 女皇站起身来,像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说到底,她跟韩松氏之间的关系起伏,纽带是韩健,随着韩健的年长,她们之间有隔阂也是应该。 权力斗争上,女皇若是仍旧身为原来的天下之主,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冲突。但现在女皇身在江都,就跟韩健有权力上的争斗,韩松氏已经完完全全将自己当成是东王府的人。 “览儿,你可还记得,朕当初将你送出洛阳城前夜,对你曾说过什么?”女皇突然说了一句。 韩松氏身体一震,这么多年来,她已经逐渐忘了过往之事。没想到今日会被女皇重新提及。 韩松氏本名松览儿,是京城松家小姐,与顾松氏是远房堂姐妹。 但松览儿自小便父母双亡,只有几个叔父还在朝中为官。她自幼便被送进宫中为女官,因而与身为长公主的女皇相识。 后来女皇去了上清宫修习,先皇临驾崩,女皇才回到洛阳,在先皇病榻前接受了皇位。之后在先皇驾崩之后,松览儿即便与先皇根本连面都没见过,但因她无权无势,是要作为殉葬者要陪葬皇陵,是女皇得知之后,阻止了此事,并且在选择嫁入东王府人选的时候,将她列为心腹。亲自送她出洛阳。 “陛下当日说,以后妾身生是东王府的人,死是东王府的鬼。”韩松氏面色有些凄哀,说道。 女皇微微摇头,道:“不是这句。” 韩松氏一时沉默,很多事她不想再提及,当时松家势弱,而那时顾松氏的父亲松相还在朝,她心中很气不过,很要强。而女皇也正是看到这点。让她去东王府。让一个要强的女人来撑起东王府的门楣。 “陛下还说,将来有一日,陛下也会进东王府的门。”韩松氏补充道。 “嗯。”女皇微微点头,道。“朕从来都将自己当作是东王府之人。若非先皇临终托孤。让朕好好照顾弟妹,朕也早就进东王府门,不用等到今日。览儿。朕是想说,你在心中,不必将朕看作是仇敌,也许将来有一日,朕真的会进入东王府,也说不准。” 女皇说到这句话,语气有些无奈。 她之所以无奈,是因为事到如今,她再进入到东王府,不是与韩松氏作为姐妹,而是作为婆媳。她要做的不是韩健的姨娘,而是韩健的夫人。这令她感觉到不能接受,所以话语间也带着几分感慨。 可这话听到韩松氏耳中,便让韩松氏觉得女皇已经“改变”,没以前那么“心诚”。以前女皇说出要进东王府门的时候是何等坚决,一往无前,好像是等弟妹长大成年之后,立刻会飞到江都来。但现如今,女皇只是说“也许将来有一日”,这便让韩松氏心中与女皇的关系,更加疏远。 “朕要回洛阳,是想稳定朝纲,等朕的六弟从南朝回来,朕便会将皇位传给他,再回江都东王府,从此不踏出东王府门一步。”女皇这次说话的态度则显得很坚决。 韩松氏听了也很觉疏远。 女皇以前也曾说将韩健“视如己出”,可面对皇位的问题,女皇根本就没有要传位给韩健的意思,哪怕说让韩健随皇姓,继而传位的事连提都不提,而是仍旧想将皇位传给六皇子杨曦。 韩松氏自然会为韩健感觉到不忿,我儿为你劳心劳力,铲除奸佞,现在已经光复了洛阳,眼看魏朝有可能再次平定,你竟然还是要传位给你那个在南朝做质子的弟弟,于健儿他公平? “陛下要传位于谁,妾身不敢过问。只是妾身觉得,陛下实在不宜回洛阳。” 嘴上这么说,韩松氏突然心中无端来了一股气恼,心说,你还是去了洛阳的好,最好是死在洛阳,一了百了。 女皇自然读不出韩松氏心中的“怨毒”,还以为韩松氏关切她,轻轻点头道:“此事还是要相信商议,从长计议。你先回去,朕突然觉得,有些无颜面对于你。” 女皇感慨中,其实也是想找个人说说“知心话”,虽然她还不准备将韩健给“出卖”,提及韩健求婚的事,但有些事,跟一直以来她当是姐妹的韩松氏说说,她也觉得心里会舒畅一些。 她本以为,说出这样的话,韩松氏会关切问她关于为何“无颜面对”之事,但韩松氏却连理都不理,直接起身告退,令她心中颇为不解。 女皇觉得无颜面对,是因为曾经的“妹妹”,也是她曾经身边的一个女官,将来也许会成为她的“婆婆”。可在韩松氏觉得,女皇说的“无颜面对”,是因为权力上的事,对不起东王。 两人从开始说话,就已经站在各自立场上,到了不可商量的地步。这也是她们越说,心中越有隔阂的原因。 …… …… 韩松氏心中带着几分气恼,回到东王府,一问才知道韩健正在跟顾欣儿在内院花园里摆弄花草。 “这健儿,越来越不像话了。火烧眉头了,还有时间儿女情长。”韩松氏有些着急,女皇这是明摆着要传位给杨曦,将东王府弃如敝履。 “二姐这是作何烦恼?健儿不是一向如此?让他做正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韩崔氏笑盈盈的,在她看来,韩健做什么都是正确的。就算是陪着顾欣儿在内院里摆弄花草,也是在做大事,只是嘴上说一句消遣一下韩健。 “三妹,你还说呢,我刚去见了陛下。”韩松氏坐下来,叹口气道。 “陛下?说什么了?”韩崔氏见韩松氏一脸不快,不由正色在,坐下来问道。 “陛下提及了当年之事,还问我,当年送我们出洛阳之前,对我曾说过什么。”韩松氏像是带着几分回忆,有些无奈说道。 韩松氏脸上的笑容也淡去,回想了一下当年的记忆。 相比于家破人亡不得不来江都的韩松氏,韩崔氏当年可说是风光的很。身为崔家的千金小姐,十六岁时候来提亲的媒婆便快挤破了门槛。 毕竟韩崔氏的父亲是当朝名将,而她家里,文臣和武将比比皆是,谁能娶了她,将来在朝廷里将会人脉广泛,因而就算是一些豪门大户,也都想娶了韩崔氏为妻。 只是韩崔氏自小有些“泼辣”,不好习文,也不好女红,倒不是她遵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话,而是因她喜欢习武,刀枪棍棒样样精通。 便在她十七岁时,朝廷突然派人接她进宫,之后不到十天,她便好似无主孤魂一样,被送到了遥远江都,进到东王府大门里。 韩崔氏毕竟跟女皇没什么直接的关系,有一些“感情”,也是在进到东王府门之后,才稍微培养起来的那点。在她看来,女皇的关系再亲密,那也是一朝之主,她甚至有时候还恨女皇,是女皇让她一辈子当“老寡妇”,可在韩健逐渐成年之后,她心中的懊恼也便减轻了许多,毕竟韩健成才,她的晚年也有了着落。 “二姐,陛下当年对你说过什么?怎从来没听你提过?”韩崔氏突然很有兴趣地问道。 “陛下曾言,会进东王府的门。”韩松氏道。 “就这个?唉!这说的什么,头个月,她不是还来过东王府?要进东王府的门,有何难的?二姐,你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陛下的意思不是这个。陛下也就是说说,陛下一直跟我们一样,连个相公都没有,说这种话,最多也是想靠着咱健儿。她进不进东王府的门,与我们何干?” 韩松氏叹道:“可陛下刚才又重申了这句话,可能……陛下真有意要进东王府。不过,陛下对于皇位之事,终究没考虑过健儿。” “嗯。”韩崔氏沉默下来,点了下头,坦然道,“现在天下都不安定,皇位是谁的,还不定呢。陛下现在说这些,是否早了点?就算是陛下要传给健儿,天下人有人会服?” “这不是服不服的问题,是陛下心中到底是怎想的!健儿为她出力,头年要不是健儿冒着生命危险将陛下从皇宫里救出,将她带到江都来,还有今日这么多事?健儿可以安稳做他的东王,就算是杨余小儿当权,也犯不着我们江都什么事。 可当她一来,一切就不同了。这一年多以来,天天提心吊胆,为了平息奸佞,江都多少儿郎葬身在战场之上?健儿不过是少年郎,却要为她劳心劳力。可到头来呢?皇位还不是照样要在她杨家一脉中传承?” 韩松氏话说的有些激动,以至于让韩崔氏也觉得,韩松氏今日像是被哪根针给刺到了。 韩崔氏想劝慰几句,却不知从何开口。 “现在,陛下说要回洛阳主持大局,还说想让健儿赞同她。我看,这事也就这么定了,但江都的兵马,就一兵一卒也不再派过去,她不是要当她的皇帝吗?不是要传太子吗?看看没有我们东王府,谁会保驾!” 第四百三十九章御驾亲征 韩松氏找了韩健,她没有提与女皇见面的详细细节,在韩健面前,她也压制了之前稍显激动的情绪。等她说明,女皇言下态度坚决要反悔洛阳之后,适当地建议韩健应该遵从女皇的决定,让女皇亲自回洛阳。 “二娘是说,让陛下回洛阳?可保驾护航的事当如何?东王府一下子怎能抽调太多的兵马?毕竟眼下豫州的战事,尚未结束,豫州之战可能愈演愈烈,到时候,我们在豫州的兵马也抽调不开,两边无从兼顾。” 韩健觉得眼前的韩松氏有些奇怪。本来他在内院陪顾欣儿,以前若是这般,韩松氏似乎不会随便过来打搅的,他的姨娘们都很尊重他的**,内院既然腾出来给他和顾欣儿等女眷,她们便不再轻易过来。 眼下的韩松氏,不但来的奇怪,而且说话的态度明显也有些“特别”,具体是什么,韩健琢磨不出来,但料想应该与韩松氏与女皇的交谈内容有关。 “陛下是一国之主,回到洛阳,毕竟能震的住朝纲。你不说了,现下洛阳有些乱,陛下回去,不正好解决问题?”韩松氏劝的很恳切。 这倒让韩健为难。 韩健从开始,就没准备同意让女皇回洛阳。这明摆着去是送死,江都在四王势力中是最弱的,这一两年内,经历的战事也是最多的,大军光是大规模调动开战,前后就有三次,只是最开始打豫州那场。最后和平解决,但也耗费了不少的人力和物力。 韩健本来想的是,洛阳先拿了便拿了,后面北王府和西王府抢的凶,趁机撤出来,让西王府和北王府窝里斗。他们不是号称要结盟一同把南王府给吞了?这下把一座空的洛阳城摆在他们面前,看谁还能那么讲原则。 “二娘,这事是否还要详细考虑?就这么一说,可能陛下并非真心是想回洛阳,陛下回洛阳。安全我们保证不了。到时候,天下人可能唾骂我东王府,无法保证陛下之安全。”韩健无奈道。 “健儿,这时候了。你还心向着陛下?难道你不觉得。不管将来是否能平息江北的祸患。你和陛下之间,总是会有些矛盾的?”韩松氏见劝韩健不成,便有些着急道。 韩健想了想。今天的韩松氏好似是对女皇的问题特别敏感,一提及女皇,情绪便有些不正常。 “二娘,之前我曾考虑过这问题。既然陛下执意要回洛阳,我们不阻拦,但也不支持,您看这样如何?” 韩健的话,令韩松氏疑惑起来。 “那你是准备让陛下回去,还是不让?”韩松氏问道。 “不送陛下回去,也不是不送,我们直接……在路上。” “在路上?”韩松氏彻底糊涂了,叹口气道,“你这小子,说话不直来直去的,对二娘,你还有什么事隐瞒的?莫非你真像你三娘说的,娶了媳妇忘了娘?忘了是谁拉扯你长大的?” “二娘切莫动气。我直说了吧,这次我准备让陛下‘御驾亲征’。”韩健用恳切的语气道。 “御驾亲征?健儿,你可别糊涂?这时候,什么御驾亲征,不是儿戏吗?陛下出了江都,就要东王府大批的人马护航,江都的安危你不顾了?” 韩健笑道:“不是御驾亲征洛阳,是征豫州。这样也是为向天下人彰显,陛下要先平豫州后入主洛阳的决心,这样我那位老丈人才会被逼上绝路。这事我跟苁儿商议过,她也没什么意见。等南王府投诚,再两军一同北上,正式兵发洛阳。” “那……你准备之后在洛阳……拼个你死我活?”韩松氏有些紧张问道。 “那也不会,二娘,你想,现在洛阳这烫手的山芋,拿在手上便后悔了,谁会忍着火烫继续拿在手里不扔?等合适的时候,我们便弃了洛阳,让陛下班师回朝,到时候豫州我们也拿下了,陛下那边的愿望也达到了,天下人也不能说我们拥兵自重,不理魏朝兴衰。届时我们只是没能力平息而已。”韩健摊摊手道。 韩松氏听了韩健的意思,本来她也觉得不错,御驾亲征,这样可以再征派不少的兵马去豫州,能先逼退西王府的同时,也能逼得杨洛川投降。再以东王府和南王府两家兵马共同北上,声势浩荡之下,最后只是虚张声势,把洛阳城给丢了,让西王府和北王府去抢,东王府坐享渔利。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谋略。 可韩松氏再一想,这哪是她今日来跟韩健说话的目的? 她本来的目的,是让女皇回洛阳去,让女皇“自生自灭”,现在倒好,要是这次的御驾亲征有何成效,女皇威望再隆,可能韩健连东王府的权势也要拱手让出来。这不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健儿,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韩松氏苦口婆心道。 “二娘,此事就先这么商定。我下午便去跟东王府的人开会,再将此事呈奏到陛下那边,相信陛下也不会说什么,她只身去洛阳,于形势无补,还不如像我说的,一点点来,先取豫州后筹谋洛阳。” “那你也要陪同陛下御驾亲征?”韩松氏突然紧张起来,她想到了韩健要离开江都,便觉得好像有什么要失去一样。 “这是自然,到时候还要二娘你帮忙打理江都上下的事务。嘿。军政上,二娘不用太担心,我会处理好,包括我那老丈人的南王府。”韩健笑道。 “健儿,你……算了,跟你小子说也没用。不过二娘要提醒你,你迟早要防备着陛下那边,你跟陛下之间,可不是简单是君臣关系,你们……唉!不说了。” 韩健早已经知道女皇自认也是他的姨娘,这事韩松氏也很清楚。只是有些事不想名面上挑明而已。 …… …… 到下午,韩健开了简单的会,商讨了关于女皇御驾亲征的事。韩健没有先跟女皇商议,就是准备来个“先斩后奏”,不给女皇拒绝的机会。 “既然诸位没什么意见,此事就先这么定了。”韩健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道。 因为韩健把御驾亲征的事,说的跟女皇授意一样,再加上韩健表示了支持,下面的人想提什么也不便再提。之前东王府能逆转乾坤在洛阳军和北王军夹击之下求存,韩健的计谋起了很大作用,这次韩健再提出一些毕竟“疯狂”的作战策略,便有很多人觉得信服。 这在韩健看来,便是立威的重要性。只要把威望立了出来,之后他说什么,下面的人也会遵从而不去怀疑。 韩健没有多说,毕竟洛阳和豫州的战事都很紧迫,既然决定要御驾亲征,便要快些作出准备,不能耽搁。到时候发兵之后,他也会有长时间不在江都,而这次是行军打仗,他会带军旅出身的杨苁儿在身边,就不能带顾欣儿和雯儿,所以这几天他也多在顾欣儿那留宿。 韩健出了朝廷的门口,正要往女皇那走,林恪紧忙追归来,气喘吁吁道:“东王殿下且留步。” “林尚书,有事?”韩健打量着林恪,有些没好气道。 毕竟韩健本想让林恪去洛阳“主持大局”,林恪怕去了洛阳有什么危险,直接给推搪了。 “东王殿下,听闻您要御驾亲征,不对,是陛下要御驾亲征,东王要在旁陪同,不知可有此事?”林恪有些着急问道。 “确有其事,怎的?林尚书有意见?” “哪里是有意见,此事……万万不可啊。”林恪一副大难临头你不知道的模样,说道。 “怎么个万万不可,林尚书说清楚点。”韩健眯着眼,道。 林恪语重心长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北方一片混乱,要是东王府出兵,先去打豫州,再联合豫州的兵马北上,到时候江都和豫州同时会陷入空虚,那时候……南朝那边岂会坐视大好时机,江都和豫州……怎能保全?到那时,就不再是我们魏朝人内部的纷争,南朝兵马一来……可能……可能……” “没那么多可能。”韩健道,“此事本王会做详细考虑,既然林尚书不管军政方面的事,这些事,林尚书也不要太多过问了。” 林恪叹口气,军政的事,本来就不归他管。被韩健这么一说,好似是在说他好心当成驴肝肺,心中无奈是可想而知的。 韩健没有跟林恪废话,直接往寝宫里走,找女皇说御驾亲征事宜。 对于齐人的动作,韩健比林恪观察的还要仔细,现在齐朝内部分成三大派,谢汝默、朱同敬和烛台后各领一派,其中谢汝默背后支持的是临江王萧桐,而太后后面有惠王萧翎作为后盾。这三方正争执不下,要出兵,也不是容易的事,因为他们也担心内斗的问题。 就算是出兵,韩健提前也准备好,这次发兵洛阳,不过是摆摆样子,其实最终的目的是回来,把洛阳给“扔了”,若是齐朝人出兵,反而是“帮”了他。这样他就有借口撤兵,堵上天下人的嘴。 “齐朝的兵马,我还巴不得不来呢!”韩健呢喃自语道。 第四百四十章皇帝的男人 “东王,你何等的居心?朕要御驾亲征,居然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这是要逆天而为?准备彻底将朕蒙在鼓里不罢休是吗?” 女皇寝宫旁的小厅里,女皇拍案而起,一副暴怒看着眼前斜着脑袋作出不耐烦状的韩健。 女皇发现,在没人的时候,就算是她大发雷霆,韩健也可将之置之不理,完全是我行我素,不将她当成是九五之尊看待。 “东王,你有何好说的?”女皇语气尚未平复,责问道。 “陛下要说,尽管先说……不对,是骂。等骂完了,臣再适当说那么几句不中听的,反正在陛下耳中,臣的话说了也等于没说。” “你这是何态度?东王,你越来越放肆,不知轻重了!”女皇之前还在为韩松氏的态度而心生感怀,紧接着韩健便来跟她说什么御驾亲征,她向韩健发火,也并非是真怒了,而是表明一种态度,就是事事要先与我商议,由我来作出决定。 韩健继续沉默不说话。 女皇平息了一下气息,道:“你有什么话,说!” “陛下执意要回洛阳,敢问一句,陛下是准备只身回去呢,还是要东王府打军护航?”韩健直接发问道。 “朕不用你东王府假心假意!朕要回洛阳,不用你一兵一卒。” “既然陛下这么想回去,为何之前陛下失踪时,不回洛阳?这样不是更能显得陛下尊重天下百姓。没有忘记天下百姓?”韩健语气怪异再问。 女皇脸色有些黑,这种话,也就是说说,她选择回洛阳,更多是因为洛阳已经光复,在东王府手上,她说不用东王府一兵一卒,东王府就真的会让她独身而去了? 可现在韩健这么说,就等于是在揭破她的“伪装”,令她感觉很气恼。 “东王。你有意见便直接说。是否你二娘把朕要传位给曦儿的事,告知于你了?”女皇道。 “嗯?”韩健先是一愣,这才恍然,为何韩松氏之前的态度那么古怪。原来是女皇说了太传位给杨曦。韩松氏那么执意让女皇回洛阳。还提醒他跟女皇之间早晚要有矛盾和争执,这不明摆着告诉他,女皇干脆放回洛阳。这事东王府不管了? 韩健心中不由一叹,二娘啊二娘,你也是为我考虑,连陛下的情都能不顾。这还有什么说的? “难道……你二娘没说?”女皇见韩健态度,有些疑惑问道。 “陛下何以会觉得,我二娘会对我说这些?”韩健反问。 女皇微微沉默了一下,她自然不会说这是在韩松氏离开之后,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她在韩松氏走后,也在考虑,为何当初对她毕恭毕敬的松览儿,到今日也会对她态度冷淡,之前见到的时候还不是如此。再一想,可能是自己说错话,说要将太子传回给杨曦。 但这也是她觉得亏欠杨家,要为杨家做的事。因为现在她已经觉得,要是天下持续大乱,她可能会为魏朝来“殉葬”,也可能会出家为尼,终身不问尘事。可一旦魏朝平定,而且是韩健作为主导,她便要旅行承诺,嫁入到东王府,一个皇帝以委身下嫁的姿态进入到东王府,必然权力会被东王府所占,那将来韩健便是实际上的皇帝,这等于是让她做了杨氏的罪人。 她也是没考虑那么多,回头再一想,无端说把皇位传回给在做质子的杨曦,自然会令韩松氏觉得伤心,毕竟眼下江都接纳了她跟朝廷那些不受其他几个势力待见的人。 “没说……那就算了。你先说,朕为何要御驾亲征?” 女皇说到这,之前心里的气恼便消弭,毕竟在传位回给杨曦的问题上,她之前也没对韩健提及过。而韩健当初跟她说的是,以后她可以继续为天下之主,而他们的子女将会作为皇室的继承人,不会断了杨家的香火。 “陛下既然想回洛阳,那御驾亲征,自然是顺理成章。而且还能顺道令南王府臣服,西王府撤兵,何乐而不为?”韩健道。 “那你为何不提前跟朕商议?”女皇盯着韩健,语气又有些回拢,道。 “臣与陛下近来关系僵化,别人不知,难道陛下还用臣来提醒吗?一些事,臣做了决定再来告知于陛下,不伤陛下和魏朝皇室的利益,陛下还来斥责于臣,是否有些不公平呢?” 女皇长长一叹,道:“那你是准备,陪同朕来御驾亲征,是吗?” “是。”韩健直接回道。 “那你是否想让朕作出承诺,一旦朕回到洛阳,东王府和南王府的兵马进到洛阳城内,令西王府和北王府上表臣服,便让朕履行诺言,下嫁东王府,为你的妻子?”女皇面色有些凄哀道。 韩健冷冷一笑:“臣可没有这样的准备。难道臣没对陛下说过,臣与陛下之间,不求名分,也不想让陛下陷入两难境地?” “那你是让朕……暗自与你往来?你不怕天下人当你是朕的……” 女皇话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下去。 其实后面的话,不用说韩健也能猜想,“你是朕的……”后面的内容,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是“面首”便是“禁脔”,毕竟在外人眼里,韩健是少年才俊,江都之主,而女皇已经是“半老徐娘”,这婚姻,要是没有女皇的“强迫”,身为东王的韩健怎会“就范”? 但事实是,这事根本就是韩健自己主导的。是他主动追求的女皇。而在婚姻关系上,他也占据了主动。女皇的身份,是东王府的女人。 “天下人怎么想,臣不想理会。总之臣在陛下御驾亲征这件事上,没陛下心中这么多的顾虑,于我朝有利之事,臣便选择做了,要是陛下觉得不合适,那大可御驾亲征的事取消,江都再不理洛阳的事也就罢了!” 女皇气道:“这就是你无所谓的态度?你这跟强迫朕,有何区别?” 韩健摊摊手,意思是,我就强迫你怎么地了? 你要御驾亲征,那要去,不想去也得去。谁叫你现身在江都,是我江都“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筹码?你要是不乐意,那江都就不管洛阳的事,大不了废了你的帝位,拥立别人便可。 女皇瞪了韩健半晌,韩健便立在那,也不解释。最后女皇一叹,道:“东王,你可知道,朕可以现在杀了你!” “陛下杀了我,东王府的人自然不会臣服于陛下,我的姨娘们,也会替我讨回公道。到时候江都一乱,得利的肯定不会是陛下,而是那些有心之人。”韩健一副镇定自若的口吻道。 女皇再看韩健一眼,韩健的话,的确是说到坎上去了。她就是想杀,也杀不得,更何况,她还没想杀。 “东王,你回去吧。御驾亲征的事,朕交给你来办。回头朕便草拟圣旨,交给你委任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女皇道。 “陛下不用如此,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臣不稀罕。我说过,我要的是陛下的人,不是什么虚名。只要陛下现在就与臣结为夫妻,哪怕只有我二人知晓,以后陛下要做什么,臣也不会提出反对。”韩健仍旧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说道。 女皇冷冷蹙眉,这便好似是被人逼婚一样。而韩健所提的条件,的确有那么点“诱人”,只要她委身于韩健,韩健便会事事听她的。只是她觉得这事有些不可置信,毕竟只是韩健的一面之词。 “你凭何以为朕会相信你?”女皇冷声问道。 “陛下不试,又怎会知晓?其实臣的心很纯洁,只是陛下以为臣的心很污秽而已,陛下莫忘了,臣可只是一名年方十七的少年,哪会有那些花样的心思?” 韩健这话一说,女皇突然醒悟过来,自己是在跟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说话。 一个少年,心中竟也会有如此的城府?但再一想,韩健似乎也没隐瞒心中的秘密,这也能算是城府? “行了,你下去吧。反正朕会亲自向天下人诏告,朕御驾亲征之事。”女皇不想跟韩健废话,直接道。 “那臣便先回去了。” 韩健说完,直接转身而去,连退下的基本礼节都不顾。 在古代,告退是最基本的下属对上司的礼节。因为转身给人背影的动作对人不敬。 女皇看着韩健的背影,明知道韩健是在气她,她心中还是有些气不过。再一想,自己为何要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置气?难道就因为这个少年是她这一生唯一有可能正常婚嫁的男人? 这世上,除了韩健敢这么直白地提出求婚,而且在她面前能表现出对等关系,甚至是压她一头关系。别人要么是没这个胆,要么是没这个心。 而韩健闲庭信步一般回到东王府,直接回了杨苁儿的小院里。 杨苁儿见到韩健回来,便上前道:“看来相公今天的心情不错。” “那当然,天气好,心情自然好。”韩健笑道。 “莫非……是你跟外面的那个什么女人,有进展了?”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问道。 “差不多吧。”韩健继续笑着。 “哼!吃着锅里的,望着盆里的,真像别人说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哼哼,喂……相公,别挠痒啊……好吧……妾身错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俱备 女皇御驾亲征,在公告天下之后,动静也闹的很大。东王府高调筹备,继而对外宣称兵马二十万,出兵豫州,却没提是去平了豫州,还是援救。 但实际上,江都可以抽调的兵马已经不多,随着江都在豫州和洛阳两条战线上吃紧,韩健所能调度的,也仅只有三四万兵马,而且并非精锐。这也是在保证江都防备不松懈的情况下,最大限度上能调度的兵马数量。 “相公,对外称二十万,却只有三万六千多,里面还有老弱残兵。如此做真的好吗?”杨苁儿一向觉得做人应该“实诚”,可韩健明显不是个“实诚人”。 “没开战,先说丧气话,应该军法伺候。我原本是想号称八十万,二十万已是少的。整理一下,三日后出兵,争取十五天内到豫州城下。” 韩健出兵豫州,杨苁儿这关最难过。他要安抚好杨苁儿的心,才能获得体谅。好在杨苁儿并不跟他太较真,知道东王府这次其实是想用武力来逼迫她父亲乖乖投降,便也不说什么。 进入到十月,天气也逐渐转寒,眼看冬天将临,江都虽然地处淮河以南,隆冬之前开战,也非上架之选。 冬天最大的问题是行军,路况的问题容易耽误后勤补给,而且这次御驾亲征距离远,后勤上也容易被敌军所断。 韩健在出发前,要准备的事不少,关于粮草补给上。他便要重点安排。 韩健提前将林小夙从外地调回来,负责秋粮征收的林小夙,于十月初六风尘仆仆回到江都,而此时距离大军出征仅剩下两天。 东王府里,林小夙换下行装与韩健见面。几个月在外,林小夙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小肚鸡肠的酒楼大掌柜,换上的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成熟,韩健见了,险些认不出来。他也有三个多月没见过林小夙,感觉眼前的女子。成熟了很多。 “我说小夙。你这东王府的大管家,不能总是操劳,是时候也要保养保养,不然走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刻薄了你呢。”韩健不说正事。先是在那发感慨。 “少公子……”林小夙脸色有些茫然。不知道韩健在说什么。 “什么少公子,太见外了。你兄长仙子出征在外,你们家也没什么人了。这次我跟你承诺,从豫州回来,也把你小外甥带回来,到时候你们一家人可就算是一家团聚。” 林小夙脸上这才露出丝喜色,也恢复了以前的几分狡黠模样,道:“少公子说话可要算数。” “小夙,这次出征,粮草供应上,可能会有些麻烦,本来应该留下你镇守后方,但行军路上,也需要你从中协调。这样,你随军出征,这样也能早些见到你小外甥。不知可好?” “嗯。”林小夙虽然不知道韩健为何要作此安排,但还是点头答应。 “那小夙你也准备一下,不日大军将出发,到时候还有的你忙活。慈州那边的事,你也先暂时放放,别多想,只是想让你安下心,别受外界干扰。” 林小夙脸色有些不悦,努了下嘴,没说什么,再点头答应。 韩健说的“慈州”的事,是林小夙在地方上负责征粮的时候,官府与地方百姓发生冲突,结果死了几个人,之后有百姓组织到官府闹事,说是要声讨官府,其实矛头对的是林小夙。 虽然之后事态平息,但还是给林小夙的东王府大管家蒙上些污点,之后地方上有小的骚乱,韩健为了早些彻底平息,也让林小夙随军出征,断了别人的闲言闲语。 在韩健看来,慈州的小乱子,根本是东王府这一年来财政压力巨大,在战祸之后,又要按照往常年的税赋征税,才与地方百姓起了冲突。本来韩健也不想刻薄百姓,但还是财政的问题,这次马上要大军出征,要是没有粮食和物资作为后盾,一切都白搭。错不在林小夙身上,韩健也准备在战事之后,对地方百姓进行安抚,事情在年底之前便会落实。 韩健这次准备的“御驾亲征”,就是想在年底之前结束。 把林小夙调回来,江都问题上,没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只是要把一些人调到军中,随军出征。其中便有林恪。韩健心里想的是,既然这次他要出江都,林恪这人老奸巨猾,万一要是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搞点名堂出来,韩松氏可能镇不住他。不如直接带到军中,留在身边看管着,一了百了。 等韩健把这事在朝廷会议上一说,林恪的脸色颇为难看。 明摆着的事,韩健对他不放心,才会让他随军。 “林尚书,手头上的事,能交托出去的便交托出去,交托不出去的,暂且放下。而今最重要的,是陛下御驾亲征,先取豫州,后定洛阳,稳定朝纲。本王让你随军,也是想在大军进驻洛阳之后,朝廷能早些有人主持。这差事,非林尚书你担当不可。”韩健义正言辞道。 林恪自然不能有意见,他要是说不去,韩健指不定会怎么“对付”他。他也算识相,知道这时候老老实实随军是明智之选。 事情都差不多妥善交待好了,韩健才去女皇寝宫做最后的总结汇报。 这次韩健没有独行,而是带与韩松氏、林恪以及几名东王府的要员一同前去。韩健还带了奏折,对于女皇和他离开江都之后的交待,都列明在奏折上,以便让女皇知道,这次的御驾亲征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作出了妥善的准备。 寝宫旁的小厅里,女皇坐在书桌之后,手拿着奏折在仔细看着。上面列明了行军以及粮草后勤事宜,也包括东王府接下来的行政治安,还有兵马上的协调调度,可说是非常详细。 女皇也惊讶东王府在仓促准备御驾亲征的这几天时间里,能作出如此妥善的安排。本来她还以为,韩健很多事不会有经验,需要韩松氏等人在背后帮衬,但从这件事上,她便觉出韩健不是只会死皮赖脸。 “东王的安排,朕看了。嗯。”女皇抬起头,看着众人,点头道,“很好。不过在行军上,不是一份奏本能陈列的,你还要随时应对变化。” “陛下所言甚是。”韩健恭敬回了一句,心里却想,这不是废话吗,这种小儿科的问题,还用提醒? 女皇转而看着韩松氏道:“郡王妃,在朕和东王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要打理好东王府一切事宜。一旦情况有变,你也要去信到军中,也让朕……和东王,心里有数。” “是,陛下。妾身知道如何做。”韩松氏欠身行礼,恭恭敬敬道。 自始至终,韩松氏都低着头,没正眼看女皇一眼。这看似恭敬,却也令女皇心中感慨,看来是“女大不中留”,以前自己的心腹,就这么彻底帮别人去了。 韩健奏请道:“陛下,后天清早,大军将开拔。而今兵马已经在城外军营中集结,本需要点兵点将,而今形势危殆,洛阳为北王逆军所困,出兵刻不容缓,点兵点将之事也要暂且放下。” “嗯。”女皇点头。 韩健续道:“明日晚上,便请陛下移驾于军营中,后天清早与大军一同启程。” “明晚?”女皇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再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件事。 将事情说的差不多,韩健和韩松氏、林恪等人便告退,韩健也没单独留下来跟女皇说话。 到这时候,韩健也要准备不少的事,大军出发,他最少也要有两三个月不在江都,公事上他可以交托给韩松氏,自家的内院,却也只能靠自己先安抚。 韩健本来晚上是要陪顾欣儿和雯儿的,不过在临近黄昏时,他还是先去了杨苁儿那里,看看杨苁儿是否已经准备妥当行军路上所需。 “天都快黑了,你还过来?”杨苁儿见到韩健,有些惊讶,本来他以为韩健是要在顾欣儿院里,不过来。 杨苁儿可以以东王随军参谋的身份,在韩健身边,说白了就是来“慰藉”韩健的军中劳苦,她自己也乐于消受,毕竟是先去救豫州,又能帮南王府,还能陪在丈夫身边,不用与别人争宠,可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晚上有家宴,明日下午我们便要去军中,今天算是出征前最后的家宴。”韩健道,“我来接你一同过去。” “哦。”杨苁儿边收拾东西边应道。 韩健走上前,看了看杨苁儿准备的东西,女儿家的东西颇多。 想起之前与杨苁儿从洛阳回江都的时候,那时候杨苁儿轻装简行,身边不过带个小包袱,而今日出征,却是大包袱小包袱,还准备了箱子随马车运。 “苁儿,你这带了多少东西?这是随军出征,不是游山玩水,不至于吧?”韩健咋舌道。 “相公莫非想在路途上刻薄你的娇妻?一路上辛苦,而且跋山涉水,几个月都回不来,奴家也是很担心的呢。”杨苁儿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好似在对韩健撒娇,脸上的笑容却掩不住。 “随你。不过先说好了,要是真发生了什么激烈的战事,轻装上阵,不用你上前线去杀敌,可要逃命的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是要能舍则舍。”韩健无奈道。 “好的,都随相公。”杨苁儿脸上娇滴滴说着,却白了韩健一眼。那目光分明在说,老娘出得沙场,入得闺房,还用你提醒? 第四百四十二章三个女人 大军将于十月初八出征,在十月初七黄昏之前,韩健策马与同时骑马的女皇,在侍卫护送下抵达城外军营。而杨苁儿作为东王府的内眷,却是乘坐马车。 本来女皇身为女子,即便要御驾亲征,也是要乘坐马车的。但女皇却是坚持一身戎装上马,给人一种她要出征,不是随便说说的架势。 韩健自然也不说什么。 事实证明,女皇这一身装束,在进到军营的时候,还是令军心振奋。女皇进军营的时候,士兵迎接,群情激昂,一个个见到女皇跟打了鸡血似的。他这个东王,在一旁反而显得有些“碍眼”。 进到军营,马上升帐议事,算是大军开拔之前的一次动员会。 会上,女皇亲自出席,但主持的还是韩健。与会的除了东王府和朝廷的一些将领,还有以林恪为首的一些随军官员,林小夙作为东王府的大管家,也出席会议。 女皇升帐,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副严肃模样。韩健也没什么废话,把行军的一些大致事项说了,一天行军多少里,何时拔营,何时埋灶,何时扎营。这些本来就是一些废话,但作为女皇亲自委任的主帅,他还是要重申一遍,以示他这个主帅的威仪。 “诸位,这次讨逆之战,涉及我魏朝国本。若是行军路上有何差池,有什么人对逆贼通风报信,可别怪军法无情!”韩健最后以威吓的口吻道。 手底下的军将自然领命,这种话。他们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到会议结束,军将都退去,女皇也没说什么话。等人都走了,韩健留下林小夙,跟她说了说粮草供给上的安排。随军粮草,大概能支撑两个月左右,剩下的需要从江都各地来调运,而之前林詹所部的粮草供给,也需要安排,毕竟林詹所率的才是东王府的精锐之师。有六万兵马。这次三万六千兵马。全当是押送粮草到前线的。 林小夙在女皇面前,显得很拘谨,韩健说什么,她也只是唯唯诺诺答应着。 等林小夙下去。营帐里只剩下韩健与女皇二人。女皇像是由衷而发道:“你这个管家。外界传的有多神奇。看起来却也是平平无奇。” “陛下,您没必要在臣面前,数落臣的帮手吧?”韩健不屑一笑。“不知陛下身边,有何不平平无奇的能人异士?” 女皇面对韩健这带着冷嘲热讽的话,也没多说,像是生气一般出了营帐,随后便有两名身着戎装的宫女护送女皇到休息的营帐去。 她毕竟是皇帝,杨苁儿身边没丫鬟伺候,但她还是需要一些人照顾起居,毕竟吃喝拉撒睡,一个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她又不像杨苁儿那么“有经验”,因而韩健提了提,女皇便让身边两名宫女陪同。平时两名宫女在女皇銮驾的马车里,女皇留两个宫女在身边,也是警告韩健别“乱来”。 第二日一清早,大军便开拔出征。 三万多兵马,分为前中后三军。 前军已于十月初七晚上便出发,先于中军大约二三十里,也不能太远,毕竟这年头道路不是很通畅,加上马车和马匹行速并不快,再远容易前后不能呼应,要是被敌军偷袭,很难应对。 韩健和女皇,身处在中军之中,中军以两翼为防守,免得被偷袭。至于后军,则是晚于中军三个时辰出发。 三军彼此之间以哨马传递消息,在发生什么变故的时候,也有特别的讯号来传递消息,以做到前后呼应,彼此掩护。 第一天行军,一共行路八十多里。 本来这也不多,可在以步兵为主的兵马队伍中,已经算是很快的。一天之内走八十里,一般人脚早就磨破了。韩健很久没有骑马远行,一天下来身体也有些扛不住,一扎营,他便马上回营帐,找杨苁儿给自己“按摩”。 “相公也是的,撑不住先乘马车好了,可以慢慢来,好久没骑马,一下子骑这么久,容易把身体拖垮的。”杨苁儿一边给韩健按着身子,一边埋怨道。 “我少年郎一个,瞻前顾后的岂是我辈风格?哎呀娘子,你这手真是威武有力,给你这么一按,感觉身轻如燕,再去策马行他个十万八千里,也不再话下。” 韩健笑盈盈说着,却被杨苁儿狠狠顶了一拳。 却在这时,门口侍卫大声通禀,说是林小夙来求见。 “林管家?相公,她来作何?不是想……你可不能那样啊……”杨苁儿一副“这个女人要抢我相公”的姿态,一脸无辜之色道。 “小夙她是过来跟我商议粮草的事,娘子你净瞎想。”韩健知道杨苁儿是装的,却也还是解释了一句。 “呸,叫人家小夙,还不是有什么?哼。”杨苁儿怨气冲冲起身,不再理会韩健。 韩健自然不会让林小夙到杨苁儿的营帐里来说话,便出了营帐,与林小夙在外面说。 “少公子,后续粮草的事,下面已经筹备好,小女子特来禀告。”林小夙一脸沉稳模样,说道。 “这么快?还是小夙你有本事。本来还以为要耽搁些时日。”韩健笑道。 “少公子过誉了,小女子知道现在前线吃紧,要是没有这批秋粮作为支应,别说是陛下御驾亲征,就算我大哥的兵马,也难以为继。之前我做错了一些事,是心里太急,没顾及百姓的感受。还请少公子责罚。”林小夙一脸愧疚之色。 “用人不疑。”韩健道,“你有能力是众所皆知的事,就算你做错什么,错也不在你。何况征粮之事,年年都会有冲突,换做别人,也不会比你做的好,你心中也不用想太多。只要作好现在的事便可。” 林小夙点点头,神色有些释然。 “小夙,回去休息吧。行军路上很辛苦,要是撑不住,便来说,现在还没出江都地界,沿途你可以留下来歇息,不用太辛苦。”韩健道。 韩健本来好心的安排,却令林小夙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一样。 林小夙一脸倔强道:“少公子这是看不起人?” 韩健咧嘴一笑,这还真是别跟林小夙犯犟,这女人,疯起来也很可怕。一个要强的女人,什么事都顺其自然最好。 回到营帐,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韩健与杨苁儿先吃过晚饭,晚上他还要召集军将开例行会议,这也是行军路上的规矩,就是每日一总结,也是督促手底下的军将要做事,而不是说行军路上就可以懈怠。 “陛下一会会去吗?”杨苁儿吃着饭,头突然转向韩健,问道。 “陛下怎会去?这只是普通会议,陛下应该会留在军帐中。”韩健道。 “哦。”杨苁儿似有所思点点头。 “苁儿,你为何要问陛下去不去?难道……你也想出席?”韩健问道。 “不是,在行军路上休息的时候,陛下找人来知会我,说是入夜以后过去陪她……我,相公,你也知道,我……我还没跟陛下独处过,不知道说什么。要是陛下去升帐,那还可以等你回来以后,让你与我一同过去。”杨苁儿面有难色道。 韩健心说,女皇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让杨苁儿过去“作陪”? 难道是女皇路上无聊寂寞,想找个人说说话? “陛下让你过去,你也不能拒绝。这样,你先过去,等会议结束,我去陛下寝帐那边接你回来。”韩健道。 “那相公,你可要快去快回。妾身……怕被陛下问的急了,有些事,忍不住说漏嘴就不好了。”杨苁儿像是哀求道。 “说漏嘴?难道……我们还有何不可告人的事情?”韩健一脸不以为然道。 杨苁儿慧黠一笑道:“比如说相公外面的女人,哦,就是那个小寡妇。我一不小心说,陛下会不会把那个小寡妇赐给相公当偏妃呢?我可要小心别说漏嘴了。” 韩健一听,这还真是很“严重”。别的事都还好说,就这外面女人的问题,那是不能说的。 毕竟什么“小寡妇”,根本是不存在的,那根本就是女皇本人。要是把这话说出来,韩健不能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你晚点去,陛下问你话,就随便应承就行。”韩健说完,便先出帐篷到中军大帐那边开会。 韩健心想,要是出点乱子就不好了。 抱着这心态,这例行的军事会议,韩健草草便结束,反正大军开拔才一天,还在江都周边,就算是夜袭也没那么快。他还不需要为行军的事来劳心。 会议一结束,韩健马上去女皇寝帐那边接杨苁儿,到了门口,却见有侍卫守卫着,火盆已经升起,而两名宫女也都在外面。 “给东王殿下请安。”两名宫女见到韩健,仓皇行礼。 “陛下可在?”韩健问道。 “陛下正在……与东王妃说话,还请东王殿下在外等候。”一名宫女回道。 韩健心说,里面一个是我娘子,一个是我追求的女人,还是当今女皇,要是说点什么不中听的,先是可能影响我这几天的“休息”,长则来说,可能影响我一辈子的幸福。 这两个女人,还是少见面的好。 第四百四十三章姐妹的替身 “劳烦进去通报陛下一声,说是本王求见。”韩健对两名身着戎装,立在女皇寝帐门口有些鹤立鸡群的宫女说道。 “东王殿下……陛下有吩咐,不得传召,任何人不见。还请殿下……先做等候。”两名宫女有些慌张,显然是之前女皇下了死命令,两人只是遵命而为。 韩健当下不由想往里闯,本来他在女皇面前也顾不及什么君臣有别了。但眼下,却有这么多侍卫看着,他硬闯,只会招惹别人的闲言闲语。 韩健心想,难不成我就在这干等着,让苁儿在里面“受苦”? 却在此时,寝帐里传出女皇的声音:“何人在外喧哗?” “回陛下,是……是东王殿下。”宫女颤颤巍巍大声回道。 韩健往寝帐里瞥了一眼,寝帐毕竟只是布制的,就算是厚了一些,但终究隔音效果差,再加上女皇本身“耳聪目明”,他说话的声音也大,被听到也不奇怪。 “让东王进来。”女皇道。 “是……是。”宫女这才起身,给韩健让开一条路。却并不敢过去给韩健掀开帐帘。 韩健自己掀开帐帘,入眼的是拉住的昏黄,在他打开帐帘时,里面的烛火也在风的吹动下晃了几晃。随即,韩健进到寝帐内,跳动的烛火也旋即恢复了正常。 女皇的寝帐,比别人的也“高级”了一点点,从外表看是圆形帐篷与其他一样。但里面却有屏风相隔,而女皇睡榻周围,也用纱幔围了起来。女皇出来,一切要从简,但女皇身边的准备,还是很周到,女皇这里有木桶准备沐浴,比那些士兵十几个人公用一个临时的澡堂,要先进的多。 韩健到的时候,女皇一身宽袍。好像刚沐浴过。连头发似乎都没完全干。水汽氤氲。在大秋天的,寝帐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 女皇坐在睡榻上,显得很自然,一副淡定自若神情。而杨苁儿则是拘谨地坐在睡榻前的木凳上。正一副无辜而期待的神情看着韩健。目光好像在说。相公你可算来了。 “臣给陛下请安。”韩健恭敬行礼道。 在杨苁儿面前,他还不想表露出对女皇的“不敬”,一切都显得他是东王来面见女皇。规矩没有少。 韩健没露破绽,女皇自然也不想自损威仪,抬手道:“东王平身说话便是。” “谢陛下。”韩健直起身子,目光落在杨苁儿身上,就好像在提醒女皇,你也是时候把我的夫人还我了。 “东王,朕与东王妃正说及你,你便来了。好像你有顺风耳一般。”女皇笑盈盈说着,好似君主对臣下的关心,还说了句玩笑话。 韩健脸上只笑不笑,回道:“陛下言笑了。臣刚与众军将议事完,想过来向陛下禀报。顺带,还要给陛下请安。” “哦。那今日行军,可有何要向朕所禀告?”女皇问道。 韩健心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知道我是来接苁儿回去的,你还在这里假正经问这些,分明是想在我夫人面前下我的面子。 “回陛下,今日行军一切顺利,距离江都并不太远,尚未发觉有逆军贼军靠近。”韩健道。 “哦,那就好。”女皇点点头,“好了,东王妃,你也与东王回去歇息了。你们夫妻在外,朕不想多打搅你们,不过东王妃要记得时常过来说说话。” “是,陛下。”杨苁儿规规矩矩螓首微颔,坐在凳子上也能优雅地行礼。 这也是杨苁儿之前接受的正统的礼仪训练,杨苁儿的守礼,与顾欣儿不同,顾欣儿毕竟之前几年都在上清宫修习,对于大家小姐的礼仪她懂,但对于宫廷礼节,杨苁儿可以做她的师傅。 “嗯。”女皇一笑,道,“东王,你也早些带东王妃回去。朕累了,不想受打搅。” 韩健本还想单独留下质问一下女皇这是要耍什么花样,但被女皇这么直接下逐客令,他再留下,难免会引起杨苁儿的怀疑。 韩健现在还不想让娇妻知道,他正在热烈追求自己的上司。便过去扶起杨苁儿,显得夫妻恩爱一般,行礼过后,退出寝帐。 女皇看着韩健和杨苁儿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神色有些复杂,韩健瞄了一眼,也说不上到底是怎样的神色。等韩健扶着杨苁儿出了寝帐,韩健对宫女交待一声,让她们进去好好服侍女皇。但其实,这两名宫女也是韩健安排在女皇身边的眼线,随时将女皇的一举一动告知于他。 “苁儿,陛下跟你说什么了?”刚走远,还没等回到自己的营帐,韩健便在路上问杨苁儿道。 “说什么……很多话,不过都是陛下在说,相公你也知道,我跟陛下没独处过,在陛下面前人家紧张的要命,好在相公来的及时,给苁儿解围了。” 杨苁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说道。 “那你总该记得陛下说了什么吧?”韩健微微皱眉道。 眼前的娇妻,难道是察觉到什么,故意不跟他说? “……陛下说的都是一些问候的话。问我在东王府过的是否习惯,你怎么对待内院的妃子,是否会厚此薄彼的。这些话,让我也不好回答。”杨苁儿想了想,说道。 韩健心想,难道这是女皇在为日后嫁入到东王府,提前做“考察”,趁着杨苁儿还懵懂未知,找她过去,先探探路? “那苁儿你如何回的?”韩健问道。 这时候,两人也到了寝帐门口,韩健挥手示意,让侍卫可以退下。在军营里,四处都是巡逻的士兵,他在营地里行走也不会带太多侍卫,也是为了不使自己显得突兀。连他休息的帐篷,也显得很平常,这是为了防止敌人袭营,偷袭主帅。 在军营里,所有的帐篷近乎都一个样,不是中高层的将领,根本不知道哪个营帐是哪个。 杨苁儿进到帐篷里,坐下来,这才彻底松口气,顺带也回答韩健之前的问题:“我就如实回了几句,相公你一视同仁,没有刻薄谁,还对我们很好。相公,你瞧苁儿多懂事,在陛下面前还夸赞相公呢。” 韩健看杨苁儿那笑嘻嘻的模样,心想,大概她还没猜到什么。 他跟女皇之间的事,到如今,最多也只有三个人知晓。除了两个当事人,也只有法亦可能察觉到什么。杨苁儿再聪明,也想不到他“胆大妄为”,居然以臣子的身份来追求女皇。 “行了,休息吧。我让侍卫把热水端过来,在外面,不能天天沐浴,便擦一下身子。”韩健说着,突然想起刚到女皇寝帐时候,女皇好似洗过澡的问题。当时他还瞄了一眼木桶,里面的确是有花瓣水的,这也是女皇沐浴的规格,“对了苁儿,你去陛下寝帐时候,陛下可是有沐浴过?” “嗯。我去的时候,陛下正在……嗯嗯沐浴,让我在屏风后面等了好一会呢。相公,陛下有能沐浴的条件,人家为何不可?” “咳。”韩健咳嗽了一声。 “好了相公,人家知道身份有别,说句笑话而已。”杨苁儿喜滋滋说道。 因为韩健去为她解困及时,在杨苁儿眼里这是大功一件,使得她也分外显得小鸟依人。 到第二天,天还没亮,大军便要出发。这也是行军的规矩,早起出发,一边当是晨练,也是趁着早晨天气还不太燥热的时候走,不容易出汗。否则便是冬天,一天下来走几十里路,浑身也会出汗,生病的概率很高。 韩健要骑马而行,不过上马之前,他亲自扶杨苁儿上马车。便在此时,本该在远处銮驾的女皇,却亲自带着两名宫女上前来。 “陛下。您这是?”韩健见到女皇,便感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女皇不会无缘无故临出发之前过来找他和杨苁儿。 杨苁儿立在韩健身后,看似恭敬,但其实是找韩健来当自己的挡箭牌。 “朕旅途寂寞,想请东王妃过去与朕做伴,不知东王意下如何?”女皇一副你不识相就要小心的神色,令韩健实在难以拒绝。 杨苁儿则有些慌张,干脆直接用韩健身体挡住自己,免得被女皇发现。 “陛下……这个……”韩健不好说,女皇亲自来要人,他若是拒绝,那就有些太不识大体了。 “怎么,东王你有意见?”女皇语气冷淡下来。 “不是,内人能陪陛下,是她的荣幸。苁儿,今日便陪同陛下,一路上,你也能打发一些寂寞,这样可好?” 杨苁儿一副“相公你怎么这样”的神色望着韩健,简直跟深闺怨妇一般。昨日她还“犒劳”过韩健为她解困及时,没想到第二天,韩健便把她给“卖”了。 “妾身遵命。”脸上不愿,不过杨苁儿也知道韩健没法拒绝,却是欠身一礼,并未将脸上的不愿表现在女皇面前。 “东王妃,昨日朕与你未说完之事,今日可以继续说说。”女皇一脸热情,上前拉着杨苁儿的手,往自己銮驾的方向走。 韩健看着二女的背影,叹口气。心想,难道女皇是因为少了韩松氏这个闺中姐妹,转而把注意力放在老实巴交的杨苁儿身上去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是战是和 第二天行军,仍旧是顺风顺水。天气也格外利于行军,原本一天能行八十里,因为江都周围道路平顺,有了第一天的行军磨脚,第二天便走了一百里之多。 这在步兵行军之中,已经算是非常快的。 等扎营下来,天色临近黄昏,全军已经开始埋灶生火。 韩健心中记挂的,反倒是被女皇“挟持”去的杨苁儿,被女皇抓去一天,韩健不知杨苁儿会受到怎样“非人的虐待”,只希望杨苁儿回来的时候别是“体无完肤”,然后将怨恼全发在他身上。 还没等韩健亲自去接,杨苁儿反倒先回来了。脚步轻盈的,似乎心情还不错。 “苁儿,为夫可担心死了。陛下没为难你吧?”韩健见到杨苁儿,上前关切说道。 “相公说的哪里话?陛下待苁儿,也很好啊。”杨苁儿一脸笑容道。 “很好?”韩健琢磨了一下,莫非是杨苁儿被“折磨”的惨了,思觉失调,在他面前故作镇定? 韩健没说什么,先是让侍卫准备了晚饭,他身为主帅,在餐饮方面还是有特权。他也不想亏待了自己,毕竟行军在外,要是饮食方面太刻薄,会令自己很早便萌生退意。 到了营帐里面,韩健紧忙问杨苁儿关于白天女皇找她的事。 “……陛下没说什么。相公为何总觉得陛下会害了妾身不成?其实陛下待人也挺好,路上有什么好东西。都会与妾身一份,所以妾身还没什么胃口哩。” 韩健心说,这是用美食来收买我夫人。要这是为将来女皇嫁入东王府先搞好“姐妹关系”,倒也是好事,就怕是女皇心有不轨,找杨苁儿去是别有目的。 而最大的目的,是不至于他去“滋扰”,只要杨苁儿在身边,他在女皇面前就要规规矩矩,一些不敬的话更是连说都不能说。 之后几天。杨苁儿都是被女皇叫去陪驾。韩健心中有些意见。但终究还是忍住。 六天之后,大军行过江都,正式进入豫州地面。 从进入到豫州地面之后,行军便要谨慎许多。一边要防止北王府和西王府兵马偷袭。一边更要应对豫州方面的动作。 毕竟这次江都派兵过来。不单单是为豫州解困。也有逼得杨洛川就范的意思。要是杨洛川想背地里阴江都一回,韩健不做提防,可能会损失惨重。 因而韩健也做的两手准备。要是杨洛川乖乖就范最好,要是南王府有什么异动,那就算最后他不是要打下豫州,也要分豫州一杯羹,到时候瓜分一下南王府的地界,算是为江都扩大领土的范围。 在进入豫州的前两天,一切都还好说。毕竟之前有林詹的开路,还有张行的后续清扫,一些临近江都的州县,已经被张行所攻取,地方行政上,都是以江都的名义在治理一方百姓。 面对东王府大军杀来,地方官很想献殷勤,毕竟刚投身到江都这颗大树之下,要是对东王和女皇没什么表示,在战事结束之后,这些反水的地方官,将不会得到江都和豫州两边的青睐,革职都是轻的,要是被南王给治罪,甚至可以将他们杀了。 韩健对于地方官的献殷勤,自然是丝毫不理。本来就是在行军途中,而这次高调御驾亲征,不是为了大张旗鼓来收什么礼物,而是为了震慑杨洛川,逼得杨洛川识相来投。 十月十九,便在大军距离豫州还有两天路程的时候,杨洛川已经派人过来给韩健来信,表示愿意无条件勤王伐逆,甚至在信函上,都没提要讨回被江都趁乱攻占的郡县上。 韩健得到信函之后,算是第一次有理由与女皇单独召对,还没与手底下军将商讨,便直接拿了信函,去求见女皇。 而此事,也是十月十九的当晚。 女皇刚换下行装准备沐浴,便得知韩健来了,而且韩健还是单独而来。她自然不会以为韩健是安的什么好心。 “出去跟东王说,没什么事,只是请安的话,朕很累,就不用了。”女皇态度冷淡道。 宫女唯唯诺诺出去,不多时便又回来,回禀道:“陛下,东王殿下说是有重要军情奏禀。” “又来这套。”女皇本来都已经解下衣带,不由又系好,冷声道:“传他进来。” 宫女这才出去,不多时,韩健进到寝帐里来,挥手让宫女先到外面等候。 “东王,你这是好没规矩,朕的地方,宫女也是你随便打发的?”女皇一副怨恼的神色打量着韩健。 韩健瞅了眼女皇的妆容,行军在外,再加上女皇近来一直是礼佛,根本就无心面容上的修饰,只是简单将头发扎起,却也显得精明干练了些许。不过因为女皇威仪仍在,显得是高高在上,也好像带着刺一样令他不能靠近。 “陛下对臣有什么误解,是否要影响到军国大事?”韩健直接硬生生回了一句。 “你!”女皇瞪着韩健,厉声喝斥。 “陛下先看过信函再说。这是南王派人送来的,信使还在军营里,是否把人找来,陛下才会相信,不是臣想见陛下,故意说什么军情大事?”韩健说着,将信函从怀里取出来。 女皇拿过信函,看过之后,才知道是误会了韩健。心中再一想,从行军出发以来,韩健也算是规规矩矩,没随便就来跟她套近乎,已经好了很多。 大概他还能分得出轻重吧。女皇心中不由想道。 “南王可是有说过,何时会到军营中来?”女皇态度收敛,问道。 “信使言明,只要得到陛下的首肯,南王便会亲自来向陛下请罪,到时候也会引东王府兵马进城。”韩健道,“不过,这次东王府的兵马,是要代天讨逆,并未有进城打算。所以……” “东王,你不会是想在军营里,把南王给杀了?”女皇冷声质问道。 韩健无奈一叹,道:“陛下似乎忘了,南王还是臣的岳丈。若是臣有此心,还会带苁儿在身边?” 女皇听韩健直接在她面前直呼南王府二小姐为“苁儿”,心中也有些异样的感觉。毕竟任何一名臣子,哪里将自家女眷的名字在皇帝面前直接称呼的? “那你准备如何?” “臣正是不知如何,才过来问询陛下的意思。南王是来向陛下请罪,又非是给臣请罪,陛下要做何决断,似乎不该问臣。”韩健说完,令女皇也不由几分气恼。 在女皇理解中,韩健这不是不作为,而是有了打算,却准备假她的手来做。可能是韩健要杀了南王,而又不想亲自动手免得被杨苁儿所恨,便让她来出手,这样韩健还大可无辜地说,这事他并不知情。 “东王,你何必装糊涂?南王府来信,不是给朕,却是给你,你也该知道为何。南王也知而今江都做主的是谁。你还来问朕,这分明是将朕不放在眼里。”女皇厉声道。 “臣敢问陛下一句。就算是臣对陛下有何非分之想,可有做过越礼之事?若是臣一心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何必如此麻烦?就算陛下武功再高,恐怕也防不住身边之人,防不住臣在陛下的饮食中动手脚。到时候,臣还不是照样能达成所愿?”韩健冷声回道。 女皇脸色有些阴沉不定。 韩健这意思,虽然没挑明,但也说的差不多是很直白了。只要我愿意,甚至可以将你迷晕了,再为所欲为。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你就是不乐意,我也得偿所愿。 “陛下,还请示下,如何打发南王府使节。若是陛下觉得合适,便让使节传南王来军营中,亲自请罪。若是陛下觉得南王不可信,兵马踏平豫州也非难事。一切只在陛下一句话。”韩健没跟女皇继续探讨关于“生米煮成熟饭”的问题,而是恭敬作出请示。 女皇脸色稍微变化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便让使节回去回禀南王,让他即日启程,到军营中来。朕要亲自见他。” “是。”韩健连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应声,“若是陛下没别的事,臣告退。” “你等等。” 韩健正要走,却被女皇给叫住。 “陛下还有何事?”韩健仍旧很恭敬的模样。 “你就不问问,为何朕这次要放过南王?”女皇突然说了一句。 韩健冷冷一笑道:“当初是陛下力主江都趁乱平豫州,陛下是为势所迫,毕竟当时,江都若要在江北安身,便要趁西王府和北王府未察觉之前,一举平定豫州,才能与西王府和北王府抗衡。时至今日,西王府和北王府羽翼已成,若然陛下再执意江都与豫州开战,便是不顾大势所趋。陛下高瞻远瞩,臣岂会去质疑陛下的决定?” 女皇听韩健分析的头头是道,心中不由还是有些气恼。 说是不质疑她的话,韩健这么说,不是说他也考虑的很清楚。时局如此,实在宜和不宜战。 “那若是朕执意开战呢?”女皇责问道。 “那臣也会遵命。不过臣相信陛下不会,因为在陛下心中,终究是想令北方平定,而非为一己之私。” 第四百四十五章背地里有一套 十月廿一日,御驾亲征的大军距离豫州不到七十里。距离林詹的大部队也就二三十里的模样。 之前,林詹已经派人过来向韩健奏报豫州一代的军事情况,作为前线上的主帅,林詹知道什么时候该忠于职守,并未亲自过来。 豫州的信使,于十九日夜便先回豫州。带回豫州的,也是女皇的表态。韩健也是作好了恭迎杨洛川负荆请罪的姿态,只等杨洛川来军营。韩健也只等着兵马接收豫州的一千四百里疆土。 大军在临近豫州之后,行军速度已经降到最慢,而在二十日当晚开始,兵马已经开始驻扎不前。到二十一日上午,韩健除了下令巩固内防,也开始加固工事,在豫州之外七十里开始驻防,形成一代屏障。 韩健没有选择在城市里驻防,而是依托一座小县城,这样就算豫州有什么形势上的变化,撤起来也快一些。免得在城市里,大军进出会有所不便,到时候要扯乎还要瞻前顾后。 这么做,韩健也是为表示一种姿态:我们是来豫州“做客”的,只要你杨洛川乖乖来降,那江都兵马随时都会撤,而不会占你的一座城池。 二十一日上午,便在韩健举行例行的军事会议时,突然接到来报,说是西王府有来使求见。 韩健的视线从沙盘上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在场之人,没有做什么表示。 不管从哪个角度说,江都和西都之间都没什么联系。之前韩健是派人送了劝降书去西都,算算日子,杨平举也该看到那封信。之前西都加派兵马,又增派五万兵马前来豫州,便很显问题,说明西王府要拿下豫州的决心很高,不会来议和。 那就是来与虎谋皮,或者是干扰视线,让杨洛川以为西王府是要跟东王府谋划瓜分豫州。 “不见,轰出大营。便说只要西王府不能勤王伐逆。本王不会见西王府任何使节。”韩健厉声下令道。 士兵匆忙而去,继而韩健继续低下头,打量着沙盘。 其实这例行的会议,来的人并不多。一些军将正在外面负责修筑简单的工事。并未参加。而参与的。大半是没有什么兵权的谋士。这些谋士不像一些将领那么“耿直”,心中都有些想法。韩健不见西王府的人,虽然是向豫州表明一种态度。但也是“不留后路”。万一杨洛川不亲自来军营,东王府与南王府之间继续交兵,在没有与西王府沟通的情况下,豫州多半是要落到西王府手里。 大帐里继续沉默着,韩健附身看着沙盘一会,半晌抬起头,看着沉默的诸军将和谋士,道:“今天就到这,这几天先休整一番。至于兵马调度上,有什么事,本王会亲自委派。”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似乎都理解不了韩健为何如此“轻松”。 大战在即,而且还是女皇御驾亲征,可东王本人却很“悠闲”,不把这当回事。这些人自然会想,难道是东王初出茅庐,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因而不懂得战场瞬息万变,也许几个时辰后,西王府或者是南王府便会派出兵马来偷袭,那当如何? 不过韩健下了解散会议的命令,这些军将和谋士便先回去。一些话,即便他们想了,也不敢说,毕竟这是触霉头的事。 等人都走了,大帐里只剩下韩健一人,他继续低着头打量着沙盘,却不由打个哈欠。 行军半个月,身体有些扛不住。以前的出使,他大可坐在马车里,但这次是领军出征,他身为江都之主,要给下面的人一种姿态。这令他一路上过来,身体像散了架一样。 “东王,你在此便好。”韩健正有些昏昏欲睡,女皇一身戎装出现在了中军大帐里。 “嗯?”韩健抬头,便见到女皇英姿飒飒的模样,女皇这次出行,还是第一次换上戎装,看上去也格外英武不凡。 韩健打量过去,便见到一个人在门口探头,一看便知道是杨苁儿。不用说,杨苁儿是陪伴女皇一起过来,只是女皇进到帐篷里来,而杨苁儿则躲在外面偷瞧。 “臣给陛下请安。”韩健恭敬行礼。 “不必了。”女皇抬手,显得有些匆忙,道,“朕听闻,你刚把西王府使节阻挡在门外,可有此事?” 韩健一笑,这事女皇都这么快知晓,要么有人去通风报信。 要么……是女皇耳朵长? “回陛下,却有其事。南王将亲自来向陛下请罪,届时……” 女皇毫不客气打断韩健的话,道:“朕不听这些。朕是想告诉你,西王府的使节,是朕请来的,你不见也要见。” 韩健琢磨了一下,女皇请的西王府使节?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他之前毫不知晓? “陛下,此事可开不得玩笑。请西王府使节来,这……”韩健说着,心里也在犯嘀咕,女皇请西王府使节来,明摆着要与南王府为敌,为何杨苁儿看上去还那么俏皮嬉戏的模样? 或者这事根本不存在,是女皇瞎编的,女皇有必要为此来跟他开玩笑? 要么是女皇瞒住了杨苁儿。但女皇亲自来见他,而且还带了杨苁儿一起来,这事说是瞒着杨苁儿,也不太可能。 那就是,女皇请西王府使节来,并非是为了对付南王府,或者可能是向南王府施压。 “总之,你先将使节请进来,你要表明立场,不跟西王府的人说话,但朕身为皇帝,该见的人还是要见。”女皇厉色道。 韩健心说,杨苁儿这一在场,他在女皇眼前的态度就要变得低声下气。要不是杨苁儿便在外面偷听,他早就出言质责了。 “是,臣谨遵陛下之命。” 韩健说着,到门口,找侍卫出去通传,让西王府的使节进营地来见。 “怎么回事?”交待完,韩健看着立在一边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杨苁儿。 “陛下说要来见你,还说要换衣服,妾身……便将自己的给陛下穿了。没想到陛下穿着正合身。”杨苁儿低声说道。 “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韩健怒气冲冲说了一句,转身回到厅堂里。这时候女皇端坐在沙盘之后,赫然如主帅一般。 第四百四十六章心高气傲的使节 很快,西王府使节灰头土脸进到中军大帐里来。此时韩健已经召集了军中不少的将领和谋士,一同来会见这个“敌军”使节。 西王府使节一行,是军中使节,不过主使却好像是个文人,痩削而卓然,立在显得卓尔不群。人到中年,留着山羊胡,给人一种不太稳重,口舌很锐利的感觉。 使节进到大帐里来,沙盘已经被扯下,女皇坐在主帅案桌之后,而作为中军主帅的韩健则只能是立在女皇面前,好像个保镖一般。 使节近来,往那一站,一句话不说。好像别人欠他几吊钱。 “来人通报姓名。”韩健见整个大帐里也没个说话的,只好自己先打破沉默,权当是替女皇说的。 “不才,石原正是本人。”来使一副高傲的语气说道。 “这位石原先生,你见到陛下,为何不跪?”韩健见还是没人说话,只好继续充当发声筒。 “本人上跪天,下跪地,再拜高堂。只是不知道这陛下,是谁人的陛下,本人为何要跪?”石原继续以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说道。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便有议论之声。虽然都知道西王府现在想谋逆,但怎么说,西王府也是姓杨的,杨平举再想否认,那也是皇亲国戚。派出来的使节,不跪也就不跪了,把话说到这份上,就说是没有商谈的余地,那他作为使节来。还能谈出什么结果? 石原的话一说完,别人都在想韩健会说什么。韩健反而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女皇,那意思好像是,你惹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女皇则似乎也察觉到韩健那不安好心的目光,道:“来使既然不跪,也就罢了。朕并非拘泥于礼节之人。” 女皇这话说的很没脾气,让人便觉得女皇这是在服软。而今西王府和东王府也算是战场相见,也许明日就要大动干戈,两国交战之下。派出来使。说几句耀武扬威的话那也只能说是份属平常。 “看来,本人来的不是时候。”石原见女皇语气很和顺,态度便也更高傲了一些,“我家主公让我来告诉你们。趁早投降新主。如此。可保你们荣华富贵。” 韩健一笑,心说这石原到底是不怕死,来这里居然还敢这么说话。真觉得他不敢杀人?不过就好像一个笑话一样,韩健还是想继续看下去,不打算用暴力的手段快速结束眼前的矛盾。 女皇瞥了韩健一眼,见韩健不怒反笑,便知道韩健心里在想什么。这是要瞧热闹。 “朕派人去西王府军营中通传消息,不知贵主帅可有将消息告知于西王?”女皇问道。 “我家主公,岂是你们说能传递消息,便能通传的?”石原冷笑道,“我也是代表我家将军,来告知诸位,若是明日不撤兵,我们西都的兵马,便会踏平你们的营地,到时候,别怪我家主帅提前没提醒诸位。” “好大的胆子!”女皇和韩健都没说什么,不知道从哪冒出个人,出言质问道。 韩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瞥,才发觉是随军出征的东阁尚书林恪。韩健心里想了想,似乎这次迎接西王府使节的事,他没通知过随军文臣那边,林恪居然也会过来? 女皇见到林恪,却并不奇怪,韩健便想,这应该是女皇叫过来的。 “你……你是谁?”石原瞅见林恪,自然觉得奇怪。眼前的女皇和东王都没对他说什么,居然有个不识好歹的跳出来跟他大声斥责。 “老子是你爷爷!”林恪开口便如同泼妇一般,喝骂道。 “你……”石原气的双目圆瞪,这一上来,便有人自称老子又称爷爷的。 在场的人见到林恪如此“失态”,也都觉得奇怪。林恪虽然在军中没什么威望,但这些人料想,一个出自朝廷的重臣,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相国,居然也能在这么公开的场合说脏话? “怎么着?儿子,龟孙子,你没见你爷爷在这里站着,还不快过来行礼?”林恪好似蹬鼻子上脸一般,往营帐中间一站,不管三七二十一,掐着腰仍旧是破口大骂。 石原本来气的够呛,但他突然一声冷笑,好似是看明白这是东王府派人出来激他。其实这可能只是个路人甲,不入流的官员。否则,这人在女皇和东王面前如此造次,就算没人出来制止,女皇和东王也能坐视不理? “本人不与无名小卒一般见识。叫你们家主子出来跟我说话!”石原鼻孔朝天,干脆立在那如同石像一样,就算是林恪出口骂他,他也不管了。 韩健不由一笑,这石原看似脾气火爆,竟然也有聪明的时候。知道这时候对骂过去于他不利,干脆这么桀骜不驯地在那摆酷。 “老子不但要骂你这龟儿子,熊孙子,还要骂那个吃里扒外的西王杨平举,他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背主自立,活的不耐烦了?老子见了他,非将他抽筋剥皮,将他油炸了,吃他的心,挖他的肺!”林恪也不知收敛,还是继续破口大骂 这次林恪骂上西王,就算是石原再想不理,他脸色也有些难看。 骂他,他没损失一块肉,权当听不见。可骂到西王,他仍旧可以不理,但这事要是传到西王耳朵里,知道他今日在这等时候不作为,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何等竖子?竟敢在本人面前,喝骂我家主公?报上名来,本人与你势不两立?”石原恶狠狠瞪着林恪道。 林恪这次在骂战中占了上风,显得有些得意,学着刚才石原的模样,往那一站。鼻孔朝天,连应声都不应。 石原还想继续说下去,韩健适时笑道:“这位石先生,既然你心有不满,那干脆,去校场上决一死战如何?一个对你家主子出言不逊,这可是奇耻大辱,换我,我就忍不了。” 石原脸色登时阴沉下去,身为东王的韩健。竟然好像个挑拨离间的。在那煽风点火?这东王是安的什么心? “你!”石原转而瞪着韩健。 “住口!”女皇突然喝斥一声,登时在场之人,全都静默下来。 就算是原本鼻孔朝天的林恪,也吓的一颤。转而恭敬行礼。好像做错事了一般。 “朕找西王府使节来。是要表明朕的态度。若然西王回心转意,朕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朕的勤王兵马,会扫平西都。到时候关中之地,也将另封他人。”女皇道。 石原冷冷一笑,正要反驳,却见韩健在那笑着。他心中不由意思凉意,东王在旁边笑的太过于不合常理,在他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个疯子一样的朝臣,上来便骂他,一点都没顾及女皇便在身边。这说明一个问题,这人要么是女皇找来的,要么是东王请来的。在他猜测中,这人是东王找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东王为何要找人来骂他,是为了杀他做铺垫? 石原还算是聪明,面对女皇如此严厉的质问,只是拱拱手,不说话,就好像在说,随便你怎么说,最后还是要看结果。 “回去转告你们主帅,西都不日之内便会有纷乱产生,若是他不及时回援,到时候,除非他能拥兵自重,否则,西王会诛灭他九族。”女皇再次厉声道。 这下石原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女皇那声色俱厉的模样,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要是女皇说的确有其事,女皇又怎知西都将会有纷乱发生?危言耸听?还是事情有可能是女皇找人做的,就好像当初豫州发生的内乱一样? 石原在心里想着女皇说这话的动机,心中也猜不明白,就算是女皇所言不虚,西都将会有纷乱发生,那为何女皇要让他回去提醒主帅。还说如此会令主帅诛灭九族? 石原心中带着很多不解,想从女皇神色中发觉一些端倪。女皇却只是肃穆之色看着他,像是在说,朕要说的就这么多,不管你信不信。只要你不回去,终究能见识到恶果。 韩健笑看着女皇,问道:“陛下,您不是开玩笑吧?” 女皇转而瞪着韩健,喝道:“东王,你觉得朕是随意戏言之人?” 韩健紧忙告罪道:“臣不敢。君无戏言,此话臣是了解的。” 女皇这才回看着石原,石原已经怔立在那很久。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女皇的警告。 “林尚书,今日你出言不逊,朕也不再怪责,怪只怪这位来使不知轻重,竟敢当众与朕为难。若是换做平常,朕不会股息,当场便会斩了这狂妄只徒。但朕终究要让他回去通传消息,便只当他不识好歹,你们也不可与他为难。”女皇道。 林恪微微诺诺道:“臣遵旨。” 这下石原更震惊了,刚才在女皇面前对他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居然就是江都朝廷跟韩健经常对着干,现在还接替了顾唯潘打理朝政的林恪?林恪的官品比他大了何止几级,可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高高在上的林恪,竟会如此骂他,他心中也不由有些“受宠若惊”。自己竟能令当朝这么赫赫有名的林尚书对他“另眼相看”,那也是修来的“造化”。 韩健在旁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女皇怒道:“东王,你也不许追究西王府使节,可明白?” “哦,臣遵旨。陛下说怎样,便怎样。”韩健一脸“这事我才懒的理”的神态说道。 石原面对眼前的女皇和林恪,丝毫都摸不着头脑,再加上之前被女皇一恐吓,便觉得像是真要有大事发生。要不赶紧回去回报,可能会遭来恶果。 “送使节出营。”女皇说着,起身来,先石原一步,扬长而去。 等女皇离开营帐门口的时候,韩健瞅见杨苁儿从角落里探出头,马上追女皇的脚步而去。 韩健从主帅案桌旁走下来,笑盈盈对石原道:“石先生,请吧。本王亲自送您出营。” “不……不敢当。”石原一脸回避的神色说道。 韩健在女皇面前说不追究他,可他还是有自知之明,刚才那么出言不逊,女皇可说是达都不追究。年轻气盛做事狠辣的东王会一点不追究? “石先生太见外了,你们,快给石先生准备最好的马车。送石先生回营。”韩健笑道。 “不用,我……我骑马而来。”石原到此时,嚣张的气焰已经荡然无存。 “客气什么。乘马车不是更舒服?”韩健笑道,“便安本王说的办。本王本来是要亲自送石先生出去,但想了想,还是有不妥的地方,要是被人说,石先生与本王有什么勾结,那便不太好了。就让本王手底下的人送你好了。林尚书,不知可有闲暇,送送这位石先生?” 林恪稍微一愣,韩健明知道他刚才对这石原破口大骂,现在居然还让他送客,这不明摆着不顾及两边的脸面? “下官遵命。”林恪一笑,好像个没事人一样行礼道。 这才石原看来,又是非常不正常的事。林恪居然跟东王是一伙的,那女皇是否也跟东王“冰释前嫌”?而今江都是谁做主?看来,女皇做主的可能性比较到。 他来东王府军营还有个目的,便是探查而今江都当家做主的是谁。可经过中军大帐这么一闹,他根本就没察觉到分毫。 女皇好似说话分量很重,但东王先前的回话,也没显得多么恭敬。 现在还没等他看明白,便要被一个刚骂了他和西王的林恪送出去。 韩健笑盈盈目送林恪和石原离开中军大帐,脸上的笑容不由敛起。这假笑,令他自己也觉得累。 “诸位先回去,这里的事,不要随便议论。”韩健转身对在场的军将和谋士说道。 众人行礼后告退,等剩下韩健一人,韩健心中也有些气恼。为何女皇到现在仍旧可以我行我素,连找西王府使节来,也都没通知他一声,甚至他一点没没收到风声? 而关于西都将会有内乱发生的事,他更是连知道都不知道。虽说江都在关中的眼线不多,但这么要紧的事,竟然也会一无所知,这是他最受不了的。 “我驾驭不了你,难道真要逼我生米煮成熟饭?” 第四百四十七章互诉衷肠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韩健自问在粮草后勤上做的很周到,派出了大批兵马保护粮道,只求做到万无一失。可在情报工作上,他似乎出了一点纰漏。 韩健竟然对女皇口中所提西都内将有可能发生的乱事一无所知。这是令他郁闷的地方。 他当下决定,还是让杨苁儿离女皇远点,要让枕边人都学会了那一套阴谋诡诈,他也就没好日子过了。 韩健离开中军大帐,直接往女皇寝帐的方向而去。刚到门口,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不是杨苁儿,却是有几个月没曾露面过的法亦。 “师傅,您何时回来的?”韩健脸色一喜,上前说道。 法亦神色复杂地看了韩健一眼,道:“知道你会来,陛下在里面等候。” 说着,法亦亲自在前引路,带韩健进去见女皇。 韩健心中琢磨过来,感情法亦的失踪是个幌子,法亦还在给女皇效命。那西都的情报,又或者派人去西王府军营里传递消息,也可能是法亦的手笔。 边想着事情,韩健进到女皇的寝帐内。却见寝帐里女皇端坐在床榻旁摆放的案桌后的地席上,杨苁儿正立在一边,像是个宫女一样伴在女皇左右。至于之前韩健派来的两名宫女,却是一个都没瞧见,也不知道被女皇打发到哪去了。 “陛下。”韩健躬身行礼。 “东王是否心中有疑问,过来问询于朕?”女皇一脸神色坦然。说道。 法亦和杨苁儿二女在场,韩健还是要保持对女皇的谦卑,行礼道:“是。臣对今日之事,的确有诸多不解之处,还望陛下为臣解惑。” 女皇拿起案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水,悠然道:“东王,这次朕御驾亲征,确有很多仓促之处。若是以战场兵锋而论,东王府想一次平定豫州与西都。有困难。所以。朕也做了一些安排。” 韩健心说,还是自己低估了女皇所隐藏的实力。身为九五之尊,经营魏朝朝廷有十几年,而且有她父亲所留下来的基业。其实从老皇帝开始。四藩的隐患就已存在。也就是说。为了彻底平息四藩的祸患,她连同她父亲准备了二三十年。 “臣明白了。”韩健行礼,很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韩健的淡然。好像在说,这事我懒的理了。你要怎么做都随你,大不了我撤兵。 “你明白什么了?”女皇蹙眉问道。 “陛下高瞻远瞩,看来臣在身边也帮不上忙,反倒是帮了陛下的倒忙。”韩健冷声道。 这是韩健第一次在人前发表对女皇非议的看法,女皇脸色登时沉了下来,看了眼立在一边的法亦,道:“东王,你是在怪朕提前没有知会于你?” “臣不敢。”韩健行礼道。 “你不敢?你现在还有何不敢做的?不过……东王,朕早就提醒过你,让你好自为之。若然你对朕有何不满,也大可直言,不须如此违心在朕面前故作姿态。”女皇训斥了一番,道,“行了。你们先下去,朕要休息,没什么事,不需来打扰。” 韩健拱拱手,直接退出帐外,心中还是有些怒意。 现在的女皇,显得越来越难驾驭,也怪自己太掉以轻心,以为女皇潜心礼佛便准备出家不问尘世,也许一开始,女皇就是想对他示弱,而将他当成敌人。而之后女皇面对他的求爱,只是屡次劝诫,大概也是想令他麻痹。 “相公,妾身错了,我们回去说话吧。”杨苁儿怯生生立在韩健身旁,说道。 韩健侧目一望,便瞧见法亦身影。法亦立在女皇寝帐门口,正打量着他。韩健看得出,法亦似乎也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苦于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又不能上前来。 “苁儿,你先回去。我先将师傅她老人家的歇宿之处安排好,再回去跟你说。”韩健和颜悦色道。 “嗯。”杨苁儿螓首微颔,显得体贴而听话,慢步往营帐方向而去。 这时候韩健才走上前,行礼道:“师傅,您刚回来,还没给您安排住处,请随徒儿来。” 法亦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韩健一起到了一处帐篷之外。没等进去,韩健便问道:“师傅,这次回来,何时再走?” 法亦道:“健儿,你不问为师,离开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 韩健一笑道:“师傅是做大事之人,徒儿不会干涉师傅作何。只希望师傅累的时候,还记得徒儿在惦记着便好。” 听得这话,法亦心中有些感动,又轻轻叹口气,如同有难言之隐一般。 韩健亲自掀开帐帘,与法亦一同进到帐篷里面。却见帐篷里安排的很雅致,不像是军人的营帐,便也好似是韩健早就知道法亦会过来,特地为她所安排。 “师傅,这里是东王府大管家的帐篷,她刚去调度粮草,这两天不会过来。师傅便先在这里休息,晚些时候让人给师傅安排别处。” 法亦微微点头,正要对韩健说什么,却发觉韩健已经从背后靠上前来,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 这并非韩健第一次“偷袭”法亦,与之前一次一样的是,韩健还是“一击得手”。不同的是,这次法亦被韩健抱着,却丝毫没有挣脱之意。 “师傅,您不在这些日子,徒儿好生想念。”韩健头靠在法亦肩膀上,很温存地说道。 法亦脸上露出丝苦笑,道:“健儿,你与我之事,陛下已经知晓。” “哦。陛下那么神通广大,她知晓又如何?就算师傅有时候不得不问陛下做事,但陛下总不该干涉师傅的婚姻大事。难道陛下想看着师傅孤独终老?”韩健仍旧没有将手松开的意思。 法亦叹道:“陛下绝不会同意你我之事。” 韩健听法亦话语中的悲苦,便觉得心中有万般柔情。眼前的法亦,再不是那么冷冰冰拒绝他,她所想的,也是女皇心中的看法。 韩健心说,你眼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还不是被我追求的喘不过气来?她还有工夫来反对你我的事? “未必吧。也许陛下觉得你我为她办事操劳,体恤我们,让我们在一起呢?”韩健一笑道。 “健儿,不要拿陛下的事,开玩笑。”法亦像是在出言教训,却也只是稍稍板起面孔,被韩健抱着,她连挣脱一下都没有,反而将双手贴在韩健放在她身前的双手上,显得很亲昵。 “世上最怕有心人,只要师傅有心,徒儿有心。师傅早晚都会跟我在一起。”韩健将抱着法亦的手揽的更紧,说道,“师傅再要离开,就算是为陛下办事,也一定告知我一声。也好让我心中无牵挂。” 法亦脸上一笑,这笑容中带着些许的宽慰。 韩健松开手,扶法亦在床榻之前坐下,却没更进一步的举动。韩健问及法亦这些日子来的去向,法亦也将女皇派她去做的事说了一下。 “师傅,陛下曾言,凌钧并无其人,而师傅便也在帮陛下统领慎刑司内衙门,可有其事?”韩健与法亦说了一会话,不由问道。 法亦摇摇头,道:“凌副首席,怎会不存在?” 韩健不由皱起眉头,难道是女皇为了令他安心,有意骗他说什么凌钧不存在,也是为了令她放松警惕? “不过……”法亦续道,“这两年,凌副首席很少露面,为师也不知为何。在陛下出事之后,凌副首席便从此没有了音信。这一年以来,陛下有什么事,都是托付我和易布库使去办。” 韩健想了下,当初女皇曾说过,凌钧这个人好像是存在过的,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凌钧成为一个代号。但不管怎么说,女皇能保持对慎刑司内衙门的控制,只能说明慎刑司内衙门很神秘,有一套特别的行事方式,可以在魏朝发生动乱的情况下,依旧为女皇效命。 在韩健看来,慎刑司有点像是死士的感觉,进入容易脱离难。而法亦大概也是这些“死士”中一员,所以法亦才会有不可能与他在一起的担忧。 “没想到师傅这么快便接受了我。”韩健不再提慎刑司的事,拉着法亦的手,笑道,“我还以为,以后再难见到师傅,师傅会永远怨恨于我。” “怎会。”法亦望着韩健,淡淡一笑,这笑容中带着一种难得的关心和体贴,“为师在外这些日子,时常想起你。念及当初离去陛下之时,陛下说的那些话,为师便觉得,始终有牵挂放不下。回来见到健儿你,便也觉出到底是为何。” 虽然这算不上“情话”,但在韩健心中,却胜似情话。一个本该出尘之外,以修道和修习为一生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无异于诉衷肠。 韩健轻轻揽过法亦,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面对如此的深情厚义,韩健却不由一叹,他心中还是在怨责女皇的作为。 女皇做什么事,都不跟他商量,这是他最头疼的。他心中只能安慰地想,大概女皇是在“报复”他,因为他做事,同样不会跟女皇商量。 第四百四十八章敌袭 兵马继续在豫州城东七十里外驻扎。 就在将西王府使节送走的当晚,韩健还在帐篷里查阅近来的情报,便听闻外面似乎有纷乱之声,像是敌军袭营。 “相公,外面发生何事?”杨苁儿躺在睡塌上朦朦胧胧,便听到外面嘈杂声,睡眼惺忪看着韩健。 韩健将油灯挑亮了一些,往营帐门口一站,马上有侍卫过来来报,说是营地外面有小股的“山匪”作乱。 “山匪作乱?笑话。随本王去看看。” 韩健不多说,带着人往发生骚乱的方向走,不多时,便见到远处似乎有火光,而军营里则有些大战在即的紧张感。 “少公子。” “东王。” 见到韩健,凑到中军大帐打探消息的人纷纷行礼。 “到底发生何事?”韩健喝问道。 这时候领军将领过来,如实奏报道:“回东王,有敌军袭营。” “嗯。”韩健脸色阴冷,现在敌军袭营,虽然还不清楚是何来头,但看起来,应该是西王府的人马。要是杨洛川敢明目张胆来袭营,那就等于是东王府与南王府之间关系破裂,也就离豫州城陷不远了。 韩健亲自坐镇到中军大帐里,他不担心营地外面的情况。从各种情报分析,这次来袭营的敌军不会超过三千兵马,毕竟哨探并未发觉西王府军营里有大批兵马调动,只是说之前有一批大约三千骑兵似乎在“例行巡逻”。韩健为了防止敌军来袭营,也是作好了充足的准备。 不怕你不来,就怕你不来。 中军大帐里有些沉默,韩健坐在主帅案桌后,一言不发。其他将领也都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也不敢随便发表议论。 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的骚乱声平息下来,几名被捆的严实的身着军服的将领,被人押送到中军大帐里来。 几名军将,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看上去有些刚正不阿。一个个气宇轩昂的模样,让韩健一看,便觉得是“正派人物”,因为即便深陷敌营。已经明知是要死。一个个仍旧是一副大义凌然模样。见到韩健,被人按着才勉强跪在地上,一个个还一边冷哼一边将头别向一边。正脸都不看韩健。 “东王殿下,袭营的主事之人,初几人被斩杀之外,都押送到此。”军将回禀道。 “嗯。”韩健冷面看着下面的几人,像是自言自语道,“今日才刚送走出言不逊的使节,晚上便有人来袭营,你们这是商议好的?还是准备给那使节寻仇的?” 韩健估摸了一下,上午过来的石原,要去一百里开外的西王军大营,怎么也要日落黄昏才能回去。而这批三千人的兵马,已经于下午时候便出发,而且是绕道而来。看来一边派使节过来,一边派人来偷袭,是早就计划好的。 但韩健却心下奇怪,西王军中,不在他们当立足未稳的时候派人偷袭,而是要等他们驻扎两三天后,而且防御工事差不多都布置好,对地形也熟悉好了,派了人马严加守卫的时候来。难道西王军是准备让这三千兵马来探探虚实,等着送死? “要杀便杀,何必废话!”其中一名老将模样的人,厉声道。 “不怕死?简单,推出去斩了吧。”韩健没说话,旁边钻出个人,却是先前在见西王府使节时候大发狂癫的林恪。 韩健瞥了林恪一眼,从行军以来,林恪在他面前晃悠的次数加起来还不及这一日多。大概是林恪把旅途的劳累歇息过来了,便有了精神来中军大帐这面现眼。 “谁怕谁?”跪在地上的老将继续不服,想挣扎着站起来,却被人从背后给了一脚,整个人趴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口血,可见伤的不轻。 本来韩健想的是,这几名将官,一看就知道是被西王府打发过来送死的,现在西王军似乎目的已经达到,这几人落在东王府手里,杀了也没什么用处,收拢了只会被人说是捡破鞋穿。东王府手底下还不缺什么将领,这些人本身在西王军中不得志,可见都是“刺头”,要么是人缘差,收拢也是无异。 “关起来便是。”韩健道,“本王累了,今晚诸位也都回去。再有袭营,诸位也不用到这面来了。” 韩健说完,起身走开,而几名军将似乎吆喝着有些不服,却被人抡起棍子便打。韩健也当没看见,径直出了营帐。 韩健回到营帐,杨苁儿早就有些着急要等消息。韩健把情况一说,杨苁儿思度一番,说道:“西王军中,的确有几名从朝廷分派过去的将领,而且是老将,不过都没随西王军出征,大概不是他们。相公可是问了他们姓名?” 韩健一笑道:“不急着问。他们到底是何人,与我们无关。” 正说着,韩健也准备收拾了东西休息。却在此时,侍卫在门口通报,说是女皇派人来请他过去。 “陛下来请?”杨苁儿疑惑道,“大概陛下是因为袭营的事,问相公情况吧。” 韩健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女皇听说袭营,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两军交战,派人来袭营,打一打疲劳战,顺带探查一下敌营的情况,都是平常事。这些女皇应该不会不知道,既然女皇派人来,就不会单单只问发生了什么事。 “苁儿,你先休息。我这就去一趟陛下的寝帐,很快回来。”韩健道。 “嗯。”杨苁儿乖巧地上来给韩健整理装束,道,“相公早去早回。” 韩健带着几名侍卫,随那宫女到了女皇寝帐门口,便见到法亦也在,而且还在等他。 “师傅,可是陛下有何事?”韩健问道。 法亦摇摇头,表示不清楚,韩健从法亦的反应来看,她也是刚到,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宫女先是进去通报过,随后出来,请韩健和法亦二人进到帐篷内。女皇还坐在案桌后的地席上,看上去很精神,不像是夜晚困乏的模样。 “给陛下请安。”韩健行礼道。 这时候法亦也在旁行礼。 “东王,朕问你,今夜可是有敌军来袭营?”女皇问道。 “是。”韩健直接相回。 “是南王府的人马,还是西王府的人马?”女皇再问。 韩健好整以暇道:“是西王府人马,有三千多骑,中了我军在外的埋伏圈,近乎全军覆没,不过桌到几名将领。臣将其押送起来,等候审讯后,军法处置。” “你别审讯了,将人带到朕这面来。”女皇道。 韩健心说,难道这些将领是跟女皇有关系的?女皇派出他们去西王府做细作,结果被发现,就被人派出来送死了? 韩健料想了一下,不合常理。要是西王府知道这些人有问题,应该不会轻易派他们带三千兵马出来。三千骑兵可说是西王军中的精锐,这么便损失三千兵马,对于东王府来说,已经算是异常不小的胜利。西王军中至于拿三千兵马来开玩笑?难道他们就不怕这三千兵马最后落在东王府手里。此消彼长? “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韩健道,“这些人,带人来袭营,杀我将士。而且所用手段之卑劣,实在令人发指……” “朕让你带这些人来,又没说让你放了他们,你何故要说这些?”女皇面色有些不满道。 “臣是担心,这些人会对陛下不利。”韩健道。 女皇冷冷一笑,道:“东王,你可是越来越造次了。朕找你师傅来,不是也是为了护周全?你还担心什么?” 韩健心说,女皇非要见这些人,那最好就是不让她见。如了女皇的心愿,就令他难以驾驭,这对他来说,并非好事。 可韩健却又想看看,女皇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么几名将领,难道跟女皇真有什么联系不成? “臣这就出去安排。”韩健想了想,行礼道。 说完,韩健退出门口,跟侍卫交待一番,让他们押送之前捉拿的几名将领过来,而且明言需要加大保护,不能令这些人在女皇面前有所造次。 韩健立在门口,等了盏茶的工夫,几名将领便被押送过来,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应该是被人打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虽然韩健没下令杀他们,但这些人毕竟是敌人,伤害了军中弟兄,其他的士兵和将领便想施加拳脚加以报复。 “带人进去。” 韩健与这几名将领,以及押送的人一同进到女皇寝帐内。此时的女皇,仍旧坐在原位,只是法亦立到了女皇身边,充当侍卫的角色。 “跪下。”押送的侍卫喝斥道。 这次不用这些侍卫喝斥,刚才那犯倔的老将已经先行跪地,而其他几名年轻一些的,还是一副硬骨头,不过再被人踹几脚,也就没人不跪。 “杨回,你可还想到有一日,能见到朕?”女皇喝斥一声道。 韩健稍微想了想,杨回?这名字他听说过,似乎曾是北王军中的一员猛将,后来似乎是投奔了朝廷,而今怎又会在西王军中? 被喝斥的老将,低着头,神色有些狰狞,好像是恼羞成怒,却也无计可施。 “成者王侯败者为寇,陛下不必讽刺老臣,老臣当年投奔西王,也不过为形势所迫。而今在西王麾下等久不得重用,只怪我有眼无珠。陛下也算不上什么明主。生不逢时罢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娘舅 杨回跟女皇提及旧恩怨,情绪有些激动。韩健心想,这老家伙先是投身北王府,又是投奔朝廷,再委身于西王府,虽说都是随的杨姓,却也是不折不扣的三姓家奴,如此的人,到哪能得到器重? 韩健不想打搅女皇和“老朋友”叙旧,便出了营帐。这时候林恪的身影在女皇寝帐之外晃悠。 “林尚书诶和在此?”韩健打量一眼林恪,淡漠的口吻问了一句。 林恪见到韩健,匆忙请安,道:“下官听闻陛下召见杨回,过来想一探究竟。” 韩健会意点头,问道:“林尚书认得这杨回?” “自是认得。以前同殿为臣,怎会不认得?只是后来……唉,不提也罢。”林恪欲言又止,像是很感慨道。 韩健笑道:“林尚书在本王面前也需藏着掖着?有什么话,不能对本王说?” “东王是并不知其中典故,这杨回,说起来……也曾是陛下器重之臣。当初随绍宗皇帝两征鲜卑,可说是有功之臣,少年英才呀。可惜……他不思报皇恩,这……一来二去,便做了朝廷的叛臣,实在是……令人感慨。” 林恪见韩健仍旧用冷淡的神色打量着自己,便陈述了一下过往。原来杨回少年得志,曾随女皇的爷爷绍宗皇帝两征鲜卑,虽然两次征伐都以无功而返为收场,不过杨回却是立下了不小功劳。之后杨回被派到北边境稳固边疆,之后北王府成立之后。他便成了北王府的将领。但其后,杨回还是回到洛阳,但在洛阳朝局中似乎受到排挤,不得已之下才去了西都,投奔了西王府。 韩健听完,心中不由想,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竟还有如此曲折的历史。难怪女皇见了他会特地召见。 “……东王殿下,说起来,杨回此人。跟您还多少有些关系呢。”林恪突然说了一句。 “有何关系?” “说起来。这杨回,可是东王您的娘舅,难道东王您不知?”林恪一脸好奇道。 韩健着实有些预料不到,自己的母亲。是姓何的。这也是他少年时候无意中听三娘韩崔氏提及。而一家人对他母亲的事,基本是讳莫如深。韩健年少时曾去过一次母亲的坟墓,只记得是空墓碑。记得当时他问及韩松氏,韩松氏提及,说是要等找到他父亲的骸骨,才会回来与他母亲一同安葬,再立墓碑。 而之后这些年,韩松氏没再带他去过母亲的坟墓,这也是他心中的一个梗。 现在,居然跑出个舅舅?跟母亲还是不同姓的? “林尚书从何而知?此人与我母亲,连姓氏都不同,会有何关联?”韩健不由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个……实在不好说,其实,这杨回,与东王妃……便是东王殿下您的母妃,乃是异父异母的兄妹,这事……说多了也不好。但就是这么回事,下官还以为东王殿下早就知晓。失言,失言。” 林恪说完,好似讳莫如深一般,不在继续说下去。 而这时候,女皇也传召让他进去。 韩健带着些许的不解,进到帐篷里,这时候杨回正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韩健虽然不知道女皇说了什么,但一会问问侍卫便也会得知。 “陛下,这些西王军的叛逆,如何处置?”韩健请示道。 “先行看押,等回江都,朕自会处置。”女皇像是往事不想再提,很感慨说道。 韩健心里琢磨,这跟自己母亲“异父异母”的兄妹,到底关系能到多么复杂的地步?韩健心中实在不敢多想,但关于他母亲的事,本来他了解的就很少,他平日里面对的姨娘众多,而他又是再世为人带着前世记忆而来,本就没想背下这一生的亲情包袱。 “押下去。”韩健命令一声,侍卫将人都押走,而韩健也告退出去,回到自己的帐篷。 “相公,怎的?心事重重,莫非是陛下那边有事?” 杨苁儿本是和衣而睡,见到韩健进来,上前问道。 “苁儿,你可听闻,我有什么舅舅?”韩健问道。 “相公真会说笑,东王府有什么亲眷,相公不知,竟来问妾身?”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道。 韩健无奈一叹道:“今天我从林尚书那听来点事情,他说,今晚来袭营的,其中有个叫杨回的老将,似乎是我的娘舅。这事说来稀奇,我竟然之前一无所知。” 杨苁儿侧着头,想了想,道:“那不如,等回去之后问问几位郡王妃,或许他们知道呢?” 韩健心说,要等到回江都问他的姨娘们,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去问女皇。虽然他也明白,女皇未必会如实相告。 第二天一清早,豫州方面便有人来传报,说是南王已经率领一些随从出城,正往军营这面而来。 韩健本想去问问女皇关于他母亲的事,此时也只能暂且放下。他要作好迎接杨洛川的准备。 到正午时候,杨洛川一行距离东王军的营地只有不到二十里,韩健正准备派人出去迎接,法亦过来通报,说是女皇有请。 韩健随法亦往女皇的寝帐走,走在路上,韩健与法亦并排,问道:“师傅,你可知昨日那杨回的事?” “嗯?”法亦一脸茫然,从这表情,韩健便知道法亦对他这个“娘舅”一无所知。 “师傅,你可曾见过我母亲?我说的是亲生母亲。”韩健再道。 “嗯。”法亦点头,“我年少时,曾与你母亲结伴,而你母亲也是我的授业师姐。” 韩健点点头,之前他了解过上清宫的一些事,知道上清宫里修习,都是师姐带师妹这种形势,节省人力。毕竟上清宫的内门全都是女子,平日里行事也会方便一些。 “那师傅可知我母亲还有何亲眷?”韩健再问道。 法亦摇了摇头,道:“你母亲之事,我了解甚少。陛下也不许我多问。你为何要问及此事?” “哦,没事。”韩健一笑,随即不再问这问题。 女皇并不在自己的寝帐见他,而是在一边临时开了个帐篷,用以面见朝臣。韩健到的时候,林恪和几名朝廷的文官也在,像是在商讨什么事。 韩健对于女皇这种私自议事的行为很不以为然,现在东王府整个是他做主,女皇做这些事,像是在做小动作一般。 “臣见过陛下。”韩健进到帐篷里,行礼道。 随着韩健行礼,女皇抬起头看着韩健,微微点头道:“东王,朕听闻南王府的车驾将至,你可是作好迎接准备?” “臣已派人出去迎接。另派两千骑随行保护。”韩健道。 女皇再问:“西都军营那边,可有何动静?” 韩健行礼:“臣也派人盯着西都军营,到昨日其派兵马偷袭我营地不得,到今日,尚无任何动静。” 女皇道:“南王来此之后,你可准备如何招待?” 韩健心想,女皇问这么多,意欲何为?只是为了提醒他要好好招待杨洛川? “回陛下,南王亲临,乃是向陛下负荆请罪。陛下是否宽宥,或者另有打算,实在是臣不敢妄自揣测。陛下有何驱使,只管吩咐下来,臣自当照办。” 韩健的意思很简单,与其你来问我,不如我问你。你想怎么招待杨洛川,随你便。 韩健并不信女皇敢杀了杨洛川,这只会令豫州上下同仇敌忾,到时对御驾亲征并无半分好处。 “朕准备亲自出营迎接,东王,你可有异议?”女皇满面威仪说道。 “臣不敢有异议。”韩健行礼。 “那好,东王,你便随朕一同出营,迎接南王车驾。” 女皇说完,起身便要带着在场的官员出帐篷。韩健让开一条路,女皇从他身边路过,先行出了营帐。 韩健看了林恪一眼,林恪凑上前,低声道:“这是陛下的决定,下官可未加以干涉。” 林恪感觉出女皇的作为引起了韩健的些许不满,赶紧上前撇清关系,表明此事并非是他提出来的。 韩健倒也没太大不满,只是觉得女皇所为有些怪异。从昨日女皇见杨回,再到今日要亲自出营迎接杨洛川,这跟之前一向表明自己不准备再涉政的女皇大相径庭。 韩健带了一些随从和武将,随女皇步行往营地门口的方向走。 因为营地驻扎近四万兵马,地方也很大,加上一些防御和营地的工事,整个营地方圆有四五里之远。从女皇寝帐到营地门口,也要走上半天。 到营地正门东门的方向,这时候远远已经能看到一些车驾在往这面靠近,一片山丘的方向,东王府的哨探在传递消息,表示一切如常。 “陛下,您就不担心这次杨洛川没安好心,拿自己当诱饵,其实是派了兵马准备来偷袭我军营地?”韩健突然凑近女皇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女皇侧目打量韩健一眼,脚步也随之停下来。 “东王,你是否得到什么消息?”女皇蹙眉道。 韩健一笑道:“臣只是提醒陛下小心而已。杨洛川此人奸诈,陛下并非不知。加之之前陛下主导南王府内乱,已然引起他不满,这次若是他趁机报复,或者与西王府沆瀣一气,那便是于陛下,于我军兵马不利。” 第四百五十章演技过人 被韩健这一说,女皇脸色果然谨慎了许多。没到营地门口,便不再继续前行。 “既然东王你有所顾虑,那在此迎接便是。见到南王本人,再开营帐之门,让他进军营。”女皇道。 韩健微微点头,被他吓唬了一下,女皇竟然真的会相信杨洛川派兵马来袭营。这说明,女皇对杨洛川也是有所顾虑的。 之前女皇导演了豫州内乱,令豫州之地元气大伤,这等过节,就算是杨洛川今日不会报复,也难免会惦记于心,来日会有所动作。 远处的车驾和护送的骑兵队伍逐渐靠近东王军大营。 因为东王军是在空旷之地背靠县城而扎营,面前一切也一目了然,若然南望军偷袭,便会趁着东王军派出的两千骑兵回营时混乱而为,但韩健估算了一下,就算是豫州派出兵马,也不可能赶得及来偷袭。两千兵马,进营地也是分分钟的事,根本不会耽搁太久。 随后,南王府的车驾已经停在营地之外,从马车上下来一人,韩健远远观去,便是杨洛川无疑。 等杨洛川走下车驾,旁边有随从上前相扶,而杨洛川背后相随之人,也有几人韩健认识,便是他与杨苁儿成婚当日,杨洛川介绍给他认识的那些。 “东王,看来是你过虑了。”女皇见到杨洛川,心情也放松了些许,毕竟杨洛川前来,代表着豫州将不战自平。而御驾亲征的步伐。也不会到豫州而停止,兵马会继续北上而往洛阳去。这是女皇一直以来的目的。 “陛下还是小心些才是。”韩健一笑道。 这时候,杨洛川已经在东王军兵马护送下往营地方向走过来,远远的,杨洛川也见到女皇身影。还没等走到营地大门,杨洛川便解开衣襟,将上身赤着,背负荆条三步一跪请罪。 整个东王军营地里寂静一片,很多将士也都在看着营门前的这一幕。 女皇静默不做声,一旁的林恪靠近过来。笑道:“陛下。您看南王,似乎也很有诚意。” 女皇瞥了林恪一眼,林恪马上不做声,退到一边。 在杨洛川临近东王军营地大门时。女皇朗声道:“南王不必行礼了。进来到朕面前说话。” 营地大门缓缓打开。杨洛川穿过木栅栏,进到营地里,在距离女皇二十步远的地方。再次下跪请罪。 “南王平身。”女皇抬手道。 “老臣罪该万死,不敢求陛下宽宥。”杨洛川仍旧跪在地上,大义凌然道。 韩健在一边心想,这杨洛川在搞什么鬼?现在女皇已经让他起来了,还跪在那,是要继续演戏给所有人看? “南王迷途知返,实在为我辈楷模。”便在场面有些僵持,众人不知该如何打破之时,韩健突然跨步走上前。 韩健的举动,登时令两边人有些紧张起来,杨洛川身边的人,都放在腰间兵器上,似乎在防止韩健突然袭击,毕竟韩健是挎着佩剑上前。而东王军这面,更是如临大敌,面对杨洛川随从即将动刀动剑,他们自然也不遑多让。 便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里,韩健走上前,靠近到杨洛川身前,这时候,杨洛川也抬头,略带冷笑看着韩健。 “贤婿别来无恙。”杨洛川一笑道。 “南王身体一向可好。苁儿时常惦记着您,今日她便也在军营之中,想与您相见。”韩健笑道。 众人见东王和南王如此“亲切”,便也都稍微放下心,心想,总算不至于一见面便打。 韩健扶起杨洛川,真好似个晚辈一般,搀扶着杨洛川往女皇身边走去。 在别人眼中,韩健这是很谦卑恭敬,只有杨洛川和韩健两人知道事情并非那么回事。韩健上前扶着他,根本是在挟持他,杨洛川本想推开韩健的手,但发觉韩健力气惊人,他竟然推不开,只能在韩健挟持下,被迫靠近女皇身边。 二十步,说长不长,很快两人便走到女皇身边。 这时候,杨洛川也与自己的随从远离了二十步远,这也正是韩健的目的,那把杨洛川带离自己随从的保护范围。 韩健相信,这时候的杨洛川肯定在心中大骂于他的奸诈。谁都不会想到,身为东王的韩健会“犯险”,上前不是为了谦恭,而是挟持杨洛川上前。以至于杨洛川的随从,在远离了自己的主子还没发觉,已经落入到韩健的圈套。 “老臣见过陛下。”杨洛川躬身行礼道。 女皇微微点头,笑道:“南王远道而来,朕深感欣慰。来人,给南王赐衣,别让南王冻着。” “是。”一旁的随从这时候也不知道去哪找衣服,只好先将自己的脱下来,递到韩健这面,韩健亲手拿过,给杨洛川披在身上,却并不把他背后的荆条给取下来。 “贤婿可真是体恤于本王!”杨洛川愤愤然瞪了韩健一眼,说道。 “南王说哪里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请到里面说话。” 韩健说着,心中也在猜想,杨洛川的背后早被荆条拉开几条口子,正流血呢。不然杨洛川怎会脸色老变化,像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杨洛川倒也能忍住,在众官员和韩健的陪同下,一同随女皇往中军大帐的方向走。而随他而来的随从,只能远远隔着不能上前,杨洛川在路上还回看了几眼,见到随从们不明就里,脸上露出怨恼之色。 “南王,忍一时风平浪静。”韩健凑近杨洛川,低声道,“一会陛下见到南王背后的伤口,不是更能体现南王的诚意?” 杨洛川听了这话,不由一怔。随即脸上苦笑,感情你上来挟持我,又是给我披衣服的,还是出自“好意”? 不多久,一行已经到中军大帐之前。 女皇先行进到中军大帐之内,这时候,韩健和其他几名将领也进到其内,而杨洛川想滞后一些,却也知道现在已经深入敌营,想离开也要看眼前这些人的脸色。避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也只能随之进去。 女皇先行到帅案之后,朗声道:“为东王南王赐座。” 随即有随从搬上来两张椅子,放在帅案的两侧。韩健往女皇右首边一坐,而杨洛川想坐,但背后的荆条实在太刺人,又不能坐。 女皇这才想起来刚才韩健给杨洛川披衣服的时候,连他身上的荆条都没取下,不由一叹道:“快给南王换衣。” 这时候杨洛川的随从才上来两名,给杨洛川解开韩健披上的衣衫,等衣服和荆条取下,在场之人见到杨洛川背后鲜血淋漓的模样,不由吸一口凉气。 原本众人还觉得韩健很有风范,现在都觉得韩健“歹毒心肠”,而且是歹毒之色不流外表,令所有人都没察觉他的险恶。 连女皇,也是转而瞪了韩健一眼,似乎在怪责韩健太阴损。 “南王,是否需要人给你包扎伤口?”女皇关切问道。 杨洛川本来还吃痛,听到女皇这话,便不由看了韩健一眼,想起韩健刚才的话,他反而觉得韩健之前的话有些意思。这不明显,女皇对他的态度便有些软化。这也说明,韩健的这招“苦肉计”可行。 不过他再转念一想,这小子真的是在使苦肉计而非趁机给他下马威? “陛下体恤老臣,实在为老臣是幸。这点伤,比起老臣在征战南朝所受的那点伤,还不算什么。”杨洛川一脸恭敬之色,行礼道。 众人心中不由想,杨洛川还是“君子风范”,竟然如此“大度”。 不过东王府的人不由想,你个杨洛川还在女皇面前演什么戏?杨洛川在十七年前,正是借口自己受伤,先从南齐撤兵,使得韩健的父亲饮恨金陵之战,这也是南王府和东王府宿怨的根源。东王府的人,无不以此为恨,杨洛川刻意说自己征战南齐时候的伤,无异于在向东王府挑衅。 女皇看了韩健一眼,她本以为韩健会因此而有怨色,没想到韩健却是一脸淡然坐在那,好像是根本没听出杨洛川话语中的意思。 女皇不由心想,难怪,那时他还未出世,怎会明白? 等南王府的随从给杨洛川换上一身整洁的朝服,杨洛川仍旧看上去很颓丧。毕竟他在深秋时节赤膊半晌,又仅披着单衣走了二三里路,又有伤在身,可说是被折腾的不轻。 “陛下,老臣来向陛下请罪。豫州愿为陛下所驱使为马前卒,为陛下亲征铺路。”杨洛川没有坐在椅子上,而像是请命一般,单膝跪地行礼道。 女皇满意点头道:“南王有此心,朕深感欣慰。不过,如今豫州危难当前,还是先解决眼前困窘为好。南王今日到军营中来,不妨便协同商议一番,如何退西王府十万之敌。” 杨洛川咳嗽了一声,看了韩健一眼,好像是有些为难。 毕竟在众人眼中,刚才他与东王发生些小矛盾,一时之间根本无法解开。而现在,南王一投奔女皇,便与东王有如此过节,之后东王府和南王府仍旧会有仇怨,那女皇便会坐收渔利。 第四百五十一章父女重逢 杨洛川亲自来向女皇请罪,韩健看似在人前处处礼让,但明显被人觉得是笑里藏刀。但实际上,杨洛川与韩健的关系并未恶化。 杨洛川心里很明白,与其说这次他是来向女皇表效忠,还不如说将来南王府要被东王府所节制,而韩健是这出戏的真正导演者。他与韩健的关系,将决定着未来东王府和南王府的发展,越是明面上表现的不和,对于两方反而更有利。 中军大帐的面见很快便结束,之后杨洛川除了让军将商讨南王府与东王府的联合军事行动,并也向韩健提出请求,要去见女儿杨苁儿。 在韩健这面,杨苁儿也提出了相同的请求。之前杨苁儿随他离开豫州,有离家出走之意,现在她的大哥杨曳下落不明,她除了想问问家人的情况,也是想跟杨洛川告罪,希望得到家里人的谅解,以便得到内心的解脱。 “贤婿,小女近来身体可好?”杨洛川与韩健二人出得中军大帐,杨洛川略带感慨问道。 韩健大概听出来,这是杨洛川在问杨苁儿是否有身孕。虽然他与杨苁儿和顾欣儿成婚快有一年,但家里女人的肚子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也就是手,东王府嗣位人的问题,暂时还没摆上台面。 “还好。”韩健轻笑一声,说道。 杨洛川点头,与韩健一同到了之前特别准备好的营帐之前,杨苁儿已经在内等候与父亲相见。 “父王。女儿不孝,给父王赔罪了。”进到帐篷里,杨苁儿紧忙行礼告罪。 杨洛川笑了笑,并未上前去扶,而是看韩健一眼,似乎嫌韩健在旁有些“碍事”。 韩健道:“苁儿,你有何事便跟南王说,我有事暂且先出去一下。” 言罢,韩健出了门口,也不走远。而是在营帐外等杨洛川与杨苁儿会面结束。 他倒不担心杨洛川对杨苁儿施展一套“蛊惑之术”。杨苁儿现在已经将自己当作是东王府之人,这次见杨洛川主要为解开心结,韩健也留给她私人空间不去打搅,连派个人去旁边偷听都没做。他对杨苁儿还是很放心。 杨洛川与杨苁儿的会面。不过盏茶的工夫。之后杨苁儿陪同杨洛川一起从营帐里走出。杨苁儿眼角隐约还带着泪痕。杨洛川脸色倒是很平静,却有些阴冷。 “贤婿,小女便交托给你好好照顾了。”杨洛川看着韩健道。“以后小女若是有何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海涵。” “南王说的哪里话。”韩健一笑,找人送杨洛川去中军大帐那边。 杨洛川会在军营中呆一天,到第二日,再在东王军的护送下,一起进城。而之后整个豫州的防务,都会暂时由东王军来接管。这也是之前谈判的重点。 杨洛川很清楚,一进入东王军营地,将意味着他的南王之名,将会变得有名无实。 等人走了,韩健亲自送杨苁儿回到营帐,一路上杨苁儿都有些沉默,像是在感怀什么事。 “苁儿,怎的了?是否你父亲并不原谅你?”回到营帐,韩健关切问道。 “父王说话与以前不同了。感觉苍老了很多。”杨苁儿擦拭一下眼角,道,“母亲身体本就不好,而今大哥仍旧不寻,母亲近来也忧思成疾。其实,苁儿只是向母亲了。” “哦。”韩健心有歉疚道,“也没法让你回豫州看看岳母,实在对不住。” “相公说的哪里话。”杨苁儿一笑,靠在韩健怀里,将之前杨洛川的话近乎原原本本告诉他,这一年多以来,杨苁儿和杨曳都不在豫州,杨洛川好似少了左膀右臂一般,令南王府上下吃紧,再面对西王府和北王府的这一轮军事压力,彻底吃不消,才会来投奔。 “苁儿,这些事,不用告诉我。”韩健笑着拍拍杨苁儿的脸,又有些歉意道,“之前我对你父亲做了一些事,你不会见怪吧?” “父亲也说了。他不方便在人前跟相公明说,他理解相公的苦心,是不想让东王府和南王府之间看起来和睦。如此也是为堵上朝廷那些人的口。” “这样便好。”韩健点头道,“就怕苁儿以为我刻薄你父亲。也怕他怀恨在心。” 杨苁儿露出小女儿家神色,白韩健一眼,道:“妾身还怕相公觉得人家跟父王密谋什么坏事呢。其实,妾身也是担心豫州的事。希望能早些化解眼前的困局,这样大军才能折道北上不是?” 韩健笑了笑,什么御驾亲征的事,本就是幌子。至于大军是否要去洛阳,意义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暂时北王府还没明确动作准备强攻洛阳。毕竟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偌大一座洛阳城,也不是说攻陷便能攻陷的。 到晚上,女皇设宴,招待以南王府为首的一众人。韩健作为东王自要出席,除了韩健,还有军中一些重要将领,以及朝廷林恪一些人。杨苁儿本也向出席,但身为随军女眷,她的行动也多有不变,因而只能在营帐里等韩健回去。 军旅中严禁饮酒,便以清茶代替,同时准备的菜肴也都很一般。 宴席一开始,女皇便问询军事行动的事。因为一下午,南王府过来的谋士和将领都在跟东王府的谋士将领商议联合行军之事,这时候女皇提出询问,也是要问进展,看看两边是否达成一致。 杨洛川坐在席间女皇左首位置,行礼道:“回陛下,豫州全然听陛下调遣,至于击退西王逆军之事,都是由东王府决定。” 杨洛川这话,明显带着一股冲意。好像在说,这事我们不管了,反正我们是受制于人,干脆让东王府的人决定我们的命运算了。 在外人听来,这话有示威之意。符合韩健之前所摆出来的姿态。 “东王,你如何认为?”女皇转头看着韩健。 韩健故作一脸茫然,道:“陛下问询臣?那南王如何说,臣如何做便是。” 光是这一句话,便让人感觉东王和南王心里都有好大的火气。不得不在女皇面前表现出和睦之色,其实只是在“掩人耳目”。 第四百五十二章双重间谍 宴会在一种相对怪异的氛围下继续。即将在第二日,东王军便会进豫州城,这也是杨洛川表示的效忠朝廷的“诚意”。 在宴会最后,女皇道:“明日朕的兵马将会进城,东王,你可作好谁来引兵入城?” 韩健稍微怔了下,心中猜测了女皇说这话的用意。难道女皇是想让他带兵入城不行?而今东王军中,真正将职最高的是林詹,不过林詹所部并不在豫州东侧与韩健所率领的三万多兵马一起驻扎。他本来打算的,是让林詹率兵马入城,以林詹来坐镇豫州。 “不知陛下有何上佳人选?”韩健没有贸然提林詹的名字,而是恭敬问道。 “东王你亲自入城为好。”女皇直接道。 韩健心说,果然是让我进城。 本来进城与否,对他来说差别不大,但作为东王,他进城将意味着“群龙无首”,女皇自然便会坐镇军中。在他和女皇有权力冲突的时候,他等于是被调开了。 “陛下,而今击溃西王逆军乃是当务之急,进城之事,还是等西王逆军被击退之后,再行商议为好。”韩健道。 女皇微微点头,又有些迟疑道:“不过,南王似乎要急着回豫州。” 韩健笑道:“那就不妨让南王在军中多留几日,等西王军退之后,再一起商定入城之事。不知南王可有疑议?” 韩健这一说,在场的官员和将领自然会觉得韩健这招很高明。留下杨洛川,等于是挟制于他,以击退西王军为条件,逼南王亲口答应留下。 杨洛川不动声色,道:“既然东王有所提议,臣也请陛下,容臣在军营中多留几日。” 女皇看了看韩健,再看了看杨洛川,心下有些怀疑。 韩健和杨洛川表面上的矛盾太明显了,令她也有些怀疑这是否是伪装。但又想。两人之间一个老奸巨猾。年轻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两人达成过共识,也不可能如此合作“亲密无间”,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出好戏。 “既然如此。南王便在军营中停留些时日。等西王军退之后。再行商议回城之事。”女皇说着,像是有些“不胜酒力”的模样,起身道。“朕也困乏了,便回去休息,东王,你安排一下南王歇宿事宜。朕便不过问了。” “臣遵旨。”韩健起身领命道。 这时候,来与宴的文官和武将也相继告退,反倒是韩健和杨洛川,各自坐回自己座位上,不忙着走。 “主公,是否要我等回去通传?”杨洛川的随从上前请示。虽然杨洛川暂时回不去豫州,但他的随从,第二天就要被全部打发回去。 “不必了。你们先退下,本王有事与南王说。”杨洛川一脸肃穆之色道。 随从之前有保护不当的过失,都再怕触怒杨洛川,而今杨洛川让他们退下,自然是紧忙退出帐外。整个大帐之内,只剩下韩健与杨洛川二人。 …… …… 女皇寝帐内,女皇刚回到寝帐,脸上的疲累之色便消失不见,换上的是一副精明干练之色。 “你,去中军大帐那边,探听一下情况。回来禀告于朕。”女皇指了指一边颤颤巍巍的小宫女道。 “是,陛下。”小宫女匆忙去了。 女皇神色略微有些黯然,坐下来,又轻轻一叹,手上拿起常诵的佛经,却看不下去。 却在刺史,一个身影翩然而至,正是法亦。 “法亦师妹,豫州之事,你查的如何?”女皇见到法亦,便开口问道。 法亦行礼道:“回陛下,豫州之内,是镇南侯坐拥兵权,陛下让联络的几人,都被杨洛川暂且搁置,未必会帮上忙。” 女皇叹道:“杨洛川这老匹夫,却也如此精明。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对手底下的人还不是千防万防?法亦师妹,你先回去罢。朕要休息了。” 法亦没想到女皇这么快下逐客令,她一日之内去了趟豫州再回来,可也说是很累,照以前,女皇肯定会嘘寒问暖表示关怀。但在女皇得知韩健对她有所追求之后,连这些客套都免了。 法亦感觉,可能是自己伤了女皇的心。她本该就此一去不回,但终究放不下韩健,她毕竟没经历过感情之事,不明白为何心中这般无法割舍。 法亦没有多说,退下去。 女皇看了一会佛经,却见之前过去打探消息的小宫女匆忙回来。 “陛……陛下。奴婢回……回来了。”宫女颤颤巍巍道。 “不用害怕,你见到东王了?”女皇问道。 “没……没有。”宫女回道。 “那你便回来?朕让你去做什么的?”女皇脸色一冷,喝斥道。 “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躲在帐幕后面,听……东王与南王在对话,不敢进去,便……便等了一会,就……就回来了。”宫女跪在地上,紧张兮兮说道。 “哦。”女皇作出恍然状,“那你听到了什么?” “奴婢听到,南王似乎在与东王吵架,吵的很凶。” “你他们说的什么,你给朕说。”女皇放下佛经,打量着小宫女说道。 宫女磕头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有什么造次的话,朕恕你无罪。若是你不说,就算你是东王派来的,朕也会杀了你。你觉得,东王会为了你一个小丫头,逆朕的意思?” 小宫女这一惊不小。心想,原来我自己的身份早就被女皇知道了。性命攸关,她也不至于替韩健隐瞒,便一五一十将韩健与杨洛川在中军大帐里的对话说了。 “……最后,东王殿下说,若无我江都,你豫州区区弹丸之地,何以保存?而今陛下亲征,所仰仗的是何人?若然南王有所不满,便去对陛下说,看陛下到底站在谁一边。” 女皇听完小宫女的讲述,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在细细揣摩。 在今日韩健和杨洛川会面的时候,她已经觉出有鬼,而现在韩健和杨洛川在没人的时候吵架,看起来很正常,但明显又有些不合常理,明显是演给人看的。这个看戏的,便是她自己。 女皇心想,东王啊东王,你为了让朕安心,竟然与南王合起伙演这么一场戏? “你,再去通传一下东王,就说朕要见他。”女皇对小宫女道。 “是,奴婢……奴婢这就去。” 小宫女从地上爬起来,匆忙而去。 女皇一个人在寝帐里百无聊赖,来回踱步,却又觉得像是什么事被忽略了。 便在她思索的时候,小宫女进来通禀,说是东王已经来了。 “传他进来见朕。”女皇道。 小宫女出帐帘,等她回来,韩健便跟随在其后。一进到女皇寝帐,韩健便一摆手,那小宫女吓的六神无主,她心说要是自己替女皇办事的事被东王知道,自己还是小命不保,紧忙退出帐外。 “臣给陛下请安。”韩健恭敬对背对帐帘这面的女皇行礼。 “东王,你搬开屏风,过来与朕说话。”女皇厉声道。 “陛下有事?”韩健没有去搬屏风,而是直接走出屏风,便见眼前女皇,仍旧是之前宴席上的朝服。女皇回到江都再到出征这段时间,韩健见到女皇穿这身的时候寥寥无几。便也觉得顺眼许多。 “东王,朕问你,刚才你可是与南王单独照对,说了一些话?”女皇转过身,伫立在床榻之前,幽幽问道。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何必来问臣?”韩健冷声回道。 “也就是说,你是故意与南王说那番话,让朕知道?”女皇神色冷峻下来,“东王,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陛下多虑了。”韩健神色也不遑多然,口称陛下,但言语间却极为不恭敬,“敢问陛下一句,陛下让臣进豫州,到底意欲何为?” “别岔开话题,先回答朕。”女皇像是发怒,喝一声道。 韩健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轻松淡定,道:“若是陛下不先回答臣。那臣也没必要回答陛下。陛下怎么想,那是陛下的事,就算陛下觉得是臣向要戒备君权,或者将来向谋朝篡位,那也是陛下的心思,臣向拦也拦不住不是?” 女皇听出韩健这话中有敌对的意思。听到这些,她甚至怀疑,之前韩健向她追求之事,是否也只是一场骗局,从开始,韩健只是向表现自己有多爱慕,令自己放松警惕? “东王,朕向你许诺过,若是江北平定,朕会下嫁于你,难道这都不能令你放下对权力痴恋之心?”女皇像是有些悲哀,说道。 韩健微微摇头,道:“臣也曾说过,若是陛下下嫁并非真心,或者只当作是权力的交换条件。那臣不会接受。 还有,臣要提醒陛下一句,而今在我麾下军中,不但有陛下的眼线,同样也有西王军的眼线。难道陛下以为,我会为了令陛下以为臣是想麻痹陛下的眼线,而是演出戏给陛下来看?” 韩健的话音一落,女皇反而倒也怀疑了。 韩健从进到她寝帐,就没隐瞒过他与杨洛川说的话只是在伪装和演戏。若是韩健有心骗她,大可狡辩不承认,但韩健却没这么做。 女皇本就想这么相信,但理智却提醒她,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也许他越是不想隐藏,越是隐藏的深。 第四百五十三章进兵 “东王,无论你是何用意。朕提醒你,既已商定与南王府联同出兵之事,就一刻怠慢不得。明日兵马起行,务求尽早击退西王军。” 韩健早就习惯了女皇态度的阴沉不定,面对此时女皇的冷言,只是行礼领命,之后便退出女皇寝帐之外。 回到自己的帐篷,韩健还在向第二日出兵的事。 他本还想继续驻扎,先令西王军有懈怠时,再派兵马袭击西王军的粮草补给,逼得西王军不战而自退。现在杨洛川到东王军中,一切将不同以往,这一战也五颗避免。 韩健不想以一场硬仗自损实力。虽说豫州诚意来投,但豫州总归是南王府辖地,并非江都,韩健很明白乱世之初,保留实力才是最着紧的。东王军与西王军血战一场,就算最后得胜的是东王军,却也是两败俱伤,只会被南王府或者北王府捡了便宜。 “相公,明日要出兵?怎的……如此着急?”杨苁儿见韩健静默不语,一问才知道原来第二天便要出兵。 “很急吗?”韩健一笑道,“来到豫州有些时日,再不出兵,你不怨我没有帮南王府的诚意?” 杨苁儿白韩健一眼道:“相公说的什么话。别人对相公不了解,妾身还能不解?相公其实心里很想帮豫州哩。何况,就算是相公袖手旁观,妾身也不怪相公,战场的事,绝非纸上谈兵那般容易,西王军军力强盛。想打还打不过哩。” 韩健揽过杨苁儿的纤腰,笑道:“苁儿是准备用激将法,不对,是激夫之法?” “相公别误会,妾身心中并无此意。是相公多想哩。” 杨苁儿见到杨洛川,得到杨洛川谅解之后,感觉心结解开许多,连说话都不拿官话来搪塞韩健,而是以豫州地方的乡音。韩健听了便觉得顺耳许多,虽然不及江南的吴侬软语。却也是他乡知音别有情趣。 “明日领兵出征。苁儿你也换上戎装,别躲在马车里了。”韩健突然道。 杨苁儿一喜,随即脸色有些暗淡,道:“相公真舍得让妾身抛头露面?” “这有何关系?以前我不是说了。夫妻同心。早晚要一起上阵杀敌。上次没机会。这次总算有机会夫妻一起上阵杀敌……哦,我只是说说,你不用当真。就算换上戎装。在一边看看鼓舞一下士气便可,真正拼命的事还轮不到我们。” 言罢,韩健又被杨苁儿白了一眼。 杨苁儿道:“既如此,明日还要向陛下将妾身的戎装讨要回来呢。唉,也不知陛下是否会还给我。” …… …… 第二天上午,大军正式拔营起行。 本来已经修筑好的防御工事,暂时也只能先放弃。韩健想的是,先装装样子往前一段路,暂时不语西王军交锋,等过几日再撤回来,修筑好的工事不能弃之不用。 御驾亲征的三万多兵马,本就驻扎在豫州以东六七十里之外,距离西王军营地有百里之遥。一天下来,不会直接抵达前线战场。 因为辎重太多,一日下来,东王军一共才行进不到三十里,中间走走停停,还要兼顾防备西王军的偷袭,使得行军速度异常缓慢。 到下午还未日落黄昏,韩健便下令驻扎。这时候,距离豫州是更近了,也令杨洛川有些紧张。韩健见到杨洛川时,杨洛川一脸深沉之色,韩健相信自己的这位老丈人心中在怀疑,这次是准备派兵去打西王军的,还是准备一举占领豫州,然后将他软禁或者杀了。 第二日晚上,例行军事会议照常召开,这次与会的多了女皇和杨洛川。 女皇本对例行会议不会过问,但现下杨洛川在军营中,而名义上,东王军和南王军又是联合行动,杨洛川肯定要参加军事会议,而女皇作为三军最高指挥者,要参加军事会议,自然没人能提出反对。 会议开始,不过就夜晚的巡逻以及驻防的事着重安排。毕竟兵马离开了相对稳定的营地,行军之后临时驻扎,对地方上的地形不太熟悉,也没有完善的防御工事形成防御圈。此时,最容易为西王军夜袭。 但从韩健得到的情况来看,西王军在这两日之内晌午任何动作。不过因为这时代传递消息有滞后性,也不能代表西王军不会在得到东王军前行的消息后,选择骑兵突袭。 “陛下可还有何意见?” 会议最后,韩健请示女皇道。 女皇瞥了韩健一眼,整个军事会议上,她一句话没说,主要还是她插不上嘴。这时候韩健来问她的意思,也非诚心实意,而只是例行公事。 “东王安排的很周全。朕感欣慰。南王,你没意见吧?”女皇转而将问题抛给杨洛川。 杨洛川恭敬行礼道:“老臣不敢有异议。” 说完这话,在场就算有些人心里有想法,也不会造次。毕竟连女皇和南王都没提什么意见,他们来提便更不好。 这使得整个例行军事会议,好似韩健的一言堂,没有任何人敢插话的。 韩健早早解散了军事会议,等女皇和南王都离开回去休息,韩健亲自签发了密令给林詹,让林詹配合军事行动。此事他并未在军事会议上商议过,而是他自作决定。 等命令发出,韩健也准备回营帐休息,这时候的值班将领过来通报:“少公子,西王军内有所动静。” 韩健点头,道:“曹百川果然还是有动作。把详细情况报来。” 值班将领将西王军中情况详细报来,原来是西王军在得到东王军开始行军,便也拔营,往豫州方向挺近,似乎是想趁着东王军进豫州或者是临近豫州时,再发起一次攻城战。如此一来,东王军进城便会受到阻碍,到时候南王府和东王府是否会连成一线都不好说,而杨洛川在东王军军中,也可能会被东王军所杀,一来二去,就是为了捣乱,来破坏东王府和南王府联合行军的目的。 本来敌营中有大动作,韩健应该马上再召集将领商讨对策。但到此时,韩健不想闹出动静,而只是再作出一些简单的安排,命令全军上下不需要有任何异变,第二天照常行军便可。 等安排完,韩健回到自己的营帐,倒是如实跟杨苁儿一说,与杨苁儿商讨了一下行军的要点。韩健怕自己有疏漏的地方,让带兵经验丰富的杨苁儿给他参谋一下。 “曹百川为何会如此着急出兵?他不该留着,等东王军进到豫州城后,再行攻城,然后引起豫州的内乱?”杨苁儿脸上带着不解,在她觉得,西王军应该按照她的想法来走才是正常。 现在东王军刚刚拔营,还没说是进城或者是与西王军交战,西王军便已经作出回应,有些不合常理。 韩健叹道:“苁儿以为,那曹百川不想以逸待劳?主要是西王军中,并非曹百川一人说了算,别忘了杨平举派了李代率领五万兵马过来,正威胁着曹百川。” 杨苁儿点点头,好似是明白了什么。 西王军本来带兵的是曹百川,这是个老将,有经验而且杀伐果断,尤其注重军令,他手底下的将领,都是那种唯命是从之辈。但曹百川的缺点,便是对部下太过苛刻,一旦手下人犯错,动辄便会打军棍甚至是砍头。但如此也是带出一支铁军,是西王军中实力最强的军队。 而李代则完全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年轻将领,本就为曹百川所不齿。这次西王增派兵马,没有用别人,唯独用了李代,也让曹百川感觉到,这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前兆。 李代所部已经抵达豫州,曹百川急着行军,也是有抢夺功劳的意思,毕竟他在豫州打了几个月,对地形以及气候都很熟悉,他不想被初来乍到的李代抢了功劳。 “那相公,可是向就此做文章?”杨苁儿坐在韩健腿上,脸上带着几分妩媚,却也勉强正色问道。 “为夫想来,曹百川有了动作,李代也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步其后,发兵往豫州方向挺近。那不如就以陛下和我这个东王作为诱饵,让西王军靠拢过来,再派林将军绕其后断其后路,看看能否收到奇效。” 杨苁儿点头道:“相公的主意甚好。就怕林将军有何动作,会被西王军中提前查知。” 韩健笑道:“苁儿以为林将军现在在何处?城南军营中?” “那在何处?”杨苁儿有些不解,林詹作为带兵统帅,不在军营中,难道去了洛阳不成? 韩健讳莫如深一笑,就是不跟杨苁儿说,杨苁儿白韩健一眼,气鼓鼓道:“看来相公还是不信人家哩。” 韩健笑道:“苁儿等过几日便清楚,何必我明言?这次要去做诱饵,可说是非常凶险。不过还在背后有豫州作为靠山,到时若是西王军攻的紧,可能我们便要投奔南王府,苁儿,那时候相公还要靠你呢。” 杨苁儿轻轻一哼,道:“要回豫州,相公自己去,苁儿可不敢回去,免得被人戳脊梁骨哩。” 第四百五十四章相安无事 十月二十八,豫州城北偏东十里之外,东王军与西王军之间已经摆开架势,大有决战之兆。 西王军兵马有六万之多,列在西侧地势偏高之处。而东王军兵马不过三万余,列于东侧地势开阔之处。两军相隔不到十里,骑兵突袭随时可至。而两方在驻扎之后,相继开始修筑防御工事,以木质防御工事为主体,见礼营地的外轮廓,同时修筑哨塔探查敌情。 与此同时,李代所部五万兵马正从西北方向豫州方向靠拢。李代所部进兵速度缓慢,似乎并不想抢夺功劳。而东王军一方的主力军队,林詹所部则也在缓慢靠近豫州城南,距离西王军与东王军对峙之处不到二十里。 大战在即,豫州城的防备也格外严格,城门封闭,城头上到处可见士兵。豫州也在防备西王军突袭豫州。 到十月二十八日落黄昏,对峙双方除了在修筑工事,并未见任何动作,似乎都在等夜晚降临。 还没到黄昏,韩健便已经接连开了几次会议,会议传达的内容,便是敌不动我不动。只要西王军没有发起攻势,那就一切如常,保持对峙的姿态。这在白天还好说,一旦夜晚降临,一方发起夜袭,另一方在相隔如此短的情况下,要防备起来不易。 “东王殿下,若然西王逆军夜袭我军营,以火攻之势,对我军分外不利。”有将领直面提醒韩健道。 “无妨。”韩健好似一点都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在场的人察觉到有些不妥。但想到东王军驻扎之侧,便紧靠河流,要是真正用火攻,收效也不及想象中那么大。 会议结束,尚未日落,韩健留下几名将领交待一番,便独自留在中军大帐。 不多时,女皇移驾到中军大帐,之前的军事会议她并未参与。 “东王,有将领提火攻之事。你为何不上心?”女皇一进来。韩健还未及行礼,便直面质问道。 “陛下消息倒挺灵通。”韩健本已经拱起手,却也放下,有些冷淡回道。“看来陛下即便不亲自来与会。也知道之前会上商议的是何事。” “别岔开话题。朕问你话!” 韩健道:“若然今日西王军有动作。我军将撤离。” “撤离?”女皇惊道,“如此短兵相接,你竟想着要撤兵?你这是要自取灭亡?” 韩健低下头。打量着沙盘,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道:“陛下想怎样便是怎样罢了。兵马乃是我东王府的兵马,就算是自取灭亡,那也是东王府的事。” “你!”女皇瞪着韩健,心中却又猜想,韩健的安排绝不是等西王军夜袭,然后撤退如此简单。韩健明显有后手,至于是何,她无从得知,但看韩健笃定模样,应是成竹在胸。 女皇语气软化下来,道:“算是朕的错,这些日子,朕……有些薄待于你。” “陛下此言,臣可担待不起。”韩健伏在案桌上,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反唇相讥道。 女皇叹道:“东王,你可是觉得……朕是会失信于你?朕也知你心中念及何事。朕思来想去,若是西王军可退,朕……便遂了你的心愿便是。” “臣的心愿?”韩健稍微想了想,道,“臣不太明白。” 女皇冷笑道:“还要在朕面前装糊涂?朕都这般低声下气了,你还要如何?” 韩健心想,女皇这话说的太模棱两可,说是要遂了他心愿,到底是准备委身于他,还只是稍微安抚,只有女皇自己心里清楚。 韩健一笑,摇摇头,未置可否。女皇像是有些气恼,拂袖而去。 等人走了,韩健不由一叹,他也不知为何,他跟女皇的关系,总是保持着那种不冷不热。女皇已经开出了下嫁的条件,但他还是感觉,这只是一种政治交换,要是感情,也许女皇对他有“义子”之情,似乎与情爱并无关系。 十月二十八夜晚,整个东王军大营之内一片大战在即的紧张氛围。篝火处处,将士即便有休息的,也都是着甲而睡,兵刃不离手,随时准备应战。 此时西王军军营中情况大致如此。 在如此短距离的驻扎中,双方随时都会发起战事,但似乎,双方又都在等对方先发难。可一直到鸡鸣五鼓,双方仍不见任何动静,反倒是豫州城方向,昨夜有兵马出城巡逻,结果半道就折返回去。 韩健一夜都留在中军大帐,到后半夜,韩健才伏在案桌上小寐一会。早晨军鼓响起,韩健也跟着醒来,眼睛有些干涩。 “少公子,昨晚西王军中一切如常,并无异动。”将领来报。 “哦。通知下去,裂开阵势,随时准备应战。”韩健下令道。 将领领命,匆忙而去,人刚走,女皇便又带着林恪等人到来。韩健观林恪等人的样子,应该还没天亮便被女皇叫去问话,一听到军鼓响,便过来找他。 “陛下昨夜休息的可好?”韩健上前一脸关切之色说道。 在女皇看来,韩健的关切便只是惺惺作态。昨天她才跟韩健闹了点不合,韩健明知道她一夜未眠,却问她休息如何,这明显是带着讥讽口吻。 “朕一夜未眠,东王你呢?”女皇进到中军大帐里来,冷声道。 “臣休息的还可以,只是这临近寒冬,身边无人,甚是寒冷。”便在女皇侧目瞪着韩健时,韩健笑着补充了一句,“这大帐,毕竟不是休息的地方。” 女皇神情这才好转。毕竟刚才韩健那话说的太“露骨”,说身边无人,这不是提醒她要做点什么事? 女皇冷笑道:“东王辛苦,乃是将官之典范。众卿家,你们可要向东王好好学学。” 一旁的林恪等人紧忙应是,心中却在叫苦,他们这些文官随军出征,已经是苦不堪言,昨日竟还被女皇叫去,一晚上不得休息。现在居然还让他们向东王学习怎么忙里偷闲睡觉,女皇这能是好话? 第四百五十五章无声的较量 女皇在帅案后的椅子上坐下,面对在场官员,又对韩健道:“东王,昨日西王军并未夜袭,你也不得放松警惕,今日与西王军正面为战,你可作好准备?” 韩健听这话有些熟悉,莫不是前几日女皇让他亲自带兵进豫州城的口吻? 这次韩健不会给女皇顺势开口的机会,直接道:“回陛下,今日之战,只是稍作试探,相信西王逆军也是如此心态。陛下不可操之过急。” “你说朕操之过急?”女皇再瞪着韩健。 韩健面对在场这么多文官,也知道不便直接顶撞女皇,便道:“陛下,臣已让将士在外列阵,前军已经列阵完毕,陛下可是要去外面检阅一番?” 女皇蹙眉,大约是没料到韩健竟会这么直接让她去检阅三军。不过当下战局紧张,西王军的营地抬眼就能望到,大战一触即发,这时候身为皇帝的她出去检阅三军,对于鼓舞全军士气很有帮助。 “那东王在前引路。”女皇起身道。 韩健点头,带女皇和众多文官出了中军大帐,不多时,便到了营地西门的方向。此时,东王军西门已经架起高台,可供查询敌情,也好似城楼一般,供韩健和女皇上去视察下面的军容情况。 “陛下,请。”韩健立在高台下的木阶梯前,作出请的手势。 女皇不多说,直接缘着阶梯而上,韩健看了停留在原处的林恪一眼。有问询为何不上的意思。 林恪有些为难道:“东王殿下见谅,下官怯……高,这等地方,还是不上去罢。” “林尚书不想一览,谁又勉强的了?”韩健说完,带着其他的文官登上高台。 高台之上,一目了然可以看到西王军的营地。相隔六七里,在晴天朗日之下,一切都可看的清楚。 女皇也是先眺望了一下西王军的营地,发觉西王军也开始出营地集结。果然如韩健所说。西王军那边也不是很急,都是想做一下试探性的攻击。 “陛下,三军已经准备齐备,是否发兵?”韩健笑着请示道。 女皇蹙眉。这种命令。她不会去下。她看出来。外面的兵马并不多,反倒是在防御工事之内,弓箭手以及长矛手还有盾兵都准备就绪。也就说明,东王军中对防御做的是游刃有余,可对于进攻,根本没做什么准备。 “朕只是上来看看。”女皇道,“至于行军打仗之事,还是交由东王你来做。” 韩健躬身行礼领命,心中却也觉得,女皇这番话说的也算漂亮。知道她东王军她还指挥不动,再加上对地形还有形势不明朗,便不敢贸然下什么决定,反倒“放权”给他,以显笼络。这种姿态,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突然一阵鼓号声起,远远看到西王军中像是有了动静。韩健道:“陛下,西王逆军中似乎有所动作,此处危险,陛下还是先回,这里便交给臣来打点。” 女皇看了韩健一眼,微微点头,随即带着众文官下了高台。 韩健在高台上,扶着扶栏往下看了看,西王军虽然有动作,也只是派出一些骑兵,像是要突击,在到了一半又停下,折道回去。因为并未到强弩的涉及范围,西王骑兵就算有此动作,只要东王军不出兵,双方还只是剑拔弩张开刀不见红。 “少公子,逆军似乎是在挑衅,我们是否回击?” 眼看下面的将士眼睛都有些红,像都是被激发血性,这时候将领也上来请示。 韩健本想继续保持守势,反正战场的胜利与否,与他这三万多兵马关系不大。但韩健再一想,就这么忍下去,也容易丧失士气,同时也会引起西王军中的怀疑。 “派一千骑兵,上去扰乱一番,速去速回。”韩健将军令旗交给手下将领,道。 将领领命而去,随即一千骑兵快速杀出,军容齐整,军马出去杀奔了一圈,也是到半途,便折道而返。等一千骑兵回到营地里开,军鼓响起,将士颇受鼓舞。 对面西王军军中士气好似也很旺盛,马上又有骑兵出来,这次到半途,却未回,而是停留在原地挥舞着长矛像是在做挑衅。 这时候东王军中又有些鼓噪,毕竟西王军挑衅的意味已经很明显,要不是有军令不能随便出击,他们早就出去杀个你死我活。 “少公子,请下令。”将领提醒道。 韩健大致一观,西王军派出挑衅的骑兵,大约有几百骑,人马是不多,可毕竟后面便是西王军的大营,要是出击不及时,可能会陷入苦战。 韩健下令道:“以两千骑兵在营地门口列阵,没有军令,不得上前。” 将领再次领命而去。 本来韩健下令不进攻,让一些人以为军中士气一定会低落。但在东王军派出两千骑兵列阵之后,那些挑衅的骑兵果然马上撤离。 两边相距不过六七里,半途也只有三四里的模样,骑兵一轮冲锋便能杀到。这般境形,东王军一下子派出两千兵马,就是为了要人数上压制,对面挑衅的兵马见到这情况,还不赶紧退? 可当西王军退了一段路,才发觉东王军只是停留在营地门口,并未有冲锋的打算,不过一面东王军的军旗却是伫立在营地正显眼的位置。只要旗帜稍微有变化,骑兵便会突击,这也是战场上的常识。因而西王军还是不敢怠慢,将这几百名骑兵撤了回去。 如此此消彼长之下,东王军士气又上升上来。 “少公子,是否将兵马撤回?”军将请示道。 “不必了,先看看情况。”韩健道。 “若然逆军再派兵马出来,是否出击?”军将再请示。 韩健想了想,西王军明显也没有要直接突击过来的意思,与其先开战,不如先就这么耗着。 “不必了。” 韩健说完,先行下了高台。 这时候,西王军那边又有些鼓噪,像是又有骑兵出了营地。 这次西王军一下子派出三四千的骑兵,也是在营地前列阵,就是要比过东王军这面。 因为两个营地相去六七里,东王军列阵在营地外的骑兵也并未马上撤回,使得双方仍旧只是对峙。西王军的骑兵列阵,也只是威吓,并未有兵马敢上前。 韩健下了高台,才知道西王军中又有动作,也不再理会。现在一切都在明面上,就算西王军先有动作,也算不上占得先机,只要两边开战,孰胜孰负另当别论。韩健相信西王军不会轻易开战,毕竟豫州城距离两方营地也不过十一二里,南王府早就想趁机反击,西王军和东王军开战,镇南侯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韩健正想起镇南侯,便见到杨苁儿一身戎装过来。镇南侯黄仕琅毕竟也是杨苁儿的外公。 “苁儿,过来了?”韩健笑着迎上前。 “末将前来领命。”杨苁儿一本正经行礼道。 “好了,这里又没人在,不用惺惺作态了。”韩健笑着扶起杨苁儿,换上一身戎装的杨苁儿分外英姿飒爽,也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巾帼英豪。 “相公这是去哪?”杨苁儿有些惊讶看着韩健。 “回去吃饭哪,不然干嘛?”韩健摸了摸肚子,“早饭还没吃。” “相公,这种情况还开玩笑?”杨苁儿带着几分娇嗔道。 “我哪里是跟你开玩笑。苁儿你莫非以为,今天真是要与西王军杀个你死我活?就算我们肯,你以为曹百川会这么做?现在东王府和南王府连成一线,兵马上占了优势,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西王军没撤已是好的,只是曹百川担不起撤兵的罪名,才这么耀武扬威。” 杨苁儿犯嘀咕道:“相公怎知今天一定打不起来?若然曹百川也是想让相公这么以为,岂非……” “军中可不许质疑主帅。”韩健板起脸道,“为夫还巴不得曹百川不识相来打呢,到时候倒要看看,是他的矛尖锐,还是我们的盾更坚实。” 杨苁儿吐了吐舌头,很不情愿随韩健回营帐。毕竟她换上一身戎装就是为了来与韩健并肩作战的,现在刚出来,便被韩健拉着去并肩吃饭,心理反差也很大。 韩健和杨苁儿吃过饭,这时候才到中午,本来行军是一日两餐,中午是不会埋灶的。但因为一清早,兵马便要调度,将士也无暇吃早饭,而有很多将士,已经劳累了一晚上,韩健也决定特别一些,在中午让士兵埋灶做饭。 但为了谨慎起见,也是要分三班来进行,也是为应对西王军的突袭。 东王军这面埋灶生火,看起来很忙碌的模样,却也令对面西王军中将士看着有些“眼馋”,在外日久,西王军粮草的缺乏要更甚,苦战之下,很多将士每天也仅仅能保持温饱,更别说大快朵颐。 而从昨日开始,西王军也是劳累一天,到现在很多人也是饥肠辘辘,可主帅没那么好心眼。曹百川毕竟以治军严谨著称,不到饭食时间,是绝对不会埋灶的。 东王军这面有些嘈杂,士兵在冬日的中午,拿着陶罐和泥碗在吃午饭,一片暖意洋洋的模样。一班吃完,另一班又接上,等吃过饭之后,将士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虽然西王军的将士远远隔着并不能看清楚,但却也都羡慕不已。 士气再一次发生变化。 第四百五十六章平城之战(上) 外面东王军和西王军打的是“有来有回”,里面中军大帐,东王府的幕僚和将领却也在详细讨论着各种切实有效的出兵计划。总的来看,没有结果。 韩健没有再出去督军,而是留在中军大帐里,看着将领们讨论,中午暖薰薰的,衣食饭饱之下,韩健竟不由开了小差,小寐一会,直到被外面一阵嘈杂声给吵醒。 “和人在外喧哗?”韩健睁开眼,看了看帐门的方向喝道。 “少公子,是陛下派来的人,好像是……林尚书。” 韩健皱眉,这林恪也不知道挑时候。现在是军务大事,中军大帐何曾要招待文臣?就算林恪是随军出征,可兵马调度也不该由他一介文臣来插嘴。 “让他进来。”韩健冷声道。 林恪一脸嚣张进到中军大帐内,见到韩健也并不行礼,情绪似乎也有些激动,进来便大声嚷嚷道:“东王,你为何不派兵扫灭西王逆军?难道如外界所传,与西王逆军有所勾结不成?” 一上来就被人扣一顶大帽子,韩健也是没预想到。这林恪,疯癫起来的时候也真是敢说话,而今正在行军打仗,他对着主帅说这等话,是不怕被砍头? 韩健静默了一下,没应。 林恪又喝道:“三军将士早就按耐不住,要与西王逆军决一雌雄,东王你为何还不下令出兵?” 韩健听了这话,大概不是林恪自己想说的。难道是女皇让他过来质问? 韩健稍微摆摆手,马上有士兵上前,将林恪给拖拽出去。林恪被人拖着,嘴上仍旧不停在说,说什么也没人听得清楚,不过在场之人,在林恪被拖走之后,神色都有些古怪,毕竟韩健到底也没说为何不出兵的事。 “西王军军容强盛,又是以逸待劳。我军远道而来旅途疲敝。莫非你们也认为,现下出兵是最好选择?”韩健环视在场之人,问道。 在场的将领,都是东王府数得上号的人物。听到韩健这话。就算之前不明白现在也明白了。韩健是没打算出兵去打。 “可少公子。如此久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名叫孙摄的副将上前提醒道。 “那好,本王给你二百兵马……” 韩健一开口。孙摄便有不详预感,这是触了霉头韩健准备让他带二百兵马去送死? 韩健顿了顿,续道:“去东北边的河上搭建浮桥。” “这……” 不但孙摄一脸茫然,便是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一脸不解。 韩健不出兵,却让孙摄带人去搭建浮桥?在行军过来的时候,在场将领都是见识过那条河流的,而今是秋末旱季,河上一共就那么点水,人马过去都非难事,这样还需要搭建什么浮桥? “怎么,孙副将觉得本王的安排,你不满意?”韩健放下案牍,沉声道。 “末将领命。” 孙摄匆忙领了军令,出去点兵将去修建浮桥。 “没事的话,你们也先安静下。本王要先休息休息不许打搅。” 韩健说完,翘着二郎腿便开始睡。睡姿的确很不雅,不过身在军营中,守在中军大帐里,睡姿什么的也并非着紧的事。不过这可苦了在场其他的武将和谋士,勉强能找个地席坐坐,却也没心思睡觉,外面秋风吹战鼓擂的,这要是能睡着就真奇怪了。 可真正奇怪的,是韩健仍旧能安睡如初。一个个都不由心想,还是东王有魄力,这等时候还能睡得着。 韩健倒不是没心没肺,是他知道,这场仗只要东王军没动手,是打不起来的。西王军做那一些动作,就是为了引东王军主动出击,使得南王府看热闹。 一旦西王军主动出击,南王府便也知道必须来援。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南王府那边既想渔翁得利,又不想东王军覆灭,而豫州成了下一只待宰羔羊。 明着是两方交战,其实是三方博弈。只要作好防守,谁先动,谁遭殃。 韩健一觉睡了两个时辰,等他醒来,日已西斜临近黄昏。韩健起来伸个懒腰,这时候在场的人都有些疲惫,这两天他们都被折腾的不轻。 “回去休息吧诸位,这里有本王便可。就当是换班了。”韩健笑道。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韩健现在还能轻松说话,便说明韩健胸有成竹。一个个纷纷站起,行礼后先回去歇息,但也不敢睡的太深,都跟外面的随从打好招呼,一旦军中有何变化,赶紧叫他们起来到中军大帐这面商讨军机。 夜幕降临,两方军营在篝火映照下,显得很明亮。两军将士各自埋灶换班吃过晚饭,便也精神抖擞继续对峙着,好像都在等看谁先撑不住主动出手。 韩健算计了一下时辰,心中也有些紧张起来。这场仗,拖也拖不过前半夜。也就是说,一场大战很快便会打响,不过主战场却并非在外面。交手的,也并非曹百川所部和他带来的三万多兵马。而是西北方大约四十里开外的李代所部。 他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来布置这个迷局,就是给林詹调兵时间。林詹在绕了大圈之后,已经带着几千兵马绕后准备偷袭李代。因为林詹带的人不多,再加上西王军和东王军对峙的动静闹的很大,韩健自问还是能隐藏消息,但也并非百分百确定。 这也是韩健紧张的地方。要是事情败露,让李代带着五万兵马包抄过来,那他的选择,要么是撤兵,要么是兵马进驻到豫州城内。到时肯定兵马会有折损,而且会被南王府捡便宜。 “相公,妾身来了。”便在韩健思度关于当晚这场恶战的时候,杨苁儿身着戎装过来。 从中午被韩健打发回营帐之后,杨苁儿也是休整过后才来。因为韩健跟她说过,要战,也是晚上的事,白天不会有什么波澜。 “苁儿,有你在便好,帮为夫参谋参谋。”韩健笑道。 杨苁儿略带不满道:“相公还说呢,连细节都不肯透露,人家怎么帮相公参谋?” 中军大帐里,只有韩健夫妻二人,韩健便也觉得这跟他的寝帐没什么区别。抱着杨苁儿,杨苁儿还有些害羞,毕竟这是中军大帐,随时都可能有人来,而军中这种事历来又是禁忌。 韩健将调度林詹的事大致一说,杨苁儿才恍然道:“怪不得相公说林将军未必在军中呢,原来相公派了他去偷袭敌后?相公的保密工作做的可真好。” 韩健凑近杨苁儿的耳朵,像是咬着耳朵说道:”而今时局有些混乱,江都兵马里面也有西王军的细作,我把一切都做的好像在筹谋如何与曹百川交手,其实也是为了麻痹曹百川和李代。” “相公是怕走漏消息?”杨苁儿看着韩健问道。 “还是苁儿你知我,不出意外,今晚便会开战,林将军会先烧了李代所部在平城的粮草,这至关重要。而东王军也会在今晚汇兵一处,与西王军展开交战。其实……这不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杨苁儿点头道:“妾身明白相公是不想让江都将士有太多死伤,不过在战场上,有交战便会有死伤。相公不如考虑一下,只要烧了粮草,便撤军,不是更好?” “到时候逼西王军不战自退?”韩健疑惑地看着杨苁儿。 杨苁儿点点头道:“是啊。” “此路不通。”韩健叹道,“曹百川和李代心里都有鬼,这次要是不战而自退,他们回去都不会受杨平举的待见,我只怕,在曹百川和李代得知粮草被毁的消息后,会不计后果派兵猛攻,到时候我们撤兵,正中了他们下怀。到时候将士军心散乱,可能江都兵马反倒会落得惨败的结局。” 杨苁儿想了想,韩健说的在理,又问道:“相公让林将军带了多少兵马去?” “六千兵马。”韩健道。 杨苁儿面带疑色道:“六千兵马,偷袭平城粮草重地,是否会成功?相公可有想过,若然李代或者是曹百川早有察觉,派了兵马保护当如何?” 韩健笑道:“这点我早有准备。平城毕竟是豫州的地界,就算现在给西王军囤粮,还是有很多之前东王府留下的哨探,当下李代是派了人马保护,却因为看到我们与平城之间隔着曹百川的人马,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绕后而去。” “相公还是小心为上。以前在豫州时,便听闻过李代此人,这人不但溜须拍马很得西王赏识,本身也有一定能力。” “苁儿你还没说他有个缺点,就是贪功冒进。”韩健道,“反倒是听闻他有个堂兄弟,倒是有几分本事,不过却不得西王重用。而且,似乎苁儿你还认得。” 杨苁儿笑盈盈道:“相公是心有吃味?以前那李御,妾身的确在京城时候见过,而且当时他还得西王重用,他竟向我父王求亲,不过却被父王他拒绝。” “哦,原来是这样。不说我还不知道呢。”韩健笑道。 “相公连假话都不会说,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提及那李御,好像提及了情敌一样……哎呀相公,你怎的又来这般……好吧,妾身认错……” 第四百五十七章平城之战(中) 十月二十九夜,距离豫州城北大约八十里外的平城,仍旧平静如常。 本就是一座普通县城,在南王府辖区,平城并不起眼,平时城里只有一校的兵马守卫,而且都是普通的守备军。可当西王军侵入南王府之地之后,平城有了特别的意义,这里成为西王府囤积粮草的地方,而在李代率兵兵马到来之后,这里更是被严防死守,毕竟这事关到西王军的后勤粮道。 此时平城之内,守军有两千多。以步兵为主。 负责守城的是副将杨维,杨维是杨平举的“义子”,在军中并不太得知,毕竟说是义子,可杨平举义子众多,最多是别人说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些光彩。 杨维在军中效力多年,而今已经二十九岁,但仍旧未成家。很多知根知底的人清楚,他不是不想成家,而是杨平举不允许他成家,而他这个“义子”也并非只是认一声义父,而是被杨平举像狗一样豢养着,令他自己都觉得憋屈。 这次随着李代出征,他自然想靠立下军功来扬名立万,可李代不会容许军中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而杨维则是李代的眼中钉之一,在来到豫州之地之后,杨维便被派驻到平城驻守,等于是断了他上前线的机会。 “李帅吩咐下来,杨将军不可随意调拨兵马,也不可随意过问前线战事。” 每当下面的人提及李代,杨维便有些心烦。他知道。他手下的几个监军,很多都是李代的亲信,这些人过来,除了盯着他之外,还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来人,随我去城中巡查一番!”扬威怒气冲冲道。 下面的将官心里不由一凛,这杨维,虽然只是一员副将,但脾气很大,与其说他是去城中视察。还不如他是去烧杀抢掠。他所见的好东西。一律会被占为己有,包括金钱古玩甚至是女人,刚驻守平城的第一天,杨维就因为抢女人杀了几个人。因为他是副将。而这里又是豫州的沦陷之地。没人敢吭声。而李代得知之后也是不闻不问。 在李代看来。只要杨维不跟他抢夺功劳,烧杀抢掠的也跟他没关系。 “将军,您看。这都已经入夜了,您还出去,是否……” 说话之人名叫马玉。 杨维虽然是副将,但这次领兵,暂时领的是正将的军衔。他手下的副官中有一名叫马玉的,年长他几岁,而且在军中有威望,不过因为在军中没什么人脉,同样是副将,这次出来只能给他当副官。 “怎的了?城中大户不是说,这几天要给本将军接风洗尘?怎的没动静了?”杨维有些怒气冲冲说道。 马玉脸上露出难色,本来迎接杨维的时候,城中的士绅也很热情,本想巴结好他,之后不论平城到底是被西王府窃占,还是最后回归到豫州,大军过后也不至于生灵涂炭。但在杨维进城造出杀戮之事后,城中士绅早就躲起来,谁人还敢招待他引狼入室? “杨将军,可能是……这几日战场上着紧,城中大户觉得您公事繁忙,不敢再提。要不,我派人去给您提醒一下城中那些大户?” “不用了,本将军亲自去。本将军可认得他们中几个,不是说其中一个便是城西胡家的人?昨日去城西,见过胡家大宅,那可是气派的很!” 马玉听杨维的意思,是要直接去胡家抢夺,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这抢夺之事,可说是军中大忌,就算现在没人追究,可回头消息传到西王耳中,不但杨维要被问责,连他们这些副官也要跟着被问责。 “杨将军,此事……” “说什么?本将这就去巡查,难道马副将是想抗命?” 马玉紧忙领命应是,这杨维,杀起人来可丝毫不含糊。他可不想触了霉头,自己被杀了也无处申冤。 …… …… 随着夜幕降临,整个平城很寂静,街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而大街小巷上倒是能看到一些零散的士兵在驻守,毕竟是西王军囤粮之处,便是街道上也要设卡。不过这些将士因为冬日即将到来,都也躲在一边找个避风的地方说话。 “将军来巡查了!”街路一角,也不知谁喊了一声,本来躲在胡同里烧肉吃的士兵匆忙出来,整理了身上的戎装便作出迎接状,不过却也只是远远看到杨维带着一些士兵,匆忙而过,根本无暇注意街口这面。 “杨将军这是要作何?难道是有紧急军情?”一名不明就里的年轻士兵嘀咕道。 一个年老的手里仍旧拿着烧的半生不熟的肉,冷笑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平城里,杨将军可是不折不扣的皇帝,他要作何,你管得着?” 年轻士兵讪笑一声,心中也不由羡慕起这些当将军的。出征在外,而且是在敌境之内,那可真是逍遥快活,看到什么好的都能占为己有。 士兵们重新坐下来烧肉,这些肉,也是他们刚从临街一个杀猪户家里抢来的,几头猪都被他们给抢了,杀猪户的媳妇本来还想出来说理,结果被人一刀砍了脑袋,之后那杀猪户便哭喊着逃了,这些士兵将活猪拖了出来,找熟练的把猪给宰了,把肉一分,这时候临近几条街负责守夜的士兵,没一个不在想办法归置这些猪肉。出征在外,他们也有些日子没吃顿好的。 “你小子,抢猪杀人的时候去了没?”年老的突然看了年轻的一眼,问道。 “我远远瞧了一眼,是孙校尉做的,我看了也有些发颤,差点没走动道。”年轻的心有余悸道,“那脑袋,就这么被砍下来,血淋淋的,就跟这猪头一样。” “你还没上过战场,没杀过人,等你杀几个,就习惯了。不过……咱这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那可并非是义军所为,不过有肉吃就好,管他呢,事后被人追究起来,也算不到我们头上。” 年老的正说着,火堆对面的一人递过来半碗酒,道:“老李,喝一口,暖暖身子。” 老李笑呵呵喝了一口,还想再喝,已经被人抢了过去。老李问道:“酒哪来的?抢的?” “咱哪能干那种不是人干的事,这可是咱买的,花了二钱银子买了一坛回来。嘿嘿,就是墙那边,一个卖酒的小妞,长的还不赖。”火堆对面的人笑道。 老李把肉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笑呵呵咬了一口,没说话。而一旁年轻的则瞪起眼道:‘真的?” 老李瞥了年轻的一眼,道:“怎的,你还想去瞧瞧不成?能被这些人看到的,你去了,连口汤都喝不到。” 年轻的一脸不解,道:“什么汤?” “这就不懂了?还是个雏儿,估摸着还等着立了军功,回家娶媳妇呢!” 不知谁说了一声,然后周围的士兵都笑了起来。 年轻人脸色有些尴尬,不过却也坐下来,拿起肉吃了一口,却又吐出来,像是有些气恼坐在那,半晌没说话。 过了一会,旁边的老李和对面的几个,都好像昏昏欲睡一般倒在旁边,这时候年轻人才换上另一副面孔,冷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刀一刀往刚才嘲笑他的士兵脖子上砍去。却在此时,从旁边窜出来几人将他拦住。 “你要作何?”来人都穿着黑衣,像是早就等了半晌。 “我……我只是想杀了他们灭口!”年轻人道。 “要灭口,别用刀,脏了衣服弟兄们怎么穿?”说话人说着,让人用绳子去勒刚才吃肉的那些人。 这时候老李悠悠转醒,有些不解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还有立在那一点事都没有的年轻人。 “你……你……”老李指了指年轻人,却已经身体不支,挣扎了几下,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年轻人冷声道:“呸,你以为我好心给你们拿肉吃?早被我下药了!” 正说着,旁边的人都已经把衣服换好,而被拔了衣服勒死的人,则是直接被扔到街边的枯井里。 “走,跟上姓杨的人。”一人下令道。 这时候年轻人目光却望着隔壁有灯火亮着的院子,因为他还记得刚才有人说的,那个卖酒的很俊俏的小妞。 “快走了!再不走,被人发觉了可不好!” 年轻人最后叹口气,还是跟上队伍,一起往城西的方向而去。 等他们刚出来一段路,便有隔壁街的人在那吆五喝六喝酒吃肉,一个个醉眼朦胧的样子,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便是有人路过他们的设卡都没发觉。 这时候,年轻人还是转身看了眼那个亮着灯火的小院子,却见几名士兵拿着火把从里面出来,一个个走路的模样摇摇晃晃,应该是在里面喝完酒做完什么事出来。他愤愤地咬咬牙,把刀提了起来,却被身边的人按了下去。 “你要作何?这是豫州,并非我江都之地,这里的事,轮不到我们来管。”旁边说话的人,是这群人的头目。 年轻人一愣,头目说这番话,说明他已经知道那小院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提醒他,做大事要紧。 “一地不平,何以保天下安宁?”年轻人说了一句,最后还是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第四百五十八章平城之战(下) 十月二十九夜,平城东南的荒山之上,林詹所部正在等候城中消息。到夜深人静之后,山野中可闻狼嚎,肃杀气息之下,林詹看了看天色,心中约莫开战的时间为时不远。 天空一片隐瞒,以至于整个夜晚都是漆黑一片。林詹自然担心火烧平城的计划,会因为突然而至的大雨被阻隔。 “城中可是有动静?”林詹看了旁边的传令官一眼,问道。 “将军,并无动静。”传令官回道。 林詹琢磨了一下,城中到现在还无声息,已经要过约定的时辰,要是在拖延下去,雨下下来的可能性很大。想在雨中烧了平城粮仓,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天越来越冷,便在林詹有些担心的时候,果然空中飘下些冰冷的东西。便在林詹感觉紧张的情况下,他伸手摸了摸脸上飘来的,不是雨滴,而是细小的雪晶。 “将军,像是……下雪了。”一旁的传令官提醒道。 “嗯。”林詹叹口气,他已经带兵在外征战了快一年时间,从江都之战再到如今的豫州之战,从去年落雪纷飞,再到今年落雪纷飞。 雪下的并不大,林詹心中明白下雪也许会影响今夜的火势,但总归要比一场大雨影响的小。他再看了眼山下的方向,这时候有快马过来,像是带来了城中最新的消息。 “将军,已经得手了。”传令官快速过来,情绪有些激动道。“里面的弟兄已经点了一些火头,城里开始乱了。” “那平城守将呢?”林詹紧忙问道。 传令官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林詹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他要赶紧带兵冲杀过去,一座小小的平城,绝对不能令其保持安宁。到天亮之前,不但要将东王军的粮仓烧的一干二净,还要全军撤离。 “点齐人马,攻城!” 林詹一声令下,兵马早就跃跃欲试。这时候夜深人静。一场大战才刚刚拉开帷幕。 …… …… 此时平城之内,守将杨维正在城西胡府内烧杀抢掠。 心中怨恼无处发泄,他便将这股怒火全然撒在了胡家男女老幼的身上。带着人手到了胡家,便是一顿杀戮。从门口知客开始。根本是不由分说。一路杀到了正堂,少说也少了十几人。 “大将军……您这是……饶命啊!” 胡家的家主衣衫不整地被士兵拖到了胡家的正堂,老脸之下。除了横皱,便是一脸哀愁和惊恐。眼前这些人,突然便这么杀来,一家老小便遭了秧,远远还能听到些女人的喊叫,可能有些还在被窝里,就被拖拽着到了院子里,稍有不从可能就会身首异处。 “敢跟本将军摆架子,活的不耐烦了。”杨维提着染血的刀,看着胡家的家主,旋即又将那刀架在了胡家家主的脖子上,这下胡家家主连话都不敢说。 杨维道:“本将军问你,为何对本将的弟兄有所怠慢?” 胡家家主大气都不敢喘,杨维瞪了他一眼,隐隐有杀意。半晌之后,胡家家主才道:“……小……小人怎敢怠慢。” “还说没怠慢?本将军带着人出来巡查,你的家人,何故阻拦?难道是想通敌不成?” 胡家家主心中一惊不老小,这些人好似强盗一样闯进来,谁曾去阻拦过这群人?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即便明白是被这带兵的栽赃,胡家家主也是有苦说不出,他要是敢强辩,那就是一家老小全被灭门,事后可能还会被安上某些罪名,尸骨无存。 “大将军……可能……可能是有些不开眼的下人。您老……要杀……便杀了,他们……死不足惜。” 杨维冷笑一声道:“本将军自然已经出手解决了。不过,哼哼,胡老头,听闻你是这平城数一数二的大户,招待我们的弟兄,可有让我们自己动手的道理?” 强盗啊!胡家家主心中悲呼一声,可惜,现在强盗到了家门里,只能笑脸相迎。 “大将军要我等怎生招待,只管……自取,我等……绝不反抗。只希望大将军念在小人曾出城迎接过大将军大驾,少伤几条人命!小人,来世为大人结草衔环……” 杨维哈哈一笑,把刀提起来,对随他而来的士兵喝道:“听到没,这位胡老爷让你们自便,还不自便去?” 手底下的人呼喊着进入到胡家的后宅,之后呼天喊地的声音响起,胡家家主跪在正厅里,想到自己的家人正在被一群恶魔一样的土匪虐待,除了心中哀叹,也无计可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很长时间之后,内宅的呼喊声才稍微平息下来,胡家家主也不知道内宅的女眷到底如何,是被杀了,还是被折磨的没了声息。便在这时候,突然外面像是有吵闹声,旁边一个士兵抬头看了远处夜空一声,喊道:“着火了。” 胡家家主心中彻底凉了,这是自家的宅子被人点了?以后连这个家都不存了? 他鼓起勇气回身看了一眼,却见着火的并非是胡家的院子,似乎是在外面,火光通天,根本不是一家一户的火势所能引起。 “将军……将军……” 负责在外守卫的士兵匆忙进了内宅,不多时,杨维出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甲胄,看了远处火光一眼,怒道:“是粮仓。有乱民在城中闹事!” 说着,杨维便带着人出门,这时候更多的人从内宅方向出来。 胡家家主呜呼哀哉自语道:“真是老天开眼了。” 胡家家主跟着人出了正堂,却见外面已经开始下雪,天气冷,心更冷。就在他以为眼前这群恶魔因为突然而起的火,会离开胡家的时候,却见胡家门口方向,有一群身着一样军服的人冲了进来。 “城中哪处粮粮仓着火?”杨维以为来人是来通报火灾灾情的,上去便问道。 话刚出口,却见当前的几名士兵举刀向他劈过来,杨维着实吓了一跳,匆忙闪避,被人砍到了后背上,吃痛之下,他匆忙往前闪,好在后面的士兵上来的及时,他才勉强保了一条性命。 “保护将军!” 在西王军中,军令大如山。若是主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杀了,他的侍卫都要跟着陪葬,眼看杨维遭到袭击,他的侍卫上前拦着来人,替杨维挡了不少刀。 便在杨维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来,准备指挥着手底下士兵将来犯者杀掉之时,却见眼前一人举着一块石头便朝自己脑袋砸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刚才唯唯诺诺的胡家家主。 杨维躲闪不及,被石头砸中脑门,登时鲜血直流。杨维被砸的气晕八素,没死却也只剩下半条命。 手下的侍卫护送着杨维,一边抵挡着来犯者的兵刃,一边将杨维护送出胡家大门。好在来人并不多,而杨维这次出来带的人也不少,杨维才勉强逃出了胡家。 但在这时,整个平城内已经是一片混乱。不但有匆忙不知如何应对的士兵,还有因为火势逃命出来的普通百姓。 杨维擦了擦头上的血,看到城中这般景象,便也知道并非只是小股流民闹事,而可能是敌军来袭。至于来袭的是东王府还是南王府,又或者是去而复返的北王府,他不得而知。他甚至觉得这可能是李代派人来的,就是为了让他身败名裂。 “将军,怎办?”侍卫这时候已经彻底慌乱。 整个平城,到处可见火光,被点燃的都是城中粮仓的方向,杨维本能地看了一眼城中大仓的方向,悲叹一声,道:“回军营。” 却在这时,副官策马带着人手过来。 “杨将军,总算见找到您了。东王府的兵马已经杀到城东,进到城里来了。” 杨维闭上眼,也不知是因为身上的伤势,还是因为觉得大势已去。 “快……快出城!平城这里……不可久留!” 杨维说着,将一匹马拽过来,跳上马背,却怎么也坐不稳,从马上摔了下来。 “快,保护将军,先出城!” 在如此逆境之下,任何人都知道苦战只是送死。杨维被热闹推上马,而这时候杨维已经晕了过去,为了令他不再从马上摔下来,众人七手八脚找绳子将他捆子马上。原本的两千守军,零零散散从平城西门和南门逃出平城,整个平城,已经彻底陷入火海之中。 等杨维醒来,自己还在马上,而这时候他们已经离开平城有四五里远,远处的火光非常明显,杨维心中哀叹,这火光,便是不用去李代军营中通传,李代应该也会很快得知。本来他就跟李代很不对付,而今平城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人给烧了,李代还不趁机杀了他? “将军,您醒了?我们这就带您去见李将军!”副官转头看了杨维一眼,喊道。 “不用,往北面走!”杨维喊道,“这么去军营,不是找死?” 副官愣了愣,想到这是因为杨维擅离职守,才落得平城被烧,就算责任不在他们,李代追究下来,他们也难免一死。 “走!往北去!” 副官马上改变方向,想带着杨维往北地逃窜。却还没走出平城范围,已经被李代派过来的巡逻兵马抓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病来如山倒 十月三十凌晨,韩健仍旧等在中军大帐里等候前线的消息。杨苁儿陪着他,到后半夜,杨苁儿因为身体不支,已经靠在他怀里睡着。 便在五更天将尽,韩健准备与杨苁儿先回营帐里等候。这时候却是林恪和几名文官在外求见。 杨苁儿被来通报的侍卫给吵醒,却见自己的丈夫仍旧精神抖擞,而自己则是睡了两个时辰。 “让他们进来!”韩健道。 等侍卫出去,杨苁儿才揉揉眼,对韩健歉意道:“妾身久疏战阵,竟然连一夜都熬不住。” 韩健笑着帮杨苁儿整理一下鬓角,道:“现在你与以前不同,安心做东王妃,熬夜……会变丑的。” 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心中却也暖意洋洋。这时候林恪和几名文官已经进到中军大帐里来。杨苁儿只能先收起与韩健温存的机会,起身站到一边。 韩健正色看着正在行礼的林恪,道:“林尚书,这么晚不睡,过来作何?” 林恪无奈道:“东王殿下见谅,不是我等想打搅,是……陛下……让我等前来问东王您……为何还不出兵?” “陛下急着出兵,为何不亲自来?”韩健冷声道。 林恪哑口无言。这种问题,就算他心中有疑惑,敢正面去问女皇? “东王殿下,要不您亲自去问询一下陛下?”林恪试探着说道。 韩健一笑,心中不由也有些体谅这林恪。这几天,女皇怨恼他不出兵,对他又没什么办法,只能来为难林恪等人。林恪这已经是两晚上没睡,都被女皇叫过去训话,随时还要过来问问军情。 “回去转告陛下,就说外敌当前,魏朝内部自己内斗,还是不战为好。能相安无事,最好就相安无事。” 林恪吸口凉气。这种话。韩健去说可以,他去说,那是找骂。女皇对东王算是客气,但对他。却没好脸色看。 “怎么。林尚书走不动道?”韩健冷声问道。 “是是。不是,下官……这就去回禀。” 林恪无奈带着几名文官离开,从那脚步来看。林恪的确是“走不动道”,宁肯在中军大帐这里多面对韩健一会,也不想回去见女皇。 等人走了,杨苁儿重新在韩健身边坐下,道:“相公怎不去对陛下说,要烧平城粮仓的事?” 韩健叹道:“陛下应该不会想听吧。” “怎会?苁儿觉得,陛下倒是很会体谅人,前几日苁儿与陛下在一起,她对苁儿也很好啊。可能是相公觉得陛下高高在上,没去认真与陛下相对过吧。”杨苁儿脸色带着几分天真说道。 韩健一笑,心说自己的娇妻是不明白情况。他现在是在跟女皇冷战,女皇对杨苁儿好,只是旅途苦闷,想找个人打发时间。而且女皇也是在收买杨苁儿,可能是在为将来嫁入东王府铺路。谁都知道,杨苁儿在东王府不太受待见,而被韩松氏等人所冷落,而顾欣儿则因为大家闺秀受到了韩松氏等人的青睐。 “苁儿,我先送你回去吧。可能天亮之前,不会有消息了。”韩健道。 “嗯。”杨苁儿乖巧点点头,起身要与韩健离开中军大帐。 却在此时,女皇杀气腾腾带着林恪等人到了中军大帐门口,也不等通报,便直接硬闯进来。 “陛下?臣给陛下请安。”韩健松开拉着杨苁儿的手,躬身行礼道。 “安就不用请了。”女皇怒气冲冲道,“朕派林尚书来问你军情,你为何搪塞敷衍?” 韩健看了在门口偷听的林恪一眼,有些不耐烦道:“陛下是否该心平气和,听臣解释一番。” “不用,朕就要在这里,听你怎么说!”女皇便立在原地,像是质问道,“东王军在此驻扎已有两日,面对西王逆军在外挑衅,你说是要驻守,那也就罢了,为何不调另一路兵马过来,合围夹击西王逆军?又或者派人去豫州,联络一同出兵?难道真要等到西王军合围过来,陷入苦战?” 韩健没答话,看了杨苁儿一眼,道:“夫人,你先回,为夫一会回去看你。” 杨苁儿瞪了瞪眼,她还没见过女皇发这么大脾气,而且是对自己的丈夫。她也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不会对事情有何帮助。 就在杨苁儿要走,女皇却突然道:“东王妃,你留下。朕与东王说话,你用不着回避。” 韩健冷声道:“陛下,还是让苁儿回避一下的好。” 女皇冷冷打量着韩健,其实她让杨苁儿走的目的,韩健很清楚,就是因为在人后,韩健对她的态度不善。若是杨苁儿在场,韩健就不得不以臣子的身份,给出合理的解释。 “难道东王还有何不可告人之事不成?”女皇冷声道。 韩健听女皇把话说到这份上,便也不再顾什么颜面,道:“陛下既然如此说,那臣也不妨直言,而今指挥兵马调度的乃是我东王,而非陛下。东王府要如何破敌,也轮不到陛下指手画脚!” 女皇没想到在杨苁儿面前,韩健还是能这么不客气地回顶。这种话,已经是大逆不道。若是在洛阳,还在她当政的时候,韩健说这种话,她大可让人将韩健拖出去砍了,最少也是要下狱问责的。但韩健现在这么说,她竟也只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杨苁儿听韩健的话说的这么不客气,心中一凛,她心中还是不想韩健跟女皇至今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正如韩健之前让林恪回去敷衍女皇的话一样,外敌当前,自己人还在内斗,那就是自取灭亡。 女皇瞪着韩健,韩健回望着女皇,两人不遑多让,似乎都在等对方先服软。却在此时,一名侍卫匆忙进到中军大帐里来,单膝跪地道:“陛下,东王,前线紧急军情送达!” 韩健看了那侍卫一眼,而今他在跟女皇说话,若非紧急军情,侍卫是不敢来见的。只有前线过来的加急文书,侍卫才如此不敢怠慢。 “拿来!” 韩健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军情文书,书信很简单,是林詹烧了平城之后,让快马送回来的。两个时辰,一百多里路交到他手上。 女皇见韩健拿着前线的战报,心下有些怀疑。正要问询,韩健已经不怀好意将战报递上前来。 女皇接过一看,脸上的怒色便也瞬间化解。平城在这次战事中的重要性,她是很清楚的,韩健身在豫州,却能派兵无声无息地将平城粮仓给烧了,也出乎她的意料。 这也将意味着,西王军粮草无以为继,要么西王军撤兵,要么西王军只能是背水一战。只要东王军能稳住阵脚,这场仗便也赢定了。 “陛下现在明白臣的用意了?”韩健冷声质问了一句。 女皇的脸色有些阴沉不定,上一刻,她还在生气,可但这一瞬,她便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一番了。 在江都时,她曾说只要江北平定,便会委身嫁给韩健。两日前,她为了让韩健早些出兵决战,甚至说了只要能在豫州之战中取胜,便“遂了韩健心愿”。韩健的心愿,说到底是为了她而已。 到这一刻,似乎大局已定,本来西王军占据兵马和战局的优势,但到现在,这种优势荡然无存。而且东王军稳守便胜,似乎是没有败的道理。 “东王,你……做的很好。是朕误解了你。”女皇态度终于软话下来,“但你也不可掉以轻心。” 很官话的官话,女皇说完,转身便要离开,像是要逃走一样。但只是一瞬,便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向韩健的方向。 韩健一把揽住女皇的腰,伸手在女皇额头上摸了一把,滚烫滚烫,说明女皇正在发高烧。而之前两天女皇又一直没睡,便知道女皇为了与西王军的一战,也是在苦苦撑着身体。 “陛下!”杨苁儿上前,想看看女皇的情况,这时候韩健已经将女皇抱起,往军帐外走去。 军帐外等候的林恪还有一些官员,见到韩健抱着昏睡的女皇出来,心中都大为震惊。天下间能对女皇如此“无礼”的男人,似乎只有韩健一人。 “陛下重病在身,传召军医,到陛下寝帐为陛下诊病。”韩健对林恪吩咐了一句。 林恪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女皇刚才还好端端进去找东王质问,怎么突然间就重病昏迷不醒了?难道是被东王做了什么事,打晕了? “下官……这就去!”林恪忙不迭去了。 韩健抱着女皇,径直到了女皇寝帐。 等将女皇放在床榻上,女皇的身体还在不由颤抖。发烧之下,又值寒冬,女皇身体支撑不住,便也如此不济。 韩健给女皇盖上被子,坐在床边,杨苁儿也跟着过来,想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相公,陛下的病怎样?”杨苁儿刚才也有些意外,本来都好端端的,可是女皇一转身,竟然就那么病了? 如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韩健做了什么。 “陛下心力交瘁,才会染病。要想恢复,肯定要精心调养。”韩健叹口气说完,心中却也不由有些心疼。女皇也只是为了跟他较劲,竟然连身体都不顾,也是因为大局已定,女皇才会像是撒了气的气球一样,瞬间垮了。 第四百六十章解开心结 天还未明,女皇寝帐内外人头浮动,很多人都想知道女皇病情如何。韩健对此三缄其口,并且下令不许将女皇染病的事继续外传,继而找军医来给女皇诊脉,以确定女皇病情如何。 韩健在女皇寝帐之内,却并未在里面,而是隔着屏风在外面等候消息。杨苁儿在旁陪同。 便在韩健想先送杨苁儿回去时,法亦身影匆忙而来,因为她身份特殊,侍卫并不敢阻拦,直接进到寝帐与韩健见面。 “师傅。”韩健见到法亦,在杨苁儿面前,他还是保持了对师长的尊重,并未越礼。 “陛下病情如何?”法亦脸色看起来有些着急,而且是风尘仆仆的回来。 韩健虽然知道这些天法亦总是会出军营,却并不知法亦在为女皇做什么事。之前韩健问过法亦,法亦并没说,只是说想早些多为女皇办些事。韩健明白她有了离开女皇控制的心,想与他长相厮守,可终究她还是女皇的得力干将。 “陛下可能是得了风寒,积劳成疾。大夫正在里面把脉。”韩健道。 “为师进去看看。”法亦说着便要往里走,却在这时,随军军医已经从屏风后走出来。 军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先给韩健行过礼,道:“殿下,皇上醒了,说是要见殿下。” “嗯。”韩健道,“陛下病情可有大碍?” 军医无奈摇摇头道:“皇上身体虚弱,可能要静养些时日。老臣这就出去为陛下开一些调理的方子。殿下,老臣先出去了。” “有劳。” 韩健说完,与杨苁儿和法亦二女进到寝帐里面,此时女皇在床榻上,已经睁开眼,不过嘴唇发白,脸色也是一片煞白,整个人看上去也没几分血色,身体虚弱至极。 “朕说了……要见东王,师妹。东王妃。你们二人先退下。”女皇见到并非只是韩健一人进来,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 “是,陛下。”法亦和杨苁儿知情识趣退下。都以为是女皇染病。对韩健有所交待。便不再留下打搅。 等人都下去,女皇脸上突然多了几分愧疚之色,叹道:“朕错怪于你。东王,你不会责怪于朕吧?” 此时女皇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如此憔悴模样,韩健心中便是有怨责也会放下。更何况,他跟女皇之间,终究只是斗一口气。就好像二人博弈,现在女皇对他认错,他怎还会计较? “陛下说的哪里话,是臣没有事先向陛下讲明。才让陛下有所误会。”韩健坐在床榻前,轻轻一笑道。 女皇叹道:“东王,你做事有事就是太武断,此等事,你事前为何不告诉朕一声?让朕这几日,都在为此担心,生怕西王兵马随时会杀来,我军将士随时会丧命。你……这些事做的不好。” 韩健道:“我对您说过,而今我江都军营之中,细作甚多,我们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外人注意。并非是我不想说,只是……我们缺少沟通的方式。” 女皇想起当初因为他派人去探听杨洛川和韩健的对话,那时韩健便说过做戏不是给她看。当时她一股气恼在心头,自然以为韩健是信口雌黄。现在想来,其实韩健已经对她说过,只是不能得到她的认同,以至于后来韩健什么事都不再明言。 “你接下来准备如何?而今西王军粮草一烧,曹百川可能会破釜沉舟一战,你可有准备?”女皇看着韩健,目光有些热切问道。 “不怕陛下。我们东王军这次来江都,有近十万兵马,只要汇兵一处,西王军也奈何我们不得。在没有粮草供给之下,西王军只能撤兵。到时我们乘胜追击,虽然不至于将西王军全数击溃,却也能令其元气大伤。到时候,兵马北上洛阳,便只有北王兵马的阻碍,我们现在已经占据洛阳,以东王府和南王府的兵马,稳住局势并不难。” 女皇一脸欣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像是对韩健很满意。 随后她闭上眼,像是睡着,过了片刻之后,才幽幽道:“东王,朕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等朕身体养好一些,便会遂了你心愿。只是……朕与你的关系,还不想公告于天下。” 韩健虽然经历过大场面,可得到女皇如此的允诺,内心还是不争气快速跳了几下。女皇的话已经很浅显了,只要女皇身体稍微好转一些,便会与他完成夫妻之礼,等天下正式平定之后才会公告天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本来他觉得,追求女皇时间太慢了,可现在却又觉得,一切来的太快。他甚至不知女皇心中到底对他是否有男女的感情。 “陛下先不用说这些,养好身体着紧。”韩健道。 女皇再一笑,看着韩健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柔情蜜意。突然她又摇摇头,道:“你扶我起来。” “嗯。” 女皇在他面前以“我”相称,虽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却是令他感觉到一种平等的关系,而非女皇作态。 韩健扶着女皇肩膀,将她缓缓从床榻上扶起来,女皇身体突然又好似有些不止,竟也靠在韩健臂弯。韩健没有动别的心思,只是将女皇扶起来,女皇才靠着床榻的木架稳住身体。 女皇像是在会议过往,幽幽叹道:“当初我与你母亲相识,亲如姐妹,你母亲曾舍命救过我,让我感觉到事件温情。我与她也曾许下将来同嫁郎君的约定,可惜你父母都过世的早。 当初我也曾答应你母亲,会好好照顾于你,没想到……竟会是这般。还是你照顾于我多一些。” “陛下说的哪里话。”韩健尴尬一笑,这没来由就提及了上一代的事。这其实是他跟女皇之间最大的阻碍。现在看来,女皇已经逐渐放下上一代人的牵绊,作好下嫁东王府的准备。 女皇再道:“当初你在京城救了我,我还责怪于你,那时我也只是一念的执着。回到江都,你便离开去追苁儿,朕心中颇有失望,后来你回到江都,便是不肯回江都城内,我便知道,你与我之间最大的隔阂,还是在权力之上。” 韩健一时默然。 “朕离开江都,是不想给你牵绊,你可以安心治理江都,将来江都之地可平稳,谁执掌了天下,也影响不到你。可惜终究一些事,冥冥中似有注定,心中要放终究还是放不下。你可知在江都军营之中,你对我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之后,我心中想的是什么?” 韩健摇摇头,这应该是女皇心中的秘密了吧?这种事,似乎也只有女皇一人知道了。便是法亦,与女皇是师姐妹关系,也无从去猜测。 “我想的是,你若是娶了一个落难的皇帝,天下人会怎么想你,你日后在江都如何树立威望?我知道你一心执念,便也要放下权力,离开江都,以为从此之后你我不再见,天下的事,也就能顺其自然。可惜,我终究还是放不下,回到江都,像是在找寻六根清净,却仍旧只是放不下。” 女皇一连说了几个“放不下”,韩健心中似乎也有体会。 韩健轻轻一叹,道:“陛下离开江都,你以为,我内心便能放得下?” 女皇看着韩健,突然像是作出什么决定,身体缓缓靠过来,最终还是靠在了韩健怀里。 当女皇靠在韩健怀里,便好似身体的一切重量都落在韩健肩膀上,是一种解脱和信任。韩健伸手揽住女皇的身体,女皇也没有做任何挣扎,便顺其自然,让两个人靠在一起。 “事到如今,还要称陛下吗?”女皇突然在韩健怀中说了一句。 “瑞儿……”韩健想了想,出言称呼了一声。 女皇名杨瑞。而这时代,女儿家的名字,一般都是很**的事。便是儿女也不可能知道母亲的闺名。但女皇不同,她是九五之尊,本来她登基为帝,应该另起名字,但终究她还只是沿袭了自己的闺名。 但杨瑞这名字,天下间没人会提及,甚至是女皇身边亲近之人。 “当初,只有你母亲如此称呼于我,你是第二个。”女皇笑了笑,突然像是有些感慨道,“这么多年,再听你叫起来,也格外温馨一些。等我身体好一些,便随你…… 只是,我不知,如何面对你家人,你姨娘,还有……苁儿、欣儿,和你师傅。” “瑞儿想如此多作甚?只要你我在一起,别人如何说,何必去在意?就算是偷偷摸摸,我也乐意了。”韩健笑盈盈道。 韩健这一年多来的等待,总算是变成现实,可惜还是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女皇口中的“身边人”。他自己想想,也觉得难以面对韩松氏等人。 毕竟,女皇本该与她们同样终身不嫁的,可惜就这么嫁给一个小她十几岁的男人。可韩松氏等人仍旧要守活寡。 女皇嫁入到东王府,韩松氏等人反倒成了女皇的长辈。曾经的好姐妹,突然间就身份不同了。 “说这等话。”女皇好似小女儿家一般白了韩健一眼,道,“你肯,我还不肯呢。” 第四百六十一章翁婿 韩健突然觉得眼前的女皇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知是因为他设计烧了平城西王军的粮仓,还是因为女皇这场突然而来的病。总之幸福来的太突然,令他自己都觉得消受不起了。 “陛下先作休息,臣还有行军之事开会商讨。等事态平息,臣再来陪陛下。”韩健恢复了原本严肃之色,好像也在说,人后可以相亲相爱,但在人前,仍旧一个是君王,一个是臣子。 “去吧。朕也要休息了。”女皇说了一句,目送韩健离开。 韩健到女皇寝帐门口,杨苁儿和法亦都还在等候消息。韩健没出来,法亦不能进去见女皇,而杨苁儿也不会放心回去歇息。 “陛下身体并无大碍,正在休息。师傅要进去见陛下,便去,不过还是尽量不要打搅陛下的休息。”韩健道。 法亦看了看寝帐之内,未再说什么。 韩健知道法亦可能是奉女皇的命令出去做什么事,现在回来要回禀,他在的话会有所不便,便对杨苁儿招呼一声道:“苁儿,我先送你回去。” 杨苁儿点点头,在韩健陪同下回到自己的营帐,等杨苁儿宽衣进了被窝,仍旧拉着韩健的手,有些孩子一般不舍的神色。 杨苁儿再笨,终究是个女人,刚才韩健对女皇的关心,完全超出了臣子对君王的关心。杨苁儿已经隐约察觉到韩健和女皇之间有什么,若是换做其他人。她也倒不担心什么,可毕竟现在是女皇,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跟皇帝抢男人还有好结果? “苁儿,这几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为夫要去开军事会议,商讨对西王军下一步的举措。也要防备西王军拼死一搏。”韩健一脸关切之色道。 杨苁儿稍稍撅起嘴,点点头,小女儿家的神色溢于言表。在以前。她有一副坚硬的外壳。是韩健将她的防备一层层打破,她也不希望将来丈夫的疼爱,会因为女皇的突然加入而不存。因而她心中也有几分委屈。 韩健吻了杨苁儿的额头,在杨苁儿感觉面红耳赤之时。韩健起身离开。杨苁儿轻轻叹口气。她也明白。该来的总要来,若是韩健跟女皇真有什么,也不是她能阻碍的。突然间。她似乎也明白了为何近来女皇会频频向她示好。 韩健出了营帐,直接去了中军大帐。中军大帐里,不少将官都已经提前获悉,要有军机大事进行商讨。 韩健一来,所有人都紧忙行礼。就算是之前对韩健颇有微辞的,现在也格外谦恭,韩健能不动声色派兵去烧了平城的粮草,本身就是个奇迹,尤其是在当他们得知带兵去的还是本该在城南带兵的林詹。这说明韩健早就有全盘的计划,现在在豫州城北与西王军对峙,不过只是演出来的一场戏,是假象而已。 “少公子,从昨夜开始,西王军中便有动静,像是在筹谋什么事。”有将领禀告韩健。 对于西王军中的动静,韩健早有察觉。快马将平城的消息传递到他这里,同样,平城的消息也会很快传到曹百川的耳朵里。现在粮草被烧,只剩下随军供应的粮草,要么是要速战速决,要么是撤兵。 以当前的形势来看,两方正面对敌,西王军还是占了上风,但优势并不明显。要是全军将士知道自己的粮草仅够支撑几天,那一切形势将不同,东王军肯定要从西王军士气上着手,尽快让人在西王军中散播消息,让西王军士兵知道粮草被烧的事。 “去请南王过来,便说本王与他有事商谈。”韩健道。 侍卫匆忙而去。 对于杨洛川来说,进入到东王军军营之中,便好似笼中鸟。他也很识相,从开始关心与西王军对峙之事之后,他便一直在等消息,而没有参与东王军日常的运作。 韩健此时要见杨洛川,是因为只有在与杨洛川连成一线的情况下,西王军才会忌惮,不得不退兵,否则西王军肯定会觉得豫州兵马与东王军之间有所隔阂,想浑水摸鱼。 杨洛川一身正装而来,韩健从杨洛川的精神来看,虽然杨洛川这几天不问世事,可终究还是担心军中情况,休息的肯定不好。 “贤婿,你找本王有事?”杨洛川见到韩健,现出几分热情,不过这种热情多半是伪装。 韩健并不揭破,当着在场这么多将官的面,他还是要给杨洛川足够的面子。 “南王。”韩健行礼道,“不知平城的事,您可知晓?” “这么大的事,本王怎可能不知。东王真是好手段,派兵烧平城粮草,竟也事前未被任何人察觉。想来现在西王军中很烦扰,不知是该战还是该撤。”杨洛川似有所指道。 韩健一笑道:“不知南王意下如何?是该战,还是该和?” “和?”杨洛川面色带着几分不解。 韩健道:“我正准备找人去西王军军中,商议议和之事,想问询一下南王的意见。” 杨洛川脸色马上有些黑,韩健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跟西王军议和,明显是有些不给豫州面子,也就是不给他面子。 现在西王军是杀到了豫州的地界,抢了豫州的领土和百姓,连烧的平城,也是他豫州的城池。现在韩健居然想跳过南王府,跟西王府议和,这是明摆着置南王府于客人的地位。而韩健把自己当成是豫州的主人了。 “贤婿以为如何,那便如何是了。”杨洛川笑了笑道,“就怕西王军中,不肯与你议和呢。” 韩健故作惊讶,道:“哦?南王此话何解?” “而今平城粮草被烧,再议和,便是曹百川和李代阵前失据,乃怠慢之罪。如此议和,回去岂非要被西王所惩戒?贤婿以为,曹百川和李代,会双双同意议和,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撤兵?” 韩健听杨洛川分析的头头是道,好像很急,就像是怕他突然真的去议和,而这么拜拜放过歼灭西王军的机会。其实这些话,杨洛川就是在提醒他,这场仗就是要打。而且要打的西王军溃不成军,让他们不得不撤,这才是上策。 这其实也是韩健要跟杨洛川商量的地方。 “好。”韩健道,“那就是南王不同意议和。而今我等是做客南王府之地,当然一切当听从南王的吩咐。这场仗怎么打,还请南王一起做商议,也好作出共同进兵。” 杨洛川稍微一愣,仔细琢磨了一下,才发觉其实自己落进韩健的圈套里。 他一直以为,东王府这次来豫州,主要是要浑水摸鱼,能不开战尽量不开战。到今日早些时候,他还是这么认为,否则东王军为何会与西王军阵前对峙而不出兵?这明显是没有要助豫州解困的诚意。 可当平城粮草被烧,他便已经意识到韩健早有筹谋,那西王军这场仗就是要打。而韩健现在拐弯抹角说“议和”的事,其实就是在激他表态,愿以南王府的兵马与东王军合作,一起来开战击退西王军。 杨洛川无奈一笑,感慨道:“贤婿要南王府做何等配合?” 杨洛川现在也知道,在对等关系上,从他进入到东王府军营已经不存在。现在他是要求着西王军来打退来犯之敌,要是现在他还再摆谱,可能韩健真就去跟西王军议和,随后豫州到底何属,也说不定了。 韩健道:“还请南王去信豫州,派出兵马从正面出兵,就在而今这块地方,与西王军展开决战。” 杨洛川犯嘀咕道:“贤婿,而今西王军粮草不支,难道不该是先缓过这一段时间,再开战不迟吗?非要如此着急,岂非正如西王军所愿?” 韩健笑道:“连南王都如此想,大概西王军中也是此等想法。都以为我们烧了平城的粮草,便会就此拖延下去,不会主动出击。但便是要趁着这等合适时机,一举将西王军给击败,否则以西王军的强势,等他们后续粮草运过来,何来我们的机会?” 杨洛川猛的意识到,这次李代带了五万兵马前来,必然也是有后续粮草供应的。虽然他之前没怎么去调查,但这是常识,不用说也应该察觉到。可当他在得知平城粮草被烧的情况后,竟没想到这一节,不由心中叫一声失策。要不是韩健提醒,他想的也是,先拖延下去,把西王军给耗到支撑不住,自行撤兵,再趁着希望王军撤兵的时候做点文章出来。 “贤婿所言极是。出兵之事,这就细细商议,本王会派人回豫州传递消息,镇南侯的兵马,随时可调出城来。而今贤婿为陛下效力,便也可节制我南王府地方兵马。”杨洛川说着,拍拍韩健肩膀,好似很信任一般说道,“豫州的将来,也全靠贤婿你了。” 在场的文官武将,见到杨洛川都是这么没有脾气对韩健委以重任,对韩健敬畏者有之,也有忌惮者。现在韩健得到杨洛川的首肯,便是豫州和江都两地的实际掌权人,以豫州和江都两地的军事实力,莫说是西王府,便是军事最强的北王府也未必是对手。 第四百六十二章原则为何物(上) 随着南王派人去城中调兵,南王府的兵马也备战就绪,准备随时杀出豫州城。东王府的兵马,也在逐渐靠拢,原本林詹的五万多兵马,加上韩健带来的近四万兵马,再加上豫州城的守军,无论在军容实力上,还是在气势上,都完全压过了西王军。 十月三十黎明一到来,西王军军营中发生了小股的骚乱,继而西王军开始有序拔营撤离。 韩健在得知消息后,便猜想应该是军营中有人走漏了风声,被曹百川知道东王府和南王府的联合出兵计划。这与之前他的猜想相吻合。曹百川现在在缺少粮草供给的情况下,又深入豫州腹地,在韩健想来,也是时候撤离。但韩健猜想,曹百川这一撤,应该是与李代的五万兵马汇合一处,再做筹谋,而并非是要撤兵回关中。 “贤婿,西王军似乎是要撤,这场仗打还是不打?”杨洛川在发出调兵的手令之后,便一直在东王军的中军大帐内等候消息。在得知西王军准备撤离的消息后,他也有些紧张,因为消息一旦泄露,西王军必会有所防备。 韩健站起身,在面前的沙盘上用小旗子标了几个地方。本来杨洛川便注意到东王军的中军大帐有这么个独特的东西,之前他并未留意,此时仔细一辨别,不由有些心惊。眼前的沙盘,赫然便是豫州周围的地势地形,他身为豫州之主,对豫州周边的山川河流的了解也没有眼前这沙盘所演示的那么详尽。 “南王请看。西王军要撤,必然要走西北的几条官道,过了沁水,北边的路才会一片平坦。而李代的五万兵马,便驻扎在沁水周边,距离平城不过一二十里。” 韩健说的这些,杨洛川自然很清楚。正是因此,他才觉得韩健能在李代严防死守之下,突袭了平城的粮草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毕竟,东王军能想到的事。西王军也能想到。谁都知道在这种战事紧张关头,粮草乃重中之重。没有粮草的供应,那大军将会不战自溃。 “那……又如何?”杨洛川侧目看了韩健一眼,不明白韩健说这些话的目的。 韩健道:“现下东王军兵分两路。虽然扼守住豫州的两翼。却无法阻断西王军汇兵一处。若然强行在沁水之前设卡阻断。必然会被西王军前后夹击,甚为不智。” 杨洛川打量了一下地形,点点头道:“西王军的撤。也是明智之举,而今西王军缺粮,必然要汇合在一起,再用李代随军带来的粮草,应付些时日。以图反击。” 韩健也随之点头,道:“但这也是西王军中最不稳定的因素。曹百川和李代虽然同为西王军属下将领,但其二人互相猜忌,又抢夺功劳。在这次进犯豫州的战事中,杨洛川对于二人谁主谁次并无明显的定位。一旦其汇兵一处,反倒是给了我们机会。” 杨洛川皱眉,想了想,韩健的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他还是不太清楚,韩健所说的机会到底是何。 “贤婿,可否言明?”杨洛川一脸期待看着韩健。 韩健反倒是笑着摇摇头道:“南王还是先派出兵马,与东王军一起追击西王军,方为上策。至于机会到底能带来几分取胜的把握,也要看临战时,到底是否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杨洛川冷笑一声,韩健这话明显是带着敷衍。韩健不肯直说,当年调度起豫州兵马却是头头是道。杨洛川自然会想,这次他把节制豫州兵马的特权给了韩健,韩健自然会让豫州兵马作为先锋去战场上打头阵。 “贤婿,你一碗水可要端平了。”杨洛川冷声道。 韩健笑着点点头,一次简单的会谈便结束。 杨洛川先行告辞,而韩健也要安排兵马追击之事。 …… …… 十月三十中午,西王军已经撤出二十里,而此时东王军军营仍旧是按兵不动。 在外人看来,可能是东王军事后才得到消息,并未贸然出击,是防止西王军只是以退为进,退避三舍之后再作出反击。 但其实,韩健很清楚这次西王军撤离是要与李代所部汇合,越早的开战,反而是不利。 韩健先是下令全军休整,要等休整一日之后再出兵追击。 为此,军中上下也是颇有非议。毕竟而今东王军气势如虹,平城一战取胜,西王军已经是强弩之末。西王军撤兵,要么是不追,要么就是赶紧追,像韩健这样休息一日再追,便让人感觉东王军要延误战机一般。 韩健在例行的军事会议上,直接就此说道:“大军休整一日,是要看清西王军是真撤还是假撤,若是佯退,我军等豫州兵马过来,一起北上追击也不迟。从此处到李代兵马所驻扎的沁水,有百里路之遥,就算西王军行的再快,要赶到沁水,也要一日一夜。这还是不坐休整。到时候我们便是以逸待劳。” 韩健这么说,手下的人嘴上自然不会再提非议。不过有人却心中不以为然,东王军休息一日再追,等追到沁水边上,西王军已经休息了一日,以逸待劳的还指不定是谁。 会议解散,韩健先去给女皇请安。韩健到的时候,法亦还在女皇寝帐之内,不过女皇仍旧在休息着。 “师傅,陛下怎样?”韩健进到寝帐,便对坐在屏风后打盹的法亦问道。 法亦起身,看了看屏风里面,道:“陛下还在休息。你……还不去睡?” “大战在即,怎还睡得着?”韩健一笑道。 法亦叹口气道:“健儿,而今军中上下全靠你一人,你可不能像陛下一样倒了。那时……军中没了主心骨,江都和豫州也少了顶梁。” 韩健笑道:“师傅太高看我了。我最多是根木头棍,当我是顶梁……怕是不够格呀!” 法亦白了韩健一眼,又看了屏风后,并未吵到女皇,才稍稍安心,示意韩健到外面去说话。 韩健与法亦一同出了营帐,这时候时间尚早,不过才是未时末,尽管冬日里白天短,却也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 “师傅,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去做。”韩健突然说道。 “哦?何事?”法亦不解,韩健让那个她做事的时候甚少,毕竟她之前也只是听命于女皇而已。 韩健正色道:“而今西王军撤兵,是往沁水的方向。我早前已经派出一路兵马,在沁水之后埋伏,不出明日,便可能会有异常遭遇战。” 法亦稍微惊讶了一下,道:“健儿,你是说,你早就料到曹百川会带着他的人撤兵去沁水方向?” “是。”韩健点头,“从预演火烧平城之前,这些早就在我计划之内,当时我派了两路兵马出去,一路是去烧平城,一路是去阻断曹百川所部的退路。去烧平城的人,是由林将军带兵去,而去阻断西王军退路的,则是许良。” “安东将军许良?”法亦想了想,说道。 “就是他。他是朝廷的人,在军中本来就不受人待见,因为军中上下任何一名将领有什么异动,必然会引起军中细作的察觉。因为许良本身并不受待见,所以也没人会注意到他,这次派他去,带的人马并不多,我想让师傅星夜兼程去一趟茂野,暗中帮我联系一个人。” 法亦听韩健说了这么多,正感觉韩健说的与自己无关时,韩健便说出了请她做事的目的,竟然是去远在平城东北五十里开外的茂野?据法亦了解,茂野曾是北王军进入到豫州之地,最后一处驻扎的城池,后来在北王军撤离之后,留下几千兵马驻守,随时都可能会撤。现在韩健做这些动作,难道是要针对北王军开战? “你说的……为师不太明白。”法亦如实相告,在她看来,虽然韩健比她的岁数要小,但终究是男人,想的事比自己要多很多。而且这种话问出来,也并不丢人,毕竟她跟韩健之间,已经确立了男女之间的关系。 “师傅,这次要追击西王军,只是作给南王甚至是给天下人看的,也是让陛下安心。但其实,我并不像与西王军缠斗。几日前,洛阳城那边便发过来告急的文书,只是因为西王军战事迫近,我才将此事压下来没有当众说。” 法亦愣了愣,道:“健儿,你是想……先取洛阳?” “洛阳本就在我们控制之下,不存在取不取的问题。现在是要完成对北王军的合围,先灭北王军,才是重中之重,到时候北王军困守一隅,北有鲜卑,南有江都和洛阳甚至是豫州和西都,只能是望而兴叹。” 韩健说到这,法亦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妙。韩健说的这些话,似乎都建立在一种前提之下,便是与西王军议和,甚至是联合出兵的基础上。 “健儿,你莫非是让我……” “我是让师傅去联络西王府之人。”韩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派别人去,我放心不下。唯有师傅,就算事情谈不成,相信师傅也能全身而退。毕竟茂野之地,还在北王军控制之下,西王军就算有动作,也不敢贸然在茂野作出动静。” 第四百六十三章原则为何物(下) 法亦心中有些担忧,本来韩健让她去做的事,只要不是令她违背良心,她都会去做。毕竟现在她帮韩健就是在帮女皇,也是在帮自己的将来。可现在韩健却让她暗中与西王府的人联络,令她感觉到不安。 “健儿,你为何要让……我去做?”法亦不解问道。 韩健无奈一笑道:“师傅应该知道。为我负责情报之人,是洛阳的洛夫人,还有她西凉旧部的人马。但这次,我们是要跟西王府密谋,再让他们去便不合适。思来想去,也只有师傅一人适合。师傅要是觉得为难,我便派一些人手去……” 法亦摇摇头,道:“为师去便可。你做这些事,还是先与陛下说一声,只怕……陛下不会理解于你。” “师傅,我写一封信给你,你过去只管转交给负责联络的人便可。明日大军便会开拔往沁水的方向,师傅要是觉得茂野有何不妥,便直接回来便好,我还有第二套方案。” 法亦轻轻一笑,现在韩健也是顾着她的安危,明知道韩健是想把事情办成,还要让她估计安全随时撤。令她心中也有几分温馨。 “那你详细与我说,我好把事情做成。”法亦道。 “嗯。”韩健与法亦一同到了一处不太显眼的帐篷,也是韩健临时办公的地方,韩健把书信写好,以火漆封好,交给法亦。随后对她交待了关于如何联络的详细事宜,随后法亦没等天黑。便快马离开了军营。 韩健看着法亦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不舍。本来他已经作好了让法亦退出江湖,安心进入东王府,可这次他也是没人可用,只好让法亦去帮他做事。他心中也很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东王殿下,陛下醒来,要见您。”女皇身边的小宫女匆忙来到韩健的营帐,娇滴滴说道。 “嗯。”韩健应了一声,“前面带路。” 韩健随小宫女到了女皇寝帐,韩健一进。女皇便让宫女退到帐外。不许任何人进去。 等人出去,韩健仍旧立在原地像是有些怔然。女皇好奇打量韩健一眼,道:“过来……扶我起来。” “哦。”韩健这才缓过神,上前扶女皇起身。 女皇坐起身。半靠在韩健怀里。脸色多了几分安详。 “你师傅不是在。怎不见她?”女皇突然问道。 “我让师傅帮做件事……”韩健说着,看了女皇一眼,有征询的意思。 女皇笑道:“你把人都派遣出去了。才来问我,我说反对来得及吗?是否能说是为何事?” 韩健本来不想说,但他也记得法亦的那句话,有些事必须要先告诉女皇,否则女皇会有被人出卖的感觉。 “我让师傅,去帮我与西王军和谈。”韩健直言不讳道。 本来韩健以为女皇会动怒,或者是生气,但女皇身体一动未动,半晌之后才叹口气,道:“而今平城灵草被烧,与希望王军和谈,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时机。” “陛下,你不怪我?”韩健心中有些愧疚道。 “怎会?”女皇叹道,“若非我心中有执念,与西王府和谈,的确是如今进取洛阳的最优选择。而今你取得了豫州兵马的调度,再瓦解了西王军与北王军的联盟,先破北王府,再破西都……只是,杨平举真会答应你和谈的条件?” 女皇没有直接问他关于和谈的条件,只是问杨平举是否会答应,本就要让他自己说出到底他用什么条件来换取与西王府的合作。 而今这情形下,西王军虽然是折损了粮草,但兵马上并无折损。开战起来,西王军也不一定会输。要是韩健没有足够吸引杨平举的条件,杨平举不会答应议和。 “我一切都是为了洛阳。”韩健道,“在和谈条件上,我有所言明,除了洛阳城,黄河以北,江都兵马在一年之内不会做任何干涉。” 说完这些,韩健感觉到怀中的玉人身体颤抖了一下。 韩健心中抱着愧意,这些话,本来应该提前对女皇说,等事情到了这份上,他才言明,有些先斩后奏的意思。他也是担心女皇不答应,现在看起来,女皇也并未有情绪上太大的变化。 “那一年之后呢?”女皇开口问道。 “或许不用等到一年,我们坐拥豫州和江都,洛阳之地,与杨平举再展开最后的争夺。若是一战可定,江北再无战事,天下便也可重新安定下来。”韩健语气平和说道,“陛下想骂,便骂。这些事,我是自作主张,没有向您请示。但这一切,也只是初步的构想,兵马明日仍旧会往沁水的方向去,到时候沁水之前,或有一场决战,或会演一出好戏。” 女皇淡淡笑了笑,道:“你还称我陛下?” 韩健手揽着女皇的腰,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却也很陌生。轻轻唤了一声:“瑞儿。” 女皇脸色有了丝血色,身体却好像是更累,靠在韩健肩膀上,道:“你做的没错,我为何要责怪于你?若然这场仗继续下去,就算能击退西王军,东王府和南王府的兵马也要损兵折将。再去与北王军争夺洛阳,无任何胜算,反倒可能会令豫州和江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现在,只是一纸和谈,便可保那么多将士的身家性命,也算是为江北安定着想。” “瑞儿不怪责便好。”韩健心中虽然有些欣慰,却也更担心。他只怕女皇只是安慰他,没有将心中的怨责说出来而已。 之后,韩健抱着女皇,静静过了很长时间。韩健觉得这一刻很温馨,从他开始追求女皇,到最后两个人可以抱在一起,前后已经经历了一年时间。 这一年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江北已经是一片动乱之中,而女皇也是去而复返,终究好像落叶归根一样。 “明日出兵,瑞儿不知你能否经得起旅途劳累?”韩健突然打破沉默,轻声问了一句。 女皇微微摇头,道:“你便让苁儿来陪我吧。你不会不舍得吧?” “怎会?”韩健笑了笑,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女皇这么向杨苁儿示好,到底他也没看懂。女皇只是为将来委身嫁入东王府做准备? 韩健摸了摸女皇额头,还是有些烫,说明女皇身体的病并未痊愈。他很清楚,对于一个练武之人来说,轻易不会得病,可一旦得病,内息不调,要恢复起来破费周章。 “陛下还是先休息,我去把事情安排好,明日行军,还有南王府出兵的事,还要与南王再作仔细商议。”韩健道。 “嗯。”女皇点点头。 韩健扶女皇躺下,看着床榻上一脸病容的女皇,韩健心中情绪有些复杂。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平城之战结束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又要与西王府匆忙议和,说到底,在战场上根本不能有什么原则。就算是曾经的敌人,在面对共同的利益之下,也要学会取舍。而现在,他便是在违背自己一贯的原则,在与虎谋皮。 从女皇寝帐出来,韩健并未先去中军大帐商议出兵之事,而是回去看了杨苁儿。 本来他以为杨苁儿这几天劳累,可能还在休息,没想到还没到自己的营帐门口,便见到杨苁儿立在营帐门前,一脸急切望着中军大帐的方向。在见到他之后,杨苁儿脸上露出欣喜,好似久盼郎君归来的少女一般,上前拉着韩健的手臂。 “苁儿,都老夫老妻的,让人看到不好,进去说话。”韩健笑道。 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却是拉着韩健的衣袖,两人一起进到帐篷里。进到里面,杨苁儿便把韩健按在座椅上,然后拉过一张椅子,靠着他坐下,整个人都投进他怀里。 “苁儿,怎么了?”韩健本以为杨苁儿只是对他依恋,仔细一看,却发觉杨苁儿在他怀里流泪。 杨苁儿不做声,只是暗自垂泪中。 韩健扶起杨苁儿,杨苁儿的泪水更好似决堤一般,韩健叹道:“苁儿,有什么话,直说!” 一个倔强如斯的杨苁儿,竟也会这般垂泪,韩健便也感同身受,很想将之好好疼爱。 “相公,将来……会不会休了妾身?”杨苁儿突然道。 “这是什么傻话?”韩健皱了皱眉头,说道,“到底发生何事?” 杨苁儿没说什么,继续靠着韩健。韩健以为她有什么心结解不开,不明言,也不好再问 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杨苁儿才道:“相公,将来……陛下是否也会进东王府……” 杨苁儿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声如蚊呐。韩健听到这句话,心中便不由一叹。既然杨苁儿这么说,就说明她已经察觉到他和女皇之间的关系。 “苁儿,有些事……不是为夫想瞒你。只是……连我自己,对一些事也没有准确的定义。便好像你说的事,我也没法给你肯定的答案。”韩健道。 杨苁儿低下头,好像很难过。 韩健一笑道:“不过有些事我可以向你承诺,即便将来陛下可能进入到东王府,也绝不会影响到苁儿你在为夫心目中的地位。我们是夫妻,这一点,便是陛下杀了我,也无从改变。” 第四百六十四章洛阳之战(一) 进入到十一月,豫州之地气温骤降,早晨起来便能看到士兵脸上结着霜。但东王军兵马却要马不停蹄,在与豫州兵马的协同之下,一起往沁水方向追击,在十一月初二,双方已经在沁水河岸架开决战的架势。 沁水,是豫州北边一条并不太宽的河流,西王军李代兵马之所以选择沁水驻扎,是因为这里进可攻退可守,适当可以选择退过沁水,直接往关中方向撤退。 这次东王军和南王军追击速度缓慢,被西王军看来是有机可趁。在东王军九万多兵马汇兵一处,并且驻扎在沁水东岸三十里开外之后,西王军派出小股的试探兵马,却也浅尝即止,并未与东王军展开真正并马上的交锋。 此时,从豫州过来的,以镇南侯黄仕琅亲率的三万南王府兵马,却也沿着沁水一路北上,在初二这一天下午,驻扎在距离西王军主营地四十里之外的地方。这时候东王军和南王军驻扎距离有二十里,彼此呼应,随时可以对西王军主营地发起攻击。 双方的兵力,西王军有曹百川六七万人马,加上李代的五万援军,兵马数量在十一万左右。而东王军和南王军的联军,则是有十二三万,联军在兵马数量上占据优势。 而在粮草补给上,则是因为西王军粮草刚被焚毁大半,再加上士气低落,以至于整个战局对东王府和南王府的联军非常有利。 十一月初二晚上,镇南侯黄仕琅派人来与东王军商定如何平西王军大计。此时南王府尚且不知韩健有与西王府议和之意。而韩健因为并未得到西王府的确切答复,因而在进兵计划上,并未松懈。如同他跟女皇商议的一样,要是西王杨平举识相,愿意和谈,那南王军和东王军将北上取洛阳,而西王军则是图谋北王府的地界。若是杨平举对议和之事不上心,那沁水这一战则不可避免。 便在双方剑拔弩张,眼看一两日内会有大战来临之时。这时候,西王军则是突然在十一月初二晚上连夜渡河。过沁水。似乎是要往北面的龙城和维州撤退。 黄仕琅在得知消息之后,连夜拔营进行追击。而东王军这面则是不动声色,似乎并不急着追赶西王军的步伐。 “少公子,而今西王军撤退。这是要往关中撤回之意。我们是否乘胜追击。将其在沿途击溃?” 在得知西王军撤退的时候,东王军很多将士是精神抖擞。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两军交锋,西王军还没等正面开战便已然撤退。会使得阵型散乱,继而无法形成有序的抵挡。这时候派兵绕后或者是正面追击,会取得不错的效果。 但韩健想的显然不是如何歼灭西王军。在他看来,曹百川和李代很狡猾,他们知道在士气低落的情况下,与东王府和南王府的联军在正面交战上占了下风,便想以城池作为依托。虽然这样被陷入重围的可能性很大,但却也是西王军整肃军心,等候后续援兵的良策。 “缓慢追击,不急着开战,若有轻言出战者,以军法论处。” 韩健态度坚决,就是先尾随着西王军,等候时机。 十一月初三凌晨,东王军渡沁水。在过了沁水之后,南王军黄仕琅的兵马与东王军两路兵马仍旧相隔不到二十里。 过了沁水,距离维州有五十多里路,韩健从快马得到的消息来看,西王军并未打算撤到维州,而是折道向正北的方向。而从维州到洛阳,大约有四百多里路,也就是说,现在东王军距离洛阳的前线战场也并非太远。 东王军和南王军行军路上也是小心谨慎,毕竟西王军虽然士气受挫,但那也只是缺粮,而西王军在作战经验上要高出东王军和南王军,再加上曹百川可谓是老谋深算,就算是李代经验尚浅,却也是阴险诡诈。只怕这次撤兵是假,其实是暗待时机突然杀出,杀南王军和东王军一个措手不及。 西王军连撤六日,到十一月初九,过翰州,距离洛阳已不到一百五十里,而此时东王军和南王军追击的兵马,也刚刚抵达翰州。这时候双方兵马都已经出了豫州的地界,而进入自古以来洛阳屯军的范围。 …… …… 十一月初十,洛阳城南三十里之外的北王军大营。北王军正帅周元的营帐里,周元正在跟手下几名将领商讨如何进取洛阳之事。 北王府从豫州撤兵,明着说是兵马二十万,但北王府实际兵马也有十四五万。而且是分两次援兵抵达,就是为能在豫州之战有结果之前,攻克洛阳,成就小北王杨科的帝王之梦。 在之前两个月时间里,北王府兵马先后从洛阳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发起过几次攻势,都是无功而返。整个洛阳以城防最为坚固,而这次东王军在占领洛阳之后,又对城内守卫兵马展开整肃,虽然东王军真正守城的兵马只有一两万,却有张行这样作战经验丰富的将领来镇守,在面对北王府攻势下,防守做的是固若金汤。 周元行伍出身,在北王府中就与黄仕琅在南王府中的地位一样。他与黄仕琅最大的不同,是他并未与北王府宗室有何亲眷关系,他出了名的只认调兵,至于是谁当北王,对于他来说没有区别。就算是小北王杨科用非正常手段嗣位,他也是第一个表态会拥立杨科,继而他的地位较以前更为稳固。 换做杨儒当政之时,杨儒对周元还有所防备。而杨科因为毕竟年轻,他要稳定住北王府局势,令一群枭雄听他号令,就要有所倚重。而他选择的倚重之人,便是周元。 这次先与西王军一同进犯豫州,周元本想坐山观虎斗,等西王军与南王军在豫州杀的不可开交之时,北王府趁机将豫州徒弟收拢,继而进犯江都。这样基本上南方的两个势力扫除,便可以安心回来攻取洛阳。 谁都没料到,东王府居然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派兵进取洛阳,而鬼使神差的是,杨余因为之前叛军将洛阳折腾一番,守卫洛阳之心动摇,竟然弃城而去,白白便宜了东王府。周元趁着西王府在豫州之战中胶着而抽不开身,果断撤兵往洛阳而来,本想一举将洛阳拿下,但经过初期的几轮猛攻之后,最后也只能转为消耗战,等待洛阳城不战而自溃。 可眼看到了冬天,北王府兵马粮草的补给线也很长,几路北王府的兵马将洛阳可算是团团围住,却也无任何进展。城中缺兵少粮是一回事,可眼看着豫州之战竟然一拖再拖,除了平城一战,整个豫州之战在东王军出动之后,一场大的战事都没有。而现在西王军在缺粮的情况下撤兵,没有回关中,竟也是往洛阳的方向而来。在周元看来,这次西王军的撤兵便不简单。 “将军,杨平举没有将兵马调回关中,事情有蹊跷。以末将看来,这次韩健这小儿是想趁机会援救洛阳,或许……与杨平举有何密谋也说不定。” 周元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道:“东王军烧了平城的粮草,曹百川和李代,都是想立功之人。我看这次撤兵,并非是杨平举之意,而是曹百川和李代,想将功折罪,把追兵往洛阳的方向引,搅乱局势。” 周元的话,令在场的将官还是颇为信服。 毕竟周元是三朝老臣,作战经验何其之丰富。在洞察战场局势上也有独到的一套。 周元如此说了,其他人不敢再有特别“另类”的见解,这也是体现对周元的尊重。 “可是将军,若然西王府、南王府和东王府的三路人马,继续靠近洛阳,我们……是否仍旧坐视不理?”刚才提出异议的将领继续说道,“东王军自不必说,本来现下洛阳便在东王府手上,里应外合之下,乃是我军大敌。而现今杨洛川也与韩健小儿狼狈为奸,若到了洛阳这面,南王军与西王军不追西王军,转而进攻我军……是否……” 周元冷冷打量了此人一眼。眼前说话这将领很年轻,名叫吴辉,是小北王杨科所亲信之人,甚至被周元认为,是杨科派来监视他之人。因而周元对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好感。不过因为误会是杨科的人,平日里就算这人话多,他也都没说什么。而今吴辉却在这里公然说一些令他觉得为难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恼火。 “吴参将,你的意思还是……这三方有什么密谋,准备过来图谋我洛阳之地?”周元冷声问道。 “末将不敢。”吴辉行礼道。 周元见吴辉态度也算恭谨,本来想杀鸡儆猴,再想想这么得罪杨科并非好事。 “那么就做两手准备,一来静观其变,若是曹百川和李代仍旧把追兵往洛阳城的方向引,我军考虑主动出击,杀追兵个措手不及……” 周元正说着,突然有传令官来报。 “何事?” 面对长长的传令之因,周元看着进来的传令官。 “西王军派人来书,与将军!”传令官将曹百川亲笔的信函呈递上来。 第四百六十五章洛阳之战(二) 周元看过信函,脸色更差了一些。信函之中,是曹百川请援的书函。 曹百川面对东王府的攻势,表示“力不从心”,想与北王府一同将追兵击退或者是全歼。 周元将曹百川的信函与众人传阅,在场的将官纷纷喝骂。对于曹百川的“老奸巨猾”,虽然之前他们有所耳闻,都表示没见过如此奸邪的“小人”。 “诸位,如何看?”周元环视在场众人。 一名将领道:“将军,不妨我们去信东王府,表示此事与我们无干?西王军我们自不必理会……” 周元冷笑道:“而今我们正与东王府开战,争夺洛阳,你让本将军去信江都军营?” 那将领一想,才发觉自己有些“想当然”,紧忙告罪。 周元再看其他人道:“你们还有何好的见解?” 在场的人刚才还义愤填膺骂曹百川,而今却一个吭声的都没有。 曹百川虽然奸诈,把仇恨转嫁到北王府身上,却也是当下西王军抽身的好机会。只要东王军和南王军的追兵到了洛阳周围,就不会坐视洛阳城被围困而不理。如此一来,西王军便可以成为坐山观虎斗之人,而让南王府东王府的联军,与北王军杀个不可开交。 周元见刚才说胡话的时候一个个都好像胸有丘壑一般,而今却是装聋作哑,不免有些恼火。周元看了刚才说话的吴辉一眼,道:“吴参将。你有何见地?” 吴辉摇了摇头,一脸哀叹。 周元瞪了吴辉一眼,再去问其他人,其他人还是没一个说的上所以然。而今是曹百川将追兵引到了洛阳城,要解决,要么真与西王府合作,先将追兵打退,再图谋洛阳。可如此一来西王军便可坐收渔利,洛阳谁属还说不定。可要是不答应曹百川的条件,一下子洛阳周边军事格局便混乱起来。到时候东王府和南王府联军到底是先打西王军。还是先保护洛阳,不好揣测。 周元当即下令道:“明日派出三镇兵马,攻取洛阳。趁这群贼人到来之前,将一切尘埃落定!” “得令!” 周元下令。在场的人重新恢复精神抖擞行礼道。 在场之人。只有吴辉一人心事重重。在离开中军大帐之后。他没有马上回营帐,而是向周元请命,带兵向南去查看军情。 周元之前便对吴辉有些恼火。而今吴辉主动请命带兵,他还是颇为谨慎。 “吴参将,你是说,你想带兵去调查一下东王军?”周元收拾着桌案上的文书,一边问道。 “是,将军。”吴辉道,“末将想为北王府一马当先,若是察觉东王军有何异动,也好回禀,让将军有所防备。” 周元微微点头,再问道:“你需要多少人马?” 吴辉道:“一百哨骑足矣。” “好。”周元一想,一百个骑兵就能打发这个小北王的眼线,值得,当即下令道,“那本将军便给你一百哨骑,你务必查探好敌方军情。吴参将,本将军一向认为你大有前途,以后,好好为本将军做事。” 周元拍了拍吴辉肩膀,表示了亲昵。这是一种示好。 周元想的是,这个吴辉虽然话多了一些,但终究是小北王的人,这次还算“识相”,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干脆带一百人出去当斥候。免得被他看了眼烦。这么一个识相之人,将来说不定还能好好用用。 “谢将军抬爱。”吴辉行礼之后,直接领了令旗,带人马退下。 …… …… 十一月十三夜,江都兵马大营之内。 经过十天行军,此时东王军兵马中军大营已经距离洛阳不到一百五十里。韩健感觉到肩膀上的压力。 之前是在豫州,韩健想的是得过且过,只要能打退西王军,收拢了豫州,便算大功告成。因为正当要到隆冬,战事也可以先缓一缓,洛阳也先不取了。对女皇有个交待就成。 但战场上的事,不是他所能主导。西王军一撤再撤,已经将战火牵引到了洛阳之外。如此一来,不想打的仗,便在眼前,要退了,不但对女皇无法交待,可能还会葬送这大好的机会。 江都毕竟在四方势力中最弱,要想保住洛阳,而且平定北方,必须要有盟友,而且必须要有合适的时机。这“时机”,便是要趁乱。现在洛阳周边的形势已经非常混乱,北王府正在围攻洛阳,西王军则是粮草不济不得不退兵过来,相较而言,东王府和南王府兵马相对强势一些。 韩健几日以来,也在为粮草的事发愁。因为东王军出征较远,拉开了长长的补给线。粮草的供应非常困难,这么下去,可能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是这么就撤兵,连韩健自己也会觉得不甘心。 便在十一月十三日晚,还在韩健正在开例行会议时,有密探前来通报消息。等密探将消息呈递到韩健手中,韩健看了看,不禁皱眉头。 在场的将官和谋士都有些惊讶,难道是前线出了事?还是洛阳已经被攻克?能让东王有如此反应的,很可能是很糟糕之事。 “诸位,今日便先如此。先回去休息,明日继续行军。”韩健下令道。 将官和谋士心中带着几分不解,却也如释重负。连日的行军,令很多人都是身心俱疲,恨不能在驻扎之后马上休息。 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韩健对情报后的反应,还在猜测发生了何事。 等人都走了,韩健并未留下,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平时办公的营帐。不多时,一人在士兵的引领之下,到了韩健面前。 “给东王殿下行礼。”来人见到韩健,迎头跪拜,甚是恭敬。 “你就是吴辉?”韩健打量了眼前的人,这吴辉在北王府军中可说是名不见经传。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作为,韩健也是翻查北王府情报的时候,才知道有这么个人,只是知道他似乎是通过与小北王的关系才入的军职,但在北王府那么多将领之中,并不受待见。 “正是末将。”吴辉行礼道,“末将诚意来降。” 韩健一笑,之前接纳降军将领的事不少,可北王府有人来降,还是第一次。历来北王府的人都看不起坐居江南的东王府,这次这吴辉一看便是年轻人,这样的年轻人,难道会觉得投奔东王府会比留在北王府更好? “吴……参将,这是你的军职吧?”韩健问道。 “正是。” “你凭何以为,本将军会接纳于你?”韩健问道,“据本王所知,你这次不过只是带了一百兵马前来,而这一百兵马,似乎……也并非是你的嫡系,有些还是北王府派来监视你的。你就这么投奔,不怕北王府秋后算账?” 吴辉从地上起身,一脸无奈,叹口气道:“若然北王府诚心接纳,末将怎会轻易被诛?只是……不论是北王,还是领兵的周元,都看不得末将,对末将的见解无法领受。因而……末将只能来投。” “哦。”韩健点点头,“那你可要说说,你能为我东王府带来何情报?若然不能说动本王,那今日之事,本王仍旧不会接纳。吴参将便另寻它处。” 吴辉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韩健正在不明白他作何的时候,他突然将石头重新扔在地上。 韩健琢磨了一下,这是在打哑谜? “东王殿下,敢问您是否与西王有所密谋?”吴辉上来便直接问道。 韩健眯起眼,这么机密的事,全军上下,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竟然这吴辉能一语点破? “本王与西王密谋?哈哈,吴参将这是在揣测,还是试探哪?” 吴辉一笑道:“东王殿下若然不直说,那也诚然。末将刚来投,并非东王殿下的心腹,东王殿下怎肯实情相告?东王殿下,末将只是凭空揣测而已。末将猜想,东王与西王若然有密谋,自然是早就划分了洛阳归属。而陛下在东王府军中,洛阳必然为东王府所得。那思来想去,西王若然答应条件,必然是会取河北之地,从黄河,一直到长城塞外,皆为西王府所得。” 韩健心中谨慎了一些。 若是吴辉仅仅是猜测,就能把事情猜的这么准,这个人心中到底有怎样的见识,那就远超出他的想象。 他实在想不出,要是这样的人才,北王府怎会轻易令他心生备注之心? “这些话,你也对周元说了?”韩健没回答是与不是,而是反问道。 吴辉点点头,道:“可惜并不得采纳。末将认为,若然东王府与西王府连成一线,洛阳自不在话下。而北王府将来存或不存,也是未知之数。如此还让末将效忠日落黄昏的北王府,甚为不智。末将本也想投奔西王府,才听闻,西王之人阴险,只会信赖亲信。因而……” 吴辉没说下去,韩健也明白了,这吴辉是来“投奔明主”,把他当成是可以投奔之人。 韩健还从没想过接纳一个降将的问题,可这么一个有才是之人,韩健还真不想放过。 第四百六十六章洛阳之战(三) 接纳吴辉,在韩健看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其实西王军一撤再撤,看似是想把江都和豫州的兵马牵引到洛阳周边,可一些有心人还是能察觉到其中有猫腻。便好似吴辉一般,在北王府一些重要军将看来,未必不会觉得事有蹊跷,只是北王府一时间并未作出应对反应。 吴辉来降,令韩健找到可以洞悉北王府内部情况的机会。韩健特地问了吴辉一些问题,包括北王府而今兵马以及布兵的情况,吴辉为了表示归降诚意,一一解答。但毕竟吴辉在北王军中只是参将,很多事并非他所能了解。不过一番问话,也令韩健受益颇多。 韩健见完吴辉,暂时安排他做军中的参将,于他在北王军中的军职并未有所改变。这时候,有人来传话,说是女皇在自己的寝帐召见一些官员和将领,让韩健一起过去。 韩健出了营帐,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已经快二更天。这些日子女皇都在养病,以前女皇在江都时候是称病而无病,现在却真正是染病在身。女皇这么急着召见文官武将,韩健有些捉摸不透,难道是女皇又有些“操之过急”? 韩健径直往女皇寝帐而去,到女皇寝帐门口,便见到林恪在恭候着。 “东王殿下,可还安好?”林恪上前行礼,态度好不恭敬道。 “林尚书为何不进去?”韩健打量着林恪,这些天。林恪随军据说也是得了风寒,而今在东王军中有小小的疫症蔓延,说白了就是流行性感冒。因此东王军士气也有受损,好在东王军中准备的药材也足够,而且也作出了合理的应对,使得疫情被控制下来。 “陛下在里面训话,问的都是行军打仗的事,这些……嘿,下官可不怎么懂。陛下派遣老臣出来看看,东王何时驾临。好一起进去。” 韩健心想。女皇会特地派林恪出来迎接他? 因为事前女皇从未说过要举行这次例行会议,再加上韩健去见吴辉,以至于女皇召见的事,都是事后才得知。 韩健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与林恪一同进到女皇寝帐之内。刚进去。便见到黑压压的人群。都立在屏风后,被女皇隔着屏风训斥着。 “陛下……东王来了。”林恪进到寝帐内,喊了一声。 女皇本来好似还在说着什么。听到这话,也停下来。 “东王,进来说话。”女皇道。 在场的文官和武将大气都不敢喘,他们都觉出女皇现在心中有火气。而韩健也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穿过屏风,到里面去说话的人。 韩健不做声,绕过屏风,这时候两名宫女在旁边立着,女皇则是坐在睡塌上,一身正装,显然将她自己的寝帐当成了洛阳皇宫的烨安阁,私下里会见文武大臣的地方。 “臣给陛下请安。”韩健行礼道。 女皇对韩健笑了笑,点点头,示意韩健上前说话。 因为屏风毕竟并非能完全阻隔住外面文武大臣的视线,尤其还是在屏风里面更光亮一些的情况之下。韩健不太敢造次,只是走近了一些。 女皇没好气看了韩健一眼,随即袖子一挥,桌台上的几个两盏烛台,登时灭了一盏,一时间里面光线暗淡,外面的人再想透过披风看清里面的情况便非常困难。 韩健这才毫不客气,直接坐在韩健女皇身边,不过毕竟一屋子都是人,他还不想太放肆,只是坐在一边,这样就算是被人不小心撞翻了屏风看到,也只会当是女皇恩许,赐他同坐。 “东王,而今已临近洛阳,北边有北王和西王两处逆军,你可作好应对准备?”女皇似模似样问道。 韩健想了想,他倒不是想怎么回答,而是想要不要站起身回答。但见女皇正色看着屏风的方向,似乎并未有让他起身说话的意思。 “回陛下,西王逆军一路北撤,我军已派出两路先锋兵马,抵达长宁和理县,作出应对。防止西王逆军和北王逆军连成一线。”韩健正色道。 女皇侧目看了韩健一眼,满意点点头,继而又转过头对着外面的文官武将道:“那洛阳时局现下如何?” 韩健心里绝对的有些别扭,这好似是偷情一样,自己明明便坐在女皇身边,伸手便可揽着女皇的腰。可偏偏女皇还是在一本正经似模似样问他话,就差他做点什么,让这种假偷情变成真偷情。 洛阳时局的情况,韩健近乎每天来给女皇请安的时候,都会言明。现在女皇相问,多半也只是想假借韩健的口,说给外面的人听。 韩健道:“陛下,北王逆军仍旧困洛阳城,因洛阳南城在近一年叛乱中损毁严重,使得北王逆军多有进入洛阳南城。但洛阳皇城仍旧守卫严密,北王逆军暂且不能靠近半步。” 听到韩健的话,外面很多人才恍然。 在江都军营中,这近一个月以来,除了西王军就是西王军,近乎江都军将的高层,都避之不谈洛阳之事。韩健也从未在人前说起这些事。 正是因为现在兵马临近洛阳,战火送豫州烧到了洛阳,洛阳的事也不得不摆上明面。当下江都的文广武将才知道,原来现在洛阳还在江都控制之下,那也就是说,这次兵马过来,不是孤军奋战,至少还有洛阳作为后盾。而洛阳城中驻守的还有东王府的兵马,可说是里应外合。只要进入到洛阳城,那一切就算是大功告成。 “东王,勤王伐逆,功在社稷。而今洛阳乃是我朝基础,魏朝能否振兴,全靠江都和豫州军将。”女皇像是带着几分恭维说道。 韩健悻悻然道:“为陛下效力,乃臣之本份。” 女皇再道:“既如此,你们都先退下,朕与东王还有事相商。” 外面的文官武将如蒙大赦,行礼之后退出帐外。等人都走了,韩健仍旧闷坐在一边,这次的事,明显他是被女皇拿来当枪使了。 女皇找他来,虽然看似格外礼重,却也是利用他,让他把详细的情况告知外面的文臣武将。 第四百六十七章洛阳之战(四) “你怎的了?”等人都离去,女皇看着韩健,叹道,“还在责怪与朕?” “臣哪里敢?”韩健冷声回了一句。 女皇叹道:“你便是如此。说你年轻,你有时候做事还是不能考虑别人的感受。这些日子以来,行军之事从未停辍,不过朝臣总是来滋扰与朕,问东问西。这些话,你能让朕亲自跟他们说吗?” “陛下是说,林尚书他们整天来烦着陛下?”韩健问了一句。 在韩健了解中,林恪现在随军也病的不轻,一些文官早就是身心疲乏,怎还会有心去烦扰女皇?只要女皇不传召他们,他们便烧高香了。 女皇叹口气道:“其实朕也是想你在将官面前作出许诺,而并非只是在朕一人面前说。” 韩健沉默了一下,女皇这话倒是很实诚。说白了女皇就是想让他作出攻取洛阳的承诺,以便也好让军中的文官和武将吃了定心丸。 韩健叹道:“看来陛下还是利用臣多一些。” 言罢,韩健起身便要离开。 女皇突然喝止一声,道:“站住。” 韩健果真便立在寝帐之内,却是背对着女皇这面。 “健儿,现在你我之间最后也只是缺少名分而已。我向你许诺,等你护送朕到洛阳之日,那皇宫朕的寝殿,便是你我成婚的婚房。” 韩健回头看着女皇,女皇说出这话时。也算诚恳。本来两人之间,最后也只是缺少一种婚姻的承诺,现在女皇作出许诺,那进入到洛阳城之日,他便可以进入到皇宫,与女皇成就夫妻之实。 “那……然后呢?”韩健淡然问了一句。 “你我关系是否公开,全然看你。便如你所言,便是一辈子做苟且,不想将你与我的关系公之于众。事情也便如此。健儿,到如今。难道你我之间还要分的那么清楚吗?” 韩健没再说什么。他心情还是不太好。 “陛下先休息,夜已经深了,明日大军还要起行,臣要回去准备。” 女皇点了点头。道:“你去吧。传召外面的两个宫女进来。没有她们在。朕感觉很孤寂,不能安心睡下。” 这种话也带着几分“暗示”,韩健心里清楚。却也不多想。只好先出了营帐,把宫女给女皇叫了进去。 …… …… 第二日,兵马继续起行。 此时东王军中军大营距离西王军不过四五十里,而距离北王军的前沿阵地也不过百多里。一场战事看来难免。 从行军开始,韩健骑在马上,也在回想女皇昨日的话。 到京城洛阳,他与女皇的关系便可以确立,换做以前,这种事令他很期待,可不知为何,现在女皇亲自作出了许诺,他心中还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悲凉。也许他跟女皇之间本就没有纯洁的情爱,两人之间的关系,终究是参杂了政治因素在内,这与他的初衷不符。 到正午,大军便重新驻扎,因为西王军的中军大营也停驻不前。 东王军整兵,从正午开始扎营,也是行军路上少有的事。 大营刚驻扎下来,军中一切如常。不过韩健却暗自在调动兵马,准备一举往洛阳城的方向挺近。 林詹,作为韩健这次出征所率的最高将领,秘密来到中军大营面见韩健。他这次除了来述职,也是接受新的派遣,领兵援救洛阳。 韩健在大营秘密的地方接见了林詹。几个月不见,林詹看上去更加成熟稳重,以前那个在洛阳不得志的捕头,才短短一年多时间,便成为东王府军中少有的将才,得到军中上下的信服。 “林兄,这次你带三万兵马,从侧翼直插到北王兵马东侧,进兵一定要快。到我军行至临城,你迅速曲资阳和临阳两城。”韩健指着军事图说道。 林詹看着军事图,他对洛阳周边的地形也算熟悉,但韩健提出的这些城池,都非洛阳周边的大城。他还不太明白韩健的具体用意。 “少公子与西王军可是达成协议?若我带兵出去,西王军偷袭……这也不得不防。” 韩健点头道:“林兄放心,西王军而今驻守在小川口一代,若是他要进犯我军,则要从西路杀过来,如此才算是林我军猝不及防。可这一来,他的后方则完全暴露给北王府,只要我们将与西王府修好的消息往北王府那里一传,北王府不会坐视,到时先败的必会是他西王府。” 林詹想了想韩健所说的话,道:“少公子……您这是已将消息传到北王府那里?” 韩健摇摇头道:“暂且还不会。这次行军途中,我们粮草还算齐备,而北王府的主力,仍旧驻扎在洛阳城南线,北线甚为空虚。只要我们将洛阳北线阻断,北王军将士必然心生归意,军心不稳之下,才是我们取胜的良机。” 林詹这才点头明白。 原来韩健与西王府上演这么一出猫捉老鼠的好戏,为的并非是直接与北王府正面交战,因为谁都知道北王府军容强势,就算是东王府、南王府和西王府的联军,一时也不能在北王军面前占得大便宜。韩健也就是先麻痹北王府,然后派出兵马斜插去攻取洛阳东北的几座城池,先断了北王军的退路。 北王军毕竟是从豫州折返回来的,为了方便,北王军主帅并未将东王军的主营设在洛阳以北。因为洛阳北边距离黄河甚近,要是被东王府偷袭之下,北王军可能进无进路,退过黄河也会显得仓促。所以周元选择的是把洛阳南路所扼守住,也是为防止南王府和西王府对洛阳有什么图谋。 但周元没想到的是。东王军会这么快杀过来,而且西王军那边竟然是一路“溃败”,竟连与东王军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周元一门心思在洛阳城,即便攻不下洛阳,也会将注意力放在南线上的东王府与南王府联军,而注意不到洛阳北线的一些小城池。 韩健将令旗交给了林詹。 “末将领命。”林詹接了韩健令旗,抱拳道。 “林兄还说这么多客气话作甚?你此去,首先要防备北王府的援军。从黄河这一路沿线,都有北王府兵马驻扎,虽然人不多。但汇合在一处也不容忽视。而从洛阳北线。过了黄河,北王军还有一路兵马随时等候过黄河南下,这也是周元如此镇定守在洛阳南线的原因,是因为他后防稳固。”韩健道。 “那……”林詹脸上也露出几分难色。 现在韩健说的意思他听明白了。既要拿下洛阳北面的几座城池断了北王军后路。又要防止北王军北路人马反扑。只给他三万兵马似乎很难做到。毕竟北王府在北线也布置了少说两三万人马,这还不算黄河北岸北王府的援军,一个不慎。可能绕后的战略没有达成,他带的人马倒先成了瓮中之鳖。 “林兄只管放心,在洛阳周边,并非只有我东王府兵马,也并非只有四王兵马。而且……”韩健先是讳莫如深一笑,然后在林詹耳边说了一句。林詹眼睛突然一瞪,登时明白过来为何韩健会如此镇定派他去绕敌后。 原来,韩健还布置了秘密的“杀手锏”。这杀手锏,说起来却是被各方忽视的一支力量,便是随江都兵马攻取洛阳过程中也算是立下功劳的“义军”。这些义军,杂七杂八加起来有十几万之多,在东王军兵马进驻到洛阳之后,这些人马被分散安置到洛阳周边的几座郡县,而之后因为北王府兵马杀到,这些杂兵先是老实了很长时间,直到北王府兵马重新从豫州杀回来。 这些杂兵,本就非北王府上下所重视,连周元也认为其不堪一击。但问题就是,这些杂兵大多数都是洛阳周边无家可归的乱民和一些逃兵,尤其是在江都之战落败之后,无处安身的灾民和流民。这些人,虽然没经过什么系统的军事训练,但关键时候捣乱的作用是足够。 韩健派林詹去洛阳北线攻取的两座城池,也正是这些杂兵所驻扎的核心区域,林詹这次去还有一个任务,便是正式接收这些兵马,将之归拢在东王府麾下。这些杂兵本来就是一口饭就能收买,有了这些兵马的加入,虽然战斗力方面提升不大,却也是声势浩荡,足够令北王军将士心生归意,而令其无心在洛阳南线交战。 林詹领命便离开。 …… …… 十一月十五夜,北王府派出一路人马南下,大约有四五千人,扼守着东王军继续北上的几座城池,似乎也在警告东王军不得轻易北上。而这时候的西王军和东王军,已经连续两日驻扎而无动静。 本来东王军和西王军应该在临近洛阳时交战,但如今看来这场战事还是打不起来。北王府那边不由有些慌张,尤其是在得知吴辉带的一百人马投奔了东王府之后。 周元怎么也没料想到,小北王杨科派来的亲信,竟然会带着兵马投敌。虽然人马不多,一百骑,却也是北王军的有生力量。 吴辉投敌,令周元意识到自己在洛阳周边的一些军事部署可能会被东王府所查知,所以他主动出击,一方面派出兵马继续攻洛阳,另一面派出兵马南下,试图阻挡东王军北上的步伐。 但周元还是失策,原本在小川口驻扎,老老实实的西王军,突然发动攻势,从北王军的西北侧直插而入,将洛阳西边打开一条缺口。 便在周元猝不及防之下,西王军继续北上,将小川口周边的百里城池占为己有。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吴辉说的,西王军与东王军早有密谋的事并非凭空揣测,而是确有其事。 此时镇南侯黄仕琅的人马,则是从小川口以南二十里的官道直接挺近洛阳,反倒是东王军答应内毫无动静。 周元不得不停手放下对洛阳的攻势,他意识过来,现在过来的记录人马,目标都是他北王府的兵马。这几路人马假意是一撤一追,但目标却是洛阳城。 周元此时心中还算是镇定,因为他知道就算洛阳暂且攻不下,只要撤兵过了黄河,西王府、南王府和东王府内部必然会起纠纷。毕竟洛阳城只有一座,谁占了谁便可以号令天下。但他没想到,便是在此时,林詹的人马已经从洛阳北线横向杀出。 当周元得知林詹手下有多少人马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林詹竟然到了近十万兵马,将黄河北线几座重要城池,近乎在一夜之间全克。 周元在得到消息之后,明知道自己后路可能被断,仍旧是镇定地发起反击。这次他的目标并非是洛阳城,也不是洛阳北线的林詹所部,而是地处在最南路的东王军主力兵马。 周元料定,既然林詹带了近十万兵马,那韩健的东王军大营便是个“幌子”,是个空壳子。这也是最容易破的一路,只要东王和女皇这一路被迫,二人身死或者是被活捉,那东王军和南王军所构成的三路兵马则不战而自乱。 可周元万万没想到的是,韩健所部驻扎在洛阳城南这段时间,便是在养精蓄锐准备今日的战事。 林詹所部的十万兵马才是空壳子,其实其中真正算得上精锐的兵马,不过三万人,而韩健所率的兵马中军大营,仍旧有七八万之众。而周元这次举兵南下,也不过只有六七万人马,在兵员数量上,反倒是东王军占优。 此时东王军可说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因为东王军不但有七八万兵马坐镇,还有南王军作为侧翼掩护,南王军人马也有三万之多。此时林詹所部和西王军所部,都在洛阳北线横扫着,几天内,曹百川的人马已经杀过黄河,在往北王府的领地挺近。 西王军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在东王府与西王府的协约中,洛阳城是与西王府无关的。而杨平举也意识到,与其去趟洛阳这趟浑水,与东王府、南王府和北王府三家去争,还不如趁着北王府内部空虚,一举将河北之地收入囊中。到时候,洛阳归属已无问题。有了土地和百姓,才有争夺天下的基础,而并非是一座洛阳空城。 第四百六十八章洛阳之战(五) 十一月二十三,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洛阳地区。而在这一天,东王军中军大营向北挪动了二十多里,距离北王军的中军大营想相去不过三十里。 一场战事,无可避免的到来。但在雪地里发生的战争,韩健还不曾有过什么经验。他对军法的了解,也远不及杨苁儿多,只能靠自己“野路子”的军事策略,来筹谋这次的雪地之战。 东王军兵马七万,北王军兵马九万。两方之中,真正作战的有生力量相比,东王军占据劣势,韩健军中虽然有兵马七万,但毕竟其中有不少的民夫,他们主要负责的是运送粮草和后勤,以及在驻防时候修建防御工事,真正打起仗来,这些人未必能派的上用场。 而北王军则在此方面则显得更为有优势,北王军毕竟是屯兵边境十几年,上马为兵,下马为农,九万兵马是不折不扣的有生力量。 但东王军也并非全无优势,东王军的优势在于占领了洛阳,而且林詹的兵马已经包抄了北王军的后路,等于是断了北王军北撤的路线。北王军等于是困兽一战,虽然看似并无退路的破釜沉舟一战,可韩健却故意露出两侧的“破绽”,就好似攻城时候围三阕一一般,真正开战,韩健相信有不少的北王军士兵会从这些缺口溃逃。 到十一月二十四,大雪仍旧下个不停。两军真正驻扎下来。而韩健也作好了一切决战的准备,现在因为大雪封路。没法等到林詹的兵马过来合围,背水一战的反而是他的东王军,这一战到底有几成胜算,他自己也说不准。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天空,韩健也在心中预演着这次的雪地之战,思来想去,总好像有一些关键点被自己忽略了。 “相公,外面太寒,还是到帐篷里说话。”杨苁儿一身白色的狐皮大氅,立在韩健身后。双面也有些红润。娇靥欲滴。 韩健微微摇头道:“战事便会在这一两日开战,我还是想在外面,天冷,也能冷静一下。” 杨苁儿没说什么。立在韩健身后。陪韩健一起看着军营中士兵一边扫雪一边做日常的训练和动员。 整个东王军的军容还是不错的。但韩健不清楚开战时候的迹象会如何。毕竟东王军久居江南,还未经历如此严酷的寒冷环境,这场仗打起来。有多少兵将会临战脱逃,都不好说。 这年头的打仗,最重要是激励将士的志气,甜枣和大棒子一起出。逃兵的事近乎是难以避免的,尤其是在两兵正面交战的情况下。一次出动几万兵马如此大规模的战事,在整个魏朝的历史上也甚为少有,但这一两年时间里,光在洛阳以南的地区,便发生了几次,这还不包括北王军在黄河一战中的惨败。 “召两司军将到军帐议事。”韩健对一边的传令官道。 “喏。”传令官领命而去。 韩健对着雪地,没有快步往中军大帐的方向走,反而显得有些踌躇。 杨苁儿问道:“相公是否还有何担忧之处?” “苁儿,你外公的兵马,本来我是想让他调过来与我们合围北王军,但两天过去,仍旧没有动静。”韩健叹口气道。 杨苁儿低下头,道:“原来是苁儿又让相公为难了。” “这跟苁儿你无关……”韩健见杨苁儿有些自责,笑着安慰道。 杨苁儿道:“相公现在就是捡好听的话来安慰妾身。是妾身力主让相公帮豫州解困,相公带了兵马,为豫州解困在前,现在是需要豫州兵马随同,一起平定洛阳之时,此时我外公却阳奉阴违。相公为难,还不是因为妾身?” 韩健笑着揽过杨苁儿的腰,两人之间正有些情意绵绵,却见远远的,女皇身着与杨苁儿差不多的衣装过来,而女皇身后,还跟着前几日回到军营的法亦。 “嗯嗯。”女皇见到韩健和杨苁儿,故意清了清嗓子,好像在提醒韩健她来了。 “给陛下请安。”韩健松开揽着杨苁儿的手臂,与杨苁儿一起行礼问安。 “东王,朕身体好转,便想出来走走,你陪朕在军营中随意走走可好?”女皇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见女皇身体好似已无异样,而刚才说话的声音又如此冷淡,难道是因见到他与杨苁儿亲昵,吃醋了? “能陪陛下,是臣的荣幸。”韩健笑着行礼道。 “好了,师妹,你陪东王妃进帐,由东王陪着朕便可。”女皇对法亦说道。 “是。”法亦领命,用很奇怪的目光打量了韩健一眼,随即法亦陪着杨苁儿进了帐篷。杨苁儿离开时候却是三步一回头,因为她已经察觉到韩健跟女皇关系的不一般。 “瑞儿。”没有了杨苁儿在身边,韩健上前,笑盈盈称呼一声。 “大庭广众之下,注意一些。”女皇板起的脸,似乎比天气还要寒冷。 “是,陛下。”韩健说着一句,随女皇在身后,一起往中军大帐的方向走。 “而今已经到洛阳之外,你不会又跟上次一样,与北王府议和了吧?”女皇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韩健正色道:“陛下何出此言?之前与西王府议和,臣与陛下也说的清楚,还不是为今日与北王府一战,拿下洛阳城?” “朕……还是心有忧虑。”女皇看了韩健一眼,神色复杂说道。 “陛下有何忧虑?难道是为前几日陛下说的那件事?” 女皇微微蹙眉,道:“与你说正经的。” “臣说的也是正经无比。”韩健笑道,“夫妻伦常,关乎到种族繁衍,也关乎到人类的千秋万代,陛下怎能说这不正经?” 女皇眉头蹙的更紧,道:“朕就是觉得看不透你。你有时候说起话来,完全还天真的像个孩子,不正经起来,朕很想教训你。可……有时候,你心中的城府,却是令朕都丝毫看不透。你说,而今东王军与北王军正面相对,你却迟迟不开战,朕心中能完全放下心来?” 韩健心说,原来女皇担心他又来上次与西王府议和那一招,可能许诺了北王府什么好处,和谈一番,或者等坐山观虎斗,或者牺牲朝廷的利益,都非女皇所愿意接受。 “瑞儿,为夫这次可全然是为你考虑,也是为我们的将来。本来这场仗,我是不准备打的,可事到如今,想逃避也不行了。要是这场仗赢了,那我们便可以平稳进驻到洛阳,但若是输了,你我恐怕要做一对亡命鸳鸯。” 女皇啐一口道:“呸!说的什么鬼话。朕是问你详细的作战计划,你少用这些来敷衍。” 韩健笑道:“瑞儿不放心,一起过去听听军事会议不就一清二楚?” 女皇想了想,点点头,原本她走在前面,现在反过头跟着韩健脚步。二人一起到中军大帐,此时一些将领已经在等候韩健到来。 “参见陛下,东王殿下。”见到韩健和女皇,在场之人无不行礼。 “行了。”韩健直接摆手示意不用多礼,径直走到帅案之前,抬头看着在场众人道,“这次本王召集诸位前来,也不是为别的。而今东王军与北王军陈兵在外,随时可一战。这一战,若是被北王军占据主动,那我们将会陷入被动。与其等着北王军来袭,不如……主动出击。” 韩健的话,令在场之人意识到,这是要动真格的。韩健是要准备开战了。 “左武将军听令。”韩健喝道。 “末将在!”一名将领走出来,抱拳行礼。 “本王命你率三千军将,在左翼埋伏,在得到如下信号之后,出兵进攻北王军大营。” 韩健说着,将一封密件交到这名将领手中。 韩健的举动,令在场之人都有些奇怪。 现在东王是在当众派遣军将来作战,却又故作神秘将命令只说了一半。本身左武将军带的兵马不多,只有三千,可却是突袭北王军大营的关键人物,谁都想知道韩健的密令中写的是什么。 “左前将军听令。”韩健喝道。 “末将在。”又一名将领走出来领命。 “本王命你,率三千兵马往北王军右翼埋伏,在得到如下命令之后,出兵进攻北王军大营。” 韩健说着,将第二封密令交出来。 在场的人彻底迷茫了。韩健一下子分兵出去六千兵马虽说可能是在侧翼埋伏,等着奇袭。可一旦正面战场有什么折损,士气受损之下,少了这六千兵马,等于是自损元气。到那时,这六千兵马可能将不再是奇兵,随时会做了战场上的逃兵。 “左令将军听令……” 韩健一连下了几道命令,都是对左路将领所下,派出的兵马不多不少,都是一次三千。算了算,韩健一共派出三万多兵马,分了十几路,这在一些懂得行军之人眼中,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少公子,这一下子把兵马……分散开,若北王军正面突袭……可当如何是好?”一名东王府的嘉奖耐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韩健将剩余的令旗插回旗盒之中,冷声道:“当下为了防止这一点,今晚,我军便撤兵,退避三舍!” 第四百六十九章洛阳之战(六) 当韩健说出“退避三舍”,在场不少将领都有些惊讶。因为两个世界的岔路是从三国时候开始,在魏朝历史上,也有春秋战国,退避三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懂军事的将领自然明白。 “少公子,这不打……便退……” 韩健冷声道:“怎么,本王的话不好使?” 在场的将领再不敢说什么。韩健的命令便是军令,军令说是撤兵,便是知道这么做可能会导致全军覆没,也要遵守,除非是想忤逆。 另一名右卫将领道:“东王殿下,不知为何我右卫无领兵出击?” “因为本王还另有安排?右卫兵马,全都随大军南撤,而今是大雪封路,一天行路三十里便可。三天下来,正好走出这九十里。” 右卫的军将虽然觉得有些晦气,毕竟左卫的都被派出去带兵,而他们则要随着大军南撤,自然心中会有些异样感觉,有些被轻视的意思。 “行了,回去准备,到天色暗淡下来,便拔营回撤。”韩健下令道。 众军将领命后退下,到最后,整个中军大帐只剩下韩健和女皇二人。 女皇脸色带着几分疑窦道:“你下令撤兵,到底是何意?” 韩健笑道:“也许是臣年轻气盛,不懂得调兵遣将,胡乱作出的一些安排吧。” 女皇瞪了韩健一眼,要说眼前这个人是年轻气盛,她第一个不信。若论老奸巨猾。连杨洛川和杨平举这样的“老贼”都着了他的道,现在韩健明摆着是要示弱,先撤兵,却又大肆张扬派出十几路兵马出去“埋伏”?这不明摆着告诉北王军的主帅周元,我这是在诱敌深入? “你!”女皇突然叹口气,什么没再说。 韩健道:“瑞儿,你求求为夫,说不定为夫心里一高兴,便详细与你说了呢?” “留在你心里烂了吧!”女皇像是骂了一句,转身道。“朕要回营帐。” “陛下为何如此着急走?”韩健上前一把拉着女皇手臂。 女皇转过头。笑了笑道:“你不是说了,今夜便要拔营回撤?朕不回去,怎作好准备?” “装个样子看看而已,陛下何必当真?说是退避三舍。相信我们还没走出三十里。北王军便会追过来。到时候这场仗想不打也要打了。” 女皇再次蹙眉道:“你能如此笃定?就不怕北王军得知你调出左卫兵马的事?” “我还怕他们不知道呢。陛下你可知我给这些左卫将领的密函,当中是什么?” 女皇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韩健讳莫如深一笑。道:“等我们大获全胜,陛下或许便一清二楚。” 女皇白了韩健一眼,转身便要走,却被韩健拉着手。女皇轻轻一震,便将韩健的手给震开,韩健心中慨叹一声,自己武功还是不如女皇,要是女皇想背信弃义事后反悔不与他成婚,他也没什么办法。 “你随朕回寝帐,朕有事与你商议。”女皇走到大帐门口,突然又说了一句。 …… …… 当晚,东王军果然拔营起行,一路往南撤兵。而与此同时,东王军分出十一路兵马,向两翼方向挺近,但这十一路兵马,也非向前,而是随之撤兵,好像是在撤兵途中化整为零一般。 北王军中军大营内,周元得知这消息之后,一时间陷入踌躇。 但了几十年的仗,这么奇怪的退兵,和这么奇怪的化整为零退兵方式,还是他第一次所见。他隐约记得在他几十年戎马生涯中,似乎有一战与这相似的,是鲜卑一个部族退兵时候,也是想分散着撤兵,因为大草原茫茫,这鲜卑部族也是想保存实力,留住部族的根。 但结果却是,北王军当时长驱直入,将这鲜卑部族一次连根拔起,若非鲜卑主部族杀出来,北王军趁势可以将辽东一代的鲜卑部族全数击溃。而当时鲜卑人跟渤海人还是仇敌,渤海人面对北王军与鲜卑部族的一战选择了旁观。 “周将军,东王军撤兵……我们,该作何应对?”手下将领不由问道。 本来都以为东王军每天缓慢前行,就是要与北王军决一死战,谁曾想便在两军驻扎不到三十里的时候,东王军竟然拔营撤兵了。 周元嘀咕道:“按照常理来说,东王军撤兵,可能是因这场雪。不过这场雪已下了两日,东王军昨日还在行军挺近,便说明,东王军似乎也并不在意这场雪,想是与我军雪战。可……当下撤兵,终究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旁边一名将领道:“奇怪的还是,这韩健小儿,竟然还将东王军分为十二路兵马,天下间有这么稀奇之事?” “十二路兵马……十二路兵马……”周元嘀咕了几遍,终究还是不得要领。 韩健为何要化整为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明显是有悖行军常理,化整为零,岂非更容易被分而化解? “将军,您还是下令,我军便如此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一名将领请命道。 周元喝骂道:“糊涂!主动出击?若然东王军是设好了埋伏圈给你钻,你这么去不是送死?而今是晚上,又是大雪天,东王军一夜之间能撤多远?还是先静观其变!” 周元觉得事情蹊跷,而通过情报查知,东王军这一路虽然在撤,但似乎韩健手上还有排。但他还是低估了这支兵马的数量。 在周元情报调查中,韩健中军只有三四万兵马,而东王军的主力而今是由林詹所率,正在洛阳北线。 在周元下令后,在场的将官不得不先退下,因为周元的命令,也是暂且休整,不管东王军是否撤兵。 等人都走了,中军大帐中只剩下周元几员信任的大将和幕僚。周元也是想细细跟这几人商议今日之事。 “……将军,末将看来,此事不简单。东王军林詹带兵马十几万在洛阳以北,断了我方后路。也许是东王得知我军粮草将不济,又来与西王军作战的那一套,想先撤兵,吊着我们。时间久而久之,我们不得不撤兵,再与林詹的兵马合围于我们。”一名将领分析道。 在场之人马上有附和的,因为这分析很在理。 周元没有回话,转而看着旁边一直静默不语的老者,问道:“岚先生,您如何看?” 岚先生,名林岚,是北王府赫赫有名的军师。在老北王杨儒死后,林岚也成为周元的座上之宾,深得周元的信任。而从北王军出兵豫州开始,周元便对林岚言听计从,包括后进豫州,让西王军和南王府先杀个不可开交,随时能撤出战局回洛阳。 只是在洛阳一战中,北王军有些停滞不前,但这也并非是林岚献计无方,而是因为北王军没有料到东王府会跟南王府和西王府连成一线。而今是三家打一家,北王军而今没有溃散,本身也是周元治军有道,加上林岚的计谋有效。 林岚面对在场之人的目视,只是看着军事图摇了摇头,道:“不可追也!” “为何?”周元立马问道。 从周元这一声问,很多将领便明白了,其实在周元心中,也是倾向于追击多一些。只是因为尚且查不出东王军意图,周元才选择了静观其变。 林岚指了指军事图,道:“东王军分布散乱,兵马派系不详。而今东王麾下两员大将,林詹和张行,都在我北王军之北,东王军撤兵,有诱敌深入之意。” 周元稍微恍然了一些,这才想起来,其实对于他来手,心腹大敌虽然是东王和女皇。但真正威胁到他这一路兵马的,还是张行和林詹。 现在张行是驻守在洛阳城内,而林詹则是带着兵马在洛阳北线扫荡城池。若是这一举南下,固然能拿下南路的这一支东王军兵马,却未必能生擒到东王和女皇二人。若非如此,这场仗根本就毫无意义。因为东王和女皇仍旧会倚靠东王府的有生力量,来与北王军周旋。 林岚道:“若我军轻易南下,必会大有损耗,而届时北去归路,将被封的更死。南王府黄仕琅的兵马,已兵临洛阳,现在,还是盘算一下如何北归是好。” 周元叹口气道:“那就这么无功而返?如此……回去如何见主公?” 周元丧气,是因为这一战根本是毫无收获。虽然也占了一些城池,包括洛阳周边的和豫州东北方的,可一旦北王军撤兵,这些城池还是会还回去。非但如此,北撤的路也不好走,洛阳而今是为东王府所占,洛阳北线到黄河一代,也都是东王府的兵马在镇守,要北撤,就要过黄河,很可能他们要走山东河南一代,而这些地方,也刚闹过灾荒和民变,地方上很不安稳。 林岚一笑道:“周将军,要舍得,有舍,才有得。若是一味想得,那便一切无所得。若是您的兵马都不存,那北王府将如何存?” 周元想了想,也是不该拿北王府来冒险。毕竟北王府的精锐可全都在他的麾下,这么贸然南下追击,等于是把后路拱手让人了,回不去,而今西王府、东王府和南王府又是连成一线,北王府将在夹缝之中无法求存。 第四百七十章洛阳之战(七) 洛阳之西,小川口之南二十里外的南王军大营。南王军主帅镇南侯黄仕琅准备着第二天的战事,北王军主力都被东王军吸引到洛阳南路,反而是将洛阳中西路让开,给了南王军可趁之机。 黄仕琅身边立着一名年轻人,是黄仕琅的二子黄义成。黄义成这次随军北上,当的是黄仕琅的副手,但本身黄义成已是名镇一方的大将。 “父亲,昨日南边传来消息,说是江都兵马拔营后撤,而且分了十几路之多。”黄义成道。 “嗯。”黄仕琅看着洛阳周边的地形图,点头道,“为父也有所闻。” 黄义成道:“此事我怎都想不明白,为何江都兵马一路北上,却到了洛阳之南,眼看要过伏牛山却退兵?” 黄仕琅抬头看了眼外面,大雪仍旧。心中像是在想着什么,说道:“明日我军将侧击宜阳,军中上下兵马粮草也都已准备妥当?” “父亲放心,我已着人仔细查验。况且而今北王军早已士气不存,宜阳一战,我们几可获胜。” 黄仕琅微微摇头道:“义成,你已三十有九,跟随为父征战沙场也有些年头。难道东王军的这点算盘,你都看不出来?” 黄义成脸色有些惭愧,他还真没觉出东王府这招撤兵有什么“算盘”在内,在他看来,东王军的撤兵彻彻底底是一个“昏招”,不但是不战自退挫了自己的锐气。而且退的也没有章法,化整为零,等于是给北王军分而全歼的机会。 “父亲,孩儿……实在看不太懂。”黄义成诚然道。 黄仕琅叹道:“为父且问你,而今这形势,三家兵马进洛阳,北王军独木难支。东王军需要连老底都露出来,与北王府拼个你死我活?” “这……”黄义成想了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黄仕琅再叹道:“而今这形势,东王府无过便是功。完全不需与北王府正面一战。只要避开北王军的锋锐。北王军只能谋求退路,决死一战反而会暴露其短,得不偿失。” 黄义成点头,会意道:“父亲是说。东王府而今已无恋战之心?” “也非如此。”黄仕琅指了指地形图道。“这洛阳的地形。不同豫州,洛阳四面环山,北面又临大河。山川险峻,可谓易守难攻。北王军深入洛阳腹地,仍旧攻不下洛阳城,本身气势已弱。此时一场大雪,正是撤兵的好时机。你等看,若然北王军撤兵,那江都的兵马,必然会去而复返,或许比我们还要更快抵达洛阳城。” 黄义成虽然对黄仕琅的话有几分怀疑,但他还是保持了谨慎。 黄仕琅的分析可说很在理,现在江都兵马只需要退,便算是胜。这种情势下,江都兵马去决战那才是傻子。 黄仕琅叹道:“江都军中,能将时局看的如此透彻之人,却也不知是何方神圣?难不成真是东王这黄口小儿?” 正在二人说话间,传报者前来。黄仕琅抬头看了眼,恢复正色,道:“让人进来。” 传令官抵达黄仕琅面前,行礼道:“将军,北王府兵马已动身北撤,从洛阳东路往黄河方向而去。” “哦。”黄仕琅点了点头,目光仍旧落在洛阳周边地形图上。 洛阳以东的区域,并不在南王军所能干涉的范围,而西王军一路北上也过了黄河,要阻击北王军的主力兵马,非东王府林詹所部不可。也只有林詹的兵马,距离北王府北撤的路线很近。 “下去罢。”黄仕琅道。 “是。”传令官领命而去。 黄仕琅比划着地形图,他还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北王军既然选择撤退,却等于是直接走东王军控制范围,这是准备在北撤途中,与林詹所部展开硬碰硬的较量? “父亲,北王军果真撤了。”黄义成道。 “嗯。”黄仕琅叹口气,“看来,这一年多来的乱事,也要告一段落。” “父亲缘何如此说?就算是北王府撤回河北,仍旧割据河北之地,关中也为西王府所窃占,女皇归朝,对四家藩王也形不成太多影响。”黄义成一脸不解说道。 黄仕琅道:“义成,要放眼去看。这整个战局之下,你难道看不出跟一年前有何变化?” 黄义成打量了一下军事图,最大的不同,是江都所控制的范围。从原本的江都一隅,到而今挟制豫州之地,北到山东河南,西北可延伸至洛阳。可以说,这一年来,最大的改变便是东王府。 东王府从原本割据一隅的最弱势力,一跃成为几家藩王中最大的一支,而且有取杨氏而自立的倾向。 黄仕琅道:“而今南王仍旧为东王府所挟,南王府名存实亡。这般境地,西王府又只顾眼前利益,与北王府争夺河北之地,完全忽略了最大敌患。不出一年,江北恐怕再无藩王之隐患,却也要改天易主了。” 黄义成听出来父亲话中的意思,这是在预言一年之后,西王府、南王府和北王府,甚至是东王府将不存,因为东王府将成为江北真正的主人,到时候东王可以挟天子而令诸侯,或者是将天子废掉而自立。 “父亲,那我们……先江都兵马一步,攻下洛阳如何?”黄义成眼睛闪着精光道。 黄仕琅摇头道:“北王府用数月时间而不得,我们区区三万兵马,谈何容易?就算得手,连南王都为人所挟,以你我父子二人,难道能号令天下诸侯不可?” 黄义成脸色有些尴尬。虽然他是南王府三黄之一,但说到底,他的功勋不及兄长,更不及自己的父亲。只是他幸运一些,比他的侄子黄烈有胆有谋,才不至于落得个绣花枕头的名声。 “看看吧。”黄仕琅突然说了一句,“若然江都兵马入洛阳而不轨,必得西王府所忌。到时,西王府若能摆脱成见,撤兵南下,这洛阳……终究或还有一战。” 黄义成想了想,点了点头。 而今是北王府一家独大,所以三家联合来攻洛阳,其实是在打北王府。可一旦东王府得势,那成为众矢之的的将成为东王府。 战场之上,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第四百七十一章洛阳之战(八) 大雪在连续三日之后终于停歇,而这一天,东王府的兵马仍旧在后撤途中,一切看起来,都是东王府兵马无心恋战,准备撤出洛阳群雄逐鹿的战场。 十一月二十六,北王府兵马先是追击东王军三十多里之后,便开始北撤。一场交锋,终究还是没开始。但原本应该已经撤出主战场之外的东王军,却突然从十几个方向杀出来,阻断了北王军的去路。 东王军分路撤退之事,早就已经传到了周元耳朵里。在周元看来,就算东王府这十几路兵马化整为零,也不可能对北王军形成任何阻碍。但他没料到,东王军懦弱中却参杂着血性,竟然会折道冲杀出来。 漫天雪地之上,北王军撤出不到二十多里,距离洛阳城还有四十多里,便已经被东王军先头的两路兵马杀到。这两路兵马,全都是骑兵,本来在雪地作战,骑兵发挥的作用不大,但东王府的骑兵却是脚踏着裹足,穿过雪地出现在北王军将士眼前。 北王军近乎是毫无预判,竟然没有提前得知东王军派出的十几路兵马的动向。在发现这两路骑兵之后,北王军想形成防御来抵挡,但北王军显然没预估到在雪地里而且是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如何架设防御。 东王军两路骑兵,硬生生将牢固的北王军东西两路撕开一道缺口。 而此时,北王军的最高主帅周元,尚且还在中军队伍之中。当他得知自己的后路北王军兵马被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在之前一天的情报中,东王军已经撤出六十里之远,雪地里,一夜之间怎可能杀出六十里开外? 摆在周元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是继续北撤,不理后军,等于是断送后军给东王军。如此一来就是要抢渡黄河,趁着东王军和南王军形成合围之前离开黄河南岸。 还有一条路,便是留下来死战。与来犯的东王军拼个你死我活。 周元算是经历惯了大场面。但在这等时候却突然踌躇起来。并非他没作好死战的准备。只是这次,东王军来势太凶猛,凶猛到令他猝不及防的地步。他怎么也没料到,昨日还跟乖猫一般的东王军。会突然如同一只猛虎杀出来。这根本就并非他所认知的东王军。 “将军。战还是不战?” 几名将领过来请命。而此时。北王军后路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随着东王军两路骑兵冲杀而出,后续的步兵和大批的步骑混杂的兵马,都杀将出来。具体是多少人,连哨探都没法统计。 因为一场大雪刚停,整个天地间都是白色,骑兵冲杀出来后所带来的视觉效应,已经阻碍了视线开外几十步远的方向,不登高,根本看不清楚整个战场的情形。而这时候东王军主力是七万多,要是全数杀出的话,周元明白,光是这猝不及防的遭遇战,北王军已经落了下风。 周元这时候便是要拿出决定,战还是不战。他稍微迟疑了一下,道:“前军便后军,迎战!” 听到周元作出了战的命令,在场的将官,虽然知道这是仓促的一战,却也都无不领命。在他们看来,作战是军人的使命,哪怕最后饮恨沙场,也算是尽了当一个军人的职责。 但所有人同时也明白,留下来一战,并非是上佳之选。现在若是站在北王府的立场上,众敌环伺,这一场仗就不该打,打了也不会有什么成效,就算杀了东王和女皇,洛阳也不会落在北王府手里。 可一旦周元回到北方,就算是全身而退,他和他的将士也要背负作战不利的罪名,这场仗便是他们输了。在周元看来,与其窝囊的死,不如痛痛快快拼一把。东王军这两天来又是撤兵又是反扑,必然是疲累无比,有的也只是一鼓作气,要是把这股气给压下来,那北王军可以顺势势如破竹,到时候东王军也可正大光明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周元作战的命令一下,原本九万多北王军,立时分成三路。以中军为基础,两侧为辅助,稳定住阵脚,准备接受东王军一轮一轮的猛扑。 周元毕竟善于打防守战,对于平原作战,他也只是精通一些骑兵作战,对于眼下雪地作战,他也显得经验不足。在阵型布置上,他放弃了左右两路的机动作用,而是已中军为主,往东王军来路方向反扑。 在最初,北王军主力加入到战场之后,的确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毕竟北王军骁勇善战,就算是在雪地上,正面交战一对一的能力也高过于东王军士兵。可东王军毕竟已经在声势上占据了上风,而今又是控制了主战场的劫走,北王军在杀了两轮后便发现,前面的东王军士兵便好似绞肉机一般,上去多少死多少,到后面,竟然是往前添人头。 而此时本来北王军将士战意便不高,又是客在他乡为战,底气不足。随着前面血战淋漓的场面出现,反倒是北王军这面的逃兵更多一些。 雪地里已经完全是冰雪和血水交融。 当周元稳定住军心,架设起新的中军大帐之时,从他获悉的情况看,东王军加入到战场的兵马已经超过三万,正好是之前东王军分出的那十几路兵马。 而从情报看,北王军后军被杀的溃不成军,就算是中军填补上去的,很快也被冲散到无法形成有效的阵型,被东王军趁势杀上来,已经在逐步靠近北王军的中军大帐这面。 “这怎么可能!”听到消息的周元一脸暴怒,“江都的兵马,昨日还在六十里开外,就算是有三四万兵马杀过来,那也必然疲惫无比,怎可能有这般的战斗力?我军将士在北方与鲜卑蛮子为战,经验何等之高,为何连区区的几个南蛮都杀不过?” 周元的暴怒,令在场的将官没一个敢吭声。 现在明摆着的问题,就是没法打的过东王军将士。东王军将士就是一个个骁勇善战,比他们的经验也多了几分一般。 “将军……若然不成,还是撤了吧!”有将领为难道。 “扰乱军心,拖出去,斩了!” 周元一声令下,马上有刀斧手上前,将说话的将领拖了出去。那将领也是一脸悲哀,却没有求饶。这种情况下,出来说话就已经意识到是送死,他自己也无怨言。 而在场的其他将领,都不说话。的确,眼前的东王军将士的风貌已经超出了他们所想象,本来他们认为,南军虽然吹的很骁勇善战,但其实都是纸糊的,只要是北王军扫过,那便是风卷残云一般,一个兵都不给他留下。但现在,他们却是在被东王军所横扫。 “两翼兵马出击,从后路包抄,我就不信,东王军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周元这一声呼喝,马上有传令官出去传报。派出两翼兵马,也等于是放弃东西两路的防守,不过换来的却是能包抄敌军的后路,在周元看来,这就是背水一战,反正现在东王军气势上已经占优,要是不能从别的方向打开缺口,那这一战北王军近乎是输定了。 但随着周元命令传出,两翼兵马开始有所动作,便在此时,便有传令官来报,说是北王军北侧洛阳城的兵马,也于早些时候倾城而出,往北王军的方向杀过来。 “这……怎么可能!”周元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即他明白过来。 原来东王军上下早就有所联络,这是明摆着要将他的北王军一举全歼。北王军如此准备有素,却还是着了道! 第四百七十二章主帅在后 东王军与北王军的战事如火如荼,而距离主战场四十里开外的东王军大营内,韩健则是很悠闲地陪同女皇在军营上“踏雪”。 冬天一天瑞雪雪停,加上女皇身体好转,正是需要出来走走修身养性的时候。韩健便毛遂自荐,主动要求陪女皇出来走走。 军营原本很喧哗,可这一日,大半的军将都被派到北边的战场上,营地里也显得有些空荡荡。 “东王,你难道不担心战事的进展?”女皇看着韩健悠然抬目看着天上暖薰薰的阳光,不由蹙眉看着他,“战事着紧,你竟……也由此闲心?” 韩健笑道:“陛下见谅,其实为臣心中怕死的很呢。这不马匹都准备好,若是前线战场有恶报传来,便准备带着妻儿老小一路奔逃。” “这等时候,休得胡言!”女皇板起脸喝斥了一句,心中怒火却也提不起来。 战事紧迫,韩健作为主帅心态自然本是好事,可偏偏她对韩健要求也就高了一些。这么一场仗,关系到洛阳谁属的问题,也关乎到未来一段时间中原地区的军事格局。这么大的战事,韩健本该不眠不休在研究战略商讨阵法,但韩健除了带着兵马回撤了六十里开外,便是这么轻松自然出来陪着她赏雪。 “陛下,您看这军营,与平日里有何不同?”韩健指了指军营中零零散散过去的几名士兵,问了一句。 女皇没好气道:“人少了一些。” “就是。将士都在做该做的事。他们在为国杀敌,随时都可能为国捐躯,为臣心中,也在替他们祝福,希望他们可以回去见妻儿老小。”韩健像是由衷说了一句。 女皇白了他一眼,道:“你的将士,大都没经历过血雨腥风,怎就肯定他们不会临阵脱逃?” 韩健被女皇这一问,脸色没正经起来,反而是狡诈一笑。 “作何发笑?将士捐躯。你还在笑。有何好笑的?”女皇瞪着韩健喝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啊。”韩健笑盈盈道,“前日我将十一路左卫兵马派遣出去,哪里是分兵,其实……就是将他们冻上一冻。陛下可知道。人在极为寒冷的时候。总是想跑一跑。活络一下筋骨,能暖和一些。再者身体发冷,心也会暂且忘记恐惧。我再让右卫兵马心中有攀比之心。到战事开局,右卫兵马先上,左卫冻了两天的将士,被激发了血性,还有心思当逃兵?” 女皇蹙眉道:“你这都是何处学来的?这……也是兵法?” “野路子,都是野路子,这叫心理学,陛下可能不太懂。”韩健笑道。 “心理学?学什么?古里古怪,不知所谓!”女皇想了想,嘴上骂了一句。 虽然女皇对韩健所掰扯的这一套并不以为然,但非常时期,她也只能相信韩健说的是真。从开战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要是战场上吃了败仗,前线上早就有消息传回来。 而从军营,到北边的战场,有四十里远。女皇心中便想,也许北边已经尘埃落定,只是消息尚未传回来。 韩健正说着,军营中一队骑兵回来,后面拖着几个被捆着的像是山野村夫模样的人。韩健知道这是他派出的巡逻队抓回来的人。那山野村夫一看便知道是乔装过的,要么是敌军的哨探,要么是乔装当逃兵的。 “怎回事?”韩健与女皇一起走上前。 “主公,抓着几个敌军的哨探,一起捆回来,交给主公发落。”一名军将从马上下来对韩健行礼道。 “非常时期,不是阵前解决?” 韩健心里觉得不寻常,这时候突然地上几个山野村夫好似活缓过来,绳子也不用解便自解开来,一个个朝韩健迎头冲过来。 韩健身后的随从距离都在二十步开外,本来是韩健怕这些人打搅自己与女皇闲谈,现在却没想到仓促之下有人想对他不利。 不过韩健也并非是吃素的,这种状况下,只是几个普通士兵,根本进不得他身。韩健谨慎起见,也知道女皇现下身体不适,未必适合动手,一脚踢开一团雪,登时模糊了眼前几名山野村夫的视线,随后韩健抽出佩剑左格右挡,连斩三四人,剩下几个眼见不敌,想逃走,却也被后面跟上的侍卫全数击毙。 “主公饶命!”刚才说话的将领只说了一句,长剑已从他腹中传过,人已经趴在地上只是抽搐的两下,人便没了气。 韩健从这将领第一句称呼“主公”开始,便怀疑是北王府派来的细作。可能原本就混在东王军中,只是换上一身将服,便以对北王的称呼来蒙混过关。 “陛下可无恙?”韩健走上前,关切看着女皇。 女皇横了韩健一眼,道:“这便是你派出兵马,留一座空营的结果?” “陛下说笑了,也许是守卫不当,才让这几人混进来,事后一定追究责任人!”韩健笑着一说,心中却也不当回事。要是女皇知道他在军营中留守了多少人马,女皇也不会只是来骂他,来打他也说不定。 “怎不见林尚书他们?”女皇突然想起林恪,问了一句。 “哦,林尚书上前督战去了。”韩健随口道。 女皇眉头挑了挑,道:“督战?” “没错,武将奋勇当前,文官在后督战,这不是我魏朝行军的传统?” 女皇怒道:“那也是随军的文官,林尚书一介老迈书生,能督什么战?你不会将……其他的随军文官,一并派出去了?” 韩健摊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女皇叹口气,问道:“军中将士,你留下多少?” “会喘气的,一些受了伤,不能动弹的,还有留下来准备我们逃走马车的,打个下手当个侍卫的。杂七杂八,大约……七八十人吧。” 女皇愣了愣,道:“再说一遍。” “七八十……要不就是,五六十?” 女皇险些当场便晕倒过去。偌大的军营,居然只有五六十人在驻守? 女皇转而一脸发怒道:“朕还奇怪,怎的在军营中行了这半天路,瞧见没几人……你,东王,以为是在儿戏?难道就不怕北王军有所察觉,派出兵马绕路而来?” 韩健笑道:“陛下,臣不是说了,臣怕的要死。臣已经跟苁儿说好了,要是前线战事有什么差池,不用说,先跳上马,再牵两匹过来给我和陛下,咱一家三口,就这么走了。” 本来女皇只是以为韩健在随口胡言,也没当真,到此时韩健真是欲哭无泪。 一场战事,到了这般田地,女皇也自觉真是连骂也不知骂什么好。 “你怎不去前线?”女皇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问道。 “臣怕死。”韩健如实道。 “主将不在前线,军心动摇,将士生变你又当如何?” “与陛下和苁儿,一家三口逃之夭夭。” 女皇彻底转怒,一甩宽袖,转身便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而去,走的是一脸坚决,就好像跟韩健没有共通语言一般。 “陛下这是着急往何处去?”韩健追了几步,问道。 “难道朕要收拾一下东西,准备逃命还不成?” 韩健知道女皇是在说赌气的话,一边追一边道:“陛下何必如此?其实战事也没到陛下想象的那般严重!” 女皇停驻脚步,转过头盯着韩健的脸,道:“而今北王军的哨探都杀到军营中,你却还这般无关紧要!朕……当是看错于你。” 女皇转身再走两步,人却已经被韩健从后抱住。 “松开!”女皇一震,韩健双手一麻,便不得不松手。 韩健自问武功没女皇好,就是女皇生病,一个也能打他好几个。女皇的豆腐吃不得。 “陛下听臣一言。”韩健语重心长道,“而今与北王军一战,我与陛下便成为这战事的关键,若你我到前线,有个三长两短,北王军就算全军覆没也是战场得胜,洛阳将来归于何人,陛下可有想过?” 女皇微微一怔,这问题,她一时答不出来。 若是东王和女皇都死了,洛阳将来是北王府所占,或者西王府……虽是杨氏宗族,却也再非皇家正统。 韩健续道:“陛下,而今太子尚未归来,陛下乃是天下百姓所望。陛下身体抱恙在身,臣也是体念陛下,才留在军中加以照料。若是陛下认为臣此举不妥,而今便有马车在外候着,我与陛下随那几十人同赴前线,与我东王军战士同生共死。” 女皇转过头,语气温和道:“如此说来,是我错怪了你。” 听到女皇自称是“我”,韩健心中便一宽,走上前,拉起女皇的手。 女皇看了韩健身后很远处的侍卫一眼,却没挣脱开。 “陛下,我们何不想想,进了洛阳城,你我的二人世界?”韩健“阴谋”得逞,装作一脸无辜,嘴角却不由露出笑容说道。 “还以为你诚心实意说话,原来只是说一番话来敷衍于朕!”女皇瞪了韩健一眼,突然将手一抽,却不小心被韩健的剑鞘挂着手,蹭破了皮。 “陛下没事?”韩健关切地又拉起女皇的手。 女皇看韩健一脸关心模样,心中再有怨气,也消弭于无形。 女皇悠悠叹道:“到洛阳,朕便是你的,逃也逃不掉!” 第四百七十三章等待君王幸(一) 从前线悄无声息,到前线的战报如雪片一般飞到韩健手上。原本平寂的军营,再次显得喧闹起来。 韩健以战报来分析,这场战事在往对东王军有利的方向发展。东王军从战事一开始便占据绝对主动,先是打了北王军一个措手不及,随后一个多时辰里,将北王军后路的兵马逐步给瓦解。再到后面,稳定住阵型,与反扑向南的北王军展开胶着架势。 随着林詹派出的骑兵先头部队,以及洛阳军张行所部迅速靠拢,完成对北王军的三面围困,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向东王军一边。再之后,北王军所作出的,不过是苦苦挣扎,再到后面,北王军中军主力的三四万兵马,选择向东突围。 到下午日落,前线的战事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前线的将士还在清扫战场,而林詹所部则是在有条不紊组织对北王军突围兵马的追击。 北王军毕竟骁勇善战,突围也突围的漂亮,突围时候有三四万兵马,真正出了包围圈的,大概只有一半。却也是保留了核心的主力。 在韩健看来,只要北王军还有这两万左右的兵马,就可以继续对东王军造成压力,要追击是应该的,能否全歼意义也并不太大,还是保存实力要紧。现在北王军也如丧家之犬一般,肯定会仓皇逃向北方,到那时,是西王府和北王府争锋的时候,东王军只要在洛阳周边站稳,已超额完成既定的目标。扩大战果也要等长时间的休整之后。 东王军的中军大营,在下午时候开始北上临近主战场。 这场仗,韩健虽然是指挥者,但他却在关键时候躲在后面。但这并不影响到他的威望。 先败洛阳军,再火烧平城西王军粮草,逼得西王军节节败退,在到如今在洛阳一战中大败北王军。原本最羸弱的东王军,在一年时间从病猫变猛虎,已令天下人刮目相看。这一切的功劳,都不得不归功于韩健。东王府与以往最大的不同。是作为小郡王的韩健。年长到出来当家。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些人看来,也许正是韩健这种莽撞的性格,令他在乱世之中站稳脚跟。 东王军在这一战中也损失惨重。 一战功成万古枯。这一战。本是韩健极力所避免的一战。只是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才造成了这次重大伤亡的战事。本身北王军战斗力超强,东王军可以取胜。一来是出其不意,再者是用人海战术堆起来,把北王军给打蒙。 一场战事下来,两三天时间里,都还在清点死伤人数。因为是雪战,很多士兵都被掩埋在厚厚积雪之下,有些逃兵还需要另行统计。 最后统算出的结果,是东王军折损兵马在六千人,而北王军死伤兵马则在两万人。 一场大胜,却也造成了近三万具枯骨。同时,东王军所俘获的北王军将士有两万多人,另外北王军的五万多兵马,要么随着周元往黄河方向而去,要么在乱局中被打散,流离成为逃兵。 这些逃兵,将在未来一段时间里,给洛阳周边的治安带来隐患。而其中不少人,将来会落草为寇,或者是回乡务农。基本每一次的战争,都是这般的结果,战场上造成的死伤和减员,毕竟还是轻的,最大的折损,主要是来自于怯战和逃兵的因素。 无论怎么说,东王军得胜,已经占据了洛阳一战的完全主动。剩下的事,便是联络了南王军的人马,清扫一下洛阳周边原本为北王府所占的州县,再是兵马挺进洛阳。 洛阳之战的得胜,令洛阳周边乃至山东河南一代的州县都对东王军望而生畏。以至于在战事结束后的十几天时间里,各地发来庆贺和臣服的奏章,便可将韩健看到心烦。近乎所有的奏章都是一个套路,先是恭贺朝廷和东王府取得大胜,继而表示愿意沐浴在朝廷和东王府的光辉之下,振兴魏朝云云。 这些地方将官,明显察觉到东王府有娶皇室而自立的倾向,因而在上奏的奏章中,都不是淡淡提朝廷一方,而是加上了东王府和东王。歌功颂德之言,韩健所被吹捧的地位,甚至在女皇之上。韩健作为魏朝的“监国”,也是东王府的掌权人,成为这些人真正依附的对象。 这些奏章,在被女皇看过之后,便令女皇有些感慨人心不古。 十一月底,北王军已经撤到黄河一代,与林詹所部再次展开异常小规模的战事。这次北王军则显得老练的多,在渡河一战中,北王军通过河北援军的支应,尽管在后路被断的情况下,还是令大多数的兵马过了黄河。 在过黄河之后,林詹也遵从韩健的命令,从黄河一线撤兵,转而向洛阳方向挺近。 这便好似是迎客进门,在客人离开洛阳的家门之后,便不再追。林詹剩下的任务,是稳定住洛阳东侧州县的安定,防止北王军去而复返。 到腊月,西王军已经占领了北王府西南一些州县,并且战火还在继续向北蔓延。而洛阳周边则基本已经陷入平稳,一些原本被北王军所占的州县,大多数都是开城投降,令东王军未费太大周章。 本来谁都以为韩健会带着东王军主力顺势进驻到洛阳城内,但直到洛阳之战的十五天后,腊月十四,仍旧还是将兵马驻扎在洛阳城外三十里,望洛阳而不入。东王军中军不进城,朝廷以女皇为首也进不得城。 南王府的兵马,在黄仕琅率领下一举扫平了洛阳西南的部分州县,东王军未进城,显得有些针对南王军的意思。黄仕琅不敢冒进,免得突然为东王军所袭击。一时间洛阳之外。局势有些僵持。 腊月十五,东王军仍旧按兵不动。此时洛阳周边还没有攻下的州县,算起来也不到十几座,可以说大局已定,东王军进城,无论是拥兵自重,还是奉女皇为正主,都是向天下人表明北朝当下的主人是谁,对于洛阳周边乃至北方大多数地区的安定很有助益。可韩健仍旧我行我素,兵马继续驻扎。将士无战可打。便先清点功劳,一边接受赏赐,一边训练兵马,随时准备下一战。 韩健的举措。不但令西王府和北王府看不懂。甚至是东王府自己人。也都是一脸迷茫。 为此,女皇近乎一天三次公开召见韩健,问询何时进驻洛阳。女皇心急回洛阳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而韩健的按兵不动,便逐渐被人认为是要“逼宫”。 腊月十五日夜,女皇知道公开向韩健施压不再会有任何成效,转而私下里召见韩健。而在洛阳之战后,韩健已经有半个多月时间里没有与女皇单独相对。一来是因为女皇对当日战事发生时倾巢而出自留其后的做法有些不满,再者是这些日子,韩健在为洛阳之战的后续事务烦心,没时间去见女皇。 女皇寝帐中,烛火跳动而非明亮,韩健见到女皇,女皇身体已经看似无恙,而韩健则是一脸疲态。 “你们先下去,朕有话对东王说。”女皇对两名宫女下令道。 两名宫女唯唯诺诺出了寝帐,整个寝帐中,只剩下韩健和女皇二人。韩健立在远处,不进也不退,看着女皇的神色也有些复杂。因为韩健知道,女皇这些日子以来的着急进洛阳的态度已经很明显,现在私下里见他,就只会是因为这一件事。 “你为何不上前来?这倒不是以往你的性子。”女皇和颜悦色说了一句。 “陛下还在生臣的气,臣怎敢冒犯陛下?”韩健恭敬行礼道。 两个人态度,虽然好似恭谨谦和,但实际却很见外。 女皇自己站起,从床榻前走到韩健面前,整理了一下韩健的前襟,道:“当日你不是还说,要早些结束了战事,进到洛阳……你我二人世界?怎……” 女皇如此低声下气说话,韩健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皇是高不可攀的,突然谪落凡间,令韩健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同于一个邻家大姐对于少男的关怀,而是带着一种妥协的哀求。希望通过她的人生经验,来令韩健回心转意,早些答应其所开出的条件。 “那陛下可做好了为臣妻子的准备?”韩健突然后退一步,避开女皇的手,问了一句。 女皇微微一怔,以前这些事,都还只是说说。可现在就要来真刀真枪的。洛阳便在眼前,三十里距离,洛阳周边又是一片坦途,便是行军所带辎重多了,慢了一些,两三个时辰也会抵达。进入到洛阳城,就到她履行承诺的时候,而她之前所立下的承诺,便是洛阳城的皇宫,是她与韩健的“婚房”。 女皇轻轻叹道:“你是希望朕公告天下,将你我二人关系公之于众?又怕会令朕为难?” 韩健微微摇头,道:“恰恰相反,臣并不希望如此。臣怕陛下为难,是怕陛下觉得,与臣的关系不得公开,会令陛下名节受损。 若是陛下向早日归朝,那等臣将洛阳周边隐患一一扫除,再正大光明护送陛下回洛阳。陛下之前所做出的任何许诺,也可当未曾言。臣的确是爱慕陛下,却并非只是贪图一夕之欢。陛下也不必为这权势作出容忍,来违心与臣有所斯通,而令内心不安。” 女皇蹙眉。 韩健的话意分明在说,现在你可以反悔,就当以前的事没说,进入到洛阳之后,你还是君主,我还是臣。 “健儿,你不进洛阳,可是还有其他打算?”女皇突然问道。 韩健长叹道:“在臣看来,陛下此时不适宜回朝。洛阳乃中原腹地,也为兵家所争。而今北王府虽新败,元气未大伤。西王府则是虎视眈眈,就算是暂时臣服于陛下的南王府,心中也带着诡意。若然陛下此时回朝,公告天下陛下乃是魏朝正主,只会令洛阳成众矢之的。不如陛下随军退回到江都,仍旧已江都为陛下之行在,坐山观虎斗,等西王府和北王府两败其伤,再坐镇洛阳,平定北方。” 韩健的话说的很诚恳,女皇听了,也没有马上同意或者反对,而是仔细想了一下。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 “朕……如此有负先皇所托。”女皇脸色有些哀思说道。 “那陛下究竟是为自己而活,还是为先皇而活?”韩健厉声问道。 女皇一怔,这问题,她答不上来。这十几年来她勤勤恳恳,无不是想为自己的弟弟建立一个平稳的接班环境,她就好像一只雌虎一般,向将食叼到幼虎的嘴边。但她自己都没料到,第一个背叛她的,便是她所保护的三弟。 韩健续道:“洛阳如今已光复,陛下在与不在,只在一个名。陛下在江都,难道就不能打理朝政,令天下人安心?还是说陛下在洛阳,西王府和北王府便会奉陛下为正主,将兵权交出而向陛下请罪?陛下在洛阳,只会令将来形势不利于陛下和东王府。陛下若想令北方长治久安,终究是要放下心中执念,随臣先回江都。” “嗯。”这次,女皇却是点了点头。 “陛下同意臣所请?”韩健问道。 女皇点头道:“朕答应你,会随你回江都。但这之前,朕有一事,希望健儿你能答应。” “陛下请讲。”韩健道。 “朕希望你随我到洛阳走一趟,哪怕只是一天。”女皇由衷说道。 韩健脸色重新有些紧促,道:“陛下这是为何?” “朕离开洛阳,终究是弃了自己的子民,而今回去,一来是为对洛阳百姓有个交待,二来……朕记得答应你之事,要与你在皇宫……完成朕这一生最隆重之事。这算是朕的一种执念,令朕将来,不留遗憾。等一切过后,朕会公告天下,巡幸江都,与你同回江都,等北方彻底平定之后,再归洛阳。那时,便是朕公告天下,下嫁东王府之日。” 韩健原本是向过洛阳而不入,但听到女皇如此所言,他也实在无法拒绝。 女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只有在皇宫与你完成夫妻之事,才会不留遗憾,否则心结难解。难道他还能说,我就是要硬来,不管在何处? “那陛下,明日,臣便下令三军,起营进洛阳。” 第四百七十四章等待君王幸(二) 腊月十五,金陵铜雀桥上,惠王萧翎正在陪司马藉饮酒。铜雀桥前水亭之上,却有一名女子正在月夜中独奏琴乐。 渠水之上,倒影苍茫月色,司马藉抬头看了看天,这般出来赏月,虽然不及北国的寒冷,却也是有种苦中寻乐的凄凉感觉。 一曲既罢,萧翎拍手鼓掌道:“真是胜如天籁,可惜,可惜。” 司马藉呷了口酒,道:“有何可惜?” 萧翎一脸悲哀道:“可惜并非千小姐所奏……” 萧翎说着,目光及远,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人。司马藉已经见怪不怪,萧翎是那种话多而不精,随便起来就容易感怀身世的人。以前嘴上挂着的总是千小姐云云,现在话锋改了,提及千小姐的时候屈指可数,可一旦说及千素栎,却总好像多愁善感。司马藉知道,这小子又在回想大西柳了。 自从金陵见了一次大西柳,萧翎便魂牵梦绕,从此千小姐便成了他的过往,等于是“另寻新欢”。可惜大西柳的身份,比千素栎复杂何止百倍,对于一个西凉旧部的女子,曾身入风尘,而今又是在东王府下谋事,为东王当的是密探和细作。这样的女子,外表何其的美貌那也只是一副掩饰,平常人谁敢与这种女人有所瓜葛?只有这萧翎,似乎没有难度挑战的女人他都不屑于接近,先是对他不屑一顾的千素栎,现在又是一个根本没可能的大西柳。 “惠王。若是觉得千小姐的琴乐无与伦比,何不派人去请来弹奏?千小姐现下多半也不会拒绝。”司马藉道。 “唉!何必强人所难呢。”萧翎嘿嘿一笑道,“千小姐的心,全然在司马兄那位朋友身上,找她来,心不在,纵然人在没了魂魄,那琴乐也就没了魂。倒不像现在,觉得弹琴弹的好,倒可以拉过来坐一坐。一起喝杯水酒。不是更显畅然?” 萧翎说着,刚才弹奏琴乐的女子已经从水亭中走下,本来萧翎已经派人打赏,现在女子是过来谢赏的。 借着灯笼微弱的火光。司马藉看了弹奏琴乐的女子一眼。虽称不上是国色天香。却也是我见犹怜钟灵毓秀的江南女子。 萧翎对那女子笑道:“抬起头来,本公子和司马公子好好瞧瞧。” “是。”那女子抬起头来,却也微微颔首有些娇羞和羞赧。 萧翎哈哈一笑。对司马藉道:“司马兄,这女子……是否合眼呢?” 司马藉一笑,未答,他知道,要是他说模样还可以,萧翎下一句就是要把这女人送给他。 “看来是不入眼。”萧翎摆摆手,道,“算了,先下去再领赏钱,一会本公子觉得无聊了,再让你上来弹奏一曲。” “是。”女子娇滴滴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萧翎继续倒酒喝酒,完全是自顾自。他和司马藉的相处方式便是如此,不用太拘泥于形势,想喝酒自己倒,也不用一些客套话敬来敬去的。他也觉得自在。 “人哪来的?为何以前未曾见?”司马藉问了一句。 萧翎笑道:“哦?司马兄还是觉得模样可人?是江川太守送过来的,一并有十人,个个都是才色俱佳,重要的还都是处子之身,调教的不错。司马兄若是感兴趣,回头一并看看,选几个,你身边也总要几个排遣抑郁的女子不是?” “江川太守?”司马藉对于萧翎的一番胡话没怎么上心,只是对江川太守送萧翎美女这件事有些奇怪。 “有件事还没对司马兄你说,近来我皇嫂,要给我小侄女选婿,这事说起来也不大,本来京城里,年轻才俊数得上号的就那么几个,不是拉党结派的,就是名花有主。不对,按照司马兄的话怎么说来着?哦,是名草有主。” 司马藉皱皱眉道:“难道江川太守想当永丹公主的乘龙快婿?” “他倒想,呸,胡凌这老儿,都已四十好几,他有那心也没那胆。他是为另一件事而来。这次我皇嫂除了要为小侄女选婿,还向给小外甥选后……胡凌有一堆双胞胎女儿,年方十岁,生的是颇为俊俏,这次她是向通过我看看,把两个女儿送进宫,就算不能为后,也当个妃子什么的。” 司马藉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现在萧翎跟太后走的很近,已经取代了当初的朱同敬。而外官若是想跟皇宫有什么来往,走萧翎这条路的确是一条捷径。但司马藉对于何太后选后这步棋,便有些费解。 按照司马藉的想法,若是何太后为儿子选后,那就是向借机会拉拢一批外臣,令其为自己所用。毕竟是闭门一家亲,这些外臣为了自己女儿已经家族将来所考虑,必然会为太后所效命。但毕竟小皇帝过了年才九岁,就算是“金屋藏娇”,几年后才会真正懂得男女之事。也就是说,这种姻亲关系会很不稳固,谁也不知道小皇帝成年之后是否会接纳现在他母亲给他选的女人。 “这胡凌找了惠王你,惠王觉得机会如何?”司马藉问道。 “机会?这可不好说,说好听了,这是皇嫂在给儿子选妃选后,但说到底,还不是选几个可用之人?这么个江川太守,手上不过有一镇兵马,还要接受北军的节制,算不上是十分可用之人。相信皇嫂让他两个女人当小侄子的妃子便差不多了,将来说不定运气好,能当个贵妃什么的。” 司马藉再问道:“那皇后人选,可有?” 萧翎先是脸色狡黠一变,眨眨眼,故作神秘凑上前来,说道:“不瞒司马兄,这个人选,还真有。不过,事出突然,连我听皇嫂一说,也吓了一跳。” “何人?” “安乐侯的小孙女,闺名……叫霖儿的,年岁还小,不过才六七岁,已经送到宫里,不过这事,外面可一概不知。司马兄也知道,安乐侯以前,可跟谢相走的很近哪。”萧翎说着,不由感慨叹了一句。 司马藉点头,他对安乐侯的事,之前也有听闻。 何太后以前最大的敌人,便是已谢汝默为首的谢党。而谢党之中,有几员“骨干”,其中便包括安乐侯。 一般的侯爵,在金陵城中并不得势,但安乐侯不同。安乐侯本身是分封在外的侯,食邑是两千户,实封差不多也有一千多户。最重要的是,这安乐侯早年行伍出身,手下有一群家兵,加起来,差不多有几千人马,却也都是精兵良将。 安乐侯要是暗中与何太后来往,就等于是何太后挖了谢汝默的墙根。此消彼长的状况。何太后通过选后便能拉拢到安乐侯,可说是很高明。 萧翎又笑道:“六七岁的小女娃,懂得甚?送到宫里,也不过给小侄子当个玩伴,将来等小女娃十三四,才会正式圆房。前后要六七年,那时咱金陵是怎样一番光景,谁还说的准?” 司马藉点了点头。 萧翎说的也在理,此时的萧翎,并非是当初那个对于政事基本一问三不知的“吴下阿蒙”。在他司马藉的“栽培”下,萧翎也懂得思考朝局的利害关系。 “那永丹公主选婿……”司马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司马藉与永丹公主萧旃之间,也算是见过几面。司马藉也说不上为何,事后总是会念及当日与萧旃初见时的场景。当日的萧旃,与一名陌生女子在商讨事情,根本连看他一眼都没看过,可就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令司马藉便好似永生难忘一般。司马藉不知道这是否是他对永丹公主有意,当他此时说及永丹公主之时,心中却也有一种异样的情感,他想了想,大概是一种不舍。他不想让永丹公主嫁与别人。 “皇侄女选婿?”萧翎琢磨了一下,道,“谁都知道小皇侄女跟那姓朱的走得近,谢党的人甚至在外面传,皇侄女早与姓朱的有苟且。可我小皇侄女也不知道避讳,还总是跟姓朱的在一起,难道她是想帮外人窃夺了我萧氏的宗庙不成?……说到哪了?对,是皇侄女选婿,有姓朱的在,这事……不好弄,现在跟皇侄女结亲的算什么?都知道皇侄女跟皇嫂之间有了隔阂,当了驸马到底是给皇嫂谋事?还是给那姓朱的?这事说起来晦气,京城里但凡有头脸的,谁还敢出来过问?” 司马藉微微一叹。 萧旃是南朝长公主,本在朝中也算是德高望重,当初险些还成为南朝的女皇。但就因为她跟朱同敬走的近,再到何太后与朱同敬关系恶化,使得她的地位出现了偏差。现在谁都不敢与萧旃走的太近,原因便是在于她身份和立场的不确定性。 “惠王,不知在下……是否可以应选呢?”司马藉想了半晌,终于开始开口问道。 “啊?”萧翎一听,吓了一跳,“你想应选……当小皇侄女的……驸马?这个……这个不太好吧?将来,你岂不成我的晚辈?哈哈,说笑,说笑。司马兄,你一直跟我说,你志不在官场,这权力的勾心斗角终究是会放下,怎就对……小皇侄女她……动心了呢?难道这也是,情不自禁,情难自拔?” 司马藉黑着脸道:“就算是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等待君王幸(三) 司马藉说及对永丹公主萧旃有意,萧翎并未表态是否会帮忙,只是嘻嘻哈哈笑了半晌。 最后笑到令司马藉有些无地自容。司马藉道:“事情有那么好笑?” “嘿,司马兄见谅,就是……有些意想不到。以前给你送美女,你睁眼也不瞧上一眼,我还以为你喜欢男人呢,令我担心了好半天。现在你不对别人有意,偏偏对我的小皇侄女有意,哎呀,这个事情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萧翎说着,没来由感慨起来。 “此话何解?”司马藉正色问道。 萧翎道:“我那皇侄女,是南朝的长公主,嫁与别人都行,唯独司马兄,你可是北朝中人。现在北朝如此纷乱,虽说跟你关系都不大,但若是让我开口去跟皇嫂提这件事,恐怕没开口,便因为司马兄的身份给拒绝了。” 司马藉无奈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 “而且。”萧翎补充道,“就算我皇嫂答应,向拉拢司马兄这样的人才,可毕竟小皇侄女现在跟姓朱的走的很近,当初又是姓朱的将司马兄硬留在金陵,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好处理。恐怕,就算是小皇侄女嫁了你,心也不在你身上。” 司马藉被萧翎说的都有些怀疑自己,但再想到那个风度蹁跹的永丹公主,便觉得那么一个脱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女子,怎会委身跟一个面首一般的朱同敬有什么“苟且”?多半是因为朱同敬想对她示好。再加上她一向与朱同敬走的近了些,才会被外人所误会。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司马藉眼中,那萧旃不但是拥有美貌和高贵的身姿,更有超脱于世俗的高洁志向。 “事在人为,只要惠王稍微帮忙,事成与不成,全看天意。”司马藉道。 萧翎笑道:“这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哈哈,司马兄。来干上一杯。别说些不痛快的,明天我就去对皇嫂说你跟小皇侄女的事,说不定皇嫂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了这门亲事也说不准。” 司马藉无奈一叹。何太后虽说算不上无比精明之人。却在这南朝政权上。何太后地位卓然,会看得上他这个北朝的质子?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年轻后生?而且他也知道,萧旃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在萧旃眼里,他便是一个路人,仅仅说的一句话,却也只是客套话而已。 之后的酒宴,司马藉因为萧旃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就好像知道梦中情人要嫁人,而新郎不是自己的那种落寞无奈。 萧翎兴致倒是颇高,即便到二更天,也饶有兴致看着河上的景致,甚至高歌畅饮,一点没忌惮寒冬夜晚的冷风。 却在此时,一名随从匆忙跑过来,到铜雀桥前,人被外面的人拦下。随后一封信被转交到萧翎手上,此时的萧翎酒喝的有点多,头已经开始发蒙。 “司马兄,帮我看看,上面写的什么?”萧翎仔细打量了那封密函半晌,最后才将信交给司马藉。 “王爷,这……不可。”来送信的随从有些紧张看着司马藉,他的意思,这信事关南朝的机密,怎可以随便给“外人”看? “什么不可?”萧翎瞪了那随从一眼,冷声道,“司马兄是我朋友,我朋友……你懂吗?说了你也不懂。司马兄,上面说什么?” “是北朝的事。”司马藉大致扫了眼,便已经看明白,随口说道。 “北朝?哦,那就是司马兄你们自己人的事,呃?北朝怎么了?是不是你那个朋友出什么事?看司马兄脸色有些凝重,莫非是……你朋友……被杀了?不用难过,以后跟着我混就行,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比你那个……朋友,也差不到哪去是不是?除了引经据典的……可能没他好……” 司马藉叹口气,萧翎是真醉了,醉的说话都颠三倒四。不过他也看得出,萧翎对于他经常嘴里提“那个朋友”的事有些介怀,虽然平日里萧翎不说,可他终究还是介意。借着酒劲,一些话他便说了出来。 “扶惠王回府,顺带叫人把东西收拾了。”司马藉对惠王府的人吩咐道。 “是,司马公子。” 惠王府的下人,对司马藉可谓是言听计从。主要是惠王太相信司马藉了,不但将他当作朋友,也当他是谋士和军师,什么事都只找司马藉一人商量。别人说什么,惠王也不信,可一旦司马藉一说,不管是多么蹊跷的事,萧翎则是深信不疑。 司马藉是惠王眼前的红人,也就没人敢得罪他。而事实上,司马藉也的确没做什么危害到惠王的事,帮惠王在朝中立足,也赢得了惠王府中人的敬重。 萧翎已经昏睡过去,在随从相扶下,两人上了马车,不多时,马车到了惠王府门前。这时候惠王府前却有些人,司马藉从马车上下来仔细看了看,才知道是宫里面的来人。 “呦!惠王殿下这是怎的了?”宫里面的人,说话都尖声尖气,司马藉一听便知道是太监。 这些太监,平日里看起来很敬重萧翎,但其实也只是因为太后倚重惠王,在人后,这些人也会嚼舌根子,未必会把惠王看在眼里。 “喝多了酒,几位公公,有事?”司马藉也作为惠王的“发言人”,这时候萧翎不能自理,他便上前接待宫里的来人。 “太后请惠王进宫一趟,这……这可如何是好?司马公子,是否让惠王殿下进去先醒醒酒?太后的事……可千万怠慢不得。”来传话的太监有些着急,眼看自己的差事完不成,回去之后必定要挨罚。 司马藉想了想,不用说,这次太后找惠王,也是跟北朝的事有关。司马藉从密件上得知,而今北朝洛阳的形势大局已定,东王军随时都会进洛阳。虽然他早就料到江都有这个能力完成勤王伐逆的重任,可也没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快。 而随着东王府的崛起,南朝必然紧张,要赶紧商讨对策。以前没付诸实施的出兵北朝的计划,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改变。 “几位公公,先稍作等候,惠王这就随几位进宫。”司马藉知道这件事惠王不能缺席,否则他将错过大事的商议。 对宫里的来人交待完,司马藉过去,让人找了解酒茶给萧翎喝了。 萧翎精神仍旧很萎顿,除了傻笑就只会突然嚷嚷两声,好像很快意恩仇。 “惠王,太后请你进宫,快收拾一下,进宫去。”司马藉道。 “太后?哪个太后?我记得太后可好了,慈祥和蔼的,还经常给我糖吃。哈哈……” 司马藉叹口气,他知道萧翎又在说胡话了。萧翎口中的太后,并非是当今何太后,而是前朝已故的徐皇后,而徐皇后也是萧翎的祖母辈人物。 “扶惠王上轿,去皇宫。”司马藉知道现在跟萧翎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只能在路上,让他吹吹冷风,看看能否让他解酒。 司马藉看了看天色,月光仍旧明朗。而这时候的萧翎,本该应该入睡。萧翎总是自吹自己的酒量很好,但终究只是个半吊子的酒鬼,多喝几杯便会醉,但今天的萧翎似乎醉的更厉害一些,也不知道是否因为思念大西柳或者是千素栎过度。 萧翎进了轿子,轿子往金陵皇宫的方向而去。司马藉不放心,便一路陪同。 到皇宫门口,一行被宫廷侍卫拦下,太监上去说明来意,在侍卫确定了轿子里的便是惠王之后,才予以放行,不过作为外臣的司马藉,却只能留在宫外等候。 “路上多给惠王喝几杯茶,让他醒酒。”司马藉道。 “明白,司马公子。” 因为萧翎有在宫中乘轿的特权,所以惠王府的随从会亲自护送他到皇宫內苑。司马藉也就交待了两句,若是萧翎在召对何太后的时候还这么不堪,恐怕是要惹出麻烦。 等人进了皇宫,司马藉才稍微松口气。 对他来说,北朝局势大局已定,是件好事,毕竟是江都得势,那也就是说,韩健已坐稳了东王的位子,而且勤王有功,将来监国天下,顺势也就能扫平西都和北川。 可在他心中,终究有些失落,因为自己身在南朝不得归,他也不知道曾经的故友现在到底如何。 “这位可是司马公子?”突然一个女声从司马藉身侧传来,司马藉先是一愣,要抽剑,却想起来自己没带佩剑。心中在猝不及防下转身一看,却见一名女子立在他身后。 “这位小姐是?”皇宫门口的灯笼之光并不强,司马藉仔细辨认了一下,好像有些面熟,但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 “小女子唐惜,见过司马公子。”女子笑盈盈说了一句。 唐惜?司马藉想了想,似乎是不认得,而这女子竟然在宫门口都没侍卫上来过问,显然是经常出入于宫中。一个姓唐的女子,司马藉回想了一下,似乎金陵也没有大户人家是这个姓氏。难道是宫中的女官? 第四百七十六章等待君王幸(四) “这位小姐,我们似乎并未谋面过。”司马藉想了想,说了一句。 眼前的女子,身材并不高,不过出落的也算是大方得体。凤眉剑目,带着几分女子的英气,眉心有一点美人痣,看上去也多了几分文弱般的娇羞。而身上的衣着便显得雍容华贵,跟一般的女官有所不同。谨慎起见,他还是显得很恭谨,没有马上离开。 “司马公子可能是贵人多忘事,几月前,我们在望湘楼曾谋面一次。不过当时司马公子与惠王去的匆忙,也许是看到了小女子,未曾留意罢了。” 司马藉心头一震,经女子这一说,他猛然想起当初第一次在望湘楼见到永丹公主萧旃,当时萧旃正在与一名女子商议事情,时间久远,他也就记得不是很清楚,现在回想起来,可不就是眼前女子? “当日……唐小姐,可是与永丹公主在交谈?”司马藉道。 “正是。”唐惜一笑道,“看来司马公子记起来了。” 司马藉尴尬一笑,这么久远的事,他能想起来也难怪了。尽管那一天与永丹公主初遇,他事后多次想起,但对于那女子,他基本没留下什么印象。 “不知唐小姐有何事?”司马藉说道,“若是无事,在下便要先回去了。” 唐惜一笑道:“司马公子缘何着急离开?难道是小女子生的丑陋不堪,令司马公子见了便想逃?” 司马藉听这女子说话,便带着几分镇定自若。应该是那种权力场上打滚,与人接触的多。 “唐小姐见谅,主要是……在下今日饮酒贪杯,身体有些不支。”司马藉扶了扶头,故作姿态道。 唐惜“哦”一声,好像是会意过来,又好像很关切,说道:“那司马公子日后还是少饮几杯的好,这天干物燥,酒水多饮了。怕也是会伤身。” “多谢唐小姐点醒。那在下。便先告辞了。”司马藉以为这唐惜没什么大事,便要告辞离去。 “等等。”唐惜突然说道,“司马公子面对小女子,话都不多说。便要走。似乎有些不敬。小女子出身再卑微。也是南朝的郡主,难道司马公子就不能容小女子多说几句?” 郡主? 司马藉想了想,南朝除了萧姓的郡主。还有别的姓的?司马藉不由自嘲一笑,也怪自己来江南日短,虽然在萧翎身边见过不少人,但终究是南朝官员派别众多,一些王公贵胄也轻易不出来走动,他竟然是对这女子一无所知。 “唐郡主有何赐教?”司马藉道。 “看你说话就不实在。”唐惜白了韩健一眼道,“并非是小女子找你有事,而是小女子的一位晚辈,想与你私下一见。这是她的信。” 说着,唐惜将一封信交到司马藉手上。司马藉一看那信封,上面什么都没有,正要打开看里面的内容,唐惜道:“回去再看便是。” 司马藉点点头,心说难道里面还是见不得人的事不成? 言罢,不用司马藉告辞,那女子已经先行一步往皇宫里去了。女子过宫门口的时候,侍卫都在行礼,司马藉心中暗说这女子果然没有出言欺骗。也只有郡主这种级别的进皇宫,才会被如此礼重。 司马藉将信往怀里一揣,便往惠王府的方向走。 而今他算是客在他乡,虽然已不再是人质,不过身边终究只有惠王一个朋友。 除了今日来皇宫,再是陪萧翎到金陵各处走走,他也很少出来,主要是他人生地不熟,也是怕朱同敬的人回头向对他不利。 不过这次,即便是他一个人回府,路上甚至连个盯梢的都没有。这才令司马藉有些安心。 “看来自己也不是那么重要。”司马藉自嘲一想,人踏进惠王府正门,知客却已出来迎候。 对于惠王府的下人来说,司马藉已经俨然成为惠王府的二主人。 回到自己所住的东厢,司马藉点燃了烛台,想起怀里的那封信,打开来一看,却是女子所写。在信中,女子邀约她到南亭一见,而时间则是在三天之后。 这女子是谁,信中并无言明。司马藉有些奇怪,心说难道是永丹公主想要见他?却又觉得不可能。 司马藉毕竟还是有些自卑,在他看来,永丹公主高高在上,连自己是谁都未必在意过,更别说请他说话。就算是请,估计也是劝他离开惠王,投奔朱同敬。 司马藉洗了澡,正准备安寝,却有人来传报,说是惠王回来,要见他。 司马藉也没想到惠王进宫才短短半个多时辰便回来,心说难道是朝廷那边对于出兵的事商议有结果? 司马藉终究有些放心不下,紧忙去正厅一边见到萧翎。此时的萧翎看上去精神了一些,不过走着路还在打招呼。 “嘿,司马兄,我回来啦!”萧翎见到司马藉,精神也好了些,笑呵呵迎上前道。 “见过惠王。”司马藉行礼道。 “司马兄,这时候还这么多礼作甚?之前咱喝酒说到哪来着?哎呀,你看我这脑子,突然就蒙圈了,好像隐约记得有什么人来送信。之后清醒过来,人已在皇宫了。这真是耽误事了。”萧翎有些失望说道。 “没什么大事,信函在李管家那里。”司马藉道。 “我看过了,说是北边的战事有变化,唉!北朝的事太乱,不像我们南朝,丁是丁卯是卯。对了,司马兄,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听他们说你是一个人回来的,路上没危险吧?” 司马藉一笑道:“没事。” “那就好,我还怕你路上被那姓朱的给盯上呢。先前在皇宫里见到他,真向跟他一脚。这次太后也是为这事召集我们去商量,唉!商量来商量去,总归是在出兵的事上,永远不会有统一的意见。” 司马藉点头。 现在南朝对于出兵北上的事,基本上是持着两种观点。以前两党分立,谢汝默支持出兵,而何太后则反对出兵。现在是几方对立,谢汝默出兵的立场不变,反倒是朱同敬那边对出兵之事摇摆不定,以至于何太后甚至也有出兵的意思,只是说要等候合适的时机。这一等,北方都快平定都没个下文。 萧翎坐下来,用毛巾擦了擦脸,像是有些疲累。 司马藉问道:“惠王,朝中有一郡主为唐姓者,不知为何人?” “唐姓?哪个唐?你是说安然郡主?”萧翎有些莫名其妙问道。 “也许……是。”司马藉道,“今日这位郡主似乎也进宫,是得太后召见。” “今天还有郡主进宫?我怎么不知道?安然郡主是我皇兄的义妹,但这个女人,脾气有点古怪,以前她的夫家还没迎娶她过门,便因为谋逆而被抄家灭族。然后她竟也成了老姑婆,哈哈,小时候见过,好多年了,连她长啥样都忘了。” 司马藉听这故事似乎有些“复杂”,再一想当时唐惜的说话,提到写信给他的是唐惜的一位晚辈。若安然郡主是先皇的义妹,那永丹公主应该称她一声姑姑。 “司马兄,什么事?我这个皇姐……惹到你了?”萧翎见司马藉有些心不在焉,好奇问道。 “没事,今日在皇宫门前,有一位自称是姓唐名惜的郡主,给了我一封信,回来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有人邀约我见面。” 司马藉跟萧翎之间没什么大秘密,这种事,他觉得也应该言明,否则萧翎会觉得他吃里扒外。 “哦。那就是我皇姐了。我皇姐夫家是姓唐,她本来也是随了萧姓的,怎么现在她改姓唐了?奇怪奇怪。那要见司马兄的那个人是谁?” 司马藉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说着,司马藉把信交给萧翎一看。萧翎看过信,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惊讶打量着司马藉道:“哎呀,司马兄,这个字迹……好像是我小皇侄女的。你不是对她有意思吗?哈哈,难道她也……心在你,准备来个花前月下,那个那个……” 司马藉咳嗽了一声,萧翎说的太“猥琐”,但他的心还是不争气跳了几下。 但他很快便又冷静下来,便好似他最初分析的一样,就算找他见面的是永丹公主萧旃,萧旃找她也不会为男女私情。 “惠王,这件事……你不觉得蹊跷?”司马藉道。 “蹊跷?有何好蹊跷的?我皇侄女虽然跟朱同敬走了近了些,但怎么说也是个好姑娘,难道她还能找你做什么苟且之事?” 司马藉叹口气,他跟萧翎说的明显不是一回事。 “惠王,而今我并非为南朝的人质,行动自由,可说是来去也自由。当初我为朱同敬所囚禁之时,公主也未曾一见,现在要见面,不是要说北朝之事,便是与惠王你有关系。” 萧翎想了想,点头道:“哎呀,司马兄,你也不用多想。既然你对我小皇侄女有意,我还能阻止你去见她不成?就算是小皇侄女被那姓朱的挑拨,是来里间你我的,我相信以司马兄的为人,也不会对我始乱终弃……” “咳咳……”司马藉听到这种“始乱终弃”的字眼,不由咳嗽了两声。 “见谅,见谅。话说的不太好,那就是……对我从一而终了?哈哈,司马兄,我就祝你,与我小皇侄女百年好合。早点生几个小娃子出来,以后她离那姓朱的远远的,我就烧高香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等待君王幸(五) 腊月十六,东王军开始分批次进驻洛阳。 因为洛阳周边的战事尚未平息,东王军的主力仍旧在洛阳北线与北王军残余兵马交战。北王军在经历了最初的溃败之后,稳定阵脚,原本已经为北王军所攻克的城池,在近几天时间里,也有不少为北王军重新占领。 洛阳周边郡县因为战事而变得萧条不堪,就算是为东王军所占领的郡县,连基本的民生都无法保障。 腊月十八,东王军中军主力开始进驻洛阳。 这一天清早,韩健先是请奏了女皇,与女皇一同会见了从洛阳过来的一些大臣。而这些大臣,是洛阳临时朝廷的官员,说到底只是些傀儡一样,近来洛阳算是军事缓冲期,城中政事近乎于荒废,一切决定都是由军方来负责。这些文官也只是充场面。 在会见之后,女皇便要正式将銮驾迁移到洛阳城。 原本城中百姓在得知女皇将要归朝,自发组织要出来迎接。但韩健为了治安方便,予以直接否决。现在是多事之期,他便想让一切都低调一点的好。尤其这次女皇是答应他,只是回洛阳城一看,随即女皇便会下诏书“巡幸江都”。自此以后,到北方彻底平定之前,江都都会以陪都的方式存在。洛阳作为中原的政治中心,其地位暂时也要为江都所取代。 中军一行,兵马有两万余,加上随军的民夫。有三万多人。一次将三万多人迁到城中有些困难,但兵马驻守在洛阳城外,会有被偷袭的危险,有城郭作为屏障,至少进可攻退可守。韩健还是决定暂时将兵马驻扎到洛阳城内。 到临近午时,女皇已经进入到新准备好的銮驾里。韩健作为东王,与南王杨洛川将陪同銮驾进城,杨苁儿的马车距离女皇的銮驾不太远,却也是守卫重重。 到午时,一行正式出发。 因为之前中军营地已经挪近洛阳。这一行不过才二十多里。到了洛阳城。到皇宫一段路,大约也有六七里。合起来三十里不到。 平日里行军,因为是连续行军,步兵走的不会太快。三十里近乎要一上午或者是一下午才能勉强走完。但毕竟东王军中军已经休整多日。这二十多里的路。自不在话下。 一个时辰后,銮驾一行已经抵达洛阳城的永华门。城门处戒备重重,军将驻守着。虽然已经下令不许百姓出来迎接,但在进入到永华门之后,仍旧可见弄巷里有百姓在眺目远望。在女皇銮驾路过时,百姓更是叩首伏地,神态好不恭敬。 在普通百姓眼中,女皇终究是魏朝之主,而洛阳这一年多来的动乱,在百姓看来也是因为女皇遭难而所致。现在女皇归朝,便令百姓以为将来可以过太平日子,自然都是兴奋异常。 原本小巷中的百姓还不多,就算有几个,也被官差和士兵阻挡在小巷中不得出来。可到后面,越来越多的百姓从家门中走出。到了洛阳内城,已经是另一副景象,百姓全都聚集在沿街的小巷中,哪怕只是在女皇銮驾路过的一小段时间里能远远看上銮驾一眼,也都是激动地欢呼,就算是士兵再怎么阻拦,还是无法消减百姓的热情。 韩健骑马便陪在女皇銮驾之侧,看到城中百姓的状况,他心中也有几分感慨。 这一年多来,洛阳易主两次。虽然在杨余执政之初一切太平,可之后就是江都之战杨余一党的溃败。之后叛军将洛阳城闹了个天翻地覆。城中早不复当初的繁华。之后杨余也是因为洛阳萧索,才在东王军兵临城下时选择了北逃。 韩健有意看了女皇一眼,女皇一路上过来,都是在观望沿途的百姓。她目光中对百姓的愧疚之情非常明显。韩健不由感叹,说到底女皇答应他一起回江都,是因为他所请,以及为形势所逼。要是女皇能有选择,她一定会选择留在洛阳城,哪怕洛阳明天会陷落,而她也要与自己的百姓一起遭殃。 韩健自问,还是没女皇的那种魄力。他虽然在这世界上生活了将近十八年,可终究只是当自己是过客。没有切身体会到对天下黎民的责任。 銮驾一行抵达皇宫门口,迎候的文武百官和一些王公贵族都行礼膜拜。而也就在一年前,也是他们在皇宫中膜拜新登基的杨余。在这些王公贵族看来,谁执政的意义不大,意义最大的是如何拉拢到权贵,而不至于令家族被皇室所冷落。就好像一些洛阳的旧贵族,很多都在江都城里落地生根,短时间内不会回到洛阳。 洛阳的这些王公贵族,多半是与杨余关系紧密的。但杨余仓皇北逃之时,显然不会顾及这些人。就算是杨余事前告知了这些人,这些人也不会忠心到要随杨余去北王府的地步。 “陛下回宫!” 一名太监高声喊了一声,继而由太监组成的方阵一起喊同样的一句。一时间声音也算是响彻宫门内外。 在百官跪迎中,女皇缓缓走下銮驾,她先是四下环望一眼,对周边的环境似也有些陌生。之后,她没有选择径直进入到宫门之中,而是看了韩健一眼,将左手臂提起来,意思是让韩健上前搀扶。 这倒让韩健他有些意外。 女皇不想公开与他的关系,这是两人之前就商定好的,而即便是女皇如果是走累了或者是旅途疲惫需要找人扶一下,也该是宫女或者是太监。这般直接让他上去相扶,在男女大防的时代是不可想像的。 但韩健也意识到,女皇可能是向借此表明对东王府的器重,而他上去相扶,也能令百官看到他对女皇的尊敬。虽都是场面工夫,却也不得不做足。韩健直接走上前,扶起女皇的手,女皇对他莞尔一笑,这笑容中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庄重和威严,令韩健看上去亲和了许多。 “平身。”女皇朗声一句。 可毕竟宫门口很大,女皇这一声,并不能传达到所有人耳中。继而太监组成的方阵再次为女皇传话,锁着那一声怪腔怪调的“平身”响彻宫门后,文武百官和王公贵胄也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却也都是恭敬对着銮驾这面,没一人敢正视而造次。 “东王,你扶朕进宫,朕要见在洛阳大臣。”女皇道。 “是,陛下。” 韩健在旁扶着女皇,态度也算不上十分恭敬,毕竟而今他的地位与以往不同。以前他只算是魏朝的一个臣子,外姓的藩王。而这次他却是已女皇未来夫婿的身份进宫,而在进入到宫中之后,在这一两天内,他便会跟女皇“圆房”。到年底,一行便会离开洛阳动身回江都,这一切都是商量好的。 韩健扶着女皇走在前,宫女、太监以及东王妃杨苁儿和南王杨洛川走在其后,在后面,是王孙贵胄和文武百官。 女皇进入皇宫之后,并未回寝宫或是她平日里办公的烨安阁,而是直接往皇宫的宗庙进行祭拜。 女皇归朝,第一件事是向列祖列宗祷告,算是一种形势。再其后,女皇还要面见朝臣,晚上会在文武殿大宴群臣。这也都是早就由礼部所拟定好的步骤。 皇家之事,一切都不能率性而为。很多事即便女皇向省略,也省略不得。 韩健陪同女皇一起到皇宫内的宗庙之内,宗庙内摆放着魏朝先祖的灵位。百官都只能在外等候,女皇应该亲自进宫殿上香之后再出来,这里,便是身为东王的韩健也不得入内。 到宗庙之外,韩健便停住脚步,后面的宫女、太监和大臣也都停下,直到女皇有新的命令发出。 “朕亲自祭拜皇室列祖列宗。”女皇朗声道,“东王,你随朕进去。” 韩健闻听,不由一愣。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女皇在之前没说过准备让他进皇家宗庙。通常这宗庙里,只有能摆放进灵位的人才有资格进去,一般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子也是不得入内的,因为她们的灵位没资格摆放进去。而一般皇家公主,出嫁之后也是随了夫姓,自然灵位也不会摆到里面去。 现在韩健作为外姓藩王,进皇家宗庙,便会显得于理不合。 “陛下,这似有不妥。”早前两日进洛阳负责打点女皇归朝礼仪的林恪上前,有些为难说道。 “东王为大魏立下汗马功劳,为何他不可入内?”女皇厉声质问了一句。 林恪登时哑口无言。按照朝中的一些规矩,一些开国功臣的灵位,的确可以有特别的“恩典”,将灵位入祭到皇家宗庙,这也是帝王拉拢人心的一种方式。现在韩健被准许入内,林恪便向,大概是女皇准备将来把东王作为功勋来入祭。 林恪当下什么话都不说,退开来,立在一边。 “随朕进去。”女皇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不像是命令,倒好像是与身在她旁边的韩健商量。 韩健没多说,这次他随女皇回来,只是因为女皇一再坚持。现在他没理由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回绝女皇一些事。 第四百七十八章等待君王幸(六) 皇家宗庙的大门缓缓打开,韩健陪女皇缓缓走进宗庙大门之内。大门重新关合,整个大殿之内,远远可看到不少的灵牌,而在杨余篡位之后,杨余还是很注重对宗庙的维护,整个皇家宗庙显得一尘不染。 女皇缓缓走上前,韩健却在后没有动。他还并不清楚女皇让他进来的目的。 虽然韩健对鬼神之说不信,但这是涉及到封建礼制大统的问题,他不会怠慢。知道前面是皇家祖宗的牌位,他还是不愿上前去有所唐突。 女皇凝望着皇室列祖列宗的牌位,还有悬挂在正堂位置的魏朝各位皇帝的画像,当看到她父亲的画像之后,即便立在女皇身侧,韩健也察觉到女皇脸上有泪痕。 韩健与女皇相处日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女皇脆弱的一面。之前即便是女皇对他冷言冷语,也未曾在他面前流过泪。但到了皇家宗庙这种地方,女皇终究还是没忍住。 “健儿,你过来。”女皇擦了擦脸上泪渍,突然转身招呼韩健一句。 “陛下……这……” 即便大殿中除了他二人别无旁人,不过因为前面都是灵牌,韩健还是自然称呼女皇为“陛下”。而平日里在人后,韩健就直接称呼女皇为“瑞儿”。 女皇淡淡一笑,笑容中多了几分温馨。令韩健看了,觉得眼前的女皇好像是换做另一个人,知趣而贤惠的女子。温柔大于威仪。 “还称我为陛下?”女皇道,“我这次让你来,便是带你见我杨家列祖列宗。我们的事,虽然可对外人隐瞒,但对于列祖列宗,可隐瞒不得。” 韩健这才明白女皇用意。既然女皇都这么说,他也自然不能再缩在后面,适当踏前几步,与女皇并列而立。 女皇面前,只有一团黄色的垫子。是女皇用来上香叩拜的地方。女皇看着父亲的画像。道:“父皇在上,今日女儿归来,带自己相公,来见父皇。” 言罢。女皇缓缓跪下。裙摆都没摆开。以至于人都有些拘谨。韩健想帮女皇整理一下,女皇磕了一个头,却抬头看着韩健道:“与我一同跪罢。” “嗯。” 韩健有些为难。毕竟只有一个垫子,难不成他直接在凉地面上跪拜?这年头可没有水泥地,地面虽然夯的很平整,终究只是泥地,这里又不是皇宫內苑,没有平整的大理石和汉白玉,只有看似很简单古朴的简单装点。 女皇似乎发觉了韩健的为难,稍微挪动了一下膝盖,给韩健让出半边垫子,道:“一起。” “这……不太好吧?”韩健一笑道。 “在列祖列宗面前,不得有所放肆。我与你即将为夫妻,同跪又有何不可?”女皇像是带着几分怨责的口吻说道。 韩健不再多说,与女皇直接在同一个垫子上跪下,但他却没磕头。因为他对这皇家祭祀的理解还不太明白,他不知道自己身为女皇的丈夫,应该对这些作古的皇帝和亲王磕几个头。 女皇却似乎并未在意这些,而是像是倾诉一般对着先皇的画像,道:“今日魏朝遭难,是女儿无道,令百姓受苦,辜负了父皇临终嘱托。而今六弟仍旧在南朝为质,不得归,将来女儿必当竭尽全力营救他回来……” 女皇的话音很恳切,就好像一个孤女在对着亡父诉说心中的悲苦。韩健听了,都不由想掉眼泪。想安慰几句,却又知道女皇是在对一个亡人倾诉,轻易打断不得。 “……今日女儿带健儿归来。他虽为当初女儿的义子,但我与他并无血缘关系,且女儿云英未嫁,他不嫌女儿年老色衰,便与他结为夫妇,也让父皇和诸位列祖列宗有个见证。将来大婚之日,再来向父皇和列祖列宗行礼,今日仓促,却也只能恳求你们原谅。” 说着,女皇情绪很激动磕头,像是在谢罪。 女皇身为帝王,与人成婚,却也只能是来“苟且”,无法公告天下。在女皇看来终究有些耻于言明。她带韩健来见杨家祖宗,也是想来个私定终身,算是对自己有个交待。毕竟韩健已是有家室之人,而女皇也并不想自己嫁了之后,终究是没有名分,因为她将来的灵位,还不知是否会有人供奉。 女皇磕头,韩健觉得没理由直着腰,便一起磕头,算是一种承诺。 继而,女皇道:“起来,也是时候为列祖列宗上香,出去见各位大臣了。” 韩健起身,女皇亲自点燃了香烛,上前祭拜过,然后擦干脸上的泪痕。韩健看了看此时女皇娇容,陌生也熟悉。韩健心中也有几分可惜,终究没法现在就与女皇大婚,将他们的事公告天下。不过韩健是那种最不拘泥于形势之人,他心想,只要女皇心里那关能过得去,一切都好说。 “走了。”女皇祭拜过,对韩健说道。 “嗯。” 韩健点头,与女皇一起到宫门前。韩健喝一声:“开门”。 外面的太监缓缓将宫门打开,女皇和韩健仍旧是一身正装,好像只是进去简单祭拜过。外面的大臣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移驾,文武殿。”女皇道。 随行太监马上高喝:“陛下移驾文武殿。” 到文武殿,大多数的文武大臣都知道是去做什么。文武殿也是平日里皇宫宴席招待来臣或者是国使的地方。这次女皇一回来,没有去皇宫正殿那边做登朝之礼,在这些热闹看来就有些不同往常。直接去文武殿大宴群臣,再想想这时间,不过才是申时中。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这么早就要设宴,而不用等到晚上? 他们自然不知道,女皇和韩健到晚上,会正式行夫妻之礼,自然要早些结束这些场面上的事。而本身女皇又担心自己归朝马上离开,会令洛阳的文武大臣觉得她未尽到皇帝的本份,所以连基本的朝见都先免了。 在女皇看来,这次回来毕竟只是做临时的住脚,等她跟韩健完成一些礼节,便会一起回江都。要朝见议事,也先等北方平定之后。 女皇言罢,在韩健搀扶下走在前面,一行人往文武殿的方向而去。 到文武殿前,早有宫女和太监准备好,御膳房的伙食虽然还在准备中,不过基本的茶点都已经准备好,只等女皇、文官武将以及王公贵族入席。 就在女皇准备踏足到文武殿的时候,突然有一名大臣模样的人,好像是很激动,想往前闯。此人却被侍卫拦下,而这人却叫嚣着,就好像是韩健印象中,那种拦驾申冤之人,嘴上还念念有词。 “何人何事喧哗?”女皇厉声侧目看着喧哗的那大臣。 “回陛下,礼部太常卿想面见陛下,说是有要事启奏。”林恪上前,抹了把冷汗道。 “礼部太常卿?”女皇想了想,似乎是并不记得有这个人。 本身女皇对洛阳的文官和武将是十分熟悉,但在杨余篡位之后,很多人的官职发生了转变,杨余也提拔了一大批自己的亲信,或者是那些无帮无牌的小官员。在东王军进驻到洛阳之后,只是对杨余一些主要的党羽进行了小规模的清算,至于一些芝麻绿豆的官员,也就随着杨余的安排,一切等女皇回来以后再议定是留用还是革职,甚至是升迁。 “让他过来。”女皇道。 这次不但是林恪,连韩健都觉得这件事不妥。 毕竟一个普通的文官,礼部太常卿,听起来官职很大,其实只是四五品的模样,这样一个官员,就算是出席了皇宫赐宴,最多只是那种边边角角的陪客。这样的人,也只有在洛阳官员体系整个陷入瘫痪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充充数。这样的人,都敢出来顶撞圣驾来奏报什么大事,以后开了这先河,其他人还不是人人都来“死谏”? “东王,你觉得……朕不该见?”女皇看着韩健,像是有些怀疑。 韩健一笑道:“臣不敢。不过此人来路不明,可能为逆党也说不准。为了防备他对陛下有所不利,不如让臣上前去看看,若是却有紧要之事,再让他过来面见陛下也不迟。” “嗯。”女皇点头,道,“东王警惕的是。而今洛阳城中,贼逆的余党甚多,一切都还是小心为上。不过东王你也别去了,林尚书,你去仔细问一下,再过来回奏于朕。” “是是,陛下,老臣这就去。”林恪继续抹着头上的汗,隆冬天,他头的汗就没断过。 等林恪过去,女皇脚步不停,在韩健搀扶下进到文武殿内。女皇直接坐在主座的位置,而在女皇身旁准备了两个席位,一左一右。左边的是单人席,是给南王杨洛川准备的。而东王的席位是在女皇的右首,却是双人席位,是给东王和东王妃所准备。 这次女皇回来,对外宣称是东王府和南王府勤王有功。但是个人都知道,这事情东王府出力居功至伟,而南王府不过是最后的时候帮了点“小忙”。但在场面上,女皇要显得对东王府和南王府一般敬重,也是让人知道,她手下还有两个可以信任的藩王。 第四百七十九章花前月下 宫廷宴会本该喜庆热闹,但今日的宫廷宴会却显得沉寂和肃穆。杨瑞本为魏朝之主,但转眼这一年多时间里,魏朝却陷入动乱,而她也要流离到江都一年多之后才回来。 背叛她的是她的弟弟,也是她曾经悉心栽培的三皇子杨余。杨瑞也明白,就是因为她立了六皇子杨曦为太子,才令她和杨余的关系恶化。杨余虽然平日里像杨曦一样乖巧听话,但毕竟成长环境不同,杨余心中包藏祸心。 “诸位,请自便。朕今日不想多说,明日之后,朝廷各项事宜,朕会亲自颁布旨意。今日君臣同乐,无须太过拘谨。” 杨瑞的话显得很平淡,似乎在跟人说,今天可以像往常一样“君臣同乐”。但今时不同往日,也许明日的此时,在座的很多官员就会被革职,甚至是交由法办,至于只是革职还是被抄家灭族,谁也不知道。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除了一起从江都过来的,都是曾向杨余下跪称臣的。历史尚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轻饶了背叛自己的叛徒。 在座官员明白到这点,他们就要为自己的命运担忧,就算今天皇帝的话再和蔼可亲,也是不可信的。谁知道明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陛下,臣敬陛下一杯。”在座有些沉闷,韩健举起酒杯,似模似样敬酒道。 女皇对韩健一笑,道:“东王有心。” 言罢,举起酒杯。女皇看着在场众人道:“诸位,这杯酒,也当是朕敬诸位的。” 在座的官员都起身,举杯共饮。女皇敬酒,就算是明知是毒酒,也要一饮而尽,这是规矩。 女皇饮下一杯酒,突然像是脸上有疲乏之色,道:“今日朕旅途劳累,要先做休整。东王、南王。你们二人。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朕在烨安阁召见一些大臣,你们也一起过来。” 韩健和杨洛川一起起身领命。 女皇又对林恪道:“林尚书,你代朕招待来客。朕就不先多陪了。” 林恪紧忙道:“陛下说哪里话,能到宫廷中。与陛下一同畅饮。乃是我等福气。陛下之前躬体有恙。早些休息为是。臣自当为陛下招待好今日同僚。” “嗯。”女皇满意点点头,却侧目看了韩健一眼。 这一眼,当中包涵了很多事。因为接下来。女皇将会回她的寝宫,韩健名义是要出皇宫,回他在京城的东王府别馆休息,但实际上却是进皇宫內苑与女皇“私会”。 女皇起身,在宫女相陪之下从后殿离开文武殿。杨洛川和韩健夫妇,则是一前两后从文武殿正门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昏暗,毕竟隆冬的昼短夜长,还没到申时末便已然天黑。 “贤婿今日可还有事?不如,你我到南王府,一起商量些事情如何?”杨洛川看了立在韩健身后的杨苁儿一眼,对韩健说道。 “南王见谅,今日……我还要回去商议一些行军之事。如今洛阳周边尚未太平,便不便去打搅。” 韩健心中还在想怎么跟杨苁儿解释自己留在宫里的事,而今哪还有时间去应付杨洛川? “嗯。”杨洛川也未勉强韩健,对杨苁儿道,“苁儿,有时间到南王府来看看。而今你大哥不在,为父身边,也缺少体心之人。” “是,父王。”杨苁儿恭敬行礼道。 杨洛川再打量一番韩健夫妇,随即往皇宫正门而去。 等人走了,韩健看着杨苁儿,此时杨苁儿情绪有些低落。 “相公是否还要与众将官商议行军?妾身不便打扰了。”杨苁儿面色有些凄哀道。 韩健叹口气,杨苁儿蕙质兰心,很多事不用他说,其实杨苁儿心里也很清楚。一些事是改变不了的,就好像他跟女皇的关系。不会因为杨苁儿反对什么,就会令他和女皇的关系终结。 “苁儿,为夫先送你回去,师傅她老人家也才刚回来,你就代为夫多陪陪师傅。”韩健柔声道。 “嗯。”杨苁儿很乖巧点点头。 韩健送杨苁儿出了宫门,看她上了马车,又对侍卫做一番交待。杨苁儿毕竟对东王府在京城的别院不太熟悉,再加上之前很长时间里,东王府别院都被荒弃,虽然在这次东王军进城之后曾做了清扫,却有很多地方不完善。韩健没法去亲自为杨苁儿打点,心中终究有些过意不去。 杨苁儿从马车车窗看着韩健,目光楚楚,韩健见了便也觉得心疼。不过今日是他跟女皇之间完成夫妻之事的重要日子,心中对杨苁儿再有愧疚,也只能先放放。 韩健目送马车远去,这时候女皇派来接韩健进內苑的宫女前来。却是一路上照顾女皇起居的那两名宫女,身后还跟着一名熟悉宫中地形的小太监。 “东王殿下,陛下请您叙话。”小宫女怯生生道。 因为对宫中环境不熟悉,两名宫女最大的资本,其实就是一路上对女皇的照顾。本身她们二人都是东王府派来,而且是韩健亲自委派。 “嗯。前面带路。”韩健点头道。 韩健随两名宫女也一名小太监一起从皇宫院落之间的夹道行走。这一路走来,很多路他都未曾走过。皇宫内院他毕竟只进去过一次,而且是在夜晚进去,路上都是易蝶带路,抹黑根本瞧不清楚。而当时他的全然精力都放在如何营救女皇,因而对内宫环境,近乎是全然不知。 两名小宫女对皇宫也很陌生,全是前面小太监在带路。走到半路,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宫闱中的宫女和小太监,已经开始在各处主要的路口挂灯笼照亮。平日时候,皇宫也不需要这么多灯笼,毕竟这年头的蜡烛还是奢侈品,皇宫也是倡导节俭。但因为今日是女皇归来的大日子,皇宫重新有了主人,因而在宫闱中,也好似节日喜庆一般。 “东王殿下,这边请。”在一片好似花园的地方,小太监作出请的手势。 韩健远远见到一处凉亭内,似乎有灯光。韩健有些不解,难道女皇是在小亭中招待他? “劳烦这位公公在前带路。”韩健道。 “殿下可折煞小人了,小人不过只是小太监,当不起公公的名。”小太监有些诚惶诚恐道。 韩健没多言,与那小太监和两名宫女走到花园中的一处凉亭内,果然,女皇坐在凉亭中,周围有两名宫女举着灯笼照亮。而在凉亭当中的石桌上,摆着水酒和菜肴,像是特别为韩健所准备。 “东王来了?”女皇含笑看了韩健一眼,对周围宫女和太监道,“你们先退下。朕与东王有要事商谈,任何人不得接近此处三十步之内。违者,以死罪论处。” “是,陛下。”在场的宫女和太监哪还有人敢留下,匆忙都退下,而且隔的远远的。 等人都退下,女皇抬头看韩健一眼,道:“坐。这里平日里僻静,又是皇宫內苑,不会有人来打搅。” 韩健坐下来,总觉得有些别扭。本来他以为女皇会在房间里招待他,谁知道会在花园中。这地方,大冬天的有些冷,水酒和饭菜都是凉的,吃起来也没胃口。更何况他今日也不是为了来用眼前这些填肚子的。 “怎么?觉得在这里招待你,有些怠慢?”杨瑞含笑问韩健。 韩健无奈一笑,道:“这倒不是。陛下急着要回宫,难不成,只是要在这里与臣一起饮杯水酒?” “看来你还是在怪我。”杨瑞叹道,“你可能不知。这里是我父皇和母后当年订情之所,我年少时,父皇和母后经常会到这里来,一家人团聚。他们夫妻恩爱,所以……” “原来有此典故。”韩健会意点头。 要是这里有什么心结的话,那女皇选择在这里与他缔结关系,那也是应当。不过他也知道,大冬天的最关键的事,不会在这里进行。除非是想把自己冻死。 “酒是凉的。御膳房那边只能被不周全。”女皇道,“不过到了房里,我们合卺交杯,会有热酒。你倒不用担心。” 韩健听到“合卺交杯”这样的字眼,便知道女皇今日并非只是敷衍,而是真的要与他定情。所以他也没必要再纠结到底是在哪里见面的问题。 “来,我敬你一杯。”杨瑞亲自给韩健倒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却是刚才韩健敬酒的回礼。 在皇宫赐宴上,韩健是臣,女皇是君主,因而臣子要向皇帝敬酒,女皇说敬,那也只是一种礼重,并不能当真。而现在,杨瑞则是以妻子的身份,来向未来相公敬酒,尊卑之间,便倒转过来。 “一起共饮。”韩健举起酒杯,毫不做迟疑,先干为敬。 女皇将酒饮下,微微蹙眉道:“你倒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就不怕我下毒害你?” “瑞儿说笑了,要害我,何必要给我喝毒酒?我武功没你好,想杀我,随便什么时候都行。”韩健笑道。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道:“你倒是会说实话。看来,你心中早在防备着我,说这样的话,还不是早有此心?” 第四百八十章合卺(上) 杨瑞喝了两杯酒,脸色有些红润,韩健不知她是因为外面天气寒冷,还是因为喝了酒,再是想到之后是她人生之大事,才会如此娇羞可人。 韩健心中感慨,再强的女强人,还是有自己柔弱的一面。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高不可攀的女皇,之前带着他参拜皇室宗祠,再到这里与他一同花前月下饮酒。都不是女皇的性子能由来。 “瑞儿,跟我说说先皇和你母后的事吧。”韩健道。 “你想听?”杨瑞笑看着韩健。 “嗯。”韩健点头,“你说这里是你父母定情之所,这可是坊间从无流传的,端宁皇后的事,在民间虽然有些流传,只知道她是宫女出身,对于其他事,还真是一概不知。而今我们即将成为夫妇,多了解一些你的事也好。” 女皇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索,最后她稍微有些感慨道:“父皇为人谨慎,当年他登基为帝之前,太皇曾为他选了几门亲事,都被他所拒绝。反倒是他暗中与身为宫女的母后往来。我母后说,当年,她便是在这里偶遇父皇,那时父皇还是太子,只是偶尔进宫来见太后,却也能被他们遇上。” 韩健点点头,道:“那后来呢?” “后来太皇驾崩,本来母后是要一起殉葬的,但父皇知道后,马上进宫来求太后,甚至答应只要能放过母后,连皇帝之位都可以让与他人。最后太后拧不过父皇,便将我幕后赐给了父皇。虽然之后父皇身边也有几个嫔妃。但他与母后之间,一直是相亲相爱,直到母后病逝。父皇仍旧时常到这里拜祭。” 韩健感慨,成为帝王者,能与自己的夫人相濡以沫,那也是极为不容易之事。而他们之间,虽然缺少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却因为一个是帝王,一个是皇后,史书上也会记下他们一笔。 “瑞儿。虽然我不能做到从一而终。但至少……我不会负了你。”韩健拿起杨瑞冰凉的手,一脸诚然之色说道。 杨瑞一笑道:“你年岁不大,却也这么会哄人。怪不得顾家小姐和欣儿这样的淑媛闺秀也能死心塌地跟着你。” 韩健尴尬一笑,听到杨瑞提及家中的娇妻。虽然知道这事情也没法隐瞒。但终究面子上过不去。但他在追求杨瑞的时候。的确还是单身未成婚。当初杨瑞直接答应婚事而不是不告而别,也许杨瑞便会成为他正式的东王妃,也就没顾欣儿和杨苁儿什么事了。 “喝杯酒暖暖身子。看你的手,太凉了。”韩健举起酒杯,送到杨瑞嘴边道。 “行了。我手凉,是因为近来身体尚未痊愈,不过你也放心,身体上,总算是无大碍,不会影响到今日你我锦帐之事。我到这里来,也算是向父皇和母后致哀,让他们知道,我终究还是嫁出去了。” 韩健听这话,说的好像女皇准备当老姑婆,一辈子不嫁人一般。 “走了,我们一起回房了。”杨瑞抽出被韩健拿着的手,起身道。 韩健点头,也不再靠前,因为要回皇宫寝宫,必然是有宫女和太监相随,他跟女皇走的太近,就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也会有风言传出去。 “来人。”女皇立在凉亭中,喝一声。 随即两名小太监匆忙过来,恭敬行礼。 “陛下有何事差遣。”小太监问道。 “去传朕的旨意,把烫好的酒,送到朕的寝宫去,再吩咐御膳房那边,准备一些滋补的药膳,也送到朕的寝宫。” “是,陛下。”小太监匆忙去了。 “药膳?”韩健看了女皇一眼,有些不解。 “我的身体体寒,幼年经常生病,也是因为如此,父皇才送我到上清宫修习,同样学武功也是为强身健体。而今要与你共结连理,若是身体一会有恙,就不太好了。” 韩健琢磨了一下,女子得这种病,大概是因为调理不善。一个练功的女人,有点什么三长两短的也是自然,谁叫他们没事老练什么内功?没走火入魔已经是好的。仅仅是因为身体不协调,已经算是轻的。 “用我扶你?”韩健道。 “不用,要亲近,也到了寝宫,没人打搅之时。”杨瑞脸色稍微有些羞赧道。 韩健不勉强,随即陪同在女皇之后,一起往寝宫的方向走。 到寝宫门口,里面除了灯火辉煌之外,也与平时的居所没什么区别。 杨瑞道:“这里是母亲生我的地方,也是父皇第一次临幸母后的地方,简陋了一些,别见怪。” 韩健心里登时有些异样。 女皇选择在他父母相遇的地方与他共饮,那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跑到他父母当初合卺的地方,来做那男女之事,这就让他觉得,女皇似乎是有些“执着”了。 “这……不是你的寝宫?”韩健脸色有些怪异道。 “以前的地方,被三弟他给拆了。我也准备,这几天在这里落脚,毕竟只是住几日,就要离开洛阳。你……不会介意这些吧?” 韩健笑了笑,若是原来女皇寝宫被杨余给拆了,女皇没处落脚。才想到这么一处地方,既作为她的寝宫,又作为二人成婚的婚房,那他也就梅花可说。 “没事。”韩健笑道。 女皇说着,打开纱帐走到里面,本是偌大的宫殿,但实际上住人的也只是宫闱的一角。里外之间,是厚布所形成的帘子,帘子里面分了里外两间,外面一间还摆着些杂物,看上去倒像是杂物房或者是书房多一些。 韩健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实在算不上好。也难怪当初先皇会选择这种地方来与皇后私会,因为隐蔽而安全,里间临时摆放了龙床,上面被褥和摆设都很华丽,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应该也是从别鹅地方搬过来的。 “母后曾经经常过来收拾,不过床榻却是新换过的,原来那张已经坏了,没法再睡人。父皇在母后离开后,也经常过来睹物思人,这里少有宫人来往,是父皇不允。我登基之后,也没对三弟和六弟说起过这段往事,因而他们并不清楚。” 韩健点头,当初先皇去世的时候,两个皇子还很小,算一算端宁皇后死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懂事。因而也只有杨瑞知道自己父母的一些往事,并将其藏在心中。若非今日要与他结为夫妇,也许这将成为一个秘密,被她带到棺材里。 “那我们,就休息?”韩健一笑道。 “慢着。”杨瑞没好气看了韩健一眼道,“酒都还没送过来,还有些药膳。还要吩咐了外面,让他们今日都不能过来打搅。否则,这皇宫地方,以为会跟东王府一样随你心愿,想做什么做什么?” 韩健再次尴尬一笑。 女皇倒是提醒了他,要是他跟女皇在床第间发出什么动静,被不明所以的宫女和太监听到就有些不妙了。所以一些事,还是有备无患,先准备完全了再进行。 等了一炷香之间,合卺酒和药膳都准备好。女皇又让宫女端来两盘点心,免得晚上腹中饥饿之时没法应付。随后,杨瑞将宫女全数屏退,并且有交待,任何人都不许过来打搅。而杨瑞的说法,是要与东王有要事商谈。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二人。这时候女皇的神情才自然了一切,轻步上前,道:“之前你到来之前,我简单沐浴过,你……不会嫌弃吧?” 韩健一笑道:“怎会?” “夫妻之礼,正式一些的好。你可是沐浴过?” 韩健眨眨眼,回想一下,上次沐浴可能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在军中,洗澡的条件并不好,加上是隆冬,所以平日里他也跟平常将士一样,都是拿热水浸了湿布擦一下身体。今日又是与女皇一起进宫来,哪有时间沐浴? “这个……”韩健实在不想说一些事来破坏气氛。毕竟女皇身份尊贵,要是他实话实说,被赶出房去就不太好了。 女皇白了韩健一眼,道:“这还有何不可言明的?我也知道,在军中时候,你对我寝帐那边有特别的照顾。而苁儿那边则无这样的优待。曾经苁儿还在我面前,有些羡慕之言。只是近来再见到她,话少了许多。我猜想她,对我们的事大概已经猜到。” 韩健叹道:“大概是那日我抱瑞儿你回寝帐时候,令她有所察觉吧。” “所以你更应该善待于她。这么好的妃子,你不珍惜,便是我也不会原谅你。” 韩健听着这话,还是觉得有些别扭,现在是两个人即将实施人生大事的时候,女皇竟然无端提及杨苁儿,说的还好像是两个人情同姐妹一样。这种事,夫妻之间说出来,总归是有些不合时宜。 “那……怎办?”韩健看了看杨瑞,问道。 “没事,外面之前准备了热水,虽然只是我平日入睡之前擦脸所用,但擦拭一下身子总归是好的。而且,我身为你未来的妻子,进一下本份,来侍奉一下你,也是理所当然。” 第四百八十一章合卺(中) 韩健听这意思,是杨瑞要来亲自服侍他宽衣擦拭身子。这在他之前想来那是很遥不可及的事。虽然他也曾想过杨瑞在过门之后对他千依百顺,能像顾欣儿那样,就算是人前在高贵大方,可到了房里,也能到内媚的地步。 可终究之前只是想想,这种事他也并非苛求。夫妻二人,在乎的终究是礼节**,而非一些细枝末叶。 杨瑞见韩健杵在那不动,以为他不明就里,道:“我去将水盆端过来。” “怎敢劳动瑞儿你。” 韩健抢前一步,掀开布帘到外间,外间却是很空旷,虽然摆着几个火盆用来取暖,但因为外面宫殿很大,使得整个空间根本不能为几个火盆所能烘热。 韩健心想,难道皇宫之中就没有沐浴的地方?虽说当今女皇并未娶亲,可之前历代皇帝都是男子,皇宫中嫔妃众多,以韩健对皇宫的印象,嫔妃不可能没有固定沐浴的地方,而只是每次用木桶来盛水洗澡。 韩健端起水盆,里面的水也近乎凉了。冬天太冷,加上水烧的很早,水凉了也不奇怪。 韩健没有端水进去,而是直接回身进了布帘之内,杨瑞本来已经将床铺铺展开,却回头见到韩健手上空空,有些不解道:“宫女未将水盆放在外面?” “不是,瑞儿,这皇宫之中,就没有洗澡沐浴的地方?”韩健问道。 杨瑞脸色稍微有些尴尬,道:“有是有。不过……” “有就是了,我们先去一同沐浴过再回来,也不违了你的心意。”韩健以为杨瑞是因为心中有情意结,要在自己父母曾经合卺的地方与自己的相公完成人生大事。 杨瑞道:“而今就算宫中有热水的地方,便是宫女们平日里沐浴的水池。那边以前是待寝嫔妃们沐浴更衣的地方,现在是宫女们在用,我们过去……不成体统。” 韩健想了想,应该是杨瑞担心怕自己的事被看到,然后传了出去。 说起来这皇宫内帷是禁地,但总会有些口舌长的热嗯。会将内帷的事慢慢传到外面。现在是无心人怕有心人惦记。天下尚未安定。皇宫之中也不免会有北王府或者是西王府的哨探,而杨余培植的势力更多。 “无妨,我们悄无声息过去,还怕被人看到不成?瑞儿你忘了。我们都是会武功的。”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道:“真是麻烦。” 说了一句。却终究觉得如此也刺激一些。便停止收拾床铺,走到韩健跟前。 韩健拉着杨瑞的手,二人一起到了宫殿门口。韩健先探查了周围。似乎是没有人的气息。然后探头一看,也没瞧见人影。 因为之前杨瑞吩咐过,夜晚他跟东王谈事,任何人不得靠近,使得那些宫女和太监都唯恐避之不及,没人敢过来造次。 韩健探头出去看了看,女皇道:“今日过来侍奉的,除了一起过来的两名宫女,都是常年在宫中之人,他们不会斗胆过来。再者,他们也并不知我们在作何。” 韩健笑道:“还是有备无患的好,免得坏了你名声。” 杨瑞淡淡一笑,却也由着韩健拉着自己的手。二人好似做贼一般,从宫殿出来之后,绕过一片花厅,趁着夜色往沐浴池子的屋子走。一路上也会有宫女和太监路过,但皇宫内帷,却少见侍卫。远远能听到侍卫的声音,也是成群结队而过。 “前面就是。”二人抹黑走了一段路,杨瑞突然指着前面一个亮着灯火的屋子,言道。 “现在里面是否有人?”韩健问道。 杨瑞摇摇头表示不知。 韩健心想,照理说前面既然亮着灯,应该便会有人,但现在也顾不上其它,既然是来“偷情”,就要把氛围给做足,没人反而会有些“扫兴”。 趁着两名拿着灯笼的小太监过去,韩健拉着杨瑞的手,二人飞快穿过最后一道树丛,便到了屋子外面。 里面隐约有女子声音,隔着帷幔,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不过偶尔还可听到女子的笑声。显然宫女们在里面洗澡也有些无所忌惮,宫里面除了宫女就是太监,女皇肯定不会来这里光顾,而太监又对她们不感兴趣,这里也成了她们专属的空间。一日的劳累之后,来这里放松的。 “是否要等人走?”杨瑞看韩健在从窗口往里端详,问了一句。 韩健正试图从一些夹缝中寻找到偷窥的感觉,听到杨瑞的话,一笑道:“里面是否不止一个房间?” 杨瑞道:“这是自然。这宫中等级森严,便是皇帝的女人,也分了三六九等,从贵妃到一般的待诏宫女,都是有严格区分的,怎会将她们放在一个池子里沐浴?” “那就是了。”韩健笑道,“我们寻个没人地方,自己享受自己的不就好?” 杨瑞风情万种地白了韩健一眼,二人虽然确立关系,但终究还未有肌肤之亲之事。今日到这里来,等于是在这里合卺,却是要背着一些宫女偷偷摸摸来,她心中始终觉得别扭。 韩健先是打开窗户,然后先跳进去,然后反过身想拉杨瑞。杨瑞道:“这宫闱之中,有些不像话。” 韩健什么都不说,手伸出来,杨瑞将手放在韩健手里,却是轻轻一跳,人已经越过了窗户,而且是不动声色。 韩健心中不由感慨,自己的武功较之杨瑞,的确是逊色不少。 等二人稳住身子,韩健观察一下周围环境,却是一条过道一般,隐约露出些光线,却是里面宫女们沐浴的池子边点燃着烛火。 韩健与杨瑞走了一段路,看了几个池子。都是氤氲水汽缭绕中,一些宫女或在池水中,或在池边梳头洗发,一个个好不自在。 “不许偷看。”杨瑞好似小女儿家一样,近乎是咬着韩健的耳朵说了一句。 “这你就错怪我了,不偷看,怎知道哪出是空出来的?”韩健道。 杨瑞再白韩健一眼,道:“随我来。” 听这话,韩健便知道她是清楚这里环境的。便随着杨瑞一起到一个房间之前,里面黑漆漆的连蜡烛都没点燃。温度却很高。像是里面有池水。 “这里是?”韩健有些不解道。 “这里是宫中正妃以上才能来的沐浴之池,虽然按照规矩,各处一起通水的,即便现在允许宫女在外面沐浴。这里也是不许有人来的。”杨瑞道。 “哦?那我们……似乎不太好。这里光线太暗了。”韩健有些失望道。 这里黑漆麻黑的。洗个澡倒也没什么,但一些事,一点光亮都没有。终究感觉少了一种感觉。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杨瑞走上前,将灯笼的罩子拿下,用旁边摆放的火折子将烛火点燃,登时不大的空间里一片明亮。 “这样不怕被外面之人察觉?”韩健道。 “是你要来,现在倒担心起这些?还以为你脸皮厚,这些事都不在意呢。”杨瑞没好气道。 韩健尴尬一笑,心中也不知道何时会被人察觉,看了看一池子的水,正是个洗澡沐浴的好地方,他当下便向宽衣下去。却又想起杨瑞还在一边站着。 “瑞儿,不如我们就……”韩健看着杨瑞道。 “嗯。”杨瑞虽然年长韩健十几岁,在这种事面前,却也时分娇羞,面色一红点了点头。烛火跳动中,女子娇羞的面颊带着几分诱人的娇艳,韩健看了都不由向咬上一口。 “为夫来替瑞儿你宽衣。”韩健笑着走上前,正要拉杨瑞的衣带,却被杨瑞躲开。 “先等等,这里宽衣也是有屏风的,难道就这么宽衣?”杨瑞道。 韩健不明所以看着杨瑞,看起来杨瑞对宫闱中的规矩也颇为熟稔。 杨瑞拉着韩健一起到屏风之后,二人在屏风后显得有些拘谨。杨瑞看着韩健,胸前起伏,却也知道自己的身子要被眼前这男子看光。 “那……是我来……还是……”韩健笑了笑问道。 杨瑞螓首微颔,面色不太自然道:“我自己来。” 说着,手将衣带的毡子揭开,随后衣带宽落,外袍之间,也露出里面的衬子。 韩健突然拉着杨瑞的手,将头靠上前,便好似是咄咄逼人一般,将头靠上前,与杨瑞来了个深情一吻。 这一吻,却也是令杨瑞意想不到。本来杨瑞还想挣扎,可到紧要关头,却是躲闪不及,被韩健一口吻在嘴上,之后再向挣扎,却也被这一吻所软化,动弹都动弹不得。 许久之后,杨瑞才从迷醉中走出来,看着眼前韩健带着几分坏笑看着自己,不由一叹道:“见到你之时,也没想到你会成为朕的冤家。” “冤家路窄,总是会相遇,陛下没听说过?” 不知觉之间,二人又恢复了臣子和帝王的对称。不过却在这即将发生一些事的时候如此称呼,二人心中也多了一种打破世俗阶级观念的刺激感觉。 “陛下,就由微臣来给您宽衣。” 韩健一说,再不由杨瑞反对,手已经欺身上前。随着女皇中单被宽解而下,韩健也终于第一次见到女皇内里的亵衣是何等光景。 肌肤吹弹可破之间,虽然只能见到很少的一点肌肤,却也令韩健觉得很入眼。 “看什么?还不赶紧?”杨瑞见韩健不再继续动手,像是有些嫌他慢一样,怨责道。 “陛下见谅,只是……陛下这里面,怎穿了这么多?” “不是跟你说过,我自幼体弱多病,冬日这寒冷,我最是承受不住,因而里面多衬一些衣服,有何不可?” “哦。”韩健点点头,“原来如此。可这……衣服怎么解?” 韩健还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么复杂的衣服。衣服盖着整个上半身不说,就好像紧身衣一样。将杨瑞身体的曲线勾勒出来,本来就是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由没生养过,再加上女皇平时懂得调养,近来再崇尚佛道清心寡欲,使得身体的曲线保持的非常完美。 令韩健为难的,是杨瑞身上衣服的带子,好像被乱绑起的绳索一样,想循序解开,实在是令他为难的事。但若是不解。直接用强的。一会由合拢不上,那回去的路怎么回去,又是事。 杨瑞一笑,好似得逞。早就料到韩健会吃瘪一般。笑道:“那你还要亲自来?” “臣错了。有些事……的确是不能亲力亲为的。”韩健苦着脸道。 杨瑞笑了笑,伸手在自己身后一条带子解开,随后整个亵衣带子的纹路。也像是活络起来,在杨瑞解开几条衣带之后,剩下的韩健也看明白了。不过他没有动手去解,而是等杨瑞自己全都解完,才帮她一起,将那一件看起来很古怪的“亵衣”解下。 等这件衣服拿在手上,韩健以为都已经脱完了,可才发现,杨瑞里面还穿着真正的“亵衣”,却是一件象征纯洁的白色亵衣。而女皇的下面,则穿着一条白色的短裤。 在这年头,很少有女子能穿的上这种东西,或许也只有女皇这种级别的,才会有这样的衣衫。以前韩健年幼时候去偷瞧几个姨娘的,也都没这么“先进”的裤子。 “陛下,这是何物?”韩健依依不舍从女皇衣衫半露的亵衣上收回目光,转而看着自己手上刚才那件古怪的东西。 “软甲。你不知道?”杨瑞笑了笑道。 “哦。防弹衣,明白,明白了。”韩健恍然,身为帝王的杨瑞,身上怎可能没有护体的东西?虽然她武功高,但也架不住一些有心人,身上穿一件软甲来防身,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他之前没去想这些事而已。 “什么是防弹衣?”杨瑞不解地看着韩健。 “就是一种很高端的东西,世间最利之物,也刺不进去。”韩健笑道。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胡言乱语,怎我就没听闻过。好了,快宽解了衣服,我们一起出去了。” 说着,杨瑞便往屏风外面走。韩健有些惊讶道:“这就走?” “怎么?”杨瑞回过头看着一脸古怪之色的韩健,却发觉韩健目光落在自己的亵衣上。 要说杨瑞身上的亵衣,与平常女子人家的肚兜也无区别,也只能勉强盖住前面的重要部位而已,整个背后都是露出来的。 杨瑞再白韩健一眼道:“你以为帝王之家,会跟平头百姓一样,是赤身沐浴的?” “否则呢?难道还穿着衣服?怎么洗?”韩健无奈一笑道。 “手伸进里面,不也一样?”杨瑞说道。 韩健坏笑一声道:“的确,手伸进里面,都一样洗。” 杨瑞瞪了韩健一眼,明显是察觉到韩健这句话语带双关。 之后她不再理韩健,直接出了屏风。 韩健心中不由还是有些失望,毕竟当初他与顾欣儿合卺之时,顾欣儿在被雯儿那鬼灵精“指点”一番后,是何等乖巧听话,至今令韩健都觉得回味无穷。可惜眼前的是女皇,好像是有些“不解风情”,自己去主动帮她“宽衣”,最后却把自己撂在这里,让他自己一人宽衣。 韩健将衣服宽解下,却也是穿了裤子出来。要说这裤子,还是他自己设计的。合体的很。 本来韩健以为这屋子温度已经很高,毕竟这里好像一个暖炕一样,池子下面是有柴火烧水的。可当他赤着上身出来,还是感觉到一股寒意,这就好像洗温泉一般,外面一片寒冷,要等到了池水里,才能缓解这股寒冷。 韩健搓了搓手,从屏风后出来。 当他从屏风后走出,见到坐在吃水前缓缓将发髻揭开的杨瑞,却不由怔立当场。 杨瑞虽非赤身坐在水池边,却是将长发解开,好似农家少女一样,赤足坐在那池水之边,整理头发同时,却又回眸那一笑,笑容中也带着女子的柔媚。令韩健实在感慨眼前美景实在是不胜收,以至于连路都忘了怎么走。 “还不过来?难道真让我服侍你?”杨瑞浅浅一笑道。 韩健缓步上前。在杨瑞身边坐下,便看着杨瑞整理着头发,感觉这一刻好似凝住了一般,一刻都不舍得拔眼。 韩健伸出双手,试着轻轻揽住杨瑞的腰,杨瑞先是看了韩健那哆哆嗦嗦的手一眼,一笑,面对韩健如此的“失态”,她还是颇有几分自豪的。毕竟眼前的男子即将为自己的丈夫,而自己的丈夫。也并非是专宠自己一人。一个女人能在丈夫面前有固宠的手段,本身就是自豪之事。 等韩健将杨瑞的腰揽住,杨瑞缓缓倒在韩健怀里。两人之间肌肤相交,虽然未真个**。却也令韩健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 此时无声胜有声。整个屋子里一片安静。外面宫女的说话和笑声还是能不断传到里面来。这里面也成为他二人的世界。 韩健抱着杨瑞,与她一起进到水中,韩健却突然好似六神归位一般。轻呼一声:“遭了。” “吓我一跳。你说什么?”杨瑞在韩健腰间轻轻一掐道。 “我们出来的这么急,别说换洗的衣衫,便是连毛巾都没有,一会……怎将身体擦干,穿上衣服回去?”韩健道。 杨瑞这也才意识到这个严重问题,却再白韩健一眼道:“我看你是早就察觉了,故意不说,等我们浑身都湿了,才说出来。” 韩健不答,却坏笑道:“还有一件着紧之事,你这穿着……衣服便进到水中,一会也无替换,难不成,一会回去的时候,不穿了?” “不穿便不穿。”杨瑞挺了挺胸道,“之后朕病了,看你这个东王怎跟天下人交待。” 韩健一脸为难,女皇抿嘴一笑,却也带着小女儿家的狡黠之色,道:“没事,那边的柜子,其实衣橱。里面虽无替换的衣衫,却也有长布和裹巾,一会擦拭一下身体总无碍。” 韩健笑道:“原来瑞儿你想的还挺周到。就让为夫来为瑞儿按摩一下。” “按摩?”杨瑞脸上带着不解之色。 “就是……按压,中医称之为,推拿。” 韩健说着,正要上前,杨瑞却道:“别来。还是早些沐浴完回去,这里……终究有些冷,又非床榻之间,晚走的话,怕会有些麻烦。等水凉了,看你还怎么洗。” “没事,大不了我们在这里过夜。”韩健笑道。 杨瑞不说话,却是起身出了池子,先到衣柜之前,将柜子打开,从里面取出裹巾,却又将亵衣和短裤宽下,韩健终于可以看到杨瑞的“全相”。 杨瑞正要重新到池水中,韩健却也从池水中走出。杨瑞稍微惊呼一声,却也被韩健堵住嘴。 韩健横抱起杨瑞,正要将她平放好,杨瑞却道:“这里不是地方。还是等先回了寝宫。” “心中郁结,总归要解开。瑞儿,你我既为夫妻,就不要活在别人阴影之下。”韩健颇有深意说了一句。 便在杨瑞还在想韩健这句话意思的时候,韩健已经开始有进一步行动。杨瑞突然按着韩健的手,道:“你……先等,我……我还未准备好。” 韩健很尊重杨瑞,这种情况下,他知道强来会有些麻烦。 韩健便看着杨瑞,两人之间,什么话都不说。 杨瑞一时沉默,终究只是一叹,道:“好了。” “这么快就准备好了?”韩健问道。 “不然怎样?”杨瑞道,“一些事,既要发生,已经阻拦不住。就算我现在说要回到寝宫,你能等下去?” 韩健笑道:“这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杨瑞白韩健一眼,却也是柔情万种,而手松开按着韩健的手,也等于是默认了韩健的行为。 韩健却直起身子,道:“瑞儿,在这里便与你合卺,终究有些太儿戏。为夫会觉得一辈子都对你有所亏欠,还不如等回到寝帐……” 韩健正说着,杨瑞突然直起身子,从后抱住韩健,令韩健的话说不下去。 “怎的,这时候反倒不敢了?是否怕朕……年岁太大,临到事前,竟反悔了?” 韩健龇龇牙道:“看来今天,还真是箭在弦上,没理由退缩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合卺(下) 韩健蓄势待发,正要付诸于实施,突然听到外面有宫女脚步临近声音。韩健和杨瑞二人本能警觉起来,二人都是精通武功之人,虽然在一些紧急关头懂得如何应付,可这么一种尴尬的处境,二人还真不知怎样应对。 杨瑞用裹巾盖住自己的身体,与韩健一起望着门口脚步传来方向,低声道:“何人敢到此处来?” 韩健微微摇头道:“可能是见到这面有光亮,过来一探究竟。” 说着,韩健手指一弹,将手上的扳指探出,扳指打破灯笼的罩子,将里面烛火熄灭。 这时候门外也传来一名娇滴滴宫女的声音:“奇怪,明明看到这面似乎有光亮。” 另一名声音厚重一些的宫女道:“大约是你眼花了,这里除了平日有人来打扫,何曾见过有人进来?” 之前那年轻宫女道:“莫非……有鬼魂?这宫里上下,都流传着之前有一位贵妃死在这里,若是这几天是他的寿诞……” 年轻宫女一说,年长一些的宫女明显也有些害怕,道:“还是别看了。” “不行,这种事,还是看看为好。”说着,门吱嘎一声打开,因为韩健和杨瑞处在黑暗之中,大约也能瞧见外面的景象。而外面在相对光亮一些,看里面则是漆黑一片,眼睛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过来。 “好……好像是没人。”年轻的宫女道。 “都说了是自己吓唬自己,这里怎会有人?”年长的宫女一说。正要拉着那年轻宫女走,年轻宫女突然惊呼一声,她的眼睛似乎眼尖一些,发现了韩健和杨瑞的存在。 “啊!有……有什么东西!”年轻宫女指着韩健方向。 韩健知道这次是躲避不及,而这时候,杨瑞也已经用裹巾整个将自己包裹起来,躲闪到韩健身后。 韩健直接从水里站起身,只听水声哗啦一声,这下那年长一些的宫女也惊叫起来。 韩健喝道:“别喊,是本王。” 两名宫女这才知道里面是人不是鬼。而且是男子。 “……谁?”两名宫女显然因为过渡惊恐。没听清韩健说话。 “本王乃是东王。”韩健道。 两名宫女颤颤巍巍举着烛台进来,登时房间里有了些跳动的光亮,两名宫女定睛一看,却见里面并非只有一人。只是有一人躲在赤着上身穿着一条马裤的韩健身后。瞧不清楚是谁。但隐约可辨是一名女子。 “给东王殿下请安。”两名宫女紧忙将烛台放到一边,行礼请安。 “不必了,你们出去。本王是奉了陛下旨意,商议大事,因为劳累,陛下特地让一名贴身宫女过来服侍本王沐浴。” 韩健说了一句,意思便是身后的杨瑞是皇帝赏赐给他的宫女。 本来皇帝赏赐个宫女给东王,算不上什么大事,两名宫女也很清楚这种事她们过问不得。但现在韩健既然言明,她们留下便有些不合时宜。 韩健见两名宫女头伏地,根本不知说什么,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再冷着脸道:“你们把烛台留下,本王沐浴之后,会自行回去,本王不喜欢有人打搅。” 年轻宫女道:“殿下是否让奴婢出去将外面的人赶走?” 韩健一想这样会大费周章,反而会令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便道:“不必了。本王今日在此沐浴之事,不许有任何泄露,但凡有一点消息透露出去,本王绝不会饶你们性命。” “奴婢不敢。”两名宫女连头都不敢抬,惊恐道。 “你们先回去,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回去做你们自己的事,不许惊扰到别人。”韩健道。 “是,奴婢告退。” 说着,两名宫女浑身颤抖着起身,匆忙出了房间,连门都不记得关。 韩健仔细辨别了一下脚步声,脚步声是往隔壁池子去的。等人走远,韩健才稍稍松一口气,起身来要上去将门关上。 “都是你做的好事。”一直躲在韩健身后的杨瑞不由抱怨一句,“还说我是陛下赐给你的宫女,这种鬼话,谁会信?” “难道你不是陛下赐给我的?”韩健笑盈盈说着,将门关上,顺带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挡着烛火防风,走到池水边,将烛台放在池边。 杨瑞不说话,只是白了韩健一眼。本来她已经作好了与韩健在这池水边合卺的准备,但而今这件事一闹,两个人都没了心情。 到底说来,此处人多,要是一会再有什么人过来打搅,可能会令两人彻底扫兴。韩健本来也作好准备,此时也只能先将自己的色心收敛。 “快点沐浴完,也好回去。”女皇催促了一声。 “嗯。” 韩健点点头,走到池水前,这时候杨瑞也重新回到池水中,两人并排而坐,韩健匆忙洗了几把,却是很不用心。 杨瑞看他一眼,突然起身来,回到池水边,自己撩起池水,帮韩健洗了洗后背。随着柔荑触摸到自己的肌肤,韩健便感觉一股柔情。身为女皇的杨瑞,竟会在这种地方服侍他洗澡,尽管手法上很不娴熟,可以说是毫无经验。 “自己来就好。”韩健转过身,笑着说道。 “别动。”杨瑞沉着脸道,“让你自己来,还不知要洗到何时。” 韩健一笑,便帮着杨瑞的忙,在自己身上搓了几把,不用多久,已经差不多洗干净。 “你不冷。”韩健见杨瑞一直在岸边服侍着他,不由问道。 杨瑞道:“这里还不太冷,不过……要赶紧擦干身体,这冬天天寒。出去被风一吹,就容易得病。” “那倒也是。瑞儿,我帮你擦身。” 韩健说着,正要去解开杨瑞身上的裹巾,杨瑞却一把捉着他的手,道:“没安好心。我去给你拿另一条。” 说着,起身走到柜子前,却又补充一句,“我身上早干了。” 韩健一笑。 随着杨瑞将另一条裹巾拿过来,韩健匆忙将身体一擦。道:“你里面的衣衫……” 韩健目光看着女皇散落在一边的亵衣亵裤。 “一起带回去。”杨瑞道。“留下来,被别人看到不妥。” 韩健点头,正要帮杨瑞去捡,杨瑞却自己捡起来。道:“这些东西。男人可碰不得。” 说着。她自己已经捡起来,往屏风后面走,显然是要去船上衣服。 因为亵衣和亵裤已经染湿。软甲也太麻烦穿不得,因而杨瑞只是将中单套在里面,穿上狐裘的衣服,便将原来的华贵外衣穿好。 韩健看着杨瑞仔细的样子,也把自己衣服穿戴好,却因为马裤被水浸湿,穿在身上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还穿着刚才的……唉!说你什么好,换下来,我帮你一起带回去。”杨瑞没好气看了韩健一眼道。 “无妨,无妨,这段路本就不远,撑一撑就过去了。” 韩健一说,这时候杨瑞却不理会韩健,亲自为韩健解开衣带,像是要自己动手的模样。 韩健见杨瑞如此恭顺模样,不由便想起顾欣儿,顾欣儿的温柔体贴便好似眼前的杨瑞一般。不过这毕竟不是房里,而且他跟杨瑞之间还没有真正的肌肤之亲,如此“帮忙”,令他觉得有些消受不起。 却在韩健正要拿住杨瑞手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继而有人喊道:“有刺客!抓刺客!” 韩健和杨瑞又一起停下来,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外面仍旧乱哄哄,似乎连宫廷侍卫都惊动了,外面一片人像是在追逐什么人,很长时间都没停下来。 “这……都是你。”杨瑞也不再去帮韩健解衣服,埋怨道。 “看来,你也不能穿现在这一身回去。”韩健道,“要是路上被宫廷侍卫见到,那可大事不好。” “那……穿什么?”杨瑞问道。 韩健将衣带系好,先让杨瑞等候,随即一个人往屋子外面走去,之前他便注意到,隔壁的池水间已经剩下三四个人,其中便包括刚才两名刚过来的宫女。 韩健直接将隔壁池子的房门打开,里面登时传来女子惊叫声。韩健目光所及,四名宫女都在池水中,都是浑身赤着,在氤氲水汽中,看的并非真切,却也是春光无限。 “是本王,你们起来,把替换的衣衫拿过来。”韩健冷喝道。 “是,奴婢……奴婢这就好。” 随着声音响起,却是刚才过去打扰的那个年轻的宫女。韩健也终于能看清她的脸。模样很娟秀,看上去只是十六七岁,却有几分干练和精明,也不拖泥带水。在韩健面前,她全然不顾身上未着片衣,便当着韩健面,起身到衣架前,将叠好准备替换的衣衫拿好,恭敬跪在韩健身前,双手将衣衫奉上。 “嗯。很懂事。”韩健笑着一赞道,“此事不许对任何人提,知道吗?” “是,殿下。”年轻宫女娇声应道。 韩健拿过衣衫,转过身,本来他想的是让女皇换上宫女的衣服,这样走到路上即便被人发现,只要是身着宫女的衣服,也没人想到会是女皇。 可他再转念一想,要是回去时候只带一名宫女,终究还是会被人所怀疑,不如让几名宫女穿戴好,随他一起过去,这样便显得有些顺理成章。 “你们起来,穿戴好。随本王去陛下寝宫那里。”韩健道。 “是,奴婢遵命。” 其他三名宫女也都从池水里出来,紧忙上岸擦身穿戴衣服。 韩健这才拿着衣衫回到杨瑞身边,杨瑞刚才听的很真切,完全不知韩健要作何,见到韩健,不由埋怨道:“你要作何?” 韩健将自己的意思一说,杨瑞虽然觉得有几分道理。却也还是不能理解:“要是被这几名宫女察觉,消息外泄岂不糟糕?不如这就……” “瑞儿,你虽为帝王,可也要善心一些。这些人本无错,杀了他们,遭冤孽,这可是佛家中人所为。” 杨瑞点点头,像是有些知错的模样。 韩健却又道:“要杀,也是为夫来。只要她哪个不听话,我第一个把他宰了。” 一席话。又遭来杨瑞的白眼。 杨瑞匆忙换上宫女的衣衫。不过因为宫女本身痩削,而杨瑞身体则丰满了一些,杨瑞穿戴上去并不太合体,显得有些拘谨。另外之前杨瑞的华服也只能叠起来。韩健直接用裹巾将衣服一包。外面就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拿好。做宫女就要有宫女的模样。”韩健直接不客气地将包着华服的裹巾放到杨瑞手上。 杨瑞发出不屑的一声,却拿好裹巾,阴阳怪气欠身一礼道:“是。东王殿下。” 韩健心说这角色代入还挺快,正要往外走,却想到女皇这么出去,光是容貌便会令宫女怀疑。 “把脸遮一遮。”韩健道。 “没事,低着头就行。”杨瑞捧着裹巾,跟在韩健身后道。 “嗯。” 韩健不再多说,与杨瑞一起出了房间,这时候四名宫女都已在外面跪地恭候。 “起来,你。”韩健指了指刚才的小宫女,道,“到外面走,其他三个在前引路。” “奴婢遵命。” 那小宫女娇滴滴立到韩健身后,全然还不知旁边捧着白色裹巾的宫女,便是九五之尊的女皇,还当真是皇帝赐给韩健的宫女。 一行六人,便这么出了宫殿的门。这时候外面仍旧乱糟糟的,一些太监和侍卫也来来回奔走。 宫廷侍卫在东王府接管了洛阳之后,已经全都换上东王府的士兵,而且都是随着张行从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虽然与敌人真刀真枪作战有经验,但面对身处在暗处的刺客,则显得有些无措,只能是到处找寻,试图将刺客抓出来。 “给少公子请安。” 本来韩健不想招惹这些人,不过走了一段路,便被士兵所发觉,一名小将领上前给韩健行礼。 “到底是何情况?”韩健面对这种境形,也只能先问一句,也算是了解情况。 “回少公子,有刺客山野闯入到皇宫,来无影去无踪,弟兄们已经在找寻。”说着,那小将领招呼一声道,“过来保护少公子。” 登时十几名士兵过来。 韩健摆摆手道:“你们在后面跟着就行,本王去向陛下回奏。” “是,少公子。” 士兵和将领都跟在后面,一行继续往女皇寝宫走。不多时,寝宫便在眼前。虽然韩健和杨瑞已经出来半个多时辰,但里面的红烛仍旧没有熄灭。 “行了,都退下去,这里聚拢这么多人,岂非被人知道这里就是陛下寝宫?”韩健冷声道。 “是,少公子。”那将领又招呼众人各回各位。 韩健对走在前的三名宫女道:“你们也先退下。” “是……东王殿下。”三名宫女如蒙大赦一般退下。 最后只剩下刚才那个“不识相”的小宫女,韩健本也要赶她走。但宫廷之中,有很多“规矩”。比如说是宫女行走,绝不能单独走,都是要成双。这也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韩健没有停留,继续走在前面,进到宫殿里,里面的火盆因为无人照看基本都已熄灭。韩健对那小宫女道:“你留在外面,等我们进去见了陛下,你直接退下就可以。” “奴婢遵命。”那小宫女说这话的时候,明显也松口气。 韩健则是掀开布帘,先让杨瑞进去。杨瑞捧着裹巾,莲步进到自己的房间里,韩健正要一起进去,却见那小宫女正目瞪口呆看着刚才光亮传出的地方。 因为之前都是黑灯瞎火的,她根本没察觉到身边宫女是谁。可当杨瑞进布帘的时候,一瞬间却被小宫女所察觉。 “你看到什么了?”韩健冷声问道。 小宫女登时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完全说不清楚。 韩健叹口气。本来他不想遭杀孽,可现在看来,也不由得他了。 韩健正要动手,这时候杨瑞却闻声从里面出来。 “住手!”杨瑞仍旧是一身宫女装扮,喝止了韩健。 “陛……陛下,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小宫女惊慌失措之下,也等于是不打自招。 “看到也无妨,起来,随朕进来。”杨瑞一脸威仪道。 小宫女哪还敢起来,韩健却冷声道:“陛下的话。你没听到?” 小宫女显然怕韩健更多一些。只好从地上爬起来,不过腰都弓着,一起进到里面女皇的居所。 这时候女皇还是一身宫女衣衫,坐下来正在为自己倒茶喝。 “这个宫女留不得。”韩健见杨瑞一脸平和。不由提醒道。“忘了之前如何说的?” “你之前不是也说。宫女本就是无心之失?她谨慎去查探,何错之有?”杨瑞回了一句。 韩健听这话的意思,杨瑞是不准备杀这宫女。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杨瑞道。 小宫女仓皇抬起头,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也不敢与杨瑞对视。 “不错,模样倒也俊俏,叫什么名字。”杨瑞笑了笑,问道。 “奴婢……奴婢名卉儿。”小宫女道。 “卉儿?哪个卉?”杨瑞继续问。 “花卉……的卉。”小宫女道。 “你识字?” “奴婢自幼进宫,十二岁时候,蒙孙女官不嫌弃,教了奴婢几天读书写字。” 杨瑞点头道:“孙女官?你说的是去年出宫嫁人的女官孙晴左卫吧?” “……是。”小宫女回道。 “孙左卫可是个好女官,以前有不少宫女都是随着她读书认字。看你模样,也乖巧,以后留在朕身边,当朕贴身宫女罢。”杨瑞道。 “奴婢……奴婢不敢。” “有何不敢?难道你要违抗朕的命令?”杨瑞板起脸道。 “奴婢……你比遵旨。”卉儿显然是很识相,这时候不应承的话,回头就被东王给宰了。 韩健问道:“陛下,您这是何意?” “她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本是该死的。不过她既然已经看到你和我的事,朕又不想造杀孽,思来想去。朕身边缺少贴身之人,以后朕与你相处,难道身边连一个服侍之人都没有?” 韩健听这话意思,稍微一想,便大概明白过来。杨瑞是准备把这小宫女留在身边,当个“陪嫁丫头”? 杨瑞再道:“卉儿这小丫头,模样娟秀可人,等大一些,必定是个尤物。留在朕身边,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你?” 韩健一叹道:“话说到哪去了?” 杨瑞一笑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卉儿,你起来,为东王宽衣,朕今日是要与东王合卺,你便在旁边伺候着,不许你说话,就一句话别说,也许你服侍朕服侍的好了,将来朕也会将你赐给东王,进入到东王府,你后半生也就衣食无忧了。” “谢……谢陛下。”卉儿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女皇这才起身,到韩健面前,道:“东王,以后朕该称呼你什么?” “当然是相公。”韩健摆起脸色道。 “不妥,听苁儿称呼你为相公,朕身为九五之尊,总要有些特别才成。便称呼你为夫君便是。夫君在上,妾身这厢有礼了。” 韩健心说,你还不知道在家里顾欣儿称呼我就是夫君呢。你知道是不是又要改口? 不过这种时候他知道说这种话不合适,旁边还有个小灯泡在看着,一些话能不说就不说的好。 “卉儿,你到外面伺候着,没准许你进来,也不许进来。”杨瑞见卉儿根本就不敢靠近韩健,更别说帮韩健宽衣,只好宽赦了卉儿一次,让她先到布帘外面去。 “奴婢遵旨。”卉儿这才紧忙退到布帘前,倒着出了布帘,随后听噗通一声,人已经跪在外面听命。 “好了夫君,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二人。” 杨瑞脸上带着几分媚笑,手伸过来,帮韩健解开衣带,韩健却不由杨瑞来主动,直接将她横抱起。却听杨瑞惊呼一声,显然是没料到韩健会偷袭。虽然她会武功,却也不阻拦韩健,任由韩健将她抱到床榻上,便在韩健要解开杨瑞身上的宫女装,杨瑞却指了指桌上的酒水道: “这新婚之日,最着紧乃是合卺交杯。先待这一杯酒之后,我们再……洞房花烛。” 第四百八十三章贪欢 合卺交杯,本也就是平常的水酒,韩健千杯不醉自然喝了也不觉得如何。但眼下这旖旎的时候,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一杯酒下肚,还是有种醉眼朦胧的感觉。 原本大红的蜡烛已经燃去大半,杨瑞也是有些醉眼惺忪,好像慵懒地坐在床边。 韩健先将酒杯放回远处,回来坐在床榻上,看着杨瑞笑道:“瑞儿,我们是否该就寝了?” “嗯。”杨瑞轻轻一笑,好似是有些不胜酒力,又指了指红烛,意思是把烛火给熄灭。 韩健可不想把蜡烛熄,黑灯瞎火抹黑总归是觉得有欠情调。而今天又是他和杨瑞的“新婚”,但若是让杨瑞太羞赧也是不好。毕竟当女皇也是有架子的,被人紧盯着身体做一些事,总归是面子挂不住。韩健想了想,还是没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怎么了?”杨瑞见韩健半晌没动弹,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迷离的目光重新定睛,看着韩健好奇问道。 “没事。瑞儿,我们办正事,总是需要一些规矩的。瑞儿,你对这宫廷礼节可是熟悉?”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自古君王临幸妃子的规矩,我明白的紧。可你又不是妃子,何来的规矩?” “这个嘛。”韩健脸上坏坏一笑。 杨瑞马上猜想到韩健在想什么,道:“想的美。虽然在这床榻之间,你是夫。我是妇,可在人前,毕竟你是臣,我是君。想让我给你当妃子?” “嘿。没想到瑞儿你蕙质兰心,好似我肚中蛔虫一般,连为夫的这点心思都看穿。不过你们毕竟君臣有别,人后不能越礼,但普通人家的规矩,总还是需要遵守的。” “普通人家规矩?”杨瑞脸上现出不解之色。 她自来生在帝王家,虽然也算是学贯古今。可对于一些民间的规矩。她便知之甚少。两个阶层的人,阶级观念还是很重,对于跨阶层的一些规矩,很难去做详细了解。也没人会主动去学。除非是想攀高枝别有用心的。 韩健一本正经道:“就好像这合卺交杯。普通人家也是有的。我与欣儿成婚之日,还有红枣桂圆莲子之类,寓意早生贵子。再是床榻之间。对于一些事,也是有详细规矩的。” “那怎样?”杨瑞蹙蹙眉,不解看着韩健。 韩健笑道:“那现在我是夫,你是妻,那是否该按夫妻伦常来做一些事?” 杨瑞听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还是韩健在动一些花花肠子,不由再横了韩健一眼,道:“要如何,直接说便是。如此拐弯抹角的,信否朕今日还不幸你了,让你回去独守空帷去……” 杨瑞的话音刚落,人却被韩健直接扑倒,她稍微惊呼一声,才想起外面还有个“听床”的,登时脸色一变,想捂嘴,却发觉手双臂已经被韩健环住。 “到底是谁幸谁?难道我的好陛下,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韩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笑着说道。 杨瑞稍微挣扎了一下,将韩健稍微推开一些,道:“好,东王在上,今日是臣妾服侍不周。还望东王宽恕则个。不知东王还有何赐教,臣妾一一听来。” 一席话,说的也是很柔媚,带着自来的诱惑力。韩健听了,内心也不由有些激荡。本来他还想跟杨瑞好好说说这普通人家夫妻伦常的事,现在他觉得也可以省了。毕竟新婚之夜,做正事才是最紧要的,其他的都只是个“暖场”过程。 韩健手稍微松开一些,令杨瑞身体可以活动,正色道:“普通人家的新婚之日,最重要的规矩,莫过于拜堂和洞房,这洞房之间,第一件事便是……试贞,瑞儿,你可明白我在说什么?” 杨瑞脸色也是稍微平淡下来,瞪了韩健一眼,道:“知道你在想什么。” 韩健和杨瑞之间最大的梗,来自于杨瑞跟韩健父亲的关系,这也是之前韩健一直堵在心中,不愿想却不得不想。本来他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过事到如今,到二人正式成婚的日子,若是一些话再不说清楚,韩健可能会一辈子郁结于心。 “我与你先父,只是有名而无实,甚至连名都没有。在你父亲接了你母亲到江都之后,本来我也一道前去,不过那时父皇身患恶疾,我走不开身。之后父皇临终嘱托,将皇位传于我,我更是抽身不得,而之后松相为稳定朝纲,应对南朝入侵我江北,你父率兵出征,从此未还。”杨瑞说着,脸色也有些悲苦,大概在想这些年来一个人独守空帷的寂寞,说完,又看韩健一眼,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韩健笑着揽着杨瑞的腰,道:“瑞儿,你看我说普通人家的规矩,你说到哪去了。今日不是我们成婚之喜,说这些多扫兴?” “你不是这么想的吗?”杨瑞对韩健翻个白眼,道,“如何试贞?你只管自便好了。” 韩健想了想,事情还真有些麻烦。要找“工具”显然是来不及,还不如顺其自然的好,一些事,挂在心中便是。 “不必了。我们先洞房花烛,莫错过这良宵美景。” 韩健说着,身体欺身上前,将杨瑞缓缓压倒。杨瑞贝齿轻咬了一下下唇,显然对一些事她还有所抗拒。 虽然她也做好了与韩健结为夫妇的准备,可事到临头,她自己的一些心结也是没有解开。而最大的心结,不是来自于韩健的父亲,而是来自于二人身份地位甚至是年龄的差距。日后她将没有名分与韩健如此“厮混”,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想要的终究并非一夕之欢,而是相伴终老的一种承诺。 “瑞儿。放松一些。为夫已经很有经验,不会让你……” 韩健才说了半句,却被杨瑞瞪一眼,剩下的话,韩健也不说了,免得二人之间更显得尴尬。不过韩健两世为人,终究还是懂得女子的心思,这时候,若是没有一些甜言蜜语,怎能令杨瑞放下心结与他合卺交欢? 韩健凑上前。吻着杨瑞的耳垂。在杨瑞有些情动之时,韩健适时说上两句,杨瑞的眼神重新变得迷离失神。韩健主动出击,解开杨瑞身上的防备。到杨瑞身无寸缕之后。他才宽衣解带。而这时候的杨瑞,正有些失神看着他,像是要将一个真实的他给看懂一样。 “我来了。”韩健轻声道。 “嗯。”杨瑞缓缓点头。却也只是随声的一应。韩健知道,此时的杨瑞内心复杂,未必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韩健拿起杨瑞的足踝,继续他的温存攻势,不多时,杨瑞已经彻底动情,一声不由自主的呻吟出来,后面的事在韩健看来,也便容易了许多。 芙蓉帐暖,随着落花片片,韩健便觉得是他人生中完成一件最大的事一样,便是在与顾欣儿和杨苁儿成婚之时,他也没有如此感觉。 而到二人真正结为一体之时,杨瑞脸上也流出泪水,这泪水并非是因为身体的疼痛或者是内心的难过,而是因为她也知道这一天得来不易。若非韩健那近乎死缠烂打的攻势,也不会破开她的心防,她这一生可能是要孤独终老。 洞房之夜,也是二人贪欢之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到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时,韩健仍旧孜孜不倦。这些天来的压抑,也得以消解,想到身下的玉人,将与他天长地久,心中也多了几分豪情。这毕竟是魏朝的皇帝,剩下的,还有军国社稷,还有江山稳定,甚至是扫除外患再到独善其身。说起来很遥远,但似乎一切都很近了。韩健便也将这洞房的床榻,当成是战场一样,第一个要征服的,不是南朝鲜卑,而是一个对他百般抗拒的女人。 过了不知多久,二人终于平淡下来。韩健从床榻上起身,而这时候的杨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任由韩健抱在怀里。 “可惜这一刻不能成为永恒。”韩健随口感慨道。 杨瑞侧目看着他,整个房间中光线暗淡,不过她的眼神仍旧带着几分清澈的明亮。 韩健道:“不过将来我们能常伴终老,终究也是一件幸事。” “说的好听。”杨瑞勉强侧过身子,背着不看韩健。 韩健有些无奈道:“瑞儿,你这么露个后背给我,是不是……事后准备始乱终弃?” “说什么呢,这么难听。朕要入睡,东王你不许打搅!”杨瑞沉声道。 “要说翻脸无情,非帝王也,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韩健说完,也背过身,两个人便这么后背相对。 若是在东王府,韩健和顾欣儿或者是杨苁儿有这般床第之间“不和”之时,一定是韩健先去哄,直到玉人开解心结。但在这龙床上,他却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就是要等杨瑞来主动跟他道歉。 不过等了半晌,还是不见杨瑞有动静。韩健听杨瑞呼吸并非匀称,便知道她并未入睡。 “怎么?”韩健转过身,却看到杨瑞在暗自流泪,“瑞儿,是为夫不好,别难过。” 杨瑞擦擦眼泪,道:“臭美。以为我是在因为你的两句玩笑话难过?其实……朕是想到先皇和母后,还有六弟他而今……也不知怎样。” 韩健尴尬咳嗽一声,道:“瑞儿你放心,你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我怎会忘了他?东王府而今有人在南朝,再加上现在我的那位好友,正辅佐南朝的惠王,一有机会,他也会帮忙探查你弟弟的下落,一有消息,便会展开营救。” 杨瑞转过身看着韩健,道:“希望你上心吧。” 韩健笑了笑,重新将杨瑞揽进怀中,两个人一点床第间的不和,也消弭于无形。 杨瑞突然从韩健怀里挣扎了一下,在韩健不明白她要作何的时候,杨瑞突然喊道:“卉儿。进来。” “是,陛下。” 外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回声。 要不是这一问一回,韩健都快忘了外面还有这么个人。 跪在外面半晚上的小宫女,颤颤巍巍进来,因为内间的光线也并非十分暗淡,即便是摸着黑,她也能辨清路。 当她发觉情势有些不对的时候,干脆头低的更低,因为这时候的东王和女皇不是在坐着商量事情,而是都在床榻之上。至于在做什么。之前她虽然也知道,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点灯。”杨瑞道。 “是。”卉儿应了一声,将灯笼点燃的一盏。随着屋子里明亮起来,她更是不敢抬头。只是跪在那里。等杨瑞的进一步吩咐。 “把桌上的药膳拿过来。”杨瑞道。 卉儿不多说。起身在桌前一看,果然有一盅药,里面是什么她不知道。不过她知道药是凉的。通常在这内帷之中,便是那些管事的宫女和太监,也不会吃凉东西,更别说是女皇。因而她端着药,也不敢送上前。 “拿过来。”杨瑞进一步吩咐。 卉儿这才一脸胆寒走上前,不抬头,却只是将药举过头顶,想让杨瑞自己接住。 “朕还说让你在身边伺候,连一点规矩都不懂吗?端茶递水,可是这般模样?” 卉儿马上跪倒在地,求饶道:“陛下赎罪。” “你没罪,起来,看着朕。” 卉儿即便再无知,也知道床榻上不止杨瑞一人,这一抬头,即便女皇要保他,可东王毕竟不是好相与的。本来在宫闱之内,她就没有与正常男子打交道的经验。而一些老宫女对她的教导,就是说男人都是豺狼猛兽,尤其是像有权势的男人,更是吃人不吐骨头。因而本来岁数就不大的卉儿,对韩健可说怕到至极。 “怎么,朕的话没听清。”杨瑞板起脸责问道。 “奴婢不敢……” 卉儿百般无奈,这才抬起头,入眼的便是韩健赤着的上身。而此时杨瑞还躺在韩健怀里,不过却用被子盖着大半的身体,卉儿对这男女之事懵懵懂懂,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是一脸羞红想把目光避开。 “卉儿,你是朕钦点侍奉的宫女,朕是你的主子,东王自然也是。见到主子,可以害怕,但要听话,这才是你应该做的。懂吗?”杨瑞像是在循序善诱道。 “奴婢明白。”卉儿稍微低下头,说道。 “把药递过来,顺带把碗拿过来,服侍朕饮下。”杨瑞道。 “是。”卉儿匆忙转身去桌子上把晚和汤匙一并拿了过来,为女皇倒了药,却不敢送上前。 韩健看了半晌,虽然大概明白女皇这是在锻炼卉儿,但还是说道:“药膳也凉了,还是别喝了。看你起色还好,喝倒比不喝更妥当。” “夫君说的哪里话。不是对你说了,妾身身体不好,总是需要调理,不然怎为夫君传宗接代?” 杨瑞的话令韩健有些咋舌,这种话也是杨瑞亲自说出口的。即便听了,也觉得有些不真实。再一想,大概这话杨瑞是说给卉儿听的比说给她听的多一些。杨瑞这是在对卉儿表明身份和立场,在床榻之间,她便不是帝王,而只是韩健的女人。 卉儿听了这话,瞪大眼,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却也颤颤巍巍将万递上前。 杨瑞却并不接,看着卉儿道:“过来,坐在榻上,服侍朕饮下。” 卉儿眼睛瞪的更大,在女皇面前她不跪都觉得是恩赐,现在居然女皇让她坐在身边? “奴婢……不敢!”卉儿紧忙道。 杨瑞冷着面孔,道:“朕在说一遍。朕的话,你只有准允的分,不容你拒绝,明白吗?” “是……是……” 卉儿坐在床榻上,用汤匙喂女皇服药,等杨瑞饮了几口,便道:“有些苦,不过苦中带甘。好了,放回去吧。” 卉儿这才起身,这时候的卉儿已经满头是汗。 韩健趁着卉儿转身去放碗的时候,在杨瑞耳边道:“何必为难一个小宫女?” “还没纳过来,便学会偏帮了?”杨瑞撅起嘴好似小女儿家一般说了一句。 韩健一笑。杨瑞故作吃醋的模样,也显得很娇俏,便是比那小宫女卉儿,也多了几分纯真之感。这时候卉儿已经在转身,杨瑞道:“以后我身边只留她一人,不管教好,难保她不会心生异心。” 韩健稍微明白了,杨瑞这是在调教宫女。可能是之前她对身边人背叛的事耿耿于怀,先有卢绍坤,后有杨余。这都是她曾信任之人。 “卉儿。你过来。” 本来卉儿已经想告退。听到杨瑞的话,不得不重新靠上前来。 卉儿缓步走上前,杨瑞上下打量一下,道:“果真是个小美人胚子。把衣服脱下来。让朕好好看看。” “啊……”卉儿听到这话。直接惊呼一声。干脆都忘了在皇帝面前不敢如此失态。 杨瑞没手滑,卉儿这才反应过来,女皇说什么她照做就行。她只好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 韩健抱着杨瑞。手一边在被子里“作祟”,一边好似看戏一样看着杨瑞如何来调教宫女。对于眼前小宫女的身体,他并无太大兴趣,之前在池水边,他已经看了一次,一个瘦弱的小丫头,身无三两肉,身材就更无法跟杨瑞相比。 随着卉儿将身体的衣衫除尽,整个人便好像根小竹竿一样,缩在那瑟瑟发抖。刚才出了汗,现在又光着身子,一下便感觉到寒冷。 “玉如豆蔻,却也是我见犹怜。”杨瑞稍微点点头道,“再过几年,出落的也会大方一些。以后,你就不用管其它事,便在朕一个人身边照顾,朕去江都的时候,你也在旁相伴。” 卉儿一听,这才没怎么,就说要去江都?那不是要背井离乡? 对于一个自幼进宫的小宫女来说,已经将皇宫当成自己的家,离了这个家她也不知能去作何。因而杨瑞的话也令卉儿有些紧张。 “夫君,你看妾身选的这丫头,你还满意?”杨瑞突然侧过头,看着韩健问了一句。 嘴上是在很“恭敬”地问,在被子里,却在用手反击着韩健,刚才韩健趁着她跟卉儿说话时候,一直在作怪,令她一边想笑,一边却又不得不板起脸跟卉儿说话,令她憋得很难受。 “哦,还不错。”韩健干脆双手齐上,随口说了一句。 杨瑞就差动用真气将韩健的手给格挡开,但这时候她却只能瞪韩健一眼,微微一笑道:“既然夫君喜欢,那日后卉儿便在旁伺候着。卉儿,过来服侍东王穿衣。” “嗯?”这次不是卉儿奇怪,而是韩健不解看着杨瑞。 杨瑞道:“夫君,这眼看都四更天了。你再不回去,苁儿妹妹估计也挂心的紧,日后让妾身如何与她相处?再者,夫君身为东王,在宫中彻夜不归,实在是不妥。还有刺客之事,也劳夫君去查探一番,妾身也好睡个觉,来日免得没精神。” 韩健道:“为夫也很想与瑞儿你一起睡呢。” 说着,韩健的手更加过分地直接下移,令杨瑞差点叫出声来。 “别动。”杨瑞像是告饶一样嘴唇翕动用微声说了一句。 韩健这才把手挪开,才令杨瑞稍微松口气。 “夫君还是先去吧。妾身要与夫君长相厮守,岂能贪恋这一夕之欢?若是夫君走的晚了,外面有何风言,坏了夫君和妾身的名声,大概也是夫君所不愿的?” 韩健叹口气,想了想,也是时候回去。 现在他也算是得偿所愿,再留下,那就是任性妄为了。毕竟回了江都,那就是他的世界,到时让杨瑞再来个称病不出,就不是能天天在一起不用理会别人怎么看了? “嗯。那为夫,这就先去了。” 说着,韩健从被窝里起来,本来他不想掀开被子,免得杨瑞的春光被卉儿看全。 不过杨瑞则好似很不在意这些,也从被子里出来,屋子里三个人,都是身无寸缕。 杨瑞起身,先是在床榻上自己留下的“印记”上看了一眼,再抬头看着韩健道:“让妾身来服侍夫君穿衣。卉儿,还不拿东王的衣衫过来。” “……哦。” 卉儿第一次见到男子的身体,吓的六魂无主,整个人慌乱异常。好不容易才将韩健的衣衫捡起来,递到杨瑞手上。 第四百八十四章清算进行时(上) 由皇帝亲自服侍穿衣,韩健之前还真没想过。看着杨瑞悉心的模样,心中多了几分柔情的同时,却也动了几分坏心思。 韩健的坏心思马上被杨瑞所东西,杨瑞停下手,抬头看了韩健一眼,道:“夫君莫乱动,不然让妾身如何服侍穿衣?” 韩健脸上一笑,抬头看了卉儿一眼,这时候卉儿已经完全瞪大眼不知所措。本来以为这丫头早就避开目光,但也许是从未见过如此令她觉得好奇而羞赧之事,卉儿竟然直盯着连眼睛都松不开片刻。 “卉儿,过来帮朕一起服侍。”杨瑞见韩健抬头,脸色有些不悦,转而冷起脸说了一句。 “遵旨……” 卉儿走上前,也那么赤着身子,与杨瑞一起帮韩健穿衣。 等一切就绪,最后系上腰带的事还是由杨瑞这个正主来做。等一切就绪,韩健突然重新将杨瑞抱起,杨瑞自己也有些意想不到。 “瑞儿,为夫这就去了,你好好睡一觉,天明还要见不少人,休息的不够会觉得疲累。”韩健笑盈盈说道。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她明白这是韩健故意让她在卉儿面前难堪。虽然她主动在先,但韩健这么一弄,也是想显示主次有别,现在在这闺房之中,他才是占据主导地位。 韩健将杨瑞抱回床榻之上,给她盖好被子,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道:“为夫去了。” 转过身。却见卉儿还在一边看着,又道:“服侍好陛下,有任何怠慢的地方,本王轻饶不得。” 卉儿马上跪地,唯唯诺诺应着。 韩健掀开布帘出来,却听杨瑞吩咐卉儿的声音:“起来,把衣服穿好,到外面候着。朕要睡了,明日朕会派人去帮你收拾了东西过来……” 韩健从宫殿中出来,需要一个人找到路离开皇宫內苑。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难事。来的路他隐约还记得。就算记不得,路上还可以问询见到的侍卫。皇宫內苑的侍卫现在也都是他的人。 韩健循着路出来,到皇宫內苑门口,叫了几名侍卫在前引路。在侍卫护送下。一起到皇宫正门。 此时皇宫的宴席早就已经散了。文武百官早就回家,皇宫正门已关,韩健出宫。也需要开门让他出去。 韩健本以为这皇宫也没什么熟人剩下,却在宫门口,见到了整个洛阳武将官阶最高之人,便是先行率军入城的张行,曾经他的侍卫队长之一。张行这次过来,主要是汇报晚上宫中刺客之事。 “张将军,路上说。”韩健道。 “是,少公子。”张行虽然现在已不再只是个普通的侍卫队长,带兵出征也算是沙场上一员猛将。不过在韩健面前,他还是显得很谦卑。毕竟算是韩健给他这样的机会,让他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出人头地。 韩健步行往东王府别院的方向走,这段路他也算熟悉,以前在洛阳城从皇宫到东王府别院的这段路是他经常走的。路上,张行大概说了一下昨晚的刺客,却说只是几名蒙面人,像是有什么目的而来,最后被发现,匆匆而去,竟然连一个死尸都没留下,别说是活捉。 “那宫廷这些侍卫是该换换了。”韩健看了张行一眼道,“刺客都抓不到,让他们在皇宫禁地来无影去无踪,以后陛下的安危如何保全?不过……若是武林中那些飞檐走壁之人,要抓起来也不易,这几天加强宫闱警戒,不可再有同样之事发生。” “是。”张行领命。 韩健又多张行交待了一些近日来洛阳防务的问题,同时也将女皇即将去江都的事告知了张行。 张行在听到女皇要回“巡幸”江都后,也并不显得时分惊奇。而今洛阳时局相当不稳,周边一些地方的战乱仍未平息,再加上而今女皇算是寄居在东王府之下,要回江都也在情理之中。 交待完事情,韩健便让张行先回去安排,他则是进到东王府别院之内。 韩健回来时,已经过了四更天,他本以为杨苁儿早就睡着,却没想到杨苁儿还在正厅里等他,见到他回来,脸上带着几分惊喜迎出来。 “相公,回来了?”杨苁儿好似个小娇妻一般,迎上前来,便要帮韩健解下披风。 韩健见到杨苁儿,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毕竟他是进宫逍遥快活的,反倒是冷落娇妻,让他独自一人在开着门的正堂里等他。他进到这屋子里来,也没觉得里面的温度比外面高多少,而这东王府别院又冷清了太久,没有人丁之旺,也就没有那种暖和劲。 “苁儿,你怎还没睡?”韩健说着,自己解下披风,走上前,拿起杨苁儿的手,却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冷,便将披风披到杨苁儿身上。 杨苁儿脸色复杂地一笑,道:“相公不回来,独自去睡,总是睡不着,便想过来看看。终于还是等相公回来了,本以为相公今晚上都不会回来呢。” 韩健尴尬一笑,他自然不想对杨苁儿说自己去做了什么。但这种事,不说杨苁儿就能不知道?韩健也觉得自己有点自欺欺人的感觉。 “苁儿,走,趁着天明之前,好好补个觉。”韩健揽着杨苁儿的身体,说道。 杨苁儿脸色有些不愿道:“相公好些日子没疼爱妾身,难道相公忘了?” “啊?”韩健脸色再次显得尴尬。 他一晚上都快被杨瑞掏空了,现在杨苁儿又这么软语温存求欢,要是置之不理,那等于是不解风情,可要是理了,他哪里还有那精神? “苁儿,你看……这都大晚上的。不如……等明晚可好?”韩健无奈道。 杨苁儿轻轻白了韩健一眼,道:“相公明晚不用去陪陛下?” 韩健听到这话,反倒是沉默了。这种话,从杨苁儿口里说出来,他还是有些难堪。 夫妻二人心照不宣也就罢了,现在把话挑明了,韩健还真不知怎么说。 “相公,是妾身不好,妾身不该有妒意,嫉妒本就是妇人德行有亏。”杨苁儿见韩健脸色不悦。像是做错事一般脸色黯然道。 韩健突然一下将杨苁儿横抱起。道:“娘子说傻话了,你心中有妒,那说明你在乎为夫,要是为夫这点度量没有。怎做苁儿你的相公?今日……相公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说着。韩健不理会杨苁儿的挣扎。便直接抱着她回房。若是在房中,杨苁儿倒也不觉得怎样,可现在却是在外面。她心中娇羞已极,好在因为天太晚,路上也没见什么人。 等到了房中,杨苁儿体温已经升高很多,面颊也红扑扑的煞是娇艳可人。 韩健三下五除二,便将杨苁儿的装备卸下,而后房间内更是暖意洋洋。便是连火盆都没有,两人也都丝毫不觉得寒冷,直到鸡鸣五鼓,韩健和杨苁儿才算是完成大事,这时候韩健已经的确很疲累。 刚回洛阳的第一天,他就疯了一晚上,简直感觉自己应该出家当和尚从此不碰女人。可当抱着甜甜入睡的杨苁儿,心中却又觉得,即便要当和尚,也先拉着娇妻一起去,至少可以相依为伴。 …… …… 韩健日上三竿才起来。 回到洛阳城,韩健在军务上便可以不用太顾念,毕竟有张行和林詹,甚至是一众武将和谋士在筹谋,他这个做主上的,也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等他醒来,杨苁儿仍旧在他怀里睡着,韩健起来船上衣服,梳洗过后,便要出去,这时候杨苁儿才慵懒地起床。 “苁儿,你继续睡,今天我要忙很多事。”韩健用毛巾擦着脸说道。 “嗯。”杨苁儿起来看了看韩健,便又重新躺下,继续她的美梦。 韩健则出了内院,到正堂,却有两人在等候,一个是林恪,而另一人则是一名韩健所不认识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看上去也有些英俊潇洒,大约二十岁,立在那颇显英姿,韩健仔细看了看,才觉出这似乎是个女子。 “下官见过东王殿下。”林恪行礼道。 “林尚书太客气了,不知这位是?”韩健打量着旁边的人,说道。 林恪道:“回殿下,这位乃是下官的一位堂侄,这次过来,是有事与殿下相商,还望殿下……可以……” 林恪说的磕磕巴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韩健扫了林恪一眼,道:“林尚书,有什么话便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不就是为了说事情?” 林恪叹道:“殿下,是这样,下官是想让殿下本着仁义为先,放过洛阳附逆的一些将官,他们……毕竟也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 韩健明白过来,感情林恪是过来说情的。 眼看女皇回到洛阳,现在看起来是一片和睦太平,女皇甚至还设宴招待文武百官。但谁都知道,异常大清洗便在眼前。之前在杨余面前称臣的那些人,又是助纣为孽,女皇会轻易放过,东王府也不会放过。 这也历来是权力场上的规矩,谁得势,必须就要扫除异己,这是不变法则。 “林尚书,这种话,你还是去对陛下说为好。本王不想过多过问。”韩健冷声道。 林恪为难道:“可殿下,下官早些时候进宫去求见陛下,陛下……似乎是不愿见。只是派了太监出来传话,说是……此事让东王您来负责。” 韩健心中不由一笑,女皇不出来见,是因为昨夜“劳累过度”,正在休息。林恪这时候不识相去打搅,女皇能找个人出来传个话就不容易了。 韩健道:“林尚书,既然陛下有此意,那本王也不妨直言。林尚书难道忘了曾经这些人是如何对待你的?” 林恪一时沉默。 的确,在杨余登基之前。就已经开始扫除异己,那时候但凡不归附于时为监国的杨余的,都会被下旨问罪,甚至有的都被抄家。而林恪的几家族,也是在那时候失势的。只是林恪明智地选择随女皇到江都,才换来之后的功名显贵。 林恪道:“殿下,有些事……还是莫太计较为好。老臣下来,这两年来,洛阳变化太多,一些人也只是为势所迫才不得不违心而为。若然殿下这时将旧事重提。不免令一些人离心离德。届时恐怕难以为朝廷笼络人心。” 韩健冷冷一笑道:“看来林尚书倒是想以德报怨?林尚书既然只想说这些,便请回吧。今日陛下会在烨安阁召见大臣,那时候林尚书再提也不迟。送客!” 韩健实在不想跟林恪多说。 林恪在韩健看来,本就不属于同一阵营。现在林恪来求情的。也都是曾经杨余的帮凶。这些人。韩健是不想跟他们过多计较,但若是不计较,如何树立权威?如何令以后再无人敢轻言背叛?韩健想。就算不是抄家灭族,至少也要抄没了这些家族的财产,让他们知道这世道的艰辛。 林恪显然不愿走,这时候,旁边那一直不说话的“公子”却突然跪下来,行礼道:“东王殿下在上,在下恳请东王殿下念在洛阳稳定之上,放过洛阳各大世家。” 韩健看了这人一眼,心说这还是来个人带恳求的,难道不知道他脾气不好,最见不得被人这么哀求? “林尚书,这是怎回事?”韩健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公子”道。 “殿下见谅,这堂侄不太懂事,还请殿下不要见怪。还不起来?”林恪也没想到自己带来的人会这么直接下跪哀求,紧忙说道。 那“公子”这才缓缓站起身,却不抬起头来。韩健抽了一眼,发觉这“公子哥”的确并非是男子,而是女扮男装,至于是洛阳哪个世家的女子就不好手。但她前来的目的就简单,应该并非只是哀求一番。 林恪见韩健脾气不好,紧忙道:“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会去跟令尊说!” “是,伯父。”女子说了一句,转身而去,到外面,便有侍卫送她出门。 等人走了,林恪再次告罪,韩健道:“林尚书,你实话实说,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唉!”林恪叹口气道,“殿下也看出来了?这是……宁尚书家的千金,宁尚书的事,殿下也该有几分了解吧?” “嗯。”韩健点了下头。 林恪口中所说的“宁尚书”,是杨余的股肱之臣礼部尚书宁原。这宁原帮杨余登基为帝,而且之后官位显赫,一直到了太师的位置。但因本身杨余只是利用之,而未真正重视,因而在北逃时,甚至连对宁原连个交待都没有,以至于宁原到头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遗弃了。 而昨日的皇宫赐宴,有几人称病没去,其中包括了宁原。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就算是女皇仁慈,会放过一些家族,但像宁家这样帮杨余篡位的大臣,肯定是不会放过。 “殿下,其实下官也是有苦衷?这宁尚书之父,乃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之前下官往江都,宁尚书又暗中帮忙,眼看宁家要轰塌,要是下官不帮这忙……总归是忘恩负义……” 韩健没想到林恪这时候还表现出他的仁义。 韩健拍拍林恪肩膀,道:“林尚书尽人事便可,有些事,强求不得。本王这就要进宫去面圣,一起?” “老臣……愿同往。” 林恪之前去见女皇没见到人,这次韩健要进宫面圣,他心想怎么也该见到女皇本人。 而在进洛阳的行程安排之中,就包括今日女皇在烨安阁见大臣的事。女皇面见大臣,算是礼节上的接见,同时也是女皇问政的时候,为了向外宣示女皇已经归朝,一切都恢复以往。 但韩健知道,这也不过是过场,今天商定的主要事情,还是一些主要事宜,一来是军事,二来便是关于赏罚的问题。赏自然没洛阳这些旧权贵什么事,但罚就与他们息息相关。韩健相信这时候,一些洛阳的旧权贵肯定也在走动。试图找人来为他们说项,而今林恪便是这么一个说项之人。 韩健与林恪一同出了东王府,韩健远远见到一些人见到他出来,像是有些避忌,便猜想也是前来拜访他的。 而今他在东王府别院下榻的消息已经传出,一些大家族眼看自己要穷途末路,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知道东王不好惹,现在也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人看看能否与东王拉上关系。若是跟东王府拉上关系。到头来就算是女皇那边要追究他们叛逆之罪。也能得以化解。因为谁都知道,而今东王府的权威要在朝廷之上,连女皇要拜宗庙,也会带上东王。便说明如此。 韩健直接上马。与乘轿的林恪一同往皇宫方向而去。 到皇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这些官员官品都不太高,一些杨余所提拔的大臣。都有意晚来。个个都怕在烨安阁被女皇当场清算,能晚来就晚来,能不来就不来。 “东王殿下。” 韩健下马,不少人迎上前来行礼,其中不乏趋炎附势之徒。 韩健只是拱拱手算是回礼,道:“诸位同僚,本王要先去进宫面圣,你们也收拾一下,进宫去。” “是,是。”这些人应着,目视韩健进宫,不少人又愁眉苦脸起来。 林恪跟在韩健后面,却不时回头看宫门口的方向。 韩健没回头,也知道林恪在顾念什么。 “林尚书,这些事,随其自然的好。你越帮,可能会越忙。”韩健脚步不停,头也没回说了一句。 林恪笑了笑,继续跟着韩健脚步。路上遇到宫人,都向二人行礼。 以前林恪只是个空头的东阁尚书,半个首辅大臣,但现在回到洛阳,他的地位可就不一样,在军事上他自然一概不能过问,但在行政上,除了韩健和女皇,再下面就数他的官最大。 到烨安阁,整个院子里仍旧很冷清,只有两名小太监在打扫宫院。韩健到烨安阁门口,往里看了看,女皇应该是还没过来。 韩健看了看日晷,已经是快到午时。杨瑞这一睡,便到中午还没醒,韩健猜想应该是杨瑞身体昨日折腾的不轻,再加上杨瑞说过她身体不好需要调理,多半是要到午后才能起来。 “陛下应该是还没过来。” 林恪也看了看,说道。 “嗯。”韩健道,“林尚书,那我们就在此等等?” “是,是。” 这时候,零星有几名大臣已经在太监引领下到了宫里来,也到了烨安阁前的院子里。这些人脸色都很好,因为都是跟东王府大军一起进城的,他们很快将会加官进爵,自然神情轻松。不过先进来的这些,也包括一名起色不太好的,韩健看了一眼,也并不认得。 “殿下,那便是礼部宁尚书。”林恪见韩健注视着那中年男子,随口说了一句。 “哦。”韩健点点头,这时候宁原已经往这面走过来。 “老臣见过东王殿下,林尚书。”宁原一过来,便行礼道。 林恪笑道:“宁太师太客气了,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林恪的热情,并未得到宁原的回应,而这时宁原则在打量着韩健。因为现在韩健是关乎到他家族生死存亡之人。 “林尚书,您这声太师,老臣可担待不起。”宁原突然冷声说了一句。 林恪的笑容僵在当场,无奈道:“宁兄见谅,我……失言,失言。” 因为宁原的太师是杨余给他封的,虽然在女皇回到洛阳之后,曾有言在先,一切照旧,但这种官爵宁原倒是宁愿没有的好。被林恪这一说,反倒是他觉得是林恪加以奚落,加上之前他让女儿去找林恪找东王求情无果,因而对林恪也有几分成见。 “宁尚书有礼了。”韩健拱拱手,“无事的话,本王先进去等陛下。” 在场这么多人,若说谁有资格可以先进烨安阁去等圣驾,也只有东王韩健一人。 林恪正觉得被韩健遗弃,自己与宁原之间无法独处。韩健招呼一声道:“林尚书,一起进去吧。” 韩健迈出两步,却听宁原道:“东王殿下请留步,老臣有事与您商谈。” 第四百八十五章清算进行时(下) 韩健看了眼一边神情有些不自然的林恪,从他表情看,林恪并不知宁原要说什么。也就是说,在找他私下里商谈这件事上,宁原没有提前跟林恪有过任何沟通。那就是临时起意。 “宁尚书,我等来见驾,如此私下说话,岂不让人以为我们有何密谋?还是小心避忌一些的好。”韩健冷声说了一句。 宁原本来脸色还算平定,听到韩健如此说,脸色也带着几分急迫,道:“东王殿下,老臣有一些关于平定匪患的良策,只是想进言一番,还望东王殿下肯给个面子听一听。” 韩健一笑,宁原说的“匪患”,无疑是西王府北王府或者是北逃的杨余,而以前宁原可是“匪患”的忠实军师,现在却来向他进言? 事情想想都知道宁原说的并非是真,这是他找个由头借口过来给他搭话。 “那林尚书就先行一步,本王与宁尚书说几句便进去。”韩健对林恪道。 “是,是。”林恪应了两声,先往烨安阁方向走去。 宁原先目视着林恪离去的背影,才收回目光,讳莫如深道:“不知殿下回到洛阳,可是发现洛阳城改变?” 韩健冷声道:“宁尚书有什么话直说,本王没多少时间与你在这里废话。” 韩健毫不客气的话,令宁原感觉到压力。要说现在谁能救洛阳城的这些旧贵族,除了韩健也只有女皇。但他们去找女皇哭诉也只能是听天由命。可一旦获得韩健的准允,那洛阳几十个家族或许都会因此而得到保全。 “东王殿下,老臣有个不情之请。”宁原突然语带感慨之色道。 “哦?”韩健眯着眼看着宁原。 宁原续道:“老臣听闻,而今拨乱反正的勤王军,东王军和南王军中缺少粮草辎重,便想贡献一些微薄之力,希望借此能帮勤王军早日扫平叛逆。” 韩健冷冷一笑,现在宁原是准备以家财来换取家族的安定。 但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这些家族被抄家之后,所有财产尽没,到时候所有都可以被充做军费。还用宁原在这里假慈悲装好人? “不必了。”韩健道。“军中有定规,就算是将士食不果腹,也绝不能骚扰民生。如今勤王军还不至于到饿肚子的地步,宁尚书便收起你的好意。留着招待你的匪患吧!” 言罢。韩健便要走。 宁原紧忙上前拦在韩健身前。道:“殿下何必急着去,老臣……老臣还有一事要说。” “有话快说!不要拖拖拉拉,宁尚书。你我都是聪明人,而今你是为何事而来,你不说,难道本王就不能查悉?而今这些事,并非是本王所主导,你来与我商谈条件,还不如直接去对陛下说。也许陛下看在你们往日的功劳之上,轻饶也说不定。” 宁原脸色变了变,正是因为他们现在没法跟女皇沟通,所以才迫于无奈低声下气来求韩健。他虽然代表的是宁家,同时也代表的是其他洛阳城权贵世家。能跟韩健搭上话的,而今也只有宁原一人。 “殿下,小女曾到府上冒犯。”宁原道,“小女年幼无知,对殿下有所唐突,还望陛下恕罪。” “本王还以为是令公子呢。这种事,本王不会记在心上,宁尚书放心便是。”韩健语气平淡道。 宁原突然又有些难言之隐一般,道:“小女冒犯殿下,便是殿下不罚,老臣也不能纵容。老臣想……将小女送到府上,任由殿下惩戒……” 韩健本来都要走,听到这话,不由瞥了宁原一眼,道:“宁尚书,你这是何意?本王不罚,你还要送上门来罚?你这是另有所指吧?” 宁原一脸无奈之色道:“殿下在上。老臣想的是,而今陛下归朝,一切当以稳定为先,老臣便是这么空口白话来求殿下,殿下也未必可信老臣的诚意。老臣自然高攀不上东王府,但小女自来也算生的娇贵,让她为东王做牛做马,也当是老臣感怀皇恩,感怀东王勤王之苦的一种诚意。” 这是宁原准备把女儿送出来当交换筹码。 韩健不否认,宁原那个女儿,也算的上是一个美女,但毕竟见面时是有意化妆为男子,因而看的也并非真切。但现在涉及到的是十几个甚至是几十个家族的生死存亡,这种以牺牲女子的方式来做政治交换,韩健还不屑于去做。 “宁尚书收起你的心思,本王府上,可不缺令千金这般当牛做马之人。”韩健说完,便要离开。 宁原再次拦在韩健面前,道:“殿下先等老臣说完如何?老臣这里有一样东西……”说着,宁原从怀里拿出一份像是奏本模样的东西,打开来,里面是书折,隐约写着一些人名,却也都只是带着宗室族谱一样,没写确切名字的,只有姓氏,“这些乃是洛阳城名媛闺秀,东王殿下若是不嫌弃,可一并收入府中,我等我并无苛求,朝官自当革职,其他……便想保全,以后朝廷之事,我等也绝不再过问。只求殿下大恩!” 说着,看起来很重骨气的宁原,居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韩健跪下。 韩健看了看宁原递过来的书折,上面有洛阳城各大家族的适婚小姐,有的是嫡系名门所出,有的则是庶出,从十三岁到十**岁,加起来有七八十人之人,上面还列了这些女子的生辰八字,就好像让他来选妃一样。 韩健仔细看了看名单中所列的家族,很多都不在这次清算的范围,也是一些人做贼心虚,以为朝廷会追究,于是把自己家族的女人也列入其中,这也算是洛阳贵族示好东王府的方法。韩健本来对政治联姻的事不太在意,可面对这么一份名单,说不心动那也不可能。这么多名媛闺秀,只要他点点头,全部都能收到帐下,而且还不是以东王妃的身份进入到东王府内,只是作为没有名分的女人。 韩健身边是不缺女人的,他想要,多少都会有。但名媛闺秀,便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这涉及到政治上很多事,他娶了谁,就要作出政治的利益交换。这次也是有这样的利益交换,他若是接受了这些女人,便代表他将放过洛阳城的很多该清算的家族。 “宁尚书,你起来吧。”韩健道,“你这份礼,本王暂且收下。” “啊?”宁原跪在地上,稍微愣了愣,随即他明白过来,东王似乎是接受了这次的交换条件,那也就是说这次以各大家族名媛来换取东王宽赦,已经成功? 韩健补充道:“本王要提前说明,本王也只能是尽力而为,若然陛下执意不肯,那本王也别无办法。” “那是,那是。”宁原从地上起身,头上却也冷汗涔涔,现在能得到东王的帮助,他已经觉得是难能可贵,只是牺牲了很多名媛闺秀,其中也包括宁家的几名女子。不过本来这些名媛,未来的婚姻都是以政治联姻的方式嫁出去,现在被东王所接纳,获得的政治利益未必会比政治联姻少。 韩健又道:“宁尚书,本王要提醒你一句。陛下回朝,为的是励精图治,早日平息西北两府,你要是有心,应该向陛下进言,一些话,不用本王教你如何说吧?” “是,是。”宁原唯唯诺诺说着,心中却有些难堪,韩健说的话有些晦涩,他基本上没听明白。 韩健没说什么,将那份书折揣到怀里,跨步往烨安阁方向走去,而宁原则是擦了擦汗,仍旧立在远处。只有等女皇来,他才有资格进烨安阁内。 韩健到烨安阁,此时烨安阁除了林恪一人,也只有两名宫女恭敬立在一边。这时候,突然听外面太监的通报声:“陛下驾临……” 随着声音起,外面的官员都跪下行礼,而韩健和林恪起身,正要出去,却见女皇已经信步进来,女皇身边除了几名小太监,只有一名贴身宫女,却是昨日在床榻前伺候的小宫女卉儿。 在阳光下,卉儿也显得有几分娇俏,不过因为年岁小,没见过大场面,见到这么多人,紧张地缩着头,好像个小老鼠一样。 “林尚书,你先退下,朕与东王有事商谈。”女皇说着,又对两名宫女道,“你们也先退下。” “是。” 林恪和两名宫女同时出去,整个烨安阁只剩下韩健女皇和卉儿三人。 “臣给陛下请安。”韩健躬身行礼道。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道:“卉儿,去把门关上。大冬天的,屋子里透风,太冷。” “是。”卉儿紧忙去把门关上,立在一边。 这时候门关上,外面再看不到里面发生何事,韩健也便有些放肆,欺身上前要揽着杨瑞的腰,却被杨瑞闪开。 “夫君怀中是何东西?”杨瑞突然看着韩健胸前印出来的长方形书折问道。 “哦,是大臣奏本。不值一提。”韩健笑道。 杨瑞咬了咬牙,道:“东王,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欺瞒于朕?” 第四百八十六章和睦为先 “瑞儿,你这是。”韩健对于杨瑞情绪的变化有些吃不消,刚才还是口称夫君软语温存,一转眼便开始摆帝王的架子了。 “东王,你老实说,你怀中到底是何物?”杨瑞板着脸瞪着韩健道。 “陛下想看,自己看便是。”韩健把怀里的书折拿出来,直接扔了过去,然后往旁边椅子上一坐,有些不耐烦模样。 杨瑞看着书折上面所列的女子,越看越气,道:“朕今日听你师傅说,宁老儿这几日找了洛阳一些世家,列了一个名媛册子,本来朕以为他们是要将这些名媛送到宫中来换取朕的宽宥,没想到却是直接送给你。那也就是,你准备为此而来向朕说项?” 韩健见杨瑞有些恼火,不由道:“瑞儿,我们夫妻之间能否好好说话?”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何好说?”杨瑞仍旧气在心头。 韩健心中感慨,成了婚的女人果然是不一样。以前女皇再怎么生气,大抵也能保持威仪,但现在的杨瑞,则好像是吃相公醋的女子一样,有些完全不听道理的意思。 “瑞儿,我问你,要是我只是为这些女人,大可在抄家灭族之后,留下他们,到时不是更轻省?”韩健反问道。 杨瑞没好气道:“自己抢来的,岂能跟别人送上门的相提并论?” 韩健稍微怔了怔,打量一下杨瑞,杨瑞登时明白韩健是语带双关。本来韩健追求她也是想明抢。最后却是她自己送上门。事情竟然跟今日之事有些相仿。 韩健叹道:“强扭的瓜不甜,瑞儿你该清楚为夫的秉性,为夫这些年,身边的女子,哪个不是付出真心的?” 听到韩健这话,杨瑞神色好转了一些。细想一下,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韩健身为东王,竟然是反对政治联姻的那种人。之前她曾为了韩健张罗过婚事,甚至要将杨苁儿嫁过去,竟会被韩健所拒绝。之后虽然杨苁儿也进到东王府。那也是很久之后。韩健和杨苁儿发生感情之后。再有顾欣儿、她自己,甚至是韩健身边的小丫鬟雯儿,也都是跟韩健感情颇笃。但她还是想到了韩健的“劣迹”,便是韩健对她替身所作之事。 “你就没做过违心之事?”杨瑞反诘道。 韩健叹道:“若是瑞儿你早些回心转意。那还真没有。” 杨瑞立在那。过了一会。她气差不多也消了。当她得知宁原准备把一些名媛送给韩健的时候,她心中便有火气,本来她以为韩健会当场拒绝。没想到韩健接受。换做以前,什么事都有商量,可现在她身为韩健身边的女人,这种事就绝对不能忍受。 “瑞儿,气消了?” 韩健走上前,揽着杨瑞的腰,问道。 杨瑞没有挣脱,只是把脸朝向一边,道:“有什么解释,说了吧。我倒是想听听夫君有什么借口。” 韩健听杨瑞重新称呼自己为“夫君”,便知道她现下已经坦然。毕竟很多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杨瑞是自己女人的事已经无法改变,既然进到东王府门,就要适应一下他身边不止一个女人的现实,也要作好争宠的准备。这也是她日后的必修课。 韩健道:“几日之后,我们便将离开洛阳,若将这些世家大户全都迁到江都去……” “想都别想。”杨瑞横了韩健一眼道,“这些名门望族,是洛阳繁华的基础,他们全都迁走,洛阳岂非一片萧条?” 韩健笑了笑道:“又不是说不回来。再者,而今洛阳战祸频频,还有当日繁华景象?这些家族迁走,自会有新贵族涌上来。到时候,对洛阳也并无太大损失,反倒是能令洛阳更安定一下。” “嗯?”杨瑞明显在思考韩健所说的话。 韩健又道:“我们毕竟暂时不宜在洛阳城久留,北王府和西王府而今暂时正兵戎相见,难保他们不会结成一线,到那时,洛阳便等同于不设防。为了洛阳安定,这时候不易大动干戈,不如先放过洛阳这些权贵,等天下彻底安定之后,再由瑞儿你培植新的名门世家,到那时,再清算不迟。” 杨瑞沉默,本来这些事,是不需要别人在她面前指手画脚的。但现在韩健是她的男人,说话在她心中有份量,她也愿意让自己的男人帮自己来分担。 “那这些女子,你准备如何处置?”杨瑞问道。 韩健道:“一切政治交易,都是要有筹码的。这就是那些名门世家所交出来的筹码。若然我不接受,怎能顺理成章为他们向瑞儿你说项?连他们自己也不信,这次放过他们,是出于对局势稳定的考虑,而不是阴谋。只有他们自己相信了,以后才会步履维艰为朝廷效命。瑞儿你觉得哪些人不可用,只管罢官了便是,他们所开出的条件,便是罢免朝官,只求家族得以保全。” 杨瑞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叹口气,像是默认了韩健所提的事。 韩健趁机在杨瑞身上揩油。一个盛装的杨瑞,在韩健看来还是颇有魅力,可惜杨瑞身上的衣服太紧,韩健没法撤开把手探到里面,韩健还想有进一步动作,杨瑞却先推开他,道:“外面似乎有人来了。” “嗯?”这次轮到韩健不解。 韩健仔细辨别了一下,果然有轻微脚步声靠过来,倒不是有人敢接近偷听,而是小太监走路都是踮着脚走,因而声音很轻。韩健感慨,杨瑞武功还是胜他太多。 “陛下,南王殿下到了。” “知道了。”杨瑞朗声一句,稍微避开韩健一些,稍微整理了一下被韩健弄乱的衣服,对卉儿道,“去把门打开。” “……是。”在旁边看了韩健和杨瑞吵架到和睦收场的卉儿,有些心悸过去开门。之前她还以为女皇和东王之间会为此大吵,那时她才是最危险的。 随着烨安阁门打开,韩健也退到一边立着,而女皇回到书桌前坐下。 “传南王进来。”杨瑞道。 “传南王觐见!”小太监朗声道。 杨洛川一脸深沉进到烨安阁内,随他而来的,还有几名谋士模样的人,却只能留在门口等候召见。 “臣参见陛下。”杨洛川行礼道。 “南王无须多礼,与东王一起就坐便是。”杨瑞轻轻一笑道。 杨洛川见到杨瑞如此的红光满面,也颇为惊讶,他自然不知昨夜杨瑞已完成蜕变,正式成为妇人。而这时候始作俑者的韩健,正立在一边含笑看着他。 “南王。”韩健拱手行礼。 “贤婿早来了?”杨洛川见到韩健,一笑回应。 韩健笑道:“应该说是来早了才是。应该去南王府与南王同行。” 韩健与杨洛川寒暄两句,在一边椅子上坐下,也只有他们二人今日才有资格落座。 随即,杨瑞开始传召大臣,因为烨安阁地方并不宽敞,因而也是要分批次召见,先是从中书省开始,一步步召见,主要是问政。 林恪和一些中书省的官员,最先觐见,这些官员,大多数都是从江都一起过来的,对于洛阳的政务,他们尚未开始接手,因而也没什么可问的。随即杨瑞开始召见六部官员,其中也包括刚才曾对韩健进献六七十名名媛闺秀的宁原。 杨瑞只是循例问了问朝廷的一些事,因为在杨余逃走,洛阳被东王府接手之后,整个洛阳都处在军统的情况下,因而大多数政务都处于荒废。朝廷的这些官,挂着空名衔,其实连俸禄也都被拖欠了很久。但俸禄显然不是他们最为关心,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前途问题。只要这次不被清算,那日后还有机会东山再起。若是被清算,那整个大家族也就轰塌。没有了政治资源作为凭靠,就是他们将来的子孙从政起来也会很困难。 问了一些事,自然说到了很重要的一点,便是对于曾经效忠于伪帝杨余的那些人。 这时候,林恪却突然跳出来,道:“陛下,臣与礼部尚书宁尚书商议过,陛下归朝,一切百废俱兴,当改元为上。” “改元?”杨瑞眯起眼看着林恪。 “正是。”林恪道,“而今是元丰七年,若是又逢甲子,臣等建议,改元以向天下彰显陛下皇恩。” 杨瑞打量了林恪一眼,林恪在刚提到清算问题的时候,马上叉开话题,明显也是有要出来说项的意思,先转移话题。 “改元的事,回头再说。”杨瑞冷声道。 林恪脸色颇为尴尬,就好像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一样。 本来杨余登基,改元隆宁,可隆宁的年号才用了不到两年,又说是元丰七年,其实也算是名不正言不顺。虽然杨余是叛乱篡位,但在一些人眼中,他毕竟是当了两年皇帝,只是现在杨瑞重新夺回帝位而已。要改元也并非不可,只是要涉及的事很多,不是随便说两句,元就能改的。 “朕要说一件事,曾经在贼逆篡国之时,洛阳一些人,不思皇恩,投了贼逆。这些人,即便朕不去追究,也要有人出来细究。东王,你过来!” 第四百八十七章送礼送上门 韩健听到杨瑞的话,走上前,恭敬行礼,杨瑞则是看着韩健,又看看宁原,目光似乎在说,你们今天是一伙的。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韩健见杨瑞神色还是不太好,便问道。 杨瑞道:“东王,你先前不是说,归附贼逆者,不思皇恩,当严加惩处?而今朕回到洛阳,是时候算一算,你现在怎么看?” 韩健稍微一沉默。之前他把自己要帮宁原说项的理由算是说出来,总的来讲,是为洛阳稳定。而以先前杨瑞的态度来看,杨瑞似乎也接受了他的说辞。怎么现在却怎么“威逼”起他要表态来? 说是威逼,因为杨瑞先表明一个立场,还借机说了他的立场,先预设好论调再让他说,好像让让随声附和一样,只需要同意杨瑞的说法便可。 “回陛下,臣以为,为洛阳长治久安,附庸贼逆之事,当前事不计。”韩健行礼道。 韩健这一说,在场不少人都松了口气。本来杨瑞这一说,都以为韩健将会保持跟杨瑞一样的口风,就追究的问题大做文章,现在只要身为东王的韩健不说话,将无人再为洛阳的几个世家说项。 “哦?”杨瑞脸色明显冷峻起来,道,“东王,你为何改变主意,可是有其他因素在内?” 说着,杨瑞还看了宁原一眼,好像把韩健和宁原有过政治瓜葛的事揭发出来一般。 韩健不动声色,道:“臣并无其他因素。只是以洛阳稳定为考虑。此时陛下归朝,人心正值动荡之时,不宜大动干戈!” “啪!”杨瑞突然拍了下桌子,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杨瑞一脸怒气,在场之人看的是很清楚,因为韩健等于是公然在顶撞于她。那也就是说,身为女皇的杨瑞,跟身为东王的韩健有争执。别人出争执,在这些朝臣看来是无所谓,反正也与他们无关。但现在东王府与以往不同。而今名义上说。是女皇归朝,但其实是东王府挟天子以令诸侯,东王府占据的洛阳。 从行政上来说,而今的洛阳也是军统。以军事为主。至于行政。一切服从于军事之下。也就是说,东王府才是洛阳城中占据主导地位的,而女皇却只是名义上的魏朝之主。这就出现一个问题。那女皇和东王和睦,自不用说,那怎么决定就怎么来,可一旦有争执,到底是听东王的,还是听杨瑞的,两边必然有一方要妥协。可这也代表着,洛阳城将会不安宁。 “东王,朕以为,矫枉过正才是根本。若然对谋逆之事都不追究,日后再有如此境况,天下人都不思皇恩,连君臣之礼都不顾,朕如何治理万民?”很久之后,杨瑞像是把怒气平息了一些,才稍微平静问了一句。 整个烨安阁内虽然有不少人,可仍旧是一片宁静,谁都不说话,也不敢说话,都等着韩健来回话。 半晌之后,韩健道:“那陛下认为,当如何矫枉过正?” 杨瑞道:“就算不能事事计较,也不能不计较。不能人人计较,也不能人人不计较……” 杨瑞说到这地步,基本就跟一些大臣的猜想相吻合,也就是杀鸡儆猴。对于跟杨余一党过从甚密的,必须要追责,可能会被抄家灭族,但也不会说一杀到底,总会有一些当初还算识相的,当时致仕的,或者是跟杨余走的不是很近的朝臣,就不计较或者是象征性惩罚一下。 但这个度,谁都不知道会把握到怎样的地步。到底怎么算才是跟杨余过从甚密的,也需要一个考量标准,但现在没有这样的考量标准作为参考。 但不管怎么说,宁原当初为杨余登基立下“汗马功劳”,似乎是非计较的那类人不可,因而这时候以宁原为首的一些人,还是分外紧张。 韩健也是沉默了一下,才道:“回陛下,臣以为,若计较,那便人人计较,若不计较,应该一视同仁,不该有所偏狭。” 杨瑞冷冷一笑道:“东王的意思,就是不计较了?” 韩健想了想,最后点点头。 “啪!”杨瑞将旁边的砚台打翻,直接站起身,拂袖而去。 到烨安阁门前,杨瑞才冷声丢下一句:“此事容后在议!” 言罢,杨瑞头也不回离开,等人走远,整个烨安阁内的官员还是没有松一口气。因为现在只是中场休息,也许过一会,杨瑞就是下旨惩戒那些归附了杨余的“贼逆”。到时候洛阳城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南王,陛下回去了,看来我们也要先出宫了。”女皇走了,韩健好似脸色轻松跟一直坐在一边很悠闲的杨洛川说道。 杨洛川一笑起身,清算的事,本来就跟他毫无关系。这次他算是勤王有功,再加上他还有大批的兵马在城外,杨瑞怎么说,也不会计较到他头上,而韩健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贤婿,有时间与王妃一起到南王府走走,本王随时招待。”杨洛川笑呵呵说着,声音也不小,就好像在像当场的官员表明他跟东王府的关系。 韩健带着曾经身为南王府二小姐,现如今为东王妃的杨苁儿来洛阳,那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前一日韩健还与杨苁儿一起出席了女皇归朝的晚宴,在场官员基本都是看到的。 “南王说的是,有时间,一定过去拜访。”韩健笑着,与杨洛川一前一后出了烨安阁。 这时候,其他的官员才战战兢兢出来,有不少人还是在为自己家族未来的命运担忧。 而本来在外面等候,还没来得及被女皇召见的,明显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以至于女皇会气愤而去。见到东王和南王,以及里面的朝官出来,都想上前问个究竟,却也没人敢当着东王和南王的面造次。 “东王殿下,老臣有事与您商议。”眼看韩健准备陪同杨洛川一起出宫,一边的宁原有些着急,只好硬着头皮上来说了一句。 杨洛川看了韩健一眼,笑道:“既然贤婿有事,那本王先出宫。有时间,一定带王妃过来。” “好。”韩健笑着点头。恭送杨洛川离开。 等杨洛川走了。韩健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也淡下去,这时候宁原立在一边,态度也没了之前的傲慢。则是有些着急立在那。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宁尚书。陛下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不是本王不想帮忙,实在有时难以帮上忙。”韩健摆起脸色道。 “东王殿下。不知可否一同出宫说话?”宁原老脸也拉了下来,有些不顾面子说道。 “嗯。”韩健点了下头,“边走边说。” 宁原与韩健同行,明显一些人远远跟着,像是在等宁原与韩健谈话的结果。 宁原道:“殿下肯为洛阳这些世家说话,实在难能可贵。老臣也知,陛下这一年多来,流离吃苦,实在也是我等拥戴不及所致。陛下要追究我等,本来不该强辩,可……终究我们也是为形势所迫,若然不是伪帝登基,,我等若然不拥,那也是今日之下场,实在是……骑虎难下。” 韩健点了下头,这种事,宁原也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说的好像是迫不得已一样。但谁都知道,要真是不想拥戴杨余,那也并非是没办法,一些门阀世家还不是举家迁徙到了江都去?当时杨余也并未做太多的阻拦,反而是放行,主要是杨余不想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归附他的,干脆晾着不管,任由他们去留。 在韩健看来,宁原当初之所以选择帮杨余,是他觉得杨余登基是顺理成章的是,比杨瑞可能还要名正言顺。所以才会帮杨余出谋献策,只是不知道杨余登基的环境实在不好,随后江都之战一败涂地,令杨余的根基彻底被瓦解,之后又遇上乱党肆虐,整个洛阳也就算不上是帝都,杨余仓皇北逃,从江都之战落败,就已经注定。 宁原续道:“殿下若是不嫌弃,不如……到府上,一些世家中人,想与东王结交,不如……” “本王今日时间不多。”韩健语气也生硬起来,道,“而今洛阳之地,尚有战火未平息,本王要回去布置安排,就不去府上叨扰。宁尚书,告辞。” 眼看到宫门,韩健撂下一句,径直往宫门口方向而去。 韩健态度的突然转变,令宁原也意想不到。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却也没法将韩健留下。 韩健出了宫门,直接上马,带着随从回到东王府别院。韩健自然不是去开什么军事会议,他之所以对宁原如此说,也是为表明一种态度,我不是非帮你不可。 韩健回到东王府别院,直接进了内院。此时杨苁儿已经睡醒,正一身普通的衣衫,在亲自洗衣服,除了她自己的,还有韩健的。有很多衣服在军中洗起来不便,其中便包括她的亵衣,而今回到东王府自己的地方,她也感觉回家了一样,再加上韩健慰妻有方,使得她心情很好在晾晒衣服。 “相公回来了?”见到韩健,杨苁儿笑着迎上前,又带着几分羞赧行礼,好不娇羞。 “苁儿,这种事,还是让丫鬟来做,何必事事亲历亲为?”韩健笑道。 杨苁儿笑道:“相公也知道妾身的脾性,有些事还是不想假手于人,何况是洗衣服这样的小事。还是不在军营的好,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打搅。” 韩健知道,杨苁儿在性格上虽然很坚毅,但却是有些自闭,这可能与她出身南王府这样的豪门大户有关。她本身独立的性格,加上与周围人的格格不入,使得她想把自己框在一个小空间里,过自己的生活。直到他出现,打破了杨苁儿心里的防线,杨苁儿才把这个空间,分享了一般给他。 韩健笑了笑,没说话。上前帮杨苁儿一起晾晒衣服。 杨苁儿也不推脱,因为她也知道韩健性格随和,心中有很大的包容性,对于一些小事从来不拘谨,这也是她最初欣赏韩健的地方。 “相公今晚还是还要去皇宫?”杨苁儿突然眨眨眼,有几分俏皮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尴尬一笑,道:“苁儿,你这话说的,我帮你挂一挂衣服。难道你是以为为夫做贼心虚了不成?” “哼。相公不是做贼心虚,怎么早便回来陪着苁儿,可是觉得苁儿想不开,会吃……陛下的醋?” 韩健停下手上的事。想了想。没说话。 他跟女皇的关系。到底也是个秘密,就算是被娇妻发现,他还是不会明说。这算是对杨瑞的一种交待。 其实杨瑞也发觉杨苁儿对她和韩健的事有察觉。杨瑞也想避忌于杨苁儿交恶,曾经也主动跟杨苁儿示好,其实道理是一样,都是想一家人和睦。 便在韩健不知如何作答时,这时候一名传话婢女的到来,令韩健“解围”。 “少公子,东王府外有人求见。” “哦?什么人?”韩健故作很郑重的模样问道。 其实韩健不用问,也知道大概便是宁原那些来找他说项的,或者是代表宁原那些人来说项的人。 “奴婢不认得,这是拜帖。”说着,婢女将拜帖递上。 韩健摆摆手,婢女匆忙退下,韩健看了看,是宁原本人。 杨苁儿本来在晾晒衣服,见到韩健手里拿着拜帖,凑过头来一看,道:“不说还以为是相公你找这小丫头过来搅合呢。” 韩健咳嗽一声道:“苁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为夫这是有要事去商谈,军国大事,总比儿女情长什么的重要吧?” “在相公心中,真的是这么认为?”杨苁儿眯了眯眼,一脸不信道。 韩健也笑了笑,突然凑上前,偷袭吻了杨苁儿面颊一下,登时杨苁儿一脸娇羞,便在杨苁儿有些不知所措时,韩健笑着离开。杨苁儿又轻哼一声,握了握拳头,好像在说,回来再教训你。 韩健出了内院,脸上笑容便要收敛起来,跟自家夫人幸福的模样,可不能被那些有事相求的人看到,他还要保持自己身为东王的威仪。 到东王府正厅,韩健吩咐人出去带宁原进来,却见宁原独自一身,神容有些猥琐进来,四下看了看,像是在看看有没有提前一步来的。 “宁尚书这是……”韩健一脸冷淡之色,看着立在门前的宁原。 “老臣今日前来,是想请东王过府一叙。”宁原行礼道。 韩健冷声道:“本王之前不是说了,今日还有要事,不能去府上打搅。” “那东王不知可否与老臣出府一看?” “哦?”韩健打量宁原一眼,不知宁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韩健从椅子上起身,在宁原引路之下,一起出了东王府正门。却见东王府前,除了宁原过来的轿子,还有一顶小轿,一看便是女子所乘坐的那种。 “东王,这面请。” 说着,宁原引路让韩健到小轿前,宁原对韩健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让韩健自己打开轿门。 这时候侍卫已经过来,为了防备有什么人对东王所有不测,东王府的侍卫也是小心谨慎,这样一个封闭的小轿,若是打开门,从里面窜出个刺客,那就对东王安全有所威胁。 韩健摆摆手,意思是不用过分担心。韩健料想以现在宁原的处境,断然不敢对他有什么恶意,谁都知道现在除了他,没人能救得了宁家。 轿门并非是木门,而是布帘,韩健掀开布帘,却见一名怯生生的女子坐在里面。 这女子,一身女子袖裙,清脂玉掩,在见到光明的那一刹那,明显有些回避之色,随即低下头,显得有些怕生。韩健本感觉到未曾见面,不过在女子低下头那一刻,仔细辨别了一下,不就是之前随林恪一起到东王府求情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宁家小姐? 换上女装的宁家小姐,少了之前男装的英气,反而更显娇羞妩媚,仿佛她也知道了自己父亲与东王的交换。今日她的到来,不再只是单单为了说项求情,而是作为一件礼物。她似乎也有如此“舍身取义”的觉悟。 韩健随即将轿帘放下,看着宁原道:“宁尚书这是何意?” “东王殿下,老臣之前不是跟殿下提过,只要殿下肯为宁家说情,为洛阳这么多世家说情,我等是不敢忘了东王您的大恩大德。小女早就倾慕东王的雄韬武略,小女出身卑微,不敢求登堂入室。只求能在东王殿下身边当牛做马。今日带小女来。便是将小女送到东王府上,以表诚意。” 韩健心中一笑,这还真是来“送礼”的。 请托办事,没有礼是办不成的。尤其还是涉及到一个家族生死存亡的问题。若是一个女人便能换来一个家族的太平。那这个宁家小姐的“牺牲”也算是值得。 本来这么有诱惑力的礼物。韩健是没道理不收下的,只是宁原做事太急,令韩健感觉到这是宁原穷途末路。已经顾不上什么婉转了。 “宁尚书这是要置本王于不义?”韩健脸上带着笑容反诘了一句。 “啊?东王殿下,老臣绝无此意……小女的确对东王殿下您倾慕已久……”宁原你有些慌张,从韩健离开皇宫对他说的那番话来看,韩健已经有意不想与女皇对着来。 现在女皇刚归朝,东王府要和朝廷步调一致的态度,谁都看的出来。韩健这时候来反对女皇,还令女皇生气离开,宁原便觉得事情不妙。正是他觉得事情不能再拖,便直接把女儿送到东王府别院这里来。 韩健笑道:“这是我东王府,陛下随时都会派人来传召,让陛下的人看到此景,再传到陛下耳中,你觉得本王日后还有颜面在朝中立身?” 宁原紧忙下跪行礼道:“都是老臣顾虑不周,令东王殿下为难。老臣这就将小女带回去,之后东王殿下何时想要,只管……” “只管去你府上取吗?”韩健冷声说了一句,“本王为洛阳世家向陛下求情,是看在洛阳稳定基础之上,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 “是,是。老臣……老臣……”宁原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只好跪在地上继续告罪。 这时候轿子里的宁家小姐明显听到韩健和她父亲的对话,这时候她已经从轿子里下来,也跪在宁原身边,语气不卑不亢道:“东王在上,小女子是因倾慕东王,才让父亲送小女子过来,并非是家父有意要冒犯东王殿下……” 韩健看了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不否认,韩健对于这样一个女人是动了心的。一个为家族肯牺牲自己的女人,算是有情有义,而且观她两次言行态度,不但有才学,而且能经历大场面。这样的女人在这个时代本就难能可贵,而他若是为宁家说项,这样一个女人没理由放过,他得到,也是理所应当。 这不同于他跟几位娇妻,甚至是杨瑞的关系。韩健是以感情的态度,来面对娇妻和杨瑞,对于这个宁家小姐,那纯粹便是占有和征服,韩健也没打算以对杨苁儿等女的态度来对待这宁家小姐,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永远不想损了自己的威仪。 “起来。”韩健冷声一句。 “小女子不起,若是东王不肯饶恕家父的罪过,小女子便长跪于此……”宁家小姐态度决绝道。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让韩健原谅之前宁原的冒犯之罪,但也可以说是宁原归附贼逆的罪过。怎么说都行。韩健若是说原谅,那之后宁原甚至可以就此做文章。 韩健道:“你父亲的罪过,是太娇纵于你。如此与本王说话,可是觉得,本王对女人下不去狠手?” 听到韩健的话,宁家小姐身体一震,一边的宁原紧忙拉着女儿起来,道:“快给东王殿下陪不是。” 宁原显然是知道韩健之前的狠辣手段,知道韩健言出必行,是怕韩健真的连她女儿的罪一起治了。 “宁尚书,你不是说有人要与本王商议事情吗,便在下午申时去清虚雅舍,本王在那里见客。至于令千金……”韩健看着立在一边仍旧低着头的宁家小姐,伸出手,轻轻抬起她下巴,“倒也是国色天香,这礼物,本王笑纳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迁都 韩健如此说,倒让宁原稍微松口气。韩健笑纳“礼物”,代表他继续会在女皇面前为洛阳众多投靠了杨余的世家说话。 对宁原而言,一个女儿的重要性,远不及家族利益来的切身。宁原子女众多,平常人家兴旺的标准是以人丁来算,而在世家中,大致也相当,出仕男子的数量才决定家族的兴衰。女儿本来就是要嫁出去换取政治利益的。 “宁尚书,你先回吧,莫忘了申时去清虚雅舍。”韩健道。 “是,老臣会代为传达。”宁原说完,正要走,却有些为难。 现在自己女儿的确是被韩健所接纳了,但现在他是先将女儿带回去,还是直接留下任凭处置,韩健也没个准话。 宁原索性一想,韩健是让他走,没让自己的女儿走,便独自往轿子的方向而去,留下女儿一人在韩健身边。 此时的宁家小姐,低着头,明知道自己像货物一样被自己的父亲给“卖”了,她也无怨言。身为世家千金,她对自己的婚姻还是有觉悟的。就算是在东王身边毫无名分,也不算亏待了她,毕竟这只是个政治筹码的交换。 韩健打量着宁家小姐,本来她一身男装,看不出娇俏,如此换上得体裙装,却也是很耐看。韩健这是第一次接纳这么“贵重”而“特别”的礼物。稍稍反应过来,才觉得自己与以往有些不同。 本来没有感情基础的女人,他是不会接纳的。但随着东王军节节胜利。洛阳归为东王府治下,他的权力心自然会有所膨胀,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了权力便等于拥有一切,酒色财气每样不缺。 韩健看着低着头有些紧张的宁家小姐,心中不由慨叹,自己毕竟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来人。”韩健喝一声。 “在。”几名侍卫走上前来。 韩健吩咐道:“用马车载宁小姐回府。” “是。”侍卫恭声领命,然后马上去准备马车。 宁家小姐听到韩健的话,倒有些怔怔然看着韩健,似乎不太明白为何韩健接纳了她却又要送她回去。 趁着侍卫准备马车的空档。韩健走上前。距离宁家小姐也不过一步之遥。被一个男子如此近距离打量着,宁家小姐就算是有才学胆识,也不敢再抬头。 “本王送你回去准备一番,与父母亲人告别。晚些时候。本王会派人去府上接你过来。”韩健语气平和解释了自己的用意。 “嗯。”宁家小姐轻轻应了一声。螓首低的更低,面颊之间也带着几分娇红。 韩健的话,将意味着她将正式告别待字闺中的生活。而成为东王身边的女人。但她也很清楚,她很难会有名分。 韩健看着宁家小姐,却也不知为何此女会如此耐看。要是美貌,她根本无法与顾欣儿相及,论胆识才色,无法与杨苁儿相比。可就是这么一个代父出头,而且是集女子的柔弱和英气于一身的女人,倒是令一向很守“原则”的韩健动了心。 不多时,马车已经备好,韩健甚至连宁家小姐的闺名都没问,便让她上了马车。 等人走了,韩健收拾了一下心情,先回去跟杨苁儿交待一句晚上不回来,便要去武安所。 武安所是韩健根据江都的衙门设置,在洛阳设立的临时军事指挥所,等于是半个兵部,但所掌控的权限,却比兵部要多。一切政令和军事安排,暂时都是由武安所发出,朝廷那边的三省六部衙门,都只是摆设,不能管事。 韩健到武安所,问询了关于军事上的最新动向。得知林詹所部在洛阳北部一线战事相对顺利,他也放心下来。 一切表象看来,北王府似乎无意再在黄河一线缠斗,而是退回到河北甚至是北川腹地,准备与入侵的西王军展开较量。如此一来,倒将黄河沿线的州县,全都让给了东王府。 至于南王府镇南侯黄仕琅的兵马,除了留了少部分在洛阳城外,随时接受女皇差遣之外,主力也在趁乱收拾残局。南王府用意也很明显,洛阳城是洛阳周边大多数郡县是让给了东王府,杨洛川也的确是表明了归附朝廷甚至是归附东王府的意思,但在军事领地上,还是能占则占。 “张将军,昨日宫中刺客之事,可有进展?” 随着事情商量完,韩健单独留下张行,问询关于刺客的事。刺客的事毕竟发生在宫闱中,韩健不想声张,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回少公子,刺客的事尚在调查之中。”张行脸色有些为难道。 “还在查?就一点线索都没有?不知道他们来历也就罢了,他们的目的是为何,总该查到一些吧?”韩健道。 张行脸色愈发为难,道:“昨日刺客,行踪诡秘,来历目的一概不知,只是在越墙时候为侍卫所发觉,之后追踪之后便没了影踪,之后在宫中找寻,也无半点踪影。” 韩健点点头,这么稀奇的刺客之事,要不是他跟女皇当时恰巧在沐浴,估计是不会得知的。这种事,可能会被张行给压下来,毕竟夜晚中,只是见到黑影,可有可无的事没必要声张。 “可能是乱党余孽想趁机谋害陛下吧。这几日宫中要加强戒备,本王也会随时进宫视察。”韩健给自己去和杨瑞私通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说完刺客的事,韩健在原本上听处的衙门里见了林恪等几名随军进宫的文臣,简单商量了一些事。 午饭过后,韩健很在上听处的衙门悠闲地睡了个午觉。等他醒来,已经过了申时。念及之前跟宁原说的,要在申时见一些洛阳世家的人,应该是迟到了。 但再一想,现在他是掌权者,只有迟到没有早到的道理,因而过去也不用太着急。 从上听处出来去清虚雅舍,韩健是骑马而行。因为洛阳城街道仍旧处在戒严状态,街道上基本没什么人。韩健不知觉走过之前经常走的路,再看看窄街中熟悉的一幕,却发现林氏兄妹的屋子早就破败不堪。一年多没住人。林小夙的小窝也塌了。韩健心说,要是林小夙知道,回来肯定会加以修缮。 而此时林小夙,还在洛阳之外忙着军粮调度的事。韩健想想。也有老些日子没见到她。 想到林小夙。韩健也不由想到身边人。之前的好友,司马藉和杨曦远在江南,阮平倒是在江都。不过阮平资质平庸,始终不能成为他的谋士,不过可以慢慢培养。倒是韩健之前很欣赏的苏廷夏,还在南王府服苦役,不过听闻苏廷夏因为才能卓著,已经成为南王府麾下一名将领的谋士。韩健想了想,回头一定把这人讨过来。毕竟他手下亲自培养起来的亲信屈指可数,算来算去在文治上,还没有这样的人才。 想着事情,韩健便到了清虚雅舍门口。 之前这里是他跟杨曦等人会面之所,本身也是东王府产业。在东王府迁离洛阳后,这里曾成为官府的官所,仍旧是招待一些达官贵人,因而在这段时间中,清虚雅舍并未荒弃,跟原来相比,只是稍微破败了一些,但仍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 “少公子。”见到韩健,清虚雅舍的人紧忙出来迎接行礼。 在东王军进驻到洛阳后,原本属于东王府的产业一一被划归回来,而这里的管事和伙计,基本都换上东王府的人。 “你们做你们的事。”韩健说了一句,这时候原本在楼上等的有些着急的世家代表,都迎下楼来。 以宁原为首,洛阳的世家来的人不多,却也有二十多人,这些人中,有的是世家的,也有曾经投靠了杨余的官员。但大致都是宁原派系的人。 在杨余当政时候,洛阳官场也是分门别派的,而到如今,能跟韩健搭上话的,也只有宁原这一个派系。本身宁原官品比较高,得到杨余的器重,而本身他是学术派出身,因而跟他交好的,也基本是儒生出身或者是国子监出身。不过一些大的世家,始终之间是有联系的,因而这些世家中人,则派系复杂,但总的来说,只要跟宁原派系相对的,暂且只能在家中焦急等待消息,听天由命。 “宁尚书来的倒是挺早。”韩健面对这么多人下来行礼,只是笑着对宁原说了一句。对于其他人,韩健暂且无话可说,现在宁原一人基本就是这些家族的代表。 因为并非是饭点,再加上洛阳处于戒严,因而清虚雅舍除了这些世家代表和官员,并无什么客人。 韩健上了二楼,来人围了几桌,而靠窗的主桌,则是留给东王、宁原和少数几个官品比较高的,或者是世家比较显赫的。 韩健坐下来,宁原等人才敢坐,韩健看了看桌上,除了清茶,什么都没有,显然这些人来也不是为了喝茶吃饭,只是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诸位,轻便。”韩健朗声道。 “不敢,不敢。”宁原旁边坐着的一名中年男子说道,“东王殿下乃是主,我等乃是客,客随主便才是。” “哦?我是主,你们意思是,这顿,应该是本王请客?”韩健脸上露出莫名笑意说道。 宁原听韩健口气不对,紧忙道:“东王殿下说笑了,若是饮宴,老臣府上自会招待殿下,这清虚雅舍,本就是东王府之所,我等前来得慕殿下之颜,已是三生有幸。” 宁原话音落,旁边之人纷纷附和。 本来这些官员以为韩健再怎么狠辣,毕竟也是年轻,怎么也能搭上话。经过刚才这几句,他们才知道,也只有宁原或许能跟东王说得上几句,也只是战战兢兢跟着说两句,像刚才那样不识相出来搭话的,就跟自己找死差不多。 韩健站起身,其他官员一看。都要起身,韩健却示意众人坐便可。 韩健叹道:“诸位前来的用意,本王很清楚。不消多言,诸位背后的宗族,都乃是洛阳显赫达官贵族,说是在洛阳显赫一时都不妥当,可能都显赫几代人。而今像陛下所言,贼逆当道之时,你们不思皇恩,投靠贼逆。实为贼也。” 听韩健这么直接骂。很多人觉得脸色挂不住。这么被公然骂为贼,脸色能好看也就怪了。 但也没人敢出来反驳,出来顶撞也跟找死一样,谁先说话谁吃亏。 唯独只有宁原。起身行礼道:“东王殿下所言极是。老臣而今想来。也是辗转难眠,悔不该当初。” 韩健心说,你悔不该当初是真的。恐怕在杨余登基时候,你可没有被逼迫的意思。这些人之所以投靠杨余,是都没想到杨余居然这么短时间重新把拉下台。以前他们家族可以在洛阳显赫,那是因为站对了队,这次算是他们站错队,遭报应了。 韩健冷笑道:“悔不该当初?说的好啊,当初诸位为了对贼逆表示诚意,做了多少有损陛下之事?多少旧贵因此迁徙江都,路途上遭受颠沛流离之苦?他们的田舍,而今又在谁家名下?” 韩健这一说,登时在场之人人人自危。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就是站队问题了。韩健口中那些饱受颠沛流离之苦的,那可是选边站队选对了,人家现在不用为自己家族的未来担忧,只等着将来回来把应得的拿回去,再把他们的给瓜分了。而女皇所说的“计较”,也正是计较这些。 宁原看了看在场之人,马上表态道:“殿下明察,之前贼逆所赏赐下来的田产,当尽数归还……” 韩健拍拍宁原的肩膀,宁原双腿软,差点站不住,身子也还跟着上下晃了两下。 “这就对了。”韩健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属于自己的,总该归还,这是天经地义之事。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何方式,来向陛下表明你们的悔过之意?” 韩健这一问,把所有人都问的哑口无言。 表明悔过之意的方式有很多种,之前他们属于得益者,把之前像安平郡王府一类家族的产业瓜分一顿,每个都是收获颇丰,即便之后因为洛阳情势紧迫,杨余要送他们身上拿回来一些挽回局面,他们也是有赚无赔。但世上没有不亏本的买卖,现在只是让他们吐出来原来窃占的只是“开胃菜”,他们要是不大吐血,别说女皇,便是韩健也不会为他们说项。 宁原定了定神,试探道:“殿下,之前不是已经送了一份名册与殿下?那……也算是在座之人,还有未到场一些宗族的一点诚意……” 韩健笑道:“宁尚书,陛下的态度你应该很清楚,不用本王重复吧?” “自然不用。”宁原一脸神容哀伤。 要是女皇的态度平缓一些还好说,今日见到女皇那强硬的态度,他们便知道大限将至,才会如此拼命来巴结东王。 韩健续道:“那依宁尚书之意,你们各家族的名门闺秀送一些到东王府,本王便要代你们说话,去向陛下说项,违背圣意令龙颜大怒?那你们置本王于何地?” 宁原说不出一句话。 在场更是鸦雀无声。 韩健如此难以说话的态度,令在场之人也是始料不及的。本来这些人从宁原处探得一些风声,以为只要把女人送过来,东王便会替他们说话。现在看起来也是他们太一厢情愿。 韩健本来一脸的怒色,片刻之后,也有所缓和。韩健轻叹一口气,道:“诸位,本王有个提议,不知你们可否愿意接受?” 在场之人本都以为东王这条路给堵上,都有些心灰意冷,听到韩健这话,便好似重燃希望一般。 “殿下请讲。”宁原看着韩健说道。 韩健道:“而今陛下归朝,洛阳百废待兴,但经此战乱创伤,恐怕短时期内无法恢复。本王本是出于时局稳定考虑,才想借此向陛下说项,恳求陛下既往不咎。但而今看来,陛下态度坚决……” 韩健说了几句,始终没说到点子上来。在场之人也都有些着急。 “……既然诸位都有悔过之意,那不如就进表陛下,表示愿意将诸位宗族,暂时迁到江都。诸位官职上可能会有所变迁,但总算能保留宗族香火。本王能尽心,也只能尽到如此。看诸位能否接受了。” 言罢,韩健坐下来,脸色平静。 在场之人的脸色,可就没那么平静。 这些人虽然不一定是祖籍洛阳,可当在洛阳扎根之后。就没打算离开过洛阳。一旦离开。那就跟家族不保没什么区别。 “这……”沉默之后,宁原仍旧第一个开口,“那不知……是否要迁都江都?” 韩健笑了笑,道:“暂时并无迁都之打算。” “那……” 宁原一脸为难。而今没有迁都。他们背后的家族却要迁去江都。等于是远离了政治核心。但好的一点是,韩健答应保全他们的宗族香火,也就是不会抄家灭族。甚至连官可能也能保住,只是会降职。 本来韩健能作出如此的许诺,在场之人也无苛求。可再想到要去江都,前途未卜,一个个却又面如土色无法出来表态。 “若是诸位觉得为难,那本王便先告辞,诸位请自便。”韩健看了半晌,也有些恼火,这些人说到底还是放不下权力。一方面表示要悔过,表示能保全家族就行,却在听到举家迁徙时一脸不愿意。 在韩健看来,他们爱愿意不愿意。这种事,要么强制来,要么就不管。 强制来,倒显得他没风度。培养起新贵族,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不了将江都的一些世家迁到洛阳,以新补旧。 “殿下请留步。”宁原见韩健有意要走,紧忙道,“殿下肯为我等触怒龙颜,我等实在是无以为报。而今殿下提出如此妥善提议,若是我们再有拒绝,那便是不识好歹。殿下请放心,我们回去便上奏陛下,愿意随迁江都。” “嗯。”韩健点点头,随之笑着重新坐下来,道,“这样便好。本王还担心,如何再去面对陛下,思来想去,本就想随了陛下心意。但听宁尚书这一说,本王觉得,再为诸位说项,可能陛下之心也有回转余地。那诸位,就感激回去准备上表之事吧。” 宁原道:“是是,殿下说的是。我等,这就回去,草拟上表之文。” “嗯。”韩健点头,笑着表示嘉许。 宁原起身,招呼一句,意思是赶紧回去准备。“诸位,天黑之前,要将表文呈递到在下这里,诸位没什么问题吧?”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最后都表示没问题。 众人将走,宁原又对韩健道:“殿下,之前老臣已与各家打过招呼,各家闺秀,今晚便给殿下送过去。可是不知……送到何处去,还请殿下示下。” 韩健笑道:“宁尚书有心了。不过闺秀之事,本王暂且记下,等各家到了江都,本王自会一一讨来。不过宁尚书的千金,本王可是暂时留在身边了。” “那也是小女有幸,承蒙殿下不嫌弃。”宁原松口气道。 本来宁原也很担心,这么大张旗鼓给东王送女人的事,必然会被女皇所知道,这可能会造成女皇跟东王之间关系的持续僵化。那不仅对各家族没好处,可能连朝廷都会土崩瓦解被东王府所取代。 宁原本要随众人走,韩健却单独留下了宁原,意思有话说。 “不知殿下还有何事?”宁原显得有些着急,毕竟离天黑还不到半个时辰,不赶紧准备,上表的事就会被拖延。到第二天,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宁尚书不用太着急。”韩健道,“本王有事跟你说。” “哦?殿下所说何事?” 韩健道:“这次虽然不会迁都,但本王不日将会随军返回江都。” “啊?”宁原着实吃了一惊。 韩健道:“至于陛下是否会随本王回江都,本王暂且也回答不了你。宁尚书,此事甚为机密,你该明白吧?” “是是,老臣明白,老臣绝不对外人透露半句。”宁原听到这话,心中便宽心很多。 韩健说是不迁都,但是把女皇接回到江都,再把洛阳世家大户迁到江都去,那江都也就是新都了。那也就是说,在这次政治交易中,这些家族所损失的寥寥无几。 第四百八十九章扫兴而归 韩健到皇宫,已是开宫禁之时。当晚宫廷中并无赐宴,加上之前闹过刺客的事,宫闱中加强了戒备。 韩健身为东王,也是洛阳军务的实际掌权人,过宫门自然并非难事。而他这次来也顺当了许多,轻车熟路便往內苑的方向走,都不需要人引路。 到內苑,却有小太监早就在等候,好像杨瑞早就知道他会天黑以后摸进宫一般。 “陛下让小的在这里等候殿下,殿下请随小的来。”小太监说话细声细气,听起来很像女子,不过比一般女子的尖锐一些。 韩健点了下头,随小太监一起到女皇寝宫之外,却见卉儿早就立在那。见到韩健,卉儿匆忙行礼请安。 “陛下可在里面?”韩健问道。 “是。”卉儿怯生生道,“陛下说,若是东王您来了,先在外面等候,不得传召不能进去。” 韩健皱眉,杨瑞这是真生气准备给他摆脸色看? 韩健屏退了太监,在卉儿面前,他也就没那么多顾及,直接往寝宫里闯,而卉儿明知道杨瑞是有言在先不许韩健进去,可这情境之下她也不敢阻拦,只好任由韩健进去,她在后面跟着走了几步,反而很识相停下来。 韩健掀开布帘,便听到水声。稀里哗啦的,像是杨瑞在出浴。 韩健在外间并未往里走,隔着屏风,韩健瞧的也不是很真切。 杨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是让卉儿在外面跟你说了?这么进来,让妾身好生难堪。” 韩健尴尬一笑。走上前,望着正在穿衣的杨瑞,看着她曼妙的身躯,便也觉得很养眼。 “我们既已是夫妻,何来这么多避忌?就是洗个鸳鸯浴,那也用不着害羞。” “鸳鸯浴?”杨瑞想了想,才大概明白是何等意思,“呸”地啐一口,道,“没个正经。等穿好衣服再过来。顺带还要让人把水桶搬出去。好冷。” 最后发出“好冷”一声。是杨瑞不由自处所发出。大冬天的,即将是新年,这年头冬天又格外寒冷,韩健能理解杨瑞爱干净。却也理解不了她这种要面子不要命的心态。 韩健走上前。帮杨瑞递着衣服。看杨瑞穿戴好,韩健在床榻前坐下,杨瑞道:“起来。一会有人进来,看到这模样不好。” “嗯。”韩健应了一声,又站了起来,立在床榻边上。 “卉儿,进来。”杨瑞朗声道。 卉儿低着头走进来,杨瑞对她交待两句,卉儿转身去外面传召小太监进来搬水桶和洗澡水。韩健一直在旁边立着,等人都出去了,韩健才重新走上前,抱着杨瑞让她坐在自己边上。 “瑞儿,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你今日在烨安阁,是在大发雷霆。”韩健道。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你以为我肚子里就没一点火气?本来都说好的事,单单就因那些世家给你送了几个女人,你便改口为他们求情。你让我如何在朝臣面前自处?” “瑞儿,不是说了吗,我的出发点是为了洛阳稳定。” 杨瑞道:“不久前,以宁原为首的一些世家,将愿意迁徙到江都的奏章呈递到宫里来。我大致看过,他们众口一词,应该是你对他们说了什么吧?” “嗯。”韩健把之前在清虚雅舍的事大概交待了一下,只是省去了关于宁家小姐的那部分。 杨瑞叹道:“将这些世家迁到江都,洛阳元气会再伤,也不知何日会缓过来。” 韩健道:“自古皇城兴衰交替。只要根基在,用不了几年,自然会更胜从前。瑞儿你不该担心这个。” “也是。这几日,便要启程,说起来还真有些不想离开。夫君可是准备好回江都的事?”杨瑞突然喊着韩健,像是话意有所指。 韩健莫名所以道:“收拾一下,走便是了。东王府在洛阳又没什么遗留的东西,倒是瑞儿你,怕你不肯走。” 杨瑞没好气道:“你把东王府兵马都调走,我留下来有何意义?不说了,收拾一下,妾身还没进晚膳,一起进膳。” 韩健尴尬一笑道:“为夫吃过晚饭才过来。瑞儿你尽管自便,或者干脆叫几个菜,过来吃了便是。” 杨瑞打量韩健一眼,神情有些复杂,道:“妾身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恐怕……你要回去陪苁儿了。” “啊?”韩健反应了一下,才微微惊讶发出一声。 杨瑞道:“昨日有些疲倦,身体不适,今日用了药膳调理了一下身子,终究没好过来。就不扫你的兴,还是回去陪苁儿,苁儿她这些日子没你在身边,应该也很清苦。” 韩健心中着实扫兴,本来他今天进宫就是为跟杨瑞偷欢的,现在杨瑞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他,那也就是说,他只能回去陪杨苁儿。 杨瑞自然不知道他昨日在回东王府别院之后,把杨苁儿已经慰藉的相当妥当,现在不回去也无妨。何况杨苁儿也以为他会进宫陪杨瑞,甚至连他出来的时候也没问几时回去,显然已经作好了丈夫彻夜不归的准备。 韩健道:“瑞儿既然身体不适,那为夫便与你安睡一晚便可。至于苁儿那边,她应该理解。” 杨瑞轻轻一叹道:“夫君在这里,便是有心忍住,可妾身也怕心中拗不过对夫君的歉疚,随了夫君。再加上有卉儿在,若是夫君要尽兴,便纳了卉儿,可妾身在旁看着,总是……不好。夫君理解一些,还是去了吧。” 韩健咳嗽一声,心说今天还真是诸事不顺。不过再一想,除了杨瑞和杨苁儿,似乎今日他还有一件事要去做,就是之前他进宫之前派人去接的宁家小姐。 宁家小姐方面,韩健暂时不想公开,他已经让人把宁家小姐接到东王府在洛阳的一处产业,而并非东王府别院。韩健是准备“金屋藏娇”,再一想,来个偷香窃玉,也是很值得期待。 “既如此,那入夜之后,我出宫便是。”韩健道。 “那夫君留下来,一同进膳?”杨瑞看着韩健。 韩健摸了摸肚子,道:“没有食欲。倒是食色性也,就是瑞儿你不给为夫这个机会。”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那夫君便早些出宫,深夜留宫,总会引起外人无端揣测,不如回到江都,也就回到自己的天地,不再怕别人闲言闲语。” 韩健点头,与杨瑞再寒暄一会,便起身离开。 韩健一路出宫,都是小太监在前举着灯笼引路。 等韩健离开,杨瑞也轻轻叹口气,对一直在旁守候的卉儿道:“你退下,今日没吩咐,你便在外面守着。” “是,陛下。”卉儿有些为难,昨日韩健和杨瑞在里面胡天黑地,她需要在外面守着,现在韩健已经离开,她以为可以到里面伺候着,没想到还是要到外间去吹冷风。 卉儿退出,杨瑞将屋子里的灯打灭了两盏,登时屋子里灰暗了许多。这时候一个黑影突然而至,不过却也早就在杨瑞掌握之中。 “陛下。”来人一身黑衣,却并未蒙面,杨瑞侧目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法亦师妹,你可算回来了。” 来人正是一身黑衣的法亦,她奉了杨瑞的旨意出去办事,而回来也仍旧是一身夜行衣。本来杨瑞对她态度是高傲而冷淡,她也从未见过杨瑞露出如此平和的笑容。 “陛下吩咐之事,已查探清楚,昨日刺客身份也已查明。”法亦自然不知杨瑞跟韩健已经有进一步的关系,心中略有好奇,也不敢多问多想,便将自己的任务禀告道。 杨瑞点头,道:“那朕所猜测的,便没错?” “是。”法亦道,“上清宫风掌教已派人过来接应陛下,不日将抵达洛阳。陛下可还有吩咐?” 杨瑞道:“此事暂且不要对健儿有所提及,法亦师妹,你可明白。” “是。”法亦这次没有痛快应答,而是想了想才行礼应道。 杨瑞走上前,打量着法亦道:“师妹与健儿的关系,朕早就查悉,以前是健儿他不懂事,缠着法亦师妹你,而今似乎法亦师妹也对健儿有意。” 法亦听到这话,就好像内心秘密被揭露一般,单膝跪地道:“请陛下责罚。” “不用责罚。朕理解师妹你处境,健儿他……的确是个好男人。”杨瑞说着,心中也在感慨,连自己也没挡住这个男人的诱惑,如何苛责他人? “不过法亦师妹你要公私分明,感情是一回事,对于朕吩咐你做的正事,你要分开。此事若为健儿他所知,对他有利无害,你可明白?” “是。”法亦仍旧单膝跪地,应道。 “行了,你下去。接应风掌教的事由你负责,风掌教这次应该会带上清宫内门的一些高手过来,也需要你一并照应了。有些事,派别人去总归不便。” 法亦领命,她明白杨瑞话中的意思。这次上清宫过来的人,从风掌教到下面的教众,都是女子,虽然修道之人并不太在意身外物,可女子毕竟与男子有别,在生活起居上要打点的地方不少。而这些,也只有她这个出自上清宫,而且也同样精通武艺之人才能熟知。 第四百九十章深闺佳人 韩健从皇宫出来,还未上更,但洛阳街道也已经是一片冷清,便是曾经热闹的夜市,在冬日中加上全城戒严,也是萧索一片,街上除了有官府的衙差和士兵沿途设卡,也不见什么行人。 时间尚早,韩健没准备马上回东王府别院,而是准备先去宁家小姐落脚的地方看看。 这次他准备“金屋藏娇”,把宁家小姐接出来,就没打算再送回去。而宁家小姐从原来的世家千金,一日之间变成被权贵养的外宅,心境毕竟起落太大,韩健也不希望她心中有什么阴影。 韩健不用侍卫带路,也认得过去的路。一路上,他骑马而行,走的不算慢,不过这一路上他也在想一些事,从江都到洛阳,从家事到国事。 到了地方,却是不大的院落,本来就并非是深宅大院,加上东王府在京城的产业曾经被别人窃占过,很多地方都还没妥善修缮。尽管天黑光线弱,不过韩健还是能感觉出这院落的萧条。 “少公子!” 负责去接宁家小姐过来的侍卫队长见到韩健的马停下,马上上前行礼,他还在安排人守夜,既然韩健把人送到这里来,这里也要加强戒备。 “人在里面?”韩健指了指门口问道。 “是。”侍卫队长应道。 “接人时候,可有发生什么事?”韩健再问。 “并无事发生,宁家中人并无人送宁小姐出府。不过她也带了一些细软,不知是否还要多准备?” 韩健道:“这些事不用你们操心,在外面守着便成,我进去看看。” 侍卫队长在前引路,韩健进到院落里,院子里虽然点了两盏灯,不过摇摇晃晃的光线很黯淡。韩健瞅了眼,院子也算大,不过只有里外两进,里面院子的小屋里亮着灯。隐约可见一个身影似乎在收拾着东西。 小院的外院。侍卫是可以进的,内院侍卫则很清楚那是禁区,只有宁家小姐一人在内。 韩健瞅了眼周围的冷清,对侍卫吩咐两句。本来韩健想让侍卫从东王府调遣两个丫鬟过来。再一想。事情还是别跟东王府扯上关系,便让侍卫从外面找两个丫鬟,或者干脆是买来的。 进到内院。韩健才想起来洛夫人便经营这方面的生意,而洛夫人近来虽然还提供情报给他,不过他到了洛阳之后,也一直没时间私下里接见。再一想,回头应该接见一下,至少也该知道洛夫人现在的态度如何。 到内院,韩健直接推了下门,门直接被推开。 里面正在收拾东西的玉人显然有些惊惶,望着门口的目光中带着惊慌失措,但在见到是韩健之后,她才稍微平静一些,放下手头的东西走过来,恭敬对韩健行礼。 “奴婢给主人请安。”宁家小姐不再自称“小女子”,而对韩健的称呼,也从“东王殿下”变成“主人”。 这算是她身份的一种改变,从千金小姐到奴婢,也只是一两个时辰的事。 “用不着太拘谨,本王只是过来看看。”韩健说着,进到屋子里,四下打量一下,回过头,却发觉身子有些单薄的玉人正在瑟瑟发抖,他才发觉进门的时候没关门。夜晚到来,冬日冷风飕飕地挂在人身上。 “把门关上便是。”韩健道。 “是。”玉人到门前,关好门,低着头走过来,却不敢抬头看韩健。 韩健找了张椅子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 “奴婢不敢。”玉人一脸惶恐不安道。 “不用自称奴婢,你进了这院子,不是为奴为婢,也不是当牛做马,本王是欣赏于你,才将你收纳过来,以后会让你进东王府,不过那要等到回江都之后。你父亲可有跟你说过宁家会迁到江都之事?” 玉人点头道:“奴……家离家时,家父曾有所交待,提及了此事。家父还言,陛下也会一起到江都。” “嗯。”韩健点头,想倒杯茶,却发现连热茶都没有,不由一叹道,“这里简陋了一些,不比你们宁府大宅,不过明日会有丫鬟过来照顾你起居。你过来,让本王好好看看你。” “是!” 玉人脸上带着几分不安,双手十指相扣在胸前,缓缓走到韩健身前,因为她身材也并不是很矮,立在那,比坐着的韩健高了一个头,韩健一抬头,便瞧见玉人的雪颈。 韩健笑着看了看,直到将女子看的无措,韩健伸出手,用手指在玉人雪颈之间划了划,肌肤丰富吹弹可破,滑不溜手,不过女子却似乎从来没被人如此轻薄,身子本能后退,在退了一步之后,却也想起是不能退,又不太敢靠前。 “不用担心,本王又不会吃了你。”韩健道,“今日见了你几次,还不知你名字。” “奴家闺名……绣言。”玉人被韩健弄的面红耳赤,似乎以为今日是非要献身不可,因而回答声音的时候,也带着娇羞,头低的更低。 “绣言?那就是宁绣言,好名字,难得你父亲不是草率给你起名字,应该是当你为男儿家来养吧?”韩健道。 “奴家家中有兄长,父亲只是自小让奴家读书写字,找先生教授琴棋书画,因而……父亲也有将奴家当男儿养的意思,只是……奴家并非为男子。” “有些时候,女子不输男。你可知今日是何处吸引了本王?”韩健突然问道。 “奴家不知。”宁绣言低头道。 韩健道:“是你的气质,在本王不答应林尚书所请之后,你出言相求,那时本王才确定你为女子。说起来,你男装的扮相颇有一手,这前面……” 韩健说着,指了指宁绣言的前胸。 宁绣言双颊一片晕红道:“奴家出门前……束过。” “哦。”韩健会意点头,难怪这么一个妙龄的美女,竟然在第一眼见到的时候还不能确定男女,原来是有扮男装经验,不然的话,以韩健对女子的阅历,绝不会出现这么低级的偏差,“解开吧,束紧了对你并非好事。也不是现在,等本王走了以后。” “是。”宁绣言有些不太清楚东王的用意。 韩健来了之后,不单单只是来看看,而且还出手“轻薄”了她,令她以为韩健今夜是不准备走的。但韩健言下之意,是要离开,没有久留的意思。 “绣言。第一次称呼,有些不太习惯。哈哈。”韩健爽朗一笑道,“这几日你便在这里住着,我会让人打理你的起居,几日之后便会动身回江都,路上可能会辛苦一些,有什么要准备的,你回头对丫鬟说了,让丫鬟去准备准备。” “奴家没有什么要准备的。” 宁绣言说着,看了眼床榻上自己的小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很简单,似乎与她这个大家小姐的身份不太相符。 “嗯。”韩健点头,他知道有些事强求不得。如果宁绣言不愿意,把自己当成是囚犯一样过来,自己也只能算是强迫宁绣言跟在身边,始终会成为两人之间的阻碍。 “回头也让丫鬟陪你出去走走,不过现下洛阳的治安有些不太平。去了江都可能会好些,而今江都的繁华,在洛阳之上,过去之后,始终要适应一番。” 韩健说着,起身道,“本王也不打搅你休息了。本王有时间再过来看看。” 韩健往门口走去,宁绣言突然唤了一声:“主子。” 韩健转过头,看着宁绣言道:“你称呼本王什么?” “殿下不许奴家称呼主人,便称呼主子是了。殿下始终是奴家的主子……”宁绣言低着头说道。 韩健笑了笑,对称呼这东西,他本也不太在乎,身边人称呼他为“少公子”的为多,而宁绣言,既是他收来的女人,却是没有名分,称呼他相公或者是夫君什么的都不合适,反而也只有主子这称呼更贴切一些。 “想怎么称呼,怎么称呼便是。”韩健道。 “是。”宁绣言道,“主子不留下来歇宿?奴家……愿意侍奉主子,不敢有所怠慢。” 韩健笑着走上前,靠近宁绣言。宁绣言面对韩健这么欺身上前,心中极为慌乱,连气息都不顺畅,韩健看着眼前玉人娇羞模样,却只是用手在她面颊上摸了摸,道:“如此嫁人,便好似瓷器一般,碰一碰都怕碎了。本王这几日工事繁忙,你也先把心安下来,何时要回去看看父母,只管回去便是。等本王忙完这几日,自会过来。” 宁绣言轻轻应了一声。她明白韩健说的“自会过来”是什么意思,过来的时候,也就是与她共度**之时。而现在的她,则好似是待嫁的新娘一般,还要等一个时机才会真正成为东王的女人。 “还有件事。”韩健要走,突然想起来,道,“回头对你父亲说,他私底下做的那点小动作,别以为别人不知。要是想宁家以后安乐无事,就本分做人。要是他再有什么动作,别以为你留在本王身边,本王便会当不知道。” 宁绣言脸色带着几分惊异,显然是她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对而今的朝廷并非完全忠心。 第四百九十一章新年(上) 腊月二十九上午,韩健与南王杨洛川一起进宫,这次杨瑞并非召见群臣,名义上只是召见东王和南王。至于是何原因,外面的人猜测不到,便是连杨洛川也一头雾水。 韩健与杨洛川在烨安阁稍作等候,杨洛川自然要从韩健这里探听一些消息,不过韩健却是讳莫如深什么都没说。眼看到中午,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杨瑞已经过来,这时候韩健和杨洛川一起起来迎接。 “两位爱卿,不必如此拘谨。”杨瑞进到烨安阁,见到韩健和杨洛川,一脸轻松之色,走到书桌前坐下,伸手道,“今日找你二人前来,商议行军之事,事关重大。” 杨洛川稍微抬头看了杨瑞一眼,行礼道:“不知陛下商议为何事?行军之事,老臣这里已多日未有顾及,时候需要将南王府众臣请到洛阳里来?” “大可不必。”杨瑞道,“其实,说起来是行军。不过眼看新年将至,朕是想看看,军中是否有所缺。再者,商议一下迁离洛阳之事。” “迁离洛阳?” 杨洛川瞥了韩健一眼,外界对于迁都的事多有所传,可终究只是外面的闲言闲语。现在看起来,迁都的事就算不是真的,那也是**不离十。 杨洛川点头道:“现如今洛阳新平复,人心不稳,陛下可是要借此机会,离开洛阳?暂时先以江都为根基?” 杨瑞听到杨洛川如此“识相”的言语,也是先看了韩健一眼。心说难道是韩健把话锋透露给杨洛川。 但实际上,韩健关于迁离洛阳的事对杨洛川只字未提,杨洛川也是根据外面的谣传说出这等话。老奸巨猾之人,之前不知具体情况,说出来也跟早就洞悉事态一般。杨洛川能如此说,显然是根据外面的谣传加上自己的理解说出来。 杨瑞点头道:“南王所言不差,朕的确有此意。洛阳如今并非安全之地,反倒是豫州和江都,更安稳一些。” 杨洛川不说话,心中更加确定了外面谣传的真实性。韩健只是立在一边。关于迁都或者是迁离洛阳之事。他始终未评价,主要是这事在回洛阳之前他便跟杨瑞商议好,现在杨瑞提出,好似是传达意见。这些事也无须再行商议。 杨瑞最后说道:“三日后。兵马启程。届时洛阳一些世家,也会随朕一同到江都去。东王南王,你二人也早些回去安排行军日程。免得事起仓促,来不及准备。” “是。”韩健和杨洛川一起领命。 杨瑞没有说太多,以身体疲累为由让韩健和杨洛川自行告退。 韩健和杨洛川一起从烨安阁出来,杨洛川笑容满面看着韩健道:“贤婿应该早就知晓陛下今日所提之事?” “南王所言非也,在下如何能提前查知?”韩健故作不明所以道。 杨洛川哈哈一笑,不再就迁都的事问一个字。韩健却知道杨洛川心中必定有一些秘密,毕竟而今杨洛川等于是为东王府所挟制,大军要往江都去,他十有**也要跟着过去,而现在他更关心何时能回豫州。到他自己的地界,才算是真正山高皇帝远。 韩健回到东王府,这时候朝廷的公文也刚传过来。杨瑞以朝廷的名义,正式发布了迁离洛阳的诏书,虽然在诏书中没提到迁都之事,但随着朝廷再次迁离洛阳到江都,加上许多世家也随之一同迁离,洛阳政治中心的地位悄然在发生改变。 “相公,三日后便走,好像很着急。本来以为能多休息几日。” 杨苁儿见到诏书,显得有些遗憾,可能是觉得还没休息过来就走,洛阳这种非军旅的生活刚习惯下来又要改变。 “走不是挺好?回到江都,那是咱自己的地方。”韩健在东王府别院的正厅,显得一脸淡然。其实韩健是想早些离开洛阳回江都的,离开江都一段时间,他还是有些想念。 杨苁儿点头道:“回去也好,可……相公,父王那边……可是要与我们一同去江都?” 韩健看着杨苁儿热切目光,显然是对杨洛川的事有所求。 杨洛川从在豫州之外进军营请罪开始,其实就已经沦为朝廷的人质,对于身为南王的杨洛川来说,他赎罪的方式就是留在东王军中,而豫州兵马调度则完全是由东王府来协调。 韩健一笑道:“苁儿,过几天南王应该就会回豫州。他不会与我们一同到江都。” “哦。”杨苁儿面色稍解,道,“父王找人来送信,让妾身帮忙在相公面前说。妾身本还以为很为难,相公,你还要原谅妾身过问南王府之事。” 韩健笑着揽过杨苁儿,道:“苁儿说的哪里话,南王府的事,不就是自己人的事?” 嘴上这么说,韩健心中却也在想杨洛川的用意。竟然为了能早日回豫州,暗自派人来找杨苁儿说项? 要不是他跟杨苁儿之间彼此无嫌隙,近乎是无话不说,杨苁儿也不会透露这么“机密”之事给他。现在他既然知道杨洛川心生离意,他更不会让杨洛川轻易得逞。 腊月二十九下午,整个东王府别院都在筹备新年的事,因为新年之后又要随军迁徙回江都,因而这新年也是一切从简。 韩健从东王府别院出来,去了上听处衙门那边,此时的上听处衙门,也是朝廷的临时驻地,大小行政方面的事宜,由林恪暂时兼领,一并在上听处衙门办理。 韩健到时,林恪刚开完会,见到韩健,林恪迎上前,而其他大臣都是很识相让开,把上听处的总衙空出来让韩健和林恪说话。 “……殿下,这是近来洛阳一些事务,还请殿下过目。” 林恪守着,将一些奏本呈递上来。上面列了不少事,大多数都是行政开支需要花钱的事。 在军统的时间里,行政方面都是节衣缩食,很多开销是能省则省。现在杨瑞归朝,下面的人自然以为在开销上能得到保证,便伸手来跟朝廷要钱。但林恪当的是无米之炊,他手头上也不见银子,眼看洛阳这么多地方需要花钱,他也只能过来征求韩健意思。 “都先缓一缓。”韩健看了看,放下奏本,道,“陛下早些时候的御旨,可是传达过来?” “是。下官看过,说是三日之后,朝廷会迁往江都。”林恪脸色有些为难道。 “那林尚书你如何认为?”韩健问道。 林恪迟疑了一下,说道:“朝廷迁回江都,自然是好事。洛阳如今不太平,不及江都偏安一处,能早日平复北方才是……” 韩健一听这话便知是言不由衷。 要迁回江都,说是从稳定方面考虑,但其实出发点还是政治。因为江都是东王府首府,洛阳则是朝廷的首府。现在把政治中心迁到江都,也等于是跟外人说,朝廷现在也是由东王府来当家。 韩健没再问这问题,转而问道:“洛阳世家中,还有一些与宁家走的远的,未上表朝廷的,他们作何反应?” “这个……”林恪道,“回殿下,这些世家……都有意随陛下南迁,不过在一些事上,说来稀奇……下官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韩健打量着语色多有回避的林恪,道,“但说无妨。” 林恪道:“宁尚书之前与延宁郡王似乎有所商议,而今延宁郡王随贼逆北上……宁尚书似乎与贼逆似乎还有联系……” 韩健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即一笑。 关于宁原政治立场的问题,他之前便派人去仔细调查。说起来这宁原算是个两面三刀的主,一面在洛阳活动,希望能保全自己家族,但其实背地里还是跟杨余的一些残余势力有所勾结。这也是他警告宁绣言的原因。 现在宁原跟延宁郡王有所勾结的事,竟然令林恪都有所察觉,本来林恪跟宁原关系算是不错,不过现在林恪都出来“举报”,可见林恪对于宁家,不是单单想报恩。说是林恪站在朝廷立场上想问题,不如说是林恪心中也怀着鬼胎。 韩健主动提出让宁原等人上表朝廷随军迁徙到江都,算是一种恩宠,而今宁原在东王府这面很吃得开。这种情况下,也会令林恪自危,想到自己的位置会被宁原等一些旧派系的人所取代。毕竟他在江都很长时间,一直不得重用,也是在顾唯潘遇刺之后才逐渐当了朝廷的家,但东王一句话,便会令他之前所得到的瞬间失去。 韩健一叹道了:“延宁郡王?唉!林尚书还知道什么?” 林恪笑了笑道:“下官所知之事不多。看来殿下对于宁尚书的事也早有察觉,那是下官多嘴了。下官也是怕宁尚书假意与朝廷修好,暗自仍旧在为贼逆谋事,于朝廷不利。看来也是下官多虑了。” “林尚书说的哪里话,你心系朝廷,知道了不说,本王心中才会介意。”韩健一笑道。 “是,是。”林恪说着,头上却在冒冷汗。他感觉自己这次是言多必失。 第四百九十二章新年(下) 韩健从上听处衙门出来,没有回东王府别院,而是直接去了宁绣言暂时落脚的地方。 韩健到时候,刚给宁绣言找的丫鬟才过来,还在收拾院子。因为院子很多地方都没经过修缮,显得很乱,丫鬟也无从下手。韩健打来,几名丫鬟都还不认得韩健,只是以为是东王府的哪位将军过来。 韩健径直进到屋里,这时宁绣言仍旧在收拾东西,见到韩健匆忙过来行礼请安。 “昨夜睡的还算安实?”韩健坐下来,这次有了热茶,他也不客气,自己倒了便喝,边喝边问道。 “劳主子挂心,奴家一切安好。只是……初来乍到,一些事不太习惯……” 说着,宁绣言低下头,有些难言之隐模样。 韩健道:“你家中可是有知心的丫鬟在旁边伺候着吧?” “嗯。”宁绣言点头,显得颇为不想说。 毕竟之前她是大家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不少,都是自小与她一起的,对她脾性了解。现在她是被父亲当作礼物一样送给了东王,一些事就与以前不同,即便是找来的丫鬟,也都是生手,连伺候人的经验都没有,谈何贴心? “一些事适应过来就好。”韩健道,“这些丫鬟,你自己管着,陛下已经传旨下来,三天后就将动身往江都去,估计你家里现在也在忙着收拾。” “这么快?”宁绣言听了韩健话,随口说一声。她马上觉出以她的身份。在韩健面前说这等话不合适,随即又低下头,当是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韩健道:“也不算快了。三天时间,也足够你家里人准备,这两天,还是别出去走动,等到江都,你再回去省亲。” “是,主子。”宁绣言行礼道。 韩健起来看了看,整个小屋子收拾的还不错。有点家的模样。也可见这宁绣言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韩健道:“绣言,你已十八岁,为何你父亲没有给你选夫家?” 宁绣言低下头,显然韩健这问题不好回答。 “现在奴家是主子的人。主子对奴家过往。还那般在意吗?”宁绣言问了一句。 “不想说就算了。”韩健道。“之前听闻你父亲有将你送进宫的意思。” 宁绣言道:“那也是父亲他一厢情愿,奴家并无攀龙附凤之意,父亲也曾为奴家婚事操持过。不过母亲有言,并不想早些嫁了奴家,想多留奴家在身边照顾双亲。” “哦,是吗?”韩健笑了笑,没再多问。 关于宁绣言之前的事,他也是调查过才知道。 本来宁绣言十六岁时候便有要成婚的意思,而当时操持她婚事的不是别人,而是杨瑞。当时杨瑞想给杨曦成家立室,当时在京城淑媛中选择了一下,宁绣言当选的机会很大。 要不是之后杨曦被立为太子要出使,事情说不定还有谱。后来在杨余当政之时,宁原为了自己在朝廷中稳固,有将宁绣言送到宫里的意思,但最后未成行。 “有什么需要,对外面侍卫说便可。”韩健说了一句,起身离开院子。 韩健没有去别处,而是直接去了清虚雅舍。他特地找人去传了洛夫人过来见面,很多日子没见到洛夫人,韩健是想先探探洛夫人的口风。 韩健在清虚雅舍二楼老座位上坐下,身边冷清,连整个清虚雅舍也很冷清,整个街道上不见行人,整个洛阳城也好似空城一般。 不多时,洛夫人的轿子停在楼下,洛夫人从轿子上下来,娉婷上楼。 “见过少公子。”洛夫人在韩健面前婷婷施礼道。 “洛夫人?请坐。”韩健指了指对面座位道。 洛夫人没有推辞,缓缓走上前,在椅子上坐下,却显得很拘谨,毕竟韩健面前,她也只是个属下。她是商贾出身,却也是西凉旧部的重要人物,手下人不少,却也不敢与朝廷为敌。 “不知少公子找妾身过来,为何事?”洛夫人神情有些拘谨道。 韩健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到夫人你,这次回来,眼看便走,总是要见见。夫人也不用太拘束,本王只是找你来随便聊聊。” 洛夫人一笑,神情仍旧很拘束。这时候韩健亲自为她倒了杯茶,她双手接过,却只是将茶杯捧在手里。 “夫人将自己的左膀右臂交到本王手上,而今大西柳帮本王做的事很多,本王也甚为感激夫人你帮忙。”韩健笑道,“这次东王军进驻洛阳,夫人你也算是功不可没。放心,本王以前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 “少公子所言非虚?”洛夫人这次主动一些,抬起头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继续笑道:“本王知道,夫人你得知本王避开你,与西王府的人照面商议谈和之事,令夫人你心中生了嫌隙……” “妾身不敢。”洛夫人匆忙表态道。 “有嫌隙也没关系,事情是可以解释的。本王与西王府之人合作,不过是权宜之计,想利用西王府的人马,与北王府之间狗咬狗。如此将来我们平定关中,甚至是西凉旧地,也更容易一些。夫人放心,等平复西凉旧地之时,本王怎么也都会帮夫人你复国,到时候,西凉旧地乃是魏朝的藩属,夫人你便是这一国之主……” 说着,韩健拍了怕洛夫人的手,洛夫人目光中有了些神采。 以前她投靠韩健之时,也是想利用东王府的力量来帮自己复国,可终究东王府与西凉旧地相去甚远。不过短短两年时间,情况已经大不相同,东王府而今已经占据了洛阳,也占据了北方的半壁江山,可以说东王府距离统一北方为时不远,而那时,涉及到西凉旧部的问题,只要她能尽心竭力,韩健答应下来的可能性不小。 “妾身只是想尽心为少公子办事,不敢有所求。” 韩健笑道:“为人做事,哪有不求回报的?本王既然在接纳夫人你归附之时便说过,那便不会反悔。夫人放心便是。不过,本王也要提醒夫人你一句,与西凉旧部的人都的远一些,不要牵扯太深,以便以后能抽身事外。否则,本王也很难帮上忙。” “少公子教训的是。”洛夫人低下头道。 洛夫人的人,大多数都是西凉旧部东支的人马,但这些人马太杂,而且属于群龙无首的地步。 韩健提醒洛夫人的意思,是让她利用自己人,而不要与西凉旧部的人走的太近。毕竟涉及到权力争斗,在西凉旧部中,也有这种权力争斗,洛夫人虽然是西凉旧部东支人马掌管财政大权的人物,可毕竟也是女子,在这些人中得势而不得人心,若是不投靠东王府,她的确是没机会统领大局的。 “少公子,有件事,妾身想对少公子说。”洛夫人突然说了一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夫人不用如此拘谨,有话但说无妨。本王也不是拘泥礼法之人,相信夫人你也该清楚。”韩健道。 “是。”洛夫人点头道,“其实……妾身一直与凉国旧部的……公主有联系,妾身……想让公主与殿下见一面。” “公主?你们西凉的?” “是。”洛夫人点头道。 韩健皱皱眉,关于西凉有什么亡国公主,他之前没什么耳闻。其实西凉的旧贵族不少,而西凉皇姓又并非一姓,光是在西凉灭国之前的二三十年间,皇室几次更替,都是在一些权臣和贵族之间,就算是西凉改换了皇帝,也没有改过国号,毕竟西凉只是小国,对于皇室正统也并非太看重。 “姓什么的?”韩健问道。 “姓李。”洛夫人正色道。 “哦。”韩健点头,“那便是西凉皇室正统,说起来,是孝宗的后人?” “正是。”洛夫人道。 西凉正统的皇姓,是林姓,不过之后李氏也颇为兴盛,在近一百年来,基本都是李氏在当权。到二三十年前,皇室才更替,直到西凉灭国,李姓已经有些没落。 但西凉旧国篡位的皇帝,却也并非要造成杀戮,很多李氏的族人也得以保全。在西凉西支的人马中,以林氏的人马最大最为强盛,其次便是李氏。至于这其中是否有洛夫人所说的李氏公主的人马,他还不得而知。 “人在何处?”韩健问道。 “若是少公子肯见,妾身回去便安排,让她过来与少公子相见。”洛夫人道。 韩健点了点头,却又看着洛夫人道:“夫人,不是本王提醒你。本王之所以收拢你,是很看重你的人马,以后西凉复国,你愿意为他人做嫁衣,把皇位拱手让出?” 洛夫人是眼睛中闪动神采,道:“少公子,妾身无德无能,自然是当不起西凉的国。” “有何当不起?还是,你想当皇帝身边实际的掌权人,扶植这个李氏的公主,做女皇,而你当国相?” 洛夫人抬头看了韩健一眼,韩健之前所说的每句话,她都觉得很新奇,她肯投身到东王府麾下,也是因为当初韩健说过,会扶植她当女皇。 “妾身……并无此意。”话虽如此,不过洛夫人显然是动心。 第四百九十三章李氏公主 韩健看洛夫人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对权力的热切气息,便知道她并非没有想过,而只是在他面前不敢说出来。否则洛夫人为何要去与西凉就皇族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公主见面? 以前李氏虽然曾为帝王,可毕竟早已没落,这都不是没落几十年的问题。而李氏皇族的后代,严格来说已不能算是公主,除非这个公主的年岁很大。韩健算了算,李氏被赶下台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也就是说,要是那时就是被敕封的公主,最少也是四五十岁。 “夫人你不是此意,那为何意?”韩健神色冷峻下来,带着几分质问,好像对洛夫人说,本王已经看出你有此意,无须再隐瞒。 洛夫人低下头,回避着看韩健的目光,免得自己目光中再露出一些不想透露的东西。 “少公子明察,而今西凉复国遥不可及,少公子所言之事,似乎太过遥远,即便将来能复国,妾身一介女流,如何能当权执政?少公子还是莫取笑妾身了。” 洛夫人语气很谦卑,不过韩健却能察觉,洛夫人对于复国有望,还是颇为期待的。她从开始归附东王府,就是为将来有一天东王府能帮她复国,而作为交换的条件,就是她必须要将自己的人马归为东王府所调遣。 两年以来,洛夫人虽然并非一直在韩健身边筹谋,却也为东王府做了不少事。而作为她的“诚意”,大西柳和小西柳已经完全划归到东王府麾下。甚至她自己要用这二人,也要向东王府请示。东王府的军事情报,有一半以上是大西柳去调查回来的,洛夫人出力不少。 洛夫人本身西凉旧部的人马,并没有如此大的威力能调查这么多军事情报。洛夫人的厉害之处在于,她对经商颇为在行,而她所培植的经商的帮手,一方面在为她赚钱,一方面又在为她获取情报,等她调查到消息。再通过大西柳转到东王府这里。 东王府的情报系统。对于洛夫人这一环很倚赖。作为交换,韩健对于洛夫人平常所为基本不加干涉,洛夫人与西凉旧部东支的人有联系,韩健以前也不会去管。 “夫人。再过几日。本王便要随东王军回江都。让本王见什么人。早些安排,下次本王再来洛阳,应该西都平定之日。到时,你们西凉旧人自然会出来搞风搞雨,本王需要夫人你出来主持大局。” 洛夫人脸上露出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道:“妾身何德何能,能出来主持大局?少公子不如让李氏公主出来主持大局的好,妾身从旁辅助便可。” 韩健笑道:“看来夫人对于做西凉国相之事,还是心有所想。” 韩健说着,起身来,洛夫人察觉到韩健脸上只是温和的笑意,心中才放下心来。 毕竟涉及到权力的事,韩健就是嘴上说不介意,但心中未必不会介意。她现在突然说要让个李氏的公主将来主持大局,本身西凉旧部要复国就要靠东王府和魏朝朝廷,这些事本就不属于她能做主。 韩健与洛夫人一前一后下楼来,韩健突然回头道:“夫人,你所言的李氏公主,现在何处?” “回少公子,人由妾身安置在洛阳城郊一处屋苑之内,少公子可是当下要见?”洛夫人问道。 “你今晚便让她过去到东王府那边,明天皇宫会有赐宴,本王多半没时间见面,而后天就要准备离开洛阳,时间也很紧。这些事,就由夫人你安排吧。” “是。”洛夫人欠身一礼,算是领命。 …… …… 回到东王府,朝廷那边关于对洛阳家族的一些处置结果也下发下来。 一天时间,朝廷那边做事也很果断,在得到杨瑞授意之后,再经东王府这面韩健的同意,林恪着手起拟诏书,再由女皇亲自看过没问题,诏书也就发下来。 一次大的清算清洗,因为韩健的出头,最后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朝廷只是象征性惩罚了那些在杨余登基之后拥立的各大家族,将他们从杨余那里拿来的好处一一收归国有,窃占富贾和原本洛阳旧贵族的,会加以归还,而一些本就属于杨余势力的,会暂时由朝廷管辖,作为对有功之臣的赏赐。 朝廷对东王府一下发下来的赏赐颇为不少,来传旨的林恪,也无丝毫上差的架子,直接将圣旨交到韩健手上。韩健看过,朝廷除了将原本属于东王府的产业归还,还赏赐了不少田宅,这些田宅中,很多原本属于北王党,再有一些是延宁郡王一类跟着杨余北逃的那些家族的产业。 “殿下,下官还有其他旨意要去宣,便不多留了。”林恪急着要走,韩健为了表示礼重,亲自送他出门。 在门口,韩健道:“林尚书,关于归还的那部分,暂且先扣下来,等各家族回洛阳之后再做偿还,至于空余出来的宅子,空着也就空着,不过那些田地,会由军中之人过去接收,暂时作为屯田之用。” “是,是。”林恪心想,曾经去了江都的那些家族,现在都在江都过的还算可以。现在他们一时半会没法回洛阳来,要归还给他们的产业,说起来也是不急,而这些家族曾经离开洛阳时候,他们的田宅未必都是被杨余所全部霸占,有些还是他们自己卖的,现在是东王府帮他们讨要回来,暂时由东王府掌管也无不妥。 送走林恪,韩健回到东王府内院,手里还拿着圣旨。 杨苁儿早前便已知道朝廷颁布的旨意,知道这次东王府受到的赏赐不少,见到韩健脸色沉着进到内院,不由问道:“相公,不是陛下颁赏下来,为何却好似郁结在心?” 韩健一笑道:“说是朝廷赏赐,但其实只是形势,现在整个洛阳城还不是我们的?” 杨苁儿道:“相公也不能这么说,相公毕竟是为勤王伐逆而来,别人听到相公说这样的话,都会以为相公要谋逆呢。” 韩健一笑,随之一叹没多说。进到屋里,韩健坐下来,道:“这次朝廷也颁赏了南王府,这次南王府勤王功劳不小。” 杨苁儿收拾好东西,回头道:“南王府在收复洛阳之战中,并未出太多力,倒是东王府出力更多。陛下赏赐,还不也是看在相公的面子上?” 韩健听杨苁儿这么说,也便知道她是将自己当作是东王府的人。 韩健上前,揽着杨苁儿的身子,道:“苁儿,这些日子亏待了你,等回江都,我放下手头的事,好好与你享受几天天伦之乐。” 杨苁儿面色一红,有些羞赧道:“相公说的什么话。妾身不理你了。” 说着,杨苁儿转过头,却低着,面色娇艳欲滴,说是不理,却是在诱惑韩健犯罪。 韩健虽然这几日中颇为“辛苦”,不过自家娘子有所求,他还是不会怠慢的。却正要展开行动,却被杨苁儿推了一把,道:“相公还是莫太操劳。妾身相比于远在江都的欣儿妹妹,却是幸福很多,能在相公身边,就算不是在闺房中缠绵,却也不用忍受相思之苦。” 被杨苁儿这一说,韩健也不由一叹,兴趣锐减。 “苁儿,你尽说些让为夫不快的话。现在想想欣儿,却不知在作何呢。” 杨苁儿听韩健说起顾欣儿,一脸怜惜模样,虽然便是理解顾欣儿相思之苦,却也有些妒意道:“有几位郡王妃在,相公还怕有人欺负了欣儿妹妹不成?” 韩健一笑,这时候看看天色也快到黄昏,韩健便与杨苁儿一起出来,准备晚饭。 没到天黑,韩健吃过饭,本要进宫去与杨瑞偷欢。这时候东王府前却有马车过来,侍卫进来通禀,韩健心想应该是洛夫人带着西凉旧部的那位李氏的公主来见。 “把人请进来。”韩健对侍卫说了一声,又对杨苁儿道,“苁儿,你先回房,我今晚可能回来的晚一些。先不用等我,回来我会自行上榻去睡。” “嗯。”杨苁儿点头应了一声,想到之后韩健还要进宫去见杨瑞,她心中还是有些不痛快。 刚为远在江都的顾欣儿吃了醋,现在又要跟宫中之人争宠。她心中也不免感慨,望着韩健的目光却也是带着情意绵绵。 韩健送杨苁儿到内院门口,折身回来,这时候洛夫人与一名身着黑衣的女子走到正堂这面。天色昏暗,韩健远远瞧的并非真切。 到正厅光亮一些的地方,韩健才察觉眼前随洛夫人一道前来的女子,并非是韩健所想的那种四五十岁年纪,而只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背影看上去很婀娜,有西域女子特有的风情。 “少公子安。”见到韩健,洛夫人紧忙行礼。 那女子也闻声转过头,令韩健可以见她容貌。 论容貌,这女子算不上很美,不过却是浓眉大眼的,鼻子高翘,加上身材挺拔而凹凸有致,韩健乍一看还以为是欧洲人。 再仔细瞧,不过是带着几分中亚人的挺拔和瑰丽,至于西凉旧部“李氏”的由来,到底是音译,还是从中土传过去的,韩健也并不得而知。 第四百九十四章特别任务 “民女参见东王殿下。”李氏公主见到韩健,以流利的中原口音行礼问安。 韩健也觉得有些别样,毕竟从容貌上来说,这李氏公主跟中原女子还是有较大不同,不过从口音上则辨不出她与中原女子有何不同。应该是常年生活在中土,毕竟西凉旧国虽然是以中原问话为根基,毕竟有自己的语言文字。 韩健打量了一下眼前行礼的黑衣女子,道:“这位想必便是西凉旧国的公主。幸会。” “不敢当。”女子行礼道,“民女李云,见过东王殿下。” 韩健默念了一遍“李云”这名字,问道:“这是你本来的名字?” “正是。”李云道,“西凉旧人都是有中土的名字,而民女与西凉人所称的名字并无不同。” “哦。”韩健点头会意。 关于这个李云到底叫什么,他不关心,既然是洛夫人找来见的,就算是一种接洽,也许这李云想利用洛夫人来完成李氏的复国,而洛夫人想利用李云的身份以便能招揽更多的西凉族人。两人到底是一拍即合狼狈为奸,还是原本就认识,韩健并不清楚。 “李小姐,坐。”韩健指了指旁边椅子道。 “在殿下面前,民女岂有坐的道理?洛姨娘,民女有些话不知怎对殿下说,不如就由洛姨娘代为转达。”李云突然看着一边的洛夫人道。 韩健琢磨了一下“洛姨娘”这个称呼,心说难道跟大小西柳一样。这个李云暂时寄人篱下,认了亲戚? “嗯。”洛夫人轻轻点头,看着韩健道,“少公子,是这样,我朝公主想投靠殿下,成为殿下藩属,只求殿下能够收留。” “哦?如何归附?”韩健故作惊讶,不过这也没出他预料范围,这李云既然来。大概有两种方式与东王府攀上关系。一种是结盟,一种则是归附。而洛夫人是归附,这李云就算来头再大,也只是个亡国公主。以她来跟韩健结盟。韩健肯定不会接受。 洛夫人要说。却又觉得不便,便对李云道:“还是由公主亲自说为好。” 韩健看眼前二人竟然推来推去,好像有什么话说不出来一般。心中也觉得怪异。照理说洛夫人要利用的是李云的身份,再猜想一下,难道这李云背后还有什么庞大的势力不成? 李云应声,又靠上前两步,道:“民女在关中布置了许多人手,在殿下出兵关中之时,可助殿下一举而成大事,民女……还有民女的人手,愿意归殿下所调遣,为殿下所驱驰,万死不辞。” 条件倒是挺诱人。韩健想了想,洛夫人手下人虽然不少,不过却都是经商的,洛夫人手下实力最强的那批人,反而都是西凉旧部东支的人马,本身归洛夫人调遣,却对洛夫人并不忠诚,洛夫人也不是这些人的主子。 而眼前这李云则情势不同,李云手下的人,都跟死士一样,大致都听她调遣,而且李云自生娘胎就一个任务,就是要复国,加上有皇族和贵族的背景,容易招揽人,再有洛夫人经济上的支援,养一批人并不难。 “多少人马?”韩健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李云想了想,行礼道:“九百人。” “九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区区九百人,李小姐何以认为本王会接受你的归附?” 李云不说话,韩健这话中之意,显然有些看不起她的九百人马。 不过众所周知,西凉国本身就只是一个小国,九百人可说是很大的一股力量,整个西凉国强盛的时候全民皆兵也不过才两三万人马,现在西凉旧部所有东支和西支的人马加起来,也未必有四五千人。 洛夫人想说什么却被韩健伸手阻拦。 韩健问道:“不知李小姐归附的条件是为换取什么?西凉复国之后,李小姐可是准备作为一国之主?” “民女不敢。”李云道,“西凉而今为大魏所吞并,不再是国,若然将来殿下可平西凉旧地,民女只求殿下将此地赏赐于民女,民女当为殿下尽心竭力治理一方。决不辜负殿下心意。” 韩健再笑了笑,这李云说的好像他已经答应了一样。 韩健道:“李小姐似乎忘了一件事,你只是亡国的公主,就算手下有人,在中原这么多将士面前,也不堪一提,本王何必自寻苦恼,将来派将领去驻守岂不更好?” 李云不慌不忙道:“可殿下将来,是想令民女之外的凉国旧人,继续像今日这般为复国而奔走,给殿下制造一些麻烦?” 韩健神色冷淡下去,眯着眼看着李云,这女子,淡定之间带着一股坚定,这应该是长期在勾心斗角中浸淫,又时时刻刻念着复国,所锻炼出一种无所畏惧的坚韧。 李云见韩健不做声,便道:“殿下应该很清楚,我们凉国旧人对于主上最为忠诚,民女既然诚心来投,将来便为殿下所驱使,不敢有所怠慢。民女只求在殿下身边为驱使,不敢奢求将来复国之事,殿下无须担心民女会心生异心,若真有那一日,莫说是殿下,便是洛姨娘,她也不会放过民女……” 韩健稍微点头,看着洛夫人道:“夫人,你意下如何?” “妾身不敢妄加议论,不过妾身可以担保,公主她是诚心实意。而且公主的人马,并不属于西凉旧部的人马,是单独之人,因而殿下也不用担心这些人两面三刀……” 韩健道:“那就是李小姐自成一派?” “民女并无自成一派的准备,以后归殿下调遣,便是东王府的人,殿下有生杀处置之权,不敢有所怠慢。” 韩健再点头道:“听闻你们西凉国的死士很勇敢,也很精悍,只是无缘一见。” “殿下若是有兴趣,民女愿意带一些死士为殿下驱使……” 韩健笑了笑,道:“那好,李小姐,现在本王派你一个任务,若是你的人能帮本王完成,那归附之事本王便接受。而且若然将来西凉旧地平复,本王会上表朝廷,封李小姐为西凉王,西凉旧地尽归李小姐所有,世袭罔替。” 李云脸色突然也有些紧张起来,韩健开出的这条件,显然很和她的心意。现在她虽然有人手,但距离复国还有十万八千里,光是关中西王军的兵马,便是以万来计,西凉想要复国这么多年也未有任何成果,主要也是势力相差太大,苦无机会。但若有东王的首肯,情势则有不同。东王府兵马数量本在西王府之下,可经过这几战下来,再加上有南王府的鼎力支持,东王府要借着朝廷的旗帜来平定北方平定西凉旧地并非难事。 “民女愿为殿下所驱驰。”李云表态道。 “李小姐先听听本王的任务再作此表态不迟。”韩健道,“本王让你去做的,是替本王杀一个人,不但要杀之,而且要将一个人活着掳回来,不知李小姐可愿意接受?” 李云脸色稍变,她已经感觉出韩健所安排的任务不简单,要是韩健让她去杀西王或者是北王,那根本是没谱的事。以前洛夫人也曾计划去刺杀西王,可最终的结果也只是竹篮打水。 “殿下要杀何人?绑何人?”李云稍稍抬头,看着韩健问道。 “这个人,说起来李小姐应该并无交集,本身也是朝廷的郡王,可惜已经失势,而今已随伪帝去了北川。洛夫人应该知道此人吧?”韩健说着,又看了看洛夫人。 洛夫人道:“少公子所说的,可是延宁郡王?” “正是这老匹夫。”韩健道,“这延宁郡王,本是陛下的忠臣,可惜在逆贼篡位之时,既投靠逆贼,又与北王府暗通款曲。你说这样的人,就是本王能容的下他,陛下能容得下?而本王又不适合派人去杀这样一个人,所以才让李小姐代劳。” “殿下要杀之人,便是民女要杀之人,民女自当尽心去办。” 李云嘴上说着,心中却也觉得事情很难办,就算是延宁郡王失势,那也曾经是朝廷的郡王,她现在的人手不少,可大多数都在关中,要调去北川,山长水远,没有几个月下来不会有什么成果。 但再一想,相比于西凉复国二十多年都没成果的事,这几个月的等待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西凉复国的时间轴不是以她杀延宁郡王开始算,而是看东王府何时会平定关中。要真是东王府赶在她派人刺杀延宁郡王之前平定了关中,她也没脸再来恳求东王能收留她这些西凉旧国的人。 “先听本王说完。”韩健道,“本王除了让你去杀了延宁郡王,还要让你掳一个人回来,便是延宁郡王的孙女。这个人,对本王来说,很重要,要活的,不能要死的,你可明白?” “是。”李云应了一声,心中也在奇怪,延宁郡王的孙女?难道是东王看上了人家姑娘,延宁郡王不同意,所以才有此杀心?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是她能过问。现在她也只有等回去跟洛夫人问清楚。 第四百九十五章夜会佳人(上) 李云作为西凉旧皇族,本身以为到东王府来投诚会很顺利,却也没想到东王会提出苛刻条件。对于她来说,能投靠在东王府之下,平添不少力量,对将来复国很有帮助。至于刺杀延宁郡王的事,她也并非很担心,只是怕时间会赶不及。 说完事,韩健道:“是否需要找人送李小姐回去?” “殿下挂心了。民女在洛阳行踪紧密,仍旧有西王府的细作在调查民女下落,这次前来东王府,也不想为外人所知,所以……” 剩下的话,她未说下去。韩健想来,是李云不想让东王府人相送,免得暴露行藏。 “劳烦洛夫人你送李小姐回去。”韩健对洛夫人道。 “是,少公子。” 洛夫人行礼告辞,韩健也没多留她,这次洛夫人充当中间人早来李云跟他谈事,本就是擅作主张,现在事情没成,韩健有为难的成分,她料想可能也与自己有关,因而不敢求情。 洛夫人与李云一道离开东王府,韩健也出了东王府,却是直接往皇宫方向去。 到皇宫,韩健轻车熟路到杨瑞寝宫前,却见杨瑞正一身宽袍在看一些奏本,似乎是下面大臣呈递上来,关于洛阳行政开销的问题。那些奏本,韩健之前在上听处已经大致看过,韩健也提醒了林恪,关于财政方面的问题,暂时能拖延便拖,现下一切以军事为主,军费开支已经非常庞大。其它方面则是能省则省。 “瑞儿,看什么如此入神?”韩健坐下来明知故问道。 这时候卉儿小心翼翼走出来,为韩健斟茶,杨瑞则是放下奏本走过来。 杨瑞道:“关于朝廷开支之事,这几个月下来,洛阳的大库都已被掏空,这么下去,明年的税收也未必能收上来。” 韩健喝口茶,道:“你三弟离开洛阳时,将洛阳能运走的都运走。所剩无几。就算是要从江都运物资过来。也破费时日。这也是我当初提出要回江都的缘由,洛阳这看似四通八达的水旱两路,却也最容易被封锁,如今洛阳众矢之的。实在不宜再停留太久。” 杨瑞也是轻轻一叹道:“在过两天便走。也不知这洛阳会成为怎样的景象。” 韩健大概明白杨瑞的“苦衷”。说到底,作为一个帝王,杨瑞的责任心很强。时时刻刻都心系百姓,她对自己抛弃洛阳城离开江都之事,心中有负罪感。 韩健岔开话题道:“明日皇宫赐宴,可是想好请哪些人来?” 杨瑞道:“还是按照以往,不过洛阳的皇室中人甚少,恐怕也来不了几人。便当作是家宴,明日夫君便带苁儿过来,宴席结束后,一家人团聚一下也好。” 韩健心中颇感为难,听杨瑞这意思,她是准备跟杨苁儿示好。这事说简单不简单,杨苁儿对他和杨瑞的事是心知肚明,可终究那层窗户纸还没捅开,要是就这么带杨苁儿过来单独与杨瑞照面,怎么解释这事情? “夫君心中可是还觉得为难?”杨瑞见韩健不语,问道。 韩健安慰一笑,道:“没事,到时瑞儿你跟苁儿她说,这事情,我不搀和。” 杨瑞白韩健一眼,却也似乎自信满满能摆平杨苁儿,韩健也不知她心中哪来的如此自信。难道是她觉得饿可以以女皇的权威镇得住杨苁儿不成? “瑞儿,昨日你身体不适,今日……可是有好转?”韩健笑意盈盈说道。 杨瑞道:“夫君还是在怪责妾身昨日无礼?” 韩健一笑道:“瑞儿说的哪里话,瑞儿你昨日谈何无礼?身体的事,本来就是要能消受的住,要是瑞儿你觉得勉强,今日我还是早些出宫。” “夫君今日再走,那便是妾身真的不懂礼数。”杨瑞说着,对一边立着的卉儿道,“卉儿,你去准备热水,再去催催御膳房那边,将朕的药膳早些送过来。” “是,陛下。”卉儿匆忙出了里间。 韩健见杨瑞如此慎重模样,心中也觉得奇怪,照理说杨瑞毕竟练过武功,而且武功还在他之上,身体再差能差到哪去,为何每日都需要药膳来调理身体?这是女人上了岁数,对自己身体不自信? 韩健毕竟没说什么,对于女人的事,韩健自来觉得是能不问则不问。毕竟男女在身体构造上本身就不同,就算再亲密的两个人,总是还是有彼此的一些秘密,说破了不但会令双方尴尬,闹大了可能会损害两人感情。 不多时,卉儿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膳过来,杨瑞指了指桌子道:“放在那里,没什么事,你先出去休息。不让你进来,别进来。” “是。”卉儿紧忙退下,她知道下面的事,就是东王和女皇之间要行夫妻之礼,她现在是外人,这种事是不能旁观的。 等卉儿退下,杨瑞把屋子里的灯调暗了一些,对坐在桌前看着林恪呈递上来奏本的韩健道:“夫君这时候怎又不急了?” “有什么可急的?”韩健抬头一笑道,“这夜色慢慢,我们可以慢慢来,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三更半夜出宫。” 杨瑞一笑道:“夫君是怕回去没法跟苁儿交待?” 韩健叹道:“苁儿可不笨,就像瑞儿你说的,她对我们之事心知肚明,这些日子见了她,也觉得她心中欲言又止。实在让我不知怎么说好。明日苁儿进宫,要是瑞儿你觉得话不好说,那暂且先不说,等一切回到江都,顺其自然之后,再把事情言明。” 谈及回江都,杨瑞的神情也突然有些暗淡下来。 杨瑞问道:“夫君近来可是有给江都写信?” “报平安的信倒是有。”韩健道,“你我之事,我半字都没提。” “那夫君准备如何跟家中之人解释?”杨瑞看着韩健,脸色很为难,本身就是没法说的事。 韩健身为东王,一直对身为皇帝的杨瑞追求,最后两人还“狼狈为奸”,在韩松氏等人眼中,韩健和杨瑞本就是两个阶级的人,不但身份不同,连辈分也不同。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就算是要先对天下人隐瞒,家中之人那边也难以隐瞒下去。 韩健道:“暂且不是便是,等到合适时机,再让二娘她们知晓。以二娘她们的性子,应该不会说什么。” 杨瑞叹道:“如此也罢。” 以杨瑞的神情,她自己也没妥善的剞劂办法。之前她跟韩松氏在关系上闹的很僵,以前她也将韩松氏当成是姐妹来看待,可这次再回去,她便成了韩松氏晚辈。她根本还不知如何回去面对韩松氏等人。 韩健扶着杨瑞到床榻前坐下,韩健展开行动,杨瑞却指了指灯火道:“还是先熄了灯为好。” 熄灯的事,韩健向来是不乐意的,黑灯瞎火的没什么情趣。 “瑞儿,今日不如……我们再去沐浴沐浴?” 杨瑞登时白了韩健一眼,道:“前日闹的还不够,再去一次?就不怕再被什么人打搅?” 韩健笑道:“有些事,不刺激一些怎么好?要是瑞儿你觉得为难,那换下次。” 杨瑞直起身子,叹道:“再过两日,便要动身回江都,说下次机会,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这次就遂了夫君的心意,谁叫妾身这几日有愧于夫君?” 韩健笑了笑,看起来杨瑞也并非那种太拘泥的人。 刚入夜,宫闱中的宫女和太监还都没入睡,这次不同于上次韩健与杨瑞密会。 本来韩健以为可以偷偷摸摸过去,杨瑞却道:“妾身先吩咐下去,不许人过去打搅,等妾身到了,夫君再去,这样便不会有人察觉。” “嗯。”韩健点了点头,杨瑞这次是为了防止事情被人察觉,干脆来个明的,直接移驾过去沐浴,不过要苦了他,他等于是去“偷香窃玉”的。 杨瑞离开,韩健要等一会再走。 过了不多时,便在韩健觉得有些百无聊赖时,卉儿匆匆忙忙跑回来,道:“陛下请殿下过去。” “哦,都安排好了?”韩健问道。 “是。”卉儿点着头,神情还是对韩健颇为害怕。 “你先过去侍奉陛下,本王这就过去。”韩健说了句,便让卉儿先走。 韩健到寝宫门口,适应了一下外面黑暗环境,正要走,却见一个身影远远过来。 韩健先是警觉,当他发觉来人是友非敌之后,才稍微收起警惕。 人过来,韩健定睛看清楚,却是身着黑衣的法亦。 “师傅?”韩健笑着迎上前,拉起法亦的手,一脸热切之色道。 “陛下可在里面?”法亦想挣脱开,手却被韩健牢牢握住,她有些担心望了寝宫里面一眼,像是怕被杨瑞察觉。 “没事,陛下不在里面。”韩健笑道。 法亦紧忙问道:“陛下身在何处?” “师傅有要紧事找陛下?”韩健道,“陛下刚去沐浴,我……准备出宫。师傅要是要要紧事,我带师傅去见陛下。” “陛下去沐浴?” 法亦眉头轻蹙,显然有些不太明白韩健的话。身为帝王,杨瑞从来沐浴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寝宫,怎还大老远跑到别处? 第四百九十六章夜会佳人(下) “那健儿……你快带我去见陛下,有要紧事通禀。”法亦还是显得有些着急道。 韩健琢磨了一下,道:“师傅,什么要紧事,可是有关战事的?说给我听听,我去对陛下说也一样。” “不行……陛下明言,不能……不能说给你听。”法亦脸色显得为难道。 “嗯?” 韩健心说奇怪,杨瑞感情还是有事瞒着他。一方面表现的好像个娇妻一样,再一想,这两天他也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也没防着杨瑞是虚情假意。 “师傅,以你和我的关系,事情还不能说?反正我不跟陛下说,陛下自然也不知你说给我听。”韩健欺身上前,拉着法亦的手用软磨硬泡的方式想让法亦交待出来。 法亦心情也很复杂,本来杨瑞是说同意了她跟韩健之间可以继续往来,但她总觉得在跟韩健这件事上,是她对杨瑞的信任有所辜负。因而杨瑞吩咐她不许说,她也的确没想说给韩健听。 “健儿,你别为难……为师了。还是快带我去见陛下,到时候,你在旁边偷听到……那也只能算是不小心听到……” 韩健“哦”一声,道:“师傅说的是。” 韩健也不想太紧逼法亦,毕竟法亦是那种很“正派”之人,与他定情这么久,连一点越礼的事都没做过,更别说去违背承诺把秘密泄露给他听。 韩健在前引路,与法亦一起到了杨瑞沐浴的宫所。因为杨瑞之前已经派人吩咐下去,使得整个宫所并无人在内沐浴,倒是给了韩健一个很大的偷香窃玉的场所。 “陛下便在里面,师傅可以进去了。”韩健道。 “这里?”法亦抬头一看,似乎是不太熟悉这里的环境。因为她本身只是个密探,偶尔进宫也是到杨瑞寝宫去汇报情况,宫中的环境即便很熟悉,对于一些边边角角也并非太熟。就好像这宫所,平日里只有宫女会来沐浴,她进宫可没有沐浴的资格。因而也就不会过来。 “师傅难道不信?”韩健道。 “不是。”法亦以为韩健生气。正要解释一下,却见韩健笑盈盈看着她,心中便升起一些异样情绪,本来她也可以像小女儿家一样在韩健面前露出羞态。但即便跟韩健已经定情。却也是将自己的情绪藏在心中。“那我先进去。” 言罢,法亦像是逃走一样进到里面去。 韩健心中慨叹一句,美女师傅终究是美女师傅。可能是之前修道的过程中修心养性,连最基本的感情都不懂得如何表达。 韩健见杨瑞进去,看了看头顶,反正是夜色朦胧,又是月底不见月光的时候,这时候跳上房顶,再收敛一下气息,便是以杨瑞的伸手,也不会察觉他在屋顶偷听。 等韩健上了房顶,才发觉这给宫女沐浴的宫所,也是修缮的很好,屋顶的瓦片没有破碎,整整齐齐,连找个断瓦掀开看看都不成。 韩健仔细辨别了方向,掀开瓦片,也正好对着之前与杨瑞一起沐浴的房间。这时候法亦也刚刚才进到里面。 “陛下……” 法亦见到杨瑞正在宽衣,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行礼道。 “师妹?”杨瑞见到法亦过来,也有些惊讶,“你为何会在此?” 法亦面色一紧,道:“是东王指点这面,说是陛下在沐浴。” “哦。”杨瑞这才释然,将原本宽解下的外衣重新穿好,道,“那东王人呢?” “他……”以法亦的武功以及对韩健的了解,大概也能察觉韩健便在周遭,只是她还不确定韩健到底在哪偷听,“还在陛下寝宫。” 杨瑞点头,像是很相信法亦的话。 韩健不由暗笑,以杨瑞的聪慧,大概也猜想不到耿直而谦逊的法亦,会当着面欺瞒于她。 “有什么事,快些说,健儿他……估摸着不多时便会过来。”杨瑞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失言。 别的地方,她说韩健会来,那是可能的。可现在是她沐浴的时候,韩健来的话,那成何体统,不是让法亦知道她跟韩健的关系? 但此时法亦根本无心去往这方面想,听杨瑞催促,她也想早些把事情说完,毕竟事情在她看来也是有些紧急。 “陛下,内门的弟子,今日已经都抵达洛阳,关于陛下交待之事,又重新查探过,的确……如陛下所言,三皇子在京城中,仍旧布置了很多人,而慎刑司之人都无察觉,可能会……” “可能会怎样?”杨瑞神色紧张问道。 “可能会对陛下和东王所有不利。”法亦补充道。 “嗯。”杨瑞点点头,以神情来看,杨瑞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而在无定偷听的韩健则觉得很怪,难道杨瑞不告诉他的事,而且还让法亦对他隐瞒的,就仅仅是什么内门弟子来洛阳,然后杨余布置了什么眼线? 这些事,韩健听起来也没什么。他没准备暴露行藏,准备继续听下去。 杨瑞问道:“南朝那边,可是有何动静?” “回陛下,南派之人,以左谷上人为首,有几十人已经混入到我朝境内。前日出现在皇宫的刺客,也与南派的人有关,但并非华宗之人。有几人下落,已经查明,是否派人将其捉拿?”法亦请示道。 “不用了。就是这些事的话,由师妹你去做便是。等等,之前你说……三弟他,留了人马在洛阳,可是准备行刺健儿?”杨瑞突然说了句让韩健觉得惊讶的话。 杨余准备派人来刺杀他? 法亦听到这消息,也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因而他之前并未说出关于杨余人马会刺杀韩健的什么事。杨瑞也明知道杨余的人留在洛阳,是为另一件事,怎会突然牵扯过来? 法亦正要回答,杨瑞却道:“行了。师妹,你早些出宫,回去的时候别去见健儿了,健儿那边,自会有朕去跟他说。” “是。”法亦觉出今日杨瑞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没再多言,既然她已经把事情传达过来,杨瑞不上心,那就不是他疏忽怠慢的责任。 法亦离开宫所,直接抽身而去,果真是没去杨瑞寝宫那边。 韩健看着法亦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登时也沉了下去。因为他感觉出,杨瑞最后那句话不是说给别人听的,而是说给他听,这是明摆着杨瑞察觉到在被他偷听,故意有那么一问,其实还是想隐瞒什么。 韩健没有在屋檐上呆很久,下了屋檐,韩健立在门口一段时间,还在想关于这件事的可能性。可惜不得头绪。 现在东王府的情报系统主要都在针对北边的这场战事,对于洛阳周边情况的调查,虽然也在展开,显然没有朝廷慎刑司体系调查的那么详细。 韩健心说,回头是该好好问问法亦,到底是什么事。 “怎不进来?”便在韩健不察觉的时候,杨瑞已经出现在宫所门口,看着韩健道,“在这里站着,不怕被宫里人发现?” 韩健没说话,转身与杨瑞一起进到里面,经过过道,韩健与杨瑞一起到了两天前二人一起沐浴的池水间。 “陛下……可是有什么事隐瞒于微臣?”韩健突然冷淡地问了一句。 “夫君这是怎么了?”杨瑞脸色带着几分不解问道。 韩健看着杨瑞,道:“还想隐瞒?刚才你若非发觉我在,会突然转口?还是以为我年轻气盛,对于一些事察觉不到?” 杨瑞听韩健这么说,也不由一叹,在一边矮椅上坐下,道:“没错,妾身的确有事隐瞒夫君。” 韩健听到这样的话,尽管他知道夫妻之间是可以有秘密的,但他还是很失望。因为杨瑞隐瞒他的事,不但与他有关,可能还是对他有害。或者杨瑞本身就在筹谋对他有害之事。 韩健心中最担心的,还是他与杨瑞之间展开权力上的争斗,虽然他作出以后会放下权力的姿态,可而今朝廷完全是依附在东王府笼罩下,杨瑞要只是虚情假意跟在他身边,却是想另有图谋……韩健想想,便也觉得事情最糟糕会到他无法接受的地步。 “夫君怎不问妾身是何事隐瞒?”杨瑞见韩健立在那不语,不由问道。 “问不问还有关系吗?要不是今日见到师傅,也不会知道陛下竟然连枕边人都蒙在鼓里。”韩健轻叹道。 “师妹……你师傅她将事情都告诉你了?”杨瑞神情也冷峻下来。 “似乎陛下并不太清楚,师傅与微臣的关系。”韩健看着杨瑞,说道。 杨瑞却自信一笑道:“夫君莫做姿态了。别人妾身不了解,对于你师傅,妾身可是了解的很。现在你师傅虽然对你动情,却终究当自己是朝廷之人,对妾身也多有亏欠,她怎会和盘托出?也许是你想偷听一些事,可你师傅不说,你又如何查知?” 韩健见杨瑞说话那带着几分轻松的模样,心中猜想,要么事情真的不是很严重,是自己多心了。要么就是眼前这女人太可怕,心中藏着大阴谋,却能在他眼前谈笑风生。 第四百九十七章夫妻冷战 杨瑞显得处处比他更了解法亦,韩健心中不由心生恼意。 也正如杨瑞所说,法亦的耿直带着几分愚忠,便是在他面前也讳莫如深并未将杨瑞交待之事有所透露。韩健面对杨瑞,竟也有些无力,因为眼前的事他明显是处于被动。法亦什么没说就走了,而杨瑞又是一副“你无从查知”的态度。 “陛下真不愿说?”韩健冷声问道。 “若然想知,日后自会知晓,但今日……话是不能明言了。”杨瑞一副坚定的口吻说道。 韩健心中还是很为难的,这时候是他“振夫纲”的时候,可他一来在权位上没杨瑞高,就算是动粗,他武功上也不及杨瑞。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都是他吃亏。 韩健没再多说,直接转身抽身而去,一副态度阴冷的模样。 离开宫所,韩健并未着急出宫,而是直接回了杨瑞的寝宫之内。 刚坐下不久,杨瑞便带着卉儿回来,这次她给韩健创造了偷香窃玉的机会,本来是二人偷欢之时,现在却闹的不愉快,杨瑞也知道有根刺埋在韩健心中。 “夫君还没走?”杨瑞见到韩健,用淡淡然口吻问了一声。 韩健端坐在椅子上,侧目看着杨瑞道:“这是急着赶我走了?” “妾身怎敢?但一些事,妾身不能说便是不能说,要是夫君心中介怀,只管回去找苁儿妹妹开解,妾身不敢多留便是。” 杨瑞嘴上说的好像对他很恭敬。但话语中却明显带着隔阂。这也是她在回敬韩健。 身为皇帝,韩健对她追求日久,现在韩健得手了,她也放下姿态来跟韩健胡天黑地。韩健却似乎并不太“解风情”,竟会让她在沐浴的池水间中被冷落,这对于她来说,心中也颇有几分有报复的意味。 韩健脸色也很冷,两人毕竟刚结为夫妇,很多事还没适应下来。便是这闺房中的争吵,以前二人似有经历。但也与现在的境形不同。以前怎么说杨瑞都是高高在上。可现在杨瑞已是以妻子的身份在他面前自处,可终究是两人身份有别,一些事还不能说以普通人家夫妇的方式来直接面对。杨瑞身上背负的,仍旧是魏朝之主。九五之尊。 “那你就好好想想吧!” 韩健冷冷甩下一句。这次却是头也不回离开了寝宫。径直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等韩健走了,杨瑞脸色也终于变得有几分恼火,却也发不出来。说到底韩健对她的冷淡。也是因她而起,现在两人刚开始便好似陷入冷战中,也并非她摆一摆谦卑的姿态所能解决。 杨瑞立在那像是在发呆,却也是带着几分火气。卉儿在旁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眼前是东王和女皇在吵架,她随便多说一句可能都会遭来杀身之祸。 “收拾一下,朕要休息了。”杨瑞突然道。 “是……”卉儿应了一声,却发觉疑问,杨瑞口中“收拾一下”,收拾什么? 本来一切都准备好,滋补的药膳,暖寝被褥都是二人份的,杨瑞对于这个晚上还是准备颇多,主要死杨瑞对于昨日冷落了韩健心中有愧,便准备好好补偿。甚至韩健提出再去池水间“偷欢”,杨瑞也没提出反对,谁曾想现在韩健带着怒气离开,杨瑞现在心中有气,说出话来,令卉儿颇为难办。 “怎么?没听清朕的话?还是……你也觉得,是朕的错不成?”杨瑞见卉儿立在那呆若木鸡的模样,怒视着卉儿喝问道。 “奴婢不敢!”卉儿这时候也顾不上说什么了,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模样楚楚可怜。 杨瑞本来也是怒瞪着卉儿,再一想,的确是自己有些迁怒于卉儿,这小宫女世面都没见过,会懂得什么道理?只是今天她跟韩健冷战,也许是把卉儿给吓着了。 “去,把床褥收拾一下,朕今日要独自就寝了。”杨瑞道,“收拾完,你便到外间休息着,朕今日没什么事,你也不用进来伺候。” “是。”卉儿紧忙起来到窗前收拾。 杨瑞看着卉儿忙碌的身影,不由轻轻一叹,自语道:“这可怎么办……” 她身为九五之尊,对于治国方略可谓熟稔,可对于这闺房之间的夫妻吵架,她也的确是没一点办法。 看起来是她错在先,可她毕竟有“难言之隐”,她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 …… 另一面,韩健带着怒气出了皇宫內苑,快到宫门口时候,韩健心中的怒气也差不多全消。 有些事,他还是能看得开,从之前杨瑞与法亦的对话来看,杨瑞说的事,是与上清宫的人有关,似乎也与武林中人有关。涉及到刺客什么的。这都显示,杨瑞似乎并未背叛于他什么,或者是在对他虚情假意,一切都还是他太过于敏感。 不过事情发生,他也摆出那般姿态,这么回去他也是不情愿的。 出了宫门,韩健却也不知该去何处。本来应该回东王府,心中有些堵的慌,自会有杨苁儿来帮他开解,可眼下这时候,他却想到另一处去处,便是宁绣言暂住的院子。 韩健正要上马,却见一队官兵过来,身上穿的都是东王府的军服。 “过去问问,什么事。“韩健对侍卫吩咐一声道。 侍卫匆忙上去探听过,回来禀告道:“少公子,是城里发生一点乱事,像是有什么人闹事,九城兵马司正在调人过去查看。” “嗯。”韩健点头表示会意。 当下东王军进驻洛阳城时间不多,城中叛逆的余党仍旧不少,发生一点乱事也在情理之中。 韩健道:“传话过去,让九城兵马司的人这两天小心提防贼逆余党作乱,一有情况,去东王府做汇报。” “是。” 侍卫匆忙领命去传话。 韩健没做停留,这时候也才刚刚到上更时分,时间尚早,他便直接带侍卫去了宁绣言落榻之处。 听闻东王驾临,宁绣言也是有些意想不到,不过她还是很守礼,亲自打着灯笼出来迎接,见到韩健一脸深沉模样,便猜想是韩健遇到什么不开心之事。 “主子……”宁绣言欠身行礼,嘴上轻唤一声。 “其他人退下。”韩健对宁绣言旁边的婢女说道。 这些婢女,都并非是东王府正规训练出来的宫女,并不太懂得一些规矩,听到韩健吩咐,才各自退下,院子里只剩下韩健与宁绣言二人。 韩健走在前,宁绣言则是跟在后面,两人进到屋子里,韩健发觉屋子里仍旧很冷。虽然宁绣言已经搬过来一天多时间,可这里仍旧显得很冷清,这两天韩健倒是经常往这面走,可终究还是不能令这屋子热乎起来。 “怎的,不生个火盆?”韩健看了看立在身后的宁绣言,问道。 “奴家不怕冷。”宁绣言神态平和说道。 韩健道:“虽然在这里只是住几天,可终究也是临时的住所,你过来……” 宁绣言缓步走上前,到韩健身前,神情还是有些紧张。 与杨苁儿或者是杨瑞都不同,她被韩健收纳,并非是以妻子的身份,而只是一个女仆甚至是女婢,照理来说,她在东王府连名分都没有,更就不用谈在东王面前的地位。两个人之间地位可说是有天壤之别,宁绣言并非只是口上称“主子”,心中对韩健也是很惧怕。 韩健拿住宁绣言的手,宁绣言明显惊惶了一下,却也不敢抽开。 “手这么凉,还说不怕冷?”韩健道,“算了,反正本王今日也无事,便留下来陪陪你。” 说着,韩健在桌前椅子上坐下,道:“过来坐。” 宁绣言走上前,看韩健旁边连椅子都没,有些局促,不知该怎办。 “怎么,怕本王吃了你?坐在本王腿上便是。”韩健道。 “是。” 宁绣言很紧张,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宁绣言缓缓坐在韩健腿上,整个身体都拘谨的很,这时候因为烛火被风吹动而微微颤了颤,她都害怕的要命,身体惊颤了一下。 韩健也是刚在杨瑞那里受了气,过来看宁绣言,也是为了让心里好过一些。 眼前的玉人明显是对自己很害怕,要说抗拒,也未必,只是有些不知如何与自己接触。 韩健自怨自艾地想,也许是之前自己的声名并不太好,令宁绣言还是把自己当成是“礼物”,而没有当自己是一颗慰藉人心的尤物而已。 韩健抱住宁绣言,等他手臂环住宁绣言身体,宁绣言的身体仍旧在不住颤抖,韩健道:“要是冷的话,靠在本王怀里。应该就不冷了。” 宁绣言闻言,明显瞳孔变大了一些,显然有些惊讶韩健会说出这等话。 不过既然韩健说出来,她自然是不敢拒绝,一句提醒的话,也好似命令一样。 “是。”宁绣言缓缓靠在韩健怀里,本来身体还不住颤抖着,不消片刻,果然颤抖也没之前那么厉害,连她自己也都有些不敢相信。 “有些时候别硬撑着。”韩健轻轻一叹道,“这里这么冷,你还是个女儿家,要是不疼惜自己,谁会疼惜你?” 第四百九十八章玉人多情(上) 宁绣言虽然觉得心中温暖了一些,却也不敢随便搭话,只是猫在韩健怀里,坐姿都显得很别扭。 韩健将手松开了一些,让宁绣言的身体也没那么拘谨。韩健拿起桌上的茶壶,却发觉茶水都是凉的,心中不由有些恼意。 “来人!” 韩健喝一声,外面才有丫鬟应声。之后两名丫鬟很紧张进到屋子里来,见到自己的新女主人被男主人环抱着,她们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只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让你们过来,是让你们伺候着的,这连茶水都是冷的?”韩健冷声道。 宁绣言道:“主子莫怪责她们……是奴家,不用她们伺候着的……” “绣言,你是还不习惯这么生活,还是怎么?要是你觉得这几个丫头用的不称心,要另找,或者是将家中的婢女带过来,本王也会允了你。” “主子抬爱,是……奴家自己无福消受。”宁绣言说着,低下头,显得有些委屈。 韩健看了,心中不由几分心疼。 昨日那个宁绣言,是好女不输男,即便是面对他的时候也是不卑不亢。而现在,却因为自己处境,不但显得有些自卑,而且一点英气都没有。 韩健知道,也是自己把宁绣言逼到这份上。若非他执意要收下宁原送上来的这份礼物,宁绣言也不用突然从一个大家小姐,变成只需要侍奉人的奴婢。 “去把水烧了。”韩健道,“烧越多越好。顺带将沐浴的木桶搬过来,让你们夫人沐浴一番。” 丫鬟先是有些惊讶,稍微反应一下,才明白韩健是让她们去烧洗澡水。 等丫鬟领命去了,宁绣言坐在韩健怀中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韩健用手划过宁绣言精致的面庞,道:“不用怕,本王以后是你的主子,也是你的男人。在本王面前,不用太过拘谨,一切当是自己家一样。” 宁绣言闻声。还是低下头。这次倒是显得有几分难为情,脸庞还带着几分娇红之色。 韩健便抱着宁绣言,两人坐着,也不需要做什么事。身体的温度便逐渐升高。有了韩健在。屋子里也似乎多了几分人气。等丫鬟将木桶和热水逐渐搬过来,宁绣言的双手已经很暖和,而她的身子也不再颤抖。 “继续烧水。”韩健对丫鬟吩咐道。“洗澡水也别太热,去把毛巾拿过来。” “是。” 丫鬟匆忙去了,等她们将一切都准备好,宁绣言从韩健怀里起身,道:“奴家服侍主子沐浴。” “错了。是绣言你来沐浴。”韩健笑道,“本王在一边看着。” 宁绣言脸色登时更显羞赧,之前虽然她也料到并非是韩健来沐浴,可终究还是不太确定。听到韩健的话,作为一个闺中女子,则能不羞? “怎么,在本王面前,还放不下架子?”韩健道。 “奴家不敢。” 说话空档,木桶里的水已经放好,丫鬟立在一边本来是要侍奉着的,却被韩健屏退。丫鬟一想,这是男主人和女主人的事,不掺合最好是别搀和,都紧忙退下。 在她们临出门时,韩健却道:“继续烧热水,别让洗澡水凉了。” “是。”丫鬟一边领着命,心中也觉得很要命。 她们都是第一天过来侍奉,连主子都是刚认识的,没想到却也是这么麻烦,要入夜以后烧洗澡水。好在烧水的事也不麻烦。 等丫鬟出了屋门,韩健看着热气疼疼的水桶,笑道:“绣言,还等什么?” 宁绣言放下手中锦帕,缓缓解开裙带,等她将外衣宽解下,韩健才发觉她只是穿着了薄薄的一层,心说也难怪宁绣言的手会那么凉。 “要多穿一些衣服才是。”韩健道,“衣物不够的话,明天让人多送一些过来。” “谢主子。” 宁绣言欠身一礼,将白色中单除下,却跟杨瑞穿着不同,她身上不会穿软甲,也不会穿亵裤,里面只有亵衣一件,亵衣也并不大仅仅能包裹住上半身。 韩健见到宁绣言只着亵衣的模样,却也不由感慨眼前玉人不但有芳容,而且连身材也很姣好。就算是有束胸的习惯,身材也带着几分挺拔婀娜,立在那里有种迎风摆柳的娇弱感。 宁绣言正要宽解下亵衣,韩健突然起身道:“等等。” 宁绣言有些不解看着走上前的韩健,却见韩健是亲自来为她“除衣”,这在宁绣言看来也是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在民间之中,女子的亵衣被认为是不祥之物,甚至连夫妻闺房之礼之时,女子也少有将亵衣宽解,或许也只有在沐浴时,亵衣才会被宽解。而韩健作为东王,竟然不忌讳这个,甚至亲自上前来为她解下,令她也觉得有些茫然。 宁绣言早就知道自己将来是怎样的身份,所以即便在韩健面前宽衣,她也并未觉得太害羞。但在韩健走上前之后,她连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呼吸局促中,韩健解开她亵衣的衣带,将她身上最后的一片布缕宽解下。宁绣言身上再无遮体之物。 宁绣言这时候低下头,面对韩健灼灼的目光,她除了立在那供韩健欣赏,别无其它事可做。 韩健笑道:“没想到绣言不但慧中,却也是秀外非常。看你都发颤了,还等什么,入水便是。” 说着,韩健退后两步,却仍旧盯着宁绣言身体不放。 宁绣言紧张中,迈起步子,进到木桶中,身体缓缓沉到水中,本来她也很紧张,但在稍稍侧目看到韩健仍旧只是以一副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也没那么慌张,反而心中也多了几分期待。 作为女子,宁绣言有足够的觉悟,她也不求将来能主持家业立身朝堂,将来也是相夫教子。而现在她被送给东王,已经是东王的女人,要是自己再得不到东王的欣赏,那自己的后半生等于是要孤苦而过。 本来宁绣言缩在木桶中不敢施展开手脚,心中稍微放开一些,便也没那么拘谨,用毛巾擦拭着身体,稍微再侧目看看韩健反应,心中除了不再紧张之外,也有些故意要让韩健看到,尽一个女人的职责。 宁绣言沐浴的很慢,韩健在旁看着却是笑意满面,丝毫不觉得拖沓。 丫鬟进来送了几次洗澡水,每次丫鬟进来,都会令宁绣言很紧张,毕竟让男人见了身体,已经是很害羞的事,还是在其他人面前,她更觉得无地自容。 不过丫鬟们显然比她更紧张,每次进来都是匆忙进出,韩健坐在一边,也没什么特别表示。 到后面,宁绣言也不觉有些失望。似乎是自己并未令东王太过于动心。 “洗完就起来,赶紧擦拭了身体,免得着凉。”韩健那边终于喝上了热茶,一边饮茶一边说了一句。 “嗯。” 宁绣言起身,这时候丫鬟进来把干毛巾递过来,又帮宁绣言擦拭了身体。宁绣言侧对着韩健,目光却也总是在有意无意看着韩健,每次与韩健四目相对,韩健总是以笑容应对。每次她也都是羞赧低下头,之后再偷偷瞧过去。 “主子,夫人已经沐浴好。”丫鬟给宁绣言擦拭完身子,也不敢随便递衣服上前,而是带着请示的口吻看着韩健。 “行了,你们把木桶和水清理一下,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韩健起身道。 “是。”丫鬟紧忙去做着自己的事,而宁绣言则有些颤抖立在那。 本来她就觉得冷,现在沐浴完,连衣服都不能穿,更觉得寒冷无比。 韩健走上前,没有让宁绣言穿衣服,而是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直接披在宁绣言身体上。 宁绣言有些不解看着韩健,不明白韩健是要作何。 “过来,陪本王坐坐。”韩健拉着宁绣言的手道。 “……是。”宁绣言反应了一下,才应了一声,她心中还是颇为不解。自己刚沐浴完,衣服还没穿,东王这是要作何? 但她也不敢有所违逆,只能是随着韩健到桌前,韩健坐下,轻轻一揽,身上只是披着披风的她,只能是又坐在韩健怀中。 这次跟上次不同,她身体温度上升的很快,不多时,连她自己都觉得热的喘不上气。 “还冷吗?喝口热茶。”韩健笑着把茶水递到宁绣言身前。 “不……不用。”宁绣言这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太正常,除了低下头,手足都有些无措,毕竟她还是第一次与男子有这般接触。她显然也没作好准备。 韩健能感觉到怀中玉人的温度,自然也知道她现下并不冷,不一会,丫鬟已经全部收拾好出了门口,屋子里只剩下她与宁绣言二人。 很多事,似乎已经是顺理成章。 “来,本王扶你到榻上休息。”韩健笑道。 “奴……奴家不敢,是奴家伺候主子才是。”宁绣言有些不知所措道。 “难得。”韩健一笑道,“绣言你比我想象中知情识趣的多。不用害怕,我只是随便说说。” 说着话,韩健起身来,轻轻抱起宁绣言,宁绣言身体不由自主以后,更显得紧张,这时候韩健已经将她抱到了床榻之上。 第四百九十九章与人多情(下) 宁绣言在韩健面前很局促,不但因为是男女有别,还因为她心理上也一时没接受过来这种转变。当自己就这么身披仅有的一层披风,被韩健抱上绣床,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的时候,她除了紧张和局促,却也带着微微莫名的期待。 这种复杂的感觉,她自己都无法形容。 此时的韩健,只是含笑看着她,知道令她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绣言,你要是还没准备好,本王不会勉强你。等到江都,让你慢慢适应。”韩健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宁绣言,语气很和缓说道。 宁绣言听到韩健的话,神情略变,黛眉稍稍抬起一些,与韩健四目相对。 “奴家既为主子所有,服侍主子是奴家的本份。”宁绣言轻声羞赧道。 韩健笑道:“不用尽什么本份,随你心中的意愿,要是你不想,本王不会为难。绣言,现在就问你,你心中可是愿意的?” 宁绣言没想到在这种关头,韩健还会给她自己选择的机会。 不过到了这份上,她似乎也无选择的权力,微微想了想,便轻轻点头,之后粉颈微微一缩,身体也变得不太自然。 “能服侍主子,是奴家的福分。”宁绣言声如蚊呐,那微弱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快听不到。 韩健一笑,这宁绣言也是“外强中干”,看起来很坚强的女子。却也终究是个女子,女子便逃不开一些天性上的事,便好似在这床第间,带着她自来的羞态。 “你这么说本王很是欣慰,怕你不想接受,倒是本王硬来,终究也非善事。” 韩健说着,手轻抚上前,将宁绣言弄的面红耳赤。最后她干脆背过身子,韩健也不知她是怕冷想用披风盖着自己。还是羞的不敢与他面对。 不过韩健也没闲着。拉了被褥过来,先将宁绣言裹住,宁绣言便也自然了一些。 韩健正在宽衣,宁绣言见半晌韩健都没动作。不由回头看了韩健一眼。神色中也带着几分渴求。 见到这模样。韩健便知道眼前是个多情的尤物,之前害羞,现在见他没动作。反倒有些着急了。 韩健已经不是初哥,面对稚嫩而不懂得床第乐趣的宁绣言,他占据着绝对的主动。 随着他宽衣而下,宁绣言不再敢回头看,人趴在枕头上,连手也抱住枕头,像是很怕什么事发生一样。 但很快,她便感觉后背一凉,这次不但是盖上的被褥,连披风韩健也给她扯了。 “主子,奴家……有些冷。”宁绣言娇声说了一句,不再像之前对韩健那么惧怕,而是将心中真实感觉说出来。 “很快就会不冷了。”韩健上了床榻,身体盖上宁绣言的身体,在宁绣言耳边道,“要是再冷的话,只能让丫鬟往里面送火盆了。” “不要……” 宁绣言本能说了一句,反倒令韩健哈哈一笑。 这种时候,宁绣言自然不想被外面的丫鬟看到,听到韩健说要送火盆,也就着了韩健的道。 韩健笑看着宁绣言稍微鼓起像是在生气的腮帮,韩健开始他的缠绵功夫,很快便令宁绣言浑身火热。 韩健本想将宁绣言翻过身来,没想到宁绣言死死抱着枕头,好像找到救生稻草一样便不松开。韩健也由着她,干脆便从后面将这玉人彻底占有。 随着落花处处,玉人含羞带骚却也是一室皆春。 韩健本来从杨瑞那里自讨来的没趣,在这时候也得以消解。 韩健愈战愈勇,而宁绣言则显得身体很不堪,不到小半个时辰宁绣言已经完全败下阵来。 韩健也适时收手,随着宁绣言在自己怀中睡去,韩健却也不由一叹,心中所想的,除了远在江都的娇妻,便是在宫闱中的杨瑞。 这几天韩健忙碌,自己也很困乏,一觉睡去,醒来已是天明。 因为宁绣言初经风雨,身体有些吃不消,到第二天韩健醒来,仍旧是死死与韩健痴缠着,睡的很踏实。 “喂,绣言,起床了。” 韩健拍了拍宁绣言的面颊,宁绣言这才幽幽转醒,当看到眼前的男子还在打量着自己,便马上松开抱着韩健的手,转过身用后背对着韩健。 “怕什么羞,你虽然是本王强行讨来的,但本王也不会负了你。”韩健道,“以后合适的时候,会让你进东王府。” 宁绣言稍微回转了一下身子,看着韩健,有些凄楚道:“奴家不敢有所奢求,只求……主子莫忘了奴家才是。” 韩健一笑,又用双手感受了宁绣言身体的稚嫩,这才起身来穿衣。 不同于杨瑞直接服侍他穿衣,宁绣言因为不懂得一些事,只是躲在被窝里,看着韩健自行穿衣。 韩健穿戴好,在宁绣言额头上一吻,道:“今晚有时间本王还会过来。若是累了,便好好休息。” “嗯。”宁绣言羞赧低下头,目送韩健离去。 韩健心情不错,本想直接去皇宫看看,又想到杨苁儿,便直接去了东王府。 东王府内,杨苁儿起的很早,韩健见了,仔细打量一下杨苁儿的双目,道:“还以为苁儿你会为为夫等的彻夜不眠呢。” “想的美。”杨苁儿慧黠眨眨眼,一笑道,“相公昨日可是大展威风?竟然过了夜才出宫?” 韩健板起脸,道:“苁儿说的什么话。” 杨苁儿白他一眼道:“还在妾身面前故作模样,好在欣儿妹妹不知道相公你在京城里快活,不然肯定是孤枕难眠。” “你说什么?”韩健听杨苁儿这话,好似是另有所指。 杨苁儿拿出一封信道:“是欣儿妹妹寄过来的,说是给妾身的,但还不是给相公你的?问相公近况可好,唉,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呀。” 韩健拿过信封一看,果然是顾欣儿的字迹,一笔一划都似乎满含着思念。 韩健不由想起顾欣儿对自己的痴缠,想到有几个月没见,心中却也更挂怀一些。 “还有郡王妃们过来的信,不过都是给你的,妾身可不敢擅自开封,免得被相公说不懂规矩。这信,妾身还是要讨回来,这是欣儿妹妹写给我的,不是写给相公你的。” 韩健马上让丫鬟去把东王府过来的信拿过来,却发觉只有一封,是韩松氏写过来的,说是家事,主要还是交待军需物资上的调度,以公事为主。而顾欣儿则没有给他写信。 本来韩健还觉得有些失望,再一想,还是顾欣儿蕙质兰心,写信的时候,正是洛阳战局紧迫之时,怕写信会打搅了他,干扰了他做事,便干脆把思念寄托过来,想通过杨苁儿那知道他的近况。 “相公,你可要给妾身好好指点一下了,回信怎么写?是不是把相公彻夜不归,还在皇宫留宿的事告知欣儿妹妹?”杨苁儿一副“你能拿我怎着”的神情看着韩健说道。 “你写写试试!”韩健板起脸威胁道。 “呸,以为妾身不敢呢?妾身就好好跟欣儿妹妹说说你这夜不归宿的问题……哎呀,相公,你……你怎能这样,好吧,这次又是妾身错了,妾身不敢了。” 被韩健“教训”一顿,杨苁儿也安份下来,脸上的笑容却带着淡淡的哀伤。 韩健知道杨苁儿嘴上说不介意他跟女皇的事,但心中还是颇为在乎的,一个人独守空闺的滋味的确是不好受。 “苁儿,今天陛下会邀请群臣进宫赐宴,是新年的赐宴,宴后,陛下想单独见见你。”韩健道。 杨苁儿叹口气道:“能不见吗?” “你说呢?” 杨苁儿叹道:“陛下以前见我时候,我还不明就里,以为陛下真是对我好呢……” “陛下本来对你就没恶意。”韩健虽然心中带着对杨瑞的不满,这时候却是为杨瑞说话。 “哼,都是相公的错,要是相公早些说,苁儿还用傻乎乎的去把陛下当作姐姐?现在倒好,陛下这次见,还不知会说什么,苁儿连去见的脸都没了。相公可要陪在妾身身边,要是陛下为难妾身,相公可要出头。” 韩健面对杨苁儿如此的要求,倒是点点头道:“放心,有为夫在,陛下能奈你如何?” 杨苁儿突然把不开心抛诸脑后,笑盈盈道:“看来还是相公有本事,在陛下面前,也能罩着妾身是吧?就怕到时候相公有了陛下,连妾身都不管了呢。” 言罢,杨苁儿突然又住口,因为她还是不自觉说出了一些“事实”。 之前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旁敲侧击,把敏感问题回避。当她说出“相公有了陛下”,这也等于是把问题彻底揭破。 韩健却不太在乎这些细枝末叶,揽着杨苁儿的腰,道:“苁儿这么痴情,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本是一句很普通的情话,杨苁儿战场上是身经百战,但在韩健面前却是一点招架之力没有,韩健一句话便说的她有些痴醉。 正在两人准备进一步缠绵时,外面有婢女过来传话,说是宫里面派人过来,请他和杨苁儿进宫。 杨苁儿有些疑惑道:“陛下这么早就派人来请了?这才头晌,离赐宴还早着呢。” 韩健却一叹,知道杨瑞召见,并非只是见她们夫妻,还是为昨日二人吵架的事。 第五百章最熟悉的第三者 本来韩健准备是与杨苁儿吃过早饭,但因是皇帝召见,也只能先进宫。 宫里面来传话的小太监在前引路,韩健与杨苁儿这次走的并非是皇宫正门。因为杨瑞的召见是私下性质的,而杨苁儿又是女眷,因而走的是旁门。 到宫闱中,整个皇宫都显得很冷清,因为近两年皇宫的萧索,使得宫人也有很多离散,现如今宫廷中宫女和太监的数量,比之两年前少了一半多。 本来韩健以为杨瑞是要在内帷接见,却被小太监告知,还是要去烨安阁。 等韩健和杨苁儿到了烨安阁,杨瑞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坐在书桌之后看着进来的韩健。 “东王,东王妃,朕等了你们一段时间,坐。” 杨瑞看起来还是很和善热情,一切都显得是君王对臣子的关心,而非其他。 杨苁儿行礼后,在韩健相扶之下坐在一边椅子上,之后韩健才落座。 韩健看过杨瑞的目光,那目光中又揉杂了一些别的东西,大概是他夫妻恩爱,令杨瑞看在眼中,觉得韩健是坐在故意气她。 “不知陛下传召,所为何事?”韩健也坐下来,问道。 杨瑞一笑,这笑容中带着略微的高傲,道:“明日便是新春佳节,后天便要动身回江都,今晚朕还会在文武殿宴请群臣,难道传召东王你见面,还非要理由不成?” 韩健未置可否,一边的杨苁儿则有些好奇。顺带还看了韩健一眼。 她心中觉得奇怪,之前不是说自己的丈夫还在皇宫中过夜,怎的在她面前,两人便如此生分?难道只是想做戏给她看? “陛下说的是。”韩健开口道,“不过陛下,现在尚是上午,要是没要紧事,臣还要与夫人回去准备一下新年的准备,就算在京城并非江都,臣也想让家中添一些喜庆。” 杨瑞听韩健这话。便想韩健是要找借口离开。 本来她以为在杨苁儿面前。有些话韩健不会反驳,那隔阂也容易解开。可现在看来,韩健在杨苁儿面前,也不太给她面子。 “身在异乡。东王要准备新年。朕自然也会准允的。不过去了江都。朕何尝不是客在他乡?东王,朕今日找你来,也是想问问这准备。回去这一路,可是有妥善安置好?”杨瑞道。 韩健听杨瑞这意思,还是有不想走的意思。 之前两人虽然是商量好,可因为昨日没来由的一次吵架,使得这种商量变得没有丝毫约束力。 杨瑞就是不肯走,他也没法架着杨瑞走。 韩健道:“回陛下,已经安排妥当,只等上路了。” 杨瑞微微点头道:“那就好。看来东王你很上心,朕深感欣慰。” 韩健和杨瑞在那里有问有答,说的好像都是什么大事,但仔细听却是很无关紧要的。二人的语气都稍显冲,好像在较劲一样。这令一边坐着的杨苁儿颇为不适应。 这时候小太监在外道:“陛下,林尚书在宫外求见。” “传。”杨瑞道。 “是。”小太监匆忙去了。 杨瑞看着烨安阁门口,再转回头对韩健道:“林尚书前来,多半是说今晚赐宴之事,东王你先与东王府到隔壁回避一下。” “臣领旨。” 说着,韩健起身,又扶杨苁儿起来。二人一起到了烨安阁旁边的屋子里等着。 这屋子,则明显很冷,里面除了几张椅子,连个桌子和摆放茶水的地方都没有,杨苁儿进去,不由吸口气,显然是有些冷。 这时候,林恪匆忙到了烨安阁外面,见到韩健,林恪矮身行礼,却也是记挂着被杨瑞召见,匆忙进了烨安阁。 “相公,今天陛下好像有些不太对呢。”杨苁儿在一旁试探说道。 “你也发觉了?”韩健一笑,在一边椅子上坐下,这时候杨苁儿才在韩健身边坐下。 杨苁儿疑惑道:“相公,妾身虽然不懂礼,可……也并非是善妒的女子,你跟陛下之间,莫非是因为妾身在场,才会以那般的口吻说话?” 韩健拿住杨苁儿的手,帮她稍微暖了一下,道:“苁儿你别误会,其实我跟陛下之间是有些小的口角,陛下大概还在生我的气。” “哦,原来这样。”杨苁儿这才会意,却又有些不解道,“可相公与陛下才……这么短时间,就有口角了?是因而回江都的事?” 韩健笑道:“苁儿你就别多想了,今天陛下应该会留你在宫里,我晚上时候也会过来。” “啊?”杨苁儿稍微惊讶一下道,“相公不是与陛下有一些小口角,怎还知道如此清楚?” 韩健自然不会告诉杨苁儿,这是之前杨瑞主动提出来的,现在杨瑞与他的关系有些僵,但却没影响到杨瑞拉拢杨苁儿作为闺中姐妹。 “总之不用多问,即便为夫与陛下有一些小口角,可终究我们是一家人。苁儿,你也不用太介怀陛下怎么说,要是陛下令你不痛快,回头跟我说便是。我来替苁儿你出头。”韩健道。 杨苁儿白韩健一眼道:“相公吹牛吹的好厉害,妾身才不信你敢顶撞陛下呢。” 说着,脸上却是喜滋滋的,看起来她心中未必不信。刚才韩健和女皇口角顶撞的时候,她也瞧出来两人都是在故意找茬一样,这也说明,韩健在与杨瑞的关系上,并非只是一般的君臣和夫妻那么简单。 韩健和杨苁儿坐了一会,小太监又过来传召,韩健和杨瑞到门口,却没发觉林恪从里面出来。 “东王殿下,东王妃,下官这就告辞了。” 等韩健和杨苁儿到了烨安阁门前,林恪才有些莽撞从里面出来,又是匆忙行礼。 “嗯。”韩健稍微点头,林恪匆忙而去。 韩健回头看了眼林恪背影,心说该找人去盯着他,这样就知道杨瑞是让他去作何。 “陛下。”韩健和杨苁儿进到烨安阁内,再次行礼。这时候的杨瑞,手里拿着奏本,似乎是不太在意韩健说什么,闻听声音,才微微抬头,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后低下头,意思是“你自便”。 韩健扶杨苁儿坐下,韩健轻步走上前,往桌上杨瑞正在看的奏本上瞄了一眼,杨瑞也没想到韩健会走上前,稍稍抬头看了杨苁儿,却也白了韩健一眼,道:“东王,你作何?” “这句话是臣问陛下才是,陛下传召林尚书,似乎并非为今晚的赐宴。”韩健冷声回道。 杨瑞听韩健这口气,明显带着火气,便对一旁不明就里的杨苁儿道:“苁儿,你到隔壁去,我与东王有话说。” 说这话的时候,杨瑞也没了九五之尊的架子,好像是在跟杨苁儿商量一样。 杨苁儿起身便要走,韩健却回身道:“苁儿你不用走,你是东王妃,也是我明媒正娶进来的夫人,要是陛下觉得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那我们要共同进退才是。” 杨瑞听这话也不由有些火气,韩健这话的意思,便好像在说他跟杨苁儿是一家人要共同进退,与他则是“外人”。 杨瑞气息有些不匀称,显然是动了怒,随后她起身道:“随朕到寝宫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着,杨瑞走到门口,对外面侍立的小太监说了一句,随后小太监匆忙而去。 “走。”杨瑞回头看着韩健。 说完,杨瑞头也不回出了烨安阁。 “相公,我们……还是出宫吧?”杨苁儿有些紧张看着韩健,显然这阵仗她有些受不住。 就算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与女皇之间有了僭越的关系,但想到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便也局的害怕,怕他们会因为什么事不合,影响到整个朝廷的安宁。 “苁儿,你不用怕,既然是陛下让我们进她寝宫,只管去便是。”韩健拍拍杨苁儿肩膀道。 “嗯。”杨苁儿这时候很为难。既要答应韩健,又想着走。 韩健带着杨苁儿出了烨安阁,这时候杨瑞已经走出很远。这时候刚才负责传话引路的小太监道:“陛下让小人带路。” “有劳。” 韩健说一句,在小太监引路下,一路进到皇宫內苑,这条路他已经不陌生,自己走也不会走错。一路上杨苁儿倒是觉得有些新奇,毕竟皇宫內苑这种地方,她一辈子也未必能来一遭,便想好好看看。 杨瑞寝宫门口,卉儿早就在做等候。见到韩健和杨苁儿,卉儿自然觉得有些奇怪,从杨苁儿的装束,她便知道这不是一个宫女,而是个“贵人”。 “殿下……陛下在外面等候。”卉儿不认得杨苁儿,所以话也只是对韩健一人说。 “嗯。”韩健点头,对杨苁儿招呼一声,道,“走苁儿,进去见陛下。” 杨苁儿看了卉儿一眼,似乎是觉得稀奇,因为这小宫女见到韩健是颇为忌惮的模样,这害怕也令她有些不解。 “相公,为何那宫女……看相公的样子好像很害怕?”进到宫殿中,杨苁儿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也许是为夫的样子有些狰狞呢?”韩健笑着说了一句,却被杨苁儿白了一眼。 杨苁儿道:“相公是天下间长的最吓人的……” 第五百零一章相吵无好言 杨瑞身为帝王,就算是长居宫中,也从来不会在自己的寝宫接见大臣。韩健和杨苁儿来她的寝宫,就算是为外人知悉,都会觉得这是帝王礼重东王的表现,至于别的什么,也只有当事人才心知肚明。 韩健也大概能猜想到杨瑞的一些心态,在烨安阁,那算是半公开的地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容易被别人通过一些渠道而得知,但内帷则不同,这是杨瑞自己私下的场所,说私事会方便一些。 “相公,还是你自己进去吧。这里……妾身没来过,要是一会冲撞了陛下,总是不太好。”临到进门,杨苁儿反而是一脸忧虑,就算是她知道韩健和杨瑞之间有什么,也知道这种地方她是不能随便来的。进去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她这个“第三者”最为难。 “苁儿,我可在陛下面前说了,你我夫妻是要共同进退的。现在你却打退堂鼓,为夫心中好生失望啊。”韩健故意板起脸道。 杨苁儿也知道韩健现在不是在生气,却也苦着脸道:“既然相公坚持,那妾身这次就舍命陪相公了。不过一会发生什么,相公还是体谅一下妾身,妾身不想与陛下交恶。” “嗯。”韩健点头,他本来也没想让杨苁儿跟杨瑞的关系僵化。 毕竟都是自己的女人,一家和气才是最重要。 韩健本要扶着杨苁儿进门,杨苁儿却推了韩健一把。道:“被陛下瞧见不好。” 之后坚持要跟在韩健身后,免得被杨瑞看到因为妒忌心起对她迁怒。 韩健与杨苁儿一起到内帷前,韩健掀开布帘,入眼的是杨瑞并未坐在桌前,而是坐在床榻上,面色像是带着几分气鼓鼓的模样,冷冷打量着他和杨苁儿。 这次没有之前那样的多礼,韩健与杨苁儿前后脚进到寝宫内帷,韩健连句话偶欠奉。 杨瑞开始并未说话,大约在等韩健先开口。但韩健进到里面。好似进了自己家一样,虽然没说在她面前坐下,立在那也没有什么恭敬的态度,令杨瑞更加恼火。 杨瑞怒视着韩健道:“你我有何争议那是家事。非要到烨安阁争吵。闹得朝廷上下人人皆知。你才会善罢甘休?” 韩健直接在桌前坐下来,摸了下茶壶,里面的水却是凉的。 “陛下说的轻巧。敢问一句,昨日之事,可是家事如此简单?连家人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谈何要做一家人。”韩健回话时候语气也是很生硬,令杨瑞听了分外不好受。 杨瑞却转而看着杨苁儿,道:“苁儿,我问你,你相公昨夜可是回了东王府?” 杨苁儿本来在旁边担心的要命,怕韩健跟杨瑞的关系继续激化。突然被杨瑞问话,她不禁有些愣神。杨瑞口称都变成“我”,自然让她觉得跟以前与女皇见面的那种场景不同。 “没……没有啊。”杨瑞这时候脑子转不太过来,只好实话实说。 杨瑞点点头,又看着韩健道:“那敢问你一句,昨日去了何处?” 韩健听这话,当下便站起来,怒道:“你派人查我?” 杨瑞冷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东王殿下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说什么一家人的信任,你之前还口口声声并非是因宁老儿送了闺女给你而为他说话,这才两天工夫,你不但纳她到别院,还与她……你可是有将我放在眼中?” 杨瑞说出这话,不但令她自己觉得生气,韩健心中也是恼怒非常。 本来他是不准备在洛阳便收了宁绣言,就是因为昨日他与杨瑞之间发生争吵,才令他改变主意。本来这种事,就算是杨瑞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她也知道,宁绣言再秀外慧中,也威胁不到她在东王府的地位,可今天她被韩健硬生生教训,便直接了当说出来,全然不在乎身为非当事人的杨苁儿也在场。 杨苁儿虽然在与韩健成婚之后变得行事低调而顾内,但毕竟是心思慧黠的女人,听到杨瑞的话,她再笨也知道,自己的相公不但与身为女皇的杨瑞发生关系,甚至还纳了一个女人在外面。而这些事,她竟然之前是毫不知情。 杨苁儿心里一算,眼泪便夺眶而出。韩健上前轻轻抱着杨苁儿,道:“苁儿先别难过,回去跟你好好解释。” “嗯。”杨苁儿本来很刚强,但自从跟了韩健,似乎也变得更痴傻了一些,听到韩健如此温柔的安慰之语,心中也着实感觉到一股暖意,便点点头,脸上的难过之色还是难掩。 韩健转而等着杨瑞道:“陛下,你非要在苁儿面前揭臣的短,你才开心?” 杨瑞本来是一股怒气要质问韩健,见到杨苁儿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心中也觉得有些对不起杨苁儿。本来杨苁儿也能接受韩健纳宁绣言的事,但因为得知事情突然,再加上是通过她的口得知,才会如此失常。 杨瑞声音平和了一些,道:“苁儿,有些事你应该有所察觉,我不再对你有所隐瞒。也是朕不好,抢了你的相公,今日……也非有意说他的事,来令你难过。” “陛下不用说的,是苁儿不好……”杨苁儿听杨瑞在跟自己道歉,便觉得是荒天下之大谬的事,紧忙自己先认错。 杨瑞轻轻一叹,看着韩健道:“你不是想知道一些事?让苁儿出去,我会对你说清楚,这件事……苁儿还是不知道的好。” 听杨瑞把话说到这份上,韩健也觉得让杨苁儿出去冷静一下的好。回过头对杨苁儿道:“苁儿,你先到外面稍作等候,一会我们一起回府。” 杨苁儿含情脉脉看了韩健一眼,点了下头,先对杨瑞告退,然后很恭敬出了内帷,到了门口。 杨瑞看着杨苁儿离去的方向,似乎心中也有些感慨,最后她才将目光落在韩健身上,道:“夫君就真的很想知道妾身做了何事?” 韩健冷声道:“陛下说呢?” “作为一朝之主,我自然没必要对你解释一切。因为这事关我魏朝兴衰荣辱。但作为妻子,妾身也是有必要对夫君解释,也好让夫君心中宽解。事情毕竟也与夫君你有关。” 第五百零二章两代人 韩健怕的并非是事情与他有关,而是这是杨瑞所编导出的阴谋。对他来说,别人怎么针对他他也无所谓,只要身边人别是包藏祸心便可。 “希望你不是骗我。”韩健冷声道。 杨瑞看他一眼,道:“你可知,你父亲当年东王的封爵,是如何得来?” 这倒把韩健一时给问住了。 他父亲当年据闻是因为战功累积而成为东王,在征讨南方的战事中屡立功劳。之前他曾有所怀疑过,因为他父亲死的时候才二十多岁,也没有像当年霍去病一样的英明,何至于会累功为郡王,而且是受封到江都? 韩健微微摇摇头。这些事,不是他无法知道,而是不想去知道,他对上一辈的事向来不感兴趣。 杨瑞叹道:“当年你父亲年少有为,不过因为出身低微,在我魏朝并不得志,直到他十九岁从军之后,北上抗击鲜卑,才逐渐声名鹊起。” “这些陈年旧事,何必拿来提?”韩健脸色很冷淡说道。 杨瑞看韩健一眼,大约也感觉出韩健最不想让她提的就是韩健的父亲,因为这涉及到两代人的恩怨。包括杨瑞之前跟他父亲的关系。 “有些事,我知道你不想提,但今日这事情,便与你的父亲有关。”杨瑞道,“其实你父亲在战场上功劳并不大,但却在回到洛阳之后,当年有一场政变,关乎到当年皇室兴衰。而你父亲挺身而出,力保魏朝江山稳固。之后先皇为了嘉奖于他,封他做东王,镇守我魏朝东南。” 韩健眯起眼,不置可否。这些陈年旧事,他想都不愿去想,听也觉得累,但在杨瑞那里,却因为是前半生的一些经历,说起来感情有些投入。 “那又如何?”韩健见杨瑞沉默。算是顺着话题问了一句。 “而你父亲当年。是拥戴闫宁太子,之后闫宁太子失势,你父亲临阵反水,将闫宁太子给出卖。所以之后闫宁太子虽然在篡位失败被杀之后。似乎是没人知道你父亲与闫宁太子的关系。都以为是他护驾有功。”杨瑞的语气突然也冷了下来。 韩健听这意思,是他父亲不但不是魏朝的忠臣,但也不能说是逆臣。只是一个临阵反水的小人。 “陛下又是如何得知?”韩健问道。 杨瑞叹道:“朕也是在这一两年,才将原本的事查探清楚。当年你父亲也是刻意接近于我,希望骗取我的感情,之后……我也的确是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终归一切,是他想帮闫宁太子篡位,而我却懵懂未知。” 韩健感觉出杨瑞脸上的失望之色,虽然她现在已经全身心在韩健身上,但她仍旧忘不掉曾经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男人。韩健看了就不爽,虽然是老爹,那也是便宜老爹,与他的关系,他还真说不上来。 杨瑞缓缓继续说道:“闫宁太子的事,已经过去许久,朕也都差不多不记得了。直到这几个月,又有人以闫宁太子的名义,试图旧事重提。当初先皇登基,与闫宁太子的旧事,仍旧是我心头一根刺,你可知道,这些年来,为了拔出这根刺,我曾花费了多大的力气?” 关于闫宁太子的事,韩健了解的不多。主要是因而这件事在十九年前发生,很短暂,关于闫宁太子的问题,也历来是魏朝的禁忌。韩健只知道这闫宁太子,也曾是藩王,而且封地也在江都。 可以说,闫宁太子的失势,见解把封地交给了东王府。现在他所掌管的,也正是当初闫宁太子的地盘。 韩健听这一切,好像一个故事,对于这故事他没有多大兴趣,他最关心的反而是杨瑞为何要刻意隐瞒。 “这些事,虽然关乎到魏朝兴衰,那我问你,你为何要强作隐瞒?”韩健厉声问道。 杨瑞瞅着韩健,那目光中也带着复杂之色,道:“你就不想想,若是我要危害于你,会让你师傅来帮我做这件事?你师傅虽然识大体,但终究是不会害你!” 这次韩健也沉默下来,的确,法亦虽然听令于杨瑞,但若是害他还绝不至于。法亦是心思极为单纯的那种人,她所认定的事,别人不会改变。法亦绝不会伤害身边任何一人。 韩健道:“就算师傅她不会害我。可这也无法说明,陛下并无此意。陛下要是要利用师傅,似乎也并非难事。” “既然你怕我害你,当初你又何必痴缠于我?让我皈依佛门,连这权势也一并交给你,不是更让你省心?”杨瑞的话显得很失望,就好像一直一来信任之人在针对于自己。 韩健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对杨瑞舍不得,算是一种征服的心态。可重要的一点,是他舍不得。 二人沉默了片刻之后,杨瑞道:“你要是不信,只管去问你师傅。相信那日你偷听也偷听了一些去,当初你父亲在上清宫修习,本身便是阴谋。而据我所查,你父亲现在很可能还没有死……” 本来韩健觉得杨瑞是在故意找借口,可当他听到这些,韩健便也突然冷静下来。 “你说什么?”韩健冷冷打量着杨瑞。 “怎么,你吃惊了?当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杨瑞道,“不过算是我认清了他的面目,再加上已放下心中成见,随了你,一些陈年旧事,我便想能放便放下。在你面前,能不说的事也不说,可终究还是被你查知到一些事,你现在来苦苦追问,我便算对你说了。” 韩健立在那,心头还是颇为惊骇的。 那个赐予了他第二次生命的男人,现在还没死? 本来韩健对于这说法是全然不信的。但他出生的时候只见过生母的模样,并未见过生父,而他父亲当初在金陵一战后又没有棺椁运回来,以至于连她母亲的坟墓都很简单。 韩健对于来自于上一代的亲情,全然来自于他的那些姨娘,而且因为他是先天智慧的“妖怪”,他对身边人多的是敷衍的亲情。 杨瑞见韩健不语,问道:“我问你,要是你父亲归来,你是站在我这面。还是你父亲那边?” 韩健将目光重新凝到杨瑞身上。道:“你还没说他现在在何处?” “具体在何处不得而知,但大约,便是在南朝。而且他身边,还有闫宁太子的余孽。他这十几年来全无音信。是因为他要照顾闫宁太子的余孽。那个人……或许也并不存在,而……是你。” 韩健冷声道:“说什么?” “闫宁太子当初被诛,曾有遗腹子留下。这也是我在最近才查知。而你父亲的下落,应该与那人有关……” “什么人?” “自然是闫宁太子私下里所纳的女人。当初闫宁太子的亲眷,无一幸免被诛,唯独外面有人被留下。这个女人,跟你父亲也关系紧密。甚至查探过后,这个人也有可能是你!” 韩健道:“笑话。你的意思,我也是姓杨的?” 杨瑞长长叹口气,道:“也许吧。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性。更多的可能,是你父亲这些年都在照顾他们孤儿寡母,或者是想利用他们,完成篡位。” 整个寝宫内陷入很长时间的安静。 韩健对于这消息,一时间也不语。 两代人,杨瑞的感情也算是很波荡,现在杨瑞于他算是结成秦晋之好,可他父亲的事,始终是两个人之间的阻碍。 “你派了多少人去调查?”韩健突然问道。 “很多人。”杨瑞道,“我不想让你觉得,我还会跟你争夺权力,便把能调动的人手,全都安排去了南朝,一方面是探查南朝动向,免得南朝出兵,我们也全然不知。而另一件重要的事,是调查你父亲的下落,算是对自己有个交待,对你也有交待。 你父亲现在很可能于南朝一些武林中人有所勾结,这些人中,便包括柯瞿儿和她的师傅左谷上人。你心里上要有准备。” 韩健不再说话,这消息对他来说很复杂,他需要很长时间去消化。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消息不像是杨瑞凭空捏造,杨瑞也没必要用他父亲的事编造一个这么大的谎言来蒙骗自己。 杨瑞说话,好似很卷很累,稍稍趴在床头,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事。 杨瑞在别人面前,也从不会露出如此疲惫不堪的神态,这也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那说起来,瑞儿,是我误会了你。”韩健最后还是说了一句。 杨瑞没有抬头,勉强一笑道:“既然你知道,调查的事,你肯定也会派人去做,我想,我也能轻省一些,不用再背太重的负担。” 韩健走上前,坐在床榻上,用手轻抚着杨瑞的后背。杨瑞突然便流泪,到最后竟然有些泣不成声。 一个高贵而绝傲的女人,终究还是有她最脆弱的一面。 韩健不知她是在为当初没有察觉被人利用感情而哭,还是因为今日他的不信任而哭。或者是因而别的什么。 韩健安抚了一会,杨瑞起来,梨花带雨稍稍靠在韩健怀中。 韩健抱着杨瑞,语气也算柔和,道:“你我是夫妻,就算是有事,彼此坦诚为好。藏在心中只会产生误会。你也放心,那人终究只是我名义上的父亲,而今这形势,我会力保魏朝江山,不会变了颜色。” 杨瑞苦苦一笑道:“也只能希望你不是闫宁太子的什么人,不然……我无法向先皇交待。” 韩健听了这话,心中也不好受。 本来韩健对于这个世界的便宜老娘还是很敬重的,毕竟自己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但现在听起来,似乎是这老娘可能是另有男人,自己突然就可能是私生子了? 韩健心说回去要好好派人查查,本来他是很不想去查前一辈的什么事。现在看起来,不调查清楚,不但连自己的身世都成迷,最要命是关乎到他跟杨瑞的关系。杨瑞也许会因此而避开他。 韩健抱着杨瑞坐了一会,又道:“瑞儿,你先休息下。我送苁儿她回去,今晚还有赐宴,在群臣面前你还要保持陛下的仪态。我也着手让人去查一下此事,看看是否会有什么进展。” “嗯。有时间,你也去陪一下你师傅。”杨瑞突然说了一句。 韩健没想到杨瑞突然也会变得这么“体贴”,居然让他去陪另一个跟她争宠的女人? 不过这也说明,杨瑞并非是小肚鸡肠的女人,在感情问题上,她能分清主次。知道什么是丈夫为尊,而没有打压自己的情敌。 韩健扶杨瑞躺下,杨瑞显得有些娇柔不堪。 韩健出了门来,杨苁儿还立在那有些紧张看着门口的方向。 “相公出来了?”杨苁儿匆忙迎上前来,道,“相公与陛下……” “没事,苁儿你过虑了,我与陛下之间只是一点小误会,解释清楚便好。我先送你回府。” “嗯。”杨苁儿对韩健极为信任,听韩健说没事,她心中也放宽。 韩健陪杨苁儿一起出宫,将她送回东王府,借口公事,韩健直接出了东王府。 韩健没有去召见东王府体系下的情报官员,而是直接找人去通知了刚从外地回来的大西柳。 大西柳风尘仆仆过来,却并非是在东王府别院接见,而是在一处很隐蔽的地点见到了韩健。 “少公子找奴婢来,可是有急事?”大西柳在韩健面前一向很拘谨,不过在更了解韩健一些后,她已经变得很自然。 “你找人,去把当年闫宁太子的事,详细调查一番。要是动用到朝廷的什么卷宗,只管去取,这里是手令。” 韩健说着,将手令交给了大西柳。 大西柳有些迷茫,关于什么闫宁太子,她之前虽然好像是有所耳闻,但这些事向来与她无关,她自然也不会去清楚。她甚至连闫宁太子是谁都不知道。 “遵命。”大西柳面对韩健的吩咐,自然是不敢提出异议,只好先回去,慢慢调查。 韩健又道:“记得此事不能告知你干娘,否则……本王绝不轻饶与你。” 第五百零三章新春宴 派出了大西柳,韩健心情还是有些不好。很多事他从就没想过,以为没有这一生的亲情包袱,没想到,今天竟然还是会蹦出来。 甚至,连这世界的生父是谁都不确定了。原本与他毫无关系的闫宁太子,也倒可能成了他的生父? “相公,在想什么?看你回来,一直心事重重的。” 中午韩健在东王府别院与杨苁儿共进晚餐,杨苁儿见到韩健模样,不由有些关切问道。 韩健对杨苁儿笑了笑,这个娇妻向来是最敏感的。 “在想今晚皇宫的赐宴。”韩健推搪道。 杨苁儿心中并不疑,也稍微一叹道:“也是,以前新年都是在豫州,去年在东王府,转眼又一年了。这次进宫,与陛下的关系也不太一样了,说起来都不敢信。” “你把给欣儿的信寄出去了?”韩健问道。 “还没呢。还没想好怎么写。跟欣儿妹妹之间,虽然是共侍一夫,不过平日里不在一个院子,说话的时候也少,不知怎么写。其实欣儿妹妹最关心的还是相公你,大概报一下平安就好了。再把归期大致说一下。应该一个多月时间,我们就能回到江都。” “嗯。”韩健拿着筷子,心中却不由自主又想起他生父的事。 以前他也不觉得如此关心自己这辈子的身世,但被杨瑞这一说,他感觉像是心头的什么东西被引燃了。 他说到底并非是一个正常人,他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个原理,科学是解释不通的,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再世为人,带了前世的记忆。这些记忆却是他的包袱。 到下午,韩健接见了几名从洛阳北部战场过来的将领,也并非全都是林詹所部。 林詹的兵马已经过了黄河,正在收拾黄河北部沿岸的一些州县,战局目前来说对东王府这面很有利。 北王府已将战线北缩,一方面要应对东王府,一面又要应对西王军。加上之前北王府损兵折将。此时的北王军已经陷入守势。这也是几十年来长城一线战局她们练就的本事,打鲜卑和渤海人,他们也是以守势为主,关于何时该龟缩。何时该主动出击。本王军在这方面可说是驾轻就熟。令东王军和西王军暂时都无法取得太大的进展。 到下午,宫里面已经派人出来传递邀请函,等于是传达杨瑞的圣旨。进宫赐宴的问题,一些老臣自然是不用担心自己不会被邀请,反倒是一些人,倒巴望着自己不在受邀之列。 韩健本来要与杨苁儿一起进宫,但早些时候,杨瑞派人出来请杨苁儿进宫,说是有事情商议。杨苁儿便早些走了。 韩健理解为这是杨瑞对杨苁儿示好,之前杨瑞与他吵架,令杨苁儿颇为惶恐,这次杨瑞单独邀约杨苁儿,无非是示以姐妹之情,顺带与她说说私房话什么的。因为一些事都已经挑明,杨瑞也不需要在杨苁儿面前藏着掖着,关系反而容易理清。 韩健到宫门口,已是日落黄昏,天色还很明亮。不少官员都在等候进宫,韩健到来,宁绣言的父亲宁原迎过来。韩健看宁原模样,应该是故意在等他。 “宁尚书。”见到宁原,韩健先拱手行礼。 “老臣惶恐。”宁原紧忙还礼,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本模样的东西,递上前。 韩健没有马上去接,心说难道还是之前各家送上来名媛的名单不成? “林尚书,这是……” 宁原解释道:“殿下,这是各家为感谢殿下的帮助,聊表心意。之前殿下没有接纳各家的好意,只好换了礼物,还请殿下笑纳……” 韩健这才接过来,打开来一看,里面果然不再是什么名媛的名字,而是城中不少田宅的地契房契。 产业这东西,历来是各家维持自己势力的基础,有了田地和屋宅,才算是一个大的家族。这次这些家族肯这么吐血把田宅送上,那必定又是有所求的。 “这礼物太贵重,本王可不敢收啊。”韩健把名单又递还回去。 “殿下,您要是不收,老臣没法回去跟各家交待。”宁原道,“而且,各家其实还想托殿下在陛下面前说项,到了江都……各家要维持根本,不是还需要东王您多多照应?” 韩健笑了笑,果然还是有所求。 之前被杨余所冷落的那些家族迁徙到江都的“惨况”,对于这些洛阳的旧贵来说,多少有些听闻。那些家族虽然现在在江都混的还不错,但初到江都之时,因为没有田宅,空有银子,因为融入不到当地的社会宗群中,使得处处受到掣肘。 而这次,这些家族又随着女皇迁徙过去,必然又是要重新振兴,原本家族的体系在江都已经形成,他们过去,不管是买田买地,还是说跟当地的世家沟通,要是没有东王府的帮忙,可说是寸步难行。 “这些礼物,本王是不会收的。”韩健道,“这是本王的态度,宁尚书只管回去对那些人说便是。他们到江都,本王也会一视同仁,而且他们是陛下的子民,陛下也会帮他们在江都暂时安居。让他们把洛阳的田宅也留着,等回到洛阳,这些终究还是他们自己的。” 宁原听韩健这么说,除了有些放心,更多的还是担心。 韩健话说的漂亮,到了江都到底会怎样还不好说。连他自己都对未来一片茫然。现在他可是有女儿跟了东王,情况还要好些,要是连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更何况他人? 宁原作为这次向东王献礼,而且求东王说项的发起者和组织者,对身后那些家族觉得也有些责任。 韩健与宁原一起进宫,路上不少官员都向韩健行礼,俨然把韩健当成了监国一般。 之前杨瑞是将韩健委任为监国,但在这次行军乃至到进入到洛阳后,都是在以行军为主,监国的事没人再提。但谁都知道,现在女皇的地位也未必会比东王高,东王现在所掌控的不仅是洛阳城和江都一地,而是魏朝的半壁江山,包括南王杨洛川现在也在受东王府节制。 韩健与众人直接去了宴会所召开的地方,便是文武殿。韩健来文武殿不少次,对周围的环境也颇为熟悉。 到文武殿前的院子,韩健也见到了老丈人杨洛川,而杨洛川身边所跟着的仍旧是杨苁儿的舅舅黄义成,这次南王府来人颇为整齐,除了镇南侯黄仕琅还在前线领兵,所在洛阳城的南王府军将基本都到齐。 韩健只是与杨洛川随便寒暄两句,这时候已经有太监和宫女出来招呼众人入席。 因为这时代对于座位和座次没有明确的说明,使得很多事都是现场安排,不过一些重要得到官员和将领,包括杨洛川和韩健,倒是有明确的座位。 韩健和杨洛川的位子仍旧是在主席之旁。众人落座,不多时,杨瑞一身锦衣华服,带着几名小太监和宫女出来。 “参见陛下。”所有人起身躬身行礼。 杨瑞示意众人可以无须拘礼落座,本身韩健和杨瑞便坐的很近,韩健坐下来,也惊讶打量着杨瑞,有问询的意思。 杨瑞看了韩健一眼,微微一笑,那神情好似在说,你还怕我吃了你的东王妃不成? 杨瑞对在场众人朗声道:“今日乃是新春佳节,朕在这里宴请众位爱卿,也是想以这新年新光景,也希望我大魏早日结束战乱纷争,恢复太平。” 杨瑞话语结束,举杯而起,以韩健和杨洛川为首,在场之人无不起身同饮。 三杯酒下肚,韩健独自坐着还是有些别扭,本来杨苁儿也是要与会的,上次杨瑞归朝的宴会,杨苁儿也出席了,这次却被杨瑞留下,不知道杨瑞安的什么心。 杨瑞的酒喝了,在场有些献媚的大臣,便开始出来说新年贺词。无不是赞颂杨瑞,歌功颂德的一套老话。 韩健听了便觉得烦躁,这些人说这种场面话,也不觉得面红耳赤,韩健听了便觉得很假。不过碍于这时代的人很喜欢这种俗套的东西,他也就是听听,不言语。 新年贺词那边一过,宫闱中的一些礼乐班子开始出来献艺助兴,整个文武殿便有些嘈杂,每个人也不用像之前那么拘谨,可以开怀畅饮。毕竟是女皇赐宴,很多中下层的官员可能一辈子也摊不上几回,本身又没清算的危险,在这里也觉得很畅快。 “东王,一会你随朕去接东王妃。”杨瑞突然笑着对韩健说了一句。 在人前,杨瑞说话很正式,不过态度上则有些**。 毕竟二人之前解开了心结。 韩健稍微靠前一些,问道:“为何将苁儿留下?” 本来韩健和杨瑞这么私下交谈,别人肯定会有所怀疑,不过倒因为现在韩健是一国之栋梁,没人会觉得韩健跟杨瑞说的不是公事。 “一会你自己不就知道了?”杨瑞又是讳莫如深一笑,随即转回头去。 这时候韩健皱皱眉,看了眼坐在杨瑞左侧的杨洛川,见杨洛川也在打量着这面,本来还想细问,却也只能先罢了。 第五百零四章姊妹 随着宴会的深入,在场的官员喝的也有有些高。 一段歌舞助兴节目结束,又有不少人趁着酒劲要出来“献艺”,却被杨瑞所阻止。 杨瑞道:“诸位卿家,朕刚回洛阳几日,两日后便要重新动身南下,今日还是略显疲乏,便不留下招待诸位。诸位酒足饭饱,只管自行离去。” 杨瑞这么一说,别人都知道杨瑞是要回去休息。杨瑞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毕竟也是女子,上次宴会她便借口劳累离开,这次杨瑞这么说,在场之人也都觉得很正常。 “恭送陛下。”所有人起来行礼恭送。 韩健也立起来,本也想一同进皇宫內苑,却也知道暂时他不能离开。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宴会才告结束。众人酒兴阑珊,比上次杨瑞回朝那些的酒宴要更惬意一些,很多人上次都是担心被清算,因而连饮酒的兴趣都没有,这次朝廷可算是法外开恩,没有细究关于叛逆的事,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韩健出了文武殿,这时候杨洛川走过来。之前杨洛川除了杨瑞敬酒喝了几杯,之后近乎是滴酒未沾,此时精神可说非常之好。 “贤婿,一起同行出宫?”杨洛川笑看着韩健,作出请的手势。 韩健点点头,道:“南王请。” 本来韩健要进皇宫內苑,但这时候还是要先等人都出了皇宫,尤其是他不能让杨洛川怀疑。 韩健与杨洛川算是并行。杨洛川出宫路上颇为感慨,不断在说这一两年来所发生的事,好像将韩健当成了知己一般。 “……贤婿,你说我去向陛下请罪,这已有几个月了吧。可陛下还是留我在这洛阳,迟迟不让我回豫州,贤婿,你可要替我向陛下说说啊。” 韩健在一边本来就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听到这话,韩健看杨洛川一眼。杨洛川这是在让他帮忙说项。离开洛阳。 韩健心中不由冷笑。留下杨洛川是他的主意。把杨洛川放回豫州,那还不跟纵虎归山一样? 杨洛川现在是说接受东王府的兵马调度,也说了要忠心于女皇。但他回到豫州,鬼才知道他会不会又来阳奉阴违那一套。杨洛川处处看上去是通情达理。但实际上却也是笑里藏刀背地里有一套的主。韩健以前吃过教训。自然不会上当。 “南王。不是不帮你,实在是……我也别无办法。”韩健直接回绝了杨洛川,说的还是颇为有理有据。“而今战事胶着,正是陛下用人之时,有南王在陛下身边,陛下应该也会觉得多个人手帮忙。本来我也想到前面去统兵冲杀在前,可也是被陛下所拒绝。所以……我也为难。” 杨洛川点点头,含笑看了韩健一眼,那目光中似乎透露出很多东西。 韩健知道杨洛川也非笨人,现在到底是谁不让他走,他心里大概也有数。 韩健又道:“何况,有南王在,可以令那些叛逆心生忌惮,对这战局有利。南王您说可是这般?” 杨洛川微微点头道:“贤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提此事。上次不是说让贤婿带苁儿过去南王府那边看看?不如就明日,趁着这新春佳节,一起过去小叙一番,如何?” 韩健似乎是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他也不知道杨洛川安的什么心思。反正他觉得去南王府别馆那边没好事。 “有时间的话,一定去。看看明日是否有战事的事要商议。”韩健随口道。 杨洛川点头,随便再跟韩健寒暄几句,便在宫门口先行离去,而韩健则借口要加强皇宫的驻防,选择留下来。 随着南王府的人和朝廷的官员零散出了皇宫,韩健也在皇宫正门停留了一段时间。演戏要演全套,他知道现在被很多人盯着,要是他每次都是来直接进内帷,肯定会被人所察觉而怀疑。 韩健似模似样将一些宫闱中的驻防安排好,才进到皇宫內苑,內苑的侍卫见到韩健也不觉得奇怪,这几天韩健近乎每天都会进来“视察”。 “殿下,这面请。”韩健还没到杨瑞的寝宫门口,卉儿便急忙忙跑上来,手上提着灯笼照亮。 “陛下让你过来的?”韩健问道。 “嗯。”卉儿点点头,“陛下与……那位小主子已经说了好长时间了……” 卉儿并不认得杨苁儿,只知道杨苁儿是个女主人,至于是怎样的“女主人”,她还没个概念,她身为下人,不懂也不敢问,只好将杨苁儿称呼为“小主子”。 韩健一笑,随卉儿到了杨瑞寝宫,进到宫殿里,便听到内帷里杨瑞似乎在说着什么。 “陛下,殿下他……到了。”卉儿上前通报,韩健却还不等她通报完,便掀开布帘进到里面。 整个屋子里暖意洋洋,生了火盆,因为里面有人气,也不觉得冷。反倒是韩健从外面进来,便还觉得有些不太适应里面的温暖。 杨瑞坐在自己的床榻之上,而杨苁儿则坐在她旁边,两人并排而坐,在烛火跳动之下看起来都是美艳非常。 见到韩健,杨苁儿马上起身走过来,婷婷施礼。 作为东王妃,杨苁儿很懂得宫廷的礼数,不论在私下场合韩健怎么由着她,一旦到了公开场合,必须要按照一个东王妃的礼数来做事。 杨瑞见杨苁儿娇滴滴立在韩健身旁,笑对韩健道:“东王来接你的妃子回去了?” 韩健翻了翻白眼,道:“搞什么鬼?” 杨瑞刻意板起脸道:“东王,在朕面前,你说话倒是好生不客气。” 韩健没理会好像生气的杨瑞,转而问杨苁儿道:“苁儿,陛下没为难你吧?” 杨苁儿莫名其妙眨眨眼,看了看杨瑞,又对韩健道:“没……” “还是有什么,你不敢说?”韩健皱眉道。 “真的没有。”杨苁儿解释道,“之前进宫时候,觉得累,陛下便让妾身在床榻上休息了一会,误了去宴会的时辰……” “哦。那你现在身体可好些。”韩健问道。 杨苁儿面色有些红润道:“好很多了。” “那就好。”韩健笑了笑,心里也觉得安慰许多。本来他还以为是杨瑞搞鬼,故意不让杨苁儿去参加宴会,而将杨苁儿扣押在内帷中。 杨瑞见韩健和杨苁儿“夫妻恩爱”,态度冷淡道:“东王你与东王妃倒是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哪。” 韩健这才将目光落在杨瑞身上,因为在场的人,都算是“明白人”。一些事也就不需要再藏着。 “瑞儿,我要先送苁儿回府,之后再进宫来相陪。”韩健道。 这也是韩健第一次在第三者面前对杨瑞以非“陛下”的称呼相称,韩健说出口,别说是杨苁儿,连杨瑞也都觉得好像很尴尬。 有些事,即便心里很清楚,但话说出来,还是不一样。 杨苁儿这时候恨不能躲到韩健身后去,整个人贴着韩健,好像当韩健是靠山一般。 “夫君何必急着走呢?”沉默了一下,杨瑞道,“夫君带苁儿妹妹进宫,不妨留下多说说话。要是夫君送妹妹出宫,妾身心中必定牵肠挂肚,而夫君再进宫来,便会令妹妹心中有所挂牵。实在是难以两全。” 杨瑞说出这话,令杨苁儿也瞪大眼。 她实在想不到,之前高贵而高不可攀的杨瑞,竟然会说出这样很谦卑的话,而且是在自己的丈夫面前。 杨苁儿除了稍微松口气之外,也有些嫉妒杨瑞,毕竟杨瑞的身份和地位超然,要是杨瑞容不下她和顾欣儿,事情会很难解决。毕竟身为帝王,谁愿意跟人分享丈夫的宠爱? “苁儿,你觉得呢?”韩健没回答,反而是笑看着杨苁儿问道。 一下又把杨苁儿问蒙了。 杨苁儿被韩健和杨瑞同时含笑看着,便觉得自己跟夹心饼一样,不知怎么做人。 “……陛下说好,那……妾身也没意见。”杨苁儿平日里落落大方,这时候也不知怎么说了,只能是按照符合大体的方向,说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瑞儿,我们就先留下,一起说说家常也好。”韩健说着,拉杨苁儿上前。 韩健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本来他想让杨苁儿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杨瑞却对杨苁儿招招手示意到自己身边。然后杨苁儿一脸无辜看了韩健一眼,无奈到了杨瑞身边坐下。 “苁儿妹妹与妾身乃是同宗,夫君可是觉得我们有不同之处?还是,哪个更入夫君的眼?”等把杨苁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杨瑞突然笑着问了韩健一句。 这问题韩健很难回答。 两个同样都是他很在乎的女人,并排而坐,交相辉映。杨瑞虽然年岁大一些,不过也才三十多岁,保养的体加上她身为帝王懂得养生,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十七八,两个人好似姐妹坐在一起,实在难说哪个更好。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同时两个西施在他面前的时候,有时候也容易花了眼不知如何做判断。 就算韩健心中能作出判断,他也不会贸然去说。 这是明摆着的事,说谁好,另一个肯定会介怀。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没听见。 第五百零五章同欢 韩健的装聋作哑,似乎也是杨瑞所预料到的,她等了一下,在确定得不到确定答案之后,也只是浅浅一笑,因为晚上喝了几杯酒,这一笑也是摇曳生姿,带着成熟妇人特有的一种妩媚。 韩健心中不由感慨,一些话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会想。若说年轻的青春气息,杨瑞自然无法与杨苁儿相比,但女子有时候更重要的是风韵,在这点上,杨苁儿毕竟涉世尚浅,不能与杨瑞相比较。 各有所长,不过韩健心中终究还是分出了高下。 “夫君,还等什么?不如,便就寝了吧?”杨瑞突然看着韩健说了一句。 本来能齐人之福,韩健心中是极为赞许的。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忧虑。 杨苁儿面皮薄,便是与他单独相对的时候,也拘泥放不开,何况在一个她认为是情敌的高贵女子面前。韩健看着杨苁儿,这时候杨苁儿自然知道杨瑞要做何,只能是红着脸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能说。 本来她是可以拒绝的,但现在在这等情况下,她没有拒绝的机会。 “瑞儿,我还是先送苁儿回去。”韩健说了句,杨瑞马上脸上露出扫兴的神色,不过韩健还是坚持道,“我与苁儿毕竟不能在宫中彻夜不出,后半夜出宫,苁儿那里会有些不便。” 杨瑞叹道:“看来夫君心中还是向着苁儿妹妹多一些。那就让苁儿妹妹自己选。苁儿,你是愿意留下来。还是现在就出宫?” 杨瑞在为难人的方面,也有成熟妇人的一手,就是老练奸诈。这是杨苁儿所不能相比的。 这种境形下,明摆着杨苁儿是不能拒绝的。韩健说要送她出宫,那是体谅她,为她着想。若是她说要走,那就明摆着是要扫兴。杨瑞也是把握住杨苁儿的心态,因而这话一说出口,基本也料定了最后的答案。 “陛下……相公,苁儿……也想留下来。”杨苁儿果然是着了道。娇滴滴说了一声。 杨瑞一脸得意看着韩健道:“夫君可是听到了苁儿妹妹的答案?看来。今晚夫君是不能带苁儿妹妹出宫了。” 韩健心中叹一句,杨苁儿这时候低着头拨弄着衣角,好像个还不更事的少女一样。韩健知道她现在心中肯定是为难已极。 “既然如此,那便熄灯就寝。”韩健道。 “不可。”杨瑞突然提出异议道。“夫君莫非忘了?之前妾身怎么恳求夫君熄灯。夫君都是不肯。说是如此便少了诸多的情趣,而今苁儿妹妹来了,夫君莫不是要以不同的标准来相待?” 这话说的好像是有理有据。不过韩健听了却也觉得诧异。 再怎么说,杨瑞也只是与他有一夕之欢,在杨苁儿面前却表现的好像多么有经验一样,完全把有床第经验更多一些的杨苁儿给“镇住”。韩健心说,难道这也是杨瑞的目的,不但要从处事立场上让杨苁儿觉得她高人一等,连这种时候也要表现自己“技高一筹”? 杨苁儿这下面色更羞,真是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可毕竟眼下被自己的丈夫和杨瑞看着,她心想也不能表现的太不济,免得让韩健觉得她是来扫兴的。 “相公,苁儿……可以的。”杨苁儿支吾着说了一句。 韩健没说什么,不过却也感觉,就算这一切都是杨瑞的阴谋,不过最后得益者,却还是他本人。 杨瑞好像也在用她自己的方法,在闺房之中固宠,同样,杨苁儿被她当成是利用的工具。不过杨苁儿似乎也没太多抵触的情绪。 韩健正要宽衣上榻,杨瑞突然先作出慢的收拾,喊一声道:“卉儿,进来。” 布帘被掀开,一直在外面守着的卉儿迈着细步进来,娇生生立在门口的地方。 “去膳房吩咐一声,准备今日的药膳,顺带多准备一份,一个时辰后,送到朕的寝宫这面来。”杨瑞吩咐道。 “是。”卉儿领命,行礼后告退。之后整个殿堂之中,也只剩下他们夫妻三人。 世上最畅快之事,莫过于享尽齐人之福。 杨瑞俨然成为夜晚的主导者,一点点吩咐着杨苁儿配合着她,来服侍韩健。 本来韩健也觉得杨苁儿会放不开,可当杨苁儿意识到自己在丈夫身边的位置有危机的时候,她也能稍稍放开,再加上身边有杨瑞在“煽风点火”,她更觉得,别人能做到的,自己也能做到。否则凭什么能得到丈夫的宠爱? 于是韩健果真成为最大的得益者,看着曾经高贵而孤傲的两个女人,在床第之间彻底放下成见,彼此好像是毫无介怀地来取悦于他。韩健心中也觉得有几分豪情万丈。 不过韩健终究是懂得体恤女子之人,便是在这种时候,也没说是厚此薄彼。在他两个心中同样割舍不下的女人面前,他也保持了足够的风度,没有去令两个女人更觉得下不来台。 红烛倩影,三人在曾经专属于杨瑞的龙榻之上胡天黑地。 杨瑞毕竟是新欢,加上她身体本身就不太好,最先招架不住。这却令杨苁儿表现了她的越战越勇。 到后面,杨苁儿也承受不住,只能告饶,韩健意兴阑珊之下,却也是不忘对两个娇妻的关爱,等一切作罢。韩健躺下来,一边抱着一人,却也觉得眼前有几分不真实。 “夫君看来尚未尽兴呢。是否让卉儿那丫头进来服侍?”杨瑞突然问了一句。 韩健明显感觉到另一边的杨苁儿身体颤动了一下,显然是杨苁儿没想到自己还有另一个“情敌”。 “不用了。”韩健在杨苁儿后背拍了拍,算是对她的一种安慰,“一些事,也要适可而止。” 杨瑞笑道:“反正卉儿也是当初夫君自己选来侍奉的宫女,早晚还不是要发生?这去了江都,一路辛苦,还不知要发生何事,也许夫君你以后还会反悔也说不准。” 杨瑞的话意有弦外之音。 从洛阳到江都,旅途辛苦,在宫中长居的小宫女卉儿哪能经受的了?再加上一路上水土不服,可能有病有灾的,很可能会香消玉殒。 说白了,杨瑞还是有不想走的意思。 第五百零六章长不大的丫头 韩健沉默不言,杨瑞也不再说下去。 本来韩健可以在皇宫过夜,不过毕竟他与杨苁儿同宿宫中不妥。正要走,杨瑞道:“快天亮再去偏殿,天明出宫也不迟。旁人没什么话说。” 韩健想了想,本来要起身穿衣,却也眷恋着被窝里的柔情似水,点点头,闭上眼休息。 要是他独留宫中过夜,肯定会有人会怀疑。但若是杨苁儿也一起,别人总不会认为韩健会这般可以坐拥双美,回头说是他不胜酒力在宫中过夜,别人也不会多想。 到天明时分,卉儿从外面进来通禀时辰,韩健这一晚上近乎都没怎么休息,倒是杨苁儿,也不知怎的好似很疲乏,睡起来便沉沉的,到早晨也不想起来。 “苁儿,起来了。一会要出宫,回去再睡。”韩健道。 “嗯。”杨苁儿朦朦胧胧应了一声。 韩健起身穿衣,杨瑞则没有像上次那样起来服侍。 等韩健穿戴整齐,杨苁儿才仅仅套上中衣。 韩健上前帮忙,杨苁儿一直昏昏沉沉的,好像因为不适应宫中环境生病。韩健摸了把杨苁儿的头,果然是滚烫。 “是否要找御医给苁儿妹妹看看?”杨瑞关切看着韩健问道。 “回去之后喝点热水,服一剂药应该就没事。”韩健说了声,因为起来的比较晚,出宫也需要花费些时辰。 杨瑞道:“夫君,我看苁儿妹妹还是别走了。这么一折腾。可能病情又会有所加剧。等到晌午时候,天气暖一些,你再派人进来接她,正好也可找御医给她瞧瞧病。” 韩健想了想,最后点头。的确,大冬天的早晨,外面很寒,杨苁儿本就生病在身,这么出去非病上加病不可。 “那我中午进宫。”韩健道。 杨苁儿看了韩健一眼,尽管她身体很昏沉。不过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不舍。 韩健能感受到玉人心中暖暖的痴恋。本来的天之娇女,跟了自己吃了不少的苦,她对自己的情仍旧如最初时候的纯真。 “苁儿,回榻上好好休息。我中午进宫接你。”韩健安抚一下杨苁儿。杨苁儿轻轻点头。在杨瑞相扶下,杨苁儿回到床榻上休息。韩健则是在卉儿引领下出了寝宫,趁着天色未明。往宫外的方向走。 出了宫门,侍卫都早前已经回府,韩健打个哈欠,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主要还是在想关于他父亲还有身世的问题。 这令韩健感觉内心很纠结。 “少公子,是否要派人护送您回东王府?”宫门的侍卫过来请示问道。 “不用,我自己走便可。”韩健道,“这里回东王府也不远。” “可少公子,您的安全为上……” “尽好职责,守护好宫门。”韩健有些不耐烦道,“同时也要加强宫闱的戒备,以防再有刺客之事发生。” 侍卫领命,韩健则整理一下心情,往东王府的方向走。 路上衙差和士兵不少,因为整个洛阳还是在戒严中,本来很多百姓会早起开早市,也因为这戒严而取消。路上的不少士兵都认得韩健,见到韩健独行,无不行礼,一个个精神抖擞的模样好似忠于职守,但实际上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没一个不是饥寒交困。 韩健正要回到东王府门前,远远见到东王府门口似乎立着几个人,因为天色尚未完全明朗,隔得远韩健也不能瞧清楚。 等走近一些,门口的人也迎过来,走在最前的一人韩健一眼便能分辨出,正是佩剑的法亦。 “师傅为何在此?”韩健说着上前,这时候突然从法亦身后闪出一人,把韩健吓了一跳,韩健正要防备,却忽觉一阵香风,一个身影近乎是扑到他怀里的。 “健哥哥……” 很娇脆的一声呼唤,很缠绵,带着几分少女撒娇的无赖。韩健本来也是吓了一跳,自始至终,他想闪竟然都没闪开,他不得也不佩服来人武功之高。要是真要对他不利,他可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芷儿?” 天下间称呼他“健哥哥”的只有他曾经的“小伙伴”宋芷儿一人。算起来,宋芷儿被送到上清宫已经有七年时间,韩健也没想到曾经不大点的小丫头,到而今仍旧是个不大点的丫头,耍起赖来,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下来!”法亦板起脸喝一声。 “……三师傅,能不能不下来?芷儿好些日子没见健哥哥了……” 宋芷儿将整个身子都挂在韩健身上,好像个八爪鱼一样。见法亦脸色很冷,宋芷儿不得不从韩健身上下来,嘟着嘴,整个人也如同她少女时候一模一样。 韩健打量一下宋芷儿,虽然天色不太明,不过此时的宋芷儿却是一身男装,腰间佩剑,看上去英姿不凡。不过人却不高,眼睛很大,眉毛因为行走江湖也画的有些粗,实在看不出多美貌。不过当初宋芷儿能在江都那么多家族的名媛中被选出来,成为他的贴身婢女,本身就因为她有姣好的容貌,都说女大十八变,不过韩健眼中的宋芷儿,却跟她十岁时候的模样没什么区别,只是看上去脸大了一些而已。 “师傅,她……怎么回事?”韩健看着法亦问道。 说实话,韩健对宋芷儿最多也只是兄妹的感情,当初宋芷儿在他身边不像雯儿那么乖巧,反而是个捣蛋鬼,到十七岁,仍旧看上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颦一笑之间也仿佛带着曾经那种天真无暇。 法亦道:“陛下请了同门弟子到洛阳,芷儿她在后辈子弟中是佼佼者。这次也一并带她过来算是见见世面。” 宋芷儿有些不满道:“三师傅,其实以前芷儿跟师傅她老人家出来过几次,不需要见什么世面。” 韩健稍微一叹,本来他心情也不太好,见到法亦,他觉得也是时候求证一下杨瑞说的话。 “师傅,到里面去说话。” 韩健说了一句,本来他以为还有其他上清宫的弟子,仔细一看也只有法亦和宋芷儿二人,心中大概也能猜想。估计是宋芷儿缠着法亦。让法亦带她过来一见。 到了东王府别院的正厅,宋芷儿四下打量着,好像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样。 “健哥哥,没想到京城的东王府也这么大。我还以为只有江都的东王府有那么大呢。”宋芷儿抬着头看着正厅的屋顶说道。 法亦马上喝斥一句:“不得没规矩。” 宋芷儿吐了吐舌头。好像很不以为然。却是跑到韩健身后,如同当初在江都东王府时候当韩健的跟屁虫一样,便是法亦使眼色。她也无动于衷,就是死赖在韩健身后。 “由着她吧。”韩健道,“师傅,有件事还是要跟你问清楚,这次陛下找上清宫中人过来,到底是为何事?” 法亦脸色仍旧有些为难,像是不愿意说。 韩健对宋芷儿道:“芷儿,我跟师傅有话说,你先暂且到外面去,过会我带你在东王府走走。” “真的?”宋芷儿脸上露出惊喜,然后又腼腆一笑,拉着韩健的手,好像个多情的小少妇一样,随后又道,“健哥哥可不许骗人,那我先去外面等着了。” 韩健面对这么个缠人精,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以前他还能压得住这丫头,不过现在论武功,他已完全不是对手。而宋芷儿显然又不会被他威吓到,就算他是天王老子,宋芷儿仍旧是这么一副痴缠模样。 等宋芷儿出门,法亦有些歉意道:“这次或许不该带她过来。可总是被她央求,还说不带她过来,便在洛阳四下找你。” 韩健道:“师傅,先不说这个。之前陛下已经告诉我一些事,师傅前来,可是为我父亲的事?” “你……你已经知道了?”法亦有些惊讶看着韩健。 “那就是真的?”韩健眉头皱起,“那我父亲,可是真的还没死?” 法亦轻轻一叹,却又摇摇头道:“尚且不知。陛下之前不愿将此事告知于你,大概……是怕你多心。” 韩健道:“陛下还曾言闫宁太子的事,我父亲,可曾是闫宁太子的旧部?” 法亦也仍旧摇头,道:“事情尚未查明,你……你也不用多想。陛下隐瞒,也只是怕你为难,是对你好,我想了想,对你和陛下没什么冲突的事,便先瞒着。你……你别见怪。” 韩健一笑,拉着法亦的手道:“师傅说的哪里话,我们师徒是一条心。既然陛下让师傅去办这件事,我想师傅便不会害我,便也知道对我无害。” 法亦紧忙将被韩健捉着的手抽出来,想到屋外便站着自己的另一个徒弟,便也觉得很回避,不敢正视这段感情。 韩健也没勉强,既然知道杨瑞并未在此事上做欺瞒,韩健心中也放宽了不少。现在关于他父亲的一些事,终究尚未确证,那他也就不用太多心,就算是他那个父亲尚在,家中的姨娘们也与他没什么直接关系,毕竟当初杨瑞把东王府的女人送到江都的时候,他父亲已经在金陵之战中“蒙难”。没有感情基础,只有个名分,终究他的姨娘们还是会站在他的立场上。 韩健让侍卫准备了饭菜,先是款待了一下法亦和宋芷儿。 宋芷儿一边吃着饭,却也不断叨扰韩健,不断问东问西。 “……雯儿她还好吗?好久没见她了,还想着以前跟她一起玩的时候呢,嘿嘿,她总是会被我欺负……” 法亦板起脸道:“快吃饭,吃完饭回驿馆去。” “不行,健哥哥还说要带我看看东王府呢,三师傅,人家很想健哥哥,现在就想跟健哥哥一起玩呢。”宋芷儿拿着碗,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尽管武功很高,而且算是有了江湖阅历,却也是一副顽皮模样。 “算了师傅,由着她吧。反正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她,让她在东王府看看也好,反正苁儿她进了宫,要到中午才回来。”韩健道。 “嗯。”法亦这才点头。 一旁的宋芷儿一脸疑惑道:“健哥哥,苁儿是谁?你新收服侍你的丫头吗?几岁了?人家以前见没见过?” 法亦再喝斥道:“不得无礼。” 宋芷儿一脸嗔态道:“什么啊,人家哪有无礼?就是问问嘛。” 法亦道:“东王所言的乃是东王妃,你一介草民,问及东王妃,不是无礼是什么?” 宋芷儿的目光马上暗淡下去,嘟着嘴“哦”一声,一脸失望模样低下头吃饭。 等吃完饭,宋芷儿像是在东王府一样,把碗送到一边,回来到韩健身后,却是在帮韩健捏着肩膀。 当初宋芷儿在东王府里,好像个淘气精,一做错事或者是有所求,就会帮韩健捏肩膀。所以以前韩健也算是总结出规律,只要宋芷儿这般,肯定又是有什么事。 “芷儿,你现在也不是我的丫鬟了,不用这般。”韩健道。 “才不是呢。”宋芷儿趴在韩健肩膀上,道,“芷儿以前就想着要嫁给健哥哥你,可健哥哥你很坏,也不等芷儿回来,就已经娶了王妃。哼!是不是雯儿那丫头也当了健哥哥的王妃了?” 法亦又要训斥,韩健却摸了摸宋芷儿的头道:“芷儿你与我如同兄妹一般,为何要当王妃?以后,我这个当兄长的,一定会将你风风光光嫁出去,这样不好?” “才不好呢?芷儿心中只有健哥哥一个……” 说着,芷儿竟然抱着韩健的后背哭了起来,越哭还越伤心。 韩健安慰一番,也知道这丫头这些年在上清宫学习武功吃了不少的苦,因为她的放肆,当初是被东王府硬生生给送走,甚至连她的父母亲人也都没去上清宫看望过她。这么个小丫头,从小也背负了不少的担子,现在也好似是诉苦一样在韩健面前撒娇。 “好了芷儿,一会带你去东王府各处看看,你也可以在这里小住几日。回头我去跟陛下说,暂且调你过来当我的贴身侍卫,这样可好?” “那一言为定啊,健哥哥可不许骗人。”宋芷儿也忘了刚才的难过,脸上尽管还带着泪水,却是一副泼皮耍赖的口吻,说道。 第五百零七章离心 韩健带宋芷儿在东王府走了走,法亦陪同,韩健也详细问询了一下关于进来法亦调查的事情。法亦都未再做隐瞒。 从法亦提供的情况看,韩健并不能确定自己生父的生死,而且一切都要源于近十八年前,而且都还在南朝齐朝之中,要调查起来不易。 临近中午,韩健进宫去接杨苁儿出宫,正好在宫门遇上东阁尚书林恪。 林恪本是进宫去向杨瑞奏报一些事,遇到韩健,林恪行礼之后,与韩健同行却是跟在韩健身后。林恪的神情还是有些慌张,他所奏报的事情,是说洛阳周边的郡县,有不少的士绅家族集体西迁,意思是要去投靠关中的西王府。 “……殿下,要此事不加干涉,事态会进一步扩大。原本要随迁江都的那些世家,也可能会因此而改变主意,到时候皇恩浩荡也变成了纵容。” 韩健道:“那依林尚书之意,当如何?” “这个……下官不敢随便指点殿下您做事,这不正是来请示陛下……还有东王殿下您?”林恪说话很小心,尽管不断在说让韩健却“干涉”这件事,却也不敢直接在韩健面前妄加断言。 韩健没多说,这时候见小宫女和太监匆忙从身边过去,韩健有些奇怪,难道是宫闱中发生什么事? “殿下,您到底是管,还是不管?”林恪最后好像有点着急问道。 “先问过陛下的意思在说。” 韩健说着,与林恪到了烨安阁的院子里。便见之前过来的宫女和太监也都立在烨安阁之前,有不少人,韩健上前,有几个管事的太监上前行礼。其他的宫女和太监则是立在一边不作声。 “怎回事?陛下可在里面?”韩健问道。 “回殿下,陛下今日没有过来坐朝。是否需要为殿下您去通禀?”太监管事有些战战兢兢回答。 在曾经的太监主管卢绍坤身死之后,整个皇宫里缺少一个独当一面的管事太监。加上这几年皇宫动荡,很多太监或逃,或离散,宫中剩下的也不多,在韩健面前。这些人也不敢有所造次。 韩健摆摆手。示意让太监到一边去。而他跟林恪则在烨安阁前等候。 “殿下,您进宫这是为何事?”林恪见韩健好似不急不忙,便问道。 “昨日本王夫人进宫,被陛下留下。今日是来接她出宫。”韩健道。 林恪笑了笑道:“原来殿下是为东王妃而来。怕是陛下……不肯放人哪。” 韩健打量着林恪道:“林尚书此话何意?” “有些话。下官可不敢随便妄言。”林恪讳莫如深模样,说道。 韩健冷笑一声,道:“林尚书有何话直说无妨。相信本王和陛下都不会怪责。” “那下官可就唐突说一句。陛下可是不太愿意一起随迁到江都?”林恪看着韩健,问了一句。 韩健不置可否,这些事,他知道林恪也是猜出来的。 杨瑞本来就不愿意去江都,因为她心里有一份责任心,觉得洛阳才是皇权稳固的中心,就算是洛阳再破旧,因为这一年多的战乱损坏再严重,那毕竟也是大魏朝的都城。天子离开都城,便好似天子离朝,必然会有一番混乱。 “这与陛下留下本王夫人有何关系?难道你觉得,陛下是想留人,要挟于本王不成?”韩健沉默了一下,才说道。 林恪紧忙道:“下官可没这意思。不过……殿下可有想过,要是陛下真是不愿意离开,而又别无办法之时,应该会怎样……” 林恪说的很含糊,令韩健一时也没琢磨过来。 再反应一下,韩健觉得林恪还是在说杨瑞准备把杨苁儿留下作为筹码来跟他做交换。 “林尚书,收起你的念头。本王这就让人去内帷给陛下传话,这种话,也休再乱说。”韩健道。 “是,是。”林恪点了点头,道,“既然陛下不在此处,不知殿下可否将这奏本代为转呈于陛下?下官还要回去准备一些世家随迁之事,就先出宫。” “嗯。”韩健接过林恪递过来的奏本,目送着林恪往宫门口的方向而去。 等人走了,韩健没有着急去皇宫內苑,而是打开奏本看了看,说的果然是关于一些家族西逃的事。 本来朝廷对于西逃的家族,可以动以兵马去追捕,甚至可以杀一儆百,令那些家族不敢再生离心。不过有时候去压迫只会遭来反抗,就好像当初杨余对一些家族迁徙到江都熟视无睹一样,韩健也没打算去跟这些人计较。昨日之日不可留,韩健对于这些心生离心的人,没有打算去放下姿态挽回,也没打算以高压逼迫其“忠心”。 韩健在小太监引领下进了皇宫內苑,到內苑里,宫女和太监仍旧不少。韩健觉得事情好像不简单。 “到底发生何事?”韩健对刚才问话的太监管事继续逼问。 “殿下……您可能有所不知,陛下说是……让我们这些宫人,一起随东王府的军队,去往江都。宫人们正在收拾,有些事情,还要做准备,所以……会有些乱。” 韩健稍微点头,本来杨瑞要把洛阳城皇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一起迁徙到江都,那也没什么。可偏偏明知道他这时候要进宫,却还作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真的如同林恪所说,杨瑞做这些动作,只是想说她不想离开洛阳,让他知道迁徙这么大的动静劳民伤财? 韩健到了杨瑞寝宫门口,卉儿还是娇滴滴在那立着做等候。 “殿下……”卉儿见到韩健,上前行礼,模样还是显得有些委屈。 “嗯。”韩健打量了卉儿一眼,觉得这卉儿好像是哭过一般,却也不知为何,本来韩健要细问,不过想来,一个小宫女,虽然是杨瑞找来殿前伺候的,问了也好像越礼了一样。 韩健什么都没问,径直进到杨瑞寝宫之中,刚到外面,便听里面有人声传出,却是杨瑞在跟杨苁儿说话。 韩健掀开布帘进到里面,杨瑞稍微摸摸胸口,道:“夫君这么迟才来,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还是不记得要接苁儿妹妹出宫?” 韩健把林恪交给他的奏本转交带杨瑞手上,没说什么,直接在床榻前坐下,摸了摸杨苁儿的脸,经过一上午的调养,杨苁儿的病情也好了许多,额头也没那么烫,不过看上去仍旧精神不太好。 “坐着就行。不用起来。”韩健对要起身行礼的杨苁儿道。 回过头,便见到杨瑞还在打量着手上的奏本。以前她看奏本,都是在书桌前,一本正经高不可攀,韩健也从没见过这么随便的杨瑞,看上去亲和的多。 杨瑞看完奏本内容,抬头道:“这些个大家,朕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还是不知足,竟然往西都去,这是要把西都当成是天下的正主不成?” 韩健笑了笑,没说话。 杨瑞却有些不满道:“夫君认为妾身当如何?” “陛下要为军国大事操劳,这些事,还是由陛下您拿主意的好。为夫只需要一个体谅人的瑞儿在身边。”韩健笑道。 杨瑞微微叹口气,将奏本放下,却也不再说这事。 “明日便要动身出发回江都,这宫闱中的东西,妾身想能带走的都带走,到了江都那边,将行宫修缮一番,夫君认为如何?” 韩健道:“瑞儿说的是,就算是大兴土木,为瑞儿你再盖一座皇宫,那也应当。” 杨瑞一笑道:“皇宫便不必了,只是佛塔,一直是妾身心中所愿,夫君莫忘了便是。” 韩健微微皱眉,杨瑞以前是故意要避开他,又是修佛又是要建佛塔的,现在都已经委身为人妇了,还惦记这事? 不过杨瑞既然有所求,韩健自然要满足一下,便点头道:“回去便正式修建。” 杨瑞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夫君也该带苁儿妹妹出宫了。苁儿妹妹,这回江都的路途上,便过来陪姐姐可好?也算是我们姐妹之间路上做个伴。” 杨苁儿一脸茫然看着韩健,像是在秋景。 当初杨瑞在来洛阳路途上拉着杨苁儿做伴,杨苁儿是很乐意的,可现在身份不同,杨瑞真的跟她做了“姐妹”,再让她作陪,她便感觉心中好生为难。明明心中嫉妒这个“姐姐”,却还要跟她强颜欢笑,杨苁儿这么耿直的人实在有些为难。 “瑞儿,你看苁儿她现在患病在身,等她病情好一些,路上再与你同行也好。”韩健道。 杨瑞没有勉强,笑着点头道:“夫君说的也是。只是夫君在归去路途上,莫要厚此薄彼的好。” 在皇宫中,因为环境封闭,韩健跟杨瑞在皇宫內苑有点什么“苟且”,外面的人想知道也难。但在归去路途上,大军行动途中,杨瑞的一举一动便会很明显。 韩健心说,杨瑞这是在提醒他回去路上也要时常“偷欢”,不要厚了杨苁儿薄了她。 韩健正要起身送杨苁儿走,却见杨苁儿一直在低着头,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好像很幸福的模样。 “苁儿,怎么了?”韩健问道。 “没……没事……”杨苁儿说着,却又低下头,完全不是爽朗女汉子的风格。 第五百零八章王府有喜 杨苁儿越是说没事,越引起韩健怀疑,却在这时,一边的杨瑞突然抿嘴一笑道:“上午太医来诊过脉,苁儿妹妹身体并无大碍,却是说她有了两个月的孕事。” 韩健一听,不由笑看着杨苁儿问道:“果真如此?” 杨苁儿一脸羞赧而幸福的模样,螓首微颔,轻轻点点头发出“嗯”一声。 韩健笑道:“没想到,竟是苁儿先为我开枝散叶。” 杨瑞道:“如此可喜可贺,恐怕日后苁儿妹妹要好些调理身体了。夫君也莫让她太过操劳才是。” 韩健听出杨瑞这话中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一边在说着恭喜,但心中大概也会感觉到危机。 子嗣是这时代女子固宠的不二法门,一个有子嗣,尤其是生下长子的妇人,在家中的地位会逐渐显现。杨瑞虽然身为帝王,但在东王府里,她却属于还不能透露身份的“外宅”,自然会为杨苁儿身怀孕事而感觉到担忧。 不过韩健也能觉察到,杨瑞并非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对于杨苁儿,她拉拢的心思很明显。这就好像拉帮结派,在东王府里,顾欣儿因为得到韩松氏等人的支持,正妃的位置很稳固,倒是杨苁儿因为性格冷僻反而受冷落。 韩健笑着点点头,扶起杨苁儿道:“那苁儿回府之后要好好调理身体。” 一边的杨瑞却又叹口气道:“却不知这一路辛苦,苁儿妹妹能否承受的住。” 一句话。反而令韩健怀疑起杨苁儿身怀孕事的真实性。韩健心中一凛,这不会是杨瑞为了留在洛阳,故意编造出来的?找太医帮她圆谎,便是杨苁儿也不疑有诈? “瑞儿,我们先出宫了,你也尽早做一些准备,明日午后便要动身离开洛阳。”韩健道。 “那夫君今晚可还进宫来陪妾身?”杨瑞见韩健要走,目光落在韩健身上问了一句,却又一叹道,“而今苁儿妹妹刚有孕事。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夫君还是多陪陪苁儿妹妹才是。” 韩健没说话,点了点头,扶着杨苁儿出了寝宫。 路上,韩健问了杨苁儿几句。杨苁儿都显得很羞赧。显然她还没作好当母亲的准备。 韩健详细问了一下杨苁儿之前的症状。得知杨苁儿的确有害喜的一些征兆之后。心中才逐渐解开心结,觉出这并非是杨瑞在搞鬼。 “……之前那些事,妾身还以为是旅途劳累身体不适。没想到……要不是太医诊脉,还真不知怀了相公的骨肉呢。”杨苁儿脸色娇红说道。 “回去之后,好好休息。眼看要回江都,这旅途辛苦,路上也别骑马了,能休息则休息,反正现在是回江都,也并非是行军打仗,每天也不会走太多路。”韩健道。 “嗯。”杨苁儿很乖巧点了下头,好像一切都交给韩健一般。 回到东王府,韩健马上让府里的大夫给杨苁儿诊脉,在确定了杨苁儿怀有身孕之后,又紧急准备了杨苁儿回江都所乘坐的马车,路上毕竟颠簸,要让杨苁儿这一路上不会太辛苦,韩健要做一些准备。 便在韩健安排着这些事的时候,有侍卫进来通禀,说是宁原来见。 “让他到前厅等我。”韩健道。 侍卫领命而去,韩健又把一些详细的事交待完,才到了前厅,宁原起身行礼。 “宁尚书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准备随军迁移之事,还有时间过来?”韩健语气有些冷淡说道。 虽然宁原是宁绣言的父亲,但韩健对这个挂名的“老丈人”并未有什么好感。本身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为了家族利益不惜将女儿送出,这样的父亲也的确够让人糟心的。 “殿下,老臣是为今日发生之事而来。”宁原一脸感慨说道。 韩健点点头,心说那就是跟林恪一样,是为一些周边郡县家族突然西逃的事而来。 “宁尚书,那些世家,应该与你没什么关系吧?难道你还要为他们赔罪不成?”韩健道。 “殿下有所不知,这些世家,说到底都是洛阳稳固的根基,这几年来,虽然势力所有减弱,但终究彼此之间多少还有些联系。老臣之前没有察觉,令其恣意而背离朝廷,实在是老臣的过错。” 韩健见宁原一副心诚的模样,心说这还没怎样,宁原倒先过来赔礼认错。就好像在防止事后被他追究一样。 韩健冷冷一笑道:“只要宁尚书还有洛阳大的世家,别步这些人的后尘便可。”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宁原一脸不自然的笑容道,“老臣还有一事前来通禀殿下,关于之前说的,各家要与殿下您结亲……” “结亲?”韩健打断宁原的话。 “不是,是将一些女眷送到东王府,侍奉殿下左右……”宁原改口道。 韩健道:“此事之前不是说了,等到了江都再说。” “可……老臣说不动啊。小女而今为殿下所不弃,留下来,别人会以为老臣是假公济私,将小女送给了殿下,便怂恿殿下不收留其他世家的女眷。老臣实在不知与他们如何解释,他们一再让老臣再来跟殿下您说项……” 韩健皱眉,现在他在洛阳城的地位比君王还要尊崇,各大世家为了自保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各家要随迁到江都,前途未卜,自然想把一些事落实,而跟东王府攀上关系,自然是保住家门的最好办法。至于几个名媛女眷,在各家看来也就没什么。而今洛阳的门阀世家,哪个不是旁支林立,一个家族几百口人甚至是上千口人都是稀疏平常。 “多少人?”韩健问道。 “有……九十多人……” 韩健一听,比上次送来的女子还多了一些。感情是又有一些家族跟宁原联系上。 原本洛阳城的世家,彼此之间也有隔阂,或亲或疏,总有派系。但这次在灾难面前却是同气连枝,一些跟宁原本就有间隙的世家,也来跟宁原说项,一方面是为了到了江都能跟一些早前迁徙过去的家族相斗,更重要的是,能攀上东王府的高枝,保住门楣。 “送去宫里吧。”韩健突然说了一句。 “啊?”宁原稍微吃惊了一下。“殿下。您这是……” “陛下归朝,人心离散,而今又要往江都去,宫人甚少。宁尚书回去跟各家的人说。而今陛下正是用人之时。便让他们将女眷送往宫中。随陛下一起到江都,将来为女官或长居宫中,都是对陛下尽忠的体现。本王也会顾念他们思慕皇恩。到江都之后对他们不会厚此薄彼。”韩健道。 “这……这……” 宁原心中可算是为难的很,本来各家是要把名媛送到东王府,就算是东王府不收留,也让韩健随便在外面安置着。这是一种姿态,反倒是韩健让把人送到宫里去,之前杨瑞对清算的事可说是态度强硬,连宁原都不认为这么做会有什么好处。 当然宁原和各大家族的人也不会知道韩健跟杨瑞之间本身就是一体的,韩健收一个宁绣言,已经令杨瑞颇有微辞,而今再收这么多名媛,杨瑞还不以为他要直接篡位当皇帝了? “宁尚书,有些事你的头脑要更灵活一些才是。”韩健道,“陛下往江都,要是谁能在旁为陛下献策献力,陛下还能不顾念旧情?一味与本王亲近,有力而无害,本王也不想与陛下关系闹的太僵。” 宁原一想,韩健这是在提醒他,韩健不收这么多名媛,是为了跟杨瑞的关系所考虑。 “殿下说的极是,老臣回去便跟各家的人说,让各家把女眷送到宫中,照顾陛下的起居才是。” “嗯。”韩健点头,“要是宁尚书没什么事,早些回去准备随迁之事。明日午后便要动身出发,各家的人,最迟在后天,都将上路,要有迟下来的,莫说北王不顾念旧情,派军将去催了。” 宁原感觉到一种危机。本来他还想,大军马上要出发,各家的人还可以以没收拾好为借口,拖一拖,迟几天再走,但现在听韩健的意思,谁走的慢了,不是派人去催的问题,而是直接动用兵马。真动用了兵马,就不是去催,干脆是去抄家的。 韩健这一威逼,宁原自然会把自己心中的危机回去跟各家的人说明白,那些还想缓一缓静观其变的家族,也不得不加快收拾。 不过让一个大家,在这么几天时间里收拾好东西打包上路,那也是很困难的事,便是马车便不好准备。 …… …… 到下午,韩健进宫途中路过街市,街市上很冷清。 毕竟街道都在戒严,城中仅开的几处小市,也都只有在日落黄昏时候开张,百姓平时是不敢出门的,免得被官府给逮了。 韩健到宫中烨安阁,杨瑞已经会见过几名大臣。韩健到了,杨瑞没有再见其他官员,而是单独与韩健在烨安阁中说话。 “各家将女辈送到宫中,可是你的主意?”杨瑞问道。 “嗯。”韩健坐在一边椅子上,点了下头。 “而今都要去江都了,还弄这么多事作何?朕身边又不缺照料之人。”杨瑞有些不满道。 韩健笑道:“那陛下是觉得,这些女眷在臣的身边,您就放心了?”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有些不以为然将头转去旁边。 韩健这么一说,她也明白了,原本这些女眷是要送到东王府的。 杨瑞道:“各家为求自保,将女辈送到你府上,是想靠你来为他们在江都铺路,你将人送到宫中,这些平日里闺门不出的大家闺秀,难道让朕打发她们去打扫庭院?不如你接纳了她们,随便先养着,将来纳进府中不是更好?” 韩健一听这话就是反话,杨瑞要是有这么大度。她就不是帝王,而是菩萨了。 哪有女人会鼓励自己的丈夫多纳妾的? “瑞儿,你留这些女眷在宫中也好,毕竟江都行宫少人来照料你。再者,可培养一些女官,在旁帮你管理宫闱间之事。”韩健道。 杨瑞想了想,没再多说。突然又拿起桌上的一份奏本道:“南王请旨要回豫州,你怎么看?” 韩健把奏本拿过来,看了看上面内容,杨洛川一副恳切要回豫州的模样。说是要为杨瑞管理好一方。但韩健知道,这么放杨洛川走,跟纵虎归山没什么区别。 “南王留在陛下身边,那是大势所趋。要是他回了豫州。豫州之事。可就不好办了。”韩健道。 杨瑞叹道:“话虽如此。但豫州总归是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而今镇南侯率兵在洛阳,南王又不在豫州,南王世子而今下落不明。朕实在想不到,应该让谁在豫州主持这局势。毕竟豫州一地,关乎到我魏朝南垂的安稳,若然南朝趁机北上攻伐,始终需要有人出来主持。” 韩健也略微点头,这事之前他一直也没考虑清楚。 杨洛川被软禁,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杨洛川的世子,也就是杨苁儿的兄长杨曳来挑大梁。可惜杨曳而今被左谷上人那些人给抓走,到底是为何,韩健仍旧不得而知。镇南侯身为武将,本身又是杨洛川的肱骨,也有统筹大局的能力,但韩健不敢放镇南侯回去,因为黄仕琅跟在豫州的势力颇大,又对杨洛川很忠心,让黄仕琅这样的人回去管理,也就跟放杨洛川回去没什么区别。 换而言之,韩健现在需要派一个在豫州体系中,本身位置很重要,却跟杨洛川关系不太紧密之人回去主持。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合适人选。 杨瑞道:“此事回头再议也可。不过让南王随迁,南王始终颇有微辞。” 韩健有些不耐烦道:“既然如此,让南王回豫州又如何?” 杨瑞道:“如此不是纵虎归山?” “纵虎归山也比养虎为患的好。”韩健道,“无论培植谁,一旦地方上有所争执,便会动以武力。那就不如让南王回去,东王军派出兵马,名义为护送,其实是押送他回去。一旦豫州有了东王府驻军,在将豫州各卫的兵马调归到东王府麾下,就算南王要背叛朝廷,那又如何?” 杨瑞一时间陷入沉默。 韩健说的办法,并非不可行,但也并非是良策。 简单的事,杨洛川毕竟在豫州经营多年,就算是而今豫州地方上不算太稳固,但以杨洛川的人脉和实力,足够扫清内患。当初杨洛川是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借助于朝廷和东王府,而今回去,他已无后顾之忧,到时他完全可以将东王府的势力扫除,然后光明正大成为四分江北中的一股力量,与东王府、西王府和北王府周旋。 “还是不妥。”杨瑞最后说道。 “嗯。”韩健也点头,其实韩健说的也是下下之策,而今是先想办法稳住杨洛川。 韩健在宫中待了不长时间,又要出宫,他这次去的目的地则是南王府。 在新年皇宫赐宴上,杨洛川临走的时候邀请韩健到南王府做客,本来约定的时间是中午,韩健想了想,便就是下午去,杨洛川还能说什么? 在宫门,林恪又是匆忙进宫的模样。 “殿下。”林恪行礼。 “林尚书,这么急,又是有大事发生?”韩健问道。 林恪讪笑道:“殿下说笑了,下官有再大的事,那也是小事。而今战事最大,下官也不敢造次。不过这次,事情还是有些……紧。” “哦?是何要紧事?”韩健再问道。 “下官刚从礼部那边过来,南朝派人送了国书过来,说是准备派使节到我朝出访。这目的地呢,还是洛阳。可眼看这陛下,还有洛阳的世家即将迁往江都,这……要是南朝使节一来,岂不是扑空?” 韩健拿过林恪手上的国书一看,果真是齐朝送来的出使照文。 齐朝派人来送国书的时间,是在两个月之前。那时洛阳的时局尚未明朗,齐朝便这么急着派人送国书来,可见南朝人也料定北王府和西王府无法在洛阳之战中占得便宜。 齐朝的使节说是在年后出发,而正使却令韩健有些意外。本身朱同敬在南朝的地位已经很高,不会亲自出使,这次出使的却是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南朝长公主永丹公主。 韩健对这个永丹公主可说是早有耳闻,本身以女子为使的事在两朝交往中也并非没有发生,但这次南朝却以长公主来出使,韩健心说,难道南朝不怕魏朝直接将永丹公主扣留。来作为交换杨曦的条件? “发函过去。让南朝的使节直接去江都便可。”韩健道,“快马发函,路上不要耽搁。” “是,是。”林恪说着。却有些为难。“这……是否去通禀陛下?” “嗯。请示过陛下的意思。”韩健道。 林恪这才松口气。毕竟国书是给女皇的,被韩健半路给截下,还作出指示。终究是不合礼法的。 韩健出了宫门,带着侍卫往南王府的方向走,又提前派人去知会过,告诉杨洛川他大驾光临。 到南王府别馆门口,杨洛川却亲自带人出来迎会。 “贤婿肯赏脸过来,真是蓬荜生辉。”杨洛川一副恭维的模样,笑着迎上前行礼。 “南王客气了。”韩健笑着还礼道,“今日过来,不过是向南王你拜年,只谈私事,不谈公事。” “哈哈,好,好。不知苁儿她为何……”杨洛川却又惦记起女儿来了。 韩健一笑道:“苁儿身体不适,不能回来看看。” 杨洛川一听便知道是韩健不想把杨苁儿带过来,嘴上便不再问。 却在这时,韩健又补充了一句:“南王,苁儿她有了孕事,这些日子恐怕都会行动不便。” “啊?”杨洛川着实吃了一惊。 要说孙子,杨洛川已经有了,但嫡系子孙却一个都没。杨洛川正妃所生子女,一个是杨曳,一个是杨苁儿,杨曳虽然成婚比杨苁儿早,却暂时没有子嗣,那杨苁儿的子嗣,也等于是杨洛川正八经的嫡系外孙。 在这年头,嫡系跟庶系的区别很大,便是杨洛川也不能免俗。 “哎呀,贤婿,这……可真是可喜可贺。来人,准备厚礼,给东王府那边送过去,马上写信回豫州,告诉王妃,说是苁儿她有喜了。” 杨洛川一脸慎重的模样吩咐道。 南王府的随从匆忙领命。 之后杨洛川才笑着迎韩健进门,韩健带的随从不少,而且为了保护韩健,都是要与韩健一起进府,杨洛川也明白一些道理,并不阻拦。 到了南王府别馆的正厅,杨洛川大模大样坐在主座上,请韩健在客座上坐下。杨洛川马上让人奉茶。 “贤婿,没想到苁儿她竟然快要为人母,哈哈,说起来本王也有些喜不自胜。要是苁儿生下男丁,可就是你东王府的长公子了,对吧?”杨洛川打量着韩健,像是在问这件事是不是这么个说法。 “自然如此。”韩健道。 “那……可是世子?”杨洛川再问。 韩健一叹,看来杨洛川关心的并非是杨苁儿,而是杨苁儿的孩子是否是世子。 按照道理来说,杨苁儿身为南王府嫡系的二小姐,嫁到东王府又是政治联姻,且是以正妃礼迎过门的,若是生下长子,理应为世子。 但有些事,却不是这么简单。 韩健很清楚,现在他与杨瑞已经结为夫妇,那有些事就不一样了。要是将来杨曦回朝,重新为太子也好。可一旦杨曦有个三长两短回不来,那他与杨瑞的儿子,很可能将来就是太子。而这个太子,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世子,杨苁儿的儿子最多也只能是继承东王府的家业。 但韩健对于这些嫡庶的成见本身就不是很深,他的思想相对开阔包容,他想的是,长子是长子,也无须先立谁为世子,现在论东王府怎么传承为时尚早。 不过在杨洛川面前,韩健却点头道:“理应如此。” 杨洛川突然像是心里解开什么心结一般,长长舒一口气道:“看来选婿还是很疼惜小女,外界有所传,说是苁儿在东王府里不太如意,看来也都只是子虚乌有之事。贤婿,老夫在这里恳求你一句,可千万别慢待了苁儿她。” 第五百零九章闺蜜 杨洛川说及此事,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保持孤傲的姿态,而是用商量的口吻说话,连自称也变成“老夫”。 韩健微微点头,杨洛川心头好像放下大石。 “今日在下前来,本是为私事,不过有件事,也不得不商议一下,是南王回豫州之事。”韩健道。 杨洛川想了想,说道:“此事不急,本来老夫是念着离豫州有些时日,日久容易生变,今日刚得到豫州的家书,得知豫州上下一切安好。而今又没有外患,本王也想着常伴在陛下身边辅佐,不急着回去了。” 韩健心想,杨洛川这老匹夫原本心急火燎要回豫州,今天一跟他说了杨苁儿有身孕的事,他反倒不走了。难道是他觉得,杨苁儿生下儿子为东王府世子,比他回豫州执掌大局更重要? 既然杨洛川不想再提,韩健自然也不会去提。 二人寒暄一番,本来杨洛川还想留韩健在南王府别馆吃饭,韩健也借口要回去陪杨苁儿,言下之意要告辞。 杨洛川对于韩健如此疼爱娇妻好像很欣赏一般,亲自送韩健出门。 韩健离开南王府别馆,直接回府。 到了府里,却有前线回来的军将报告战事进展。韩健招待这些人便用了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到内院杨苁儿的屋子里,却见桌上摆着饭菜,杨苁儿坐在桌前等他。 “这么迟才回来啊。”杨苁儿好似个小娇妻一样,上前帮韩健解下外衣。又端水拿毛巾给韩健擦手擦脸。 韩健有些歉意道:“刚去了一趟南王府,见了你父亲。回来又见了下面的军将,这才过来晚一些。你也不用等我,万一我直接进宫去,你不是要白等?” 杨苁儿一笑道:“早也知道了,不但陛下那边送了补品过来,连南王府那边也送了一些来。就知道相公已经把此事告知父王他老人家了。” 韩健点点头,坐下来跟杨苁儿一起吃饭。 杨苁儿细嚼慢咽的,有些慢条斯理吃着,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晚上相公还是进宫去陪陛下吧。”杨苁儿放下碗道。“妾身身体会有不便。而且陛下才刚与相公合卺,妾身便不多留相公在身边,免得让陛下忍受相思之苦。” 韩健笑道:“苁儿,你这才两个月身孕。并无影响。何况也是陛下让我留下来陪你。” “苁儿哪能那般不识相?已经有了相公的骨肉。倒是陛下那边。相信陛下也会想为陛下早些开枝散叶吧。”杨苁儿有些失落道。 韩健一笑,杨瑞不同于杨苁儿。杨瑞是一国之主,就算是回江都。这一路上不过才一个多月时间,十月怀胎,要是她想安心养胎不被外人察觉生下孩子,那近乎是不可能的事。 “苁儿你不用多心,回到江都,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安心养好胎就好。今天说什么也会留下来陪你。”韩健坚持道。 杨苁儿叹道:“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宫中陪陛下呢。” 说着,杨苁儿脸上一红,大约是想到前晚上大被同眠时候的荒唐,脸皮薄爱面子的她,尽管是在身为帝王的杨瑞和自己的丈夫面前,还是抹不开面子。不过隐约之间,她还是带着几分期许。 韩健一笑,没多说。 与杨苁儿一起吃过晚饭,韩健便想早些就寝,毕竟这两天他既要忙着公事,又因为生父的事弄的没休息好,想多睡一会。 却在这时,有婢女过来通禀,说是宫里面又来人了。 “莫非陛下又派人送东西过来?”杨苁儿看着韩健,有些不解问道。 “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韩健说着,正要出门,却见婢女打着灯笼把宫里面的来人引到了内院来。 韩健和杨苁儿一起出了门口,本来能进内院的宫里使者,基本都是传旨的。可见到来人,韩健才知道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因为来人不是太监,而是小宫女卉儿。 “奴婢拜见东王,东王妃。”卉儿在韩健和杨苁儿面前连头都不敢抬,欠身行礼好不恭敬。 杨苁儿见到卉儿,心中却也有几分疏远的意思。毕竟昨日杨瑞曾说过让韩健纳卉儿的事,她身为韩健的妻子,自然心中也会介意。 “不用多礼,陛下让你来,所为何事?”韩健先屏退了婢女,才问道。 “陛下差遣奴婢请东王妃进宫。”卉儿道。 “哦?”韩健看了有些迷茫的杨瑞一眼,道,“陛下是怎么说的?” “陛下……陛下让奴婢将这封信交给殿下……” 说着,卉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信上的字体,似乎并非是杨瑞所写,不过内容却是杨瑞的授意。 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韩健借着微弱灯光,却也瞧见“妾思君不安,冒昧打搅”的字眼,说明杨瑞已为人妇,对于床榻之欢已经食髓甘味,想到今日韩健在家中陪着杨苁儿,耐不住寂寞,只好让卉儿来请杨苁儿进宫。说是请杨苁儿,但其实还是在暗示他可以在晚上进宫去“偷欢”,坐拥二美。 “苁儿,你看……”韩健转而看着杨苁儿。 “陛下召妾身进宫,应是为说一些事。相公,苁儿便先去了……” 说着,杨苁儿含情脉脉看了韩健一眼,好似在提醒他,进宫有个先后次序,我先进去了,你不能不来。 韩健笑着点头,难得杨瑞和杨苁儿都这么由着他。 韩健陪着杨苁儿到东王府前,让侍卫护送着轿子送卉儿和杨苁儿,以及宫里面的一些随从一起进宫。 等人走了,韩健突然又觉得有些寂寞了。 杨苁儿被召进宫中。他为了避嫌,这么早进宫容易被人察觉。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便想到也才刚承欢不久的宁绣言。 韩健收拾了心情,先去了宁绣言处。韩健到时,宁绣言刚刚就寝。 这年头的人,一般睡的早起的早,也是因为长夜漫漫而无事可做,到了鸡鸣五鼓,没起床的也就寥寥无几了。 “奴家给主子请安。”韩健一来,宁绣言披着一身外衣。连衣带都还没系好便出来迎接。韩健进到门里,冷风吹进屋中,宁绣言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 宁绣言紧忙关上门,回过身。发觉韩健已经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她不由有些害羞。虽然她身上穿着的很严实。一身中单白衣近乎是将身体全部都裹住,但毕竟是这时代女子的“睡衣”,身着睡衣被一个男人盯着看。她还是很不适应。 “这两天公事忙,没时间过来看你,一切还好?”韩健问道。 “嗯。”宁绣言微微低头,面色也很红,毕竟前日早晨她才服侍韩健离开,说是两天没见,但其实也只有两天一夜而已。 宁绣言似乎意识到韩健过来并非只是问她好与不好,鼓起勇气走到韩健身后,伸手想要解韩健的外衣,韩健却一把将她的手捉住。 “真是个解人意的妙人!”韩健笑着称赞了一句,却又一叹道,“可惜本王一会便要走,时间不多……” 宁绣言脸上微微露出失望,虽然只是一抹,却也逃不过韩健的眼睛。 韩健能觉出,宁绣言对于自己将来的命运早就已经接受。她对自己并非没有感情。而作为一个刚承欢的女子来说,丈夫来了便走,便好像是被冷落了一样。 韩健笑着将宁绣言揽进自己怀中,宁绣言显然还不太适应,坐在韩健怀中有些局促,韩健的手,却也伸到了她中单之内。 “主子……”宁绣言像是耐不住“调戏”,像是娇嗔一般低吟了一声。 “绣言,虽然本王一会便走,但趁着这时候,还是有很多事可做……” 说着韩健已经进一步行动,把宁绣言中单的衣带解开,随着宁绣言身上的中单滑落,里面却也只剩下一件很薄的亵衣。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寸缕。 “美,还是如此之美。”韩健看着宁绣言的娇美身躯,不由赞叹了一声。 宁绣言被韩健这一赞,脸上带着几分羞喜,却也不遮掩,任由韩健近距离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便在她觉得有些不安时,韩健突然伸出手,将她身上最后的防备也卸了下来。 “主子啊……”宁绣言这次的嗔言中带着几分不满,却也是柔媚无限。 感觉到宁绣言浓浓的热情,韩健再也忍不住,直接将宁绣言摆在桌子上,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很轻柔地感受着宁绣言身上的青春活力。 宁绣言毕竟是新欢,很多事还不懂,面对韩健这样的老手,不消多时已经完全招架不住。 宁绣言想闪避开,却也没办法,只能任由韩健,最后干脆闭目享受着这一切。 不消几个回合,宁绣言便一片溃败,像是一团泥巴一样软瘫在桌上,韩健却也仍旧不罢休,直到宁绣言彻底受不住,告饶为止。 一切结束,前后却也不长时间。 宁绣言重新回到韩健怀抱中,脸上有几分惭愧道:“主子,是奴家没用,没能让主子尽兴。” 韩健笑着在宁绣言脸上抹了一把,道:“便是看着你这玉容,本王已经尽兴了。” 说着,韩健将宁绣言抱到床榻上,为她盖好被子。 宁绣言在被窝中,依依不舍看着合上衣衫的韩健。她本想得到韩健的温存,却也知道韩健要着急走,心中满足中带着几分失望,最后连目光都有些迷离。 韩健看着宁绣言,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心中对宁绣言的欣赏大于爱,这不同于对家中娇妻的感觉。突然一想,可能自己舍不下,是因为是这种带着几分偷情的刺激,本身宁绣言的身体也很令他着迷。 尽管心中不舍,韩健还惦记着进宫的事。便也狠下心来开门离开。 到外面,对婢女们吩咐两句,让她们好好照料宁绣言。 出了别院,韩健直接进宫。 在宫门口,韩健先停下来,问了问关于皇宫戒备的情况,在确定没问题时候,才进到宫闱中。 韩健已经是熟门熟路,不需要人带领,便直接到了内宫。到了杨瑞的寝宫前。 这次韩健没见到卉儿。便直接进到里面,在布帘前,韩健隐约还能听到杨瑞的笑声,应该是她在跟杨苁儿说笑中。 “夫君来了。为何不进来?”杨瑞的一句话。让杨苁儿吓了一跳。 杨苁儿不知杨瑞的武功境界。自然也不会理解她为何能觉察韩健在布帘之外偷听。 韩健掀开布帘到里面,入眼是杨苁儿赤着足在床榻前坐着,摇着双足好似个小女孩一样。反倒是这屋子的主人,杨瑞则是坐在桌前椅子上回身看着他。 “相公。”杨苁儿笑着一蹦便到了地上,突然脚底感觉到冰凉,马上又跳回床榻上。 杨瑞埋怨道:“苁儿,看看你,脚又脏了,一会是不是还要去洗?” 杨苁儿看了看自己的脚底道:“哪有,是姐姐故意为难苁儿才是。” 韩健听这话觉得有些不对,才一会工夫,怎么杨苁儿就被杨瑞给“收买”了?本来还跟杨瑞之间很有芥蒂的杨苁儿,竟然现在也是毫无戒备地口称姐姐了。 杨瑞回头看了韩健一眼,自己也坐在床榻上,拉着杨苁儿的手道:“妹妹,不如这般,一会我们去沐浴一番。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与夫君的事,便让你去那池水边看看?” 杨苁儿面色一红,却点点头,好像很愿意的模样。 杨瑞转目对韩健道:“夫君,妾身和苁儿妹妹便不多陪夫君了,等我们姐妹沐浴完,再过来服侍。” 韩健一笑道:“瑞儿莫非是在暗示我什么?” “夫君想是怎样便这样。”杨瑞说着,拉着杨苁儿的手,道,“走,妹妹。穿鞋一起去沐浴,别理会这朝三暮四的夫君了。” 韩健听了这话,便感觉其中又好像另有所指。韩健心说,难道是自己去找宁绣言的事,又被她给知道了? 韩健一想,要是真是如此,身边能这么手眼通天盯着自己的,除了法亦,那就可能是上清宫的高手。 见杨瑞拉着杨苁儿一起去了,韩健心中便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 韩健在杨瑞的寝宫里独自坐了一会,既然杨瑞已经暗示他也可以随后跟过去,他也没必要“客气”,否则便是自己不解风情。 差不多盏茶的工夫,韩健便从寝宫中出来,往沐浴的殿阁方向而去。一路上都没什么人,韩健心想应该是杨瑞早就作出安排,之前不见卉儿应该也是提前过去打点了。 果然,到了沐浴的殿阁前,外面也不见人。进到里面,还在廊道里,便能听见杨瑞和杨苁儿在里面说话的声音。 韩健轻车熟路,直接到了第一次来这里与杨瑞“偷欢”的池水间里,这时候池水间里只燃着一盏很昏暗的桐油灯,杨瑞和杨苁儿都已经宽衣在池水中,氤氲水汽中,韩健大约也只能看到两个黄白色的轮廓在池水中坐在一起,还有些微的水声。 “看,刚说夫君,他便来了。”杨瑞见到韩健身影,笑着说道。声音比原本大了一些,好似在说给韩健听。 韩健进到里面,俯视着坐在池水中的两位玉人,笑道:“瑞儿难道在说为夫的坏话?” “妾身哪里敢?只是与苁儿说一些闺房的悄悄话,防止被夫君偷听了去。” 杨瑞说这话,显得很妩媚。 韩健面对这么一个很懂得情趣的娇妻,心中也觉得有些太快了。 本来他印象中的杨瑞,从来都是高不可攀的模样,却也不知杨瑞竟也有自己的热情,在与他合卺之后,杨瑞便放下很多心结,甚至在杨苁儿面前也会如此“放荡不羁”。 “夫君还不下来,让妾身和苁儿妹妹为你清洗一番身上的疲乏?”杨瑞突然将身子直起来一些,娇声说道。 韩健点点头。他也不会客气,本来就是闺房之乐。在人前保持一副姿态已经令他很累,要是在两位娇妻面前,还是那么一副冷面孔,整个人也就没什么趣味。 韩健宽衣,直接下到池水中,杨瑞毕竟来过两次,已经对这周围的环境很熟悉,直接起身,走到韩健之前。也让韩健能欣赏到一些难得的风光。杨苁儿则只是坐在池水的一角。连动一动都觉得很羞,更别说是过来迎接。 韩健扶着杨瑞一起到了杨苁儿身边,坐下来,左右环抱。心中也觉得有些累。 “妹妹。夫君这模样。应该是两日没休息好,快服侍夫君沐浴过,早些回去就寝才是。”杨瑞见韩健姿态。便好像能觉出韩健心中所想,对杨苁儿吩咐道。 “嗯。”杨苁儿这才带着娇羞,起身撂水帮韩健沐浴,而一边的杨瑞则是在帮擦拭身体。 一炷香工夫之后,韩健差不多沐浴完。这时候外面轻微脚步声传来,本来在外面守着的卉儿捧着换洗的衣服进来。 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的卉儿,见到这池水间里的旖旎景象,整个人都快站不住,捧着衣服立在那,动也不动。 “还不拿过来?”杨瑞板起脸道。 “是,陛下。”卉儿这才走上前,杨瑞接过衣服,先是拿过韩健的那一身,道,“苁儿妹妹,先帮夫君穿好。” “嗯。”杨苁儿帮忙,韩健却自己接过衣服,往身上套。 杨瑞却盯着卉儿,恶狠狠道:“你个小丫头,以后要服侍的地方还多。真想把你扔到这水池里,看看还弄不弄出这一副谁欠了你的模样。” 卉儿一听吓了一跳,她可没觉出这是杨瑞在吓唬她,还以为杨瑞真的要这么做。 韩健见杨瑞那一副坏笑的模样,便也觉得杨瑞有她不同于平日的一面,连个小丫头她也不放过机会去整一整。 穿戴整齐,杨瑞道:“夫君还是先暂且稍等再走,卉儿,你留下来服侍东王,可明白?” “是。”卉儿应声道。 本来对韩健很害怕的卉儿,这时候却是觉得留在韩健身边更安全一些,对杨瑞更怕一些。 杨瑞与杨苁儿一起离开,而韩健则是在里面等了等再走,等于是要错开回去的时候,被人察觉。 “走吧。”韩健觉得时候差不多,对卉儿道。 “是。”卉儿又是机械性应了一声,只是低着头在前面引路。 韩健见卉儿差点连路都不看,便试着问道:“卉儿,你今年几岁了?” “十……十四。”卉儿道。 韩健笑道:“我家中有一位娇妻,与你年岁相仿,却也大了你一岁。不对,是两岁才是,你是十四虚岁吧?” “嗯。”卉儿应声,脚下也平稳了许多,跟韩健这一说话,她也就没之前那么害怕。 韩健叹道:“平常人家的闺女,十四岁差不多也要出阁了,以后跟在陛下身边好好服侍,陛下不会亏待了你。” 卉儿这次没有应声,头却稍稍抬起,走路也更加平稳。 韩健与卉儿一起回到杨瑞的寝宫,掀开布帘,卉儿立在外面不敢进,而韩健则是直接进到里面,这时候杨瑞和杨苁儿都还在用毛巾擦拭湿了的头发。 杨瑞有些自责道:“苁儿妹妹身体尚未痊愈,倒是妾身考虑不周,这一洗,恐怕病情会有所反复。” “没事的姐姐。”杨苁儿道,“苁儿习武日久,身体以前得一些小病,很快便会痊愈。” 杨瑞看着杨苁儿,叹道:“妹妹今时不同往日,就说妹妹,已经多久没骑马上阵了?” 杨瑞这次彻底无话可说。 以前身体好的时候,那是她上阵杀敌的时候,现在养尊处优早就没了以前的好身体,身体也越来越“不济”。 杨瑞续道:“况且妹妹现在身怀夫君的骨肉,要是这一病,对骨肉有什么损伤,那就是姐姐的罪过。来,早些上榻,暖和一下。”说着,又看韩健一眼,“夫君也是木头,早些去疼疼苁儿妹妹,不是能让她身体更暖一些?” 听到这么露骨的话,杨苁儿不由娇嗔一声“姐姐呀”。 韩健不由瞪了杨苁儿一眼,这么有原则的杨苁儿,果真是被杨瑞给收买了?连最基本的原则都不顾了? 第五百一十章洛阳故人 芙蓉帐暖一度**,韩健早早起来出宫,因为中午便要动身出发回江都,杨苁儿也并未在宫中逗留。 经过这一次的事,韩健发现其实杨苁儿并非外表所表现出的孤傲和冷僻,主要还是对人,杨瑞以诚心对她,便得到她的回应。韩健心中也不得不感慨杨瑞待人的本事,能将杨苁儿都治的服服帖帖,杨瑞似乎已经找到做他东王妃的一种感觉。 到宫门口,韩健送杨苁儿上回东王府的马车,他自己则没有同行。杨苁儿毕竟身怀六甲,需要精心调养,趁着中午出发前还有段时间,韩健也想让杨苁儿多休息。 离开皇宫,韩健直接去了武安所。武安所内,京城防务的最高将领张行正在与一人说话,见到韩健,张行和那人一起起身相迎。 来人韩健乍一眼看上去并不认得,很年轻,但面颊却饱经沧桑,一脸胡渣子好像多年都没有修理过。但仔细看,仍旧依稀可辨当初的模样,正是曾经在洛阳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最后落得发配南疆的前科状元苏廷夏。 “苏某人见过东王。”苏廷夏见到韩健,拱手行礼。 韩健听到苏廷夏自报家门,心中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本来苏廷夏给他的印象是年轻有为,而且心机颇深,仔细一想,其实苏廷夏历经三次科举,加上这两年的颠沛流离,已经是年近三十。有这么一副成熟的老相也并非稀奇。 “苏兄客气了,请坐。”韩健心中也有些感慨道。 想当初。苏廷夏也曾预言了洛阳即将动乱之事,也预言了杨曦会成为太子,这样一个可说是奇才之人,只是因为前半生的一点过错,不但令家人蒙难,连他自己也才堪堪保住性命,至今仍旧是孑然一人。韩健想想也觉得苏廷夏这半生活的相当不易。 苏廷夏还礼道:“不敢当。” 韩健先行落座,张行和苏廷夏这才坐下。 韩健道:“本王听闻苏兄在南王府麾下效力,之前钦佩苏兄的才华,便向南王讨个人情。将苏兄借用过来。还请苏兄不要介意。” 苏廷夏一笑道:“东王赏识苏某人,乃是苏某人的荣幸。不知东王有何驱使,苏某人定当尽心效力。” 韩健点点头,问道:“苏兄在南王麾下官居何职?” “左军殿卫长吏。”苏廷夏恭敬回道。 韩健点头会意。这官职相当于校尉级别。比林小云那愣头青要高的多。不过苏廷夏和林小云能在发配南疆之后,都能靠着自己的能力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也说明他们是有本事。 韩健道:“苏兄为长吏。到东王军中,自然也平职在军中担当。苏兄便以长吏官职,出任随军右使,暂且在张将军麾下效力。不知苏兄可否嫌弃?” 苏廷夏一听有些吃惊,长吏在军中算不上什么将军,而他因为身子单薄又是以笔杆子出身,最多是在副将级别的官员身边出谋献策而已。但现在韩健任他为随军右使,虽然是校尉级别,但本身已经是一个大集团军副参谋长级别的随军文官。 “苏某人恐怕不敢担当此任。”苏廷夏起身行礼道。 “苏兄也不用太客气。你与我,还有张将军,这都算是患难之交,当初本王也是悔不听苏兄的劝解,才令我朝陷入四分五裂。而今有幸能得苏兄这样的将才,若是不能才归所用,实在是本王之错。”韩健略带感慨道。 苏廷夏这才躬身领命。 韩健对张行吩咐了一下,让他给苏廷夏举行一个简单的任命仪式,现在苏廷夏名义上便是张行的军师之一。 说完话,张行要出去负责军队调度的事,毕竟东王军大军要折返回江都,军中上下还有一些论功请赏的事在做,张行这几日都很忙。 等张行走了,韩健才有机会跟苏廷夏单独谈一谈。 韩健先问了一下苏廷夏在南王府军中经历,苏廷夏言辞之间有些不想再提的意思。韩健之前也大致去调查过,苏廷夏刚到南疆军中也受了不少的苦,毕竟他并非习武出身,一个文弱书生,到了军中服役,能坚持过最初的一段时间本就很难。 “苏兄,这次可有回乡探望的打算?”顺着话头,韩健问了一句。 苏廷夏无奈摇摇头,道:“孤身在外,乡间已无亲眷。当初若非东王仗义相助,苏某人连大仇都不得报。回乡又见何人?” 韩健安慰两句,苏廷夏问道:“听闻林兄而今在东王麾下为将领,不知是否还有缘再见?” 韩健见苏廷夏目光热切,突然觉得苏廷夏问的并非是林詹,而是林小夙。 “自然会有机会。”韩健笑了笑道,“林兄和小夙姑娘而今都在东王府麾下效命。” “哦?林小姐也在?”苏廷夏目光中也有了些神采。 韩健点头道:“小夙而今是东王府大管家,负责整个东王府前线军粮的调配,如今他尚在渠州,我们归去江都途中,应会与我们会合。” 苏廷夏勉强笑了笑道:“林小姐是苏某人的恩人,在下一直想报答,却总无机会。东王切莫以为在下对林小姐有非份之想。” “怎会。”韩健也是一笑。 心中却还是有些介怀,要说苏廷夏的本事,他的确是钦佩,曾经一个书生,就能跟北王府这样的势力来抗衡,不但有胆气,而且是有魄力的很。不过对于林小夙,韩健心中便没那么舒服了。他之前以“小夙姑娘”对林小夙相称,大约是苏廷夏也听出些意思,马上解释没有非分之想,其实也只是表明态度而已。 说了一会,韩健问道:“苏兄对时局有独到的认识,不知而今这江北的形势,苏兄怎看?” 苏廷夏好像早就料到韩健会有此问,微微摇头道:“江北形势,不再是单独一体,而是与华夏之地两朝六国休戚相关。苏某人本不该有所妄论,但以在下看来,江北之乱耗时日久,恐怕三五年内不会平息。” 第五百一十一章夫随妻 韩健听到苏廷夏的话,略微点了点头,北方的形势,基本形成相持,要说短时间内不会平息他也相信。苏廷夏如此说,并未有太多建设性,反倒只是说出一个人所共知的事实。 “那苏兄认为,而今是否该让陛下移驾到江都?”韩健问道。 苏廷夏看了韩健一眼,露出个很晦涩的笑容,道:“不妥,但也无可厚非。” “此话怎讲?”韩健续问。 苏廷夏好整以暇道:“若是以我朝稳定来看,陛下自然不应往江都。但若以而今东王府立场上,陛下还非去江都不可。” 听到苏廷夏的话,韩健也不由沉默。 这次苏廷夏说的还是一句大实话。 若是想令北方长治久安,自然杨瑞不该离开洛阳,因为少了她这个主心骨,也就等于连北方的政治中心都没有。可东王府毕竟也不是做亏本的买卖,把杨瑞留在洛阳,之后会产生一系列的政治效应,对东王府有利无害。这也是苏廷夏所说的“东王府立场”。 “苏兄,本王先告辞了,之后张将军会带你见下面的军将。中午之后,大军将出发前往江都去。”韩健起身道。 “恭送殿下。”苏廷夏起身,行礼送韩健出门。 韩健也没让苏廷夏相送,毕竟苏廷夏对东王府来说,只是一个刚到的门客,这里的一切他还不是很熟悉。 韩健回到东王府别院,让人查点了府上要运走的东西。在确定无误之后,也是时候展开“搬家”。 等东王府车驾一行离开东王府别院,原本戒严的街道上突然也多了一些自发出来的百姓。 这些百姓,大都只是洛阳城的平民,在见到洛阳的世家大户都准备着要迁往江都之时,他们也感觉自己将会被遗弃,就算是明知道而今洛阳是在戒严之中,他们还是走出家门,出来一探究竟。 “少公子,今天从上午开始。洛阳城不少地方都是如此。赶都赶不走?是否要动用武力?”下面的军将见到韩健。紧忙过来请示。这对他们来说很难办。 本身戒严只是一种形势,要是百姓真不怕被追究,一起出来,本着法不责众的原则。很多事也很难办。杀一儆百的话容易引起民愤。 “由着他们吧。”韩健一叹。道,“本王进宫请示一下陛下。” 随后,韩健便带着侍卫进宫。 宫门口。已经聚拢了不少的大臣,其中也包括一些随东王府兵马一起进洛阳的人。其中也包括了文官中翘楚的林恪。 “殿下。”林恪见到韩健,迎上前来行礼。 “为何这么多人在此?”韩健问道。 林恪有些为难道:“还不是来恳求陛下莫移驾往江都?殿下……您也别怪这些同僚,人都有思归之心,长年在这洛阳生活久了,都有不舍之意。” “再不舍,也要舍。”韩健随口说了一句,又道,“陛下可还在宫中。” “这是自然,銮驾说是午时三刻才会出宫,这会应该还在里面准备着。殿下是要进去见陛下?” “嗯。” 韩健点了下头,道:“随本王一起进宫。” 林恪这才跟在韩健后面进宫,而其他来恳求杨瑞留下的官员,则是被阻拦在外面不得进宫。 到烨安阁,杨瑞却不在,韩健料想她应该还在寝宫那边让人收拾东西。杨瑞之前也说过,准备将洛阳皇宫的宫女和太监一并带上往江都,还要将江都的行宫修缮一下,来作为临时的皇宫。 韩健正要进内宫去找杨瑞,杨瑞却是带着两名小太监先往烨安阁这面过来。 “参见陛下。”韩健和林恪一起行礼迎驾。 “嗯?东王,林尚书,不是要准备出城了,怎还在这里?”杨瑞见到韩健和林恪也有些奇怪。 韩健没说话,看了林恪一眼,意思是让林恪来说。 林恪道:“回陛下,有文武官员,在宫外想恳请陛下留下,暂莫移驾往江都。” “哦。让那些人退了吧。愿意跟朕走的,一起走,不愿走的,留下来,等朕再回来也可。洛阳朝廷一切照旧,也不会亏待了他们。”杨瑞像是很轻描淡写的口吻说了一句,但韩健也觉察出她心中的无奈。 “是。”林恪应声道,“臣这就去告诉那些文武官员。” 说完,林恪先行告退,而林恪则是步入烨安阁内,韩健也跟在后面进去。 杨瑞在自己以前经常批阅奏本的书桌后坐下,好像还不太适应这座位,或者说是她还不适应这种要离开的心态。抬头看了韩健一眼,杨瑞道:“你还不走?还是要……等一起走?” “瑞儿,你真不想走?”韩健突然叹了一句。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又看了烨安阁前立着的小太监一眼,起身到韩健身前,像是嗔骂道:“放肆,在这里也这般称呼,不怕被人听到?” 言罢却又转过身,叹道:“先皇留下的基业,我没有管好,走,实在有些对不起先皇。” “那瑞儿你是想留下?”韩健问道。 杨瑞勉强一笑道:“有何区别,如你所言,留下来,这洛阳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江都距离洛阳山长水远,洛阳一旦有事,不但江都,便是豫州也是鞭长莫及。可朕终究心中放不下。” “那……我们就不走了?”韩健试探着问道。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说什么呢,走又不走的,这可不是你的性子。你做事果决,这等犹豫不决之事,你是不会做的,还是有什么事,令你转变主意?” 韩健不会说是因为苏廷夏的一番话。 其实苏廷夏的想法。跟杨瑞的想法大致相当。之前韩健不觉,是因为他没有设身处地站在杨瑞的立场上去想。杨瑞一而再提醒她不愿走,带着恳求,他仍旧无动于衷,是因为他站在政治立场上考虑。但从私人感情上说,他应该尊重杨瑞的想法,就算是这么做会令他自己或者东王府处于不利的局面。 韩健道:“若是瑞儿你不想走,那我们就不走了。” “啊?”杨瑞惊讶打量着韩健,迟迟没有挪动视线,好像看不透韩健想法。 在确定韩健不是随口说说之后。杨瑞反问道:“你……不回江都?那东王府怎办?你不会丢下我。准备一人回江都去吧?” 韩健一笑道:“瑞儿你让我走,我还不舍得呢。大不了将东王府也迁到洛阳来,把姨娘她们,还有欣儿她们都接过来。把江都的那些世家也迁过来。重振一下洛阳。让洛阳继续繁华下去。” 杨瑞看着韩健,眼角突然流下泪水,长长叹一声道:“这要是真的。该多好?” 说完,杨瑞转过头,故意不让韩健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韩健道:“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其实,把东王府迁过来,便少了许多麻烦,天子戍边,自来也是兵家的道理。如此也不用分兵到两边,洛阳和江都两头顾,这样也不是很好?” “好是好,可……我终究不信你是诚心实意。”杨瑞用袖子擦拭了一下不经意留下的泪水说道。 杨瑞欺身上前,一把抓着杨瑞的手,道:“瑞儿,现在我们是夫妻,很多事可以商议,以前我也是太武断,没有听进你的一些话,也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现在我想明白了,你的责任,同样也是我的责任,你要完成的使命,也是要我全力以赴位置而奋斗的目标。你要完成先皇的托付,要将太子接回来继承大统,我都会帮你。” 杨瑞听到这话,便是心中不太相信韩健说的话是十足为真,眼泪仍旧夺眶而出,忍不住靠在韩健怀中。 韩健与杨瑞坐在一边,杨瑞的情绪也逐渐好转了一些,看着韩健的目光中也多了些温情。 韩健起身道:“眼看大军要出发,还是赶紧找人出去传话,就说先不走了。准备字洛阳加强戒备,瑞儿你颁一道旨意下去,安定一下人心。” “嗯。”杨瑞浅浅一笑,笑靥中带着一种唯命是从的温驯,道,“听夫君的。” 言罢,杨瑞也起身,回到书桌之后坐下,喝一声道:“来人!” 小太监这才进来,拂尘一撩,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传执笔太监过来,朕要颁旨到尚书台。”杨瑞道。 “是。”小太监匆忙出去,不多时,执笔太监进来。 杨瑞口述,执笔太监将杨瑞的旨意写下,最后杨瑞盖上自己的随身宝印,随即让执笔太监将圣旨送往尚书台。 等人走了,韩健也不着急走,与杨瑞对而笑之,都感觉出对方心中的情意。 执笔太监出去传旨不多时,林恪便匆忙过来,林恪也是在得知了杨瑞的圣旨之后情急之下一路跑过来的,他还没弄清楚状况,之前杨瑞才说走,这才不多时,杨瑞又不走了,而且还颁布旨意要安民。他赶紧来求证真伪。 等通传的人进来,杨瑞马上传见,林恪才喘着粗气进来,可见这一路上他也累的不轻。 “陛下……臣,臣失礼了。”林恪咳嗽了一声道。 “林尚书这么匆忙过来,是为朕刚才颁下旨意之事?”杨瑞这时候是一脸威仪,问道。 林恪看了一边端坐着的韩健一眼,这才回话道:“是。臣听闻此事,这……这有些费解,来问陛下,是否……不往江都去了?” “嗯。”杨瑞点头道,“朕与东王商议过,觉得如今要维持我朝之安定,朕当先留在洛阳,但也不排除,将来洛阳时局不稳,朕还是要移驾往江都之可能。” 林恪苦笑一声,这可把他给折腾坏了,刚才出去传话给外面那些大臣,有些耿直的老臣还在那要死要活的,他本还没办法回来回禀,一下子,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天子不离开洛阳,那也就是天子归朝,按照儒家的道理来说,这是国家长治久安的保证。 “那臣……这就去传旨,让洛阳上下知道陛下的安排,陛下,东王殿下,臣要告退了。” 杨瑞看了韩健一眼,对林恪道:“你去吧。” 林恪又匆忙离开了烨安阁。 等人走,杨瑞把小太监叫进来,吩咐一番,让任何人都不许进来打搅,还让小太监从外面将烨安阁的门关上。 “瑞儿这般郑重,可是有要事相商?”韩健笑问道。 杨瑞走到韩健面前,拨弄了韩健衣领一下,道:“东王如此体恤朕意,朕自然要好好犒劳你一番。” 便是韩健心中愚钝,也听出杨瑞这话语中明晃晃的意味,心中哪还客气。 刚伸出手将杨瑞抱住,杨瑞却用手将他轻轻一推,道:“东王,可不能在朕面前造次。” 韩健笑道:“是陛下说要犒劳微臣的。” “朕犒劳是朕的事,你自己动手就是你的错了。”杨瑞用眼的余光横了韩健一眼,随即自己解开衣带,竟然在烨安阁如此正式的地方宽衣起来。 韩健却上前一把抓出她的手,道:“瑞儿,还是等到晚上,长夜漫漫,你再犒劳也不迟。” 杨瑞转过头看了韩健一眼,笑道:“夫君心疼了?” 韩健笑而不语,杨瑞却动手开始解韩健的衣带。这次韩健却也不再客气。 不过二人终究顾着这是正式的场合,并未太无大体,却也只是搂搂抱抱,到后面,杨瑞也有些情动,双颊都红扑扑的,令韩健忍不住要一口吃掉。 却在这时,小太监在门外大喊:“陛下……” 杨瑞有些不满地看了门口一眼,似乎在怪责那坏了她好事的小太监。 韩健松开手,道:“正事要紧,应该是有大臣过来了。” “嗯。”杨瑞应了一声,紧忙整理自己的衣衫,不过因为之前一些动作,使得她一个人也没法整理的太好,韩健先整理完自己的,才帮杨瑞整理好。 “劳烦夫君去开门了。”杨瑞近乎是咬着韩健的耳朵说道。 “娘子有吩咐,为夫怎敢不从。” 韩健说着,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眼前看到的一切不由令他一怔。 烨安阁外面的院子里,琳琅立着一二百名文官武将,都是听闻到杨瑞不走的消息,过来面圣的。 第五百一十二章当家难 本来都已经作好了启程准备,突然间皇宫便颁旨说是不走了,大臣那边都是有些始料不及。因而进宫的官员也很多。 对于大多数的朝臣来说,在得到皇宫旨意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些庆幸。毕竟一路往江都山长水远,过去之后又要重振门楣,还要被东王府处处节制,背井离乡就好像漂泊了一般。留下来,虽然他们也未必能掌握到实权,可终究不用忍受背井离乡之苦。 杨瑞在烨安阁召见了一些大臣,之前他与韩健的一些过分激动,使得她的情绪仍旧未完全缓和过来,面颊比平时红了一些,在外人看来,是红光满面英气照人,也只有坐在一边气定神闲的韩健,才知道杨瑞为何会这般。 “陛下,这洛阳上下都已准备齐备,为何说不动身,就不动身?” 虽然大多数大臣都想留下,可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怀着不同的目的,想往江都去。对于杨瑞这种朝令夕改的行为,提出了异议。 杨瑞打量了这官员一眼,显然这官员已经在她心中列入黑名单了。 “此次移驾江都,是朕与东王商议而出,这次朕留下,是因为而今黄河一线战事紧迫,朕责无旁贷要与前线将士一起守卫洛阳。若是你们有贪生怕死的,尽管往江都去,朕绝不阻拦!” 杨瑞的威仪起来,在场的这些老臣也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杨瑞这么说,自然就没人再敢触龙鳞。只好先领旨,回去赶紧安排不走的事。 走要收拾,还要安排,打点洛阳剩下的产业,不走,要准备的事更多,原本已经低价放出去的田产还要去讨回来,把宅子重新收拾好,花上不少的工夫。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韩健。全因他一句话而已。 人走了。杨瑞也稍微舒口气,在韩健前面,她也难得露出些许的笑容,道:“这皇帝还是当的累得慌。” 韩健一直在一边不做声。这时候起身道:“可偏偏天下人都挤破头想坐这位子。” 杨瑞也稍微叹口气。道:“不知曦儿他而今如何。” 韩健也没料到。杨瑞这时候突然便想起远在江南的杨曦。在杨曦被质押之后,关于杨曦的消息很少,甚至没人能确定他是死是活。 韩健上前拍拍杨瑞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你六弟他迟早会回来。” 杨瑞看了韩健一眼,神色有些迷离,作为君王,她对政治斗争有足够的觉悟,她设身处地的想,要是她是韩健,不会容忍杨曦回来,毕竟杨曦回来对韩健来说便是最大的政敌。可韩健的话又很真诚,令她丝毫不想去怀疑。因而她内心也有些复杂,不知该相信韩健,还是该继续怀疑的好。 杨瑞道:“夫君不早些回去陪陪苁儿妹妹?她身怀孕事,也该早些张告天下,至少也令江都百姓心中安实。” 这年头,不管是天子有后,还是地方藩王有后,都是大事,毕竟涉及到天下和地方上的安稳。 韩健摇摇头道:“回头我会让人写信回江都,让姨娘和欣儿她们过来,一些事,外人想知道迟早会知道,暂时先不张扬。” “嗯。”杨瑞稍稍点头,她虽然将杨苁儿当成是闺中姐妹一般,但对于杨苁儿的子嗣,终究还是有些介怀。说到底,女人都是有嫉妒心的,而且杨苁儿的子嗣也涉及到东王府世子的问题,这问题她想跳过也跳不过。 韩健道:“既然准备在洛阳长期留下来,瑞儿你也该好好拾掇一下朝局,各院各部也该委任官员,令洛阳重新兴盛起来。” 杨瑞也点头道:“那妾身便准备一下这几日的朝会。夫君,妾身不打多留,等晚上,夫君早些进宫,莫要误了时辰。” 韩健一笑,杨瑞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明显也有些羞赧。涉及到闺房之事,便是杨瑞这样的女人也不能免俗。杨瑞这么迫切请他进宫,韩健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好。”韩健一说,也道,“我这便要出宫安排军中安排,下午可能会很忙,我会尽早办完手头上的事进宫。” 言罢,韩健告辞,出了皇宫去安排一些事。 因为临时决定要留在洛阳,首先要安排的便是洛阳的布防。 这一年多来,洛阳几经创伤,外城郭受损严重,之前又无经费来修缮,已经当不起新的风雨。韩健也知道因为战事紧迫,东王府已经拿不出大笔的银钱来做修缮,但该有的修缮还是要有,不然不论是西王府还是北王府的兵马杀过来,可能都无法守得住。 再者是军队的驻防安排。要留在洛阳,那洛阳便是魏朝的都城,都城便有都城的驻防,之前洛阳的守军,已经被杨余挥霍的差不多,韩健要重新构建洛阳的军事防备体系,从军将再到士兵,甚至是粮草辎重也要做重新安排。其中最麻烦的,莫过于长途的补给线。 洛阳周边这一两年内,都很难收上更多的赋税,因而粮草的补给,主要还是要倚靠江都,而江都毕竟距离洛阳甚远,而洛阳周边又是东王府大批兵马驻扎之地,粮草旧地补给是最好的办法,但实施起来却是颇有难度。 韩健出宫的时候便想,是时候召集洛阳的各大世家士绅商议一下军粮的问题,既然留下来,这些世家和士绅就要吐一口老血,不然怎对得起东王府的数万将士? …… …… 到下午,韩健把事情差不多安排完,才回到东王府里。这时候杨苁儿正悠闲哼着不知何处听来的小曲,在院子里晾晒自己的衣服。 能不走,杨苁儿突然也觉得很惬意,毕竟自己身怀孕事,经不起旅途的劳顿。虽然洛阳并非她的故乡,但对于一个性格冷僻之人来说,处处也都能当成家,只要身边有至亲之人。 “相公,这么早回来啦?”杨苁儿见到韩健,笑盈盈迎上前来,好似个欢快的少女一般。 韩健叹道:“虽然这洛阳的东王府并非江都,却也有不少的丫鬟婢女,何劳你事事都要自己做?现在你还有身孕在身,实在是太不爱惜身体。” 杨苁儿嘟哝道:“这点小事,累的着我?” “你说什么?”韩健转过头看着杨苁儿。 杨苁儿一笑道:“妾身说,相公说的对,妾身听相公的话,以后不这么操劳了。倒是相公,也要爱惜一下身体,别太操劳。” “嗯。”韩健微微皱眉,听杨苁儿这话,明显也有弦外之音。 再一想,大概还是因为杨瑞说的关于宁绣言的事。 这几天他本就很忙碌,再加上有些挥霍无度,连他自己也觉得这几天有些过分了。 不过想到杨瑞和宁绣言都是刚为人妇,而杨苁儿又是要为韩家继承香火,他便也觉得累一些无妨。 韩健道:“早些进去用过晚饭,相信不多时,陛下又会派人过来催着进宫。” 杨苁儿惊讶道:“相公这都知道?姐姐那边已经早前便派人来传话了,让妾身入夜前便进宫内,还说要与妾身一起用膳,嘿,相公可没这福气,要等入夜以后才能进宫。” 韩健心说杨瑞比他还心急,看起来杨瑞拉拢杨苁儿的心思也很明显。每次承欢,还要拉上杨苁儿,这说明杨瑞也知道身怀六甲的杨苁儿将来会在东王府中有何等地位。不过对于韩健来说,这些事他不想去想,毕竟他对于身边的女人,疼惜大于爱怜,他不愿说厚此薄彼。 韩健本要用晚饭,正时候有丫鬟来通传,说是有人求见,详细一问,才知道是林恪前来。 “苁儿,你吃完饭便坐轿进宫,我去见见林尚书。”韩健道。 “嗯。”杨苁儿本就没吃几口,毕竟她还惦记着进宫去用御膳,听闻这话,笑着点点头,连起身也懒得起来送韩健出门。 韩健到了正厅,林恪已经等候多时。 韩健与林恪见礼,之后韩健先坐下,林恪也在一边就坐。 “殿下,这……您为何要改变初衷,留在洛阳?”林恪一脸不解之色看着韩健,好像他也是东王府一边的,不太支持韩健留在洛阳的决定。 “林尚书,留下来,不是正合你意?”韩健笑道。 林恪苦苦一叹道:“殿下说的轻松,有些事,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洛阳,看起来很华丽,却只是个空壳子,府库都是空的,连朝官的俸禄都发不出,只能拖欠。这样的洛阳城,怎能经得起风雨?这折腾来折腾去,还不如直接往江都去,那里不是还有殿下您给撑着腰不是?” 韩健听了这话,不由一笑,看来林恪已有了点首辅的意思。不再只是局限于政治斗争的那点破事,反倒是想撑起朝廷,为国为民起来。 这跟韩健印象中的那个林恪有些不同。 “林尚书放心,既然本王选择留下来,自然也会有这方面考虑。物资方面,江都该运的还是会运过来。”韩健道,“不过这振兴洛阳的担子,也不能全落在江都肩膀上。现在不是还有豫州,还有名义上忠于陛下的西王府?” 第五百一十三章无间道 林恪听到韩健的话,自然感觉费解,韩健提到的豫州,与洛阳关系还算紧密,可论到西王府,只是借着效忠朝廷的由头,其实是想自己经营。现在朝廷哪还能调用关中资源的一星半点? “殿下,您这话……下官听的不是太明白。”林恪不解地看着韩健,虽然这话他本不该问。但从韩健的反应看,他觉得韩健话外有话,或者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韩健起身,拍拍林恪肩膀,笑道:“林尚书若要立于朝廷百官之首,自然要有能当家治国的风范。而今不是就有这样一个好机会来证明林尚书你的能力?至于林尚书要怎么做,就要靠林尚书你自己了。” 林恪仍旧听的是一头雾水。 他这次来,也是为了跟韩健说明情况的,整个洛阳的确是府库空虚,别说是养东王府上下兵马,连朝廷的官员都养活不了。现在韩健反过头倒将难题抛给他了。 “林尚书,不送。希望下次再见到林尚书你的时候,洛阳的危机已解。”韩健续道。 林恪苦笑一声,被韩健下了逐客令,他知道不走也不成了。 等林恪一走,韩健笑着摇摇头,马上找侍卫去传话,传正在调度粮草的林小夙进洛阳。 还没到天黑,杨苁儿便先进宫去,韩健又是一个人留在东王府。 本来他可以再去宁绣言那里,但想了想。有些事还是适可而止的好,毕竟光是杨瑞和杨苁儿两人,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天色逐渐暗淡,韩健看了看前线上的奏报,大西柳风尘仆仆进到东王府来。 作为东王府情报系统重要成员,大西柳在东王府也有进出自由的特权。 “少公子。”大西柳见到韩健,恭敬行礼。 韩健抬头,把旁边的蜡烛吹灭,整个正厅重新陷入灰暗之中。 “怎样,查到线索了没?”韩健问道。 “回少公子。暂时还未有更多的消息。不过另有一件事,已有眉目。”大西柳道。 “哦?详细道来。” 大西柳道:“西凉国李氏一脉势微,公主这次进洛阳,除了有干娘牵线。与少公子见面之外。还有意要刺探东王军动向。公主其实与西王府之间暗中也有联系。” 韩健微微皱眉。再一笑,道:“这还真有意思。李氏图的是西凉复国,与西王府本就势不两立。这还倒与西王府联系上了?” 大西柳肯定点头道:“公主若非有西王府在后撑腰,不会迅速崛起。属下调查得知,这次干娘可能并不知详情,实为被公主所利用。” “嗯。”韩健点头,“你可将此事告知你了你干娘?” “没有少公子准允,属下不敢擅自做主。此事尚未对干娘言明。” 韩健笑了笑,道:“做的好,你这就去请你干娘过来。也不用对她说及此事,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你也不用担心本王会对你干娘不利,西王府不是想利用一个李氏公主来刺探军情吗?那就让他刺探的好。” “是。”大西柳恭敬领命,匆忙而去。 韩健重新将拉住点燃,心中却也觉得事情很荒唐。 西凉亡国公主李云,可能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一些。李云名义上是要靠东王府来完成西凉复国,但其实却是西王杨平举扶植起来的一个势力。这在政治斗争中,属于培植势力干扰试听。 韩健从开始的确没怀疑过这李云其实是吃里扒外,他相信连洛夫人也没怀疑,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其实是敌人的细作。 过了小半个时辰,洛夫人一行匆忙而来。这次与洛夫人一起过来的,还有大西柳的妹妹小西柳。 韩健很长时间没见过小西柳,当初他见过小西柳的全相,之后小西柳也一直以养伤为主,主要还是帮洛夫人在做事。小西柳比大西柳看上去更稚嫩一些,不过风月场上久了,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妾身见过少公子。”洛夫人也是一样恭敬对韩健行礼。 “夫人,坐。”韩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妾身怎敢与少公子同坐?立着便是,少公子可是有事召见?”洛夫人一脸谦卑,低着头并不敢与韩健直视。 韩健手里拿着书卷,道:“只是有些事来问你。夫人还是坐下来说话的好。” “是。”洛夫人不再违背,而是在一边椅子上带着拘谨的神态坐好。 “公主的人马,可是都前往了北疆,去完成本王交托的任务?”韩健问道。 “是。”洛夫人道,“已经走了两日,妾身未再与她有所联络。” “哦。”韩健看了看一边的大西柳,心中却也不禁有些怀疑,这么重要的事,大西柳真的敢不告诉洛夫人,而只将这消息汇报给他? 韩健有足够的政治觉悟,他想了一下这事情的可能性。这是否有可能是洛夫人自己编造出来,故意相试探的? 也许大西柳并非有意对他有所隐瞒,而是大西柳调查体系的人,有很多都与洛夫人同出一脉,洛夫人从中作出手脚也不难。也许李云并非是西都的细作,而只是洛夫人故意找人放出来的风,借大西柳的口转告于他。 想到此处,韩健的话也变的谨慎了一些,问道:“夫人,本王对你们西凉国的公主,终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也许这公主,并非夫人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呢?或者,她只是想利用夫人,与本王攀上关系,再将夫人你一脚踢开?” 洛夫人听到这话,神色中带着些微的不解。 这一瞬间的情绪,是很难欺骗到人的。韩健心说,难道洛夫人真不知道李云的身份?要是洛夫人连这都能伪装,那也足够是影后级别的。 “少公子,公主对您应该并无二心。”洛夫人道,“而今李氏一脉,却也只生下公主一人,要是公主这还朝秦暮楚,日后怎还有复国之望?” 韩健一笑,却又摇了摇头道:“那夫人你又何必与李氏一脉有所牵连?还是说,夫人你对于朝廷平息关中,仍旧心存疑虑,要拉拢一个盟友呢?” “妾身不敢。”洛夫人道,“妾身对少公子忠心耿耿,还请少公子明鉴。” 韩健叹道:“这可不是论忠心的时候。本王其实心中也是很不愿与李氏一脉有所牵连的,你知道,这皇族中的事,牵连很多。扶植了一个李氏,就意味着将来有一天西凉真的复国,就要涉及更多的方方面面。对于本王来说,难以掌控的事,是不想做的。” “那依少公子之意,是……不接纳公主的人马?”洛夫人瞪大眼看着韩健,好像觉得韩健突然说出这些话,好像是将李云的人马给抛弃了。 “也不能这么说。”韩健叹道,“夫人,要是你有办法,找人去通知公主,让她暂时先不用去刺杀延宁郡王,先回洛阳。毕竟本王不着急回江都,一些计划会便有所改变。让她见了本王,本王自会有个交待,不会让夫人你有为难之处。” “是。”洛夫人颔首应声。 “好了。”韩健起身道,“今日本王还有一些事要去商议,便不送夫人你回去。夫人也早些回去休息。之后有一次募集粮草的事,还希望夫人你能利用在洛阳商贾中的威望,多发动一下,也好解一下朝廷的燃眉之急。” “是。”洛夫人脸色并未有变,以至于韩健也察觉不出洛夫人心中所想。 韩健心说,洛夫人毕竟是老谋深算,很多事也不能光从表面上看,很多事他也要作好最坏的打算。之前他利用洛夫人的人,主要是为他提供情报上的消息。可毕竟洛夫人一心念的是西凉复国,要是有一日,洛夫人反水,他也要将影响降低到最低。 洛夫人将走,韩健又道:“洛夫人慢走,先留下两位西柳小姐,本王要差遣她们去做点事,夫人不会见怪吧?” “妾身怎敢?”洛夫人对小西柳道,“原儿,你留下来供少公子差遣。” “是,干娘。”小西柳应声点头。 这时候洛夫人才出了门口,韩健目送她离开,才回头看了大西柳一眼,本来也在目送洛夫人的大西柳,见况不对,低下头去。 韩健笑道:“难得,大小西柳齐聚。想起当年在洛阳见到你们,已经有两年多光景。” 大小西柳都低着头,不说话。 韩健笑道:“不用担心,我承诺过,只要你们尽心为我办事,便会赐还给你们应得的东西。不过在之前,你们还是要帮我做一些事,这些事,可能会很危险。” 小西柳傻愣愣的,根本不知韩健在说什么。 大西柳却很聪明,抱拳领命道:“愿为少公子赴汤蹈火。” 小西柳见状,才学着姐姐的模样,抱拳领命。 “赴汤蹈火就不用了,你们现在,就帮我去查查你们干娘,这些天都在做什么!”韩健先是一笑,之后笑容变的有些冷酷,继而好似有些怒气,喝道,“要是你们将此事泄露一字给你们干娘知晓,别说是你们,就是你们干娘,还是西凉旧部的人马,也休想得片刻的安生。” 大西柳神色冷峻,而小西柳则不由打个冷颤。她以为是自己的干娘得罪了韩健,要被问罪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立威(上) 韩健进宫比较晚,到宫闱中,已经是上更时分。到杨瑞寝宫,并不见杨苁儿,杨瑞独自坐在床沿上等他。 “怎这才来?”杨瑞见到韩健,起身相迎。 韩健看了看坐在床沿上的杨瑞,问道:“苁儿呢?” “苁儿妹妹出恭,卉儿带她去了。”杨瑞上前,要帮韩健解下外衣,韩健却自己完成,顺手将外衣放在桌上。 韩健道:“一些小事耽搁了,进宫时候对皇宫巡逻作出一番安排,因而过来的稍晚一些。” “哦。”杨瑞点头,韩健从她表情来看,她似乎也并非太相信。 韩健没详细解释,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杨苁儿才在卉儿的陪同下回来。 杨苁儿本来脸上并无笑容,见到韩健她脸色才好转,笑道:“相公来了?” “嗯。”韩健起身,问道,“去了这么久才回?” “嗯。是妾身不好,让相公久等了。” 杨苁儿过来,似乎有悄悄话要对杨瑞说一样。 韩健知道是女儿家的事,这种事以前杨苁儿面皮薄,也不会跟他说的,现在有了杨瑞这个“好姐妹”,也不用事事都藏在心中。 韩健又道:“我已派人往江都去,通知姨娘和欣儿她们,让她们动身前来洛阳。” 杨瑞闻言一笑道:“看来夫君还是舍不得欣儿那边。” “一家人过来团聚,瑞儿你想多了。” 杨瑞笑了笑。脸色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现在刚说要留在洛阳,韩健派人通知江都那边本属正常,但一次将整个东王府全都搬过来,显然在杨瑞看来还是有些不可理解。她自然不能明白家庭对韩健来说有多重要。 杨瑞走过来,道:“夫君,夜色已深,是否该就寝了?” 韩健坐在椅子上,看着走上前的杨瑞,和坐在床沿上的杨苁儿。却是有些轻叹道:“还不急。有件事跟你说。” “哦?夫君所言何事?”杨瑞脸色带着不解,似乎是想不明白到这时候,即将是闺房之乐之时,韩健还有什么要紧事要说。 韩健道:“有关北方战事。” “哦。”杨瑞脸色恍然。 一边的杨苁儿道:“妾身是否要回避一下?” 韩健伸手阻止了起身要离开的杨苁儿。道:“不用。苁儿这次随军就是为我谋士。有些事你也无须回避。”说着,韩健好整以暇道,“有关北方的一些事。近来的战事有些胶着,本不该现在说,可有些话,早说晚说也一样。” 杨瑞打量韩健一眼,道:“夫君到底有何要紧事?怎还吞吞吐吐?” 韩健道:“关于延宁郡王。” 杨瑞脸色登时一变,她显然猜到韩健说的事与什么有关,又看杨苁儿一眼,再回头道:“夫君,此事等回头到朝堂上再言也不迟。” “瑞儿你真认为如此?”韩健打量着杨瑞问道。 杨瑞脸色仍旧很为难的模样,就好像夫妻之间的一些秘密,在第三者面前无法言明。 杨瑞不说话,韩健也没将事情说破,最后却是杨苁儿傻愣愣的问道:“相公,姐姐,到底是何事?苁儿如此一来到迫不及待想知道了。要是苁儿不方便知道,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杨瑞叹道:“苁儿妹妹多心了。这些事,说是什么战事,但却都是皇家中的一些事,与我们有关,也无关。你不用多想。夫君,我们也早些就寝,这件事等明日再作商议。” 一旁的韩健看着杨瑞,他也没料到杨瑞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本来韩健还是想跟杨瑞商量一下,现在看来,事情不用商量了,就等着杨瑞跟他说就行。杨瑞以目前情况看,隐瞒他的事还不少。 韩健没再多言,不过脸色却也不太好。毕竟杨瑞有事相瞒,会令他觉得夫妻之间太过于不坦诚,杨瑞好像说是事事由着他,但却总是藏着掖着,只有在他说及的时候,杨瑞才会有如此回避的反应。 到床榻上,韩健心情不佳,杨苁儿自然是没觉察出来。缠绵之间,杨苁儿也好像个小傻女人一样。以前韩健也不太信女人在成婚之后会变得更傻一些,但现在他也不得不信,以前聪慧而精明无比的杨苁儿,在与他成婚之后,似乎更在意一家人的团聚和谐,至于什么事,都是转头就忘。 倒是杨瑞心思慧黠,便是在床榻之间,也能觉察出韩健的态度反应。 等一切平息,杨苁儿早早便睡着,倒是杨瑞靠着韩健躺着,轻轻叹了口气。 “还没睡?”韩健揽着杨瑞的身体,问了一句。 “嘘,夫君切莫大声,吵到了苁儿妹妹,这几日她休息的并不好。以后还是不麻烦她天天往宫里跑,这么折腾下来,她身体需要静养,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搬是妾身罪过。”杨瑞叹道。 韩健没说话。 杨瑞抬头看了韩健一眼,道:“夫君可是在为延宁郡王的事而烦忧?看夫君这几日,休息的似乎比苁儿妹妹还少一些。” “有何区别。瑞儿你总是将事情做隐瞒,让为夫心中好生不安哪。”韩健叹道。 杨瑞也轻轻一叹,道:“夫君见谅,身在朝堂,很多事不能随心所欲。便好似延宁郡王之事,说起来简单,不过涉及到皇家的一些秘辛,但却并非只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夫君既然找妾身来说,大概心中也是有数了吧?” “有什么数?我是与你商议,但看你反应,则好似是早就什么都知道了一样。”韩健态度有些不满道。 杨瑞靠在韩健怀中,干脆还不说话了。 杨瑞不说,韩健也充分尊重了杨瑞的决定,没有强逼她说什么。 直到后半夜,韩健合眼入睡的时候,杨瑞仍旧身体稍微挪动着,似乎并无睡意。 到第二天清晨,韩健醒来时候,杨瑞倒是已经入睡。韩健起身从床榻上下来,原本守在布帘后面的卉儿也靠着木板睡的正香。 韩健没有叫醒在杨瑞寝宫的这三个女人,穿好衣服出来,直接往皇宫门口方向走。他不担心杨苁儿出宫的事,到中午之间,便是他不来接,杨瑞也会找人送杨苁儿回东王府。 韩健到宫门口,正好遇上过来巡逻的张行。作为洛阳防务的最高长官,张行还是很负责任,便是夜晚也是时常熬夜不睡。 “少公子。”张行见到韩健从皇宫出来,也有些惊讶,虽然他之前也听闻到韩健会在宫中过夜,但他还是刻意将消息压下来,免得外面有什么话乱传。 “昨日进宫向陛下奏报事情,夜色太晚,陛下便找了偏殿,让本王睡了一夜。”韩健随口解释了一句,道,“老张你这么早便起来巡查?” 张行笑了笑道:“回少公子,属下这是还没睡。等巡查完这一圈,再回去入睡。昨日因为突然不走的事,有不少的安排,这连基本的巡查都没完成,心中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韩健点了点头,张行的负责任在军中是有名的。 不论是在战时,还是战闲之时,张行都是以严格要求来对待手底下的将士。正是因为张行的严要求,使得东王军的张行所部也算是秉承了他的一些好的习惯,军容很整齐。这跟林詹所部的骁勇有些区别。 张行带的兵,更务实一些,反而是林詹有些更激进。在韩健看来,便是两人一个注重防守和治军,另一个则更注重进攻和战局把控。韩健更欣赏的还是林詹一些,因为林詹这样的将领,被压抑久了,爆发起来是很可怕的,好像在战场上从来都不需要担心他打败仗一样。倒是张行,虽然御下严禁,终究在战场上缺乏亮点。 “巡查完也早些回去休息。”韩健道,“没事的话,本王也先回了。” “少公子请留步,属下有些话对少公子说。”张行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是有些事不太能明言。 “何事?”韩健停下脚步看着张行。 “是苏右使之事。”张行道,“昨日少公子将苏右使安排到军中,属下已经带他见过军中的几位要员。虽然少公子对苏右使颇为看重,但似乎军中上下,对苏右使还是颇有微辞。认为他实在不敢一来便担当大任。” “哦。”韩健点了点头。 自己对苏廷夏的重用,在平常人看来,的确是有些“过头”。 虽然苏廷夏在东王军中的官职并不高,却是以低官职任重要的位置。 这自然会令军中上下不服气,便有很多人想,大约是东王不顾及军中最基本的公平原则,任人唯亲,将苏廷夏安排在这样重要的位置上。 军中上下毕竟没人认识苏廷夏,对这样一个人,根本也无从去查,查来查去,也只知道苏廷夏是南王军中一个校尉级别的谋士,至于到底有多本事,谁也也不清楚。 “嗯。我知道了。”韩健点头道,“此事你先不用过多去说。” “属下明白。”张行道,“苏右使的能力,属下还是颇为信任的,现在大概需要一次机会,让苏右使证明自己的才能。少公子应该给他机会才是。” 第五百一十五章立威(中) “老张天明之后,让苏右使到东王府去一趟,这怎么令军中上下信服之事,也需要老张你多想一想。”韩健一笑道,“毕竟苏右使是调遣到你手底下做事,你便是他的上司,需要你来从中斡旋。” 张行点头,抱拳行礼道:“属下知道如何做了。” 韩健说完,直接带着侍卫回东王府。 在路上,他也想了苏廷夏的事。 苏廷夏是有才而不得重用,至于此人到底能否担当大任,或者说是在军中证明自己,韩健虽然很期待,自己也没把握。毕竟苏廷夏的才气是很高,但这并不代表是文武全才,很多人也只是会纸上谈兵而已。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就好像当初的张行和林詹一样,他也是力排众议将这两名“亲信”调到军中,领的却是战斗力最弱的战备兵马,却是立下奇功。现在军中上下,哪个还敢怀疑张行和林詹的能力? 韩健到东王府,梳洗过后出来,天色已明。这时候苏廷夏也过来求见。 “苏兄,请坐。”韩健见到苏廷夏精神头似乎很好,便知道苏廷夏不会有失眠这样的毛病。 睡的好,自然精神也好。 本来韩健也可以无忧无虑,但在当了大位之后,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缠绕在心头的事太多,便也就越睡越少。但韩健平日里的精神也并不觉得困顿,可他也知道这也是在虚耗自己的身体。 “东王让苏某人前来,苏某人虽然不问。却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苏廷夏说道。 “哦?”韩健笑了笑,“苏兄你说说看。” 苏廷夏道:“苏某人有自知之明,想我一介莽夫,到军中,自当一书生,旁人也只会当是门外汉。而东王上来便给苏某人高位,自然会有人心中不服,大约是捅到了东王这里……” 韩健笑道:“苏兄言重了。旁人是不清楚苏兄你的能力,可苏兄也不用妄自菲薄,英雄总有用武之地。而今江北一片乱局。不也正是苏兄你大展宏图之时?” 苏廷夏一脸惭愧道:“东王所言,倒是苏某人愧不敢当了。苏某人身怀的本事,不过只是空会去体察一些事,对与不对。暂且不说。便是肯听苏某人说的。却也只有东王一人而已。” 韩健拍了拍苏廷夏肩膀,道:“苏兄不用担心。这次找苏兄过来,便是有件事安排苏兄去做。” “东王请吩咐。”苏廷夏这一听。马上严肃起来,行礼道。 “这事情,本是军中最着紧之事,但想起来,军中上下却是无人能担当此任。倒是苏兄你,因为是初来乍到,很多人还不熟悉,反倒容易去做。”韩健道。 “哦?”苏廷夏微微蹙眉,便是以他的聪明才智,也不知道韩健到底有何差事要安排他去做。 韩健道:“而今东王军中,虽然上下一心,但军中总有北方余孽在内,还有西王军中之人在刺探。这些人,始终是军中隐患。” 韩健说到这,看着苏廷夏,便也想察觉一下他的反应。 苏廷夏微微点头道:“少公子莫非是让苏某人找出这些人?” “嗯。”韩健点头道,“苏兄是明白人,果然是一点就透。而今东王军中,将领之间彼此都有派系纠葛,看事情也不能洞察全局,只有苏兄你,不会与这些人有私下的来往,查探起来也更容易入手。再者,东王军中,始终并未有查探情报重要职责之人,这次让苏兄,可能也要兼任此差事,帮我好好查一查这军中上下之事。” 苏廷夏这一听,登时感觉头皮发麻。 本来他就是一个初来乍到的,韩健委任他为随军右使,已经是格外的恩赐,如此已经令军部的一些来资历的将领和谋士颇有微辞。而现在韩健居然又让他去调查这些人,这是明摆着给他“公报私仇”的机会? “东王殿下,苏某人是初来乍到不假,可初来乍到,对于这军中上下之人,本就并不认得几人,这……如何去查?”苏廷夏看着韩健,一脸苦笑道。 韩健给他安排这差事,令他觉得太为难了。或者说近乎带着几分刁难。 韩健笑道:“那苏兄需要多少人手?” 苏廷夏这一听,便知道推辞不掉,这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二十人手。”苏廷夏想了想,也不再多言,直接说道。 “少了一些吧。”韩健笑道,“我给苏兄你一百人手。这一百人,都与军中上下并无联系,不过却也是调查的能手,苏兄可以随意调用这些人手,要是有什么人对你的差事有所阻拦,也可以以我的手令,对你办事有所阻碍之人先行处置。” 苏廷夏见韩健果然将手令拿出来,有些紧张。这明着是给了他先斩后奏的特权,但他也知道,这对于他这样的“新人”来说是很危险的事。 一个新人,要是被军中一些人知道他有这样的“特权”,他自然也会成为首先被攻讦的对象。而他本身是南王府过来,便是他这“出身”,便会为许多人所诟病。而就算有东王来给他撑腰,可当他犯了众怒,韩健也未必会为了他,而得罪军中上下的人,来保他。 不过苏廷夏当下也识相,知道这手令是非接不可。 韩健把手令交到苏廷夏手上,又交待道:“苏兄你放心。本王自然也知道你心中的顾虑,此事,除了你我之外,不会有第三者知道。你尽管去做你的事。本王会对张将军交待一番,不会让他干扰到你的调查。也希望苏兄你早些有进展,这样军中上下也不会再有人对你说三道四。” 苏廷夏先是领命,但是脸色却也有些煞白。 韩健给他的差事,令他很为难。 现在韩健明摆着是让他在军中立威,但立威的方式却很不一样,居然是让他调查军中的细作,把一些人给挖出来。这么一来,最要紧的事,其实跟调查本无太大联系,或许他可以尽心竭力找出不少的细作,但怎么找,总会有漏网的。他只需要对韩健有个交待便可,这个“交待”,便是他日后在东王军中安身立命的保障。 韩健把人手的名单交给了苏廷夏,这些人,都是韩健自己培养起来的,都并非是东王军中体系的人马。而是专门负责情报调查的人员。 这些人本是隶属于大西柳来调遣,因为大西柳毕竟跟洛夫人关系紧密,韩健对大西柳也并非没有保持防范,因而这些人也仅仅是归大西柳调用,真正的主事人,韩健一直没有安排。 对于这些人,在军中算是很大的机密,便是张行也不知道。因为这些人常年都在外,并非在江都或者是洛阳城,这些人跟军中的情报体系还并非是一个体系。 韩健最后交待道:“苏兄用好这些人。要是人手不够用,恐怕本王也没办法。苏兄也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来招揽人手,至于是三教九流,又或者是敌方的哨探,那都无关系,只要能帮得上忙,都可说是东王府的人。” “苏某人明白。”苏廷夏感觉肩膀上的压力很大,现在这么一个重任在身,却也只有一百人手。 这一百人能帮他查到什么,他自己也没有一个概念。但想来,韩健也不会随便安排一百个无用之人来给他“添乱”,这些人总归还是能帮上他的忙。 韩健送走苏廷夏,苏廷夏紧忙去与接头的人联系。 等苏廷夏走了,韩健才让人去通知让张行过来。 张行本准备补觉,被韩健传召,也不敢怠慢,马上到东王府与韩健会面。 “老张,这些天……我安排了苏右使去做意见特别的事。这件事,事关到军中的一件大事,你帮忙调度一下,要是跟军中的一些人,还有一些事有所冲突的话,你能放则放,而且此事不要张扬。”韩健道。 张行问道:“不知为何事?” 韩健笑道:“事情也并非不能说,但还需要些时日,老张你放心,苏右使在军中也只是负责文职上的事,不会让他去统兵打仗,自然也不会与你在军中的位置有所冲突。” 张行马上行礼道:“少公子有所误会,其实……属下对苏右使还是颇为认可的。自然不会有所嫉才。” 韩健笑着点头,又道:“而今军中最要紧的事,还是布置洛阳的防线。这几个月内,洛阳可能还会平稳一些,可当北边的人马缓过劲来,洛阳可能会腹背受敌。过些日子,林将军那边的人马可能也会调回来,加强洛阳防备,因为将士思归,总不能只是用江都的兵马来长期驻守洛阳,终究还是需要在地方上征兵。” “少公子说的极是。”张行点头,韩健说的的确在坎上,便是出征了不到半年,军中上下已经有不少人有牢骚,想要回到江都去,要不是而今正是军中得胜之时,这股气还会更恶劣。 可一旦到了几个月后,战士感觉到有战功无望,便会更加思归,逃兵也会越来越多,这种事在军中历来不鲜见。 第五百一十六章立威(下) 眼看到了开春,东王军中的粮草缺乏的问题愈发严重起来。 春荒时分,洛阳周边也是无粮可征,大军在外总是需要补给,可就连江都的府库也都很空,一场战事下来,已经把江都打的是人困马乏。 这时候,北方的战事也只能暂时停歇,林詹所部在原有基础上占据的城池,不着急再展开进一步向北进军,直接停下来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这时候,愈发多的要回江都的怨言传到了韩健这里。这次不是韩健想走,是整个东王军已经厌倦了这出征在外的日子,都念着江都的父老妻儿,要回去。 一连几天,韩健都在为粮草的事发愁。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很多事韩健没切身体会之前,是不能理解这种苦楚的。东王府本来还算富裕,可这几战下来,真的是难以再调拨出粮食和物资来继续供给战争的延续。韩健思来想去,或许也只有一种办法,早些将兵马调拨回江都,将农业生产发展起来,休养生息后再图谋平定北方。 北方的平定,已经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 正月初十,皇宫烨安阁内,正在进行一次例行的会议。这次的会议是由杨瑞亲自主持,与会的除了韩健和杨洛川,还有朝廷户部的一些官员。主要议论的问题,仍旧是粮草的供给。 韩健很安静,他对而今东王府和朝廷的事了若指掌,有多少粮食。他很清楚,这种会议是讨论不出粮食的。要说切实可行的办法,韩健并非没想过,只是在而今这种时局之下很难完成。那就是向大户征粮,但难度大到难以想象,不是说用武力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还会导致一系列的政治问题,最着紧的,是会引起民愤,继而引发到失民心。 韩健在旁边安静听了一会。这时候林恪正在侃侃而谈着。作为东阁尚书的林恪。而今是承担着一朝首辅的职责,他提出的解决粮食危机的最好办法,无非是收紧府库或者是提前征缴粮食的一套。 林恪并非是户部出身,自然对于户部的一些事不甚了解。朝廷的粮食危机。其实也是东王府的粮食危机。只是偷换了概念。林恪更在意的其实是朝廷上下官员的粮饷的问题。 不出意外的,林恪的建议只是得到了杨瑞很冷淡的回应。杨瑞作为女皇,经营北方多年。虽然在边患和四王藩地的问题上并未有太多进展,可她当皇帝,总算是令北方在这十几年时间里安定富足,并未发生太大的民变。因而杨瑞在治国方面,还是有她自己的能力,不过以前杨瑞身边有不少的能臣辅助,可现在这些能臣,要么是离散,或者是北逃,要么像顾唯潘那样还在江都养伤不能关心朝政。 一个明君身边要是没了那么多的贤臣辅助,再英明也只是个空壳子。 杨瑞对林恪并不看好,主要是她觉得林恪只是个负责笔杆子的,政治斗争在行,真正理朝,并非是一把好手。 “此事日后再议。”最后,杨瑞给这会议下了论调。 这论调其实也就表明,暂时不会再继续讨论征粮的问题,一切等到真正需要的时候再谈。可在韩健看来,现在已经是非常需要粮食了。 林恪等大臣要离开,杨洛川也是从一边坐着的椅子上起来,对韩健笑了笑,过去像杨瑞辞行。 “东王不一同出宫?”杨洛川走过来,看着仍旧闷声坐在一边的韩健。 “南王先去便是,一些事,我还要向陛下奏报。”韩健起身行礼笑道。 “如此,也好。”杨洛川也不问是什么事,他留在洛阳,好似很清闲一样。以前是他坚持要走,现在是他自己坚持不走,似乎已经没什么人能阻碍他继续留在洛阳。 等人走了,杨瑞似乎有些气愤,顺带也将宫女和太监都赶出门。 “陛下何必如此动怒?”韩健态度平和问道。 “你还说。”杨瑞抬头看着韩健,有些恼火道,“这战局僵持不休,才会有这么多问题,你以为我这个当皇帝的,每天为这些事发愁不觉得烦闷?” 韩健笑道:“原来当帝王也并非是清闲事。” 杨瑞见韩健言语间轻描淡写,白了韩健一眼道:“现在也就是你在身边,跟你发发牢骚,以前这些事还不是藏在心里?” 韩健不说话,上前抱着杨瑞,跟杨瑞挤在一张椅子上。二人在烨安阁这种地方已经习惯这种亲昵的举动,杨瑞也不会抗拒。 “东王你可有想好如何解决眼前的困窘?”杨瑞看着韩健问道。 “暂时没有。”韩健道,“一旦发生战事,是双面损耗,一方面耕作不行,田间荒芜,一边又是大军在外需要粮草来供给。这两年下来,江都也已经是府库全空,要不是姨娘她们一直撑着,恐怕兵马连洛阳都进不来。” 杨瑞想了想,突然低声问道:“你觉得豫州那边,可是有粮食?” “你想多了。”韩健叹道,“就算有,以南王的老谋深算,会想着给朝廷?” “可以派人去征粮,南王再怎么阴险,终归还是要考虑到与朝廷同气连枝。”杨瑞道。 韩健继续摇摇头,道:“这两年豫州之地也不怎太平,恐怕也没粮食可以征收,还是要先想别的办法。” “算了,不想了。”杨瑞好像有些气馁,道,“以前朝廷有不少的能人异士,总是在困难时候能够献计献策,现在只有你在身边,问了也白问。” “陛下,您这是说……臣在能力上,似乎有些不足?”韩健苦笑道。 杨瑞笑看着韩健,道:“你觉得呢?” 韩健摊摊手。意思是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过了一会,韩健才道:“林管家而今还在地方上征粮,从她的回信来看,这次征上来的粮食,应该还能用一段时间,只是毕竟不是长久之策。地方上这么征缴下去,总归会有人出来说三道四。” “林管家?你是说,你身边那个林氏的姑娘,林将军的妹妹?”杨瑞看着韩健问道。 “嗯。” 杨瑞笑着点头道:“似乎与她见过两次,挺普通的一个农家姑娘。却是这般有本事。回头一定好好见识见识。听说,你二娘似乎有意将她纳进府中?” 韩健眯了眯眼,道:“陛下的意思,微臣听不太懂。” “肯定你多想了。朕是说。你二娘是想给你纳进府中当你的左膀右臂。”杨瑞虽然这么说。却是慧黠一笑。好像在说,你别以为你身边的事我会不知道。 韩健苦笑了一下,看来还真没什么事能瞒得住杨瑞。包括之前韩松氏对他提过要将林小夙纳进府中的事。 韩健想了想。照理说这事情很机密,应该不会有人知晓,而杨瑞能知晓,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可能在他的那些姨娘中,还是有人跟杨瑞很亲近,跟杨瑞通风报信。因为韩松氏只可能将这事对他和府中的那些姨娘说过,别人想知道也难。 烨安阁内有些沉默,本来就是中午时候,韩健打个哈欠,这几天他休息的也不太好,便要起身回东王府。 “今晚可是还与苁儿妹妹进宫?”杨瑞见韩健要走,突然到韩健面前,为韩健整理了一下衣衫,问道。 “苁儿这几天进出宫门,也有些累,不行的话,就先暂缓两日,你看我也要休息不是?”韩健道。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既然夫君这么推三阻四,那过了晌午朕就下旨,让苁儿搬进宫中陪朕,看你到时候是否进宫来看你妻儿!” “嘿!”韩健脸孔一板,道,“陛下这是在威胁臣?” 杨瑞冷哼一声,道:“威胁你又怎样,劝你早些乖乖将妻儿送进宫中来。等过些时日,你那些姨娘还有欣儿她们到了洛阳,怕是朕想见到你都难。东王,你可要自己多考虑考虑!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韩健苦笑一声,杨瑞竟然能把家里的事用这么严肃的口吻对他说。连这“偷欢”都带着威胁,原本他还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气度,现在也只能作罢。 “那好,下午我便跟苁儿商量一下,看看让她搬到宫中来。”韩健叹道。 “这才对嘛。”杨瑞再次笑着走过来,道,“夫君早些回去休息,晚上,我们秉烛夜谈?” 韩健无奈一叹,打开烨安阁门,这时候杨瑞也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看着门口这面,韩健正要出门,才发觉外面有人在等候,仔细一瞧却是宁绣言的父亲宁原。 “宁尚书?”韩健笑着走下台阶。 “老臣见过东王殿下。”宁原客气行礼。 这时候的宁原一身青衣薄衫,看上去年轻了十几岁一般,带着几分文人的孤风傲骨,一副是要进宫死谏的模样。 韩健心里暗叹一声,穿这么点也不怕冷? 韩健点点头,道:“宁尚书这是进宫来面圣?” 说着,韩健在宁原手上的奏本上瞄了一眼,宁原马上将奏本往袖子里藏了藏,道:“是。老臣来找陛下有事相奏,不知殿下也在此。冒昧了。” “哦。那本王便不打搅宁尚书。” 韩健说完,便出了宫门。 韩健本对宁原就没什么好感,宁原将女儿送给他,他也不是很领情,只是这宁原现在在洛阳官场上的号召力,甚至要大过于林恪,韩健知道要保持洛阳官场的稳定,就需要一条纽带,而宁原作为这样一条纽带是正合适的。 回到东王府,韩健还没等进正院,便有侍卫过来禀告,说是苏右使等候多时。 韩健心说刚派苏廷夏去查军中细作的事,难道这么快便有消息? 韩健进到正厅,却见苏廷夏正在端坐着等候。虽然苏廷夏是刚从南王府那边被韩健“借过来”,但因他是军中右使,有事来找韩健的话,便是外面的侍卫也不能阻拦。这也是军中谋士以上将官所有的特权。 “见过东王。”苏廷夏起身行礼。 韩健打量一下苏廷夏,跟几日前似乎还是穿的同一件衣服,说他是衣不解带忙碌了几日,他是肯定不信的。但见苏廷夏有些憔悴的模样,却真的像是几天都没休息过。 “苏右使精神看起来不太好呀。”韩健叹道。 “东王察人于微,苏某人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就是想办好东王所交托之事。”苏廷夏有些惭愧说道,“只是苏某人能力低微,几日下来,才稍微查到一些进展,便紧忙来向东王您禀报。” 韩健一听,这苏廷夏也是够可以的,几天下来就查到线索,还这么“谦虚”?这谦虚倒好像是在显摆一样,不过韩健一想,苏廷夏也没什么好在自己面前显摆的,最多是表示一下自己的忠心和办事的决心。 话听起来,也是挺顺溜的。 “苏右使查到何线索?”韩健问道。 苏廷夏紧忙将自己调查所得的整理文案交到韩健手上,韩健打开一看,里面自己工整,一目了然,主要是字体他很熟悉,因为之前在查阅卷宗的时候见识过苏廷夏的字体和文笔,因而韩健一看字体和行文逻辑,便是苏廷夏自己的手笔。这也说明苏廷夏事事亲力亲为,并未假手他人。 在文案中,提到几名将领,在军中职位都不低,但韩健发觉,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跟在张行的手下,有一些还是张行的亲信。韩健微微皱眉,这是说明张行手底下的人有问题,继而张行有问题? 再一想,也许是因为林詹所部现在都在前线上,并未撤回,调查起来有难度,所以苏廷夏的调查重点也是在身在洛阳,负责布置洛阳防务的这些将官身上。 “这些人,还有这些事,你可有调查清楚?”韩健问道。 “确无问题。”苏廷夏道,“不过因为一些事,并非是苏某人亲自调查所得,却也不能以偏概全。” “嗯。”韩健点头,将文案合上,道,“看起来军中细作的问题,的确有些严重。不过眼下,也并非是连根拔起的好时机,这样,我给你特别成立一个衙门,让苏右使你来审审他们如何?” 苏廷夏一听,不由瞪大眼,韩健这提议,简直是要将他立于东王军将士的对立面。 第五百一十七章禁区 苏廷夏很清楚,韩健用他来调查军中的事,是因他本就并非江都体系之人,一方面是方便他的调查,另一方面,却是在事后真有事发生,可以很轻易将事情撇开,而将他这枚棋子所牺牲。 东王府的传闻,苏廷夏以前听说过不少,但眼见为实,他眼前的这个男子虽然年轻,但却是可以左右到整个江北局势的,苏廷夏自己也非常小心。 等苏廷夏离开,韩健拿着苏廷夏汇报上来的结果,进宫去见杨瑞。 烨安阁内,杨瑞看过韩健手头上的报告,抬头略带妩媚瞅了韩健一眼,道:“东王连此事都对朕来奏报,可是别有用心?” “陛下认为臣会是何居心?”韩健反问道。 杨瑞叹口气道:“鬼才知道你心中作何打算,这种事,是你东王军军中之事,你自己处置便好,拿到这里来也无济于事?还是说,你想让朕给你参谋一下,帮你处置此事?” 韩健一笑道:“陛下明鉴,臣正有此意。”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对一边立着不明所以的小太监道:“传膳,顺带多准备一份碗筷,朕在这里请东王吃一顿便饭。” “是,陛下。”小太监早就觉得这屋子里氛围古怪,听到杨瑞的旨意便也松口气,紧忙出去传话。 如此一来,烨安阁内又只剩下韩健和杨瑞二人。 韩健上前,又挤在杨瑞身边坐下。杨瑞面色有些不悦道:“正经些,这里人来人往,一会人便回来。” “有什么关系,以你我探查的能力,有人靠近还能不察觉?”韩健说着,却也用手揽着杨瑞,杨瑞不再提出异议。 不多时,那传膳的小太监果然回来,不过韩健却早前查知,回到原来座位上坐好。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陛下。膳食传到,是否直接送进来?”小太监请示道。 “嗯。”杨瑞点头,“直接送到这里来。” 小太监恭敬退出去,让两名宫女将食盒带进来。放在杨瑞桌子上。杨瑞对韩健笑道:“东王。这次朕能归朝,你居功至伟,过来与朕一同进食。当是朕单独犒劳你一番。” “谢陛下。”韩健起身行礼相谢。 杨瑞又对小太监和宫女道:“你们都出去,朕与东王用餐,还有要紧事商谈,不得外人进入,可明白?” “是。”小太监唯唯诺诺带着两名小宫女离开。 等人都走了,杨瑞指了指门口,道:“把门拴上。” 韩健一笑,到门口,往外瞅了一眼,没什么人,便将门关好顺带栓好,这样也就没什么人来打搅他和杨瑞的好事。 “夫君过来用餐。”杨瑞这时候多了几分妇人的贤惠,为韩健摆好碗筷,笑道。 韩健走上前,看了看食盒里的饭菜,都很平素,道:“瑞儿,连你吃的也都这么一般,可见这府库空虚的问题,很严重啊。” “只是妾身平日里不挑剔这些罢了。这些都是妾身喜欢的饭菜,都是验过毒的,不用怕有什么危险。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先验一下的好。” 说着,杨瑞不知从哪拿出一枚银针,在饭菜中试了试,果然是没什么问题。 韩健对于这种验毒的方法有些不以为然,心说要是自己下毒,绝不会到被人验出来。不过杨瑞常年便吃这些,连杨瑞都不担心,他自己担心也是枉然。 二人坐下,好似夫妻一般互相夹菜一起吃饭,这也是二人难得一次这么吃饭的机会。 吃过饭,杨瑞笑道:“夫君可对这饭菜还算满意?” “嗯。”韩健笑道,“瑞儿你口味很独特,倒是令为夫想不到。不过如此,却也用不上几个银钱,在平素人家里,这样的娘子好养的紧。” 杨瑞听这话,不由白了韩健一眼,又带妩媚道:“酒足饭饱,妾身也有些累了,便要往内寝去休息。夫君是否一同前去?” 韩健迟疑了一下,道:“白天进去……怕是有所不便。” “就知道夫君不敢。”杨瑞轻轻哼一声道,“要是夫君不敢的话,妾身独自去了。” 韩健却将门堵住,笑道:“瑞儿你既然在这里,还想走?” 说着,韩健上前一把将杨瑞抱住,杨瑞下意识要喊出口,却是紧忙将自己的嘴堵上,她要是大声喊叫,外面的小太监和宫女非要听见不可。 “在这里?”杨瑞看了看周围环境,道,“还是让人先将碗碟收拾了。” “不用。”韩健笑道,“我们在一边不就好?” 说着,韩健拉着杨瑞的手,一起到书桌前,杨瑞看起来脸色有些为难,但终究拧不过韩健,只好随着韩健心意,将书桌一边摆放的笔墨先挪到一边,才跳上桌,直接坐在上面。 韩健本来在搬东西,却见杨瑞不过来帮忙,转头一看,杨瑞却是坐在书桌上,脚一踢,鞋子便脱落在地,露出里面的白袜。平时杨瑞都是穿靴子,以示隆重,可今日也不知为何杨瑞却穿的是平素的布鞋,韩健瞅了眼,才发现书桌下面是有马靴的。 杨瑞瞅见韩健在往桌子下面看,笑道:“妾身平日里独自在烨安阁,身体不想太束缚,便准备了替换的鞋子。倒让夫君见笑了。” “怎会?”韩健笑着走上前,一把将杨瑞的袜子捉下。 本身这时代的袜子便只是布制的,而杨瑞身为皇家女子又为裹足,自然是天足,袜子很大,被韩健除下,杨瑞面色有些红。毕竟在烨安阁这种地方,都是她端坐去训斥朝臣,任何来人都是大气不敢喘,可现在,却是她自己不敢大声喘气,怕被外人听到。 “夫君可是喜欢?”杨瑞见韩健不有进一步动作,不由笑道。 韩健这才放下杨瑞的足踝,笑道:“娘子全身上下,为夫怎会有不喜欢的道理?” “就会耍嘴皮,也不见你多眷恋,前几日,夫君还不总是缠着苁儿妹妹,将妾身冷落在一边?”杨瑞好似个深闺怨妇一样,语气带着几分不满说道。 韩健不由一叹,这话他听起来耳熟,隐约不就是杨苁儿之前抱怨的那些? 有些事,他自己想做到公平,可在外人眼中,事事都是会有偏颇的。韩健自问心中并无偏颇,可在另两个当事人眼中,自己都是受屈的那个,令韩健很无奈。 韩健没有强辩,因为他知道这种话说多了也无用。这也是他安内的法则,就是任由枕边人抱怨,只是要做到自己该做的,平息了枕边人的抱怨便是。 “既然为夫有做的不对的地方,瑞儿你便早些说,便让为夫现在好好做一下补偿。” 韩健说着,已经开始解杨瑞的衣带,杨瑞身为帝王,用的并非普通束带,韩健解起来很麻烦。 韩健要是想来“硬”的,可以直接将束带扯碎,但他知道这样杨瑞便没法继续留在烨安阁,要回寝宫也会有麻烦。韩健头上不由现出汗,一方面是饭饱之下暖春的中午也有些热,更重要的是当下的氛围。 韩健总算将衣带解开,松口气,却是抬头有些忌惮道:“瑞儿,你里面莫非还穿着当日的软甲?” 杨瑞听了这话,不由抿嘴一笑道:“看你大男子英雄气概的,却是这般不济事,一件软甲便难道你这大丈夫了?” 韩健惭愧一笑道:“没这意思,只是……又要宽衣,又不能把带子弄坏,这可真是难煞人了。” 杨瑞笑着将前襟敞开,道:“穿没穿,夫君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韩健闻声侧过头来,入眼的却是杨瑞衣衫不整,身着亵衣坐在桌案上妩媚含笑的模样。韩健登时便感觉自己不自然了。 “剩下的还要妾身自己来吗?”杨瑞笑问道。 “自然不用,为夫代劳便可。”说着韩健上前,大手覆盖上前,杨瑞却也是不作抵抗。 缠绵一会,韩健叹道:“瑞儿你身体不好,怎便穿这么少过来,不怕冻着?” “夫君对妾身如此关怀,倒让妾身受宠若惊了。而今寒冬已过,这几天又很暖和,这烨安阁的地方晌午时候很暖,加上妾身本想着中午回去休息,便少穿了些。反正下午也不用过来见什么人。”杨瑞道。 “原来如此。”韩健点点头,脸上突然露出诡诈的笑容,杨瑞感觉到不妙,却是韩健动手将她身上最后的防御卸下。 杨瑞本来还算主动,如此一来整个人也有些拘谨,生怕有什么人突然闯进来见到这一幕,到时候不是杀人灭口,还是杀人灭口了。 “瑞儿,为夫来了。”韩健没有马上有动作,反而是先说了一句。 杨瑞背对着韩健,却是面朝门口方向眼睛一眨都不眨,道:“你个坏胚子,赶紧的,要是被什么人看见,我真是不用做人了。” 韩健一笑,这皇宫禁地,说是公共场所,可没得杨瑞的传召,谁敢进来? 只是杨瑞身居高位,不知道当臣子的对这烨安阁是有何等的忌惮,才会如此担心。 韩健本来还挺着急,如此也不急了,慢条斯理的直到令杨瑞承受不住,此时连杨瑞似乎也忘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第五百一十八章不一样的夫妻(上) 云收雨散,一切都平息下来,韩健起身穿衣。而杨瑞则也是起来匆忙套着衣服。 平日里在寝宫的杨瑞并非太拘泥之人,也很大度有一家主母的风范,杨苁儿在她身边便好似一个长不大的邻家妹妹。可到了烨安阁这种地方,便是心理素质再硬,也终究抹不开面子,事后很久她双颊仍旧红润而久久不能消散。 韩健穿衣比杨瑞快了许多,等结束之后,便看着杨瑞坐在书桌上穿戴好,开始整理头发。 本来杨瑞的头发很整齐,每日卉儿都会给她盘好头发。虽然她名义上是小姑独处,但毕竟要保持仪态,因而从来都不会简单出来。 但这次却有不同,因为刚才实在太“过激”,使得杨瑞的头发凌乱,不得不拆开来重新整理。这点,似乎杨瑞并不太擅长,毕竟她平日里不会自己做这些事。 “挺好看的,不用弄了。”韩健笑道。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双手仍旧举在头顶整理着头发,却也只能用发簪简单将头发固定住,道:“还不都怪你,说了让你顾念着点,看你一点怜惜之心都没有。这又没法让卉儿过来帮我整理,真不知怎么回去。” 韩健笑道:“苁儿平日里便这么弄,我也觉得挺好看,何必将头发弄的花里胡哨的?简单一点不是更好?” 杨瑞没好气道:“我在你面前,只是个妇人。可在他人眼中,终究是一国之主,你见过一国之主出门这么简单马虎的?唉,不说了,一会赶紧回去,免得再被你在这里折腾。” 被杨瑞这一说,韩健反而是走上前,杨瑞感觉到韩健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一转头,却见韩健将杨瑞散落在地上的鞋袜一踢。鞋袜便都到了墙角。 “大胆东王。你作何?”杨瑞突然喝一声。 突然又觉得自己呼喝的声音太大,会引起外面小太监和宫女的注意。要是这些人进来,见到她这般衣衫不整连鞋袜都没穿坐在书桌上,会作何感想? “陛下以为臣要作何。便是作何。”韩健退到一边。笑盈盈道。 “你果真是个坏胚子。快拿来。”杨瑞板着脸道。 韩健摊摊手,一脸笑容,好像在说。我就是不拿你能奈我何? 杨瑞试着想下地,一方面她爱干净,地上有些脏,而她又是赤着足踝走起来不方便,另一面是地方太凉,学武的她很清楚脚底受凉对身体会有怎样的影响,她很怕这样会令自己身体气虚得到症状加剧。 如此一来,她也只能坐在主桌上干着急。 “好夫君,是妾身错了,妾身不该埋怨夫君,夫君便体谅一下妾身身体不好,不能受凉,帮妾身拿过来可好?”杨瑞只好软语哀求道。 “哦?瑞儿你神通广大,这点小事还要为夫来帮忙?怕是另有所图吧?”韩健故作谨慎模样,道。 “你还要怎样?”杨瑞真是又气又羞,却也偏偏奈何韩健不得,只好叹口气道,“那妾身便下地,到时候生病在身,早些去了的好,免得再被你这坏胚子折腾。” 说着,杨瑞果然作势要跳下书桌。韩健下意识便上前将她扶住,道:“瑞儿你怎的这么想不开,开个玩笑嘛,真得了病就不好了。” 再见杨瑞一脸慧黠笑容,韩健便知杨瑞只是在故弄玄虚,吸引他过来。 “夫君,这下被妾身抓住,看你还怎么跑。”杨瑞手死死拿住韩健的手腕,韩健只能哀叹一声,谁叫自己武功不如人家的高? “瑞儿,你不放手,我怎给你拿?”韩健叹道。 杨瑞这才松开手道:“既然夫君疼惜妾身,就别再折腾了,妾身还要早些回去休息。昨夜念着夫君不进宫来,本就休息的不好,这再被夫君一折腾,更疲乏了。” 韩健一笑,过去把鞋袜拿过来,亲自帮杨瑞穿好。 杨瑞本来身为帝王,被人服侍穿衣穿鞋是正常事,但见韩健低下身子给自己穿袜穿鞋,惊异之间也有些感动。她很清楚这时代的男子,就算在朝堂上对君王再怎么恭敬,回到家中也不能这么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如此谦逊。 而韩健却也只是当这是简单的增进夫妻感情的方法,并未觉得如何。 两人毕竟有千余年思想的代沟,杨瑞不理解韩健也属正常。但杨瑞却也在心中更加感动,笑容中除了羞赧,也多了几分幸福。 “好了,当是为夫赔罪了。”韩健起身道,“便不送瑞儿你进寝宫了,我也要早些出宫,还有些事要办。” “嗯。”杨瑞想起韩健进宫的主要目的,再问道,“那你准备如何处置这名单上之人?是继续查一查,还是马上作出动作?” 韩健叹道:“有些事不能太操之过急,不过这件事也需要有人去做。我会让负责调查的人,成立一个特别的衙门,将一些人拿下特别审一审,看看是否会有进展。” 杨瑞从书桌上下来,坐回椅子上,想了想道:“还是动作别太大。毕竟军中之事动一发而牵全身,影响大起来,可能连你自己都无法控制。” 韩健笑着点头,道:“瑞儿你放心,为夫知道怎么做?” 杨瑞听韩健说着公事仍旧以这般轻佻口吻说,不由一笑,道:“那夫君早些去吧。莫让妾身失望。” 韩健上前吻了杨瑞,才转身离开。 到了宫门口,韩健正要出去,却见一堆人挤在墙角的地方蹲着,一看身上都穿着朝服,却没有一点当官的派头。 这些官,韩健眼熟,可并不太熟知。但从他们身上官服的颜色制式来看。都是四五品的中层官员,他们到宫门口来作何,韩健不清楚,因为这些人都是官,也没冲撞门禁,因而连宫门的侍卫也都没作出什么反应,只是任由他们蹲在墙角。 “怎么回事?”韩健问一边的侍卫领班。 “少公子,这些人来了一段时间,您进宫不久,他们便过来。先是问了能否进宫。然后便在那里好像在等什么人。没得少公子吩咐,也不好随便赶人。”侍卫领班有些为难道。 韩健瞅了瞅,这些官员新官上任的应该多一些,因为在皇宫赐宴上。韩健不记得见过这所有人。但一想。也许是有些人本来就低调,没引起自己的注意。 本来他该派人上去问清楚,但又觉得事情不对头。偏偏在他进宫之后这些人便来,一点站姿和坐姿都没有,要是故意吸引他注意,等他上前对他不利,那就不太好。 “派人将人赶走。”韩健道。 “是,少公子。” 侍卫领班领命,正要出去赶人,却见远远过来一顶轿子上下来一人,却是宁原。 韩健一想,之前宁原进宫给杨瑞奏报什么事,他当时就想问,但又想回头去问杨瑞,便耽搁了。这次他进宫说的是军中细作的事,再加上缠绵不休,便将这事给忘了。要不是见到宁原,他也想不起来。 韩健正要上前,却见之前那些蹲在墙角的人,却是先他一步往宁原身边迎过去。 宁原见到这些人,也是在行礼,好像是认识。 韩健这才闲步上前,到宁原身前不远处,宁原也发现了韩健的存在,马上上前见礼。 “宁尚书,这怎回事?”韩健指了指宁原身后还在那有些指指点点的官员。 “回东王,老臣之前向陛下奏报,说是准备吸纳一批新的官员进朝,陛下得以准允,这些人便是老臣为陛下所找之人。”宁原恭敬回话道。 “这些都是什么人?”韩健皱眉问了一句。 他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这些人不像是一般的朝官,因为朝官最重要的是保持仪度,但这些人却没有。 “回殿下,有的早前便在宫中为官,有的……是刚……捐的官。”宁原有些回避之色道。 “捐官?”韩健更加不解。 在魏朝,捐官买官的事虽然在私下里还是会有,但这都是很紧密的事,就算有也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但他观宁原的反应,应该这事并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 宁原道:“这还是年前的事,府库空虚,这……逆臣便以捐官的方式,缓解府库的压力。而今陛下归朝,贼逆北去,可终究府库紧张之事,仍旧很严重。老臣便向陛下请奏捐官之事,陛下准允,说是先找一些人来看看,要是合适,再推行。殿下这次进宫,不是为与陛下商议此事?” 韩健心说杨瑞还真喜欢藏着掖着,这事都没跟他商量过便接受。这要是捐官的先例一开,洛阳的官场还不乱套? 但韩健再一看,这些官身上都只是三四品的朝服,也就是说并未涉及到权力核心,那也就是说,杨瑞答应这事的主要目的也是想帮他分忧,并无要刻意隐瞒他的意思。 “宁尚书这是要进宫见陛下?”韩健问道。 “正是。”宁原道,“老臣之前便对陛下说了,过了晌午便会带这些人进宫,老臣便不送殿下。” 韩健一想,杨瑞之前在烨安阁神情紧张,大概也是想到之后会有人来,所以才那么紧迫让他赶紧结束。而又说什么要回内宫休息,也是想早些将他打发走,好让宁原带这些人进宫面圣。 韩健凑上前,问道:“老实说,给了多少银子?” 宁原低声道:“回殿下,这几人,算一算的话,有十几万两纹银,要是事情从陛下那边通过,这银子……便会调拨到府库之中,先给朝臣发饷银。” 听到十几万两,韩健心说还是这些大户的钱好挣,只是卖几个官,就能得十几万两银子,多卖几个,还不把朝廷的财政危机给解决了? 韩健再一想,宁原说是先给朝官发饷银,便知道杨瑞为何要隐瞒他,因为韩健紧张粮饷是为军需,而杨瑞却有自己的一套先解决朝官的用度紧张问题。这分明是杨瑞有意在收买人心。 “走,本王与你进宫一同面圣。”韩健道。 “……呃,老臣遵命。” 宁原有些莫名其妙,他根本就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关键,便以为是韩健要与他一起去跟女皇商量这事。便也觉得没什么。 他当然还不知道杨瑞还未将此事告知于韩健。 在与宁原一同往烨安阁的路上,韩健详细问了一下宁原关于这件事的详情,宁原现在属于自身难保的情况,因而对于韩健也算巴结,可谓是言无不尽。 韩健不由对杨瑞多了几分气恼,到烨安阁门口,却见杨瑞正从寝宫的方向走过来,却是换上另一身衣衫,而且头发也整理过,应该是进过寝宫修理过才出来。 杨瑞见到韩健和宁原一起进宫,心中也猜到了大概,先是一摆手,让宫女和太监在外面,而后到了韩健和宁原身前。 “参见陛下。”韩健和宁原同时行礼。 “东王,你不是出宫办要紧事吗?怎又回来?” 韩健生硬回道:“陛下不是也说要回内寝休息?” 杨瑞眉头蹙了蹙,在宁原面前韩健便这么说,她能感觉到韩健大概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在为此事生气。 杨瑞没多说,转身往上了烨安阁前的台阶,到门口时,招呼一声道:“你们二人进来。” “是。” 韩健和宁原一前一后进到烨安阁内,此时的烨安阁因为之前韩健和杨瑞的“激烈”,仍旧有些乱,韩健搬走的那些笔墨纸砚,杨瑞回寝宫之前也没来得及收拾,仍旧在它不该在的地方。 杨瑞先是有些不自然,随即转过头来瞪了韩健一眼,才到书桌前坐下,抬头看着韩健和宁原。 “宁尚书,人都在外面?”杨瑞问道。 “是。”宁原恭敬答道,“老臣已把人都带过来,都在殿外等候,陛下随时可以传见。” “先暂时不见了,宁尚书先去外面等候一下,朕与东王先商议一件要紧事,一会再传见这些人。”杨瑞道。 “是,老臣遵旨。” 宁原退出门外,门还敞开着,韩健立在那,与杨瑞对视着。 杨瑞叹道:“便是你想说,也先过去将门关上。” 第五百一十九章不一样的夫妻(下) 韩健关上门,回过头来,杨瑞已经起身去挪动之前被搬开的书籍和笔墨纸砚。韩健只是在一边看着,并未上前帮忙,韩健仔细看了看杨瑞,雪颈之上仍旧有之前留下的红印,而杨瑞现在虽然是穿着马靴,但韩健知道,那对布鞋应该便在书桌的布帘后面。 等杨瑞将东西摆放好,才重新坐下,看着韩健,一叹道:“朕并非需要事事对你言明,你该清楚。” 韩健点头道:“陛下言之有理,臣也非事事对陛下言明。这算是,礼尚往来?” 杨瑞道:“就知道你心有怨言,这事,本就非大事,而且不能张扬让外面的人知晓,以为朝廷无法度存在。朕之所以不跟你说,还有另一层原因,是因朕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适可而止,解决一时的困难,令朝臣可以安家便可。并未打算借此大肆敛财。” 韩健还是有些不太痛快,主要也是杨瑞之前演的太像,说什么话,令他丝毫没有怀疑。突然之间就感觉吃了一棍子,令他感觉到人心险恶。 事情本身不大,韩健最怕的也是杨瑞不坦诚。 “夫妻之间贵乎坦诚,这是陛下亲口所言,这才几天,连陛下自己都忘了?”韩健厉声问道。 “那你对朕就坦诚了?你收了宁家的闺女,收养在外面,别说是朕,连你师傅都知晓。你这般模样,便是朕也有些受不了,何况是你师傅那般心思惠静之人?你可有想过。事情被外人所知,别人会怎看待你?” 韩健道:“那今日之事,就是没商量?” “自然会商量,但不是这般的商量。”杨瑞道,“你也小些声,免得被外面的人听到。现在朕来问你,你对此事,同意与否?” “我同意与否,还有何关系?你不是早就决定了?”韩健回道。 “你不同意,我这就让把人送回去。现在就等你一句话。”杨瑞也有些不满。坐在那像是干生气说道。 韩健心中不由有些感慨。他跟杨瑞本来也没什么大矛盾,但问题就出在他跟杨瑞的身份立场。一个是朝廷的领袖,而他则是江都的首脑,两个人在考虑事情上很容易就一些问题出现分歧。现在关于分歧的解决方案。他们还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杨瑞见韩健不说话。便道:“你不说。朕便当你同意了。来人!” 杨瑞喝一声,小太监开门进来。 “传见宁尚书。”杨瑞道。 小太监紧忙退下将宁原重新传召进来,这次宁原回来。也能感觉到烨安阁内火药味凝重,身为东王的韩健坐在一边,态度冷淡,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宁尚书,此事就先这么定了。但也就此而止。”杨瑞道,“所得银钱,直接调拨给林尚书那边,让他酌情处置,记得此事不可再有任何张扬。” “是。”宁原本来是要带外面的人来面圣,但现在看来,杨瑞并没见这些人的意思。他也只能再带这些人出宫。 宁原出门,这次杨瑞不让韩健关门,自己起身到门口,把门给关上,回头看着韩健道:“夫君切莫气坏了身子,这次是妾身的不是,妾身在这里给夫君赔不是了。” 韩健冷淡地看了杨瑞一眼,还是不做声。 杨瑞语气软和下来,道:“妾身都这般认错了,夫君还要怎么,直说便是。难道让妾身在你面前磕头认错?” 韩健道:“事情本身不大,商议之后肯定有结果。就好像当日你所隐瞒之事一样,说出来,彼此之间都能接受,又有何不可?若真要到事事都要隐瞒的份上,夫妻之间的感情也就荡然无存。” 这里轮到杨瑞沉默不语。 韩健又道:“不日南朝的使节将会抵达洛阳,这次南朝派的是长公主永丹公主出使,陛下也该准备接见。” “嗯。”杨瑞点了下头,本来她称呼韩健为“夫君”,韩健总是会以“瑞儿”回称,这次韩健在她面前却有种公事公办的敷衍感觉,也令她感觉到有些不妙。 之前她也的确承诺过有事不再隐瞒,这次她做隐瞒,其实也是因为觉得事情不大。她也没想到会令韩健如此失望。 “没什么事的话,臣先告退了。”韩健起身行礼道。 “嗯,走好,妾身不能相送。”杨瑞回了一句。 韩健出了门口,这时候宁原还没走,倒是之前的那些人,已经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出宫而去。 “宁尚书这是在等本王出来?”韩健见宁原迎上前,问道。 “正是,正是。”宁原笑道,“东王殿下之前不是说要送各家的适龄女子进宫?此事……老臣只是跟陛下一说,陛下似乎……有些不愿,这还要劳烦东王殿下在陛下面前说说。” 韩健拍了怕宁原的肩膀,道:“要委婉一下,懂吗?” 宁原听的是一头雾水,而韩健也没要解释的意思,径直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宁原本可追上前,但他听出来韩健的态度不善,善于察人于微的宁原,自然不会上去触霉头。 韩健出了宫门,便给苏廷夏安排了一些人手,让他继续调查军中细作之事。安排完,又见了林詹派回来奏报军情的将领,才回到东王,整个人也有些困乏。 “相公忙碌了一天,让妾身好好服侍一下相公,我们……涮肉吃啊。”韩健一坐下,杨苁儿便带着笑容过来捏腰捶腿,好不贤惠。 “苁儿,军队里的人都快没饭吃了,我们还涮肉,也不怕被人骂。”韩健苦笑道。 杨苁儿一脸惭愧之色,道:“是妾身考虑不周,那妾身让人把东西撤了。” “东西拿都拿过来,不吃难道等着发霉?我只是说说,苁儿你不用介意。”韩健揽过杨苁儿的腰,笑道。 “吓死妾身了呢,还以为相公真的生气了。”杨苁儿靠在韩健怀里,脸上笑容恬静而自然。 韩健感觉到怀中的玉人对自己的眷恋更多了一些,大约是因为要当母亲的缘故。 “苁儿,过些日子欣儿她们便会过来,到时候,可能不能天天陪你。你怀孕的事,我还没对她们说,也是要等她们抵达洛阳之后,再言明。”韩健道。 “嗯。”杨苁儿道,“相公一定是怕欣儿妹妹多想吧?” “也不是。”韩健笑道,“倒是你也别多想。这次二娘会留在江都打理事务,三娘和九娘先一步到,按照行程差不多还要几天。到了京城,你和欣儿也多亲近一些。” 杨苁儿稍微不悦道:“就知道相公心向着欣儿妹妹多一些。相公知道妾身喜欢独来独往,还非让妾身逆着性子去与欣儿妹妹亲近……” 韩健笑道:“是我的错,苁儿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说着,韩健扶杨苁儿起身,这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时分,韩健心想着晚上不用进宫,便可以与杨苁儿好好二人世界。便在这时,一名婢女匆忙跑进来,险些是直接撞门而入。 “没个规矩,什么事?”韩健皱眉打量着眼前的婢女,京城的婢女虽然不如江都东王府的那些懂规矩,但韩健料想没什么大事,这婢女也不会如此失态。 “怪不得她。”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韩健马上起身,却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立在房门口不远的地方。 韩健心说一声失察,但想到来人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便也知道并非是自己不济。 “退下吧,此事不可对人言。”韩健道。 “是……是……”婢女匆忙领命而去。 之后,韩健才与杨苁儿走出来,杨苁儿却是先她一步迎上前,道:“姐姐怎的过来了?” 正是微服出宫的杨瑞。 “想妹妹和夫君了呗?”杨瑞一笑,拉着杨苁儿的手,看着韩健道,“再是姐姐今天做错了事,得罪了夫君,姐姐只好亲自过来登门道歉了。” 韩健看了杨瑞一眼,心说杨瑞这时候还能出宫来,也是“胆大妄为”,杨瑞身为女皇,在宫闱中多有人保护,而这么出宫,又是在秘密的情况下,出什么事,可能事后都没法去查。 “进来吧。”韩健转身道。 杨苁儿拉着杨瑞的手道:“姐姐,相公怎会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姐姐过来,应该是另有目的吧?莫非是相公这两日没进宫陪姐姐,姐姐觉得孤枕难眠了?嘻……” 杨瑞白了杨苁儿一眼道:“连苁儿妹妹都给夫君学坏了。” 杨苁儿笑道:“学坏了的好,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相公相处久了,要是连这点黑都染不到,就不对了。恐怕日后姐姐也是一般。姐姐来的正好,正要与相公吃饭,姐姐一起?” “嗯。”杨瑞笑着点点头,对于杨苁儿如此的关切,她还是颇有成就感的。 毕竟之前杨苁儿待人冷淡,却也只有在她身边,杨苁儿可以放下成见。 到里面,却见韩健已经坐在桌前,杨瑞停下脚步,欠身一礼道:“之前是妾身的不对,还请夫君不要介怀。” 韩健没说话,起身到二女身前,先是拉住杨苁儿的手,杨苁儿羞赧地被韩健签到身前,而后韩健才看了杨瑞一眼,叹口气,将她的手也牵住。 杨苁儿和杨瑞同时松了口气。 第五百二十章军变(一) 天气逐渐转暖,本来对于行军作战来说是好事,可随着天气转暖,将士的思归之心也更加迫切。原本韩健说是要三军回江都,之后却又临时改变。对韩健来说,这不过是临时的战略调整,但对于普通将士来说,便是食言。 尽管军中发放了粮饷和必要的军功及战功奖励,可军中上下的思归情绪还是愈发迫切。没办法,韩健也不得不赶紧组织好洛阳周边的地方防务,以便可以将江都的兵马暂且调遣回去。 对于此,杨瑞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杨瑞自然不希望东王军撤兵,毕竟洛阳防务光靠洛阳周边一点点的守备军,是无法完成的。东王军不但是江都的主力军,也是朝廷的主力军,要是东王军撤去,不管是西王军进犯过来,还是北王军过来,都难以形成有效的抵挡。 到二月中,洛阳周边的防务已经基本完善,可这时候却也是最需要东王军来进行驻守的。 随后,林詹所部陆陆续续回撤到洛阳周边,整个洛阳周边聚集了东王府和南王府有十几万人马,可谓是兵强马壮,可唯独缺的还是粮草和辎重。 除了东王府这面忙碌,朝廷那边也很忙碌,主要也是为军粮的问题发愁。 没有钱粮,别说是留下东王府大军,便是洛阳周边临时组织起来的两三万常规军也无法供给。杨瑞也深知这个道理,因而她并未太苛求让韩健把东王军继续留下,毕竟她也知道留下人容易,只需要一道军令,可留不住将士的心,也养活不了三军将士。 钱粮调度的事很麻烦。韩健让林小夙临时从江都北部及山东一代筹募来的粮食,不消几天也用的差不多告罄。韩健唯一想倚靠从洛阳周边的大户手里调拨出粮食出来,却也发现洛阳周边的这些大户也都个个粮库空虚,主要是战乱时候被叛军抢夺,再加上杨余垂死挣扎时候的强行调派。 二月十五,皇宫烨安阁内。只有韩健和杨瑞二人在商讨军粮的问题。 韩健这一天进宫主要是为送军报的,韩健已经作出决定,大军将在五日后,也就是二月二十正式回江都,如此一来能赶得上春播。 杨瑞有些不耐烦,像是在抱怨道:“军粮,军粮,这些日子朕这里到处都是如此的奏报,就不能换点别的?现在好像洛阳都能饿死人一样。却是连一点粮食都调不出来?” 韩健在一边坐着,不说话,而是看着杨瑞,对于杨瑞如此急切的来回踱步,好像是在看戏一样。 “你还看,不帮忙,就知道来催。”杨瑞瞪着韩健抱怨道。 韩健摊摊手道:“我何时来催?” “还说没有?你这不是来催是什么?五天后撤兵,洛阳城防怎么办?你不是又想让朕与你一同回江都吧?” 韩健笑道:“你愿意走。我还不愿呢。欣儿和三娘九娘她们这两天便会抵达洛阳,她们来了就再回去。不是白折腾一趟?” “这样啊。”杨瑞好像心安了一些,在听到韩健不走的消息之后,她也便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那之后你准备如何?” “不是说了?看洛阳周边的兵马来驻防,暂时我们也不打算往黄河以北进发,就当是战略防守好了。”韩健道。 “战略防守?叛贼林立。朕身为一国之君,不思平患,竟然战略防守?太……太丢人了些。”杨瑞有些气恼道,“夫君,要不你帮帮妾身的忙?就当妾身求你还不成?” 韩健看杨瑞一脸哀求的态度。也知道杨瑞也是彻底没办法了。 这次将东王军的主力调回江都,其实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主要是为了平息将士的怨气。要是把三军继续留下来,可能不用等西王府和北王府的人马,光是自己这面就会产生内乱,军中报告的逃兵数量,已经比之年前大战的时候还要多,也可见这军中到底有多懈怠。 “瑞儿,不是不想帮。我们是一体的现在。不但是你我,便是朝廷和江都之间,也是密不可分。而今将兵马调回,也是为军中安宁,要是能解决粮食的问题……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瑞有些无奈道:“那还是撤回江都吧,军粮的问题,更难解决!” 韩健一笑,起身行礼告辞。杨瑞也有些赌气一样连句相送的话都没有。 韩健出宫,找了军中负责军需粮草的官员开了简短的会议,之后找了军中一些主要将领,将将士的调防说了一些,随女皇出征的十几万将士,除了原本从洛阳周边吸纳的地方武装之外,都将回江都去。韩健算计了一下,要是把东王府的主力全部调回,洛阳周边的守军,最多也只有三万人马,在战斗力方面还得不到保证。 “少公子,郡王妃通过军驿发过来的信函。”张行进到武安所内,将韩健九娘韩昭氏的信函送到了韩健手上。 韩健看了信函上的字体,便知道是韩昭氏所写,而且是铅封的信,并无人打开过。 撕开信,里面是还韩昭氏所通知的他的东王府一行到洛阳的时间,信是三月十二所发,当时预计抵达洛阳的时间是在三月十九,韩健算了算,也快了。在信中,韩昭氏还说明这次随东王府家眷一行过来的兵马数量,是三千护送兵马,这些兵马韩健想来应该是可以留在洛阳,作为镇守洛阳的主力军。 “少公子,还有何安排?”张行请示道。 “不用了,老张你准备一下调集兵马回江都的事,过了这几天,雨水少了,回江都的路也能更好走一些。”韩健道。 张行请示道:“少公子,这些日子军中有些中层的将领无端失踪,可能是逃跑,也可能是为敌军所暗杀,少公子,本来这事情也不该劳烦您,可这……终究是很邪乎,是否要对军中一些将领进行保护?” 韩健一听,看了看张行,稍微点了点头,却道:“我知道了,老张不用为这事发愁,这些人,被我调出去,暂时有秘密任务要做。” “哦?”张行一脸疑惑,显然想不到韩健要这么多中层的将领去做什么。 韩健其实没说,这些军中的中层将领,是被苏廷夏临时成立的军务衙门给捉拿了去审问,也就是军中细作的问题。本来韩健对张行也算信任,这事他本也不打算隐瞒张行。可后来韩健发现,苏廷夏所调查出来的关于军中的细作,很多都是跟张行有直接联系的,有很多还是张行亲自提拔起来的,而且是越级提拔,本来军中提拔中下层将领的事,作为主帅的张行有权决定,他也不会过问,可提拔起来的人对东王府不忠,韩健就要考虑问题的严重性,到底这是否意味着张行对此事也有所察觉,或者说是张行与军中细作的事有关? 韩健轻轻拍了张行的肩膀,道:“林将军明日便会回洛阳,到时候洛阳防务也要与你对换一下,你把洛阳防务暂时放下,把兵马带回江都,日后江都的防务,也就落在你身上。” 张行听了韩健这话,脸上露出微微的失望之色。 韩健这么说,也就等于是韩健准备留林詹在身边,而将他打发回江都了。 本来回江都,可以不受身为东王的韩健的节制,可以海阔凭鱼跃,对带兵将领来说是好事,可张行毕竟是韩健侍卫队长出身,对军中势力很了解。作为东王的韩健,留下林詹说明韩健更信任林詹多一些,而对于他,也仅仅是上级跟下属的关系。 韩健吩咐完,张行便带了几名贴身侍卫回到衙所。 作为洛阳防务的主帅,张行而今是以三军主帅的身份在打理军务,林詹虽然也是主帅,但却是出征在外。 张行到了衙所内,下面的将领也迎上前来,都是东王府的一些谋士和将领,常年跟在他身边的,这两年建功立业,他也都是有目共睹。 “如何,殿下可是有所安排?”张行一到,下面将领马上围拢上前问张行道。 张行一叹道:“少公子有令,五日后大军出发回江都。” 听到这话,旁边的将领大多数都是欢呼雀跃,毕竟出征在外建功立业,重要的是能衣锦还乡,现在她们算是做到了,要是这都不能令他们兴奋的话,当将领那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将军,您为何……看来有些不悦?”张行的随军左使况少越问道。 况少越是张行的表亲,在军中立下功劳不少,张行也随即将他提拔为随军左使,按照军中的规矩来说,这已经是不用带兵打仗的那些谋士的殊荣,可张行心中终究有个梗,便是苏廷夏的问题。 苏廷夏不过是区区一个落魄书生,曾经在洛阳城不得志,最后差点连性命都不保。张行虽然对苏廷夏还是有些佩服,但苏廷夏终究是南王府的出身,一来到洛阳,便直接被韩健提拔为随军右使,令张行感觉到不安的同时,也令他感觉到自己在军中话语权终究是一般。 第五百二十一章军变(二) 张行回头看了一下其他人,其他将领对于能回江都,都是欢呼雀跃,没一个在意他的感受,只有况少越这时候能在他身边问一句,也令他感觉到一丝的温暖。 “少越,我们虽然并非是同宗,不过算起辈分,你也是我的表兄,这几年在军中,你随我东奔西走,也算是患难与共。这次回江都,你心中意下如何?”张行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内心的苦况,而是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 况少越一笑道:“看将军说的,大丈夫征战沙场,无非是为建功立业。将军而今也算是衣锦荣归,荣耀乡里,要回去了,怕也有不少人艳羡的。” 张行叹口气道:“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 况少越听了张行这话,突然一笑道:“将军是否心中为什么事所烦忧?可是因为,殿下要将将军调回江都之事?” 张行打量了况少越一眼,有些惊讶,这事情他今天也是才从东王口中得知,这还什么事都没说,况少越又是如何会知晓? “你从何处听来?”张行神色有些冷峻道。 况少越道:“将军先莫问从何处听来,就问将军是否有此事?” 张行沉默了一下,本来他没必要说,但现在看来,况少越是知道什么。 “确有其事,少公子让我五日后带兵马回江都,镇守江都。”张行道。 况少越作出恍然状道:“那就是殿下将林将军留在洛阳了,将军觉得被殿下所冷落?” 张行冷笑一声,若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况少越安慰两句,他会觉得况少越识趣,能更亲近一些。可况少越便这么猜测他心中所想。还猜测的如此准确,便会令他心生疑心,觉得况少越不可留。 “你认为本将军会为这点小事而烦忧?”张行冷声道。 这时候的张行,也摆起了架子。 “不是?那就奇怪了。”况少越好整以暇道,“我从林将军那里听到,而今北边战事已经缓和下来。可殿下迟迟未将林将军召回,是有意将林将军留在洛阳,让陛下封他个兵马元帅。” “胡言乱语。这种话被别人听去,还不杀你头。休要再胡言!” 张行怒喝一声,起身来,好似不再理会况少越。 之后张行开了一个简短的临时会议,在会议上安排了一下关于交接洛阳防务的问题。到会议解散,众将士和谋士都回去,张行却偶然发现。况少越仍旧留在角落里坐着没走。张行这才记起来,况少越这次的会议连句话都没说。 “少越,你不用多想,我没有要问责你的意思。”张行穿好外衣,一边系衣带,一边说了一句。 因为要回居所休息,张行也将身上的戎装卸下,看上去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况少越起身行了行礼。道:“要是将军安于现状,那是我多嘴。要是将军要建功立业,也可当我什么都没说。” 言罢,况少越往门外走去。 张行稍微愣了愣,道:“站住!” 况少越在门口的地方停下。 “你此话何意?到底是另有所指?”张行谨慎道,“之前你说从林将军那里听来的消息,又是怎生回事?” 况少越回过神。侃侃而谈道:“将军应该知道,林将军之所以能得殿下的重用,是因他曾在洛阳时,助殿下和陛下出洛阳回江都有功。但将军也该清楚,这不过是表象。林将军治军水平到底如何,军中将士应该都有议论,这人不过是洛阳廷尉府的出身,一个捕快,谈何会有行军作战的经验?他的一切行军方略,不过是殿下所给。” “你是说,林将军在前线上的一切战略,都是出自少公子那边?”张行皱眉,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之前林詹行军可说是有鬼神莫测之功,这其中的确有东王府军事安排的奇妙,张行之前也听了军中一些传闻。很多人也认为,林詹不过是行军打仗的门外汉,第一次带兵,就是带一些散兵游勇打败了洛阳的主力军,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军中上下的议论没什么结果。现在他却是从况少越这里听到,这一切是东王所安排。 况少越一笑道:“在江都军营之中,若论军事才能,少公子可堪第一,将军对此应该并无异议?” “这是自然。”张行神情冷峻道,“这两年若非少公子战略得当,东王军又如何能节节胜利,不但杀出江都,而且能到占据洛阳,占据江北的半壁江山?连我这行军多年的人,也不得不佩服少公子的雄韬伟略。” 况少越笑道:“那是自然,殿下从小便有名师教导,加上敢作敢为,自然有他鬼神莫测的本事。可他一个林詹,不过是京城的捕快,当初若非是殿下提拔,他也不会平步青云成为洛阳廷尉府的少府,其实将军不会不知道,林将军其实还有个妹妹,而今是在东王府为管家,负责粮食调度的那个?” “你是说林管家?”张行皱起眉头。 行军打仗在外,要是连东王府的大管家林小夙都不知道,张行心说这也不用为将了。 “就是她。”况少越道,“林管家在军中的威望日隆,恐怕也是殿下有意而为之吧?” “你……到底是何意思?”张行怒喝道。 “明摆着,林管家身为女子,却是巾帼不让须眉,连郡王妃也是时常称赞有加,当初身为平民女子的她,便能得东王殿下的赏识,这还不说明问题?”况少越道,“殿下有意纳林管家进东王府,自然也会对林将军另眼相看。恐怕殿下早就把林将军当成了自家人,所以不惜将自己的雄韬武略,分授一部分与那林将军,令他可以在军中立下奇功,之后便可顺理成章镇守洛阳,成为殿下和陛下身边的股肱之臣。而将将军您,冷落在一边,甚至要回江都,做那看不到战功的地方守将!” 张行听了这话,虽然他很清楚况少越有挑拨的意思,但心中还是无端升起怒气。 关于林小夙的事,别人不知道,他曾经身为韩健的贴身侍卫队长,怎会不清楚。 当初韩健对林小夙嬉笑怒骂,连一个平民女子对韩健冷嘲热讽,韩健不但不责骂,反而留她在身边。当初他便察觉到,韩健对林小夙是“有意思”的,之后他甚至也听东王府的人传说,说是东王府的几位郡王妃,有意要将林小夙纳进府中给东王做偏妃。况少越的话,也绝非空穴来风。 本来张行对林詹有些不服,听了况少越的话,他便也局的好似顺理成章。因为之前江都之战中林詹履立奇功,很多时候都是东王府调度有方。张行很清楚,整个东王府的谋士,加起来也未必有东王一人有战略远见,兵马调度之事,说是出自东王府,还不如说是出自东王一人之战略安排。 “林将军那里的事,你还知道多少?”张行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冷冷打量着况少越问道。 况少越道:“将军若恕我无罪,我自然会对将军明言。” 本来张行便一股怒火,听到这话,不由怒火中烧,直接抽出佩剑,将佩剑架在况少越脖颈上,喝道:“你说也不说?” “将军若是觉得在下只是想挑拨离间,那将军尽管杀了我的好。这些话,我是万万不可再说的,免得事后将军想起来,会觉得事情是我在从中作梗。” 张行见况少越神态决然,再想到这两年况少越一直在自己身边出谋献策,而自己却也只能给他一个随军左使的身份,不能将他提拔为将领,便也觉得这人不是对自己不义,而只是对一些事看不过眼而说出来。 “你直说无妨。”张行把佩剑拿下,道,“一些事,你也无须顾及,听完之后,我当什么事都没有便可。” 况少越整理了一下衣领,道:“将军可还记得,当初江都之战,东王军大破洛阳军之时,本来将军已经将洛阳军堵在了河边,要不是殿下突然临时传来急令,将军便已经有机会将洛阳军剿灭?” “怎么?”张行心中升起疑问。 江都之战,不但是林詹的成名之战,其实也是他的成名之战。当初他跟林詹在军中,虽然不算是朋友,可也算不上是仇敌,毕竟都是东王临时委派到军中的将领,带的都是预备兵马,在军中同样是受到质疑。在江都之战中,二人携手合作,将洛阳军杀的是片甲不留,成就了两人在战场上的神话,之后二人在军中地位稳固,哪还有一个人敢出来质疑? 况少越道:“当初我便听人说了一件事,便是殿下曾在派林将军出征之前,曾与林将军密会,给了林将军一个承诺,便是将军您有的,林将军必然会有,便是将军没有的,也会帮林将军获得。” 张行冷冷一笑道:“荒唐。少公子派兵出征之前,也曾见过我,说的到底是什么,也只有我与少公子二人知晓,你又怎会知道林将军与少公子所言之内容?” 况少越一笑道:“殿下当初对将军所言,难道我便不知了?” 张行登时愣在当场。 第五百二十二章军变(三) 洛阳初春的夜晚显得并不太平,处处可闻犬吠之声。洛阳暂时的安宁,也未给洛阳城的百姓带来平稳的生活,便是这本该平静的夜晚,也带着几分萧索和不安。 东王府内,韩健并未早早下榻就寝,他在看苏廷夏奏报上来的关于军中细作的问题。因为事情紧密,韩健没时间将事情拖到第二天,便是在夜晚也要先将事情解决。 “东王,大致情况便是如此。若有遗漏之处,恐怕还要再彻查之后才能一清二楚。” 苏廷夏整个人看上去很精明,他属于有头脑而且有魄力之人。在韩健交给他重任之后,他一直在没日没夜去做,以至于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倒不是说苏廷夏是那种特别热衷于工作的人,他只是想表现出一种态度,让东王能放心一些,而不至于怀疑他是否别有目的。 “苏兄累了这么多日,早些回去休息吧。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再有什么事,会派人去通知你。”韩健神色凝重说道。 苏廷夏脸色并未因放下重担而变得轻松,连目光看上去也更深邃了一些。 现在韩健已经派他调查清楚了大致的情况,那剩下的问题,便是动手,到底会出怎样的动静,他并不知悉。但他从以往对东王的了解看,这次的风声绝不会小。 苏廷夏离开,韩健拿着文案到了内院。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言,以至于负责打灯笼的婢女都有些害怕。 韩健平日里在东王府是没有多少架子的,对普通的下人也都很友善,这也令他得到了足够多的尊重。一旦说他沉默不言,将意味着可能会发生一场血雨腥风。 到了自己的房间,杨苁儿立在门口等了许久。见到韩健,对里面的杨瑞招呼了一声,出来迎接。 “相公……” 杨苁儿唤了一声,发觉韩健态度不太对,便没继续说下去。 韩健指了指门里面,示意到里面说话。 房间里。灯火并不是很通亮,杨瑞夜访东王府的次数不少,每次杨瑞过来,韩健会特地让东王府上下更低调一些,不许人过来打搅。这次也不例外,在杨瑞抵达东王府后,韩健便让府中的下人不得接近于内院,旁人只当是韩健和杨苁儿夫妇不喜欢别人过来打搅。 此时的杨瑞,正坐在床榻上。梳洗过后的杨瑞,看上去更加文静和贤淑一些,好似普通人家的妇人,坐在那也没多少君王的架子。 “夫君可是有事?”杨瑞见韩健和杨苁儿进到屋子里来,便侧目问道。 “嗯。” 韩健应了一声,走到桌前坐下,倒一杯茶,拿起来却并未饮下。而是将手上的文案交给了杨瑞。 韩健手头上所得的情报不少,杨瑞大致一览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要仔细看才能察觉到端倪。杨瑞自己看了半晌,而韩健则一直在打量着她。 “瑞儿你如何看?”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韩健问了一声。 杨瑞微微摇头,神色之间略微有些迟疑,道:“若说军中上下有问题,妾身相信。可若说有如此大的问题,妾身反倒觉得,可能是夫君大做文章了。这等问题,近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按照妾身看来。就算是的确如此,也不该操之过急,应该静观其变才是。” 韩健点了点头,对于杨瑞的话,他是觉得有道理的。 而今洛阳军方的问题实在太多,在政治利益面前,忠诚背叛的问题本就很复杂。被苏廷夏这一查,连韩健自己都会怀疑是否是因为自己御下无方才会导致下面的人有这么大的问题。若非是他将调查的重任交给了苏廷夏,他也会怀疑苏廷夏是故意在大做文章。 韩健最后也不得不承认,是苏廷夏的确有本事,才能查到这么多令他触目惊心的问题。要是他把这些问题视而不见的话,一旦爆发起来,会很可怕。军中一些人无故失踪被查,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怀疑,这些人难保不会为了自保而铤而走险。 韩健叹道:“张侍卫与我相交多年,平日里也算是兢兢业业。说他身边有这么多问题,本来我也不信。可有些事,从开始时候,便是察觉有问题,才会揪着问题查下去,事情也才逐渐浮于水面上。而今看来,就算事情并非张侍卫所主使,军中细作问题严重,他也责无旁贷。” 韩健的话令杨瑞一时间沉默,最后杨瑞微微摇头,道:“夫君切莫操之过急啊。” 杨瑞一直在劝韩健,主要是她了解韩健的性格,韩健做事情是很果决的。一旦说韩健从军方这一面开刀,所造成的影响甚大,可能会动摇到洛阳城的问题。而现如今整个洛阳的防务基本都在张行所部的控制之下,折腰是有问题的话,还不会导致出一次重大的政治事件出来? 韩健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二更天,夜色已经很深了。本来是月中时分,夜晚也不会太暗,但因为洛阳近来天气并不太好,使得洛阳的这个夜晚处于一片灰暗之中。 杨瑞道:“这些事,夫君还是不妨慢慢处置,妾身难得出宫一次,夫君还是早些就寝才是。” 韩健心中却觉得有一丝丝的不安,事情已经查的差不多,军中很多有问题的人也很明显,如此他还能安枕无忧的话,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身边全是豺狼,他又如何安睡就寝? “瑞儿,有些事还是早些处置的好。”韩健突然从椅子上起身道,“这事情要是不解决的话,或许只在这几日内,便会有所爆发。毕竟撤兵在即,林将军的兵马还会全部撤到黄河南边来,洛阳城危如累卵,随时都可能会坍塌。” 杨瑞见韩健有意要出身,起身道:“夫君这是要往何处去?” 连杨苁儿也有些紧张看着韩健,目光中带着不舍。 虽然韩健要去做的是正事,可终究杨苁儿舍不得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的丈夫回来又要出去。 “事情要早些解决才是。”韩健道。 杨瑞上前拉着韩健衣袖,道:“夫君说的轻巧,事情岂是一朝一夕所能解决?要是夫君操之过急,倒是会适得其反,到那时,残局恐怕也收拾不住。而今洛阳夫君能信任的兵马,又有几许?” “那依照瑞儿你的意思?”韩健看着杨瑞,他感觉杨瑞心中应该是有了主意。 杨瑞轻轻一叹道:“便是夫君要去,起身同往才是。心中这般放心不下,夫君去了,妾身又怎能安宁?” 韩健看杨瑞诚意满满,点头道:“那好,一同去便是。” 一边的杨苁儿道:“相公可也别丢下妾身才是。虽然我笨手笨脚,当不得大事,可却也能在相公和姐姐面前保驾……” 说着,杨苁儿还将墙上挂着的佩剑取下来,拿在手上,一副坚毅不屈的模样。 “那好,我们夫妻三人同心,今晚当是做一件事大事吧。”韩健笑了笑道。 杨瑞和杨苁儿相视一笑,两人平日里在床第之间与韩健调笑,也经常说什么做大事,可终究只是闺房之间的玩笑话。而今真要这么并肩作战,便是二女也会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尤其是杨瑞,以前她身边所能信任之人,不是宫女就是太监,最缺少的便是知心人。现在有了韩健,她似乎也更“懒惰”了一些,现在遇到军中发生事情,也可由韩健冲锋在前,她心中也会安心许多。 韩健让杨瑞和杨苁儿换上一身男装,如此一来也方便行动。 之后三人到东王府正厅,韩健却不打算调动外面的侍卫,因为侍卫体系基本都是张行的人马,一旦他夜晚出东王府,军方的人不可能不有所察觉。 “我们这是往何处去?”杨瑞有些不解看着正在瞄墙头的韩健,问道。 “武安所。”韩健道,“但也要谨慎一些,不能被人所察觉。” 杨瑞轻轻一叹道:“武安所内,最多也只有几名轮值的将领,夫君去了,到底是要作何?” 韩健笑道:“做事就要果断一些,雷声大雨点小不可取,但拖拖拉拉更不可取。这次过去,瑞儿你先别动声色,只要是安稳的话,先看看能否压得住场面。” 杨瑞蹙眉,听韩健的口吻,连韩健这个东王都对控制住局面有些不太自信。 但再一想,一旦说韩健有所动作,军方那边有异心的人必然会察觉自己恶行败露,到那时铤而走险,要是弹压不住的话,会发生什么她自己特不敢想象。 本来杨瑞身居深宫,与东王本就不在一起,可现在却是二人一同出动,要是真有事的话,还真是一个都跑不掉。 杨瑞没多言,与韩健一同从东王府的侧门离开,侧门守卫的侍卫并不多,韩健全部都调在身边。韩健想的是,能多个帮手是一个,就算这些侍卫与张行所部千丝万缕,只要是全部留在身边,说是要背叛那也不至于。 对于张行,韩健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期冀。他希望事情与张行无关,毕竟从张行调到他身边为侍卫队长开始,几年的交情,他实在心有不舍。 第五百二十三章军变(四) 出了东王府,被冷风一吹,韩健感觉自己更加冷静一些。 现在他想的是,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军中的问题彻底解决。他身边能调用的人手不多,就要因地制宜,到了武安所内,调动人马,顺带将洛阳防务的一些重要将领做一下替换。 洛阳毕竟在戒严之中,夜晚中路上也是设卡重重。韩健对于洛阳的地形并不像对江都那么了解,要如何穿街过巷,他自己也不是太熟悉。 等他到武安所前,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武安所内灯火暗淡,应该是没留下几个人来值班。 “殿……殿下……” 门口正在打瞌睡的一名士兵,猛然抬头见到是东王亲自过来,吓了一跳,整个人一个激灵差点摔倒,又赶紧行礼,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 “嗯。”韩健点头,“怎就你一人在外守着?” 说着,韩健在这士兵身上打量了一下,这士兵也不过是普通士兵的衣衫,看上去很魁梧,却也只是个空架子,抱着根长矛也好像随时会被风吹倒一样。 “这……这个……” 这人显然说话不太流利,可能是觉得犯错在先,要是被追究的话,可能会被军法从事砍了脑袋。 “不说话,当你是玩忽职守,不想活了?”韩健冷声说了一句。 那人紧忙跪在地,行礼道:“回殿下,小人只是个看更的,不……不是什么当兵的,求殿下饶过小人一命。” 韩健皱眉,看着士兵在地上不断磕头,嘀咕道:“看更的?” “正……正是。小人原本只是个更夫,这两日。也不知怎的了,上面的上官说小人有当兵的潜质,让小人暂时在这里当个看门的兵,还说会给小人发军饷,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便觉得这差事不错。应承了下来。” 韩健冷冷一笑道:“这还倒是稀奇。一个更夫,居然在衙门口看门,那原本在这里驻守的士兵呢?” “小……小人不知道……” 韩健心说也是自己平日里不会夜晚出来,居然会纵容出这么一群玩忽职守的属下。也可能是进驻到洛阳城之后,军中上下浮躁之心更加明显,他有种想把涉事人给生劈了的冲动。再一想,现在重要的是先把涉事人找出来。 “与本王一同进去!” 韩健喝了一声,那士兵在后面跟着,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到了武安所内。却还是不见什么人影,整个武安所平日里议事的厅堂,也只有一盏桐油灯在忽闪着,韩健四下看了看,别说是个值班的将领,连个守夜的士兵都没有。 “人都去哪了?”韩健侧目看着低头跟在后面的士兵道。 “小……小人不知……”那人神色之间有些回避,显然是知道而不肯说。 韩健冷笑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欺瞒本王?” “小人不敢。小人……是知道一些,那些个上官。好像是去花街柳巷了,小人也只知道这么多,小人只是个过来帮忙的,他们去哪,也不会对小人有所交待,小人也只是偶尔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应该是去……去花街柳巷,没错的。” 韩健笑了笑,看来这个原本是个更夫的士兵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知道如何察言观色,对于自己的上司去了哪。还是多留了心眼。 正说着,突然一个黑影从内堂的方向出来,那黑影瞬间顿住,喝一声:“谁!” 走上前,见到是韩健,那人也突然大惊,磕头不止。 “你又是谁?”韩健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问道。 “属下……武安所值星校尉李律,见过少公子。”跪在地上的人惶恐说道。 “李律?” 韩健想了想,似乎是之前由张行提拔起来的一批中下层将领,他在晋升名单中见过这名字。看这人好像不是武将出身,便想应该是军中文官体系之人。 “正是属下。”李律再磕头道。 “见到本王为何如此惊恐?起来说话。”韩健喝道。 李律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却是不敢抬头看韩健,整个人有些担心,却也好像是无计可施的模样。 “属下刚去如厕,这才回来……见到少公子,有些惶恐……其实……属下只是开个小差而已。”李律结结巴巴说道。 “开小差?你知道开如此的小差,要是有什么紧急的公文奏报,被耽搁了,可是何等的罪名?”韩健怒道。 “属下不敢,求少公子格外开恩。” 说着,李律又要跪地求饶,却被韩健一把拎着让他站稳,道:“其他人可是去寻花问柳了?” 李律一听吃惊不小,这种事也能被东王所知晓,那今天也不知有多少脑袋要落地了。 “是……是……”李律不敢再有所隐瞒,否则他自己也知道连自身都难保。今日他没去,不是他不想去,也不是他没去过,而只是那些狐朋狗友去之前,要留下一两个人看门的,便轮班留下了他。这下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见了一条命,但这条命还是悬着的,未必能保住。 “哦。”韩健恍然道,“看来武安所的差事真是清闲,连这等时候,还有工夫去消遣。京城的妓所可都是开门了?” “并……并未开门。”李律道,“不过军士去了,那里也不敢不迎接……” 李律说完,才发觉自己说漏嘴。这种事,岂能跟东王这么说?那不等于说他对事情也很了解,甚至是去过才了解情况的。 李律马上补充道:“军部刚下发了回江都的时间,也是诸位同僚觉得可能是要走了……这才有些恣意妄为,少公子,我等上下平日里还是不敢有所怠慢的……” 韩健笑了笑,他今天本就不是来查什么人玩忽职守的。这些人再怎么胡闹,那也只是不守军规,要说影响,对洛阳城那些花街柳巷的人影响可能会有,但普通百姓到了夜晚连家门都出不来,又有谁会知道当兵的到了夜晚会如此“逍遥快活”? 但军中细作的问题就不一样,一旦爆发起来,那可能就是涉及到整个军方的稳定。韩健虽然也想马上将这些玩忽职守的人拉出去砍头,杀一儆百,再想到重要之事,便想暂且先放放。这李律,因为知道是犯了军规是要必死的,反而可能为求自保,做事倒是会尽心竭力。 “算了。”韩健道,“本王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将士在外出征久了,身边没个知心人,有些恣意妄为,也当在情理中。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在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你是想把握住,还是想自做死,便由你自己选择。” 李律本来以为只是被稍微惩罚一下就没事了,毕竟韩健前半段话说的好像多么通情达理一样。可听了后半段,他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 “属下不敢违逆少公子之意。”李律说道。 “好,你现在去找二十名士兵过来,我会让人跟着你。”韩健道。 李律有些惊讶,东王要人,居然还到武安所内来找人?武安所本来就不是驻军的地方,这里平日里有的,只是几个看门的和值班的,这里晚上会有的事情,也只是前线有战报传过来,然后转发。近来因为前线战事已经平息,到了晚上基本不会有什么紧急军情过来,留一两个人都是多的,所以他那些一起做事的,才会懈怠,跑去寻花问柳。而本身他们是武安所的校尉,是可以在洛阳内城自由行动的官员,在平常人眼中,他们便也是高人一等的“将军”,到了花街柳巷会得到额外的招待,使得他们明知道触犯军规是要杀头的,却仍旧是乐此不疲。 “少公子,这……这里没人。”李律有些为难说着,心中却也有些哀叹,他觉得东王是有意来为难他,只要他事情做不好,还是会被杀头。 “那就去能找到人的地方。”韩健怒道。 “是……是。” 李律这才想起来武安所旁边有轮值士兵歇宿的宿舍,里面平日里也会有几十名士兵在休息,毕竟武安所平日里需要人来执勤,从别的地方调兵过来不易。 “属下这就去办。” 说着,李律匆忙而去,突然觉得找二十个人回来轻而易举。 韩健让侍卫跟着李律而去,等人走了,整个武安所内有些冷清。 “夫君这是准备如何?”杨瑞不解地看着淡定坐在椅子上的韩健,不解问道。 从来到武安所,发现武安所内的问题后,杨瑞心中其实很诧异,东王军虽然算不上是治军严谨,但张行所部和林詹所部都是东王军中的精锐之师,何以致到如此懈怠的地步?再一想,可能是韩健夜晚总是会眷恋进宫,使得会管理属下不严,才到了今日之地步。 “现在看来,那些心有异心之人尚未有所察觉。便是要早些处置出来。”韩健道,“武安所距离军方衙所有一段距离,东王军在内城驻军不少,可要说是能顶事的,还非得是张侍卫的人手。可偏偏他的人又调用不上。” 杨瑞有些为难道:“可靠这武安所的人,加上外面那些人,不过才几十人手,能做何事?” “想平息事态不可能,但若说是杀鸡儆猴小惩大诫,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五百二十四章军变(五) 韩健当下也很为难,军中细作的问题很严重,而且以张行所部中居多,眼看张行所部即将动身回江都,要是军中有什么乱况,便会在这几天内发生。 这么单刀赴会出来,毕竟没什么太大把握,韩健知道要令军中之人猝不及防,也只有自己出手这一途。 便在李律前去召集士兵之时,有几名士兵匆忙往武安所这面跑过来,却在门口被韩健带来的几名侍卫给拦下。 “紧急军务,谁人胆敢阻拦?”来人嚷嚷着便要掏家伙。 在东王军中,阻拦军情传递是一等一的大罪,等同于谋反,因而这些传递消息的人一见到武安所内有莫名之人阻拦,自然很紧张,正在这时,韩健却从武安所院子里走出来。 “何人喧哗?”韩健走出来,立在那,光线并不太足够,因而也很难被人看清楚是谁。 但听到这声音,来人中当前的一名往前走两步,仔细看清楚后马上单膝下跪行礼道:“参见少公子。” 来人当首位置的人,韩健也认得,名叫江克,曾是他身边的侍卫之一。后来江克随张行去了军中,韩健也有些日子没见。 “原来是老江。”韩健见到是江克,心中还是略微一动,难道是军中已经知道他来到武安所内? 但观江克的反应,却又不像,江克恐怕也是来了武安所之后才知道他在。 “里面说话。”韩健不想在武安所外闹出什么动静被人查知,只好招呼一声,让江克等人进到武安所内。 江克到韩健面前,还是有些局促,毕竟这深更半夜的,韩健到来必然意味着有事发生。 韩健看了眼立在那好像木头的江克一眼。道:“老江,是何紧急军情,还不赶紧奏上来?” “是。”江克这才愣过神来,马上将怀里揣着的信函拿出来,递到韩健手上。 韩健拿过来一看,眉头不由皱起。却是洛阳外城生变,有军人在外城内抢掠,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本来军中有人在地方上闹事,并不鲜见,虽然在韩健心中洛阳是朝廷的地盘,可在江都军士心中,这洛阳属于占领区,而他们在地方上是有特权的。任何时候,占领者都会在被占领区内闹出一些动静。或大或小,韩健本来派些人去弹压一下便可。 可韩健又察觉到事情不对头的地方。 要说江都兵马进驻到洛阳,已经有四五个月时间,就算是从东王大军进城的年底算,也有两个多月。依韩健想法,要是要出乱子,在进城之初就会发生,那时候军方管区不明确。闹出事来事后也难以追查。但那时却没出任何问题,偏偏在即将离开洛阳之前。闹出乱子。 “临水是谁在负责?”韩健问了江克一眼。 江克有些茫然,闹出事情的地方,是在洛阳临水一代的管区之内。他虽然在军中负责情报传递,可终究对洛阳城防布局不太了解,连韩健都没去细查的事,他又如何会知晓? 本来军中对管区划分的事就做到了保密。也是为防止这些消息传到西王府或者北王府那边。 “少公子,属下……并不知道,您在这里,还是早些派兵过去。”江克有些自责跪在地上,低着头。却也是一脸着急。 军乱有时候蔓延的很快,尤其是在占领区内,有人挑头,很多人便会跟着附庸。而且是在深更半夜,抢了烧了回头一逃,事情也追查不下去。 韩健却一时陷入沉默,不在别的时候,在他一来武安所,有闹出动静来,这似乎是异常狂风骤雨的开端。 却在这时,李律回来,身后跟着二三十名士兵,都是韩健让他找回来的。 这时候,韩健手头上满打满算能亲自调动的人手,也不过四十多人。 韩健从怀里掏出苏廷夏给他的文案,展开来一看,对跪在地上的江克道:“老江,现在给你个任务,你带些人手,去将这几人捉拿到武安所来!” 江克一看名单上的人,吃了一惊,韩健让他捉拿的,无不是军中的要员。他本来只是个普通侍卫,在军中又没立下什么功劳,所以到现在也没什么出头之日。在等级严明的军中,官大一级压死人,可在这名单上的人,比他都高了不止一个等级,他带人去拿人,就好像去送死一样。 韩健见江克迟疑,便大概猜想到他心中所想,给他吃一颗定心丸道:“在捉拿中,若有人反抗,格杀勿论。顺利回来,给你家加官进爵,要是完不成的话,你自己也别回来了!” 江克一听这话,心中便也豁上去了,要么建功立业,要么是一头撞死,没第三条路可走。 “少公子放心,属下决不辜负少公子所望。也不用少公子给人手,我那几个弟兄,也都不是怕死之人。弟兄们,走!” 江克也不太拘礼了,直接站起身招呼一声,把来的时候带的几个人一起带上,就这么看似莽撞地去捉拿人去了。 等人走了,韩健长舒一口气,很多事,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韩健本来想快刀斩乱麻,尽快将事情解决,那一切问题就可以消弭于无形。但现在看来,似乎是那些有异心之人的动作更快,已经先一步在城中发起了骚乱。 这些人存在军中的主要目的,就是要给洛阳平添乱局,现在也正是他们最后的机会,等离开洛阳回到江都,这些人便会被拆散到地方防务上去,就算是对江都的防务形成威胁,可终究威胁不到魏朝的权力中心。 韩健心中也有些忌惮,要是之前真就带着这些人马回到江都,在猝不及防之下,会发生怎样的变故,他自己都有些不太敢想象。 “现在该如何?”杨瑞见人都走了,走上前,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轻轻一叹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就怕张行也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杨瑞神色也很严峻,她很清楚,现在洛阳的防务主要倚重的便是张行,要是张行都参与到这次的动乱中来,洛阳时局将危。 第五百二十五章军变(六) 二月十五夜,洛阳军所衙门里,张行一人坐在自己的帅案之后,昏黄烛光照耀之下,他手上拿着的是刚从外城传过来的紧急军情奏报。 传到武安所的军情,张行手上也会有一份。当他得知外城有人生乱的时候,没有马上有所动作,也并未前去武安所或者是东王府,而只是坐在原处,怔怔打量了许久。 张行心中很清楚,自己作为洛阳防务的最高长官,遇到这种时候不该作出如此的反应,可在听到况少越的一番话之后,他以前的一些想法也有些动摇。这时候,他宁肯多坐一会,将事情想明白。 这时候,一人匆忙进到厅堂中来,等他放下帽子,见到张行仍旧安坐着,便有些着急上前来,急不可耐道:“将军何故还在此?” “不在此,在何处?”张行看着来人,冷声道,“少越,你自己看看。” 说着,张行把手上的军情奏报交给了眼前来人,便是之前对他苦口婆心说的不少话的况少越,况少越却是看都没看,直接将奏报放下,道:“将军,是时候建功立业了。” 张行苦笑了一下,道:“事情果真与你有关,本来我也觉得奇怪,临水防务,是兰谢宁在负责,你与兰谢宁相交莫逆,他要闹出什么事,你不可能不知晓,却也没想到,你却是如此胆大包天,敢在洛阳城生乱。” 况少越挺着胸膛道:“要是将军想杀我,便只管下令叫刀斧手进来便可。还是将军心存软弱,不敢对东王有所为,所以……才甘当这缩头乌龟,在这里等着被东王治罪?” 张行一时间陷入沉默。 从接到战报,猜到事情可能是况少越和兰谢宁所为之后。本来果断的他却也有些进退维谷。要是派兵去弹压,事态会很快平息下来,但结果他也要跟着受到牵连。便如同况少越所说的一般,林詹在东王府的地位更加稳固,再没什么人能动摇其地位。而他日后的前途将不可测。 但若是就这么听之任之而不管,他同样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事后或许他将成为帮凶,毕竟一个兰谢宁手底下才几个人,能成什么气候?就算他不动手,慢慢的兰谢宁叛乱的人马也会被镇压住。 况少越见到张行沉默,便知道有机会。要是换做以前的张行,之前他说那一番挑唆的话,已经令他人头落地,之所以张行不发作,也是因为张行同意他所说。而且心中对东王府已经不再是一条心。 “将军,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不多时,消息传到东王耳中,将军哪还会再有立足之地?”况少越又开始苦口婆心道。 张行微微抬头,打量况少越一眼道:“动?如何动?你是让我助纣为虐,派兵反叛朝廷不成?” 况少越笑了笑道:“将军不知,这自古成大事者。皆是敢作敢为之人,而今洛阳防务全然寄在将军一人身上。将军要作何,又有谁能拦得住?既然东王待将军不仁,那将军又何必授人以义?我这里有些人马,都是愿意帮将军成大事之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况少越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打开来,里面咧着几个人名。 张行一看,心惊不小,这其中的人,与之前失踪被韩健说是调遣出去有任何的那些人。或是关系亲近,或者是属于同一军的。这也说明,东王府早就察觉到了军中可能会生变,已经提前作出的一些反应。 “你……”张行打量着况少越,喝问道,“本将军问你,之前军中上下无故失踪之人,与你是何等关系?” 况少越叹道:“将军怎还如此执迷不悟?难道你要为一个区区的后生保他的江山不成?东王小儿,不过只是区区一竖子,文不能行武不就,却偏偏能执掌着东王府基业,要非将军在旁辅佐,他又有这等本事?” 张行苦笑一声,况少越说的话,跟下午说的那些已经截然不同了。 之前况少越是在极力挑拨,一面说东王有本事,然后帮林小夙的兄长,也就是林詹上位。现在却又说东王没有什么本事,前后矛盾的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着了况少越的道了。 张行感觉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是杀了况少越也于事无补。 “这些人,你敢保没有二心?”张行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问况少越道。 “绝无问题!” 况少越说着,又道,“现在只要将军一声令下,这些人只管凭将军差遣,到明日,将军便是这洛阳之主。” 张行脸色很为难,才一天时间,他就从东王府的忠臣,要变成叛臣,便是他自己也难以接受这转变。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是迟疑半步,让东王府那边先作出反应,那他的命运将会堪虞。 “那好,本将便给你手令,调兵马进内城!” 张行说着,从怀中拿出令符,这是洛阳内城的通关令符,只要有其在手上,外面的兵马便可畅行无阻进入到洛阳内城来,也就是说,外城的那一点骚乱即将要蔓延到内城中来。 “将军,我绝不辜负将军!”况少越说着,便带着令符而去。 况少越一走,张行感觉心中七上八下,之前只是城中一点小的骚乱,他只需要拨乱反正便可化解,而以他跟东王府的交情,也绝不会被抄家灭族。可现在他便等于是将自己立于危地,事败的结果,不但将会身死,更会令自己身败名裂。 对于一个将领来说,声明有时候比命更重要。 张行还是感觉有些太武断了,把事情都交给况少越去做,等于是将主动权交给别人。对于况少越,他还是没有多少怀疑的,毕竟是同乡而且是亲戚,曾经在军营里也可说是同袍。 “来人。召集众将到这里来议事!”张行喝道。 张行觉得是时候自己也有所动作,不能让况少越一人在外犯险,洛阳的情况到天明之前可能就会有个结论,但在这时候,他更需要镇定自若,把事情成功的可能性提到最高。 张行想的是。现在洛阳防务的所有将领都在自己麾下,只要自己掌握住这些人,东王便也没什么办法。 可当他喝出这一声,许久之后未得回应之后,便是令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 张行到门口来,却见整个军所衙门院子里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没有。他自己感觉到一种凄凉之感,就好像是孤家寡人身边没任何人帮辅一般。 “将军……”一名传令官匆忙而来,正到了张行面前要说出什么事。突然从这人身后上来几个人,将这传令官给砍倒在地。 张行登时紧张起来,抽出佩剑,还没等有所动作,便见面前的人迎上前来,黑压压的有十几个人,等他定睛看清楚,才看清走在人群后面的是东王本人。 “少公子?”张行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东王前来,难道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来拿他问罪的? “老张,是你?”韩健走上前来,道,“看到你便好,还以为你也遭遇不测了呢。军中有几名将领无故被杀,正有人向本王奏报这事。打算过来看看,便又听说城里出了点乱子,武安所没人,便只能过来找你问问情况。” 张行面色有些僵,他也没想到东王会这么快过来。 东王的话。他有多半是不信的。要东王只是过来问问情况,会不由分说直接连传令官都给杀了? 便在这时,门口有几名士兵过来,像是慌张带着什么消息而来,还没等靠近,已经被韩健身边的人给拿住,一起压了进来。 “何事?”韩健打量着几人道。 这几人,便是刚去刺杀了军中几名将领的江克等人。 “我等是来向将军奏报军情。”江克表现的很无辜一样,紧忙下跪道,“不知少公子在此……” “哦。有什么事,直说便是。”韩健道。 江克故作慌张的模样,说道:“左军将军被人所杀,凶手逃走,正有人在追踪。” “这可是大事。”韩健看了江克一眼,道,“老张,到里面去说,这天寒气冻的,外面说话不方便。” 张行脸色铁青,左军将军刘化正是他之前在况少越那份名单中见过的人,这么快便被人所杀,他总感觉事情没那么见到,或者说杀人的正是东王本人。 韩健都前来,张行不敢有所妄动,只好与韩健一起进到厅堂中,继而几名士兵将厅堂的全部烛台点亮,厅堂也跟着明亮起来。 这时候,才有零星的将领过来,却也都是一脸茫然,显然是从睡梦中被传令之人所叫醒,还不知城中发生何等情况。 来人见到张行,还没等行礼,却发现东王也在,一个个不由紧张起来。 到洛阳之后,东王还从未亲自在夜晚来过军所衙门,要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东王怎会亲临? 来人纷纷给韩健行礼,韩健没有坐在帅案之后,而是指了指帅案位置,对张行道:“老张,这是你的地盘,自己坐,不用太拘礼。” 张行紧忙行礼道:“属下怎敢?” “有何不敢的?难道还要本王上去扶你坐?”韩健笑道。 张行这才在自己的帅案前坐下,却见韩健身边还立着二人,原本还不觉得怎样,毕竟东王出来,身旁身后总是有不少的拥趸。可当他依稀辨认出这二人似曾相识之后,再仔细一想,原本坐下来,却也马上重新立起来。 韩健身后的二人中,赫然便有身为东王妃的南王府二小姐,另一人,他自己都不敢信,岂不是当今女皇? 张行之前给况少越令符的时候,自然知道况少越这次调兵进内城的目的,显然不仅仅是要在城中制造骚乱,更重要的是杀进皇宫去。现在倒好,女皇便立在他身前,要说是机会,那也是机会,近乎是触手便可将女皇给杀了,但现在东王也前来,要是没有全盘准备,女皇敢与东王一同而来? 张行正要上前行礼,却见韩健压了压手,道:“坐下,本王今日只是过来问问情况,不用太拘礼。坐着说话便是。” 张行听到这话,心中原本确信之事又有些怀疑了。 要东王身后真是当今女皇,何以会出现东王坐着,而天子站着的道理? 这时候,更多将领进来,却也都没张行那么惶恐,因为大多数人根本还不知发生何事,自然也不知城中现在的骚乱正愈演愈烈。 “殿下,您这是?”苏廷夏比较晚过来,见到韩健,他上前来行礼,很恭敬模样。 苏廷夏虽然来的晚了一些,却也第一个敢上前直面对韩健搭话的人。 一时间整个厅堂的人都看着韩健,毕竟苏廷夏问的问题,也是他们想知道答案的。 “先不说这个。”韩健看着张行道,“老张,随军右使过来了,随军左使现在何处?” 张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告诉韩健被他派出去谋反了? “属下……也不太清楚……”张行回道。 “不来就算了,城里有点小的骚动,本王已经派人去平息了,估计一段时间之后,便可解决。”韩健对在场众人道,“同时还有件事,一会等事情结束,再给你们说。都先放松一些,不用太拘谨,当是一起等消息便是。”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洛阳城发生骚乱,再小事情也不会小,这道理他们很清楚。一个个也都心想,别看现在东王说的轻松,一会追究起来还不定谁要倒霉。 韩健坐在那,却是一直含笑看着张行。便是冬日里,张行额头上已经全是汗珠。 等了有半个时辰时间,韩健仍旧制止坐着不说话,这时候已经有不少将领察觉到事情不对劲,而韩健身后立着的两个“贴身侍卫”,也有更多的人认出身份,却没人敢上去指出来。 时间很快过了三更,已经是后半夜,突然外面嘈杂起来,却见几名军士押送着一人进来。等到了厅堂中,不少人惊呼一声,便是张行也立起来看着被押送来之人,想看看是否是况少越。 仔细看清楚,张行才确定不是况少越。提着的心,却仍旧没放下。 第五百二十六章军变(七) 被押送过来的虽非况少越,却是临水防区的主要负责人兰谢宁,而兰谢宁也是这次洛阳骚乱的祸首之一。在张行看来,兰谢宁作为祸首被抓捕,本身并非是大事,可东王却在没有征调东王府侍卫和军所衙门士兵的情况下,便能将兰谢宁捉来,张行便感觉到事情不妙。 任何时候,城中有骚乱之时,都应是军所衙门来负责,可这次军所衙门却好似作壁上观一样,直到人被拿下,才知道城中发生了这等事。当兰谢宁被押送过来,在场很多人还不知到底发生何等情况。 此时的兰谢宁,浑身都灰不溜秋的,像是从火场里刚出来,被人按倒在地一声不吭,去不断再挣扎想要站起身。 “殿下,人已拿到,请殿下发落。”一名负责押送人员的士兵请示道。 “哦。”韩健呷了口茶,道,“来人是谁?” “回殿下,此人乃是临水副将兰谢宁。” 韩健点点头,又摆手道:“行了,把人押下去,本王不想见这等狼子野心之人,就地问斩!” “是。”士兵押送着兰谢宁往外面而去。自始至终兰谢宁没说出一句话,在场之人无不猜想,可能是兰谢宁已经被打掉了下巴说不出话来。 人马上被押下去,整个厅堂内有些沉默,没人敢说一句话,都打量着韩健,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多时,外面你又传来声音,这次被押送过来的军将有些多,大多数都是军中的中层将领。当厅堂里的人见到这些人,马上想到这些人不该出现在这里,根据东王府之间的说法。是这些人被韩健派出去做一些特别的任务,现在却被押送来,一个个还遍体鳞伤的样子,说明可能是被严刑拷问过。 人被押送进厅堂,摆开一排跪在地上。张行见到这些人,神色更加凝重。这些人中虽然没有况少越,但不少人都跟况少越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之前他也猜测到东王府已经察觉到军中有什么事,现在他不得不哀叹一声,原来事事都已在东王掌握之中,可一切他都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 “殿下,这些人……”马上有人出来问询,语气中也带着几分不安。在场之人,很少能查悉到这代表着什么。 韩健一笑道:“这些人。与奸佞勾结,妄图在军中作乱,被本王察觉,因而拿来审问。诸位不用担心,就算是他们被用刑之后指证了什么人,本王也不会信。这些人同样是狼子野心,说的话做的事,本王都是不会认同的。” 韩健这一说。在场不少人松口气。毕竟这些军将跟他们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一有联系。很多事就说不清道不明,要这些人真是乱咬人,将他们给供出来,一个个都会自身难保。 登时,厅堂内多了不少的咒骂声,一个个都在骂这些人不识好歹。这一骂。也是为了撇清他们与这些人的关系。 “老张,这些人都是你的部下,本王交给你来处置。”韩健一笑,对张行说道。 张行整个人都已经有些崩溃,现在韩健只字不提军变之事。他心中也在猜想况少越那边的进展到底是如何。按照现在的情况看,他觉得况少越事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东王这一出手,等于是把军变的路给堵上,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东王到底是从何处调的兵马。 “属下不敢妄断,还请少公子来处置为好。”张行行礼道。 韩健点点头,道:“既然老张你这么说,本王也就不姑息了。来人,将这些人严明正身,推出去斩首!” 厅堂内再次是一片寂静无声,看着这么多人被推出去杀了,在场之人心中还是有些震撼。这不同于战场上拼命杀敌,杀的都是“自己人”,人心中总会带着一些私人的情绪,觉得这些人或者本不该死,但现在东王要严正视听,他们自然也不敢出来为这些人说话。 人被押出去,很快便没了声息,到底是人被杀了还是转移到别处,没人知晓。 厅堂内的气氛有些古怪,尽管在场之人心中满是疑问,还是没人敢随便出来问话,毕竟这涉及到军中机密,弄不好就是触犯到军法,落个军法处置的下场,并非人之所愿。 韩健停了停,起身道:“老张,事情差不多了,本王差不多也该是回府休息了。” 听到这话,在场之人心中都在庆幸,事情与自己无关自然是最好,可毕竟有些人还是心虚,毕竟不是每个军中细作都被揪出来。当初韩健让苏廷夏捉拿审问的,也仅仅是军中一些中层级别的将领和文官,不会涉及到军中主要权力核心。 “少公子,您……”张行心中在迟疑,不知是否该说况少越的问题。 现在张行很清楚,况少越跟这些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说出来,怕就怕况少越最后倒打一耙,说这些事是由他指使。但若是不说,事情也不是就此结束,况少越现在名义是奉了他的旨意在外面作乱,具体情况他一概不知,现在况少越事成的可能性根本不大。要是况少越事败死了也好,就算事后追究起令符的事,他也可说是况少越偷走的,就怕况少越被俘,或者是况少越手上有什么证据会指向他,他不说,就等于是自寻死路了。 “老张,还有事?”韩健打量着张行问道。 张行苦笑一声,行礼道:“属下恭送少公子回府。” 其他人也马上跟着附合,一个个都巴不得韩健早些离开。 韩健一笑,不挪动步子,反而又坐下来,道:“想起一件事,做完再走也不迟。先等等吧,可能一会便会有结果。” 在场之人放下的心也跟着又悬了起来。 东王说走而不走,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又或者是在让一些人放松警惕而给予致命一击。韩健对张行的态度虽然还算好。但一些人还是发觉端倪,张行对于东王的举动似乎是一概不知,那也就是说,这些事是东王自己做的,而没有通过军部这面,那事情说不跟张行有关也不可能。 韩健继续坐着。再过了不长时间,外面重新又有些喧哗。 这次被押送过来的人,在张行看过之后便觉得有些心灰意冷,被押送来的,赫然便是之前领了他的军令,去调兵进城的况少越。 “况左使?来的正是时候,之前本王还问张将军你去了何处,这怎么回事?”韩健一脸不觉的模样,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况少越。问道。 “回殿下,此人领兵符出城调兵,被拿下,押送至此。”押送来的将领把兵符递到韩健手上,“属下怀疑这乃是假兵符,特来向殿下求证。” “哦,看来你拨乱反正有功。”韩健看了此人一眼,认得此人便是刚被委任为洛阳静安门管事副将的王启。这王启。也在苏廷夏的调查之中,这人跟况少越关系紧密。 韩健眯了眯眼。不是别人押送况少越过来,而是这王启,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王启押送况少越来,不在别人,而在于要刺杀于他。要么是割肉求生,准备将况少越牺牲。而保军中一些人。 韩健心说,不管是哪条,眼前这个况少越已经跟死人无异,再问他什么都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来人!”韩健喝一声。 马上有军士进来,这次进来的却是军所的士兵。这些士兵本是张行的属下,但在这么一种境形下,张行显然已经不可能调动全局。 “将况左使押下去,就地斩首。”韩健道。 在场的军将马上有些慌乱,毕竟这次韩健杀的是随军左使,这可是极高的官员了,人被押送来,连兵符是什么回事都不问,便直接要杀,下面的将领自然会觉得惶恐。 “殿下,这……这是否……该将事情查明?”有军将上前请示道。 韩健冷冷打量此人一眼:“隋将军,难不成你与况左使暗中勾结,盗取军中令符?” “末将怎敢?”刚才说话之人紧忙跪在地上,表明自己与事情无关的态度。 “既然如此,你说什么?难道听不到本王所言,拉下去,就地斩首了为好,这种人,眼不见心不烦。”韩健舒口气道。 紧接着况少越被拉出厅堂,在场之人面面相觑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惶恐,按照韩健这么个处决人的方式,不定什么时候火就会烧到他们自己身上。 韩健最后看了看张行,将兵符拿在手上转了转,道:“老张,你的兵符,为何会出现在况左使手上?” 张行这下语塞,本来他已经作好准备,要是东王真问他的话,他就说是况少越偷的。但这种话,他自己都觉得太荒唐,随身携带的兵符都不见,他自己竟然能不知道? “少公子,此事……属下有失察之责。”张行恭敬行礼道,“属下也并不知况左使何时将兵符盗用而去,险些酿成大错,还请少公子责罚。” “哦。”韩健道,“兵符都丢了,你这中军主帅当的恐怕也太过失责,不过有些事,也毕竟瑕不掩瑜,老张你在军中立下的功劳,本王自然也都会记得。” 张行听这话,便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到此时,他都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玩弄鼓掌一般,先是况少越,再是东王,事情到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地步,到底发生何事,到现在他还是云里雾里。 不轨有一点他自己能肯定,这次军变的发生,要是没有他的纵容和授意,绝不会有。就算是他并非主使,却也是罪魁,东王要处置他也无可厚非。 “老张,你在军中也呆了一些时日,是时候该回乡探望一下亲人。你虽有罪,但罪不至死,便让你回乡,以后锦衣玉食自然也亏待不了你。”韩健道。 张行一听这话,马上行礼道:“谢少公子不杀之恩。” “行了。”韩健起身道,“来人,送张将军出去。” 马上有人进来,这次却并非押送,张行也很识趣,知道这时候做出反抗,可能是直接被杀的命运。只是低着头,在众人目视之下离开了厅堂。 人一走,在场之人无不惊叹。一个中军的主帅,就这么被撤换了,之前似乎是一点征兆都没有。一夜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当下也是很糊涂,一个心想还是要等事后才知晓。 不管怎么说,中军主帅的位置是空出来了,而今军中将领,要论威望,自然有不少的老将,可要与张行这样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功劳的将领能相提并论的,还一个都没。 韩健往前挪几步,在帅案前立着,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叹一声道:“这中军主帅,乃是我军中翘楚,没想到,他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你们,觉得本王处置的是对是错?” 在场之人看着韩健,没人敢应声。 说是对,在中军主帅没有什么大错的情况下撤换,本就很荒唐。要说是有错,主帅连令符都丢了,似乎又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而韩健问出这话的目的,他们也察觉不出,因而懂得见风使舵的将领,自然不会作出什么评价。 却在这时,一人朗声道:“殿下处置的有错。” 在场之人闻声看去,一个个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韩健亲自提拔起来,才在军中待了不长时间的随军右使苏廷夏。 “哦?苏右使,你觉得本王处置的哪里有错?”韩健问道。 苏廷夏道:“军中之事,无不是正大光明。殿下不问情由,便将中军主帅撤换,这等儿戏,岂能号令三军?” 韩健也没想到苏廷夏当面教训起他来,也能这般不顾他的颜面。 韩健微微点头,道:“苏右使说的也对,本王喜欢做一些阴谋诡计之事,似乎是没有号令三军的能力。所以在场才会有这么多人,来帮本王号令三军。可若是军中有事,而本王置之不理,那本王是否也算是失职呢?” 这次苏廷夏也不好说,之前他也算是“就事论事”,但把一些话说的太狠了,那就是不留情面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君王不问朝事(上) 原本韩健还奇怪苏廷夏为何会突然说出如此不敬之言,细一想突然又觉得恍然。苏廷夏这是在故意与他顶撞,而令自己“抽身事外”。 这次调查军中细作之事,苏廷夏算是一手包办,立下功劳的同时却也得罪了军中不少同僚。论功请赏的话,把事情张扬开,他以后在军中哪还有立足之可能?倒不如直接顶撞东王,先落个不大不小的罪,当是从头开始。 韩健心说苏廷夏真是不太简单,做人能到这份上,也算是绝了,难道他就不怕自己心一狠将他杀了?再一想,要是苏廷夏连他的为人都不了解,那也不敢随便出来说这番话。 “今日之事,就此作闭。”韩健以一句话打消了不少人心中的顾念,道,“大军回江都之日不变,诸位下去作好准备。军中职位的安排,本王会在这一两日内传令到军中。” 在场不少人还是颇为紧张,毕竟他们本身便是与况少越等人是一伙,现在况少越等人被杀,而他们不但没被处置,还好端端在军中,一个个不由庆幸自己是否侥幸未被查出。却也在这时,韩健道:“不过一些人马上便会作出任免,这里是名单,刘将军,这几日中军中事项暂时由你来负责。” 说着,韩健将一份名单交给一旁一直立着的一名老将,名叫刘社。这刘社是东王府的老臣,也算是忠心,只是在能力上有些不及,上了战场也打不得什么硬仗,因而在军中也只是一直担任副帅,帮热闹跑腿的角色。现在韩健将张行的帅位给罢免,没有合适的人出来接替。也只能任用可以信任的老将。 “是,少公子。”刘社将名单拿去,当下便宣读一些人的任免。 而被罢免的将职的人员,会被直接拘押,直到查清事情为止。 一切就绪,韩健才令众人各回各位。虽然当夜城中的骚乱基本平息,但难保一些人不会殊死一搏,韩健还是要防止军中有进一步军变的可能。 之后,韩健便带着身边的亲随回去,却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不管怎么说,城中有什么事发生,韩健都应该马上进宫去向女皇奏报,这是规矩。虽然杨瑞一直都在韩健身边目睹了事情经过,却也要回宫中作出一些安排。 此时宫门侍卫已经换防,对于这些宫门侍卫来说,他们并不清楚军部那边发生了何事,城中兵马调集在城门口一关已经被掐断,内城驻守人员不会清楚外面的情况。 到宫廷中,杨瑞先是要回寝宫换过衣衫,韩健和杨苁儿则是陪她一起进到寝宫内。 寝宫内。杨瑞在屏风中换着衣服,而韩健则是坐在桌前饮茶。杨苁儿则是很乖巧立在韩健身后被韩健捏着肩膀。 “夫君做事倒是有几分英明神武。”杨瑞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 韩健一笑道:“瑞儿你这才知道?” 随后杨瑞突然又说道:“只是有时还是太刚愎自用。” 韩健咳嗽一声,这又捧又贬的,他有些吃不消。 杨瑞续道:“我们这么只身过去军部,要是张行再狠一些,当即下令将你我捉拿,这洛阳城岂不是要乱套?夫君在此处上似乎未思虑周详。” 韩健一笑道:“瑞儿你说的恰恰相反。正是我清楚东王府的人员架构,所以才敢与你这么只身过去。我们这么去,很安全,你也不需要担心。” 杨瑞换好衣服出来,一身皇帝的衮冕。却也显出几分女子的妩媚多情,道:“怎么说?” 韩健继续笑了笑,有些事他解释不清,但以目前东王军中的情况,几场战事下来,张行虽然名义上为中军主帅,但在治下方面,韩健都是亲力亲为,因而张行也只是替代韩健作为军中主帅职位,张行的权力有时候也是被架空了。这种情况下,军中无论大小事务都要从东王府这面过一遍,军中将领自然会对东王府唯命是从,而对于张行,他们便缺少对中军主帅应有的尊重。 韩健想,这大概也是张行觉得活在他的印象之下,心有不甘才会被挑唆出来生乱的可能。 “事情慢慢在说。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洛阳的文武官员,迟些去,怕是会惹人非议。”韩健上前想揽住杨瑞的腰,却被杨瑞给推开。 杨瑞蹙蹙眉,大概还在为韩健讳莫如深的事而介怀,嗔骂一句道:“知道会惹人非议,就别毛手毛脚。苁儿妹妹过来,扶姐姐一起上朝去。” “嗯。”杨苁儿看了韩健一眼,迈着细步像是小耗子一样溜到了杨瑞身后,扶着杨瑞便往寝宫外走去。 韩健无奈叹一声,只好跟在后面,一同往烨安阁的方向走。 到烨安阁前,已经黑黑压压立了不少人。因为夜色凝重,这些文武官员也仅仅是知道城中有乱事发生,至于到何等情况他们也并不是了解。 见到杨瑞前来,已经没人会多想为何东王会跟在杨瑞身后,等韩健陪同杨瑞一起进到烨安阁内,外面的人还是在小声议论,似乎都觉出今日的情况不同以往。 “南王来了没?”杨瑞问一边负责传话的小太监。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回陛下,南王殿下正在过来的路上。”小太监回道。 “嗯。那你们几个,出去等着,南王过来,直接让他进来说话。”杨瑞道。 “是。”几名小太监一起出去,杨瑞又摆摆手,让除了卉儿的其他几名宫女也出去。 人一走,杨瑞也好似轻省了一些,坐在书桌后,回头看了立在她身边的杨苁儿一眼,道:“妹妹不妨到夫君身边坐。” “不……不用。”杨苁儿看了韩健一眼,支吾道。 杨瑞一笑,反而看着韩健道:“看来苁儿妹妹的心,并不在夫君身上。” “是吗?”韩健一笑,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临近。南王一行抵达烨安阁外。随后南王独身一人进到烨安阁前,见到里面的人,心中登时放心下来,才走进烨安阁给杨瑞行礼。 杨瑞抬手道:“南王无须多礼,一边坐。” “是。”杨洛川这才在一边椅子上坐下,目光却打量着杨苁儿。 在从韩健那里得知自己女儿怀孕的消息之后。他还没见过杨苁儿,韩健也没给他进东王府探望的机会。 “南王,你可知今日城中发生何事?”杨瑞突然看着杨洛川问道。 杨洛川迟疑了一下,才道:“老臣并不清楚。” “哦。”杨瑞并未去细究杨洛川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在装糊涂,直接言明道,“今日东王军中有人作乱,东王已将犯事之人拿下,同时东王军中军主帅张行。也被罢免将职。” 杨洛川点点头,看了韩健一眼,回过头对杨瑞道:“原来如此。看来东王做事不拘一格,竟也能如此简单化解洛阳的一次危机。” 韩健听了杨洛川这话,便觉得杨洛川是另有所指,并不像是恭维。 听起来好像是在骂人一样。 杨瑞又道:“南王,今日豫州军中可是有乱事发生?” 杨洛川先是怔了怔,随后一笑道:“回陛下。老臣在洛阳日久,已经许久不问军中之事。军中是否有乱事,怕是要传见过军中将领,才会清楚一二。陛下是否这就传见?” 杨瑞冷笑一声道:“不必了,只要南王这里没得到消息,那就是没发生。朕也无需多此一举,何况豫州军营都在城外。便是有乱事,也蔓延不到洛阳城中来。” 杨洛川听了这话,感觉到杨瑞心中有怒火,这怒火令他有些茫然。他心想,难道是怀疑我是这东王军中作乱的元凶? 杨瑞转而看着韩健道:“东王。而今洛阳中军将作乱,你也是责无旁贷,朕也要惩罚于你。” 韩健略微愣了愣,杨瑞突然便说要惩罚他,之前可是连提醒都没提醒过,也令他有点不知所措。 “陛下惩罚的是,臣自然领受。”韩健起身行礼道。 “嗯。”杨瑞微微点头,道,“朕便罚你半年俸禄,小惩大诫,你可愿接受?” 韩健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这惩罚,简直是有些儿戏了。 他的俸禄本是朝廷来发,可他就没记得从朝廷这里领过什么俸禄,现在罚他半年跟罚他一辈子也没什么区别。韩健心说,现在整个朝廷的人还等着东王府给他们发俸禄呢。 “臣谢陛下。”韩健行礼道。 杨瑞微微点头,又对立在门口的小太监道:“传东阁尚书进来觐见。” 随着传话声,林恪匆忙进到烨安阁内,见到里面东王和南王以及杨瑞,登时感觉这里的氛围不简单,只好匆忙行礼,头上甚至能隐隐见到泛光的汗珠。 杨瑞道:“林尚书,军中发生之事,你可清楚一二?” 林恪自然是一头雾水,南王那边会得知城中情况,他作为一个文官,身边又没有人供他驱驰,他如何会知晓城中情况? 林恪苦着脸道:“回陛下,臣……只是听闻,城中有些许乱事,并不知与军中之事有关,莫非是……有人从中生乱?” 杨瑞反倒看了杨洛川一眼,这眼神也很明白。一个文官都能听说猜想到大概的事,你身为南王竟然在朕面前说什么一概不知? 杨洛川这时候也有些局促,恨不能骂林恪一顿,但又知道这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只能是先黑着脸坐着,听林恪说下去。 杨瑞将之前对杨洛川说的话,大致对林恪说了一下,林恪这才知道城中果然是发生了大事,连东王军的中军主帅都被撤了职。 “林尚书,此事你认为如何?”杨瑞最后问林恪道。 林恪稍微顿了顿,才行礼道:“臣以为,陛下和东王处置此事极为妥当,老臣并无异议。” 杨瑞怒道:“你身为东阁尚书,还是东王力荐的一朝首辅人选,便这点能耐,说这么无济于事的话?” 林恪心中一怕。人马上跪倒在地,磕头道:“臣罪该万死。” 杨瑞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骂一句道:“万死不至于,一死足矣。” 林恪登时噤如寒蝉,不过杨瑞马上补充了一句,“不过朕不会因为一个臣子没能耐便将他杀了。你这东阁尚书的位子,也不用当了,先去吏部当个吏部侍郎,好好历练一番。” 林恪一听,心中有不解,但也觉得这好像不是要有意来惩罚他。 他原本的东阁尚书,只是个治学的官,根本没屁大点的实权,现在去了吏部。当了礼部侍郎,感觉是降了,但其实是让他有实权办事。不过如此一来,他就没法再领着尚书台的差事,一想,官还是降了,回头不少人官职都是在他之上。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林恪磕头行礼道。 “行了,朕身边现在缺少能人异士。你要是没法给朕找来,看朕怎么收拾你!”杨瑞有些怨恼说道。 林恪只能唯唯诺诺。然后才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也好像被抽了筋骨似的,软绵绵立在那。 杨瑞又对小太监道:“传见六部官员。” 随后,一众人进来,都是六部的主要官员,不过很多人都是没有实权的。毕竟实权都在东王府所掌握之下。 杨瑞这次没有向这些人说明城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作出一些安排,将六部中不少人撤换,原本这些人身在其位便是不谋其政,现在被撤换。也没什么人敢说三道四,都知道城中发生了事情,这时候进行一下人员的更替,也可能是朝廷为稳定所着想。而一些官员,还巴不得自己被撤,这样也能抽身事外,不再用为政治斗争的事发愁。 在这种时候,人想的更多的是独善其身,而不是争权逐利。 安排完,杨瑞让人都出去,只留下杨洛川和林恪寥寥数人,林恪虽然已经被贬为礼部侍郎,在朝中的地位仍旧不会被动摇,之前杨瑞也有明言,林恪会兼领着尚书台的差事。这也让林恪分外欣慰。 “朕当朝已有十八载,而今朝局混乱,朕责无旁贷。”杨瑞道,“这十几日,朕便当静思己过,在宫中向先祖告罪,至于朝事,便也不再过问。” 杨瑞这么一说,韩健和杨洛川不觉得如何,林恪倒是很紧张。 杨瑞这自罢朝的话,洛阳会发生什么乱事,他都不敢想象。杨瑞的罢朝,将意味着权力重新会落到东王府手上,以前还有他在朝廷和东王府之间斡旋,现在他被降职,还有谁能与东王府那边周旋?林恪一想,这次的政变,不会是针对宫闱的,让女皇彻底交出权力?再一想,也不尽然,东王府就算是不用什么政变,而已完全控制了朝廷,何至于多此一举? 这时候其他人没说话,韩健反而起身道:“陛下应三思而行,陛下若不在朝,恐怕没人能统筹大局。” 杨瑞看着韩健一笑道:“这不还有东王你吗?” “臣自知能力有限,不能当此大任。”韩健行礼道。 杨瑞瞪了韩健一眼,道:“东王,你是想抗旨不尊?” 韩健没想到杨瑞能拿出抗旨的威势来压迫他,便正在他不知怎么说的时候,杨瑞又道:“在江都时,朕身患恶疾,便让你出来主持大局。你现在仍为监国之职,你出来主持大局,又有何不可?此事就这么先定了,等朕静思己过之后,你也就无须太过操劳。而今不是还有林侍郎和南王来辅助于你?” 一边的林恪有些悲叹,原本不大不小还是个尚书,现在就成了侍郎了。原本的尚书都只能被东王随意调遣,现在一个侍郎,还不是要被牵着鼻子走? 韩健看了看杨洛川,再看看林恪,行礼领命道:“臣遵旨。” 杨瑞这才满意点点头,道:“既如此,南王,林侍郎,你们先回吧。朕准备留下东王夫妇,有些话详细问问。” 杨洛川本还想着与韩健和杨苁儿一起出宫,顺带问问杨苁儿孕事的事,现在被杨瑞直接下逐客令,知道没这样的机会,只好起身与林恪一同出去。 人都走,韩健起身正要问话,杨瑞却也起身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寝宫再说。” 韩健叹口气,他愈发弄不懂杨瑞的心思。 韩健和杨苁儿这次是同行,跟在杨瑞之后,一起到寝宫内,杨瑞也有些疲累坐在床榻上,叹口气道:“这朝廷的事,真是一刻都不想理。” “不想理,就全推给我?”韩健皱眉道。 杨瑞一笑道:“男主外女主内,自古不变的道理,难道夫君不想让妾身轻声一些?” 韩健道:“那静思己过,又是如何?” 杨瑞笑道:“这十几日,朕会在宗庙之内修佛静思,夫君不该支持妾身才是?” 韩健一听这话,便感觉好像没那么简单。杨瑞去静思己过,那不意味着,这十几天时间里,他连与杨瑞见一面都难? 果然,杨瑞道:“眼看欣儿妹妹将到洛阳,夫君这些日子应该会很忙,没时间来见妾身,妾身便也当这几日是为将来能与夫君长相厮守而做一点牺牲。夫君即便不允,也不会改变妾身的决定。” 第五百二十八章君王不问朝事(下) 韩健心里突然上来一股火气,杨瑞这分明是想在顾欣儿抵达洛阳后,故意避开他而设下的这么一道屏障,这倒好,杨瑞跑去“面壁”,自己倒感觉是被君王冷落了一般。 杨瑞又看着杨苁儿道:“苁儿妹妹,这些天,也需要你替代姐姐好好侍奉夫君,也多督促夫君一些,莫让他太劳心于朝事。” “嗯。”杨苁儿红着脸,应声点头。 “这样妾身也就放心了。”杨瑞脸上露出宽慰的一笑,韩健见这笑容,便感觉像是杨瑞在临终嘱托一般。 韩健正要反对,杨瑞突然笑看着韩健道:“夫君,妾身天明之后便会去宗庙之内,难道夫君不打算令妾身去的安心一些,也先慰藉一下妾身的相思之苦?” 韩健略微迟疑,这种时候他也知道说什么也无用,还不如遂了杨瑞的意思。 一夜无眠,到天明之前,杨瑞先是睡去,而韩健则睡不着,他心中还是被很多事所困扰,包括昨夜洛阳发生的乱事。 他现在已经觉得很烦,毕竟军中上下的事,因为张行被罢免,而大军又将回江都,已经会令他很忙。现在杨瑞又将朝事推给他,这几日他必然会忙的不可开交。 韩健这次没有着急出宫,而是等到日上三竿,杨瑞和杨苁儿都有些疲累地起床。 “夫君和苁儿妹妹还是早些出宫的是。妾身这就要准备动身往太庙去。”杨瑞道。 韩健没再说什么,与杨苁儿穿好衣服便出宫。回到东王府,却见东王府前有车驾在,韩健心想难道是顾欣儿一行已经早一天进城来? 进到东王府内,才知道过来的并非是顾欣儿和雯儿,而是韩健的九姨娘韩昭氏。 有大半年时间没见。韩昭氏似乎更成熟了一些,韩健见了险些认不出来。 “九娘?”韩健稍微惊讶了一下,韩昭氏似乎也老了一些,韩昭氏在他的众多姨娘中,算是与他关系最好的,毕竟韩昭氏曾是他母亲的侍女。 原本韩健在得知自己父亲与闫宁太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后。韩健也曾怀疑过韩昭氏与那些人有勾连,但想到这些年韩昭氏对自己的照顾,便也觉得有些荒唐。 “健儿。”韩昭氏见到韩健,脸上挂着笑容上前来,原本还想如同韩健少年时摸摸韩健的头,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毕竟韩健已经是江都之主,已经不再是个孩子,现在身边还有杨苁儿在。她再作出一些不合适的举动,会有失东王威仪。 韩健扶着韩昭氏坐下,笑道:“九娘不是说两天后才能来,为何这么早便进城?” 韩昭氏道:“你三娘不放心你,让我早些进城,未曾想昨日便得知,城中会有乱事发生,紧赶慢赶。还是没来得及在昨夜便进城。” 韩健叹道:“原来九娘得知消息比我还要快一些。” 韩昭氏笑道:“也是你不太注意在军中安插眼线,你要知道。军中上下有不少人,都是跟着我和你三娘出生入死,他们一有什么事,会紧忙传消息出来。” 韩健心里觉得有些异样,他倒想知道这些是哪些人,有事不跟他说。先去传消息给韩昭氏和韩崔氏?简直是主次不分。 在韩昭氏面前,韩健没有将这种不满表达出来。 韩健把昨夜的事大致一说,顺带也把将张行免职的消息说了出来。韩昭氏这才知道军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韩昭氏道:“原本只是以为军中一点小事,没想到却是如此的大事,倒是健儿你。更成熟稳重了一些,能深入虎穴,一次将危机所化解,相信陛下知道也会更器重于你。” 韩健无奈一叹道:“九娘还真说对了,陛下又委任我为监国,把朝廷大小的事务全交给我了。” “这样。”韩昭氏听出来韩健似乎并不太愿意,想了想道,“也是历练你的好事,陛下也是为你着想。健儿,陛下这些日子可还好?” 韩健笑道:“要是九娘挂念,不妨到宫中去探望陛下,不过陛下这几日是要去太庙静思己过,九娘想见也未必见的到。” 韩昭氏点了点头表示会意,道:“那也不去打搅陛下了。” 韩健笑道:“九娘远道而来,还没好好休息,这就让下面的人给九娘收拾好房间,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我们再一叙别情,可好?” “你个小子。”韩昭氏一笑,道,“九娘的确也累了,昨夜赶路匆忙,就不跟你多说了。军中上下的事,九娘会帮你撑着,明天你三娘大概就会带欣儿她们过来,你也能早些与欣儿团聚。” 说着这话,韩昭氏还是看了杨苁儿一眼,怕杨苁儿会介怀。 杨苁儿这时候却是面带笑容,一点没有介怀的意思。 韩健把头凑上前,低声在韩昭氏耳边说了一句,韩昭氏有些惊喜道:“果真?” 说着,韩昭氏马上拉过杨苁儿的手,搭上脉,一探之下不由笑道:“苁儿真是有福,健儿,你也要好好照顾她了。” 韩健笑道:“这是自然。” 韩昭氏突然也感觉不累了一样,起来嘱咐了杨苁儿不少事情。虽然韩昭氏没有生儿育子,但毕竟年长一些,对一些事很熟悉,包括如何调理都对杨苁儿详细道来。 杨苁儿虽然感觉是精明干练,但对于这些都是一知半解,听了韩昭氏的话,也感觉受益匪浅一样。 “九娘,苁儿有我来照顾,不用你多心了。九娘还是多休息的好。”韩健感觉自己反倒被两个女人冷落到一边,有些不满说道。 韩昭氏笑道:“健儿说的是,有你在,九娘还操这么多心作何?九娘便先去休息了。” 本来韩昭氏还想问韩健和杨苁儿昨夜去了何处,当下这么个情况,她也忘了问。 等韩健扶着杨苁儿到了内院,杨苁儿突然问道:“相公,是不是要将陛下的事告知九娘?” 韩健板起脸道:“你试试!” 杨苁儿吐了吐舌头,道:“相公不想说,直接告诉妾身就是了,竟然还威胁妾身。哼。” 第五百二十九章一家子女人 二月十六,韩健忙活了一天,不但要为军营调度之事忙,更要为朝事。原本应该由杨瑞处置的事,通通都到了他这里,不多,却也令他一个下午焦头烂额。 到日落黄昏时候,韩健不禁又想去宫中,却也知此时杨瑞并不会回寝宫。杨瑞之前已经作出交待,在她闭门思过这些日子,不但不会会见朝臣,同时也会在太庙中过夜,韩健相信以杨瑞性情的严谨,不会跟他在太庙胡来。 新婚燕尔便要短时间内分离,韩健仍旧不太习惯,但想到顾欣儿和雯儿马上要到洛阳来,心情还能好些。 做完事,韩健便收拾心情回到东王府,韩昭氏并不在,听侍从说似乎是去了军营,杨苁儿则在内院收拾着东西,同时好像在绣什么东西。 “这么早就给孩子准备东西了?”韩健见杨苁儿专心致志的模样,连自己进门都没注意,不由笑着打趣一句。 “呀!”杨苁儿手一哆嗦,不满道,“吓死个人了。怎的相公走路一点声音都没?” 说着,才将刺绣放下,道,“还没到那时候呢,只是想绣件东西给欣儿妹妹,明日她便要来了。妾身都不知该怎面对她。” 杨苁儿和顾欣儿近乎是同时进的东王府的门,彼此之间却少有沟通。本来顾欣儿更得宠一些,毕竟是当朝首辅的女儿,得到了东王府上下的一致认可。可偏偏顾欣儿只是个文弱的女子,韩健要带兵出征,自然不能带她在身边,因而就算是与杨苁儿一起过门,却是被冷落了许多。 韩健心中也觉得对顾欣儿有些亏欠,想他跟顾欣儿成婚不过一年多。却有大半年是分离,现在又是杨苁儿先怀有身孕,这对顾欣儿本就不太公平。 “欣儿应该能理解吧。”韩健叹口气,说了句。 杨苁儿白韩健一眼,道:“怕是相公也很想欣儿妹妹吧?欣儿那么温柔大方,比妾身这般什么都不会的。好太多。” 韩健从这话中听出浓浓的醋意,不过他也知道杨苁儿只是摆个样子出来。其实杨苁儿心地也很善良,争风吃醋也只是当作这闺房之乐,从未将这种情绪带到外面去,尤其是让顾欣儿见到。 韩健笑道:“行了苁儿,这几天虽然我会在欣儿那边多呆些时候,也不会冷落你,谁叫我们夫妻情深呢。” 杨苁儿轻轻一哼道:“这种话,相公还是留着去哄欣儿妹妹吧。妾身听的久了,便知道相公说这话有多敷衍。” 韩健一笑,没再多说,到了吃完饭的时候却还是不禁想到了宫中的杨瑞,不知她一个人在太庙中是否安好。 …… …… 第二日上午,韩健还在军所衙门听下面的奏报,便得知两个消息,一个消息是林詹从黄河以北已经回到洛阳城外。正准备进城向他述职,另一面。东王府往洛阳一行的车驾已经抵达洛阳城外,在中午之间也会进城。 同时两边人让他去见,韩健很为难。一面是公事,一面是家事,韩健想了想,还是要公事为先。 韩健先是带了一些军中要员去城北亲自迎接得胜归来的军将。这次林詹所部可谓是大获全胜,虽然未进一步扩大胜果,却也是将洛阳周边地区完全平定下来,令洛阳防务更加稳固。 北城门外,林詹带着不多的军将和随从抵达到城门前。亲自下马来给韩健行礼。 整个气氛还是很隆重,韩健上前扶起林詹,经过这半年多的征战,林詹更加像一员大将,走起路来都颇显英姿。 “林兄,好些日子没见,今日应该是一醉方休。”韩健笑道。 “不敢不敢。”林詹在韩健面前,还是很低调,笑了笑道,“军中不得饮酒,我这做主帅的,怎能轻易犯禁?” 韩健笑着拉林詹过城门,随后与林詹一同上马进城。 抵达军所衙门,林詹仔细将最近一段时间的战况汇报了一下,主要是洛阳北部一些州县的情况。林詹带着兵马占领之后,基本保持了地方上行政体系的不变,对于原本地方上的守将作出更换,不过行政体系的人员却未变动,这基本是东王府交待下来的,就是要保持地方上权力的平稳过渡。 最后,韩健道:“林将军这次平定地方有功,本王会草拟奏本请示陛下,为林将军和一众将领论功请赏。林将军也早些到安排好的住所歇宿,明日便可返回军中。” 林詹显然像是有话要问,他之前已经听说了张行的事,张行被免职,似乎是一种暗示,但韩健清楚林詹对关于之后洛阳的驻防还有疑问。 韩健这次让大军回撤到江都,主要是为安抚军中思归的情绪,但洛阳总归是需要有江都兵马来镇守的,现在张行所部肯定是要全军撤回,那洛阳防务必然是要林詹所部来接手,但韩健在迎接他的会议上,只字不提此事,不禁令林詹有些茫然。 韩健刻意不说,也是不想一上来便制造林詹所部和原本张行所部的敌对情绪。 现在张行所部的代理主帅是老将刘社,韩健知道刘社跟林詹可谓是毫无交情,这时候便直接谈交接的问题,会很敏感。 韩健没说,林詹也清楚有些话不该问出来,便带着众军将回去休息。韩健也有时间回东王府去见东王府一行。 这次东王府一行有数千兵马护送,而进城人中,主要是韩崔氏和顾欣儿、雯儿三人。 韩健刚到门口,便见几名熟悉的侍卫,都是东王府负责看家的那些。这些人虽然不是韩健的家人,却也在东王府里好似家人一般,彼此都很熟稔,见到韩健,一个个都上来行礼问安。 “诸位路途上劳累,好好休息。”韩健笑道。 侍卫们都笑着进门,刚进门口,韩健便见到韩崔氏迎面而来。 “都说你去了哪呢,还想去军所找你,这就来了。”韩崔氏上前来,一脸笑盈盈说道。 韩健笑道:“之前林将军回洛阳,亲自出城迎接,没来得及迎接三娘,还请三娘不要见怪。” “几天不见,话说的也溜了,以前你什么时候在三娘前面还请罪过?走,看三娘把谁带来了?” 说着,韩崔氏毫不避忌拉着韩健的手往正厅的方向走,还没到正厅门口,顾欣儿和雯儿都已经迎出来,而杨苁儿也立在门口,显然是杨苁儿刚才负责招待一家人的到来。 “少主……”雯儿腿脚最灵便,见到韩健二话不说,直接冲过来钻进韩健怀里,把头深深埋在韩健怀中不出来,而顾欣儿则能保持更多的克制,却也是立在门口,含情脉脉注视着韩健,眼泪却在眼眶中打转,连眸子也格外的亮一些。 “欣儿,雯儿。”韩健笑着唤一声,伸手也将顾欣儿揽到自己怀中,顾欣儿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一旁的韩崔氏道:“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知害羞,这大庭广众便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等回了房,还不是有很多时间给你们。” 顾欣儿和雯儿这才依依不舍从韩健怀中出来,韩健笑道:“三娘这是在嫉妒我,自己没人搂吧?” 韩崔氏啐一口,骂道:“好你个臭小子,消遣消遣到三娘头上来了,这次三娘可不是一人前来,你的诸位姨娘也在,就不怕她们打你?” 韩健这才过去跟几位姨娘一一行礼,除了要留守江都的韩松氏,一家子女人近乎是同时到齐了。 见礼之后,一家人游戏其乐融融。韩崔氏这才问道:“健儿,你九娘昨日便入城,怎不见她人?” 韩健看了顾欣儿等人一眼,因为要说及一些军中之事,他不想让一家人更多担心。 “苁儿,先带姨娘们去看看房间,再带欣儿和雯儿去收拾好的房间,我跟三娘有些话说。”韩健道。 “是,相公。”苁儿娉婷起身,先是行礼,然后才是陪着一家子女人出了正厅。 “三娘可是知道张行的事?”韩健问道。 韩崔氏叹口气道:“果然是真的,之前听了还不敢信。” 韩健道:‘这次也没想到张侍卫居然会为虎作伥,不过好在他及时悬崖勒马,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现在洛阳防务还算稳固,不过随时都可能会有事发生,九娘进城之后便一直在军营和东王府两边走,在布置一些事。” 韩崔氏点头道:“这次我和你九娘过来,也是你二娘觉得我们在行军上能对你出谋献策。再者大军即将回江都,到时候我和你九娘中一人,负责带兵回去,你就把心安在肚子里。” 韩健笑着起身,道:“走,三娘,我送你去休息。” “不用不用。”韩崔氏起身笑道,“你小子,还是早些回去陪欣儿和雯儿,这些日子,她们两个相思的苦,常常见到两个丫头以泪洗面,你要是不好好对待她们,我和你二娘她们都不会饶了你。” 韩健一笑,却也没逆着韩崔氏。 毕竟京城东王府的一草一木,韩崔氏都熟悉的紧,有她在,韩健也不用去多心如何招待那些初次回到洛阳的那些姨娘们。这些姨娘大多在京城中都有亲眷,日后几天肯定都要回去省亲,倒是顾欣儿,原本是洛阳人,而今却是将家搬到了江都,在洛阳城倒是孑然一身。 第五百三十章小别胜新婚 与韩崔氏简单说完军中之事,韩健便与韩崔氏二人一起到旁院,帮家里的众多姨娘安排住处,如此一来杨苁儿也能轻省一些。杨苁儿毕竟不善于跟人交流,在原本就对她有些成见的姨娘面前,她还是颇放不开手脚。 安排完姨娘们的住所,自然便轮到顾欣儿和雯儿,家里的姨娘都很识趣,让韩健单独陪顾欣儿和雯儿去房间,甚至连杨苁儿都很识相借故先离开。 韩健陪顾欣儿和雯儿到了内院,东王府在洛阳城的别馆虽然不如江都的大,却也有十几进院子,现在韩健已经开始当家,因而内院是单独为他所准备。 到里面,雯儿蹦蹦跳跳颇为开心,毕竟重回洛阳,这里虽然不是家,也有半个家的味道,主要是她这些日子旅途很辛苦,好不容易找到落脚的地方,再有韩健在身边,脸上一直挂着甜甜的笑容。 “少主啊,这房间,是我和欣儿姐姐睡的吗?” 顾欣儿因为常年在上清宫修习,身边连贴身丫鬟都没,因而雯儿是作为顾欣儿的陪嫁丫鬟到韩健身边的。本来雯儿在顾欣儿面前还是很谦卑,不过几个月没见,雯儿已经能改口称呼顾欣儿为姐姐,令韩健也感觉到这对姐妹情谊在加深。 韩健一笑道:“要是不喜欢,给你单独安排个房间。” “啊?”雯儿看了顾欣儿一眼,突然低下头道,“有自己房间,自然是最好的了。少主啊,来的路上几位郡王妃就说了,要多给少主和欣儿姐姐一些独处的时间,让雯儿不要多缠着少主。” 说到这话。雯儿也有些害羞和腼腆,她已经不是不开窍的小丫头,自然知道郡王妃们所提过的“缠着”是什么意思。 顾欣儿轻轻一笑,也显得很悠然道:“雯儿不用多心,姐姐不会介意的。” “不行不行。”雯儿固执道,“雯儿才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呢。再加上……人家也的确很想要自己的房间,终于不用夜晚起来给少主端茶递水了,嘻,真开心。” 正说着,院子里进来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手里喷着一些新衣衫。而这丫头,一进来便听到雯儿的说话,因而头整个都是低着头,双颊也红扑扑的。正是之前韩松氏让雯儿带在身边的小荷。 小荷是南朝人,跟着韩健到东王府之后,再见到韩健的机会便很少,这次来洛阳,小荷作为顾欣儿和雯儿身边的侍女也一并带了过来,负责平日里两位女主人的服侍。 “少主,两位少夫人,这是郡王妃让奴婢送过来的。说是给两位少夫人平日替换所用。”小荷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细声细气。 “哦。有新衣服喽。欣儿姐姐,我们都有哎,而且是根据我们的尺寸定做的,嘻,是不是能到里面换上看看?” 韩健看了一脸羞赧的小荷一眼,道:“小荷。你先下去吧,这里先不用你伺候。” “嗯。”小荷一听,转过头便跑了,雯儿有些不满道,“教了她很多次了。就是记不住,少主面前不能这么没规矩的。” 顾欣儿笑道:“怕是夫君面前,你才是最没规矩的。” 雯儿吐吐舌头,把衣服捧着,蹦蹦跳跳跟在韩健和顾欣儿身后到房间里。 房间里面的摆设,基本跟之前她在洛阳时候的一样,因而她也很熟悉,笑着把东西归置了一下,坐在床沿上张开手臂道:“这里真好。少主啊,一会您还要出去吗?” 韩健笑着摇头,既然顾欣儿远道而来,为了慰藉一下她和雯儿的相思之苦,他自然不会就这么离开。 雯儿从床榻上窜下来,到韩健身边抓着韩健衣带道:“那雯儿替少主宽衣。” “没规矩。”韩健一巴掌将她的手打开,雯儿皱了皱鼻子紧忙躲到一边。 顾欣儿看了雯儿一眼道:“雯儿,还不去让人准备热水?要沐浴过……才能服侍夫君的……” 说着这话,顾欣儿已经有些抬不头来。 雯儿这才恍然一声道:“哦……” 应着声,雯儿三步一回头出了门口,显然她还是不太愿意离开韩健身边,哪怕只是出去一会。 韩健揽着顾欣儿坐在椅子上,让玉人坐在自己怀中,顾欣儿低着头,面带桃花娇羞无限。韩健用手轻抚着顾欣儿的面庞,顾欣儿连动都不动,只有鬓角的一缕发被鼻息吹的稍微飘起。 “欣儿,这半年来,辛苦你了。”韩健笑道。 “不……不辛苦……”顾欣儿这时候局促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韩健看着顾欣儿清水雕饰的玉容,越看越觉得喜欢。他自己对顾欣儿也抱着几分歉疚,毕竟这半年多时间来,他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别的女人身上,倒让自己的娇妻忍受着相思之苦。 “欣儿,让为夫好好补偿你一下。” 韩健笑着说一句,手上已经展开动作。如此一来顾欣儿更加不知该怎办。 要是杨苁儿,韩健要动手早就闪开了,哪会让韩健如此轻松“得逞”?可偏偏顾欣儿在韩健面前,是连拒绝都不会说的女人,韩健要做什么,都是“逆来顺受”,这时候手死死抓着衣角,却也不能对韩健的动作形成任何阻碍。 不消多时,顾欣儿身上却只生下贴身的小衣了。却在这时候,雯儿一头撞进门来,手里捧着一盆热水道:“郡王妃说了,现在烧水很麻烦,再说欣儿姐姐昨日才沐浴过……咦,少主呀……” 一进门,雯儿便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马上将木盆放在一边,双手捂着眼,却是用手指头缝往这面偷瞧。 “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宽衣服侍你欣儿姐姐就寝?”韩健板起脸道。 “嗯嗯。” 雯儿废话都不多说,直接冲上来便在顾欣儿胳肢窝挠痒痒,这下顾欣儿已经仪态全失,恨不能马上飞走。 却是韩健动手,将顾欣儿横抱起,便好似当日新婚之夜一样让顾欣儿横在自己怀中,将她抱上了床榻。 雯儿正要爬上床,韩健使个眼色道:“去把门关上。” “哦。”这次雯儿则是很不情愿去关门,再回来时候,却是直接跳上床榻的。 第五百三十一章虚情假意 到临近黄昏时,韩健才从内院出来,此时一家子女人都围着杨苁儿嘘寒问暖,杨苁儿此时的地位不同于以往,连她自己都不太适应被人围着问东问西。 “健儿出来了?怎不留在房里陪欣儿好好休息?”见到韩健,韩崔氏先是过来笑着说道。 韩健苦笑一声,自己的这些姨娘,似乎对他的私生活太过关心的一些,有些过分的关心,也可能是许久没见的原因。 “欣儿和雯儿先睡了,我晚上还要去军所有个会议要开,暂时先不能睡。”韩健道。 “也好。”韩崔氏道,“现在就剩下让欣儿也早些怀有东王府的骨肉,健儿你还是要多努力一些才是。” 韩健无奈摇头,上前扶起被众多女人围着的杨苁儿,道:“几位姨娘刚过来,今日难得一家人团聚,便一起吃个晚饭,也好早些回房休息。” 韩崔氏道:“不用,你早些去办正事。等明日都休息过来再好好弄一个家宴,只是陛下那面……似乎是见不到人?” “嗯。”韩健点头,“陛下正在太庙,这些日子都不会面见朝臣。” 韩崔氏这才点头,心中似乎有些疑问,不知为何杨瑞突然会去太庙。她终究还是不知韩健与杨瑞的关系,便也未细究。 韩健先送杨苁儿回房,对杨苁儿交待了一些事,包括他这几天会多陪顾欣儿和雯儿一些,少有时间过来。杨苁儿也很理解韩健,二人一起吃过晚饭,韩健便趁着夜色出门,往军所衙门的方向而去。 军所内,以林詹为首的回城将领已经到来。韩健这次开的会,主要是把洛阳防务的问题交待下来。现在林詹回来,军中不再缺少中军主帅的人选,虽然林詹之前并非统领全军,但让他接手洛阳防务,至少能镇得住下面的将领。而且韩健对林詹也很放心。 会议差不多半个时辰便结束,会议结束后韩健并未着急离开,而是单独留下林詹,说了说话。也并非全是公事,也包括一些私事,比如说涉及到林小夙。 “……小夙她这几天也会抵达洛阳,顺带南王府那边,也派人去接了你小外甥过来,这样你们一家人便能在洛阳团聚。”韩健道。 林詹颇为感慨道:“没想到小夙她这么能耐。能在殿下面前帮的上忙。” 韩健笑着拍拍林詹的肩膀道:“这就是虎兄无犬妹,大概就这么个意思。一些军中的安排,你鹅早些去落实一下,这两天先将城外的兵马整顿好。大军起行之后,整个洛阳的防务可就全然寄托在林兄你一人身上。” “是。”林詹躬身领命。 韩健没多说,手里拿着给林詹等将领请功的奏本,道:“我这就进宫去面见陛下,让陛下赐下颁赏。林兄如此也能加官进爵,可喜可贺。” “身外事。殿下还是莫太操之过急。”林詹有些腼腆道。 韩健笑了笑,又寒暄几句,便出了军所衙门往皇宫的方向去。 韩健要不是寻着给林詹等将领请功的由头,也没法去皇宫见杨瑞。才一天时间不见,韩健便觉得好像如隔三秋一般。 到宫门口,问了问里面的侍卫。才知道杨瑞的确一整天都在太庙里没出来,就连杨瑞的日常用度,也都是宫女送进去的,似乎杨瑞是没有离开太庙出来的意思。 韩健心想,就这么去见。多半会被杨瑞闭门谢客,正有些为难,突然想到卉儿那边。杨瑞现在将卉儿留在身边为贴身婢女,想来送饭这种事应该是卉儿一个人在做,卉儿对他那般惧怕,到时候稍微威吓一下,卉儿还不老老实实带自己去见杨瑞? 想到这些,韩健便往皇宫方向而去,夜晚的皇宫有些凄凉,韩健进到皇宫內苑,却也觉得有些陌生。毕竟杨瑞不在,这皇宫只是一座空壳子,现在他身为东王而且为监国,皇宫倒是可以进出自由,但他也不由觉得正是因为自己如此锋芒毕露给了杨瑞压力,才让杨瑞刻意来避开他。 “奴婢给殿下请安。” 在杨瑞寝宫门口,卉儿见到韩健前来,匆忙跪地磕头行礼。没有杨瑞在她身边,她自己也有些害怕,尤其是在见到韩健的时候。 “起来吧。”韩健吩咐一声,卉儿才战战兢兢从地上直起身子来,却也不敢抬头看韩健,“陛下没回来休息?” “没……没有。陛下还在太庙内,不许奴婢过去打搅。”卉儿道。 “那你平时可能见到陛下本人?”韩健问道。 卉儿道:“陛下只允许奴婢将饭菜和水送到太庙的门槛之前,不许奴婢进去,奴婢……见不到陛下。” “本王有事去见陛下,你在前面引路。”韩健道。 卉儿一脸为难,显然是得到了杨瑞一些嘱咐,不允许东王前去见面,心中的确又对韩健十分惧怕,两难中不知该如何应付。 “怎么,没听见本王的话,误了军国大事,不怕掉了脑袋?”韩健神色严峻喝道。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带殿下去太庙。” 卉儿这才哭丧着脸走在前面,与韩健一同往太庙的方向走。 卉儿只是举着个不太亮的灯笼,走的很慢,韩健几次催促,开始时候卉儿还会加快几步脚步,到后面又不由自主停下来。 到太庙门口,卉儿不再敢往里面走,韩健从门缝看进太庙的院子,发现里面黑灯瞎火似乎并无人。 “陛下果真在里面?”韩健冷声问道。 “奴婢不敢做欺瞒,可能……可能是陛下已经安寝了。”卉儿缩着身子道。 “行了,开门。”韩健道。 卉儿虽然把话听的很清楚,却不敢伸手开门,明摆的事,东王要来见女皇,偏偏让她打头阵。这回头追究起来,杨瑞自然不会罚东王,而是会将怒火发在她身上。 “一边站着,本王自己进去就行。”韩健心说也别为难这小宫女了,人都引路过来了,虽然皇宫这段路他不熟悉。但太庙他总算是来过,知道里面是怎么个状况,进去之后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连门口在哪都不知道。 一推门,韩健才发觉门是从里面拴上的,推还推不开,韩健瞥了眼一边门槛前面还摆放着食盒,打开来一看,食盒里面的饭菜仍旧好端端放着。 韩健心里登时觉得不妙,莫非是杨瑞不在里面。而杨瑞说什么来闭门思过只是个幌子,而杨瑞本身是暗中离开了皇宫? 若是一般人要离开皇宫而不动声色,的确有些困难,但杨瑞身为九五之尊,当朝近二十年,对皇宫内外也算是非常熟悉,加上她本身武功就不弱,要进出皇宫不被人发觉简直是轻而易举。 韩健抬头看了眼太庙的围墙。并不太高,正要攀爬。一边的卉儿则有些慌张看着韩健,不知韩健要搞什么名堂。 “今天你送了几次饭?”韩健问道。 “两……两次。”卉儿紧张道。 “都是这般原封不动?”韩健问道。 “……嗯。”卉儿脸色更加为难,其实从韩健的问话中,她已经觉出女皇可能不在里面,不然的话人是铁饭是钢,身为帝王就不用进膳了? 韩健不多说。直接从围墙较矮一些的地方跃上墙头,进到里面,直接往太庙正堂的方向而去,到正堂门口,他心中有些担心。要是杨瑞真不在里面,他还真不知道要去何处找寻。 不过推开门,门有了一道门缝,却见门里面还是传出些微的光亮,一盏火光很小的桐油灯,在韩健开门的一瞬间忽闪了几下,最后熄灭了。却见一个身影原本背对着他,最后却是转过头来,白色月光映照下,带着几分怨怼看着他。 正是杨瑞。 杨瑞从跪着的垫子上起来,到韩健面前,叹口气道:“不是不让你来,怎还过来了?” 说着,杨瑞看着院门口的门缝一眼,外面传出光亮,不用猜她也知道应该是卉儿在外面。 韩健见到杨瑞的同时,算是松口气,不够他悬着的心却没放下,杨瑞虽然好似很正常,身上的衣服却有些不太对,杨瑞身上穿的却是夜行衣。难道杨瑞已经准备离开皇宫,要是他晚来一步,人已经见不到影了? “我进宫来,是为请功之事,可你这是……”韩健打量着杨瑞身上的衣服道。 “到外面说话。”杨瑞指了指门口,才与韩健一同到了院子里,如此一来,韩健能更加清楚看清杨瑞身上的衣着,的确不是“正常”的衣衫,确是夜行衣不假。 “有些事,我不是刻意想瞒你。”杨瑞面色带着几分迟疑说道。 韩健皱皱眉道:“原来瑞儿你心中还是藏着许多的秘密?” 杨瑞一叹道:“就知道你会多想,你以为朕会一去不回吗?跟你说了,还不是平添你担心?” “你不说,我才全是担心。”韩健道,“幸好来看看,不然你就这么走了,又让我一人去面对那么对朝臣的责难,不停跟他们编造你能回来的谎言?” “冷静一下好不好?”杨瑞突然像是也上来脾气,说了一句。 韩健沉默不言,那意思好像在说,倒是要听听你怎么说。 杨瑞道:“我是要去办一件事,短则三五日,迟责十天半个月一定能回来,要是你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去,便是让我去,也会同行。可这件事,终究只有我一人能去做,不能假手于人。” “何事?”韩健问道。 “不能说。”杨瑞回的也很干脆。 韩健不由一叹,看来他跟杨瑞还是有很多志不同道不合的地方,就算他觉得已经掌控了杨瑞的全部,杨瑞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好像个娇妻,却总有事情瞒着他,要不是他今天心血来潮要进宫一趟,可能还真要错过,日后到底能否再见都是问题。 “既然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该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韩健语气有些不善问道。 杨瑞知道现在韩健在气头上,她现在也算是了解韩健的为人,一些事韩健不会容忍被蒙在鼓里,尤其是夫妻之间的事。 “一些事,我不想你去过多的参与。”杨瑞道,“本来你同行而去也可,不过而今洛阳的朝局,若是没有你在,谁能主持的了?再者而今满朝上下,都当我还在这太庙中面壁思过,谁会想到我不在洛阳,这次不同于在江都,你就信我一次不成?” 韩健神情严峻摇了摇头。 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半点商量的可能都没有。就算是韩健知道是什么事,而且知道杨瑞是非去不可,他也不会放杨瑞就这么走,这是他的原则。 韩健道:“要去可以,同行而去,否则别无商量。” 杨瑞像是赌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去了,便留下来,与你朝夕相对,你这样能放下心来了?” 韩健听这话便知道是杨瑞假意迎合,其实是准备暗中离开。 他毕竟不能时时盯着杨瑞,杨瑞身居在宫中,想何时离开,以她的身份和武功,那是轻而易举的,倒是他自己,不但有家庭要照顾,本身他身为东王也不能时时都在宫中待着。 韩健不由分说,突然上前一把抓着杨瑞的手腕,往门口的方向走。 “你……作何?”杨瑞拥立甩开韩健的手,带着几分怒气道。 韩健道:“既然瑞儿你觉得不能与我长相厮守,就算不能当下就对天下人诏告,却是如今姨娘们都在洛阳,对她们说明总算是可以,这样你也不用躲在宫中,随时都可以进出东王府。” 杨瑞长长一叹,道:“看来夫君还是不太信任妾身哪。” 韩健打量着杨瑞,不知该怎么说。 杨瑞道:“既然你什么都想知道,有些事,就不再做隐瞒了。其实我对你,不过是虚情假意,不过是想借着你东王府的兵马,平定洛阳,恢复皇室正统。委身于你,也不过是虚以委蛇,终究只是虚情假意。这些话,东王,你可是满意?” 韩健听了这么多话,便好似听到一个笑话一样,有些事从开始就已经注定。他跟杨瑞之间感情的起伏,他自己是心知肚明,而若说杨瑞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第五百三十二章故技重施 说完一番话,杨瑞的气息仍旧没有平复过来,好似很生气。可当她瞅见韩健只是以笑容面对自己之时,不由蹙了蹙眉头。 “东王你莫非以为朕说的都是气话,不相信?”杨瑞仍旧像是很恼怒道。 韩健笑道:“瑞儿你为了能独自离开皇宫,说这等鬼话,你觉得我会信?” 杨瑞无奈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既然如此,你有本事就跟着来,倒看看你能否跟得上。” 说着,杨瑞快速往太庙围墙的方向奔去,速度十分迅捷,韩健心中不由头疼。论武功,他跟杨瑞差距还有些大,尤其是在内功修为上更是无法相提并论。杨瑞若是要以轻功来甩开他,近乎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韩健有时候也不信邪,虽说他自己有自知之明,可终究杨瑞这些年深居宫中,对于武功之事也有所荒废,韩健不信就是追不上。 于是乎,一场追逐战也拉开了序幕。 杨瑞施展轻功在前,身轻如燕,韩健在后面追的就比较吃力了。 好在宫中围墙和廊道众多,杨瑞加速起来也不得不随时停下来要越过高墙或者是换路而行,使得韩健追出宫墙的时候,并未落后太多,不过韩健的身体已经有些开始吃不消。反观被韩健所轻视的杨瑞,丝毫没有什么变化,行动仍旧如开始时候的迅速而果决。 出了红色的宫墙,仍旧是未被宫廷的侍卫所发觉。韩健心中也不由想,要不是宫墙内院落众多容易迷路,光靠宫禁,还真难以阻挡纳西武林高手的闯入。 “不追了?”杨瑞出了宫墙,马上便是一片开阔地。眼看便能彻底甩开韩健,却也不忙着行动,而是转过头看着气喘吁吁的韩健。 月色下,韩健弓着腰双手撑着腿暂时休息着,闻言抬头看了眼身在两丈远外的杨瑞,叹道:“便是死。今天也不罢休。” 杨瑞叹一句:“何苦呢?” 言罢,杨瑞继续上路,韩健只能硬着头皮去追。 杨瑞本来可以轻松便甩开韩健,也许是她自己心中也有几分不忍,脚步也没在宫中那么轻便,虽然她速度上仍旧能压制韩健,但始终没甩开韩健的视线。 过了金水渠,杨瑞突然停下来,韩健远远一望。以为杨瑞是不走了,等他快步到近前,却见杨瑞一跃跃上了河上的一条小舟之上。 原来河上不知何时早就有轻舟在等,韩健到了桥上,却只能望着小舟而兴叹,这要继续追,只能游泳了,因为金水渠两侧全是房舍。而他现在的体力,已经远达不到能飞檐走壁的能力。 “回去吧。”杨瑞长长喊了一声。 韩健怒从心起。真想把桥都给拆了,这时候突然有负责守夜的士兵往这面过来,也许是见到韩健,以为韩健是乱党,快速突击过来的同时,也将韩健围困在中央。 “何人?”已经有士兵喝了出来。 等人上来。见到是韩健,已经没人再敢靠近,这时候的小舟已经转过一条渠道,已经超出了韩健的视线范围。 韩健指了指远处小舟离开的方向,道:“将舟上的人截住。但切忌,不可伤人!” “是。”士兵们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既然是东王吩咐自然是有道理,不由细想都往小舟离开的方向追去。 韩健暂时休息过来,循着河岸的方向,再次看见水面的时候,却只是剩下小舟,不见了杨瑞和船上撑篙之人。 此时的韩健心情很不好,眼睁睁看着杨瑞消失不见,连杨瑞去做什么他都一概不知,想到杨瑞临别之前说的恩啊一番绝情之话,韩健虽然不愿信,却偏偏又不得不去想,杨瑞的话似乎又是句句为真。 韩健马上调集了城防的人马在城中找寻,虽然他也知道如此收效也不会很大,但终究是他唯一的办法。 一晚上韩健都在军所衙门等消息,到天明也未入睡,等城防的人马各自回来回禀,都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之后,韩健也只能感叹一句,杨瑞又是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了。 以前杨瑞走,韩健除了些许的遗憾,心中也多了些轻松,毕竟杨瑞上次离开间接是放下权力让他彻底接手东王府上下的一切。当杨瑞回来时候,江都之战已经过去,他已经在江都树立了绝对的威望,杨瑞的出现对他的东王位也形不成太大影响。 但这次不同,杨瑞的走,完全没有什么征兆,说走就走,而且正在他们新婚燕尔感觉如胶似漆的时候,这令韩健心中有股很强的挫败感,这会令他觉得,始终驾驭不住杨瑞。 “殿下,可是昨夜城中又有刺客之事发生?”晚一些得讯过来的林詹,见到韩健一个人立在帅案之后有些怔神,还以为城中发生大事,不由上前问道。 “没事。”韩健抬头说了一句,对于杨瑞失踪的消息,他自然不会去说,现在他只能希望杨瑞能按时回来,毕竟杨瑞也说过,这次出去最多只是十天半个月,再者就是派哨探暗中去查探,但因为韩健不能暴露杨瑞失踪的消息,调查起来会很麻烦。 在江都时候,杨瑞失踪时韩健好歹还有韩松氏等人在旁出谋献策,可现在韩健也知道自己跟杨瑞的关系不一般,杨瑞再失踪,已经不能将事情告知于家中的姨娘。现在他手头上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没什么帮手,只能先做一些简单的调查。 韩健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关于闫宁太子和他父亲的事,这是他跟杨瑞之间最大的隔阂,韩健甚至想,要杨瑞真的说出那些绝情之言,与他彻底分道扬镳,最有可能的是杨瑞调查出他跟闫宁太子的关系,也可能他原本也是姓杨的。 可对于韩健来说,姓什么也不重要,谁叫他是天聪的“妖人”,还带了前一世的记忆?这一世的血缘和亲眷关系,对他来说都是浮云,只有自己掌握到的才是真实的。 韩健对林詹道:“林将军只管出城将兵马调度好,我有些累了,要回去休息。” 言罢,韩健没有多留,而是先回了东王府。 韩健出去的时候跟回来时候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回到东王府,韩健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到正厅的座椅上坐下,身体现出疲累的同时,精神却还挺好。 “健儿,你这是……彻夜未归?”韩崔氏走出来,见到韩健坐在椅子上,身上似乎还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由有些惊讶道。 “公事繁忙,便没回来。”韩健抬头勉强笑了笑说道。 韩崔氏埋怨道:“你也是的,欣儿刚过来,苁儿那边又是怀有身孕,都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你倒好,忙着忙着连家里的娇妻都忘了,现在还不早些回去陪陪欣儿她们?” 韩健起身,这时候杨苁儿却是神清气爽走到正厅这面。杨苁儿以为韩健都在陪顾欣儿和雯儿,睡的很踏实,她自然不知韩健是出去追了半晚上的人,累的半死不活的又担心了半晚上。 “给相公和郡王妃请安。”杨苁儿施礼道。 按照东王府的规矩,作为晚辈是要每天早晨给长辈请安的,以前在江都时候,杨瑞总是回避,这次她觉得自己心有孕事,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自己肚子里的骨肉着想,不能再没规矩每天躲在小院里不出来见人,因而也是主动出来请安,却是直接撞见韩健刚回来。 韩崔氏笑盈盈上前,先是扶起杨苁儿,又问道:“苁儿昨夜睡的可好?” 杨苁儿看了韩健一眼,点头道:“谢郡王妃关心,妾身睡的还好。” “这就好,这就好。”韩崔氏的神情也不同于以往,毕竟杨苁儿怀的是第一胎,也是东王府的第一胎,自然要备受关心一些,“健儿,还不送苁儿回房,之后再回去好好陪陪欣儿。要是再有差池,看三娘怎么教训你。” 韩健点点头,陪杨苁儿一路往内院方向走去。 一路无话,到院子里,杨苁儿神情才稍微舒展了一些,问道:“相公这是昨夜去了宫中,一夜未归?” 韩健叹道:“连你也看出我一夜没回来?” 杨苁儿啐一口道:“这还用看?相公一身风尘,连头发都有些乱,莫非是与姐姐在太庙……咳,当妾身什么都没说。” 韩健道:“真要是如此,也就好了,你那位皇帝姐姐,已经自己走了。” “啊?”杨苁儿一惊,还以为韩健是在说笑,见韩健神情不对,便知道韩健并非是在说笑。 韩健将昨夜的事大致一说,在别人面前他还要隐瞒,但对知根知底甚至与杨瑞亲如姐妹的杨苁儿,韩健觉得也没必要隐瞒,毕竟韩健将事情憋在心中也觉得有些苦闷。 杨苁儿听完,有些迟疑,道:“姐姐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不然……不会说那番话,相公,你也知道姐姐平日里是如何待你我,她说的不会是真的。” 韩健叹道:“我何尝不知,可她这一去,连去哪都不说,这三五日自然没什么问题,若是再跟上次一样几个月都不见踪影,朝廷还不彻底乱套?” 第五百三十三章解禁 杨苁儿见韩健不悦,神情也跟着有些沉下来,道:“姐姐也是的,走就走了,还说那么一番不合时宜的话,便是我是相公,听了那样的话也会觉得难过。相公啊,姐姐应该是会按时回来吧?” 韩健无奈一笑道:“你这是在帮她说话,还是在安慰我?” “都一样啊。”杨苁儿道,“相公身边又不是没贴己之人,便是姐姐不在,不是还有妾身,还有欣儿和雯儿妹妹两个?相公就宽下心,等个十天半个月的,姐姐自然就回来了。到时候姐姐一定会在相公面前赔罪,到时候,妾身跟相公一条心,帮相公教训一下不识相的姐姐。” 韩健站起身来,目光却也落在东升的旭日之上,眼看到了开春,韩健想到杨瑞在外漂泊,居无定所,便也会觉得不舍。他甚至想,就算杨瑞真是虚情假意又如何,只要付出真心,怎么也能挽回她。可偏偏人不在身边,时间却成了毒药一样,一点点将人的情绪所磨灭。 从内院出去,韩健直接去了不远处顾欣儿和雯儿的小子,顾欣儿和雯儿见到韩健自然有些痴缠,毕竟昨夜韩健一夜没回来,韩健只是借口公事繁忙,二人也并未怀疑。 等韩健睡醒起来,时间已经是下午,韩健先是去了军所衙门详细问询了情况,才知道白天搜索下来,也仍旧是一点进展没有。尤其军所的将领对韩健的目的也有些奇怪,毕竟韩健只是让他们找人,连是男是女都没说,更没说是多少人,他们也只当是乱党在找寻,城中本来还在戒严中。这么一来闹的人仰马翻。 韩健将军将召集起来,算是代天子传令,毕竟他也是杨瑞亲自委任的监国。 “……这些天,洛阳的秩序还算安稳,从明日开始,城中防备解除。百姓可自由进出贸易。不过城门只有早晚开放,若有战事临近,再做安排。” 韩健的安排,等于是解除了洛阳连续近一年的戒严令,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自然是好事,毕竟戒严令一除,城中百姓生活也会回归正轨。 不过韩健还是有顾虑的地方,毕竟东王军大部将回撤往江都,洛阳防务的重任会落在地方守备军上。这些守备军韩健还是不敢彻底放心,只能留部分人马驻守洛阳外城,随时应对危机。 会议一解散,韩健便让人将城中即将接触戒严的消息下法到城中大小的衙门,并且要传令到周边的郡县。洛阳解除戒严的同时,洛阳周边的郡县跟着也会解除,也是本着为洛阳周边百姓考虑的目的,毕竟春播在即。要是一切还都很紧,会使百姓无心生产。到时候朝廷粮食和物资紧张的问题也得不到缓解。 消息一传出去不多时,韩健还在军所衙门无聊坐着,便有人进来传报,说是吏部侍郎过来求见。 韩健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吏部侍郎是林恪。 “让他进来。” 韩健起身来,还没走出门口。林恪已经匆忙进到厅堂门口,见到韩健也是匆忙行礼。 “林尚书这是什么风,竟然吹到这里来了?”韩健带着半讽刺的口吻道。 “殿下说笑,说笑,下官不再是尚书。下官而今已经是吏部侍郎。”林恪苦笑了一下说道。 韩健笑了笑道:“不说都还忘了。林侍郎这是有紧急事情?” “不是什么紧急事。”林恪道,“尚书台刚接到军部的传令,说是城中戒备先解除,下官特地过来向东王殿下您求证。” 韩健摆摆手,让林恪跟着他一起进到厅堂中。韩健边走边道:“事情的确是本王吩咐安排下去的,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林侍郎不会以为是本王擅权吧?” “殿下说笑了。这城中解除戒备,本就是好事,之前下官也曾向陛下进言过,可陛下以时局尚未平定为由,并未马上同意。而今戒备解除,百姓也能更安生一些。” 韩健重新坐在帅案之后,看着立着的林恪一眼道:“林侍郎没别的事,便请回吧,这次禁令解除,但宵禁并未除,有很多事还需要尚书台中转安排,林侍郎也有的忙。” 林恪突然迟疑了一下,道:“殿下,听闻……顾太傅正在往洛阳来,不知是否有此事?” 韩健这才知道为何林恪今天看起来神情古怪,原来是知道顾唯潘伤情痊愈,正在往洛阳而来,心生警惕觉得是有人来抢他一朝首辅的位置。 “顾太傅回洛阳,不过是想落叶归根,顾太傅本就是洛阳人,难道还需要跟林侍郎你通报不成?”韩健冷声道。 “下官并无此意。”林恪叹道,“只是……顾太傅年老体迈,也不知他能否还出来主持朝局,殿下您看,顾太傅回到洛阳,是否还……还……” “还怎样?”韩健顺着话头问道。 林恪也不说,只是苦笑一下,韩健自然知道他是想问顾唯潘过来以后会任何差事。 “等人到了再说吧。”韩健道,“这次顾太傅回来,纯粹是为一家人团聚,要是顾太傅身体还可以,出来主持朝局也是有可能的。这就要看林侍郎你做事是否合陛下心意,要是惹得陛下不快,恐怕你这尚书台的差事,就不用领着,专心当你的吏部侍郎就行了。” 林恪一脸哀容,他自然知道一个吏部侍郎在朝廷里根本没什么特权,他现在被人尊崇,主要是因为他领的是尚书台,朝廷政令和决策甚至是人事安排都要经过他这一关,别人想怠慢他都不成。要是没了尚书台的差事,那他就只是个普通的礼部侍郎,会被人踩的很厉害。 得势的时候得罪的人多,反过头来等失势了,也就轮到他倒霉的时候了。 林恪也明白韩健说的合陛下心意是怎么个意思,根本不是合女皇的意思,分明是在说合东王府的意思,毕竟现在女皇再一次将朝事交给了东王府,等于说是东王府只手遮天,朝廷作出什么样的安排,让谁出来当一朝首辅,也完全是东王一人说了算。 韩健没跟林恪闲话的心思,直接下逐客令,林恪也不得不走。 韩健看了上看天色,差不多也快到日落时候,便回到东王府,刚进院子,便见厅门口立着一人,正是法亦。 “师傅?”韩健见到法亦,心中稍微开解了一些,毕竟法亦一直是在替杨瑞做事,本身法亦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见一次,除了能更亲近一些揩揩油,就是问询一下杨瑞的情况。 “给殿下请安。” 因为韩崔氏等人在场,法亦不得不以正式的礼节来行礼。之前因为她在韩健面前表现出一些不尊重的态度,就曾为韩松氏所诟病,而且曾被杨瑞直接教训过。 “健儿,你师傅过来找你有事,说你在军所衙门,刚要走,你就回来了。”韩崔氏上来笑着说道。 韩健点头表示会意,道:“三娘,我与师傅到里面去说话,便不作陪了。” 韩崔氏笑道:“那去吧,晚上留你师傅一起吃一顿家宴。” 韩健应了,才与法亦一同到了东厢,而本身东厢也是法亦等东王府亲眷住的地方。 到了屋子里,韩健也不客气,直接上前一把将法亦拥住,法亦一时间显然不太适应韩健这种热情,整个人都很局促,却缺少应对的经验,整个身体都交给韩健来摆布,甚至连动似乎都不会动。 “师傅,我还正想去找你呢。”韩健拥着法亦一起在床沿上坐下,笑着说了一句,“师傅这次来是为何事?可是为陛下的事?” “嗯。”法亦面颊也有些晕红,她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很多事都不懂,也不会有人来教她,她在韩健面前更像是稚嫩的少女,甚至连雯儿都可以称得上她的师傅,“今日我去宫中找陛下,发现陛下不在宫中,便出来问你看看。” “陛下去太庙思过,师傅不知?”韩健不想明言,只好装糊涂道。 “太庙也不在。”法亦道,“坏了,可能是陛下有危险。” 韩健轻轻一叹道:“陛下要走,也是自己走,皇宫內苑戒备重重,陛下怎会说有危险就危险?既然陛下不在宫中,师傅可知道陛下可能去往何处?” 法亦摇摇头,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 韩健不由叹口气,看来杨瑞很清楚他跟法亦的关系,知道法亦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事情,对法亦说了,也就等于是跟他说,所以这事杨瑞根本就未对法亦通过气,以至于法亦到事发还是不知情。 “师傅不妨找人去查一下,陛下失踪,事情不小,要是陛下长久不在宫中,会跟上次一样引发很多事,到时候我恐怕是没能力再撑住朝廷。”韩健像是在叫苦一样说道。 法亦点头道:“好。” 得到法亦的帮忙,韩健心中还是安定了许多,这次见到法亦他心中也更多了几分怜惜,毕竟法亦漂泊在外,而且是要奔波,始终没有安定下来。 “师傅,今晚别走了,三娘也说了要留你吃一顿家宴,更何况,我们许久没见,徒儿对你很也想念,想对师傅诉说一下相思之苦。” 韩健说着将脑袋凑上前,可还没等靠近法亦的面见,便被法亦轻轻一推。 “师傅……”韩健皱皱眉像是个孩子一样。 法亦轻轻一笑,却也像是在嗔言一般道:“没个正形。” 第五百三十四章多情与无情 韩健对于法亦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是他不想有进一步行动,主要是这个师傅太过于冰冷,以至于韩健不知如何打开突破口。韩健想起当初死皮赖脸非要强来时候吐血三升,便也觉得有些后怕,法亦平时看起来娴静而不动声色,可动起手来即便是对他也丝毫不客气。 “师傅,今晚留下来可好?”韩健不再敢太无赖,只能是用商议的口吻问道。 法亦却是直接摇摇头,道:“陛下失踪,我还要去找寻,留下来作何?” “这个……留下来能做很多事嘛,师傅你看,虽然你我之间已经不再有什么间隙,可有些事……总需要培养的,我们聚少离多,怎培养的出感情来?” 法亦面色微微一红,这也是她少有的在韩健面前表现出女子柔弱的一面。 法亦起身道:“找陛下要紧,其余事……先放放吧。” 言罢,人已经往门口走去。 韩健不由叹口气,这个师傅实在是不好应付。法亦这么说,等于说是谈恋爱放在最末一位,其他的事都比这个重要。 但韩健也并非初哥,自然很多事也能理解一些,有时候不是法亦不想与他增进感情,毕竟二人已经算是确立了关系。只是法亦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平日里的性子又太过于淡薄,与至于不知该如何开始。韩健知道自己就算再难也要迎头上,否则这坚冰永远破不开,那他就永远无法得到法亦的人。 法亦并未走,而是与韩健一起到了东王府的家宴之上。 因为顾欣儿和韩崔氏等人的到来,洛阳城的东王府别院也分外热闹起来,上上下下有了人气。一次家宴。府里上下近乎人人都可过来,不过下人们只是过来问问安,随后他们会去偏厅,那里也为他们准备了酒席。至于正席这面,除了韩健一人是男子,其他也都是女眷。 家宴一开始。韩健便被叨叨问个不停,话题始终在杨苁儿怀孕这件事上。 韩健有子嗣,对于东王府来说是头等的大事,即便怀孕的不是韩健姨娘们钦点的正妃顾欣儿,她们也是丝毫不怠慢,便是一天时间,她们已经给杨苁儿养胎做了不少事的准备,做事之多,甚至令韩健不断看顾欣儿的反应。怕顾欣儿心中会觉得被冷落。但总的看来,顾欣儿并未在人前表现出异样的神态,只是笑容中也略微带着些苦涩。 “健儿,你可要多努力了,苁儿跟你出征几个月,便身怀你骨肉,可见你这此次出征也没做什么好事。”喜欢与人抬杠讥讽的韩徐氏看着韩健笑道。 “六娘的话我可听不明白,不信问苁儿。我出征这几月,可是缠绵于闺房内。不思军政?” 杨苁儿不由脸红,本来她跟着出征,是被韩健拉着当军师的,结果却是先怀孕,这事情怎么说都不太好听。 韩崔氏紧忙道:“好了,早些吃完饭好回去休息。一家人以后都会在一起。一顿家宴也不过是形势。” 说着,韩崔氏还看了眼坐在韩健对面的法亦,那目光中似乎也透露出什么内容。 吃过晚饭,韩健要回房,而法亦那边韩健又想过去送。不过法亦在饭后便表示要离开,说是有要紧事去做。在韩崔氏等人看来,法亦是“识相”,知道韩健刚与顾欣儿团聚,所以强留下来找韩健商议事情而耽搁了韩健与顾欣儿的“好事”。她们自然不知而今杨瑞又不在洛阳,所以法亦是要赶着去找寻。 韩健没有马上去内院,而是与韩崔氏商议了一下东王府的日常开支用度之后才回到内院,这时候雯儿正在服侍着顾欣儿在沐浴。见到韩健进门,二女都有些羞赧,而雯儿也是刚洗过身体,穿着木屐吧嗒吧嗒走起路都很有节奏。 “少主怎么现在就来了?还没洗好呢,少主要不出去再找郡王妃多说说话?”雯儿撅着嘴说道。 韩健看了雯儿一眼,见雯儿头发还是湿的,没好气道:“去把头发擦干净,初春天凉,也不怕生病。” “哦。”雯儿要走,才想起来顾欣儿还在木桶中,突然又想到自己被叮嘱过不要过多打搅韩健和顾欣儿的事,这才恋恋不舍离开。 等人走了,韩健坐在桌前看着有些羞赧连动都不太敢动的顾欣儿,笑着拿起一杯茶,饮下。 “还没洗完?”韩健一句话打破僵局。 “洗好了。”顾欣儿这才起身,也不避讳,只是背对着韩健到屏风后擦拭身体,最后只是套了一件外袍,将前襟拢起来连衣带都没系好,便走出屏风过来,亲自为韩健倒茶。 韩健看着眼前贤惠的小妻子,拿住玉人的手,道:“欣儿,这半年多来,辛苦你了。” “怎会?” 顾欣儿螓首微颔,却被韩健用力一扯,人已经坐到韩健怀中。 顾欣儿对韩健这种“偷袭”也早就见怪不怪,不过她还是有些慌张,她在韩健面前要比杨苁儿内敛许多。 “有些事还是要对欣儿你说明,这次到洛阳来,可能不是短居,而是长住,你父母已经往洛阳这面过来,最多十天便能抵达,到时候你也能时常回去探望一下。”韩健道。 “嗯。”顾欣儿头仍旧低着,这么一种亲密的姿态,她还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韩健又道:“至于一些事,不用太强求,欣儿你方青春年少,以后有的是机会,早晚你也能儿孙绕膝。” 顾欣儿这才知道韩健语气古怪,是要过来开解她,顾欣儿毕竟也是蕙质兰心并非只是个不开窍的小妇人。 抿了抿嘴,顾欣儿轻轻一笑道:“夫君说的哪里话,苁儿姐姐身怀孕事,妾身替她开心,其实……也期冀自己也能有为夫君开枝散叶的一天。今日郡王妃也过来说了很多话,说的倒于夫君相当哩。” “欣儿你不介意就好。”韩健一笑,这么一来,倒显得他自己不大方了。 韩健正要抱顾欣儿上榻,这时候顾欣儿却轻轻一推,这时候雯儿一头撞进门来,见到韩健与顾欣儿亲昵的举动,马上皱着鼻子嚷嚷道:“坏少主啊,居然偷摸对欣儿姐姐做坏事,看我不回去跟郡王妃告状去。” 顾欣儿一笑道:“小丫头,还不过来,忘了之前怎么说的了?” 雯儿本来还一脸坏笑的模样,听到这话不由双颊通红,蹑着脚走过来,却是立在韩健身前不动弹。 韩健道:“你们之前说什么了?” “不告诉少主。”雯儿歪了歪脑袋,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韩健一笑没多问,直接抱起顾欣儿,这时候雯儿便不由撅起嘴来,觉得自己是被冷落到一旁。 “不说的话,今天你自己回去睡吧。”韩健道,“你房间就在隔壁,自己要求的,不送。” 雯儿大叫冤枉道:“少主啊,其实主意都是欣儿姐姐说的,跟我无关啊。要罚你罚欣儿姐姐去,嗯,人家冤枉死了。” 顾欣儿正被韩健横抱着,便是想说什么也说不出,被韩健放到床榻上,雯儿跟在后面,不断用拳头敲打着韩健的后背,像是在发泄也好像在抱怨。 顾欣儿好不容易平缓了一些,马上道:“好了小丫头,姐姐不抢你的少主,你……也别抢姐姐的夫君……” 说着,韩健已经展开动作,本来顾欣儿身上只是着一身没系衣带的长袍,被韩健一弄,大片的雪肌露在外面,雯儿这时候却好像是跟韩健站在一起的,手不断在顾欣儿身上挠着,顾欣儿被韩健和雯儿两人夹击,身体再也撑不住,只能是不断告饶。 韩健顺势将雯儿也按在床榻上,学着刚才雯儿的模样,在小妮子胳肢窝挠了两下,雯儿便杀猪一样的喊叫起来,丝毫不顾及什么形象。 “看你们两个以后还敢在我面前有什么密谋,不教训你们一顿,不知道为夫的厉害。” 雯儿告饶道:“少主啊,雯儿错了,你别再胳肢人家了……以后欣儿姐姐说什么,不听她的就是了,雯儿跟少主是一条心的……” 刚说完,雯儿突然又觉得自己身体一痒,原来是顾欣儿听到,反而教训起她来。 如此一来,原本坚定的联盟便土崩瓦解,在韩健面前,两人自己倒先“内斗”起来。 闺房嬉笑中,韩健也觉得轻松了不少,冲淡了对杨瑞的顾念,最后床榻上的姐妹起身来,恭恭敬敬帮韩健宽衣就寝。顾欣儿也好像知道韩健心中有什么忧虑一般,服侍起来更加贴心。之后顾欣儿更是拉着雯儿,学着新婚之夜时候的模样,一起跪在床榻前悉心服侍着韩健。 韩健看着眼前玉人,心中却也难免会想到杨瑞,很多事不愿想却总能想起。 相比于顾欣儿和雯儿,杨瑞虽然有时候也会“不解风情”,但终究韩健要的是长相厮守,顾欣儿和雯儿能安份留在他身边,但杨瑞却是不能。韩健除了感慨自己驾驭不住这个桀骜不驯的女人,同时也感觉到二人之间毕竟存在着隔阂,这一切,都不是时间能弥补的。 第五百三十五章钱粮问题 距离东王府大军回撤江都的日子愈发临近,洛阳防务的事情很多,既需要换防,又需要调动人手开路,为大军回撤作好准备。 一连几天,韩健都在忙碌中渡过,这样他也少了时间放在家人身上,不过如此一来想杨瑞的时候也少了一些。转眼到二月十九,东王军撤兵只剩下一天,城中的大小事情韩健已经处置的差不多,也只等将东王军送上路。 二月十九下午,初春正下着小雨,韩健策马带着随从到城外军营中去视察,同时也是为军中将士践行。 这次回撤江都的兵马数量在八万人左右,其中不少还是随军过来的民夫,韩健也只是用这种视察的方式来增进他跟军中上下的联系。 军营中,韩健见过一些随属军队的将领,一起饮过饯别酒,之后韩健又视察了洛阳的防务,到下午申时才差不多结束要回城。因为韩健第二天不会亲自出城来送,而负责带兵马回江都的是韩昭氏,所以韩健在这方面上不太用担心,毕竟韩昭氏帮韩松氏打理军务多年,对军中上下比他更熟悉,很多事并不需要他太劳心。 回到东王府,韩昭氏和韩崔氏等人都在正厅,见到韩健,一个个都起来相迎。 韩健行礼之后,韩崔氏有些埋怨道:“健儿,你也知道你九娘明天就会走,还不多回来陪陪你九娘。” 韩健一笑,一旁的韩昭氏笑道:“健儿也是在忙公事,怪不得他。倒是想进宫见见陛下,一直没有机会。健儿,这几日陛下在礼佛和思过,你可有进宫去见过?” 韩健点头道:“之前去为随军将士请赏。见过陛下一次,不过只是匆匆。陛下这次很有诚心,九娘还是不要去打搅的好。” 韩昭氏不疑有诈,点头道:“陛下没事就好。现在有健儿在洛阳,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说着,一家子女人拉韩健坐下来。又是交待了不少事,说来说去却脱不了顾欣儿和杨苁儿二人。韩健感觉这些姨娘似乎连唠叨的话都是预设好的,成婚之前说的是成婚,成婚之后便是各种各样的家庭琐事。 晚宴结束,韩健并不能轻省,他还不能回内院休息,而是要去尚书台将近来朝廷积压的公事做一下批示。 韩昭氏道:“健儿你也早去早回,这么忙别累坏身子,还有几位姐姐妹妹也多督促着健儿一些。别让他太劳心于公事。” 韩健告辞之后,先是往尚书台衙门,也就是原来上听处总衙的方向而去。到尚书台总衙,还没见到林恪等那些令他觉得有些烦心的大臣,倒是先见到了林小夙。 “小夙,你何时到洛阳的?”韩健有些惊讶,他在城外巡视了一天,根本没得到消息说是林小夙回到洛阳。 林小夙此时已经完全不像当初的悠闲和自在。人也更加成熟和精明,有了几分女子的风韵。 “刚到的。先来尚书台将账目什么递交过来,才能回去休息。唉,忙的很哪。”林小夙带着半打趣的口吻道。 韩健作出请的手势,与林小夙一起往门里走去,边走韩健边问道:“回来可有见过你二哥?” 林小夙摇摇头道:“二哥他不是还在河北?” 韩健这才知道林小夙这些天忙到连林詹回洛阳都不知道,也是自己一直用她做事。无端把一个抠门喜欢赚钱的少女给变成精明能干的朝臣了。 “一会一起过去见见,你没处下榻,便去东王府。”韩健道,“给你留的房间。” 这话中带着些许的歧异,可惜林小夙平日里本来心肠就很直。根本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以前他在江都时候也基本都是在东王府歇宿,因而也不觉得怎样。 “哦。”林小夙只是很淡然回了一声。 韩健讨了个没趣,这时候他与林小夙已经到衙门口,以林恪为首的一些官员正在迎候。 “殿下驾临,下官未及远迎,还请殿下赎罪。”林恪一副诚惶诚恐的口吻说道。 韩健冷笑了一声,有了之前他在林恪说的那番话之后,林恪自然知道自己首辅的位置危在旦夕,只要顾唯潘一来,可能尚书台的领班就会交给顾唯潘,他自然要装作一切是勤勉于公事的模样。出门迎接,被认为是懈怠公事,所以一个个明知道韩健到来,都在里面等,而不是出去迎。 “行了,知道林尚书你公事繁忙,今天本王时间也不多,说完事情便走。”韩健边往门里近边说道。 “是侍郎,侍郎。”林恪有些尴尬说道。 韩健笑了笑道:“是林侍郎。” 林恪脸有些黑,以他吏部侍郎的身份来兼领尚书台的差事,在魏朝历史上还未曾有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位置很微妙,就因为现在他是尚书台的领班,上下见了他,也都不敢将他当成只是一个六部侍郎来看待。 到里面,韩健瞅了瞅周围,来的大臣不多,却也都是朝廷有份量说的上话的人,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从江都而来,一些曾变节投靠了杨余的人中,也只有寥寥数人出席,其中也包括了宁绣言的父亲宁原。 韩健在主位上坐下,其他大臣也纷纷落座,而本身并无实际官品的林小夙则是坐在韩健身边,她正式的身份是东王府的大管家,但朝廷上下人人都知,现在林小夙管的是东王府军需调度的钱粮,以及税收方面的事,简直就是没有官职的首辅大臣。论在朝廷的地位,连林恪也要靠边站。 “把奏本呈上来,要是能解决的,当下解决。”韩健道,“不能解决的,本王会拿回去细细参详,或者是呈交给陛下,让陛下来裁断。” 听到韩健这话,林恪马上将这几天积压的事务奏本递交到韩健手上。 韩健看了看,虽然在他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朝廷也正是由这些小事所构成,把所有事情汇集起来手,就是需要银钱。毕竟朝廷现在银子和粮食以及物资紧张,很多事情没法展开,因而朝廷近乎所有的事,都在说没钱要钱的关节。 韩健道:‘而今战事刚平,北方战乱仍旧未休,这些事,之前陛下也曾有明言,我不再多说。能办到的,也要妥善办,一些开支能免则免。” 林恪脸色有些为难,因为缺钱的事,他这个一朝首辅当的很不称心,主要是上下给他的压力很大。以前是杨瑞想让他这个首辅发挥点作用弄出钱来,而下面的人都是伸手跟他要钱,使得他一直焦头烂额,本以为韩健再次监国之后,会拨一些钱粮到朝廷这面来,但听韩健的口吻还是不准备这么做。 林恪道:“殿下,不是下官多言,这朝廷上下,已经有半年多未发俸禄和粮饷,这俸禄倒是小事,朝廷上下谁也都知道而今的情况,大不了不花钱便是。可这粮饷……朝廷上下谁人不需要养家?还请殿下通融一番,先帮同僚们渡过这难关。” 韩健沉默了一下。 很多事,他很清楚,朝廷上下的官员也都知道他很清楚。 朝中的官员,或多或少都是有田地的,当然这些田地也不会是他们自己在耕种,而是会放租给其他人,收取租税。要是这些有田有地的官员都会饿死,那洛阳城还不饿殍遍野了? “林侍郎,有些事也不是本王为难你,为难诸位同僚。”韩健道,“大军即将回撤江都,也是因为养活不起,整个洛阳的库存粮食有多少,你们比本王更清楚,难道还需要本王跟你们重复一下?” “这个……”林恪自然是无话所说。 韩健道:“朝廷上下开支多少,林侍郎也该有数。而且本王是变不出粮食的,之前陛下不是拨了款项给京城的同僚们发饷银,难道最后没有落实?” 听到这话,林恪苦笑一声道:“那些钱粮,岂能坚持太长时间?” 韩健心中冷笑,这才一个月时间,十几万两银子都不够花,又来讨钱,根本就是不断给朝廷压力,最后让朝廷大吐血他们才满意。 韩健心想要不是为了维持朝廷的稳定,才不会养这么多吃白饭的,整个朝廷上下吃白食的人还少了?除了少数几个还在办事,其余的人因为国家混乱,已经没什么差事可做,就等在家里,偶尔来朝廷衙门坐一坐,然后就是伸手要饷银。 “剩下的事,以后再说。”韩健听来听去都是为钱的事,他自己也觉得这会没什么好开的,不如早点回去,起身道,“本王回去有事要做,林管家,你与本王同行,路上商议一下钱粮之事。” “恭送东王殿下。”其他朝臣自然不敢在韩健面前说什么,他们的任务仅仅是不断逼林恪就行了。至于跟韩健说的事,自然会有林恪来代劳。 出了上听处,天已经完全黑了。因为韩健还没走,因而其他大臣都不敢先行。 韩健这次并未骑马或者乘轿,而是与林小夙同行。刚走出几步,韩健问道:“小夙,这里离你家很近,不回去看看?” 林小夙摇摇头道:“早就不是家了,还回去作甚?” 第五百三十六章南北外交 林小夙虽长年生活在洛阳,但并非洛阳人,她本身是南朝人随逃难队伍来到北方,对于洛阳她也并未有太深的感情。她抠门吝啬的性格也多是源于此,在不安定的生活面前,或者身逢乱世,最能让人感觉贴心的不是人与人的关怀,而是来自于物质上的保障。 韩健没有多勉强,陪林小夙一起去军所衙门见了林詹。林詹白天里也在忙着换防交接的事,也无暇去注意林小夙是否回到洛阳,当兄妹相见,自然少不得欢喜和泪水。林小夙这一年多来生活也有些漂泊,相比于林詹南征北战还是要安定一些。 看着人家兄妹团聚,韩健感觉自己像个电灯泡一样,不过他还是要把“电灯泡”的作用发挥到底。 韩健看兄妹二人也差不多了,起身笑道:“不是要干扰你们二人,不过这也快上更时分,小夙也该与我一同回东王府歇宿,等几日后你们小外甥回来,再多聚一聚也不迟。” 林詹大概听出一些意思来,点头道:“殿下说的是,这几日我军务繁忙,没多时间陪小妹,等过了这一阵,洛阳安定下来,有更多时间陪小妹和小云出去走走。” 林小夙看了看兄长,又看了眼韩健,这才有些不舍点头道:“那二哥你先忙,不多打搅了。” 言罢,林小夙眼圈又有些红,想到生活不安定所带来的影响,她也更希望一家人能早些团聚。 与韩健一同到东王府,韩崔氏等人都已经早早睡下,并不知林小夙要来。而今林小夙在东王府乃至朝廷体系的地位愈发明显,照理说她回来便是韩崔氏等人也需要出来见一见,以示亲近。 韩健道:“小夙。东厢那边空着不少的房间,都也收拾好,不知你喜好,便过去选个房间。之后一段时间也不用你离开洛阳,就一直住在东王府,等你小云回来就好。” 林小夙还是有些怀疑道:“小云这几天真的能回来?” “嗯。”韩健点头道。“已经跟南王府那边打过招呼,南王亲自准允,估计这几天会到。” 林小夙头微微低下,面带感激道:“多谢少公子照顾我一家人,连小云的命也是少公子保住,而今又让他得蒙脱险……” 韩健笑着拍拍林小夙肩膀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林小夙再笨,也听出这话音中带着什么意味,她的双颊也不由微微发烫。头更是不敢抬起来看韩健一眼。 韩健又道:“明日南齐的使节会过来,朝廷不是钱粮紧张,我准备安排小夙你去负责接待,小夙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听到这话,林小夙的羞赧神色便也掩去,抬起头带着慧黠的精明问道:“少公子莫非是要……再坑南齐人一笔?” “以前容易,现在可就难了。”韩健叹口气道,“而且这次来的不是朱同敬。而是南朝的长公主,正因如此。派别的官员去迎接都不合适,想来想去只有小夙你去合适,毕竟女人之间也好说话嘛。” 林小夙神情有些迷离,以前她只是个街边摆茶摊的小贩,现在倒好,一国长公主出使都要由她亲自来迎接。她突然间也有些不太习惯这种转变,心中也怕会将事情办砸。 韩健笑道:“小夙你记得必要失国体就好,至于能否把钱粮再‘借’来,也不强求,总之事情交给你。我放心。” “嗯。”林小夙虽然显得有些不自信,还是点点头。 随后韩健亲自送林小夙去了东厢,让林小夙选了房间才出来,进了内院。 …… …… 第二天,韩健刚从温柔乡里起来,在顾欣儿和雯儿服侍下穿好衣服到正厅,却发现韩崔氏正在正厅招待林小夙。 同时在的还有将离开洛阳带兵回江都的韩昭氏。本来一家人准备最后吃一顿早饭,因为林小夙过来,韩崔氏也特地招待一番。 见到韩健,林小夙要起身相迎,不过面对韩健的娇妻,她便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韩健的内眷她是很少见过的,即便见过以前也是匆匆而过,甚至没有彼此的交流。 “健儿你也是的,林管家大老远回来,也不叫醒三娘出来好好招待一下。早晨得到下人的传报才知道。”韩崔氏有些埋怨道。 韩健笑着看了林小夙一眼道:“林管家是自己人,有时候不用太拘礼。” 韩崔氏不再多说,之前韩松氏提议韩健将林小夙纳进府中的事,在韩崔氏等几个女眷中并非是什么秘密,反倒是顾欣儿和雯儿并不知情。 不多时,杨苁儿也过来,一家人吃过早饭,韩健要送韩昭氏带兵上路,而林小夙则是前去迎接南朝的使节。 韩健去的是东门,而林小夙去的是南门。 等韩健将韩昭氏和东王府大军送走,已经时过正午,这时候他才听说,南朝的使节已经进到洛阳城,暂时在驿馆歇宿。 韩健对南朝的长公主早有耳闻,两年前他去到南朝,并无缘与南朝长公主萧旃一见,在他想来算是不大不小的遗憾。他也并不知道,其实他与萧旃还是颇有缘分,在他初次来洛阳,为女皇所招待的宴会上,便亲眼见过萧旃,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那个在朝堂上舞剑的女子,就是高贵的南朝长公主。 韩健回到东王府,正好负责迎接萧旃一行的林小夙也回来。 林小夙禀报了一下南朝使节的情况,这些情况都是没有超出韩健情报调查范围的。因为南朝主使是萧旃,因而这次使节队伍中的女眷不少,大多数都是服侍萧旃日常起居的,而南朝使节随行的官员,则没有一个是韩健认识的,从名单上看都是不知名的官员。不过在南朝中,这些官员也可以分门别派,基本属于太后党和谢党的人,反倒是朱同敬的人似乎并未跟着来。 但韩健却已经调查得知,本身萧旃跟朱同敬走的就很近,有萧旃一人在,便代表朱同敬也派了人来。 南齐使节抵达洛阳的第一天,韩健没有去见,而朝廷派出接待的人是林小夙,林小夙也只是送使节一行进到驿馆之后便回来,没有多停留。 萧旃毕竟是女子,出门走动不变,换做其他使节,负责接待的人必然要带使节在洛阳城中走走。而今正值春暖花开的时候,虽然还没到柳絮飘飞,却也是满城春意盎然。再加上洛阳城持续了半年之久的戒严令解除,也使得城中到处显出百废待举欣欣向荣的景象。连韩健闲暇了,也都想去洛阳城各处走走散散心。 到二月二十一,南朝使节抵达洛阳的第二天,魏朝方面还没给使节下法具体接见的日程表,倒是南朝使节那边主动提出请见的要求。 作为南朝使节,萧旃很清楚与北朝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这种微妙关系不但来自于外交友好,更来自于外交博弈。南朝与洛阳交好,将意味着得罪的是西王府和北王府,而到底洛阳待南朝是何态度也并非是南朝所能决定,总的来说,洛阳朝廷想利用南朝关系来稳定江北,而南朝则是想借着与洛阳朝廷交好来令北朝不得安宁。 各怀鬼胎而已。 韩健在送走大军之后,本想清静几天,毕竟而今北方战局也转而相持,西王府在占据了北川不少城池之后也放慢脚步,驻扎了一部分兵马,而也将大军撤回关中。这时候北方也正是三足鼎立战事缓冲期的时候,他能静下心休息一番,也好为之后北方的战事蓄力。这时候南朝使节前来,其实也是给他平静的生活带来些波澜,毕竟南朝使节事关两国邦交,使节一来必然也将洛阳推到天下人瞩目的焦点。 南朝在这一两年间隔岸观火,对北方发生的乱事无动于衷,这也令很多势力的人所不解,在一些人看来,是南朝没有能力来统一北方,这也跟两国的国情有关。 南朝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大举侵入过北朝的疆土,反倒是北朝,每隔十几二十年,就会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南侵战争,虽然到最后都是惨淡收场,不过这也说明问题,就是南朝人更倾向于偏安一方。 韩健在东王府中看着院子里的花卉,过来传递南朝使节口风的则是林小夙。 见到韩健与林小夙有正事说,本来是过来作陪的顾欣儿和雯儿也暂时先回房。韩健迟疑了一下,本想晾南朝使节几天,但想到这样会带来一些外交上的负面效应,便将手中的鱼食扔掉,对林小夙道:“过去传个话,说是今晚东王府设宴,私下款待南朝使节,看看南朝使节会不会来。” 礼尚往来,韩健历来觉得这是很合适的。 当初他去了南朝,也是被南朝晾着,反倒是谢汝默先请他过府吃饭,令他险些丧命。这次他照葫芦画瓢,先不用朝廷的名义来官方宴请,而是以私下的身份请南朝使节过来。就是想试探一下南朝使节长公主萧旃是否敢过府来。 第五百三十七章外交家宴 南朝本身派永丹公主萧旃前来出使,在韩健看来就有些不可思议,毕竟魏朝的太子杨曦还被南朝所扣押,南朝竟然如此“礼尚往来”送一个长公主来出使,难道是南朝的萧太后觉得这个女儿生的外向,故意派过来让北朝也扣押下来? 不过再一想,萧旃毕竟是女子,而且只是个长公主,将来怎么都是要嫁人的,这跟杨曦的身份和地位有所不同。谁都知道北朝女皇杨瑞并无子嗣,要传位也只能传给两个弟弟,杨余背叛在先,嗣位资格已经被剥夺,而今也只生下杨曦一个人可能会继承正统皇位。 或许正因如此,南朝也更有话语权。韩健便也大概得知,这次南朝派使节过来,手上最大的筹码便是杨曦。 韩健让林小夙过去传话,让永丹公主萧旃到东王府来过府饮宴,本来韩健以为萧旃会推辞,却没想到萧旃竟然会一口答应。这令韩健反倒摸不着头脑。 萧旃虽是女子,但在南朝还是有一定人脉和地位的,主要是朱同敬跟萧旃走的很近,这次萧旃来,可谓是只身入虎穴,萧旃就没一点自保的概念? 本来韩健是不屑于扣押一个女人为求做政治交换的,但在政治面前,有时候也要改变一下原则。韩健细想一下,觉得扣押一下萧旃,跟南朝提出与杨曦做交换,也未尝不可。虽然到头来,可能是萧旃会被南朝所牺牲,而且两国绑架恶化,最差的结果就是两国交兵。 现在这场仗不愿打的是北朝魏朝,而并非南齐。 在得到永丹公主的准确答复之后,韩健没有去将这消息告知于尚书台那些朝廷的大臣,而只是在东王府内部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与会的人也不多,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韩崔氏和林小夙二人。 韩松氏不在洛阳,韩崔氏便统筹洛阳东王府的一切,在得知韩健邀请了南朝使节过府的消息后,韩崔氏神色还是有些紧促。毕竟这次的邀请事关到外交的事,反倒被韩健轻描淡写说成是私下的宴请,令她怀疑这是否会引起杨瑞或者是朝廷的不满。 “健儿,此事你可有跟陛下打过招呼?”韩崔氏先是问道。 韩健诚然摇摇头道:“陛下在太庙中不见人,如何打招呼?” “这事情不好说。”韩崔氏面带忧色,“最好是先跟陛下说过,若然不说,回头闹出事来,怕是会影响你与陛下之间的关系。” 韩健心想。是杨瑞自己把整个朝廷的事丢给他,反倒是自己跑去做什么大事了。现在整个朝廷都是他当家作主,以朝廷名义来宴请使节,跟以他个人名义还有太大区别? “没事。”韩健道,“陛下在进太庙之前对此事有大致的交待,然我便宜行事。此事又并非失大体,就算是陛下知道又能如何怪责?” 韩崔氏这才放心,道:“那就让府上安排一下今晚的宴席。健儿,你可有想好请哪些人过来?” 韩健沉默了一下。 之前他在南朝被谢汝默以私下的名义邀请。虽然不是很正式,但与宴的还是有不少官员,而且基本都是谢党成员。这次他私下邀请,要按照礼尚往来的角度说,也不得不请一些东王府的幕僚和亲信过来,这样宴会才像是宴会。 “请的人不宜过多。”韩健看了林小夙一眼道。“反正是林将军和林管家兄妹刚回洛阳,还没来得及正式接风洗尘,这次便请林将军一起过来,当是一次简单的家宴便可。” “家宴?”韩崔氏即便是有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那……三娘还有欣儿她们,不是也要出席?” 把南朝使节请来吃“家宴”,在她想来有些荒唐。 韩健笑了笑道:“四娘她们就不必了,欣儿和雯儿本是内眷,出来也不合适,反倒是三娘和苁儿,倒可以出来与这永丹公主会会,毕竟永丹公主也是女眷,既然她来,我们也不能太失礼。” 韩崔氏一想也是,要是其他的使节来,请到家里来吃家宴那是非常不像话的,不用说是身为东王妃的杨苁儿和顾欣儿,便是她和那些韩健的姨娘们,本身也是寡居,怎能轻易出来随便见别的男人? “健儿,你可有想过,这次永丹公主可是独身前来?要是她带了什么人来……怕是有些不合适……” 永丹公主这次毕竟不是孤身前来北朝出使,身边还有不少的男性朝官,永丹公主要是把这些人一起带来,那到时候如何招待便成了问题。 韩健笑着摇摇头道:“三娘放心,我一会会发宴请的请柬,言明只请永丹公主一人,要是她不来,也省事了,要是她来再带着别人,我们也有理由将其拒之门外。” 韩崔氏点了点头,却也还是有些忧虑道:“也不知你怎么想的,两国互派使节,你非要弄什么家宴。不过既然是你决定,三娘也不说什么。要是你二娘在,看看她能让你胡闹!” 这么一说,韩健知道韩崔氏也是同意了。 在他这些姨娘中,虽然韩崔氏经常唱黑脸,却也是由着他来,反倒是一直谦和的韩松氏有时候会制止他做一些事。 把事情说定,韩崔氏下去吩咐东王府准备晚上的家宴,而韩健则是借口与林小夙还有事商量,与林小夙留在正厅说话。同时韩健也派了人去驿馆送请柬,派人请林詹过来。 查不多到日落黄昏,林詹忙完了公事已经到东王府,而同样需要与宴的杨苁儿则不着急,杨苁儿毕竟是韩健的内眷,就算不出席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杨苁儿出席的话也会比较晚一些。 韩健正跟林詹说着话,便得到外面的传报,说是南朝使节到来。 与林詹对视一眼,韩健起身道:“走,林兄,既然客到门口,我们还是要出去迎接一下。” “那我?”林小夙在一边不知该如何。 韩健一笑道:“小夙你便留下,我与林兄出去便可。” 林小夙点点头,留在正厅里。林詹则随韩健一起出门迎接。 到门口,却见一顶很大的轿子停在府门口,这轿子周围除了几名轿夫,并不见什么随从。韩健心说这永丹公主也识相,说是一个人来,就是一个人来。 韩健和林詹刚走出来,轿子的通风窗的帘子略微掀开一下,随后从轿子里下来两名婢女,韩健这才知道为何这轿子这么大,原来里面不止一人。韩健再看周围四个轿夫,心中有些奇怪,本来这么大的轿子,应该是八抬大轿才是,只有四个轿夫,却是抬着三个人来,虽然这三个人都是女子,加上轿子的重量也够沉的。 婢女下来,先是摆好了凳子,这才掀开帘子,请里面的人下轿。 本来韩健和林詹是出来迎人的,没想到光是一个轿子便弄出些花样出来,韩健不由皱起眉头。 这时候轿子里的人以及各迈步走下来,入眼的是一条穿着马靴的腿,长身的儒袍,似乎是男装装扮。 果然,人走下来,是一身男装装扮,手上拿着折扇,连头发都是束起而非盘起,加上胸前平平,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公子哥。 但在见到此人容貌之后,韩健眉头不由皱起来。他隐约觉得是在哪里见过的,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当日在皇宫赐宴上舞剑的那名随从?此人在当日皇宫赐宴上舞剑冒失,险些被当时身为北王世子的杨科所伤,但之后她身边的一名小太监,还是被剑刺伤,这也闹出了不大不小的两国纠纷。 韩健心中有些怀疑,到底当日的舞剑随从便是永丹公主萧旃,还是今日的萧旃是当日随从所假冒,韩健不能确定。不过韩健心中也能猜出个大概,当日在皇宫赐宴上那随从的反应便不似常人,而身边小太监舍身挡剑的模样,也并非是对一般的同僚之请,分明是在为主子挡剑。再加上眼前这女子身上的气质不是随便能伪装出,韩健心中也断定,这便是永丹公主无疑。 但想到当初冒失的随从,实在难以跟传闻中大方得体的永丹公主相联系。韩健心想,难道那时候的永丹公主还是“少不更事”? 这时候萧旃已经从轿子上下来,却并不靠近,而是很傲慢地立在轿子前,好像等韩健和林詹主动上前迎接一样。 按照爵位来说,永丹公主是亲王级别的公主,而韩健只是郡王,自然要以礼相迎,而林詹即将被封为关内侯,却也只是东王府随从,自然也要恭敬迎接。但两边本身就非一个国家,南朝和北朝之间,官品并非共通,所以这些也都是表面上的文章,遵从与不遵从都说的过去。 不过韩健也不想太落礼节,便与林詹上前,拱手微微行礼道:“见过公主。” 萧旃闻言,淡淡一笑,露出两排贝齿,笑容中也好似阳光一般明媚。 “东王,久别重逢,身体可好?”萧旃笑着问道。 韩健听出这话中意思,萧旃已经分明承认,当初在皇宫赐宴那个就是她。 苦笑一下,韩健行礼道:“年少仗着腰板硬,死不了而已。” 萧旃闻言,笑道:“东王说的好生有趣!” 第五百三十八章饮食不调 萧旃在韩健和林詹的陪同之下进府,到府门中,东王府内随从已经列开两边迎接,形势好像是仪仗队一般。萧旃显然不太适应这种阵仗,正有所迟疑不挪步的时候,韩健笑问道:“不知公主对此迎接可还满意?” 萧旃打量韩健一眼,冷笑一声道:“满意。” 随后萧旃也不在乎什么阵仗,直接往前走,直接到正厅前,此时韩崔氏、杨苁儿和林小夙三人已经在正厅前迎候。 “这位是?”萧旃打量着韩崔氏,有些不解。眼前的女人好像不是韩健的内眷,年岁上要大一些,却也看不出有多老。 “妾身乃是东王府三王妃是也。”韩崔氏欠身行礼道。 “原来是郡王妃,久仰大名,今日本宫有幸一见,实乃三生有幸。”萧旃满面笑容,说起恭维的话丝毫不觉得她是在做表面文章,说话自然得体,倒也是显出风度。 之后韩健给萧旃介绍了杨苁儿和林小夙,萧旃笑着点点头,目光却一直在打量杨苁儿,道:“听闻东王妃身怀有孕,东王府有后,实在是可喜可贺。” 韩健心说这事情朝廷上下还没几个人知道,这萧旃就能获悉,说明还是有人把消息泄露出去。 “谢公主劳心。”韩健行礼道,“请公主到里面入席。” “好。” 萧旃也不客气,走在前面,一行人陪着她进到正厅内。此时刚到黄昏时分,尚未入夜,不过厅堂内已经燃起不少的烛台来照亮。 萧旃看了下四下的摆设,便知道饭桌本不是摆在正厅的,而是特别为她准备的这宴席。 “东王,本宫得知贵朝陛下正在参禅礼佛。不知可有此事?”萧旃尚未坐下,突然问道。 韩健一笑道:“公主消息真是灵通,不过我陛下正在宫中太庙中静修,并非是什么参禅礼佛。” “哦?”萧旃稍微迟疑了一下,心说难道是消息有误? 韩健却知道萧旃是想借着魏朝解开佛禁的事来作一些外交上的辞令,借以提高语气和声望。不过韩健对此表示可以接受。就算是杨瑞在礼佛又如何,南朝不是同样还禁制道教?在信仰开明的角度说,魏朝解禁佛禁之事,倒也是一个好的开端。 “好了,请入席吧。”萧旃说了一句,好似主人一样先是坐下,随后韩健也坐下,林詹和其他几名女眷也都一一入座。 韩健心说萧旃也不简单,单刀赴会不说。说话也不卑不亢,简直是要来跟他唱对台戏的。 韩健看了萧旃一眼,问道:“不知公主在膳食方面可有口味偏好?府中的厨子不太了解南人的饮食习惯,可能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所以先问清楚。” 萧旃微微蹙眉,尤其是在听到“南人”这称谓的时候眉头皱的更紧,这词近乎是南北之间挑衅必用词汇。 “本宫一向不挑饮食,东王过滤了。”萧旃一笑道。 韩健心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马上对身后婢女道:“过去通知厨房,可以上菜了。” 婢女匆忙而去。韩崔氏看了离去的婢女一眼,早前韩健便对厨房那边有交待,至于是什么事她还不清楚,开始还以为是韩健对于南朝使节的吟诗很重视,现在看来并非是那么一回事。 趁着还未上菜的空隙,韩健问道:“公主远道而来。应该有所疲累,不如饭后便在东王府歇宿一日如何?” 萧旃登时陷入沉默,她只身入虎穴自己也觉得有些危险,现在韩健居然提出让她在东王府过夜,她要是彻夜不归。外面还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来。 “谢东王好意,本宫今晚还有事要跟随属大臣商讨,所以……只能暂时谢绝东王好意。”萧旃回绝道。 韩健满脸失望道:“可惜,可惜她……唉!” 韩健话说一半,什么“她”,又可惜什么,韩健不往下说。萧旃听出这话中似乎隐含着什么,心说难道是洛阳城中还有南朝的什么人? “东王可惜什么?”萧旃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韩健无奈一笑摆摆手道:“没什么,公主毕竟远道而来,要多休息才是,今晚的宴席,也不过是家宴的性质,宴席中不谈公事,公主也只管放心下来自便便是。宴后本王会派人送公主回府。” 萧旃想了想,才点点头,她始终没听明白韩健之前话中的意思。现在韩健不说,她又不能强逼韩健说出来,只能心中带着些许的疑问,在想会有什么人在东王府里,可能会想与她见面。 各色的菜肴开始上桌,饭桌上的人都精致的碗碟的菜肴所吸引,远远便能闻到菜香。等饭菜上桌,不但是萧旃,连在座的杨苁儿和韩崔氏,也对这菜色有些惊讶,林小夙更是看了韩健一眼,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这菜到底是什么。 五颜六色的,好像烹调的很精细,不过在菜色上好像又有什么问题。林小夙毕竟在清虚雅舍当过半年多的大掌柜,对于菜色的烹调颇有见地,可见到眼前的菜色,她也是一脸茫然,连食材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研究一下是怎么烹调出来的。 “公主,请。”菜差不多上桌,韩健作出请的收拾道。 萧旃拿起筷子,她面前的是一盘好像“肉”的东西,看上去像是烧熟的,却又不是。萧旃有些为难将一块夹到自己面前的菜碟中,抬头看着韩健问道:“这是……” “公主难道看不出这是牛肉?” 萧旃登时严肃下来,在北朝,是不禁杀牛的,毕竟北朝铁矿多一些,生产力相对充足,因而对牛的使用上更觉得无所谓一些。但在南朝,杀牛是要落罪的,毕竟牛是代表着农业的生产力。 便是萧旃这样的宫廷公主,自小到大也未曾吃过牛肉。这算是皇家对万民所作出的表率,她没想到来到洛阳之后,竟然要破禁来吃牛肉。而眼前的牛肉,也让她感觉到“不对劲”,似乎并非是用一般的方法烹调出来。 “公主,请品尝。”韩健笑道。 萧旃转而瞪了韩健一眼。情绪的变化很微妙,不想被人瞧见,却又对韩健有所怨言。 萧旃本想就这么将筷子放下,却又觉得这好像是趁了韩健的心意,会令韩健所得逞,便笑了笑道:“如此大的一块牛肉,如何入口?” “这里有刀子,请公主自便。” 说着,韩健果真将餐盘下摆放的刀具递到萧旃面前。饭桌上出现刀子这样的利器,本就不是一般的餐饮礼节,萧旃怎么都想不明白韩健这是要做什么。 “公主不会品尝的话,那就由在下教公主品尝。” 韩健见萧旃迟迟没有动作,便拿起刀子,切起牛肉,本来韩健是准备刀叉一起上桌的,可惜仓促之间没法弄出小叉子。连刀都并非正规的刀具。 众人见韩健拿起刀子,煞有介事切着牛肉。一切看起来驾轻就熟的模样,连韩崔氏都有些不解,何时韩健用过这种方法吃过饭? 只见韩健将牛肉切好,便用筷子夹进口中,吃起来好似齿颊留香的模样,一脸陶醉。这令萧旃看的是目瞪口呆。肉也能这么吃的?还有没有一点仪态? “公主,请。”韩健笑着对萧旃作出请的手势。 萧旃迟疑再三,怎么说在外交宴会上也不能落了面子。只好拿起刀子,学着韩健模样,用筷子将牛肉固定住。再用刀子一点点将牛肉切下,不过她却只切了一小骗。等她用筷子夹起牛肉,放进嘴中,便感觉味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等嚼了一口,一口半生不熟的牛肉被她直接吐到了桌上的餐盘里。 韩健故作惊讶道:“公主,您这是……” 萧旃第一次在人面前失态,自然也觉得落了面子,这时候她强忍住怒气,微笑看着韩健问道:“东王这牛肉,可是有什么说法?” “一盘上好的牛肉,在下也吃了,难道公主以为其中会下毒不成?”韩健道。 萧旃叹口气,道:“本公主不擅荤食,近来旅途劳顿,只喜欢一点清汤寡水的东西,嗅到这荤食的味道便觉得作呕。” “原来如此。”韩健点头,看了看身边坐着的杨苁儿道,“倒是与内子有几分相似。” 饶是萧旃好脾气,也差点骂出来,韩健这么说不等于说她也怀孕了?女子的名节最大,她可是云英未嫁之身,却被韩健说成跟一个孕妇相仿,这不明摆着在消遣她? 韩崔氏见情势不太对,紧忙圆场道:“既然公主不喜欢荤食,那……便喝一些汤……” 韩崔氏说着这话,自己心里也觉得别扭,而且她所说的汤,也就是餐桌中央摆着的一大碗不知道怎么料理出来的汤水,她自己好像以前也没吃过。她心中也不由怀疑,莫非这汤里也有什么问题,是韩健故意弄出来戏弄这南朝公主的? 韩健见韩崔氏迟疑,笑道:“有劳三娘为公主盛一碗汤。” 韩崔氏没法,只能用勺子为萧旃盛汤,等汤水递到萧旃面前,萧旃看着汤水上面漂浮着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自然不敢入口。 “东王,这汤……可有什么讲究?”萧旃谨慎起见,自然要问清楚了,不然一口汤入口被喷出来,那就可是贻笑大方了。 韩健笑道:“这乃是麻油云片汤。公主是南方人,难道没有吃过?” 这一下萧旃微微粗了蹙眉,什么麻油云片汤的,她听都没听说过,至于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吃还有待考证,不过她为了谨慎起见,不准备入口。 “似乎……有些荤食在内。”萧旃谨慎道。 看那一碗汤水上面,似乎漂着一层薄薄的油脂,她自然以为是普通的猪油。这年头虽然有人炒菜,不过是没有植物油的,要用都是用的猪油,因而但凡说到油,都是算在荤食中。 韩健笑道:“公主有所不知,这麻油。乃是芝麻榨出的油,并非荤食,公主不妨品尝一下味道,再做定论也不迟。” 萧旃听到韩健这么说,心中还是带着不解,她自然没听说过用什么芝麻榨油。倒是芝麻她也常吃一些,不过却是在点心中,而除了宫廷,民间还少有用芝麻来做食物的,因而在芝麻,在这时代还是比较稀罕的物事。 韩健见萧旃不肯尝试,便对在座之人道:“三娘,林兄,林管家。夫人,不妨尝尝这麻油云片汤?” 听韩健这么说,连韩崔氏都想尝尝这汤水的滋味到底如何。 本来韩崔氏还以为是戏弄南朝公主的东西,既然上桌来,自然都是可以人人品尝的。 韩健说完,林小夙作为东王府管家,起身为众人都盛了一碗汤,韩健将勺子放到杨苁儿的碗中。笑道:“这汤以前没什么人吃过,就由夫人你来做第一个试菜的。” “嗯。”杨苁儿微笑点点头。大方得体,将碗端起来,勺子盛了一小勺的汤水,嘬进口中,吃完之后莞尔一笑道,“果真味道清美。” 林詹等人这才放下心来。也一一品尝,都觉得味道不错。 最后韩健才看着萧旃道:“难道公主也不打算品尝一下?” 萧旃觉得自己是被人逼到绝路上,连吃个东西,都觉得好像是一场战争一般。本来她是准备好了过来在宴席上跟韩健唇枪舌剑,但韩健开始便说一句“不谈公事”。把她的话等于给堵了回去。现在又用各种稀奇古怪的食物来加以戏弄,她心中怎能没怒气? 萧旃见众人都品尝过,没什么问题,便也学着杨苁儿的模样,用勺子将一小勺的汤水送到口中,入口之后果然是觉得味道不错,比刚才的牛肉味道不知道好多少。 “公主以为如何?”韩健笑问道。 萧旃微微点头道:“滋味果然不同一般,东王有心了。” 韩健笑道:“应该说公主有福才是,在下这几天闲暇,正在摆弄一些食材,公主便抵达洛阳,便也想公主过府来尝尝鲜。要是换做别的时候,战事紧迫,怕是连在下也没时间来接待公主,到时候必然会对公主有所怠慢。” 萧旃听这话觉得不对头,不对头在哪里,她却说不清。 韩健又指了指桌上的菜肴道:“既然公主前来东王府,便请公主当自家人一样,一一品尝便是。” 萧旃看了看桌上的菜肴,虽然都很陌生,不过大致来说,除了那一盘牛肉之外,其他看起来还算是“比较正常”,大致是吃不死人的。 韩健好像个非常热情的主人公一样,招待萧旃很殷勤,甚至用筷子给萧旃夹菜,令萧旃不断蹙着眉头。 不过没办法,萧旃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最后吃了也不少,觉得肚子里好像差不多了,萧旃生怕再在东王府里多留一会,便道:“本宫饭饱,便不多留,要先回驿馆歇宿。” “这样,实在是可惜,可惜……” 无端韩健又说起什么可惜的事,萧旃不由再次不解,之前韩健就似乎在说东王府里有什么人要见她,她不由心想,现在说可惜的事,难道又是再提那个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 韩健不解释,笑道:“既然如此,便送公主出府。” “不用。”萧旃带着些许的羞恼道,“本宫自行离去便可,东王还是好好招待一下林将军和林管家……” 说着,萧旃起身来,往门口方向而去,韩健却是起身相送,萧旃并不领情。 萧旃走路走的很快,才到门口,萧旃突然感觉自己肚子里好像是被什么缠绕住,喉头一紧,紧忙扶着东王府的门框,“哇”一口将之前吃的东西近乎一口全吐了出来。 翻江倒海,半天萧旃也没缓过劲来。 “公主可是无碍?”韩健道,“看来公主一路上过来甚是劳累,不妨便在府中歇宿一晚,公主您看……” “不……不用。”萧旃自然以为这全都是韩健搞的鬼,故意给她吃一些会催吐的东西,勉强站直了身子,摆摆手道,“本宫还有事在身,东王。请回吧。” 韩健无奈笑了笑,见萧旃连头都不回地往轿子走去,在婢女搀扶下上了轿子离开,才回到东王府中。 萧旃上了轿子,便觉得肚子很疼,而且是越来越疼。旁边的婢女吓的六魂无主,都不知该如何办。 萧旃勉力道:“本宫……可能中毒了,快往驿馆去……” 到头来,她也是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中毒”的,只能是催着外面的轿夫。等回到驿馆,萧旃整个人面无血色,南朝使节一行立马将萧旃扶下轿子,等到了里面,随行的大夫也赶紧给萧旃诊脉。 “何御医。不知……本宫中的是何毒?” 被称之为何御医的中年大夫不由捋着胡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旃道:“何御医只管明言,便是本宫死了,也觉不会有你任何事。” 何御医一脸不解道:“公主……可是吃过什么东西……饮食不调?” 萧旃想了想,自己在东王府饭桌上吃的东西多了去了,到底是哪样东西有问题,她也说不上来。 无奈之下,萧旃摇了摇头。 何御医叹道:“不是老朽昏聩。是老朽……实在查不出公主中的何毒,公主的脉象正常。毫无中毒的征兆。” 这话连萧旃都不满意了,萧旃带着些许的怒气道:“那何御医的意思,本宫是没中毒装的?” “老朽可不是这个意思。”何御医紧忙道歉。 上来一股气,萧旃怒骂完这一句,突然便感觉自己肚子却不疼了,反倒有要如厕的冲动。 萧旃不废话。紧忙如厕之后,回来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神清气爽的哪有一点是中毒的意思? “公主……您没事吧?”何御医刚才被萧旃教训一顿,自然是紧张异常,怕公主有什么事回来直接降罪于他。 “行了。你下去吧,本宫没事。”萧旃道。 何御医紧忙退下,萧旃长舒一口气,本来她以为中毒,都作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突然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她也感觉奇怪。难道自己是水土不服,不适应东王府的那些饭菜,所以才会有如此反应,等上吐下泻之后,什么都就好了? “公主是否要就寝?”婢女一路上可是亲眼见过萧旃的模样,这时候萧旃肚子不疼了,说话也好像中气十足,便赶紧请示道。 萧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说起来奇怪,本宫这倒有些饿了,来人,为本宫准备食物,记得,只能是我们大齐的食物,不能占一点北朝的东西!” 言罢,婢女紧忙出去吩咐。 过了不多时,厨房那边已经将烹调好的食物都叫人送过来。 谨慎起见,萧旃怕食物被东王府的人找人来下毒,都先验过毒,没问题后才开始吃。吃了两口,突然觉得这食物清汤寡水的,一点口感都没有,原本腹中饥饿,吃了两口也觉得没什么胃口了。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萧旃甚为不解,本来都是自己很喜欢的食物,倒现在却一点吃不进去,反倒有点怀念东王府吃的那些东西,甚至连那不能入口的牛肉,那味道似乎都有些在口中回味的感觉。 “公主……您没事吧?”旁边的婢女彻底慌了,这要是公主在异国他乡出什么事,她们一个个都要跟着本问斩,平安服侍公主是她们得到的命令,稍有完成不好都是要送命的。 “没事,你们下去吧。” 本来萧旃还要跟随行官员商量一些事,到这关头她也不想商议了。早早便入睡了。 到第二天,萧旃一清早起来,便得知东王府那边往这面送了食盒。 “东王府来送食盒?”萧旃蹙蹙眉,对随从道,“让人送回去,本宫不收。” 随从有些为难道:“公主,这是东王亲自送来的,这么送回去,怕是不好。” “东王亲自送来?”萧旃有些奇怪,昨日那个折磨她到“上吐下泻”的人,居然会亲自送食盒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啊公主,东王说了,昨日令公主饮食不调,是他的过错。不过东王也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老奴听不太明白。”随从道。 萧旃道:“他说什么了?” “东王说公主是因为路上饮食的问题,所以才会……消化不良,他原话是这么说的,还说送来的都是能健胃消食的,请公主务必收下。” 第五百三十九章叛徒(上) 萧旃从里面出来到驿馆的厅堂,却见韩健正端坐着与南朝使节的随行官员在交谈。本来也算是相谈甚欢,萧旃正奇怪南朝人跟韩健说什么这么来劲的时候,官员已经发现她过来,紧忙起身,也是住口不言。 “公主昨日休息的可好?”韩健仍旧坐着,笑盈盈看着萧旃。 萧旃没有理会韩健,反而是看了看一边有些仓皇立着的齐朝随行官员。 “公主,这是东王殿下亲自送来的食盒。” 说着,一边的随从将韩健送来的食盒递上前来,萧旃冷淡一笑道:“拿到里面去,等本宫有胃口了,自然会用。” “是。”随从不敢违抗命令,只能是将食盒拿到里面去。 这时候萧旃才看着韩健,道:“东王大驾光临,可是有事?” 韩健指了指拿食盒进去的随从一下,道:“要办的事办完了,公主看来休息的不太好,在下不做打搅。先行告辞。” 韩健要哦组,萧旃没什么表示,倒是一边的齐朝官员一个个好像是在恭送,被萧旃瞪了一眼,这些人都收起了要送客的心。 等韩健离开,萧旃直接拂袖离开了厅堂。她也懒得问之前自己的随从跟韩健说了什么,不管说什么,她都觉得是韩健有意在跟她身边的人搭话,反而是要架空她这个正使。 另一边,韩健离开驿馆,没有回东王府,也没去军所衙门和尚书台,而是直接去了清虚雅舍。韩健到的时候,林詹和林小夙兄妹已经先一步到来,见到韩健都是起身相迎。 “不用多礼。坐下来说话就好。” 时间还是上午,整个清虚雅舍还没什么客人,但毕竟城中的戒严令已经解除,清虚雅舍虽然生意算不上很好,临近中午或者晚上的时候也总会有客人。 “殿下叫我兄妹二人过来,可是有事?”林詹有些不解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笑了笑道:“没什么大事,早晨时候南王府那边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小云已经到了洛阳,我让他们直接送人到清虚雅舍来。” 林小夙一听这话,有些惊喜,反倒是林詹有些隐忧。本来林小云在南王府也只是个小军头,根本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但现在他却成了北王府元帅林詹的外甥,南王府会那么轻易就放人回来? 林詹正有些担忧中。外面已经过来一队南王府的士兵,走在最前的赫然便是林小云。 “小云。”林小夙在窗口跟下面的林小云打招呼。 “小姨……”林小云招手间,人飞快窜进清虚雅舍内,后面的南王府士兵想一起进来,却被韩健的侍卫所拦下。 林小云上到二楼来,林家两代三口人也终于团聚,看着人家一家人团聚,韩健在旁看了一会。随即下楼对南王府的士兵交待了几句,意思是林小云不会再回去。让他们回去传话。随后南王府的人便先告辞离开。 等人走了,林詹林小夙和林小云前后从二楼下来。 林詹单膝跪地行礼道:“殿下大恩,属下无以为报。” 韩健笑着扶起林詹道:“林兄说的哪里话,小云本来就是发配充军,而今只是将他调回东王军中服役。不过为了避嫌,他暂且不会去你军中。” “那殿下准备将他安置何处?”林詹紧忙问道。 韩健道:“让他暂时在我身边当个侍卫。不会亏待了他。” 林小夙本来还担心韩健会将林小云安排到比较辛苦的差事上去,一听只是个侍卫,便高兴道:“小云,还不谢谢东王?” 林小云走上前来,有些孩子气一样低了低头道:“谢东王。” 林詹在一旁骂道:“不懂规矩。磕头。” 林小云正有些不太服气要跪,韩健道:“不用多礼了,你们一家人团聚,我也不多打扰,林兄在京城已经安置了府宅,小夙今日便回去一家人团聚。不过小夙是我东王府管家,只准你一天的假,到入夜前可要回来。” “嗯。”林小夙脸上露出开心的笑,这两年多一家人漂泊在外,也没有团聚的时候,突然间一家人便在一起了,令她还是很开心。 …… …… 韩健让林家人离开,自己则留在清虚雅舍,喝了几口茶,这时候洛夫人的轿子已经停在下面,随在洛夫人轿子后面的还有一顶轿子。韩健瞅了瞅上面下来的人,便也释然,正是西凉的亡国公主李云。 随后李云与洛夫人一同上到楼上来,韩健也未起身相迎。 “见过少公子。”洛夫人很大方行礼,反倒是后面的李云有些不太自然。 本来李云是要完成韩健交待的差事,就是要刺杀随杨余一起到北方的延宁郡王,却没想到事情还没落实,便被韩健召了回来。至于是何事,她自己还不清楚。 这次韩健没有意思让二人坐下说话,而是以一副卓然的语气道:“洛夫人,李小姐,多日不见了。” “殿下说的是。”洛夫人道,“妾身近来也未来给少公子请安,是妾身的过失。” “请安什么的就不必了。”韩健看着李云问道,“李小姐可有完成本王托付的事情。” 李云稍微惊讶了一下,心说不是东王召我回来的?难道是她? 李云又带着惊讶看着洛夫人。 洛夫人也察觉李云神态似乎是有些不太对,便道:“公主有什么话,对东王直言便是。” “嗯。”林云这才敛起神色,道,“民女刚派人往北方,尚未到北川城内,便得到夫人的传报,说是少公子让我等回来,刺杀之事先拖延。民女身边毕竟有不少人并非一心,怕事情败露,便也只能先撤回来向少公主回报。” “哦。”韩健好似是恍然,道,“那就奇怪了,为何本王得到情报,说是李小姐你已经得手了?” 李云脸色有些尴尬,她不知道是东王是在消遣自己,还是却有这样不着调的情报传到东王耳中。 “绝无此事。”李云道,“民女尚未来得及行刺,便……便中途折返,要是少公子不满意的话,民女这就派人再去行刺。” 韩健冷声道:“行刺便不必了,本王要也防备着,别等刺客到了本王面前,本王还不知道是谁人所派出。” 李云这下彻底慌张了,韩健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意思是她派人去刺杀的不是延宁郡王,而是他东王。 洛夫人紧忙圆场道:“殿下,是否有何误会?” 韩健转而看着洛夫人道:“夫人哪,不是你找人来通知本王,说是李小姐与西王府的人勾结,意欲对本王不利?” 洛夫人这下也有些心慌,直接跪地道:“妾身并未作出此等事……” 李云突然有些愤怒地打量着洛夫人,从这反应来看,韩健心中确信当初大西柳的情报并非是无中生有,李云肯定是与西王府有某种勾连,很可能正如大西柳所说的那样,本身李云就是西王府所培植起来的势力。 “来人,将李小姐拿下!”韩健喝一声道。 李云眼看自己将被拿下,性命危殆,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柄短刃,却是没有直接冲向韩健一边,而是想要挟持住洛夫人。洛夫人见事不对,想要走,却是来不及躲闪,正要被短刃所挟持,韩健突然将手上的茶杯抛出,正好打在李云的短刃上,短刃直接飞开。近乎是同时,后面的东王府侍卫已经冲上前,将李云给按倒在地。 “李小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即便恶行败露,也不至于要拿洛夫人来开刀。这事情可与洛夫人无关。” 李云被按在地上,身体挣扎了两下,纹丝未动。 “少公子,民女有话说……”李云尽管说话很费力,还是咬着牙说了一句。 韩健起身来,这时候洛夫人紧忙挡在韩健身前,好像是要护驾一般,却是瞪着被按在地上的李云道:“少公子的称谓,可是你能叫出口的?你这贱妇,枉我信任你将你带来见少公子,却是引狼入室。你这等狼子野心之人,真该千刀万剐!” 韩健心中冷冷一笑,心说现在洛夫人为了撇清与李云的关系,说话也是不顾及颜面。 本来还对李云千般推崇,现在却是骂其为贱妇,前后的转变之大,令韩健也觉得有意思。 但想来也并不觉得奇怪,他是说李云与西王府勾结的事是由她洛夫人说出来,但洛夫人很清楚这件事她根本是毫不知情,那在洛夫人心中,自然会觉得韩健也连带将她也怀疑上了,要是不撇清关系,就不是说一般的降罪,而是会被杀。 东王府已经不同于当初偏安一隅的东王府,而今韩健的权势,已经掌握了魏朝的半壁江山,令洛夫人丝毫不敢有所轻视。她很清楚,以一般对待叛徒的手段,被杀都是轻的,临死之前会遭受怎样的折磨,想想也会觉得害怕。 “夫人不必紧张。”韩健将手落在洛夫人肩膀上,洛夫人本来就很紧张,被韩健手扶着她肩膀的举动吓了一跳,整个身体都颤动了一下。韩健笑道,“听李小姐如何说也无妨。” 第五百四十章叛徒(下) 韩健稍微摆摆手,李云被按的也就没那么紧,如此一来也方便李云的说话。 “少公子,民女的确曾见过西王府之人,但民女与西王府有不共戴天的亡国之仇,怎会与其相勾连?”林云尽管人被按在地上,说起话来也是不卑不亢,好像很有气节的模样。 韩健笑着摇了摇头道:“本王可不会为这种话所动,这些话,也救不了李小姐的命。” “民女所言句句肺腑,西王的人,的确是想借用民女的身份,来完成对西凉旧部的绞杀,民女也曾为西王之人所俘获,不过民女的人马,拼死将民女救出,这才来想投靠少公子麾下,还请少公子明察。” 李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便软了许多,似乎带了些许的哀求。 韩健叹道:“这些话,要是你在来见本王的时候说,本王或许会接受。但而今这情况,换位想一想,你觉得本王会信你?” 这次李云也有些急了,嘴唇都被她咬出血来,道:“少公子,还请看在民女诚心来投的份上,给民女一次机会。民女赴汤蹈火也会完成殿下交待的任务,不敢有任何差池,要是民女有任何不轨之处,少公子可随时将民女杀死。” “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中听,不过……”韩健顿了顿,看着一边的洛夫人道,“夫人你意下如何?这李小姐,是该信呢,还是该杀?” 洛夫人这时候脸色很难看,她说什么都不是。当初李云是她介绍给东王的,说信,要这是韩健在试探她的话,那她可能也要跟着遭殃。要说杀。等于是违背良心,她自己心中还是很愿意相信李云是为势所迫才“暂时”与西王府有一些勾结,但本身还是为西凉复国。 “该杀!”洛夫人最后咬了咬牙,说道。 洛夫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是选择了自保为先。她知道不管是良心也好,还是为将来有盟友。现在李云的处境已经到了必须要舍弃的地步,要是她再在东王面前为李云说什么好话,就算东王不杀她,自然也不会再信任于她,那她之前所做的努力也将付诸东流。 韩健对李云道:“李小姐也听到了,便是你们西凉旧部的人,也认为你该杀,本王实在没理由留你啊。” 李云闭上眼,好像是待死一样。这时候韩健却突然道:“不过本王现在杀你,你定然也会有所不服。本王最喜欢的是以理服人,这样吧,本王先试试你的诚意,让你去办一件差事,不过这件差事呢,你本人是不能离开洛阳的,要派你的人手去办。办的稍有差池,别说是你。就是夫人你……恐怕也不会为本王所留。” 洛夫人紧忙下跪求饶道:“少公子,妾身却有不查之处,但少公子念在妾身一向为少公子尽心竭力办事的份上……” “看在什么份上也没用。”韩健道,“本王要的是绝对忠心耿耿之人,而不是朝秦暮楚,颠三倒四的人。这种不查。今日有一次,那明日就会有第二次。夫人你该很清楚本王要用你的目的,而你也是对本王有所求的,这属于利益交换,一旦利益交换的一方有不诚之处。夫人认为这生意还能做下去?” 韩健以洛夫人所擅长的做生意打比方,洛夫人听了自然也无话可说。 正如韩健所言,生意的双方最重要的是诚心,一旦一边有失,这生意伙伴也将不会牢固。 李云听到这话,却好像看到重生的希望,紧忙道:“还请少公子示下,让民女所办何事。” 韩健摆摆手,让自己的侍卫都先下去,这样一来李云也不再被人什么按着,整个人也恢复了自由,不过她的人却好像身体也被掏空了一样,软趴趴地伏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韩健冷笑道:“杀了南王,什么事都没有,杀不成,后果自负!” 李云一听,心中自然紧张的很。刺杀南王的差事,的确不同于刺杀延宁郡王,本身南王身边守卫的人很多,但本身南王就在洛阳城中,而且深居简出属于半软禁的状态,只要有东王府的协助,她的人要出去杀南王,也没那么困难,最主要的还是不用山长水远去一次北川。 “少公子,南王不是……”洛夫人有些惊讶说了一句,但没说下去。 众所周知,南王是韩健的岳父,是东王妃杨苁儿的父亲。韩健要杀南王,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毕竟南王府整个都在东王军的控制之下。韩健派李云的人去杀南王,似乎并非是试探李云的忠心,毕竟李云若是与西王府有染,杀东王和杀南王对西王府来说都是善事。 “派人吧!”韩健对李云道。 李云有些为难,微微抬头看着韩健道:“妾身不去,怎能派人?” “那就劳烦夫人你转告了。”韩健看着洛夫人道。 洛夫人满面迟疑,她这次来之前,即便作出了一些坏的打算,也没想到事情会坏到这份上。本来好端端的,突然间就好像天崩地裂了一样,别说是西凉复国,连她的命都快保不住。 “妾身,尽量去办。”洛夫人道。 洛夫人说完,便要走,却是侧目看着伏在地上的李云一眼,似乎对李云的处境有些悲哀。不过她也知道,在她说出“该杀”的一瞬间,她与李云已经不能再是盟友,就算现在可以虚以委蛇,或真有西凉复国的一天,李云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洛夫人离开,李云随即被东王府随从所拿下,转而关押到秘密的地方。 韩健也好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东王府,处置如常的事情。 到晚上,韩健刚去了一趟军所衙门回来,便有人来传报,说是南王府有刺客出现,南王似乎在刺客的行刺中受伤。 韩健不由无奈一笑,李云的人手有这么快速的动作?莫非是洛夫人为了不被他所摒弃,而自己派人去做的这事? 韩健没有进到府中,而是让人进去通知了一下韩崔氏,至于刺客的事,韩健是不打算告知杨苁儿的,虽然在他心中,也没有要真正杀南王的意思。 韩健带着随从到了南王府别馆,这时候南王府别馆门前还有一滩血迹,至于是谁的不好说。 而南王府门前也有不少不明来路的人,有的是在看热闹,也有朝廷的官员过来。毕竟现在南王在朝中地位也很高,听说南王被人刺杀,都想过来献献殷勤。 韩健一来,不少各怀鬼胎的人都选择了回避,不过南王府前聚拢的人却没散去。毕竟洛阳没有戒严令,也不再限制白日里洛阳的街道和行人。 韩健一到,马上有人进去传话,韩健也不等人传话直接带人进到南王府内。 这时候,杨洛川好像带着病容一样,在随从相扶下到了南王府正院来迎接。 “贤婿……你这是?”杨洛川一脸愁容看着韩健后面带的随从,这次韩健不是带的普通侍卫来,而是带了不少的兵马前来,感觉像是来抄家一样。 南王府在京城里一共也没几个人手,要是东王府真要硬来的话,南王府也没丝毫的办法。 “听闻南王被人行刺,本王派人来,一方面是捉拿刺客,也是要保护南王你的安全。”韩健道。 杨洛川长叹一声,道:“没事,没事。只是几个毛贼,武功都不高,本王一人便能应付,不过因为事出突然,本王还是猝不及防下受了点轻伤。” “原来如此。”韩健点头道,“那刺客可是有活捉?” “活捉了两个,被大刑拷问之下,居然自称是西凉旧部之人,说来奇怪,他们既然还说,事情与东王府有关,本王心知这些人是想挑拨离间,不会信他说什么,便让人直接杀了,贤婿这刚过来,人才刚咽气不久。” 南王说出这话,周围一片惊叹声。不少南王府的人也带着几分愤慨瞪着韩健,似乎这事情真是东王府所作的一样。 而门口一直围拢的人,听到南王这样的话,自然也有心惊不已。这是否代表着洛阳城里的东王府和南王府将展开内斗? “南王身体无大碍,本王便放心了,本来还请了大夫过来,要为南王看看伤势。”韩健道。 “无大碍,无大碍。”杨洛川笑了笑,道,“贤婿难得来一趟,不如到厅堂里说话?” “好。”韩健说着,对侍卫交待两句,让侍卫出去将外面的闲杂人等都给驱散。 而韩健则是闲庭信步一般与杨洛川进到正厅里,杨洛川突然摆摆手,让随从都出门,反而只是留下韩健一人在内。 等人都走了,杨洛川脸上半死不活的神态也消失,整个人也多了几分精神。 “贤婿,你这来的……有些太突然,倒让本王有些不太适应,苍促期间,也只能做出这样子来。”杨洛川坐下来,很悠闲地喝了杯茶,说道。 韩健道:“今日才将事情交待下去,似乎并没这么快的动作。” “哦,怕贤婿你做的不好,便先派人做了,本来就是演戏,早些做总比晚的做好,贤婿你说呢?” 第五百四十一章假戏真做 洛阳城里要摆出一副南王府与东王府不合的姿态,是韩健和杨洛川两人单独商议,并不会为第三人所知的事。韩健身边能调动出来演这出戏的人本来就不多,很多都是在明面上,调用不得。韩健想来最契合之人,莫过于跟西王府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西凉亡国公主李云,而且在事前也没给李云和洛夫人说明这次刺杀的真实目的。 “南王未免有些操之过急。”韩健也没想到,西凉旧部的人马还没开始行刺,这面南王府倒先自己演上了,在韩健想来,这也是杨洛川对他的一种不信任,杨洛川显然也担心他会假戏真做,真趁着这机会将自己给杀了。 虽然韩健的确有杀杨洛川的心,但他也知道现在并非是良机,正如外面所看的一样,要是洛阳真会出现东王府和南王府不合的情况,就会是自乱阵脚,杨洛川有个三长两短的结局,是朝廷上下离心。 杨洛川大方一笑道:“贤婿放心,本王自会有分寸,这些日子也会小心谨慎,不会出什么意外。至于贤婿你,也要谨慎一些才是。” 韩健听杨洛川话中的意思,似乎杨洛川为了演戏演全套,也准备找人来行刺于他。本来两方只是来演戏,但看来都是要动真格的,不是嘴上说说或者只是派出演员做做样子。 韩健一笑,没多说,起身告辞后扬长而去。本来他跟杨洛川之间面和心不合,这与南王府而今被东王府所挟持有关,连杨洛川本人也被半软禁在洛阳城而出城不得,这种时候传出东王府和南王府不合的消息最为合适。但也只有杨洛川和韩健心知,即便心中看对方再不过眼,也不是闹内讧的时候。毕竟而今外敌当前,自己院墙内要是出什么事,只会便宜了外人。 韩健回到东王府,却见韩崔氏已经等他多时,而这时候杨苁儿居然也在正厅。本来韩健是想将此事彻底瞒着杨苁儿,但现在看来已经不能。 “健儿。南王现在可是无恙?”韩健一进厅堂,韩崔氏便迫不及待问道。因为她说话并未避讳杨苁儿在场,所以韩健也可推断杨苁儿已经知道事情无疑。 “并无大碍。”韩健说着手也放在杨苁儿的后背上,稍稍安慰她一番,这才将之前的情况大致一说。只是省去了杨洛川关于事情与东王府有关的那番话。 韩崔氏听完之后叹口气道:“而今洛阳稳定为先,定然是一些歹人知道如此,便派人来行刺,健儿你也要小心应对,这些刺客多半是北方的人派来。之前就曾要对你不利,还曾在你大婚之日破坏,这洛阳虽然是魏朝首府,却也是危险之地,一切当谨慎为上。” “三娘说的是。”韩健敷衍说了一句,便起身意思是要送杨苁儿回房。 韩崔氏也不多做劝说,目送韩健和杨苁儿一起离开。 等韩健和杨苁儿一起进到内院,杨苁儿的居所里。杨苁儿突然脸色沉下来,隐隐有在擦拭眼泪的动作。 “苁儿。你可是为你父亲担心?”韩健问道。 “相公可是还有事情瞒着妾身?”杨苁儿不答反而问道。 韩健听杨苁儿口气,大概知道的比他想象中的多,想到之前是故意演戏,一些事是为了要张扬开,因而一直与韩崔氏在正厅里等候消息的杨苁儿怎会不知? 韩健道:“苁儿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杨苁儿轻轻点头道:“之前有人回来传话,说是我父王审讯歹人。说是事情与相公你有关。” 韩健叹道:“这显然是歹人想挑唆东王府和南王府的关系,谁人不知而今东王府和南王府之间同气连枝?便是我要做那歹事,也要看在你苁儿的面子上,这么做,难道我想让苁儿你伤心难过?” 杨苁儿本来也并非是太信。只是刚才韩健在正厅有意隐瞒此事,才会令她多心。本来怀孕的女人就更敏感一些,韩健见杨苁儿面色稍稍开怀,心中也放心下来。 “相公,是妾身不好,无端怀疑相公……”杨苁儿突然又有些歉意低下头道。 韩健笑道:“这怎么能怪苁儿,本来我不说,也是怕你知道以后多心,以后有什么事也不隐瞒于你。这样总行了吧?” 杨苁儿微笑着点点头,却不知道韩健还是将整件事瞒着她。韩健心中叹一声,却也知道这是为大局考虑,毕竟东王府中也可能有西王府或者是北王府的细作,要是不把戏演全套,别人怎会相信? …… …… 到下午,韩健还在武安所整理一些文案,便有人军报过来,说是北方战事起了变化。 西王府从北川所占领的州县撤兵。 本来西王府撤兵本就在东王府预料之下,毕竟西王府这次出兵是要打时间战,本想迅速拿下一些州县之后进逼北王府首府北川城。北王府新败,元气大伤,却终究是有底蕴,毕竟北王府战争频繁,与鲜卑人长期对峙,有丰富的组织作战以及征兵的经验。北王府在经历了洛阳之战的失败后,迅速稳定阵脚,没给东王府和西王府兵马继续北进的机会。 西王府撤兵在情理中,但就这么放弃所占州县,什么事都不做而撤兵,便让韩健有些看不懂。 韩健算了算日子,情报所发出,西王府大面积撤兵是在三天前,而三天前也是东王府开始组织大面积撤兵回江都的时间。却也是这时候,南齐使节队伍也即将抵达洛阳。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时间点,似乎是西王府和北王府感觉到朝廷所施加的压力,一方面是外交,一方面是要休养生息,也似乎察觉到现在东王府才是心腹大患,所以西王府撤兵便针对的是洛阳朝廷和东王府。而北王府这根难啃的骨头,西王府也选择了不啃。 不管怎么说,北边战事有变化,东王府这面都要第一时间作出应对。 韩健马上召开了东王府内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召集了不少在洛阳周边的将领进城升帐商讨。 与会的人不少,不过大多数都是林詹派系的将领,也有不少是洛阳新提拔起来的朝廷将领,不过这些人本来就是带着一群没什么作战经验的新兵在驻守,而且本来对军事上了解也不多,因而在这会议上也缺少话语权。 “少公子,而今看来是否应主动出击,派兵攻打关中外诸郡县?” 一名叫公孙输的谋士提议道。 公孙输所说的关中外诸郡县,说的是西王府在关中和洛阳之间所占领的郡县。 虽然西王府名义上只是在关中发展,但在趁着朝廷混乱这两年,西王府已经将洛阳与关中之间的大部分州县所占领,这次西王府撤兵是将原本占据北川州县让出来,却没有从这些占据朝廷的州县中撤兵。公孙输的意思也就很明显,既然西王府“厚此薄彼”,自然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在公孙输一些人看来,西王府撤兵也是因为战线拉的太长,怕节外生枝,遭受到北王府和朝廷的两面夹击便不妙。 韩健何尝不想直接出兵攻取关中?但他很清楚现况,正是因为养不起军队,才将大军撤回江都。这大军才撤回没几天,又要重新调回来攻打关中?靠什么来养活这些兵马? 若是不靠这些兵马,问题也同样出来,洛阳周边现在的驻军只有三四万兵马,何以能在稳固洛阳防线的同时,出兵攻取这些州县? 但韩健自然不能在公开场合说东王府力不能及的话,这会暴露其短让敌人察觉到自己的软肋。 韩健叹道:“之前我们与西王府之间有过约定,互不侵犯,朝廷取洛阳,西王府攻取北川。而今战事才刚平息,我们便背信弃义,会招致天下人的唾骂!如此甚为不妥!” 在张行被剥夺将职之后,军中韩健的威望已经到了顶峰,能跟韩健正面驳斥的将领不多,就连朝廷中对韩健有意见的将领,在韩健做出指示之后,也不敢公然说出违抗的话来。 因而当韩健定下一个基本论调,便是不与西王府之间正面抗衡后,很多人先是沉默,毕竟公孙输所说的话,也是他们的想法。现在没有得到东王的准允,也就是说此计不通。 韩健又道:“西王府从北川撤兵,意图暂且不明,洛阳守备如今已经趋向于完善,也不怕西王府和北川的兵马来偷袭。不过还是要作出一些应对,本王准备派出一支兵马往卢州城驻扎,防备北川兵马南下,不知哪位将军愿意担当此任?” 韩健说完,在场之人都有些沉默。 兵马调度的事,本就是韩健一人可以决定。韩健本来在军中靠的就是威权,韩健说谁就是谁,现在韩健主动问谁肯带兵,带多少都不一定,而且去的又是黄河以北的前线,随时可能都会发生战事,这种事一般不会有人出来盯着风头接任。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个苦差事,没人肯主动去。 这时候却有一人走出来道:“属下愿意领命担当此任。” 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张行麾下的随军右使苏廷夏。 第五百四十二章新兵新将 韩健事前并未与苏廷夏有过任何沟通,在韩健撤换张行的当日,苏廷夏当面顶撞他,他很清楚这是苏廷夏自保的手段,为的是能在军中立足。韩健索性也就成全他,当是在疏远他,因而这些天除了一些基本的军事会议上苏廷夏会参加,他也并非与苏廷夏有过任何性质的交谈和单独会面。 韩健看了苏廷夏一眼,微微摇头道:“苏右使乃是军中谋士,带兵驻守有所不妥。本王不会答应。” 本来别人都以为,韩健既然这么说了,苏廷夏肯定会知难而退。虽然苏廷夏是随军右使,在随军的文官中,这级别已经算是很高的,但却没有实际带兵的权力,在军中威望上,可能还不及一名副将。而苏廷夏军中的军职,仅仅是校尉,算是非常低的。 苏廷夏却不依不挠道:“属下认为自己有能当此任的能力。” “哦?”韩健稍微惊讶了一下,道,“苏右使何出此言?你知道本王要派多少人马前去驻守?又知道本王准备以卢州城内作出怎样的安排?或者是苏右使知道本王心属何人来担当此任?” 苏廷夏只是摇摇头,道:“属下一概不知。” “那你凭什么说有能担当此任的能力?”韩健以诘问的口吻问道。 苏廷夏镇定自若道:“属下心知,带兵打仗,并非只是一味冲锋在前,属下在东王军中效力日短,对军中之事尚有许多不明之处,却也知道,驻守城池间,以稳定为上。只有如此才能稳定阵脚,守得一方之稳定。” 苏廷夏公然在顶撞韩健的话。自然遭来在场之人的议论纷纷。 很多人都觉得苏廷夏有些不识相,韩健明摆着说了他一个文官不能领兵,但苏廷夏却还是一直在坚持说这些,好像是自己要找罪受一样。 韩健沉默了一下,本来他是不准备派苏廷夏去的,他准备派的是胡也先。胡也先是东王府一名老将,也算是骁勇,这样的老将去驻守能更稳健一些。但似乎苏廷夏已经看清楚他的意图,在这番自荐的话中,已经言明是要以稳定的防守为先,令他感觉到苏廷夏不简单。 既然苏廷夏是主动请调,韩健本是可以拒绝,但他现在又觉得没理由拒绝。就如同苏廷夏所说,当带兵将军的。也不需要冲锋在前,既然是去驻守卢州城这样的重要关口,而且城墙又不是很险峻的,找一个能力强的自然比可靠的要重要。 “嗯。”韩健突然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苏廷夏的请求,却突然问道,“那苏右使认为,本王该派多少人马给你?” 韩健本来是准备派一万兵马过去。这算是很大的动作,因而他派出的胡也先也足够是能带一万兵。但既然是苏廷夏去。韩健就故意出难题了,既然苏廷夏主动请调,在不知道详细情况下,苏廷夏显然不敢狮子大开口,韩健估计,苏廷夏敢征调一千兵马都是多的。到时候他再适当加点人,给苏廷夏升个副将,也就差不多了。 谁知道苏廷夏略微顿了顿,抱拳道:“两万兵马。” 一句话,令在场全数哗然。 洛阳周边兵马。大多数都已经撤回了江都。本来洛阳驻军差不多有十几万之数,可在张行所部撤去,林詹所部也撤去一半的情况下,整个洛阳总驻军也不过才四万左右,其中还包括了两万多新招募上来的洛阳周边新兵。苏廷夏一开口便是两万,这不但是狮子大开口,简直是要把天给吃了。 韩健却心中稍微有些震骇,别人是觉得可笑和此人狂放不羁,只有韩健知道,苏廷夏正是看到了时局变化后的具体情况,才提出请调两万兵马的要求。 卢州城,虽然在朝廷所占的州县周,算不得什么大的郡城,却是而今洛阳北面唯一可以据险而守的郡城,本身卢州城也具有郡城的天然障碍,便是城墙和护城河,再加上有小川口的屏障,只要能守下来,北川兵马便不敢贸然南下黄河。 北川兵马要攻取洛阳,必然要过黄河,一旦说后路尚未清理,自然是不敢贸然派兵南下。黄河以北的郡县,本来能驻守的城池不少,但因为卢州城背后就是小川口,可说是毫无退路,这样没有退路的城池,死守起来反而是更容易。要是在里面驻扎兵马少了,北川兵马南下,自然可以派出兵马困住卢州城,也就可以放心渡过黄河继而进攻洛阳,毕竟少量的兵马即便杀出来也对北川兵马形成不了什么威胁。 但要是在卢州城内驻兵两万,情况可就不同了。 北川而今能派出的兵马,满打满算也不会到十万。本来洛阳就是魏朝都城,城墙高耸而护城河深,十几万兵马几个月都未必攻克,这样的城池,要是北面再有两万兵马作为后援,北川兵马还敢越雷池一步? “苏右使要的人马太多,本王……” 韩健话刚说了一半,苏廷夏却打断道:“殿下请听属下一言,属下虽然希望调兵两万前去驻守,但这两万兵马,并非是江都精兵,殿下只管给属下两万新军。属下可边训练新军,边驻守卢州城。” 苏廷夏说到这,在场已经没人在随便说话。很多人也谨慎起来。 苏廷夏说是把洛阳周边两万多新兵全调去卢州城,很多人自然会以为这不是苏廷夏自己提出来的,而是东王自己的意思。再一想,要是苏廷夏真这么胆大妄为的话,何至于能活到今天而不被东王所惩罚?而之前很多人也都说苏廷夏之所以会被东王所重用,本身就是因为私交,只是这种传闻在苏廷夏当日公然顶撞韩健之后少了许多。 韩健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便准允你便是。” 韩健一言既出,更加深了在场之人的怀疑,很多人更愿意相信,是韩健要把两万多的新兵调到卢州城。不是因为卢州城重要,而是因为韩健对这两万多新兵的不信任。 一些跟朝廷有关的将领,已经准备将这消息马上去呈奏给女皇,让女皇知道东王的“狼子野心”。东王府刚说要稳定洛阳局势靠的是洛阳周边的子弟兵,于是展开大面积征兵的时候,很多洛阳派系的人是选择支持的,但现在韩健突然将这些兵马掉去驻守一个在他们看来无关紧要的城,自然会令人对韩健产生误解。而这种误解加深的原因,也跟苏廷夏有关。一个随军右使,屁大点的将职,突然就能带两万兵马,这不是任人唯亲是什么? 韩健不会当面去解释这些,很快,韩健便将调令下发到军中,而苏廷夏的职位也有所提升,只是在将职上有提升,从校尉一跃而变成了参将,距离副将还有一步。一个参将便可以带两万兵马,也是开了东王府乃至魏朝朝廷的先河。虽然很多人知道,这两万兵马也名不副实,只是两万步兵,马匹加起来也不过千,而且都是新兵,别说是战场上经验,就是地方守备的经验,也是丝毫没有。 会议解散,韩健留在武安所内,其他的将领也都各自回去,即将要带兵去往卢州城的苏廷夏也没留下,韩健甚至对他没有任何交待,便让他在第二天出发。 韩健知道,一些事不用他交待,苏廷夏也会心知肚明。手底下有这样的聪明人,在征服天下的时候或许是好事,但在天下稳定之后,那肯定是心腹大患。韩健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上位者,对兔死狗烹的一种无奈。 林詹本来要走,但在还没到门口时候,被人叫了回来。 林詹回到武安所厅堂时候,韩健还在整理那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东西。 “林兄,你不会怪我吧?”韩健突然抬起头来问了一句。 “少公子为何会如此说?”林詹道。 韩健道:“而今洛阳周边只有四万多兵马,我却调了两万给苏廷夏,一下子,好像将你给架空了一般。” 林詹轻轻一笑道:“少公子慧眼识英,苏右使把局势看的如此透彻,又并非是东王府幕府出身,少公子便可对他如此任用,属下怎会见怪?” 韩健笑道:“难道林兄你察觉到了?” 林詹叹道:“本来在得知西王府撤兵后,属下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想来,应该是西王府与北王府之间达成某种共识,北川兵马随时都可能会再次南下。本来属下以为,殿下会派属下带兵驻守河北的某座城池,却也没想到是卢州,细一想,殿下还是高瞻远瞩,属下不能及。” 韩健笑着起身道:“林兄你这是在恭维我。什么高瞻远瞩的。我也只是觉得卢州城更属于易守难攻,城中将士没有退路,自然也只能是一条心驻守。本来我也不准备让苏廷夏去驻守,他毕竟初来乍到,难以服众,他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跟我要的也不是老兵老将,而是新兵,这便让我刮目相看。毕竟这两万兵马留在洛阳,遇到战事也不会有太大帮助,不如给他去摆弄一下,看看是否能点石成金。” 第五百四十四章作战决策 既然镇南侯的兵马已经撤了,韩健自然不能去追回来。走就走了,韩健知道这一切应该是自己老丈人南王杨洛川的意思。 杨洛川现在自己好像很悠闲地留守在洛阳城中,但韩健也知道他随时可能都会逃走。要是杨洛川也离开洛阳回到豫州,那将再彻底控制不住。 送走这些镇南侯派来的军中特使,韩健先是直接吩咐下去,找人紧盯着南王府的一举一动。 到下午,南王府撤兵的消息已经像雪片一般传到了洛阳城中,近乎是各个衙门都得知了这消息,不少人直接来东王府问询是怎么回事,因为朝廷兵部那边提前没收到任何风声,南王府撤兵的影响,是令洛阳防务进一步空虚,很多人自然会自危。 朝廷派来问询情况的人中,以林恪为代表。林恪是朝廷文官之首,他在得到消息后,先是进宫去求见杨瑞而不得,只能往东王府这面过来。现在对于林恪来说也很为难,明明知道应该归附东王才能得到更多的权力,但因为他是朝廷中人,心又要向着朝廷和皇室,使得他在夹缝中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韩健在得知林恪到来东王府后的处理方式很简单,直接打发走不见,让林恪爱怎么想怎么想去。 到此时,韩健最担心的是南王府与西王府和北王府之间有什么秘密共识,这共识会对洛阳和东王府不利。以前遇到这么大的事,他身边还有杨瑞一起商议,现在杨瑞也不告而别,他也只能自己去分析。可终究一些事尚且没有证据能表明,韩健也只能作出猜想,对南王府一边作出防备。 便在入夜之后。一份军报突然传到了韩健手里,军报是从特别情报系统秘密传过来的,走的是密探的途径。而这条途径本来就不是传军报的,韩健看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身在卢州城里的苏廷夏给他发过来的。 苏廷夏曾经帮韩健调查军中细作的事,对军中密探情报系统多少有些了解。而且韩健也给了苏廷夏走密探途径的门路。韩健看过苏廷夏的情报,眉头不由皱起来,倒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苏廷夏将身边的监军给杀了,而是苏廷夏提醒他,南王兵马在小川口西侧有撤兵的迹象。 韩健看密报发来的时间是一天前,而苏廷夏带着两万步兵,也是三天前才抵达卢州城。在两天时间里,一般人可能连脚跟都没站稳,自然没时间去留意别的东西。但苏廷夏却派人查探到距离卢州城有四十多里远外的镇南侯驻军有撤兵的意思,马上又发过来提醒他,可见也是难得。 但韩健也不由一叹,这情报要是早一天过来,他还能作出防备,可惜现在已经晚了,镇南侯的兵马已经撤了,也就是说洛阳北部的防线少了南王府兵马的驻守。对洛阳防线影响很大。但韩健也还是有些庆幸,幸好南王府不是准备暗中与北王府或者西王府勾结。要真是那样的话,等北川兵马杀过来,镇南侯的兵马突然临阵倒戈,后果将极为严重。现在只是提前撤了,倒令朝廷和东王府有所准备,未必不是好事。 在苏廷夏密报的最后。苏廷夏居然是主动请缨出战,而出战的方向,正是往北川而去。 苏廷夏没有言明出兵的规模和动机目的,但韩健分析来,既然现在北川兵马南下的可能性很大。不如主动出击。乍一看来会令人觉得苏廷夏也很毛躁,也急于立威来令军中上下信服。但韩健却觉得苏廷夏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西王府和南王府相继撤兵,使得北川兵马与洛阳之间好像没了什么屏障,只要是北川兵马大举南下的话,东王府调兵不及时的话,要么固守洛阳,要么是从洛阳撤兵。这显然会令东王军陷入被动,毕竟无论是固守待援还是撤兵,都不利于朝廷要休养生息的本愿。 现在苏廷夏主动出击,要是收获大一些的话,可能会令北王府出兵南下的计划有所收敛,这样会立于洛阳周边长时间的稳定。 韩健知道出兵可能是好事,可最大的问题,还是来自于物资方面。现在正值春荒时候,朝廷没有粮食和物资来维持这么异常主动出击的战争。 韩健本来想直接去信回绝苏廷夏的请求,但一想,要是苏廷夏的本事真超出他的想象那会如何?不如给他便宜行事的权力,不调给他援军和粮草,让他自己去找粮食和物资,自己去打这场仗。 韩健有了这想法,觉得有些疯狂,一旦说将卢州城的防务都给撤了,那洛阳北区的防线,到黄河以北,也近乎于不设防,这么一种状况是很危险的。但韩健似乎又抵御不了心中一种狂妄姿态的诱惑,不由想将事情落实。韩健索性让人去将林詹请来,商讨这事情的可行性。 韩健将苏廷夏的密报直接交给林詹查看,林詹看过之后也满面严肃之色。 林詹自然清楚而今河北一代朝廷缺少驻军,一旦说北川兵马南下,洛阳北部防区形同虚设,而卢州城将会成为主管重要的一环。要是将苏廷夏的兵马派出去,若是得胜还好,一旦有失败,苏廷夏撤兵南下,或者直接全军覆没,洛阳城将无法守的下去,或者只有撤兵一途,甚至连撤兵都未必来得及。毕竟东王府大军已经先撤回江都。 “林兄,你觉得,是否应该按照苏参将的意思,派兵主动出击?”韩健问道。 “粮草方面……”林詹直入主题,说出了如今军中最大的问题。 之前在军事会议上说出主动出击问题上,韩健回绝的理由是与西王府有过军事上的约定,但现在军中很多人都清楚,东王府不进兵反而是撤兵,主要是粮草和物资上不足。在韩健面前,林詹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便直话直说。 韩健道:“我的意思是,是让苏参将自己解决粮草问题,至于他能收获怎样的战果,便由实际情况来定。要是实在顶不住战事,可以再撤回卢州,就算是不进不退,对北王军有所震慑也是好的。” 林詹微微摇头,似乎是不太同意韩健的说话。 “殿下,敢问一句,如今没有粮草,苏参将从何得来?要么是抢夺百姓粮草,要么是北上抢夺北王府粮仓,这二者似乎都不利。” 韩健心中一叹,林詹说的也是。现在要让苏廷夏自己解决粮草问题,也等于是让苏廷夏去“抢”,要么抢百姓的,要么抢北王府的,没有第三条途径可走。 但韩健又想,就算是抢又如何?只要他苏廷夏能把仗打赢了,一些事自然会迎刃而解,就怕最后打输了,别人把这账都赖在东王府的头上。 韩健没就此评价,反而是问道:“林兄,你觉得要是苏参将出兵,有几成胜算?” 林詹再次摇头道:“不好说,主要还是粮草。再者,苏参将所带的都是新兵,并无临战经验,一旦遇敌,军中不战而自乱,若是遇上一般的地方军还好说,毕竟兵马优势可以消减士兵恐惧。可若是遇上北川的主力军,恐怕会不战自溃。” 韩健站起身,来回踱步,他也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让苏廷夏派兵主动出击。 思来想去,现在最关键的还是他太过于瞻前顾后,怕战败,有了这种心态,等于是在交战之前暴露其短。现在苏廷夏说的主动出击的确是道理,与其等着北川兵马南下,仓皇去守洛阳,还不如拼一把。这符合他的性格。再者,韩健对苏廷夏的本事也算是很了解,苏廷夏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是不敢作出如此请求出兵的,苏廷夏对北王府仇恨颇深,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都在想着如何对北王府复仇的人作为出击北王府的主帅,似乎很容易让苏廷夏抓到北王府的软肋。 但同样,韩健也怕苏廷夏仇恨太深,到头来是仇恨冲昏头脑。 “林兄,我暂且先同意了苏参将请求,允许他出兵。到时候,你可能要带一部分兵马从后策应,保证前线兵马的进军。”韩健道。 “殿下,如此是否会太冒险?”林詹起身有些为难道。 韩健笑道:“林兄,难道打了几场仗,你也跟着胆怯起来?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 林詹不由叹口气,他也清楚,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也完全是靠几场硬仗拼出来的,每次也都是靠着军容齐整和不屈的意志给打下来。现在不过是要再来一次,他反而先是有些退却,主要是他觉得,在守住洛阳的基础上,没必要拼的太凶。 但韩健性子里的东西,就是要一拼到底,若是想等着坐享其成,本来就在四方势力中最弱的东王府,何以会立足于江北,立足于天下? “林兄,还要看你的了。”韩健拍拍林詹肩膀道,“苏参将毕竟没什么行军经验,你要在后策应,随时可能还要掩护其撤兵。这场仗要是能打好了,不但是能稳住洛阳城,甚至拿下北川也有可能。不过,还是那句话,能适可而止便适可而止,毕竟物资上,可能会跟不上去!” 第五百四十五章老丈人 逆风中再干一仗,是韩健这几个月来做出的最大胆的决定。之前一直未能乘胜追击,也是韩健心头的遗憾,这次出兵算是将遗憾给弥补。但总的来说,出兵的前景仍旧不太乐观。 这次出兵要显得突然,打的是闪电战,一定不能拖泥带水,这是韩健给林詹和苏廷夏军令时候着重强调的,因为朝廷物资紧张,这次的战事也只能是通过以战养战的方式来进行。通过战争掠夺来进行补给,再通过战争来进行消耗。 韩健安排完这些,没有通知朝廷兵部以及军所他们的人,林詹以巡防为名带一支大约两千人的骑兵队伍奔赴黄河前线。林詹在这次战事中充当的是后援的任务,前线没有到紧要关头,他是不会带兵出现在战场上。 “健儿,你这决定太莽撞了!” 等韩健将此事跟韩崔氏一说,韩崔氏毫不客气训斥道。 韩健也老老实实听了,他也知道自己这决定很莽撞。在调回东王府大部分的军队之后,在军粮和物资极为匮乏的情况下,居然决定主动出兵。 “三娘,现在我已经决定,军令无法收回,你要是觉得生气便骂几句,之后消消气便是。”韩健以谦和的口吻道。 韩崔氏叹道:“骂你又有何用?不过说来,出兵也是好事,至少能缓解一些压力。你二娘这次让我过来,主要是帮你打理好军政,可……你有时候还是太刚愎自用,若是能听听别人的劝也好。这事情你提前也没商量一下,要是你九娘在,或许还能好一些。” 韩崔氏虽然在打理军政方面很有经验,但她毕竟不能披甲上阵。倒是韩健的九娘韩昭氏有带兵作战的能力。 “这场仗,你准备怎么打?”韩崔氏见韩健不说话,继续问道。 韩健笑道:“这恐怕要问苏参将了,他决定怎么打,就怎么打,我不会去过多干涉。” 韩崔氏骂道:“你这不是缺心眼是什么?那姓苏的。不过是南王府麾下的一个无名小卒,你调他出去带兵已经令下面颇有怨言,现在还让他带兵出征,这么一来,下面岂不是要反了天?一个个只是抱怨几句那也好,就怕到时候你离心离德,下面的人都出来反你,看看你怎么收拾残局!” 韩健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也不顶撞。这与韩健平日的性格不太一样。本来韩崔氏还想继续骂,最后也骂不出来了。 “你先去跟陛下奏报了,陛下这些日子闭门不见人,莫不是你这事连陛下那边也没说过?”韩崔氏道。 “三娘多虑了,陛下其实……而今并不在宫中。”韩健实话实说道。 “你说什么?”韩崔氏这一惊不老小,她早就感觉到洛阳城的情势有些不太对,她来到洛阳还不到半个月时间,竟然连杨瑞的面都没见着。现在东王府是朝廷股肱,照理说杨瑞应该第一时间接见她才是。现在听韩健说出来。她才感觉到问题不一般,“陛下去了何处?” 韩健无奈摇摇头道:“不知。” “陛下又失踪了?”韩崔氏在见到韩健点头后,有些心慌意乱,紧张道,“你说说你,连陛下都没看住。让陛下又给走了。现在又要开战,这风声一闹出来,朝廷上下一乱,你觉得这还是在江都,你自己的地方。想怎么弄怎么弄?洛阳的这些官,可不同于去江都那些,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稍微闹出点情绪,就可能在背后给你插一刀,你……真是都没法骂你了。” 韩崔氏顿了顿,又问道,“陛下那边你可有找过?” “找了,找不到。”韩健道。 “料你也没用心找。我这就去信给你二娘,让你二娘知道,看看怎么教训你!”韩崔氏像是带着威胁道。 韩健却阻止了韩崔氏,道:“三娘,听我一言。你现在写信给二娘,山长水远的不定什么时候消息才会传回到江都,路上消息可能还会有被截获的可能。现在洛阳上下丝毫都乱不得,难道三娘想看着洛阳城乱套?” 韩崔氏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可要是发生这么大的事连韩松氏都不告诉,她会觉得自己没有尽责一般。 韩健续道:“三娘看这样成不成?不如我们再找个人假扮一下陛下,暂时在宫中坐镇一下。反正陛下说十天半个月内便会回来,这次走了也有十天了,眼看就能回来,只要撑过这两天,陛下一回来,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亏你想的出来!”韩崔氏怒骂道,“在江都时候找个陛下的替身还不够乱的?现在还想搬弄这一套?告诉你,门都没有。你小子老老实实打理好军政,这些事,三娘自有分寸!要是在说三道四,看我……怎么教训你!” 韩健小的时候,韩崔氏还可以用打来威胁韩健,现在不同了,韩健人已经大了,眼看连子嗣都有了,一些威胁的话她都说不出口了。现在稍微威胁一下,便也觉得自己有失分寸。 韩健老老实实不再跟韩崔氏说什么,直接去军所将一些战前的安排作好。为了保密,韩健甚至未将即将发生战事的事对军所衙门的一些东王府老将说。 到下午时候,韩健还在军所里忙活,便有人来报告,说是江都第二批往洛阳来的车队已经到来。 韩健只能是放下手头的事去迎接,第一批来的车队是韩崔氏和韩昭氏带领,其中包括了韩健的内眷。在第二批车队中,只要是曾经洛阳的一些旧贵族,回来收房子收地的,其中很多人都与韩健无关,要说这些人中韩健有不得不去迎接的,也只有顾欣儿的父亲顾唯潘一人。 韩健亲自带着随从骑马到了洛阳东门外,这时候车队刚刚抵达,还在办理过城门的手续。毕竟车队的人数也不少,其中还有不少岁慈宁宫护卫的兵马,都需要做妥善安置。韩健过来的名义是来安排这些随行的护卫队伍,但其实就是来迎接远道而来的顾唯潘一家人。 因为洛阳早前已经解除戒严,下午时候城门会开放一个多时辰,这时候城门口也是最热闹的,韩健过来的时候并未封路,因而路上的行人也不知是东王亲临。 在东门口,顾唯潘的马车十分普通,顾唯潘一家人乘坐了两辆马车,顾唯潘除了将顾松氏和雪夫人带过来,也只带了儿子顾文,还有几个婢女。在众多豪华马车中,一点都不显得碍眼。不过韩健还是一眼将顾唯潘从众多人中挑了出来,主要是顾唯潘那种气质,立在那一看就知道不是吃素的。 “顾太傅,久违了。”韩健笑着迎上前道。 “见过东王。”顾唯潘身体看起来很清朗,之前遇刺受的伤大约已经痊愈,整个人也看上去孤风傲骨立在那也是不怒而自威。 见到韩健,顾唯潘身边的顾松氏和雪夫人紧忙上前行礼问安。 “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韩健笑道,“欣儿早前已经平安到了洛阳,今晚便一起往东王府去,一起吃过家宴。至于顾府那边,已经叫人收拾好,顾太傅随时都可以回去。” 顾唯潘微笑点点头,对于韩健的安排,他还是很满意的。 尽管他这次回江都显得是身无长物,但毕竟有东王给他罩着,一回来便能收回府第和曾经的田宅,这样会省去不少的麻烦。至于其他的大家族,尽管能回到洛阳,但在办理交接上还少不得要跟朝廷和东王府打交道,至于何时能收回曾经的田宅还不好说,但不管怎样,也是恢复不到原来的荣光。 韩健上马,让人护送着顾家的马车一起到了东王府门前,因为早前已经派人回来通知,韩崔氏已经带着顾欣儿和雯儿出来迎接,难得的是杨苁儿也到了门口。 等顾唯潘从马车上下来,见到杨苁儿的肚子,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作为朝廷的老臣子,他也并未显得有什么遗憾,虽然他也知道这可能关乎到东王府世子的问题。倒是顾欣儿的母亲顾松氏,一直有意无意看着杨苁儿的肚子,似乎在为自己的女儿抱不平。 夜晚一顿家宴,也是其乐融融。晚宴结束后,韩健先让人送顾唯潘的家眷回顾府去,而单独留下顾唯潘说事情,而顾欣儿和杨苁儿也都是早先都回房。韩崔氏似乎意识到韩健要说关于战事的事,选择留下来。 “顾太傅,这次回到洛阳,便先静养一些时日。之后若是顾太傅心系朝廷,还能为朝廷效力的话,希望顾太傅也能回到朝堂上,为国出力。”韩健道。 顾唯潘颇为感慨一叹道:“人老了,有些力不从心。这次还是先不想朝堂上的事,东王也无须劝说老朽,老朽便在家中住一些时日……” “顾太傅这话说的可有些不对。”韩健没说什么,一边的韩崔氏倒先插嘴道,“而今没有顾太傅在朝廷中坐镇,朝廷里的那些牛鬼蛇神的都要出来造反。朝廷有没有顾太傅,差别可不小呢!” 第五百四十六章大阴谋 顾唯潘虽然一向对韩健的几个姨娘都很敬重,但在面对韩崔氏的劝说之下,也显得有些无动于衷。韩健感觉出顾唯潘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也是在送走顾唯潘之后,才从护送顾唯潘一行人来洛阳的侍卫口中得知,原来是林恪曾经找人去找顾唯潘说过事情。 韩健心说林恪为了保住现如今的权位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找人去说通顾唯潘。令他不解的是,一向倔强如公牛的顾唯潘,居然也会被林恪所说动,果真不回来干预朝事了。 自始至终,韩健半个字都没提关于即将发生的战事的事。韩崔氏没多说,便先回去,韩健也先回了杨苁儿那里。这天轮到他在杨苁儿处过夜。 到杨苁儿处,便见到杨苁儿正在看什么东西,好像是信笺一样。因为韩健进门很急,加上杨苁儿又有些心不在焉,使得韩健进门,杨苁儿有些猝不及防。 “苁儿,在看什么?”韩健问道。 “没……没什么……”杨苁儿心里一慌张,刚收进袖子里的信笺便掉在地上,想去捡,已经被韩健抢先一步拿在手上。 “我倒要看看是苁儿你的哪个老相好敢给你写信。”韩健笑着,拿在手上一看,脸上的笑容也淡下去。 信虽然没头没尾,但一看字迹,韩健便知道是杨瑞所写。 韩健凝神看着杨苁儿,杨苁儿也好像是做错事一般立在一边,怯生生一句话都不说。 “这怎么回事?”韩健道。 “相公……其实,其实妾身也是才刚收到这封信,是姐姐刚写回来的,妾身也不知为何姐姐会突然写信回来,其实姐姐只是在信中报个平安而已。而且……” 韩健冷冷一笑道:“苁儿,你现在连我都要瞒着了?要是你心中没什么鬼的话,需要见到我这般慌张,还要藏着掖着?” 杨苁儿有些为难道:“主要是姐姐……不想让相公知道这封信。相公也知道姐姐毕竟是陛下,她说话,妾身怎么也要遵从的。妾身也知道姐姐跟相公闹出一点误会。便想等姐姐回来,相公跟姐姐冰释前嫌之后,再说此事。” 韩健怒瞅了杨苁儿一眼,便也马上将信的内容仔细看过。 心中内容果然是如杨苁儿所说的一般,是报平安的。但在信中杨瑞可只字没提要隐瞒他的事,加上韩健一向知道杨苁儿心向着自己,心说杨瑞没特别的指示,她知道自己担心杨瑞是不会隐瞒自己的。 “苁儿,你老实说。可是还有别的信?” “没……没了……”杨苁儿神色间还是有些慌张道。 “苁儿,你我可是夫妻同心。说到底,陛下也只是你闺中的姐妹,少了我,你们这姐妹之间还有何意义?难道你是要让我责罚你?”韩健没说更重的话,不过这话在杨苁儿这里已经是很重的。 虽然杨苁儿在下嫁东王府之前是很有性格的,但在进到东王府后,一直都是勤勤恳恳。以至于韩健连点毛病都挑不出来。韩健也近乎从未在杨苁儿面前发过脾气。 杨苁儿有些无奈道:“跟相公实话实说了吧,其实姐姐走了以后。曾经叫人来传过口信,说是很快便会回来。所以妾身一直觉得姐姐不会在外面待太久,而且这次姐姐应该是有大事要做,要是不太紧急的话,也不会不对相公言明。” 韩健听这些话,分明是有些敷衍。他心里也是觉得奇怪。本来杨苁儿是除了他任何人都是不交心的,偏偏在被杨瑞所“拉拢”之后,便好像着了迷一样,有时候连他这个相公都不顾了。 “苁儿你应该清楚我的性子,我最不喜欢的是。连夫妻之间还有事要相隐瞒。”韩健道,“不过这次你不说,我不勉强你。” 韩健说完,便好像生闷气一样坐在桌前。 本来杨苁儿都准备入睡了,这时候见到韩健心中不悦,不时过来推推韩健胳膊,像是在撒娇,韩健也不加理会。 杨苁儿最后一拍大腿道:“既然相公问了,姐姐那边我也只能对不起了。对,姐姐在走之后,是来见过妾身,不过……是匆忙而去,好像飞一样的就走了,妾身想追也来不及。” “什么时候的事?”韩健问道。 “便在相公说姐姐离开的第二天。那一夜相公在欣儿妹妹那里过夜,妾身刚入睡,便听到外面有声响,本来还以为是野猫野狗的,谁知道一看却见是个人,妾身正要大叫,姐姐已经过来捂住了妾身的嘴。”杨苁儿回忆着当天的情况诉说道。 “之后呢?”韩健见杨苁儿像是有些后怕,便皱眉问道。 “妾身便将面纱给除了下来,见到是姐姐,妾身也没那么害怕了。妾身本想问姐姐为何要走,可姐姐却先开口,还说对妾身说的话,不许告知于相公,不然……姐姐便一辈子不能回来了……” 韩健稍稍沉默了下,杨苁儿若说的是实情,那当日在杨瑞离开之后,是并未马上离开洛阳,而是洛阳城中逗留,至于为何要逗留或者是去什么,他还不得而知。 “陛下有说她去做什么?” 杨苁儿摇摇头道:“没说,只是说要去南方一次,最短三五七天,最长十天半个月便会回来。妾身一想跟相公说的一样,便也觉得姐姐是诚心实意。只是不明白为何姐姐不让妾身告知相公。” 韩健心中也觉得奇怪。 照理手杨瑞走的当日那么坚决,是不会回来找杨苁儿说什么的,杨瑞走的那么急,也不该在洛阳城中逗留。难道是杨瑞觉得当日离别时候说的话太绝情,心中不安以为他会当真,便早些回来跟杨苁儿解释一下,好为之后关系缓和做准备? 但要是如此的话,那为何要让杨苁儿隐瞒着他? “具体说了什么,你原封不动说来,有一字隐瞒的话,我便休了你!”韩健威胁道。 杨苁儿听到韩健说出“休”的字眼,登时觉得紧张起来,本来杨苁儿也不是很俗套的女人,但在身怀有孕之后,母性泛滥之下,更加觉得家庭稳定的重要性。这种时候,便是杨苁儿对她再百般交待的话,她也置若罔闻了。 “相公,姐姐说了,她会去南方一些时日,至于去哪她没明言,不过说是很快会回来。不过她也说,可能会有意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还让妾身好好照顾相公……” 这话韩健听起来便很明显了,杨瑞有在交待后事的意思。或者说是,杨瑞已经做好了离开他的打算,只是杨苁儿有时候心思也会单纯一些,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姐姐说了,京城这些日子不会太安宁,会有人来闹事,也可能会有人对相公你不利,让我多提醒相公一些,多注意一下安全。还有,姐姐说是有些什么人,要是相公觉得身边的人不能保护,便去请那些人过来保护相公。”杨苁儿说着,突然好像是记起来,道,“对了,姐姐说的是上清宫的人。” 韩健听到这,突然有些事像是串联了起来。 之前韩健一直奇怪,为何杨瑞要将上清宫的一些人调到洛阳来,却不加利用。当初他听杨瑞与法亦的对话中,似乎将上清宫的人调来洛阳是很紧急的事,本来韩健也想通过这些人找到杨瑞的下落。可后来他发现,杨瑞在失踪之后根本未与上清宫的人有任何联系,也就是说,杨瑞去的办的事,似乎与上清宫的人关系都不大。 现在听杨苁儿这一说,似乎杨瑞调上清宫的同门师姐妹来洛阳,只是为了保护他。 难道是杨瑞知道有什么人要对他不利,又知道自己马上要离开,所以才会作出这样的安排? 想到杨瑞在离开之前,对他的缠绵,近乎每天都派人来请他和杨苁儿进宫,韩健还觉得那是杨瑞新婚燕尔有些贪欢,甚至是觉得顾欣儿马上要到洛阳来,杨瑞怕自己会失宠才会对他多眷恋一些。现在想来,也可能是杨瑞早就有离开的打算,而且是要顾及他的安全,留在宫中比留在东王府毕竟要安稳一些,而且杨瑞本身的武功也足以来保护他。 “没别的了?”韩健看着杨苁儿问道。 杨苁儿摇摇头,道:“应该是没别的了。相公,你要相信妾身啊,妾身可不想当罪人,其实……姐姐那边妾身也是不想得罪的。只是相公逼问的紧,才说出来。相公以后见了姐姐,也别说是妾身说的啊。” 韩健点点头,心中还在想关于杨瑞的那一番警告。 原本他觉得事情应该是与他的生父或者是闫宁太子的事有关,现在看起来,事情似乎是更复杂一些。杨瑞让上清宫的人来保护他,说明问题已经不再只是权力斗争的事,而且可能涉及到江湖上什么事。本来东王府守卫便很严密,但要说是什么人能对他所不利,也只有像左谷上人和柯瞿儿那样的武林高手。 想到这对师徒,韩健心中也不由有些疑惑。之前这师徒二人便好像有大事要做,连对他痴恋不已的柯瞿儿都半年多没音信,难道她们做的事,也跟此事有关? 第五百四十七章师从同门 “相公,妾身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妾身隐瞒相公是不对,可毕竟是姐姐交待的,相公要怪责还是怪责姐姐,妾身本不想这样的。要是相公还要追责的话,那妾身也只能以死明志了。” 杨苁儿一脸无辜的模样,娇生生说着。 韩健横了她一眼,心说何时杨苁儿也学会了偷奸耍滑的一套。原本他还是很生气杨苁儿有事瞒着自己,但被杨苁儿这么一说,他仿佛气也消了。 主要还是他心结解开,既然杨瑞走之前安排了许多事,特别还对他的安全作出了安排,韩健心中也觉得杨瑞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才会置家国大事于不顾,毅然离开洛阳。既然如此的话,他似乎也该选择支持,而不是一味生气。 到第二天,韩健直接让人去通知了暂时住在洛阳城客栈的上清宫修士一行往东王府一趟。 到中午时候,韩健刚办完军需调度的事回到东王府,便得知上清宫的人已经到来。 韩健对于上清宫没一个大致的概念,只知道这也是一个以修道为主体的道观组织,本身与朝廷也有千丝万缕联系,而上清宫很多的有名道士,也曾都被魏朝朝廷委以重任,其中也不乏一些国师上师。 在当下魏朝混乱的状况下,上清宫也是一个超脱于朝廷政权的存在,上清宫基本是与魏朝朝廷联系为一体,魏朝历代的皇帝甚至是王孙贵胄都曾在上清宫中修习,但当政者却不敢妄求上清宫的效忠,只是作为政治对等的存在加以对待。 韩健到东王府正厅门口,便见里面似乎有不少人,门口还左右立着两名好似侍剑一样的年轻女子,算不上美貌。却很高挑,身子骨一看便很结实,不像是一般的文弱女子。两名女子腰间都是佩剑,见到韩健都只是抱拳低头行礼,而未有任何言语。 韩健进到门内,便见到韩崔氏正在跟一名坐在客首位置的五十岁左右好像是道姑模样的女子说话。 这道姑。虽然年岁上大了一些,却有种仙风道骨的出尘感觉,手上拿着一把拂尘,而她的佩剑则是由身后的弟子所带着。韩健料想,这应该便是传说中上清宫内门的首席弟子法婧,也是法亦的大师姐。 法婧身边还坐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年轻一些的道姑,看上去便黯然失色许多,韩健提前已经得知,这人是法亦的五师姐法黎。至于这次过来的上清宫其他弟子。大多都是二三十岁,年岁最小的便是立在最后的宋芷儿。因为上清宫内门中所来人中,法字辈的也只有法婧和身边的法黎是法字辈,因而也只有她二人可以落座,至于身后的人,都是后辈弟子中武功的佼佼者。 韩健大致瞅了眼,除了前面坐着的两位法字辈,后面立着的都是第二代的弟子。也都按照辈分而立,法度森严。年长五六人立在前面。都是三十岁多,后面也有二十多岁的女子,宋芷儿立在后排最靠边的地方,一堆眼珠子正四下打量。这次上清宫来人有十多人,清一色的女子,大多数都是姿色平庸之人。没有像法亦那样出尘脱俗如仙女般的存在。因为法亦正在外做事,因而法亦也并未同行。 韩健进到厅堂里,法婧本是不认识韩健,但见韩健年岁和气质,以及一边的韩崔氏已经起身。便也起身相迎,早在法婧起身之前,宋芷儿已经眼尖见到韩健进来,主要还是宋芷儿有些太心不在焉,一直在往门口打量。见到韩健的宋芷儿显得更激动一些,只是碍于场合才没像之前一次见面那样扑过来。 “健儿,这几位便是上清宫过来的上师。你也过来见一下。” 虽然韩健并非是上清宫的正式弟子,但韩健师从法亦,理论上也算半个上清宫弟子,因而在上清宫内门的这些前辈面前,韩崔氏也只是以“健儿”对韩健相称,主要也是为体现对眼前这些人的尊重。 韩健不敢怠慢,上前行礼,他不但要对法婧和法黎行礼,还有后面一些平辈的女弟子。因为韩健“入门”很晚,这些人理论上都是韩健的“师姐”,因而韩健基本需要个个行礼。不过因为他是东王,这些上清宫的弟子包括法婧和法黎,也都是不敢怠慢,一一还礼。 “两位师伯,请坐。”行礼之后,韩健作出请的手势道。 法婧微微点头,含笑上下打量了韩健一番,其面色带着一种好似很微妙的欣赏。韩健却也不知法婧到底为何要这么看着自己。这简直不像是长辈打量晚辈,倒好像丈母娘在打量女婿。 等都落座,先是寒暄一番,韩健道:“之前陛下请两位师伯到洛阳城来,可是有交待事情?” 法婧点头道:“有。陛下之前说是派我等来保护少殿下,可到洛阳之后,陛下便没有再作出一些指示,我等也不敢随便离开,便先等候陛下的旨意。这一等,便是一个月。” 韩健道:“陛下这些日子正在太庙中自罚,不便出来见,倒是晚辈有所怠慢,未好好接待。” 法婧道:“少殿下言重了,我等乃是出尘之人,不便与俗世纷扰,便在这大千世界中,仍旧可参悟一些事,何乐而不为?” 韩健听这话,不像是道姑说的,倒好像是尼姑在这大发感慨。 韩健自然不会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一笑道:“近来洛阳城中的确有些不太安宁,陛下便让晚辈请诸位过来护卫东王府,若是有不便的地方,两位师伯也不妨提出。” “没什么不便。”法婧微微一笑道,“这也正是我等此次赴洛阳目的,少殿下只管差遣便是。” 听到法婧这么说,韩健也就释然了一些。 毕竟眼前这些人对他来说,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就算是东王也调遣不动。不过因为法婧作出了允诺,那这些人暂时就可以供他驱驰,不过范围也仅仅在保护他个人和东王府上下的安全,不会涉及到军中或者是朝廷。 韩健不多废话,先是让人安排法婧等人的住所,东王府别院的东厢房不少,即便要安排眼下这些人也是绰绰有余。因为林小夙在府内,作为大管家的她在安排这些事上是责无旁贷,而韩健作为东王则不需要亲力亲为。 等林小夙带着这些客人去东厢安排房间,韩崔氏才有些奇怪看着韩健,问道:“健儿,你怎的把上清宫的人叫来府上了?” 韩健叹道:“这都是陛下安排的。” “陛下安排?”韩崔氏蹙眉道,“不是说陛下……不在洛阳?” “正是陛下不在洛阳,才会有此安排。似乎陛下意识到她离开,会有人对东王府不利,才会派这些人在洛阳城中,之前一个多月时间里,她们也在暗中盯着东王府,本来还以为是对东王府图谋不轨……” 韩崔氏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健儿你要小心一些,这些怎么说都非朝堂中人,也并非亲信,要是她们对你有所图谋,你也不得不早做防备。” 韩健笑着上前扶着韩崔氏道:“三娘你这就过虑了,怎么说也算是同门,同门之间还需要做这做那的防备?” 嘴上这么说,韩健心里却想,这还用你提醒? 韩崔氏见韩健嬉皮笑脸的,叹口气,没再说。 很快,林小夙已经带法婧等人安排好住处,人都已经回到正厅这面。韩健又对林小夙作出一些安排,主要是对这些上清宫弟子饮食方面。 等都安排好,法婧也大致说了一下关于护卫上的安排,上清宫的弟子,会分早晚两班来坐镇东王府,若是韩健要出行的话,也会派人在韩健身边保护。法婧安排的很妥善,韩健便也直接遵从未多说。 “不知少殿下还有何吩咐?”法婧见韩健似乎“好说话”,最后也不由得问上一句。 “不敢当。”韩健道,“日后东王府上下的安宁,需要法婧师伯多照顾一些。不过有件事晚辈还是想要问一下,这次会对东王府不利的,可是南朝华宗之人?” 法婧微微愣了愣,显然没料到韩健会问的这么直接。 法婧一笑道:“陛下之前的确曾是如此交待,世外人不便多问,便如此遵从。” 韩健点点头,之前他偷听过法亦和杨瑞的谈话,虽然杨瑞在之后察觉到他在偷听,而故意说了一番话来混淆视听,但韩健却知道法亦不会故意编故事来骗自己。法亦曾说有人潜入到洛阳,这些人的确是南朝人,但并非是华宗之人,也就是说,要对他不利的,也不一定是与左谷上人和柯瞿儿师徒有关。 韩健心中仍旧对当初在追杨苁儿到豫州途中遇到的那名南朝华宗女弟子记忆犹新,至于那女子所带的东西是否与这件事有关,韩健思来想去,有关的可能性很大。当初他并未去在意这些,但联想到之后左谷上人劫走了南王府世子,也是杨苁儿的兄长杨曳,便也觉得很多事,正在往一起串联。 第五百四十八章美女侍卫 法婧主要是问询韩健的日程安排,韩健平日里在洛阳城也只在东王府和军所衙门、武安所、上听处总衙之间走,在杨瑞回朝之前一般不会进宫。因而法婧在安排起来也方便一些。 最后,法婧特别给韩健介绍了身为后辈弟子中剑术佼佼者的宋芷儿。也许是法婧知道宋芷儿跟东王府的渊源,才会让宋芷儿特别作为韩健的贴身侍卫,跟随韩健左右。另外法婧也安排了几名年轻一些的弟子跟在韩健身边,出入都会穿着男装,也是为方便韩健去军所衙门和武安所这些地方。 安排完,法婧便先回去细做安排,宋芷儿已经算是正式上岗就任。 刚出来,宋芷儿便拉着韩健的衣袖,一脸哀求模样非要进去见曾经的小姐妹雯儿。 韩健皱了皱眉,宋芷儿上次来,便好像小深闺怨妇一样不停说三道四,这次知道雯儿也在洛阳城,自然想是去见见,毕竟也是有七八年没见,宋芷儿还记得曾经在东王府里欺负雯儿时候的模样。韩健也知道,雯儿的一些坏毛病也是当初跟宋芷儿学的。 “不方便。我公事繁忙,正要出去。”韩健回绝道。 宋芷儿拉着韩健衣袖嗔道:“已经中午了,就不能吃过午饭再出去?人家和雯儿已经好些年没见了,健哥哥就不能体谅一下人家?” 韩健略带怒气道:“这是找来当侍卫的,还是当管家婆?” 宋芷儿眨眨眼,一辆茫然道:“什么是管家婆?” 韩健叹口气,本来他不想带宋芷儿去内院,毕竟那是他私人场所,宋芷儿跟他有些“**”。经常一起出入肯定会遭来内院女人的一些嫉妒心里。但又想到之后宋芷儿会一直贴身保护他,知道有些事也避不了。 “半个时辰,不能再多了。”韩健道。 “谢谢健哥哥。”宋芷儿眉开眼笑,一脸笑容好似纯真烂漫的小姑娘,哪有一点武林高手的做派? 韩健轻轻一叹道:“注意称呼。” “哦。知道了,少公子。”宋芷儿见韩健眉宇间有些不悦。只好吐了吐舌头,面带着些不正经神色道。 韩健到宋芷儿往内院走,因为宋芷儿尚未换男装,因而走在路上不少婢女都会往这面看。平日里韩健出入都是独身一人,这次却带了个俏生生的小丫头,自然会让那些婢女们觉得奇怪。 到内院,正有婢女在里面帮忙晾晒衣服,而作为女主人的雯儿正在那好似老秋横秋的模样指指点点,编排婢女们做事。 “少主!”雯儿见到韩健。惊喜唤了一声,还没等往韩健身边靠,便发觉韩健身后立着个少女正在打量自己。 女大十八变,虽然雯儿和芷儿当初是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可有八年多没见,一时间都还认不出来。倒是宋芷儿先认出是雯儿,咧开嘴一笑,手也不由自主抓着韩健的手臂。这遭来了雯儿极大的不满。 在雯儿看来,任何想抢她少主宠爱的女人都是坏女人。这个不知哪来的女子显然是她的威胁。 不过在韩健面前,雯儿可不敢发作,只好耷拉着头走上前来行礼,脸上带着些许的委屈。 韩健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直接把自己身后的宋芷儿给揪了出来,道:“雯儿。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谁啊?”雯儿这才带着几分敌意打量着宋芷儿。 “你个坏丫头,连我都忘啦?” 宋芷儿这一开口,便是雯儿再神经大条,突然间也想起来了。雯儿惊叫一声道:“芷……芷儿……” “嘻嘻,怎么。几年不见不认识啦?哼,要不是健哥哥……嗯嗯,少公子带我来这里,你还不知道我来了呢!”宋芷儿有些不满说道。 雯儿有些歉意笑笑,道:“怎么会呢。” 芷儿上前拉着雯儿的手,雯儿脸上也很高兴,至于刚才的一点“误会”也跟着烟消云散。 韩健没有去打搅小姐妹重聚,直接进到里面却见顾欣儿正在看东王府的账本。 虽然顾欣儿也算是饱读诗书,但对于账目什么的问题还是不太在行,毕竟以前这些事她都是不用理的。这次她来到洛阳,韩健的姨娘们为了早些培养她成为东王府的一家主母,自然对她有这方面的教导。 “夫君。”顾欣儿起身给韩健行礼。 “行了欣儿,一起过来吃个午饭,下午还有公事要忙。”韩健道。 “我这就叫厨房去准备。”顾欣儿说着,走过来。 韩健揽着她的腰阻止她出门,一起坐下道:“不忙。上清宫内门的几位师伯过来,你也没去见见?” “都是内门的弟子,欣儿与她们并不相熟,便没有去见。”顾欣儿道,“夫君,他们来作何?” “是来帮助加强东王府戒卫的,近来洛阳城中不太安生,需要一些高手过来护卫,平日里我不在的时候,也会安排人过来守夜,这样你和雯儿也能睡的更安心一些。” 顾欣儿微笑着点点头,韩健说的话也说到她心坎上。 韩健毕竟不能天天都在这面过夜,韩健不在的时候,也只有她和雯儿同榻而眠,虽然小荷现在也会过来侍奉着,但毕竟也只是个少女,到了晚上也会觉得害怕一些,连出恭都不敢。要是身边有一些武功高强的女子来保护,心中也会觉得安心。 吃过午饭,韩健一下午都在军所忙着出兵事情的准备,因为事情还不能公开,只能暗中调度,一切都显得是例行的巡防调度,不能为上下得知这次的出兵计划。出兵的指示虽然他已经发出,但苏廷夏的出兵,会在几天之后,期间需要一定时间来做准备,从苏廷夏出兵开始,就将是雷霆万钧。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这也是韩健对苏廷夏所描述的“闪电战”的精髓。 韩健在军所衙门的时候,宋芷儿跟一名上清宫的女弟子便身着男装跟在韩健身边,一切都显得是平常的侍卫,本来韩健身边的侍卫军所上下都很熟悉,突然多了两个看起来很清秀的侍卫,都也觉得不解。但碍于场合,也没人会直接相问。 安排完,韩健也早早回东王府,不过路上却被突然而来的朝廷事情给耽搁。等韩健去了一趟上听处总衙回来,已经是上更时分,韩健上马正要回府,却也不由叹口气,这么一天天下来自己的确有些吃不消。 入夜之后,洛阳城已经开始进入宵禁。虽然洛阳的戒严已经解除。但宵禁未解,在上更时分便会开始宵禁,宵禁之前是三百声鼓,要是之后还有人在街上走,就会被抓去官府问罪。而宵禁不同于戒严,街上不会有士兵来设卡,却有衙差出来巡逻,主要是负责抓那些夜晚出来走动的人。但若是遇上一些急事。比如说是要问诊送医的,官府也会有通融。一切都是有法度存在,韩健也不用过多去理会。 可韩健刚过清虚雅舍一边,离东王府还有一段路,突然感觉身边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劲。 韩健毕竟也是有很强的第六感的,他能意识到,似乎被什么人给盯上了。 倒是本来武功高他一些的宋芷儿却丝毫没察觉。韩健却不知是为何。 韩健骑马走了一段路,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他突然勒马停下,抬手示意队伍停止。这时候前面负责开路的侍卫才过来问询是什么事。 韩健四下打量了一下,本来就是月初。月黑风高的夜晚光线很暗淡。不过抬头一看,却远远见到一个人影立在清虚雅舍的楼顶上,也不知是面对着这面还是背对这面。韩健隐约能感觉到这人手上拿着武器。 宋芷儿和身边负责护送的上清宫女弟子这才知道不妙,紧忙抽出佩剑,而韩健身周的侍卫也都拿出家伙。 “慢着!”本来韩健还觉得是有危险,可当见到来人只是立在楼顶上而不靠近,好似是告诉他人来了一样,韩健便也知道是友非敌。 看的不清楚,但韩健却能隐约觉出是柯瞿儿无疑,虽然半年多时间没见,但这完全是柯瞿儿的风格,喜欢摆酷耍艳,这也能解释为何他能感觉到来人的存在。是因为他对柯瞿儿身周的气息也很熟悉,人与生俱来的气场是改变不了的。 韩健虽然已经下令“慢着”,意思是对来人先不加理会,但宋芷儿却不听韩健那一套,眼见有人站在高出挑衅,而之前她竟然丝毫没察觉,心中一怒那还了得,直接跳下马便往屋顶上窜了去。身轻如燕,飞檐走壁轻功不在法亦之下,韩健心说这轻功可以直逼柯瞿儿的师傅左谷上人了,至于宋芷儿和柯瞿儿谁的武功更高一些,韩健心中没有答案。 立在高处的柯瞿儿见到有人向自己这面快速扑过来,也不硬敌,只是大声“哼”一声,好像是故意要让韩健听到她心中的不满,之后飞身从楼顶的另一侧跃下,消失在夜色中。 柯瞿儿追上楼顶,四下打量一番却是寻不到人影,只好重新下楼回到韩健身边。 还没等韩健开口,一边柯瞿儿的“师姐”已经开口训斥道:“师妹怎能如此轻易离开少公子身周?若然来人使的是调虎离山,岂不要糟?” 宋芷儿低下头,一脸虚心受教的模样,却也有些委屈。 韩健却笑了笑道:“没事。” 第五百四十九章手心手背 柯瞿儿的突然出现,虽然在韩健预料之中,却也令他很意外。 杨瑞的离开,如果是与这件事有关的话,那柯瞿儿本不该出现在洛阳城内。现在柯瞿儿到洛阳城,到底是为与杨瑞同样的事,还是紧紧只是为了回来看看他,他不好猜。 不过以韩健对柯瞿儿的了解,既然柯瞿儿现在现身过一次,那柯瞿儿心中肯定忍不住会再现身,他仍记得当初柯瞿儿被她师傅左谷上人带走时候的眷恋不舍的神情。 韩健回到东王府内,并未着急进内院,本来他觉得柯瞿儿会来,但再一想,东王府戒备重重,便是柯瞿儿想来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来了能否轻松脱身而去。过了半个时辰,韩健还是进内院去,一夜之内东王府内很太平,并没有柯瞿儿现身的报告。 以往是东王府侍卫在守卫,以柯瞿儿这样的武功,可能是来无影去无踪,来了也不会被人查知。但现下有法婧等高手坐镇,柯瞿儿要是真的露面的话,不可能会悄无声息。 到第二天,韩健秘密会见了洛阳情报系统的一些重要人物,其中也包括了大西柳。韩健就是想看看情报系统就此发现了什么。但在问询过后,才知道情报系统对于柯瞿儿的到来并未有任何察觉,要不是柯瞿儿“任性”突然露面一次,整个洛阳城的情报系统都不会察觉到她的到来。 “如此的做事效率,有何用!”韩健最后还是心生怒气,喝了一声。 大西柳行礼道:“少公子请息怒,属下已派人去查探,尽量早些查清楚柯小姐来洛阳的目的。” 别人不知道韩健跟柯瞿儿的关系,大西柳是很清楚的。即便大西柳知道柯瞿儿的身份和立场与魏朝不同。但她却知道那是韩健的红颜知己,因而在言语上也不敢有所冒犯,直接称呼为“柯小姐”。 韩健打量了大西柳一眼,点头道:“你干娘这些日子在作何?” “回少公子,干娘近来在派人紧盯着南王府,似乎有行刺南王之意。因为是少公子吩咐下来。因而属下不敢过问。”大西柳说着,脸上突然也有些暗淡,“在上次少公子见过干娘后,干娘未曾与属下见面过一次,大约是……干娘在为一些事生属下的气。” 韩健再点头,这也难怪了。洛夫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目睹她所举荐的西凉公主李云被韩健所拘押,还被韩健勒令去刺杀南王,这不禁令洛夫人觉得大西柳已经心生异心。自然是不敢再对大西柳有所任用。 “好好做。”韩健说了一声,让大西柳离开,韩健这才从秘密衙所内出来。 本来韩健去军所衙门,宋芷儿和身边的师姐妹都会在旁守卫,但这次韩健会见情报系统的人,却并未让上清宫的人靠近。见到韩健出来,宋芷儿马上迎上前脸上带着不悦,好像是韩健去见了秘密情人一样。 “健哥哥。里面是谁啊?”宋芷儿撅着嘴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问道。 “不该你问,只需要照吩咐做事就行。”韩健冷声回了一句。 宋芷儿“哦”一声。心中却带着很大的不满。 韩健道:“随我去清虚雅舍走一趟,吃过午饭,你们便可回去了,今天下午不用你们陪同。” 宋芷儿又问道:“健哥哥要做什么事?” 韩健连头都没看宋芷儿一眼,一边宋芷儿的师姐拉了拉宋芷儿的衣袖,意思是别让她多问。宋芷儿自然是很不乐意。韩健也不会告诉他他下午要去见宁绣言。他跟宁绣言的事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秘密,但他还是不想将事情挑破,就算是在韩崔氏和杨苁儿都心照不宣的情况下,他也是想能瞒着一个是一个。 到清虚雅舍,韩健却觉出有些不对头。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很强烈。他知道若是真有人盯着自己,那必然是柯瞿儿,至于柯瞿儿这次过来是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害,他也说不好。 吃过午饭,韩健便让宋芷儿和同门师姐回去,韩健则带着侍卫往宁绣言的小院而去。在路上,还没等到宁绣言小院的街道,突然前面街市上像是有什么事,竟然将路给堵上。韩健在查探不清楚具体情况之时,自然不会轻易上前犯险,便在此时,却听到背后隐约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转过头看一眼,吓了她一跳。 原来在身后一处二层小楼的屋顶,两个算是曼妙的身影已经开始交上手,两个女子使的都是剑。其中一个是他昨夜见过的柯瞿儿,而另一个,则是被他安排回府的宋芷儿。韩健心里一转,便知道是宋芷儿心里不甘心就这么回去,暗中跟随,谁知道正好碰上尾随着他的柯瞿儿,宋芷儿昨日将柯瞿儿当作是仇人一般,现在仇人相见能不眼红? “住手!”韩健远远喝了一声,但无济于事,两个女子虽然听见也置若罔闻,韩健要上前,却被身边的侍卫拦下,侍卫们都很担心韩健的安全。 韩健道:“你们维持一下秩序!” 说着,韩健顺着小楼的外缘栏杆上楼,虽然他的轻功不好,不过却胜在他身手矫健,才几下也“爬”到了楼顶,这时候的柯瞿儿和宋芷儿仍旧在交手中,丝毫都不理会从身侧上来的韩健。 韩健上到楼顶,直接抽出佩剑,用剑一剑朝二人交兵中间位置砍了下去,二女显然都没料到韩健会用这种方法来破坏她们的“厮杀”,宋芷儿怕伤着韩健,自然不敢再出手,至于宋芷儿,则是咬了咬牙后跃了一步,随即将长剑落了下来。 “作何?”韩健喝问一声。 宋芷儿指着柯瞿儿道:“健哥哥,这是刺客!我要杀了她!” 柯瞿儿则是脸上带着一些委屈的神色,立在那一句话也不说。 “下去再说,这里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韩健喝道。 说着,韩健一把抓住柯瞿儿的手臂,柯瞿儿也不反抗,却与韩健一跃而下了楼顶。倒是后面的宋芷儿带着满面的不解,她心说难道是自己武功不济?自己怎么都杀不了的刺客,却被韩健一招给制服,而她怎么想韩健刚才那招都觉得不像是武功制敌,倒好像是刺客乖乖束手就擒一样。 韩健拉着柯瞿儿进到路边一家茶楼里,直接上了二楼,因为韩健一看便是官府的打扮,酒楼的掌柜连拦都不敢拦。这时候外面还有些喧闹,显然是之前的小骚乱尚未平息。 “回来就回来了,怎的不过来见我?”拉着柯瞿儿上了楼,韩健直接问道。 柯瞿儿本来脸色就很不好,听韩健这么一说,虽然手被韩健拉着,却是别过头去,鼻子一酸眼泪却也夺眶而出。 “怎不说话?”韩健上前问道,那种亲密的关系,已经令一边站着的柯瞿儿很不安。她已经感觉到这个女人跟她“健哥哥”的关系不同一般。至于是怎么不同一般她想不明白,毕竟眼前这女子的武功是南朝的路数,而在她之前所受到的教授中,很清楚知道这些南朝华宗的人跟北朝人是势不两立的,很多都是乱党与朝廷为敌。 “师傅她老人家……不在了!”柯瞿儿说了一声,却也是带着哭腔,脸上已经满是累渍。 韩健一听也着实吃了一惊,道:“你师傅……左谷上人她,出了何事?不会是……” “就是被你们的那个皇帝,带着人,把师傅给……杀了。哼哼,我是回来报仇的,你……就算是你,要是拦我,我也决不留情!”柯瞿儿冷冷瞪着韩健,好像要表现出自己的“气节”,可被韩健的神色一望,她自己都觉出自己的气势软了,毕竟在情郎面前,本是她诉苦的最好场所,现在左谷上人不在,似乎也只有韩健一人与她关系最亲。 “别着急,坐下来把话说清楚。”韩健说道,拉柯瞿儿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同时对宋芷儿喝一声道,“你去下面等着。” “可是健哥哥……她是刺客!”宋芷儿叫道。 韩健怒道:“我的话没听到?” 宋芷儿气的直跺脚,却也是没办法,只好乖乖往楼梯口走去,却也是偷奸耍滑想在楼梯口偷瞧偷听一下,被韩健冷眼相望,她知道自己瞒不过韩健,只能是下楼去。 等宋芷儿一下去,楼上再无旁人,韩健才拦住柯瞿儿的腰,却被柯瞿儿推开,而柯瞿儿也从韩健怀里站起身,背对着韩健擦拭眼泪。 韩健叹口气,知道虽然柯瞿儿心是向着自己的,但也知道她终究是解不开心结。以前她是拼命想挣脱开左谷上人的束缚跟他在一起,但若是左谷上人真是被杨瑞带人所杀,那柯瞿儿显然不能就这么安心与自己在一起,而丝毫不顾师仇。 “瞿儿,有什么事你直接说便是。有我在,难道还能不帮你?”韩健嘴上是这么说,心中却也很为难。 要是别人杀了左谷上人,虽然自己对左谷上人并无好感,却也会帮忙报仇。但柯瞿儿说,杀左谷上人的是杨瑞,这可就不好办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向哪边都不好。 第五百五十章耳根子软 柯瞿儿听到韩健的话,心中却大感安慰,她心中最大的郁结在于自己跟魏朝朝廷对立的关系,以及跟情郎关系的矛盾性。现在韩健许诺会为她报仇,她自然会选择相信韩健的话。 “你真的会替我师傅报仇?”柯瞿儿转过头看着韩健,梨花带雨问道。 这时候的柯瞿儿,俨然是个受了委屈的邻家小妹妹,没有一点江湖气和傲慢,脸色楚楚看着便让韩健觉得心疼。要不是韩健知道那个杀人的是杨瑞,绝对会二话不说帮柯瞿儿报仇去。 “嗯。”韩健还是点了点头,道,“你过来,与我说清楚。现在事情不清不楚的,我怎么帮你?” 柯瞿儿突然低下头,好像很犹豫。贝齿咬了咬下唇,最后抿着嘴,到韩健身前,却并不坐到韩健怀中。 柯瞿儿低声道:“本来到洛阳,想替师傅报仇了便离开,以后继承师愿将华宗武功发扬光大,可心中还是舍不下……” 好像天下间最甜蜜的情话,一个痴傻的姑娘对自己恋恋不舍,韩健还能说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韩健拿住柯瞿儿的手,慢慢扶她坐到自己怀中。 “瞿儿,把你师傅的事,详细说给我听。”韩健道。 “嗯。”柯瞿儿坐在韩健怀中,却一直低着头用手拨弄着自己的衣角,显然心中还有些无所适从,却也轻声道,“当日我与师傅从南集北上,刚到华城客栈,便有一伙从北边来的人,说是要借宿……当时师傅便心中起疑,便让我晚上去暗中查探一下。当晚我便去看了看,才知道那群人不过是北边过来贩马的。我回到房间里,师傅却不见了,师傅留书说有要紧事去做。” 韩健算了算华城距离洛阳的距离,再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多月前。”柯瞿儿道。 “之后呢?”韩健知道柯瞿儿不会以此来断定自己的师傅被杨瑞带人所杀,自然后面还有后续的内容。 柯瞿儿道:“师傅离开,又没交待我去做什么事。或者是留在什么地方等她,我便想到洛阳城……来找你。路上我也好打探一下师傅的下落。谁知道在两天后,到淮中的时候,我听同道的朋友说,师傅被你们朝廷的人给困住,现在性命堪虞。 之后我根据同道之人的指点,一路往上清宫的方向而去,师傅本来也说过是要去上清宫做什么事。我走了有三天,到许宁。又有同门告诉我,说是我师傅受了很重的伤……” 韩健听了半天,柯瞿儿都在讲她一路上的经历,而且大多数都是道听途说没什么依据。韩健不由觉得柯瞿儿说了这么久都没到重点,可能是柯瞿儿自己也抓不住重点。 “瞿儿,你便说,你是怎么确定你师傅是被……我朝皇帝给杀的?”韩健最后忍不住道。 “是在天化山下,我见到你们的皇帝了。我本来是在找师傅。也没想到会遇上她,本来我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毕竟……我不想令你太为难。可我暗中听她跟一些人交待,说是不但要将我师傅杀死,还要将我给杀了。本来我也不想理的,之后我便跟着她所交待的那些人,看看能否找到我师傅,却在路上。我听他们说,已经围堵了我师傅好些日子,还说我师傅那婆娘已经再活不了几日……之后我去同门暗中联络的地方打探过,得知师傅受了很重的伤,已经在前几天……伤重不治了!” 说到这。柯瞿儿便又开始呜咽起来,哭起来十分的伤心。 柯瞿儿自小便只有左谷上人一个亲人,虽然她极力想逃脱左谷上人的制约,但终究是将左谷上人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本来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突然间师傅离世却还是自己情郎派系的人给杀的,心中委屈哭起来便停不下。 韩健安慰了半晌,才道:“瞿儿,你现在知道的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终究没什么依据。说不定你师傅吉人天相,逃过这一劫呢?” 柯瞿儿抬头看着韩健,问道:“你这么说,就是不肯替我师傅报仇?” “不是这么说。”韩健道,“我实话告诉你,我朝的皇帝已经离朝多日,现在我也遍寻不得,至于她现在在何处,还需要打探,便是想替你报仇也要先找着人不是?” 柯瞿儿不满道:“人还有什么难找的,都说是是在天化山下……不过那是八天前的事,而且当时她是往西而来,不是回洛阳,那就应该是在上清宫……” “上清宫?”韩健心说自己怎么没想到,本以为杨瑞南下做事,是不会在洛阳周边徘徊的,但若是在上清宫的话,那杨瑞自始至终都没离开洛阳城周边的范围,“你确定吗?” 柯瞿儿蹙眉道:“我怎么确定嘛,我上哪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我就问你,你是不是要替我师傅报仇?” 韩健叹口气道:“要这事真是我朝陛下所为,那我不会不管,谁叫瞿儿你是我的女人?” 韩健试图转移开话题,说不会不管,至于怎么管是个问题。韩健知道杨瑞对他和柯瞿儿的事很清楚,而杨瑞一直不支持他跟柯瞿儿有关系,毕竟柯瞿儿是南朝华宗的人,本身与朝廷对立,杨瑞自然担心的是柯瞿儿并非是真心实意待他,而是想借着这段关系来暗中查探什么事。但事实上,韩健很清楚柯瞿儿是个“傻丫头”,深迷在爱情中不能自拔,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威胁。 柯瞿儿却不知道韩健是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韩健跟杨瑞的关系,要是她知道的话,今日连来见韩健都不会。听到韩健的话,柯瞿儿分外动情,本来她还对韩健有所疏离,现在却也将头靠在韩健怀中,来令自己感觉好受一些。 “瞿儿,现在你师傅出了事,以后便听我的,到了洛阳也别再走了。”韩健道。 “嗯。”柯瞿儿应了一声,却明显有些不太自信。有过之前韩健姨娘们上门赶她走的经历,她也觉出自己在东王府中并不太受欢迎。 韩健道:“这次我会将你安置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等几天后,我带你一起离开洛阳去调查你师傅的事。” “啊?”柯瞿儿这次也有些惊讶,“你……亲自去?” “怎么不行吗?”韩健问道。 柯瞿儿蹙眉道:“朝廷的事,你不管了吗?我怕你这么走了,是置百姓于不顾,到时候,我却成了罪人了。” 韩健也没想到柯瞿儿会如此“体贴”,笑道:“你的事现在大于一切,何况一些事总是需要了结。这几天我不会走,是因为要将一些事交待一下,初五或者初六,我们便动身。” 柯瞿儿心里算了算,这一天已经是初二,也就是还有三四天韩健便会与她一起离开洛阳。她毕竟不是个小姑娘,有时候耳根是软一些,但却也有自己的筹划。本来听韩健说什么“过几天”,心中也觉得韩健是在敷衍,但听韩健将日子都定下,心中便也更觉得安心。 “我先送你过去好好休息一下,看你眼圈红红的,不好好休息,怎会有精神替你师傅报仇?”韩健道。 “眼圈……不是累的,是……刚刚哭过的……”柯瞿儿有些羞赧说着。 韩健笑着拉柯瞿儿起身,因为解开心结,柯瞿儿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对他很抗拒,而是被韩健拿着手,随在韩健身侧,连头也是低下。 韩健与柯瞿儿下了楼,却被下面一直在焦急等着的宋芷儿看在眼中。当发觉韩健与柯瞿儿如此亲密的举动,登时一脸愁容,自己都还没得到的“健哥哥”,就被一个武功与她不相上下的女人给得到,她自然是觉得气不过。而这种气,她也只能归罪于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至于自己心中完美无缺的“健哥哥”也只是被狐狸精所勾引的无辜的“书生”。 “看什么?安排轿子。”韩健道。 宋芷儿一脸不愿,这时候留在门口的侍卫已经进到里面。韩健也不用吩咐宋芷儿去做事,而是让侍卫去做。 这次韩健出门是骑马,不过洛阳城一旦开市,周边租轿子的地方也很多,不多时侍卫已经抬了轿子过来,因为对轿夫不放心,侍卫们也是会亲自来抬轿。 “外面什么情况?”韩健顺带问了一下侍卫关于外面的情况,这些事他也没刻意去避开柯瞿儿说,也是为了防止柯瞿儿多想。 侍卫禀告了一下,大致说明了街路上混乱的情由,原来是街上因为征税的事官府和地方上的商户有一些矛盾,以至于堵路。征税方面韩健知道都是朝廷那边的人在做,毕竟现在朝廷银钱紧张,需要一些银钱来应急,本来商户都是刚开业,能赚多少银子,韩健心说这是否有杀鸡取卵的意思?想到这,韩健不由想回去跟林恪说说这事。这种征税的事,要没有林恪的首肯,朝廷户部那边是不敢这么强行来摊派的。 第五百五十一章敏感的女人 本来韩健要去宁绣言处,因为柯瞿儿的到来他临时改变计划,要先安置了刚痛失师傅的柯瞿儿,也算是对她的一种安慰。 韩健始终不相信左谷上人会那么轻易被杀,在韩健见识过左谷上人的武功之后,便也觉得似乎天下间没什么人能杀的了这样一个“世外高人”。柯瞿儿所听到的那些,也不过只是道听途说,并不能确信。 韩健将柯瞿儿安顿在城中一处房宅中,与安置宁绣言一样,韩健刻意没有将她安置在东王府的产业中,主要是避人耳目不想被家里人知晓。柯瞿儿虽然也算是江湖“侠女”,可在见到韩健之后便也啜泣个不停,似乎是一些事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点,在韩健面前也没那么多避讳的。 先是好好安慰了一下柯瞿儿,韩健也并未有什么越轨的行动,便立马抽身回到东王府,既然知道杨瑞可能在上清宫内,韩健没理由不派人去找寻。就算是不能将杨瑞寻回,知道她下落和行踪,心里也能安慰一些。 “健儿,你是说……陛下可能去了上清宫?”韩崔氏在听到韩健说出此事的时候还是很惊讶的,杨瑞失踪,是朝廷当下最大的事,可这事情,知情人不过寥寥数人,而这些人除了卉儿一个是宫中之人以外,其余人都是东王府内宅的女人。 韩健点点头。 韩崔氏蹙眉道:“这事说来有些稀奇,陛下好端端的为何要置朝事于不顾,只身前往上清宫?你可有派人过去?” “已经派了人,先查询一下陛下的下落,至于能否寻回,还不好说。”韩健实话实说道。 “你多派些人手。这事情千万不可再掉以轻心,你知道当今洛阳全靠陛下的威望才能震慑,若是陛下不在,洛阳必会生乱不可。”韩崔氏说着,起身来要出厅堂,似乎是紧忙安排一些人去调查。 韩健道:“三娘不用太急着找人去。要是三娘也派了人,被外人所查悉,就算他们不知道我们找的是陛下,可终究还是会引起外面的猜测,到时候上清宫也会成为别人所瞩目的焦点,那时候陛下可能会有危险。” 韩崔氏想了想,韩健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便点头道:“听你的。” …… …… 韩健回到临时安置柯瞿儿的住所,柯瞿儿正在院子里坐着。没精打采,见到韩健进门才稍微开解了一下愁容,却也并未起身过来相迎。 柯瞿儿毕竟不是大家闺秀,而且是武林中人性子很散漫,因而也不懂什么礼法,自然也不会像杨苁儿和顾欣儿那么懂规矩。韩健对于此也不强求,尤其是在知道柯瞿儿现在心里很不好受的时候。 “你……不会是去找人通知你们皇帝了吧?”柯瞿儿心中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韩健不由一叹。说明柯瞿儿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 “只是派人去找寻了,通知……唉。我连她人在何处都不知,通知又有何用?”韩健叹道。 “嗯。”柯瞿儿没来由应了一声,去怔怔有些出神,似乎还在想她的师傅左谷上人。 韩健又道:“我也派人去打探你师傅的下落,也可能你师傅吉人天相,并未出什么意外也说不准。” 柯瞿儿这次没应声。她心中自然以为韩健说这话是在为杨瑞开脱。 韩健哄了柯瞿儿一会,到柯瞿儿最后沉沉在他怀中睡去,韩健已经感觉到柯瞿儿这些天内心挣扎中也没休息好,直到到身边才好像放下一些事。韩健将她抱起,送到屋子里的床榻上。关好门,这才往宁绣言处而去。 到宁绣言住所内,宁绣言仍旧在屋子中,倒是她的几个侍女正在收拾院子。经过两个月来的调理,宁绣言的住所愈发更像一个家,宁绣言虽然看上去更书卷气一些,不过在居家方面还是有自己的能力,竟也能将这偏僻的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主子,您来了。”宁绣言原本还在写着书法,见到韩健进屋,起身到韩健面前婷婷施礼,好不端庄。 韩健一笑,揽着宁绣言的腰坐下,道:“难得今天有时间,过来看看你,这几天不见,心中也着实想你了。” 宁绣言抿嘴浅浅一笑,道:“主子怎能轻言说想?” 韩健笑道:“心中想,便说了,难道在你面前还不能说了?” 宁绣言恭敬地为韩健倒茶奉茶,道:“主子倒是性情中人呢。” 韩健也察觉到,宁绣言最开始过来的时候很放不开,似乎一些事也没想明白。但在近来,宁绣言似乎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全心全意在做他的女人。虽然他不知道这对宁绣言来说是否是好事,但他知道,这对这段感情来说,是很大的进步。 宁绣言毕竟不同于杨苁儿和顾欣儿,她是在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情况下被送过来的,就好像一件货品,宁原为了达到政治上的效果,恐怕连宁绣言的意见也没问过,便把事做了。这年头的女人虽然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对婚姻逆来顺受的,但在韩健看来,宁绣言是个极为有性格的女人,并不同于一般的小家碧玉,她的才学和见识,甚至对一些事的看法都不同于平常女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相对男人来说,因为越有才的女人,心思越不单纯,越容易将一些事想歪。 韩健问了宁绣言一些近况,宁绣言一一说了。最后韩健还是忍不住问道:“没有出门回家看看?” “主子不允,妾身怎敢自己做主?”宁绣言说了一句,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有些敛去,显然也是觉得自己在这小院中好似被囚禁的笼中鸟一样,便是自己再华丽,终究也是被关在笼中。 韩健点头道:“过几天,我准备将你接进府中。” “主子还是多做思虑。”宁绣言起身低头道,“妾身不敢妄求名分,只求主子莫将妾身忘了便是。” 对于宁绣言来说,名分什么的的确不敢苛求,毕竟她是被当成是礼物一样送给韩健的,就算韩健现在对她很好,她也知道这不过是过眼云烟,到韩健腻了以后,过来的就少了,甚至慢慢会将她所遗忘。虽然她一直想让自己沉浸在而今被宠爱的幸福中,却也知道那一天终究会到来。 韩健笑着为宁绣言整理了一下鬓发,宛如初见面时候一样,宁绣言眉毛轻轻跳动了几下,却也忍不住,还是流下泪来。 “看你,还是把心里的想法给暴露了。”韩健笑道,“哪有一个女人想一辈子连名分都没有?虽然你在这里住的习惯下来,可终究这不是你的家。先不说这些扫兴的,难得过来一趟,也也好好珍惜一下时间,今晚我也不回东王府了,不过接下来几天,我都会有事,可能不会过来。” 宁绣言听韩健会留下来过夜,心中却也安慰了一些,不过听到后面半句,心中还是有些失落。她却不知韩健接下来是要为北方战事的事而劳心,便是回府也没时间,自然不会有时间过来看她。 …… …… 一夜缠绵,到第二天早晨,韩健也是有些不愿意离开这温柔乡。虽然宁绣言心中对他的恐惧大过了情,对他也只是尽力的服侍和不违背,但韩健却总是觉得在宁绣言这里可以不用去顾及很多事,就好像可以安下心来当一个世外之人。 韩健想,这大概便是心灵相通。因为宁绣言是很孤独的,而他自己也因为与这个世界在思想和价值观取向上有所偏差,加上见识的不同,也有种孤独的凄凉。算是两个孤独的人联系在一起了。 “主子,要走了么?” 宁绣言只是着一身单衣从床榻上起身,有些娇怯问道。 “不急,吃过早饭再走。你要是觉得困,再睡一会也好。”韩健本来看着海棠春睡一般的宁绣言觉得是一种享受,现在宁绣言慵懒带着惶恐的起身,也另有一番风情。 “主子都起身了,妾身怎还有睡着的道理?”宁绣言起来,胡乱将衣服穿好,连头发和仪容都来不及整理,便过来给韩健倒茶,伸出拿茶壶的手却被韩健一把抓住,“你这服侍的太周到,我都不想走了。等我闲暇,陪你回府走一趟,也算是对你有个交待。” 虽然韩健只是说陪她回娘家一次,但宁绣言却感动的像是要流下眼泪。 现在她也算是得到丈夫的疼惜,可终究是没名分的。现在韩健肯陪她回去,就算不是给她名分,至少也算是让外人知道她是跟了谁。这等于是韩健对她身份变相的肯定。 但韩健终究只是说“闲暇下来”,就算是遥遥无期,也令宁绣言似乎是看到一些盼头。 韩健也没就此多说,韩健知道宁绣言很敏感,一些话不用直说她也能明白。这样一个聪慧的女人,韩健明白就算她不是男子,也有齐家的能力,若是她再有一些野心,只要让她把握住机会,也未必不能做成一些大事。 第五百五十二章坏人 三月初二,林詹已经带领一路骑兵过了黄河,名义是要巡查防务,却是将战争的信号传到了黄河以北。在这一天,苏廷夏带领卢州城里的两万新军,也动身北上。 因为近乎所有人都将焦点放在了带兵北上的林詹,以至于苏廷夏带着兵马出来,很少有人会去调查,就算是得到了消息,也都以为苏廷夏只是兵马出城“练兵”。 两万多兵马,听起来不少,但谁都知道这两万多兵马都是新兵,岁数小的才十三四岁,老的有五六十,简直是一群老弱残兵,而今正是农忙的时节,甚至也有人会觉得两万多老弱残兵是出来屯田的。 韩健很郑重地开了军事会议,却很简短,在会议上韩健没传达任何即将要展开对北川一战的精神。明摆着的,东王府而今缺兵缺粮,这场仗是打不起的,就因为这样,连东王府和朝廷的“自己人”都不会认为接下来要应对的是一场战争。 林詹所部到了黄河以北,不出意外的很快便驻扎下来,到三月初四也没任何动作。在外人看来,林詹出兵是开始,同时也是结束,往北也没什么好巡防的,差不多驻扎几天,林詹便会带着兵马车回来。同时另一路兵马苏廷夏的队伍,却是走走停停,才两天的时间,向北走了一百多里,却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驻扎下来。 这时候苏廷夏所部所向北延伸的范围,已经到了东王府北部所控制边境的极限,再往北,便会进入北川控制之地。 便在所有人都觉得苏廷夏要么继续向北,要么回撤的时候,苏廷夏所部意外地向东进发。取道直接往河北山东的方向挺近。这一段。名义是被朝廷所控制,但却是北川和东王府辖区的中立地区,很多地方都是两不靠,都等着北朝朝廷权力的争夺有了定论之后,再选择靠哪边站。 韩健也是在三月初四晚上得知了这一情况,韩健看了军事图之后便大概明白了苏廷夏的意思。 这次苏廷夏所部带兵北上。在军粮上倒是能坚持大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不过也是要省着吃,在军需上近乎是什么都没有。军服都只有一套,还都是朝廷仓库堆积的旧衣,攻城器械为零,兵刃也是破损的多,很多士兵甚至连基本的长矛都没有一套,更别说是战场上有所损坏之后的替换。本来就是老弱残军,再加上军容不整。没什么作战经验,这种情况下去了北川也是送死,还不如先“练兵”。练兵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战代练。 北川的骑兵是不好应付,那就先不挑硬骨头啃,直接先挑软的,就拿山东和河北地方上的团练和守备武装动手。武器没有也靠抢的,打一仗抢一路。以战养战的情况下,什么不滋扰百姓的话都是鬼话。一路上下来基本都是烧杀抢掠,也没什么可顾及的。要是有所顾及,要跟普通百姓讲理是没门的,谁会眼看自家的粮食和物资被抢?若是遇上有挑头的,那百姓不出来闹事都很稀奇。地主更不用说,越是大地主越是能养得起家兵。一旦让这些家兵联系起来,也是不小的地方势力,到时候一来二去的,光是把地方上逼反,苏廷夏应付起来都很困难。 但苏廷夏过去。似乎就是为了去啃这些骨头的。毕竟相比于北川兵马,这些还是软骨头。 三月初五,苏廷夏出兵才三天,就已经与地方上的武装力量开战。 这一战打的是没任何悬念,苏廷夏指挥着他的两万兵马,进攻地方守备不到二百人的缁县县城,缁县的县尉听说朝廷大军来,二话没说便将城门给打开,结果这并未令苏廷夏心慈手软。苏廷夏进城之后,直接抢了缁县的粮仓,却发现粮仓基本是空的,继而苏廷夏开始对城中大地主的家里开始哄抢,才一天时间,整个缁县已经闹的鸡犬不宁,不少人是想作出反抗,结果却被苏廷夏杀的全府上下鸡犬不宁。 消息在三月初五晚上便传到了洛阳城中,一时间舆论大哗。 苏廷夏作为韩健亲自委派出去镇守一方的将领,不在自己的守地呆着,居然长途跋涉去进攻缁县,本身就是僭越的行为,拿下县城之后没有做任何安民的举措,却是抢掠一番,简直比山匪还要恶毒。这对于刚稳定下来的民心来说,是很不利的。 本来韩健还在军所中继续接收消息作出一些安排,却不断有人在军所门口聚集,他们的意思很明显,都是来问询到底出了何事。他们自然相信这些事不是朝廷所授意,也不是东王府所授意。因为之前东王府和朝廷在普通百姓中还是颇有声望的,毕竟是“王师”,在平定地方后,从来未发生过抢夺之事,东王府的军规中也作出了相应的安民措施,自然不会去抢掠。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苏廷夏,所有人都觉得是苏廷夏心生异心,韩健给了他两万兵马,他已经准备自己自谋,当他的山大王了。 “殿下,外面的人见不见?”军所的将领很着急,像今日这样朝廷和东王府的官员和将领,一齐来军所衙门讨说法的事近乎从来都没有过。韩健听到消息后,却还能泰然处之,甚至连句话都没说,也让下面的人感觉到彷徨。 “让林尚书自己进来。”韩健最后开口道。 不多时,林恪急忙进到军所衙门中来,韩健还在拿着前方的战报在看。林恪见到韩健满面严肃的神情,似乎是猜到苏廷夏不会自己僭越去做那些烧杀抢掠的事,事情也有可能是东王所授意。 “下官参见殿下。”林恪等了半天,不见韩健抬头,只好先开口说道。 韩健这才微微抬头,看着林恪道:“原来是林尚书,进来也不吭声,还以为只有本王一人在呢。” “殿下说笑了。”林恪脸色很为难道,“不知殿下,可有听说近日发生在缁县的事?” “近日?”韩健皱眉。 林恪一叹道:“今天,就是今天上午,据说是……缁县里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事。” “连林尚书都能得知的事,要是本王说不知道,林尚书你信天下人恐怕也不会信。”韩健道,“林尚书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本王现在很忙,没时间听你拐弯抹角。” 林恪知道韩健在他面前什么时候都是忙的,因为韩健懒得见到他,说忙那是在敷衍他让他早点滚蛋。 “殿下,下官听闻苏参将带着一路兵马,直接杀奔缁县,今日在未经抵抗情况下进入到缁县后,进行了一番……” “等等。”韩健突然抬手道,“缁县?听起来似乎是很耳熟,林尚书,你是那里人?” 林恪一愣,这才答道:“回殿下,下官是魏县人。” “魏县,不是缁县。好了,下一个就是它了,你继续说。”韩健说着,在地图上的“魏县”上圈了圈,跟缁县一对,虽然这年头的地图标尺不太清晰,但大致算来,那也是临县,最多不过百里的样子。 林恪本来还是来讲道理的,当听到韩健好似无心说的一句“下一个就是它了”,登时心下有些慌乱。心说难不成韩健准备下一步派兵去攻打魏县? “殿下……您要三思啊!”林恪紧忙道。 韩健皱眉问道:“三思什么?” “这魏县,仍旧乃是王朝之土,可不能说攻便攻,还有……而今朝野上下,都对苏参将带兵攻取缁县的事……议论不休,也请殿下您三思……不可再造杀戮之事。”林恪心下彻底是慌了。 缁县毕竟不是魏县,那是别人的地头,可魏县里可住着他老家里的不少人。虽然林恪并非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但基本上跟他很亲关系的大家族,已经整体迁徙过来,甚至是迁徙到了江都去。但在有乡土情缘的华夏之地,故乡大于一切,尤其是对于林恪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要是看着自己的父老乡亲因为自己说的一句话而惨遭祸事,那他直接可以回去引颈就戮了。 “林尚书的话,本王怎有些听不明白。”韩健故作不解道,“如同林尚书所言,这魏县乃是一直在朝廷管辖之下,朝廷有何道理前去攻取?再者魏县今年的赋税也并未拖欠,那个魏县的县尉……不是也是林尚书你的亲戚?” 林恪苦笑一声道:“殿下,下官而今是吏部侍郎。” 韩健这才点头道:“好的,林侍郎,你还有别的话说?” 林恪一脸苦笑,他不是笨人。韩健刚才那具好似无心的“下一个就是它了”,分明是在对他相威胁,似乎就在告诉他,你要是再在这里胡搅蛮缠,我是不能收拾你但可以先把你老家给收拾了。 “臣……臣没话说。”林恪一脸苦笑行礼道。 韩健道:“林尚书,你没话说,本王有啊。本王让这苏参将去打北川,结果他却打到缁县去了,这闹出来的事还不小,你看看本王现在处置他也不是,不处置他,满朝上下都是非议。这还要劳烦林尚书你,去跟下面的人多解释解释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替汝报仇(上)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极品小郡王》更多支持! 韩健是不好亲自对朝廷的人就缁县问题说什么的,他说只能是越描越黑,倒不如让林恪来说。林恪不是一直想稳住自己朝廷首辅的位置,就让他去,出了什么状况也赖不到他韩健的头上。 在利用林恪这一点上,韩健是毫不迟疑的。所谓不利用白不利用,反正现在事情还在发酵期,在朝廷和东王府没有形成确切口实的时候,韩健选择沉默是最合适的。 韩健没有去过多干涉苏廷夏的行为,这本身就是战争,劫掠也是为了能以战养战,无可厚非的事。当然现在前线上的苏廷夏也很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他要是在这次战争中取得战果,那一切可既往不咎。要是最后以惨淡收场,不用说是北王军或者是朝廷里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便是东王府便会拿他来祭旗。 从军所出来已经是深夜,韩健有几天忙的没合眼,实在有些累,却又记得对柯瞿儿的承诺,说是初五会带她去打听师傅的下落。眼看都到了初五的晚上,可他这几天忙的实在不可开交,又怎能轻易离开洛阳? 不过怎么说,他还是要过去对柯瞿儿解释一下,等韩健到了柯瞿儿的居所,柯瞿儿本来就很不高兴,见到韩健之后更是拳脚相加好似在发脾气。不过终究是粉拳玉足,并未使什么力气。 “还以为你不来了……”最后柯瞿儿还是靠在韩健怀里,不断啜泣起来。 一个刚强如斯的丫头,竟然在他面前好似个小姑娘一样,也令韩健感觉到玉人浓浓的情意。 “这几天忙的抽不开身。不是不想过来看你。”韩健道。 “还说是忙,是在府里陪着家里的女人,不想过来见我吧?”柯瞿儿撅着嘴道。 “难道这几天你都安心在这呆着?没去府里看过……”韩健问道。 “有。”柯瞿儿脸上一红,道,“不过东王府里面有好些个高手,不敢靠的太近。在军所……倒是看见你来着。” 韩健没好气道:“既然见到我忙,还使小孩子脾气,难道你长不大?” 被韩健教训了一句,柯瞿儿也不反驳,先低着头,最后干脆又靠到韩健怀中。 “去找你师傅的事,恐怕要先缓两天了。”韩健叹道。 柯瞿儿这下不乐意了,抬头像是有些哀怨看着韩健,目光中带着一些复杂的神色。却是不说话。她越是不说话,韩健越知道柯瞿儿心里越是着急。本来自己答应她的事,没有完成,会令现在痛失亲人的柯瞿儿更加感觉到不安。 女人最怕的是,她将你当成全部,而你却不把她当回事。一次两次她还能原谅,多了便会逐渐对你丧失信心,继而到失落去寻找别的依靠。有时候潜移默化中便容易失去女人的心。 作为情场老手。韩健哪能不懂这道理。不过眼下他的确是抽不开身,但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能好好安慰她,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瞿儿,你心里有什么想法,直接说。要是你执意要去的话,我还是会陪你去。”韩健面部红心不跳说着违心的话道。 柯瞿儿稍有怀疑道:“真的?” “嗯。”韩健想了想,还是坚定点了点头。 柯瞿儿哭丧着脸道:“我也知道你现在很忙。好像北边在打仗……可我师傅的仇,我怎么也要去报,你不帮我,现在还有谁会帮我?” 韩健道:“瞿儿你要这么想,你要找的。是我朝的陛下。你要找来报仇的人也是她。若真是她对你师傅下毒手,完成事情之后怎么都会回到洛阳来,到时候有我帮忙,你不是更容易一些?” 柯瞿儿这时候眼睛亮了起来,韩健说的的确很在理。要是她一个人去刺杀杨瑞,成功的机会不大,毕竟杨瑞是魏朝的女皇,不论她自己的武功,便是她身边便会有大批的宫廷侍卫和武林高手保护。要是有韩健帮忙就不同了,现在整个洛阳城都是在东王府控制之下,韩健给她放行的话,她要单独面对杨瑞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韩健又道:“你想,到时候你化身为小宫女或者小太监跟在我身边,进了宫,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你为所欲为?” 柯瞿儿心里彻底相信韩健能帮到她,但她还是不太确定。 “我怎么知道到时候你是否会帮我?”柯瞿儿撅着嘴道。 韩健笑着将手放在柯瞿儿怀中道:“你也别忘了,现在朝廷中我和我朝陛下之间本就不合,但我也不能亲自动手,不正好是假借你的手?再说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帮你谁帮你?” 柯瞿儿听到这话,脸上才稍微露出些笑容,人也仰躺在韩健怀中,却是一直凝视着韩健的双眼,想从中看出韩健是否在骗她。 韩家又道:“这几天都很忙,本来要好好休息,但今天既然不能帮你完成大任,不妨带你进宫一趟,证明我我的诚意。” “进宫?”柯瞿儿有些迟疑,起身道,“会不会很麻烦?” “不会,你换一身衣服,在我身后当个随从便好,到时候看看谁敢拦你。”韩健道。 柯瞿儿一听来了精神,想到进宫可能会遇到自己的大丑人杨瑞,便格外来精神。韩健说什么也就是什么了。 韩健先带着柯瞿儿到了军所衙门,让她换上一身侍卫的衣衫,才带她一起进宫。 本来韩健也只是陪她走一走,让她心安一些,可到了宫门口韩健却发现一些不太对头的地方,似乎宫门的戒备也加强了一些。可能是因为北边突然出现战事的缘故,洛阳戒备加强,但这并非是他的授意。而是负责宫禁事务将领所安排。 “参见殿下。”在宫门口,宫廷侍卫都远远行礼。毕竟这些宫廷侍卫也都是东王府的人。 柯瞿儿跟在后面有些紧张,不过在进到宫门里面之后,心中才稍稍放下心来,也敢往韩健身后靠。 “你们先出去等候,本王要进去参见陛下。有军机启奏。”韩健对身后其他侍卫说道。 侍卫们平日里跟着韩健也习惯了,一般进宫韩健是不会带侍卫同行的,毕竟整个皇宫也都是东王府士兵在驻守,韩健进宫就好像进了自家门一样安全。这次韩健只带了一名侍卫进宫,而却看起来很娇俏一看便是个女子,之前韩健身边都是有上清宫的高手在守卫,而韩崔氏也特别交待过韩健身边的侍卫他们不能靠近,因而他们也只是想,今天韩健只是换了一个侍卫而已。 进了宫门。马上有值班的小宫女在前面举着灯笼引路韩健进烨安阁,不过因为杨瑞并不在烨安阁,所以罕见也会在烨安阁直接转路到内寝,直接去杨瑞的寝宫。 到皇宫里,柯瞿儿不断四下张望,好像觉得很新奇的模样。她并非第一次进宫,第一次来是随韩健而来救杨瑞出宫,不过那次是翻墙进来的。为了躲避宫廷侍卫走的都是偏僻的小路,这次却是正大光明进来“参观”的。心态也不一样。 “怎么,喜欢这里?”韩健笑着问道。 柯瞿儿先是看了前面引路的小宫女一眼,才靠近韩健低声道:“喜欢又怎么样,又不是我家。” “喜欢的话,以后带你常来,让你住在里面也行。”韩健笑道。 “真的?”柯瞿儿问出口。神色才一暗道,“这里面住的是为我的仇人,我才不会住在这里呢。” 不多时,韩健已经带着柯瞿儿带了烨安阁外,这时候烨安阁仍旧点着蜡烛。值班的小太监见到韩健到来,紧忙上前行礼,也表示了杨瑞不在里面。 “好了,本王进去将东西留下便走,不用你们伺候着了。”韩健道。 “是。”韩健有意让太监和宫女离开,这些人也不敢多留,只好任由韩健留下,他们也都各自退下。 等人都走了,韩健才带柯瞿儿进到烨安阁内。 里面很粗的红蜡烛还在燃着,不过原本杨瑞坐着的椅子却是空的,韩健睹物思人,不由叹口气。 柯瞿儿却不知道韩健为何叹气,进到原本皇宫最机要的地方,她东看看西望望,桌上的东西碰了碰,却不敢拿起。 “我朝陛下尚未回来,这次带你来看看,以后还会再来。”韩健道。 “嗯。”这次韩健说什么柯瞿儿都信了,毕竟都带她来了皇宫,似乎韩健没什么事办不成。 正要走,刚到门口,却见一名小太监匆忙进到院子里来,好像有些慌乱的模样。 “参见东王殿下。”小太监行礼道。 “什么事?”韩健冷声问道。 小太监恭敬行礼道:“陛下知道殿下进宫,说是请殿下进去有事相商。” 一句话,不但令韩健觉得意外,连柯瞿儿整个人也是身体一震。韩健和柯瞿儿都没料到杨瑞会这么快回来。 “你先回,本王有事交待,马上进去。”韩健道。 “是。”小太监不多停留,立时走开。 韩健转过头看着柯瞿儿,这时候柯瞿儿也在打量着韩健。虽然夜色凝重,但韩健也能察觉到柯瞿儿脸上满满的杀机。(我的小说《极品小郡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五十四章替汝报仇(下)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极品小郡王》更多支持! “她……她回来了?”柯瞿儿满面的杀意,看着韩健问道。 “可能是。”韩健道。 柯瞿儿当下便要往内宫的方向冲,却被韩健拉住,柯瞿儿道:“我要杀了她替师傅她来人家报仇!” 韩健马上劝阻道:“你先等等,听我把话说完。” 柯瞿儿转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韩健,道:“你……你不会不帮我报仇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韩健叹道,“你也不想想,我朝陛下一直在外,怎会突然回来?这事情本就很蹊跷,也许是她真回来了,我带你进去,你要报仇也不拦着你。可要是别人假传我朝陛下的意思呢?” “为什么要假传?”柯瞿儿脑子有些跟不上来。 韩健道:“你知道现在我在朝廷中的处境,朝廷的人恨不能杀我而后快。而今整个洛阳都在东王府控制之下,他们要是想杀我,只能找没人的地方下手,我平日里进出都是带着不少侍卫,他们如何能下手?” “你是说,他们准备在皇宫中对你下手?”柯瞿儿毕竟在江湖上久了,韩健一点便也就透了。 韩健点头道:“我就是担心会如此。所以,这次不能轻易莽撞进皇宫内宫,否则你我都会有危险。” 柯瞿儿指了指内宫的方向,似乎是不太愿意相信韩健说的话。毕竟皇宫这种地方,能来一次已经很不容易,要是杨瑞真回了皇宫,以后进不来谈何能报仇?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柯瞿儿像是带着几分哀求的目光看着韩健说道。 韩健本来是想将柯瞿儿给骗出皇宫,先跟杨瑞通个气,可再一想,要左谷上人真是杨瑞杀的,这事情怎么也逃避不开。倒是韩健觉得左谷上人没那么容易死,而别人之所以传左谷上人死了。也可能是左谷上人想秘密做什么事,不想被外人干扰,或者是不想被仇家诸如杨瑞找到。 “那好,你保护我,你们一起进去,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们便做一堆亡命鸳鸯。”韩健脸上带着些许的自信笑道。 韩健脸上的笑容简直将柯瞿儿给看呆了,柯瞿儿痴痴地打量着韩健,被韩健突然说出的这话给感动的不行。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在柯瞿儿看来似乎没什么比这个更动人的。便是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柯瞿儿也靠在韩健怀中,道:“要是替师傅报了仇,我便……为奴为婢,伺候你一辈子……” 韩健笑了笑道:“傻丫头,说这种傻话,先打起精神来。不过一些事你要听我的。不能太莽撞。先等我问过我朝陛下你再动手,要知道要是你杀错人。整个洛阳城都会乱套,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弑君,对我的处境很不利。” 柯瞿儿这次是丝毫不怀疑,马上点点头,好像个小跟屁虫一样。 韩健带着柯瞿儿一起进到内宫,到内宫门口。柯瞿儿便感觉到内宫好像有不少人,她能探查到一些人的气息,而这种气息明显是练武之人。韩健之前说可能会有危险,现在她更确信韩健没有骗她。但实际上,内宫也是有不少宫廷侍卫的。那些人的气息,不过是一般宫廷侍卫的气息而已。 韩健很清楚宫廷侍卫的巡逻路径以及一些明哨暗哨,要避开对他来说不难。带着柯瞿儿一路到了杨瑞寝宫门口,都出什么问题。 到了杨瑞寝宫外,韩健却没马上带杨瑞进去。韩健心里也很紧张,他心中期待杨瑞回来,这时候也怕杨瑞回来,他很清楚柯瞿儿的武功,杨瑞可能不是对手,自己即便与杨瑞联手也未必能与柯瞿儿相抗衡。问题还在,他不想让两个女人中任何一个有事,手心手背都是肉。 远远的在一处假山后,韩健好像做贼一样探出头看了杨瑞寝宫方向一眼,杨瑞寝宫内果然有烛火,却是看不到人的影子。韩健还不确信杨瑞是否回来,却是指了指杨瑞的寝宫道:“那便是我朝陛下的居所。” “哦。”柯瞿儿也探出头看了看,手却按在佩剑上,像是要杀出去。 “不可鲁莽。”韩健拉了她一把,道,“一会你先到屋顶去,我进去探听一下陛下的口风,我朝陛下要真杀了你师傅,没必要隐瞒于我,到时候你便知道人是否她杀的。” 柯瞿儿想了想,似乎有道理。因为韩健和杨瑞是一个阵营的,杨瑞杀人的确没必要隐瞒着韩健。但她还是有些不太确信,毕竟杀人这种事,皇帝隐瞒下面的大臣好像也理所当然。 不过因为她觉得是该听韩健的,这时候也是点头表示同意。 韩健指了指假山的位置道:“一会要有什么事,便在这里集合,这里有一条密道能暂时躲避,知道了吗?” 柯瞿儿连忙点头,心里有些吃惊,要不是韩健说她也不会知道宫廷中还有密道这回事。韩健也是听杨瑞说的,这些事算是宫廷中的秘辛,只有很少人知晓。 交待了一些事,韩健才走出假山,往杨瑞寝宫的方向走去,她也能感觉到柯瞿儿似乎在他走而来之后便跳上树,似乎是想直接飞越到屋顶上。 韩健没回头,却也能大概探查到柯瞿儿的一举一动。到杨瑞寝宫外,韩健心中不由有些紧张,不但是因为他带着柯瞿儿来的目的,也因为杨瑞临走说的那些话。 “给殿下请安。”韩健刚到门口,卉儿便匆忙出来,给韩健行礼。 “陛下回来了吗?”韩健问道。 “是。”卉儿清脆的一声,令韩健感觉心也提了起来,也就是说一些事今晚是避不了的,难道杨瑞和柯瞿儿今晚必须要死一个才能罢休? “你先在外面,本王进去见陛下。”韩健道。 卉儿却紧忙道:“回殿下。陛下并不在里面。” 一句话,反倒让韩健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陛下不在里面?去了何处?”韩健皱眉问道。 卉儿面颊有些发烫,道:“陛下先去沐浴了,还说殿下来,可以自便。” 韩健点点头,卉儿之所以紧张。是因为知道杨瑞去了何处,她第一次见到韩健的地方也是浴池那边,也正是因为她的突然闯入,才令自己成为杨瑞的贴身宫女被留在身边伺候着。整个宫闱中,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韩健和杨瑞关系的人。 “你在前面引路。”韩健对卉儿道。 “是。”卉儿对韩健始终很害怕,只能乖巧在前带路,韩健则是跟在身后。这时候韩健能感觉到柯瞿儿的气息也在追随着这面过来。 韩健心中始终很担心,本来在武功上杨瑞便处于下风,要是在杨瑞没什么防备。而且连软甲都没穿的情况下便更容易受伤甚至是丢命。 很快到了浴池宫殿的外面,卉儿却不敢上前,因为杨瑞之前已经吩咐下来,宫女们日后不得过来沐浴,这里也成了杨瑞专用的场所,也就等于说是杨瑞的后花园。她也知道杨瑞是为自己和韩健准备的,她进去终究不合适。 便在韩健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开门声。里面倒有人先打开门,从黑暗中走出来。 光是从地上的黑影。韩健便能察觉到与杨瑞的身形极为相仿。 随后,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独自走到门边看着他。仔细一瞧,不是杨瑞是谁? 虽然分离才半个多月时间,韩健却也感觉到好像是几十年没见一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韩健算了算,好像已经是四五十年未曾谋面的模样。感觉也生疏了许多。 杨瑞面色很凝重,冷冷打量着他,一点也看不出这神色中有什么情义的成分在内。 “东王,进来!”杨瑞冷声道。 “是。”既然杨瑞公事公办了。韩健也不能太怠慢,他毕竟要演戏给柯瞿儿看,要是上来杨瑞便是称呼一声“夫君”,什么事也都穿帮了。 进到里面,却只是一个换衣间,杨瑞坐在一张椅子上,冷冷打量着他。 韩健立在原处,却是在不断感知外面柯瞿儿的动向,想知道柯瞿儿是否跟过来。 “东王,你好大的胆子!”杨瑞突然怒喝一声。 韩健稍微回过神来,抬头稍微不解地看着杨瑞,道:“陛下所言,臣不太明白。” 杨瑞怒道:“你带刺客来刺杀于朕,你当朕不知?” 一句话,韩健反倒是松口气,脸上却是不由露出苦笑。 本来他最担心的是杨瑞没有丝毫防备,现在杨瑞既然这么说,便是心中已经有数,既然杨瑞没有选择避而不见而是主动来见,说明杨瑞心中已经有定策,似乎是能化险为夷。但这么一来,韩健却要为柯瞿儿担心了,本来杨瑞便对柯瞿儿有很深的成见,不支持韩健与柯瞿儿来往。这次还不趁着机会彻底斩草除根? 杨瑞话一出口,突然听到门一声爆响,柯瞿儿直接撞门便冲进来,这次她没有直接去刺杀杨瑞,却是拦在韩健身前,长剑指着杨瑞道:“恶贼,有什么事直冲本姑奶奶好了,是本姑奶奶要刺杀你,与东王无关!” 这一言,令杨瑞脸上的怒容更加凄厉了一些。(我的小说《极品小郡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五十五章艰难的抉择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极品小郡王》更多支持! 本来韩健只是带柯瞿儿进宫走个过场,为了弥补不能带他去找杀师仇人的遗憾,现在倒好,杨瑞倒“自投罗网”了,令韩健着实意想不到。更要命的是现在柯瞿儿的举动分明在说,我们是一伙都是来杀你的,说什么与东王无关,要是没有韩健带路,她能进的了皇宫內苑? 杨瑞冷笑一声道:“要报仇,看你有否这本事,皇宫可不是你来去自由之所,只怕你有命来无命回!” 言罢,杨瑞突然抽出佩剑,柯瞿儿也要顺着剑势直接扑上去,韩健这时候是最为难的,眼看两个女人要在他面前斗个你死我活,别说是哪边丧命,就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心中也过意不去。但他也清楚,以他的武功来说,与柯瞿儿和杨瑞还有很大差距,心中不由懊悔没有带宋芷儿那小丫头过来,不然以那小暴力狂的武功,肯定能先将柯瞿儿给制服了。 便在电石火花之间,韩健突然一把抓着柯瞿儿的手臂,柯瞿儿正蓄力准备冲上去,韩健突然阻止,也令她的力道有些收不住,韩健刚一抓住便被震开了一些,如此一来柯瞿儿的心神有些慌乱,倒给了杨瑞可趁之机。 不过杨瑞似乎很顾着自己的“前辈”身份,并未趁着柯瞿儿晃神的一瞬间杀上前来。 “且慢!”韩健感觉胸口火热,应该是为柯瞿儿内力所伤,不过他还是赶紧强忍住喝出一声。 杨瑞目光冷淡扫过韩健,冷笑道:“东王,你带人来杀朕。还有何话好说?” 这时候柯瞿儿顾着韩健伤势,并未马上上前去刺杀杨瑞,反倒是将杨瑞攻向韩健的进路先给封死,做好反扑的准备。 韩健稳住身子,稍稍平息了一下气息,才道:“今日我带柯小姐进宫。是为了向陛下问清楚,而并非是要大动干戈。柯小姐的师傅……左谷上人,可真是为陛下所杀?” 杨瑞眯了眯眼,道:“人自然是朕所除,要报仇,只管上来便是!” “你!”柯瞿儿一听,哪还忍得住,正要上前,又是为韩健所拦下。 韩健道:“陛下可莫要说气话。左谷上人武功卓绝,轻功更是独步天下,陛下想杀似乎也没那么容易吧?而且据臣所查知,陛下近来仍旧在追踪左谷上人下落,也就是说陛下最多是刺伤了左谷上人,臣说的是否有错?” 关于杨瑞的事,韩健近乎是一无所知,韩健说什么杨瑞正在追踪左谷上人的下落。不过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毕竟现在杨瑞在气头上,要是杨瑞一直坚持说是自己杀了左谷上人。两边势必会斗个你死我活,他夹在中间根本不知该帮谁。 柯瞿儿听到韩健的话,也稍微愣了愣,之前韩健也基本从未在她面前提及杨瑞近来的动向。现在韩健说杨瑞还在追踪左谷上人的下落,也就是说她的师傅可能还没死。 “人就算现在不是为朕所杀,早晚……她也会死在朕的手里。”杨瑞冷声道。 这句话。令韩健放下心来,总算是先过了眼前的危机。只要杨瑞不承认自己杀了左谷上人,那他就有办法先安抚住柯瞿儿。 柯瞿儿却不依不挠道:“恶贼,我师傅为你所伤,现在生死未卜。本姑奶奶这就要杀了你……” 说着,柯瞿儿直接提剑冲上前去,这次韩健想拦也拦不住了。 也就在韩健最放松警惕的时候,柯瞿儿发动了致命一击,韩健这时候最为担心的还是杨瑞。他只得到杨瑞的武功似乎是不及柯瞿儿,而且在年岁上较柯瞿儿为长,加上身体一直有寒疾,这种情况下很难与柯瞿儿所抗衡。 柯瞿儿暴怒之下的进攻,也是很急促,剑势如雨花一样,看的韩健是眼花缭乱。在交手一瞬间,杨瑞便处于明显的下风。加上杨瑞手上并无兵刃,只能是一味闪避。这时候韩健知道要是不帮忙,便是杨瑞身上有软甲护体,恐怕也会命丧黄泉。 韩健不由分说,抽出佩剑便冲上前,要拦住柯瞿儿的攻势。本来柯瞿儿进攻杨瑞已经是占得先机,而且差不多就要得手,突然间感觉身后有杀势逼来,不用想也是韩健冲过来,本来他还以为韩健是来帮忙的,并未太上心,可当韩健剑势靠近,她才发现韩健不是来帮她的,倒好像是来杀她的。柯瞿儿的心情一时跌落到谷地。 逼于无奈,柯瞿儿只能先闪开韩健的剑势,倒不是柯瞿儿不能将韩健所杀,反倒是柯瞿儿怕伤着韩健,先是跳到一边,目视着已经联手站在一边的韩健和杨瑞,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失望之情。 “你……”柯瞿儿看着韩健,双眼已经将她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并不需要言语来表达。 韩健叹口气道:“瞿儿,有些事我要慢慢跟你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你……”柯瞿儿差点眼泪都快流下来,自己完全相信的男人,也准备托付下半生的男人,现在居然站在了她大敌的一边,与她反目成仇。 韩健道:“你师傅现在还没死,做什么事都太冲动,一切都当从长计议才是。” 柯瞿儿怒道:“只有这恶贼才说我师傅没死,她是杀我师傅的仇人,她的话怎可信?” 韩健实在不知如何解释,连他自己也不敢确信杨瑞是否将左谷上人杀了,其实左谷上人死不死的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关键左谷上人是养大柯瞿儿的师傅,柯瞿儿一直将左谷上人当成是母亲一般敬重。本身对于韩健来说,左谷上人这样的“危险人物”,死了比活着好,管她是谁杀的呢。 本来韩健以为,得罪了一个,另一个对自己的态度应该好些了吧?却在这时,杨瑞冷笑一声道:“东王,你倒是学会了悬崖勒马忠诚为主了?” 这话音中满满地带着嘲讽,韩健实在不知怎么说。本来他就是两边不讨好,现在两边都当他是坏人,他自己也认了,这一切也怪自己太朝三暮四,要不是招惹这么多女人也不会惹来这么多麻烦。 “陛下爱怎么说怎么说便是。”韩健对杨瑞说了一句,才对柯瞿儿道,“瞿儿,要查明事实,我自然不会忘了对你的承诺,你也该平淡一下心态,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说。你杀我朝陛下,影响颇深,恐怕会给北方带来大乱,于黎民苍生深水火热之中。苍生蒙难,非吾辈所愿。” 韩健见说小道理没用,直接开始讲大道理。 平日里不管是大小道理,只要是韩健说的,柯瞿儿都听。但现在情况不同,韩健背叛在先,再说什么都会被柯瞿儿当成是在拖延时间找借口。 柯瞿儿脸上的神色也稍微狰狞了一些,本来打算心一横将韩健和杨瑞一起杀了,但提起剑看到韩健真诚的目光,却怎么都下不去那狠心。这时候她内心已经很复杂,本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却突然警觉起来,好像已经察觉到什么人在靠近这面。 因为柯瞿儿武功高,探查力也明显,因而能感应的范围也广一些,很快韩健也察觉到一股气息的临近,这明显是武功高手的气息。韩健本来有些庆幸,能进皇宫的而且行走自如来到这浴池的,应该是法亦,但在这股气息靠近之后,他又紧张起来,他很熟悉法亦的气息,这根本不是法亦,是谁他自己便不好说。 气息随即停在宫殿外面停下来,因为宫殿的门是敞开,韩健可以一眼望出去,却见是一黑色的影子,并不能分辨是谁,柯瞿儿却傻怔怔地看着那身影,有些莫名其妙而失神一般轻唤了一声:“师傅?” 那身影随即转过头来,虽然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可韩健毕竟已经见过她多次,从脸庞和身形上已经能判断出,不是左谷上人是谁? “瞿儿,走!” 左谷上人只是轻声道了一声,柯瞿儿这才惊讶中相信自己的师傅真的没死,此时被自己的师傅所召唤,她也有些失神,不由自主回头看了韩健一眼,好像这才相信韩健的话并非只是拖延时间。 “孽徒,你被人所负,难道连师傅的话都不听?”左谷上人缓慢而铿锵有力地说了一句。 柯瞿儿这才想到韩健刚才的背叛,脸上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这时候见到自己最亲近的人,好像又有了倚靠一般,直接飞身跃起往左谷上人身边而去。左谷上人不由分说,直接提起柯瞿儿的衣带,随即二人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韩健追出门外,却已经不见人影。在几次见识过左谷上人的轻功之后,韩健知道这左谷上人便好像神仙一样能在万军从中来去自如,这样的人很危险,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她要刺杀自己,那可谓是轻而易举。可惜柯瞿儿也被左谷上人带走,韩健知道这次柯瞿儿未必会像以往那样能解开心结,自己刚才在危及时候的确是没站在柯瞿儿一边,也令他心中带着些许的愧疚。(我的小说《极品小郡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五十六章诚意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极品小郡王》更多支持! 不管怎么说,左谷上人没死还回来带走了柯瞿儿,日后也不用担心柯瞿儿会再来刺杀杨瑞,摆在他面前两难的问题似乎是解决了。但问题就是,他可能会因此而失去柯瞿儿,一旦失去一个女人的信任,便也等于失去了这女人的一切。 韩健叹口气,回到宫殿中,杨瑞还立在远处,目光有些愤怒地打量着他。 “瑞儿,没事吧?”韩健关切问道。 杨瑞冷笑道:“东王这话说的可真是轻松,带人来刺杀于朕,现在反倒关心起朕来?” 韩健叹道:“本来只是带她进宫来走走,安抚一下,谁曾想你真回来了,你明知道我在你跟她之间本身就很为难,还要派小太监过去传召,不是明摆着令我为难?” 杨瑞脸色似乎气的够呛,怒道:“一个反贼……令你为难……这种话亏你说的出口。” “那瑞儿你走的时候,说的话不是更伤人?”韩健反驳道。 杨瑞气的直接将头转过去,像是不想在听韩健说话。韩健这时候算是松口气的同时,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断了一样的疼,刚才神经都紧绷着完全察觉不出来。 “呲……”韩健呲了呲牙,这时候杨瑞才转过头来,带着疑惑打量韩健一眼,却见韩健正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像是生疼的模样。杨瑞初以为韩健是在伪装,骗取她的心软。但在想到刚才柯瞿儿要全力一击刺杀她的时候,韩健伸手那一握,便也能大概猜到韩健这伤到底有多重。 杨瑞走上前,蹙眉看着韩健,却并未说话。 宫殿内本身光线就很暗淡,韩健撸起袖子。却见手臂上青筋毕现,却已经是红色,说明手臂内里的血管已经破裂了不少。只是他刚才在危机期间没有感觉,之后甚至还提剑上前竟然也是丝毫未觉。 “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呢?”杨瑞像是感慨说了一句,韩健却能听出她心毕竟是软了。在刚才关键的时候,韩健还是站在她的一边,虽然心有不诚的地方,但在她看来大是大非的问题韩健并没有触犯。 韩健这时头上已经全是冷汗。无奈笑一声道:“瑞儿不再怪我了?” 杨瑞这才叹口气,拿起韩健的手臂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势,道:“妾身当日离开之时,也有不对的地方,希望夫君不要怪责。” 韩健笑了笑道:“瑞儿说的哪里话,苁儿已将瑞儿你临别时候的交待说了,如此关心备至,我还能生气的话。也就枉为人了。” 杨瑞轻轻叹了一声:“早知道苁儿妹妹在夫君面前藏不住事。” 短短一会,二人之间便冰释前嫌。韩健心中也有庆幸的地方。他也能感觉到杨瑞毕竟还是心向着自己。 杨瑞简单给韩健查探了伤势,却还是有些怨恼道:“妾身也知当日说话太过,今日归来,听说夫君进宫便想请过来亲自向夫君赔罪,却没料到夫君竟带了她过来。事出突然,妾身实在不知该如何化解……” 韩健用手保住杨瑞。触手便是柔软的肌肤,韩健这才知道杨瑞只是披了一身外衣,里面连小衣都没有更别说是软甲。韩健这才知道刚才有多惊险,可惜他没提前查知,而柯瞿儿自然也不知道杨瑞是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她突然杀来。韩健心说要不是自己出手打乱了柯瞿儿的心神。刚才杨瑞恐怕已经出事。 “那看起来,我还是瑞儿你的救命恩人呢。”韩健笑道。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却不说事情是谁招惹来的,早让你断绝与她的来往……知道你性子,见一个便喜欢一个,最后哪个也都割舍不下。不过这次看来,你恐怕是没机会再见到这丫头了。” 韩健也不由神伤了一下,这次的事,会对柯瞿儿造成怎样的打击他不知道。但他很清楚柯瞿儿的性子,敢爱敢恨,要是真被柯瞿儿恨上,那也是刻骨铭心,到头来为了避开自己,恐怕柯瞿儿终身不会再见自己一面。可能一段大好的姻缘,也会就此戛然而止。 “夫君有伤在身,也早些回府,留在宫中毕竟有些不便。”杨瑞道,“现下几位郡王妃都到京城,妾身再到府中探望也是不便,明日妾身会请夫君和苁儿妹妹进宫一趟,再叙家常。” “嗯。”韩健点头。 的确,他跟杨瑞之间的关系毕竟还是秘密,现在还不宜公开,便是家里的那些姨娘他也呀隐瞒着。而现在东王府上下又有不少上清宫的高手在守卫,杨瑞便是想潜入也会很难。 韩健起身来,便要出宫,杨瑞亲自送他到寝宫门口,韩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握了握杨瑞的手道:“这次回来,有什么事的话尽量一起商议。” 韩健也知道以杨瑞的性子,想完全驾驭住也难,不如先顺其自然慢慢来。 杨瑞毕竟心中也是有愧,微微点头之后,目送韩健出宫。自始至终杨瑞都没问关于苏廷夏带兵打缁县的事。 …… …… 回到东王府,韩健手上的伤愈发严重起来。到了东王府正厅,韩崔氏仍旧还没睡在等他回来,本来韩健已经早前派人回来通知会回府,这几天韩健都在军所中未归,韩崔氏也是想等他回来以后在睡。 “健儿,你这是怎么了?”韩崔氏上前关切问道。 “受了点小伤,并无大碍。”韩健道。 韩崔氏心中紧张,赶紧请了府上的大夫过来,给韩健施针包扎之后,仍旧放心不下。韩健这次的伤很特别,就好像是被人打的一样,红肿而且连经络都能看的清楚,说明伤的不轻。 让大夫下去之后,韩崔氏一脸严肃问道:“健儿你老实说,这伤是怎么受的?可是有不识相的刺客来偷袭于你?看看你,把上清宫的几位高手都留在府中,不知三娘多担心你。” 韩健心说自己不带宋芷儿出去,是因为宋芷儿跟柯瞿儿看不过眼,好在宋芷儿也算听他的话,让她不说柯瞿儿的事,果然宋芷儿连提都没提,以至于韩崔氏也并不知道柯瞿儿到了洛阳城来。 “城中并无刺客。”韩健道,“有些事,三娘也无须多问。还有陛下的事三娘也不用太操心,陛下已经回到宫中了。” 韩崔氏“啊”一声,显然也没料到这次杨瑞这么快便回来。一时间也转移了心神,不再过问韩健关于手臂受伤的事。 韩崔氏问了一下杨瑞的情况,韩健勉强答了,最后韩健道:“要是三娘有什么事,明日还是进宫亲自去问陛下的好。陛下明日应该会会见朝中大臣。” 韩崔氏点头道:“三娘知道怎么做了。” 言罢,韩健便回去休息,他先是让丫鬟去顾欣儿那边通知了一下他回来,但他去的却还是杨苁儿那边,毕竟现在杨苁儿身怀有孕,需要人照顾,这几天他都没回府,回来之后理应过去相陪。 到了杨苁儿处,杨苁儿睡眼惺忪起来,显然杨苁儿已经睡去多时,也是在半梦半醒中得知他回府。 “相公这几日都未归,令妾身好生挂念。”杨苁儿道。 韩健笑着坐下来,杨苁儿也发现韩健的右手像是有什么问题,便问道:“相公这是怎么了?” “受了点小伤,没事。”韩健道,“有件事要告诉你,你那个皇帝姐姐,今天回来了。” “嗯?”杨苁儿先是微微吃惊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道,“就说姐姐会回来,可是姐姐召相公进宫了?” 韩健叹口气,却是点头,他不想将自己跟柯瞿儿和杨瑞的那点事拿出来说。 “你皇帝姐姐说,明天会请人过来请你进宫,到时候我可能也会进宫一趟。”韩健道。 杨苁儿面色一红道:“姐姐大概是要向相公赔罪呢,得便宜的还不是相公?到时候,妾身一定与相公一条心,好好教训一下不识相的姐姐。” 韩健一笑道:“苁儿你更应该担心自己才是,我已将你出卖她的事说了。” “啊?”杨苁儿很慌张道,“那……那明日妾身不进宫了,要去……相公自己去便是了。” 韩健回来,杨苁儿心情也是大好,本来就性子游戏孤僻的她,也只有在韩健面前才能放开戒备无所不说。本来韩健也累了,正要休息,杨苁儿却有些失落道:“明日里妾身会与相公一起进宫,倒是欣儿妹妹和雯儿那丫头,都想相公想的紧了,今日相公还是过去陪她们吧。” 韩健没想到杨苁儿会这么“大度”,本来他可以执意留下,毕竟怀孕的女人更需要人陪。不过他还是不想辜负了杨苁儿的一片好意,点头道:“那我先叫人过去知会一下,不过还是想多留一会陪陪你。” 杨苁儿感觉到韩健浓浓的情意,面色也有些发烫,坐在韩健怀中一脸幸福模样。 过了小半个时辰,韩健才起身离开到顾欣儿处,杨苁儿亲自过来关门,还不忘挥挥手告别,俨然是要送相公上战场的新婚少妇的模样。(我的小说《极品小郡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五十七章黑状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极品小郡王》更多支持! 杨瑞归来对韩健来说是件好事,于私来说终于放下心头的担心不用再牵肠挂肚。于公来说,朝廷上下的人终于不用再天天大事小事的烦他,他也可以安下心去打理军务上的事。 但随即而来的问题,是朝廷上下早就对东王府不满的人,借着苏廷夏出兵的事去杨瑞那里告自己的黑状。 韩健进宫的时间比较晚,到他进宫时,宫廷中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大臣。很多大臣都是在早晨得知杨瑞要升朝议事的时候急忙奔过来的,其中不乏朝廷的忠臣良将。他们来皇宫的目的很简单,汇总禀告杨瑞“闭门思过”这些日子发生的大小事务,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东王府军队的扰民。 韩健进宫后走的不快,亦步亦趋来到烨安阁外的院子,这时候已经有人察觉到韩健的到来。这些大臣神色之间也带着一些避忌,韩健没有着急进烨安阁,而是让人进去通报了一下,随后停留在院子里私下打量了一下,不见几个朝廷重要人物的身影,应该都在烨安阁里面与杨瑞照对。 “东王殿下,陛下请您进去。”一名小太监匆忙到韩健身前,行礼后恭敬说道。 “嗯。”韩健点点头,在小太监引领下进到烨安阁内,到他进烨安阁的时候,里面虽然人多但却静悄悄的谁都不说话。显然告状的都不想被东王听了去,这可能会遭致报复。 杨瑞安坐在书桌之后,正抬头看着韩健。见到他进门,微笑一点头,韩健马上上前行礼问安。 “东王不用拘谨,一边坐。也不知怎的了,你也是,南王也是。都是这日上三竿才进宫来。”杨瑞微笑着说道,话音中似乎在透露着什么事。 乍一听,韩健以为杨瑞在问询为何南王没进宫。但其实却是在提醒他,你们都一样没进宫,似乎是有什么共通点的。韩健不清楚南王府那边的情况,但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是很了解的,他是睡过了头。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能回府睡个安生觉,这芙蓉帐暖的那真是春眠不觉醒。睡到日上三竿有什么稀奇? 但韩健这样的睡眠习惯显然不是一个朝臣的习惯,皇帝要议事,他却睡过头,往小了说也是懈怠之罪。当然现在也没人敢治他的罪。不过既然杨瑞说了,韩健觉得也有必要在朝臣面前解释一下,免得被这些人再揪着这件事说三道四。 “回陛下,昨日臣忙于军务,因而休息的不够。这才进宫迟了一些,还请陛下赎罪。”韩健行礼道。 杨瑞微笑着点头。像是很通情达理,道:“东王乃是国之栋梁,如此朕岂能怪罪?东王只管坐着听听便是。” 韩健正要回身,却发觉杨瑞明显暗中白了自己一眼,好像在说,你昨天的“军务”可真是忙。韩健权当没看见。退后两步在撞门为他准备的椅子上坐下,杨瑞这时候也将目光重新落在林恪等重要官员的身上。 “你们还有什么事,没有的话,便先告退吧。”杨瑞似乎知道这些人在韩健面前不敢再说什么,便给了这些人一个台阶下。直接说道。 林恪等人还是有些尴尬,毕竟东王一来,原本告状的也不敢告了,那些在私下里对苏廷夏行为深恶痛绝的人都都不敢说话,这也说明现在东王的势力太大,连这宫廷中也没人敢当面说三道四。 林恪还是很会打圆场的,随便说了点朝廷近来的大小琐事,然后带着一帮朝臣先告退到外面去。 人一走,杨瑞才站起身往他这面走过来,韩健也起身相迎。同时韩健也注意到杨瑞只是穿着简单的布鞋,而并非穿马靴。 “怎么,奇怪吗?”杨瑞也注意到韩健在打量着自己的脚,“今日起来的晚了一些,来不及换。你以为只有你一人起的晚了?”说着,杨瑞却是打量着韩健的手臂,问道,“手上的伤,可是无大碍?” 韩健一笑道:“休息了一晚,已经没什么事,可能还需要静养几天。” 虽然是在烨安阁,做事需要避忌一些,但杨瑞还是白了韩健一眼有些没好气道:“看你还逞英雄,手伤了也好,省的这双手总是不老实。” 说到这,杨瑞脸也难得红晕了一下。这就好像一个荤段子,在杨瑞看来已经是很过激的言辞,但韩健听来并不觉得怎样。因为他的手本来就不老实,为了证明自己的手即便受伤了也“好使”,他马上揽住杨瑞,手也摸在了他不该摸的地方。 “好了,正经点,到了晚上有的是时间。”杨瑞再次白了韩健一眼,韩健才松开手站定,杨瑞续道,“这些天你闹出的乱子还不少,就说这出兵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能放任苏廷夏带着朝廷的两万兵马到北边去胡作非为?” 韩健知道有些事避忌不了,就好像苏廷夏的事,虽然他也没直接授予苏廷夏去烧杀抢掠以战养战,但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他说这事与他无关也没人会信。 “这个……能不说吗?”韩健顿了顿,问道。 “你说呢?”杨瑞打量着韩健,像是带着几分气愤道,“朝堂上便是朝堂上,别总是拿出那副赖皮的模样说话。对别人你可以不说,难道对我,你也要继续隐瞒着?你是否准备……直接让苏廷夏的兵马北上,攻取北川?” 韩健心说还是杨瑞了解自己。他做事疯狂,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可理解的,杨瑞却知道他是粗中有细,疯狂出兵的背后,一定有潜在的原因,还要有精密的部属,不然这次的出兵到头来只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 韩健笑道:“陛下坐下来说的好,听臣慢慢向陛下道来。” 杨瑞道:“这时候还有心思卖关子,也不知道当朝上下多少人在为这事挂心。一弄不好,可能洛阳城都会危殆,真要到如此看你是否还能如此轻松笑的出来!” 话是这么说,不过杨瑞还是很放心转过头回到自己的座椅上坐下,才看着韩健道:“说吧。” 韩健将近来大致的情况解释了一下,主要是在东王府大幅度撤兵之后杨瑞消失的这段时间,军务上的一些事,解释的也算详尽。韩健也说明了自己跟下面人的一些看法,还有他自己安排的一些道理,比如说安排苏廷夏带兵去卢州城,再是西王府从北川撤兵之后的一些影响。最后才是苏廷夏出兵的事,当然他也丝毫没避忌一个问题,便是苏廷夏北上的目的。 “你真的准备让一个从未有带兵经验的苏廷夏,带兵去打北川?”杨瑞听到这还是有些不可接受的,“你就不怕不但交给他的两万兵马不存,还会带来恶果?” 韩健一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苏廷夏虽然没什么带兵经验,但内里却是深谋远虑,他能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形势。这次派他带兵北上,也并非是要攻取北川,而是要挫挫北王府兵马的锐气,给洛阳争取休养的时间,只要苏廷夏能适时回撤,北王府不敢再出兵南下,到时候洛阳城便会安生好长一段时间。” 杨瑞想了想,才微微点头道:“话虽如此,你如何保证苏廷夏能见好就收?就算是他能见好就收,形势可允?” 韩健道:“臣已派了林将军带兵北上,名义是巡查军务,不过最近两三个月,林将军会在北方镇守后路,为苏廷夏兵马的回撤掩护。只要有林将军在,相信苏廷夏的后路也能得到保证。而且臣也相信苏廷夏的能力,在合适的时机,他应该懂得是否该撤回来。” 杨瑞先是静思了一会,神色之间有些忧虑,大概是对韩健的想法和做法并不太满意。毕竟她对苏廷夏并不了解,但对于林詹她却很放心。在杨瑞看来,这次出兵让林詹来带兵可能更合适。但在韩健看来,这次出兵还非是苏廷夏来带不可。这毕竟是一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一面是要领兵作战,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方面,是大军是在无任何补给的情况下上路,只能战一路,抢一路,否则不用战场上,光是饿也能把全军给饿个半死不活。得胜了都有罪,更别说是失败,这对于已经声名卓著的林詹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毕竟别人都看到的是林詹的高光闪耀,让他去做这么窝心的事,便是林詹自己也接受不来。林詹本就不是那种愿意将战争牵累到普通百姓身上的人。 苏廷夏却不一样,一来是苏廷夏没什么威望,只能靠军法和军功来树立。而后便是形象的问题,没有威望自然别人也都不认识他,怎样的形象也靠他自己建立。现在将他树立为朝廷中“奸臣”的形象,也算是杜绝了别人想拉拢他的心,因为除了东王府,没人敢用一个在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的“败类”。从开始,苏廷夏就是被韩健利用的一个,当然韩健最怕的还是苏廷夏带兵自立。但韩健却敢保证,而今的苏廷夏便是有那心,也没那实力。(小说《极品小郡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五十八章辗转来相会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极品小郡王》更多支持! 说完苏廷夏的事,虽然杨瑞还是显得不太能接受,但事情已经发生,而且韩健是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发起的这次主动出击的战争,她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杨瑞并非是那种拘于成法之人,她很清楚现在朝廷的情况,要是按部就班靠积累军需之后再作战,可能洛阳城都已经丢了。 非常时期用非常法,这种事让一个初出茅庐的苏廷夏去做,在她看来也挺合适。反正最后有什么事往苏廷夏身上一推,省了很多事。 “东王,朕不在这些日子,你将朝廷上下打理的也算井井有条。不过你还是改不了你武断专行的毛病,有些事你还是应该多跟下面的人商议,虽然朕也知道你怕军中上下有西王府和北王府甚至是南朝的细作,不过终究这东王府和朝廷,你不是一个人在独自担当。”杨瑞好像说大道理一样说了一通,才道,“今日之事,便如此作罢,朕会替你在那些朝臣面前说,你也无须担心。” 韩健点头,却突然一笑道:“臣启奏的事已经启奏完,陛下是否也该将您这些日子做的事,一一道来呢?” 杨瑞轻轻一叹道:“有些事,朕还不想明言。你就这么想知道朕在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朕会害你不成?” 韩健摇摇头道:“害倒不至于,不过有些事还是问明白的好,被自己所信任之人有事隐瞒,便好像心中的一根刺,难道陛下不想替臣将心头的这根刺拔除?” 杨瑞微微沉默了一下。才好像是想开一样,说道:“虽然朕不能全对你说,但一些事还是可以告诉你,简单点说,朕找到你父亲了。” 韩健略微一愣,杨瑞找到他父亲?难道说杨瑞这些天。去跟他父亲“私会”,重叙旧情? “人在何处?”韩健问道。 “在南朝,朕自然不会亲自去见。”杨瑞蹙眉看着韩健,好像知道韩健的担心一样,说道,“东王且宽心便是,朕心中已经有你,难道还会移情别恋不成?朕已经派人去紧盯着你父亲的一举一动,随时……将他刺杀。东王。你不会到头来不舍得,派人去保护吧?” 韩健笑了笑,他好像听了一个很荒唐的笑话一样。 杨瑞要杀了他父亲,他心中是没什么想法的。很简单的道理,虽然这个人可能与他有血缘关系,但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这便好像一个很深刻的人伦哲理,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包袱的人。他怎会为此而感觉到不舍,甚至还要派人去保护? “陛下放心。臣不会加以保护。”韩健直话直说道。 杨瑞满意点头,再问道:“你还有何问的?” 韩健心说你难道以为说了这事情我就不问了?还是想干扰视听让我以为就到此为止了? “陛下似乎还没说,左谷上人的事。事情怎会与南朝江湖上的帮派扯上关系,还有陛下这半个多月来的行踪,难道不该也一一言明。”韩健不折不挠道。 杨瑞再次陷入沉默,韩健知道这时候的杨瑞心里也在挣扎着。一边是大义。一边是小情,好像要作出取舍一样。但韩健清楚自己要是知道杨瑞在做什么,也不会去过多干涉,现在他只是想要一个知情权,甚至他可以帮杨瑞去做。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信仰问题,只要是对他和他身边人有利的事,便是逆天而为,他也不会觉得荒唐。 但杨瑞却不能像他一样毫无顾虑。 “东王,有些事……朕实在是解释不清,很多都是说来话长。”杨瑞道,“能否到晚上,私下没人的时候,再一一说来?现在还是先会见朝臣要紧。” 韩健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杨瑞的说法。 现在毕竟是公共场合,他与杨瑞在烨安阁呆了不短的时间,再这么下去外面等着的大臣可能会多心。还不如等到了晚上皇宫內苑里,没人打搅的时候再说。 但韩健心中始终不放心,主要是杨瑞那性格,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后韩健在座位上坐好,杨瑞让小太监传召了朝廷不少的官员,一次见几个到十几个不等,接下来的问话,韩健都只是在一旁当个听众,杨瑞也没有打搅韩健。因为这些官员在朝廷之中本就不起眼,所负责的事也就没那么重要。杨瑞只是离开十几天,很多事还在她掌握之下,因而她也是礼节性见过这些官员之后,便一一打发回去。 “东王,既然你要回府负责军务,朕也不多留你。下午朕会派人去府上接苁儿妹妹进宫,你晚上……有时间也过来。”杨瑞最后语气缓和说道。 韩健再点头,其实接杨苁儿进宫只是假象,重要的是他进宫。 杨瑞虽然已经生性淡泊了三十多年,可一旦在一些事上开闸,是很难忍得住的。这就好像一碗清水一样,在不觉得渴的时候,它也就是那样一碗水,可能倒了都不觉得可惜。可一旦在饥渴之下饮过一次,那什么都不一样了。 杨瑞已经快要到虎狼之年,对于丈夫的疼爱也是非常在乎的。韩健心说这大概也是为何杨瑞出去才半个月便忍不住回来的原因,因为在杨瑞心中现在也少不了他的存在。 …… …… 一下午,韩健都在军所衙门里处理大小的军务。军务主要来自于北边苏廷夏和林詹的汇报。韩健召开了紧急的军事会议商讨过,军所衙门的将领这才知道,原来北方是要开战。 东王府突然开战,别说是北王府那边始料不及,便是洛阳里东王府的将领和谋士,也都是措手不及。韩健之前已经明确表示过要以休养生息为主。在半个月后却突然出兵,终究还是让人搞不懂。 韩健除了简单传达一下这次出兵的事,再者是商讨军需物资的调度。韩健没有在会议上直接说苏廷夏这次出兵是以战养战准备一路抢掠往北川方向挺近,韩健也担心军中上下会有非议之声,这种事,心里明白跟说出来终究是两回事。 会议结束后。韩健又派出一路援军北上,主要是填补之前苏廷夏带兵后留下的卢州防务的空缺,同时也是为苏廷夏兵马回撤作好准备。 这次韩健算是准备的很充分,也并未对苏廷夏出兵有过高的期望,只要是打乱了北王府阵脚,能令其不南犯便可。韩健很清楚苏廷夏便是有才能,区区两万新兵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这才一出兵,韩健已经为苏廷夏所部的回撤作好了一切准备。 这次出兵的名头,在于苏廷夏是要代朝廷“讨逆”。逆并非是刚继任为北王的杨科,而是北逃的杨余和杨余的一干党羽。因为杨科收留了杨余等人,也令朝廷这次出兵是名正言顺,再加上提前去信照会过西王府那边的人,令西王府完全可以放任不管。韩健也明白这大概就是西王府的目的,让北王府跟朝廷乃是东王府之间缠斗,这样西王府反倒可以坐山观虎斗而渔翁得利。 处理好军务,韩健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让人回东王府通知,他晚上会继续留在军所衙门过夜。现在韩崔氏等姨娘已经进了洛阳。韩健知道日后再想进宫去与杨瑞私会已经没那么容易,毕竟韩崔氏在军中还是颇有势力,她能调查出很多事,包括他的行踪。而这些也是韩崔氏所关心的,毕竟韩崔氏很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的。 韩健要进宫,便要瞒住上下所有人。到入夜之后他也并未放下手头的军务,而是到上更之后,他才通知下去自己要入睡,找了替身掩人耳目,才独自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他都很熟悉。不怕会迷路或者是有危险。 到皇宫,他也并未走正门,而是走的侧门,侧门他之前便安排过,换防之后基本都是他所亲信之人,不怕泄露了风声。 进宫之后,他也是直奔皇宫內苑,兜了个大圈子,等韩健到杨瑞寝宫门口,已经是二更天,不过里面仍旧是灯火通明,显然杨瑞和杨苁儿已经等了自己不少时候。 “夫君可总算是来了。”杨瑞见到韩健掀开布帘进来,长舒口气道,“再不来以为夫君将妾身跟妹妹都给忘了呢。” 这时候杨苁儿正靠在睡塌床缘都快睡着。 因为杨苁儿近来身怀有孕,加上韩健经常不在身边,长夜漫漫,她也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突然需要熬夜等韩健过来,等着等着她自己也就快撑不下去。 “相公来啦?”也是在听到杨瑞说话之后,杨苁儿才突然惊醒,见到韩健自然是喜上眉梢。 “苁儿,要是累了的话早些休息。”韩健上前关切地抚摸着杨苁儿的面颊,说道。 “不累。”杨苁儿面色一红,其实她已经很累,但毕竟她也知道今夜是来做什么的,心中带着期待,自然也就口不对心。 杨瑞这时候走过来,轻轻一笑道:“妹妹也是的,累了便先睡就是。难道妹妹以为明早醒来,便会被夫君轻易放过吗?” 杨苁儿脸红的更厉害,不过却也听话点点头,道:“那……妾身便先睡了,不打搅相公和姐姐的好事。”(小说《极品小郡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五十九章王师不为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极品小郡王》更多支持! 杨苁儿躺下,杨瑞亲自过去给她盖好被子,显得姐妹情深的模样。但韩健知道杨瑞是想让杨苁儿早些睡着,方便与自己说话。要说这天下间能交谈而不怕被人听了去的,也只有这皇宫內苑戒备重重的地方。 不多时,杨苁儿已经呼吸均匀地睡着。杨瑞这才坐在床沿上,看着坐在桌前椅子上的韩健。 “现在可以说了?”韩健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下后说道。 杨瑞轻轻一叹,道:“看来妾身以后在夫君面前,什么事都不能藏。这对妾身来说,是否有些不公平呢?” 韩健知道杨瑞的意思,他做事有时候也是很刚愎自用不会与人商量的,这会显得有些霸道。 “瑞儿你不想说,便不说算了。”韩健轻叹道。 杨瑞道:“夫君又说这种话,知道夫君是不知道前因后果不会罢休。便告诉夫君也无妨,只是会平添不少的麻烦。夫君可还记得妾身说过,关于闫宁太子的事?” “嗯。”韩健点头。 杨瑞续道:“闫宁太子当初是的确留下子嗣,不过没人知道是谁。本来妾身以为,既然你父亲与闫宁太子有关,那你就有可能是闫宁太子的后人。可妾身毕竟与你母亲姐妹情深,对于你母亲还是很信任的,她也只对你父亲一人钟情,所生下的子嗣,也不会是闫宁太子的逆子。 而今要调查此事的人为数不少,除了妾身。就连南朝江湖上的一些帮派,诸如华宗,也在找寻此人。夫君为为何左谷上人和她的徒儿也会牵扯到这件事,其实……他们也是在追查这闫宁太子后人的下落。” 想到当初左谷上人要不顾一切将南王世子杨曳抓走,韩健不禁皱眉道:“那意思说,南王世子便是闫宁太子的后人?” 杨瑞摇摇头道:“不然。南王虽然与闫宁太子有牵扯,却为闫宁太子所不容。当初金陵之战,南王撤兵或许便与他调查到你父亲与闫宁太子相勾结有关,他又怎会收养闫宁太子的后人?妾身派人多方查探,才了解到,当初闫宁太子所留下的后人,并非为男丁,而是……女儿。” 韩健沉默了一下,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那个人。不会是延宁郡王的孙女,杨卿乐?”韩健问道。 “正是。”杨瑞点头道,“此事事关重大,妾身一来是不能确定,尚需要时间去求证。不想令夫君为此而分心,再者……妾身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起,关于闫宁太子,毕竟涉及到天下社稷的稳定。妾身……也想查清楚了再跟夫君一并言明。” 虽然这话有敷衍和托词的成分,不过韩健想了想。既然杨瑞是有理由出洛阳的,现在来怪责,倒显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了。 “现在算是一切查明了?”韩健问道。 “嗯。”杨瑞点头,“不但查到闫宁太子的后人,还查到一群为闫宁太子卖命之人,且你有你父亲在南朝的下落。原来在当初金陵之战后。你父亲一直隐居在南朝未北归,其实也是怕自己的恶行为朝廷所知,从而连你的爵位也给剥夺。在这点上,他似乎还很关心你。” 说到这,杨瑞却打量着韩健的反应。似乎想从中察觉到什么。韩健知道杨瑞说这话有试探之意。 韩健冷声道:“现在会有影响吗?” 杨瑞笑了笑道:“现在自然不会,可之前那些年关于撤掉东王藩的奏本每年都会有很多,要不是妾身力主,恐怕东王府而今也就不存了。” 韩健心说这倒是真的,以前杨瑞护着东王府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现在杨瑞护不护已经没什么关系,因为他羽翼已成,想剪除已经是很难了。 杨瑞道:“夫君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并问了便是,妾身也当知无不言。” 韩健想了想,也没什么要问的了。杨瑞说的是真是假他现在无法去求证,但他知道一点,他还是无法掌控住杨瑞,他觉得可能也是自己大男人的心里在作祟,想令杨瑞安安心心留在自己身边,但而今看来这也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杨瑞不同于东王府里的女人,这是个极有个性的女人,而今又是魏朝女皇见识颇丰。杨瑞性子里本身就带着不带约束的性格。 没多说,韩健微微摇头。 杨瑞这才笑道:“夫君难得进宫一次,难道还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韩健叹口气,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之后是你情我浓,情到浓时韩健却仍旧有郁结在心。到杨瑞睡去,他还在考虑杨瑞话的真实性。在他看来,有些可信,有些终究是不可信。 关于杨卿乐的问题,他还是觉得有几分可信,杨卿乐在延宁郡王府里本身就令韩健觉得奇怪,当初延宁郡王是有意要撮合他跟杨卿乐的,后来韩健查知延宁郡王的目的不简单,似乎是觉得他是杨瑞的私生子。韩健继而怀疑,杨卿乐本就非延宁郡王府所出,因而延宁郡王才会利用这个孙女来完成一些政治目的。 延宁郡王可能是知道杨卿乐是闫宁太子后人的身份,更大的可能是他不知道,只是误解了其中的一些关系。 …… …… 第二天,韩健早早起来与杨苁儿一起出宫,杨苁儿睡的很不好,加上身体透支也就病了。杨苁儿一病在东王府里可是大事,韩崔氏等人紧忙让大夫给诊断过,又是开方又是抓药的,杨苁儿还没觉得怎样,人已经被裹了起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只能眼巴巴看着韩健,眼神中好像带着几分哀求。 “苁儿没事,今晚回来看你。”韩健笑着摸着杨苁儿的头道。 杨苁儿脸一红道:“相公可要说话算话。” 韩健又陪了杨苁儿一会,便要去忙公事。在昨夜便有紧急战报到军所衙门里,在前两日中,苏廷夏又接连做了几件轰动朝野的大事,韩健不用想都能猜个大概,无非是苏廷夏又带兵抢劫了几座城池,闹的百姓怨声载道。 到军所里,来请愿的东王府大臣有些多,大多数都是来劝韩健早些将苏廷夏调回来,别让苏廷夏再胡作非为。 韩健没多解释什么,而是将这些人打发走,他现在也需要冷静一下。 苏廷夏怎么做现在在他看来已经无关紧要,只要苏廷夏能贯彻他的战略意图就已经足够,至于在这个大原则下造成怎样的影响,那也都是事后去管的事。现在韩健更烦心的还是关于杨瑞以及闫宁太子,甚至是他父亲的事。 从各方面看,他已经难以驾驭住杨瑞,那他便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是否需要动用一些方法,来将杨瑞“留”在洛阳,而不令她四处走。韩健很怕一旦杨瑞向野马脱缰一样,恐怕再也就追不回,还不如说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试着将杨瑞给控制住,让她断了离开洛阳的心。 他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将杨瑞身边帮忙的人全都给剔除。这些人是杨瑞能够避开他而进行一些活动的根基,只要这些人不在,那杨瑞便好似没有翅膀的鸟一样,便是杨瑞想做什么也很困难。 韩健知道自己对杨瑞身边那些密探了解的不多,但韩健想到一个人可以帮他,便是法亦。法亦在杨瑞身边多年,对杨瑞身周人员的体系可说是门清,只要能让法亦站在自己这面,那便能令杨瑞身边的人,逐渐“消失”,韩健还要避免杨瑞将事情怀疑到自己头上。 “少公子,林将军的紧急公文。”便在韩健想的出神的时候,侍卫进门送来林詹从前线上发回来的公文。 “拿过来,出去吧。”韩健说着,将公文接过来,打开来一看不由眉头皱起。原来是林詹从秘密渠道打听到,苏廷夏为了能在军中立威,同时让军中上下那些颇有“正义”的将官听从他的命令一起来做劫掠之事,杀了一些人来树立威信。在林詹调查到,苏廷夏所部有闹内乱的可能。 官军毕竟不同于叛军,在所有人看来,东王府和朝廷的兵马作为正义之师,不该作出任何有悖于百姓和地方士绅利益的事。而今苏廷夏做的也可说是天怒人怨,才几天功夫,他便好像成了罪人一样,不但被那些耍弄笔杆子的人声讨,更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将事情往东王府和朝廷身上推,认为这是杨瑞施政无道所造成的。 到中午以后,连杨瑞那边似乎也招架不住朝廷官员的连番轰击,过来军所衙门请他到宫中叙话。 韩健到了洛阳街路上,整个洛阳平静如常,不过到了宫门口却是人潮涌动,也不知都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官员,似乎是整个洛阳大官小官甚至是一些被罢了官的都一齐过来了。 本来韩健以为自己到了,会成为众矢之的,可当这些人见到他却一个个都躲之不及,像是在躲阎王一样。 韩健到了宫中,却没发现一名官员,这才知道原来杨瑞为了自己躲清静,把所有人都拦在宫外,不许他们到烨安阁去烦扰她。(小说《极品小郡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六十章举贤不避亲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极品小郡王》更多支持! 到烨安阁前,整个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名小太监在门口打着瞌睡,见到韩健到来,小太监迎上前来引路,直接带韩健进到烨安阁内。 韩健到时,杨瑞正手拿着围棋子,像是在自己跟自己下棋,一个人自得其乐。倒是一边的奏本很多,都是近来大小事务等着她过目或者批阅的。韩健进门,杨瑞抬起头来莞尔一笑,起身迎上前,又令那小太监出门不许他靠近过来。 “夫君来了?苁儿妹妹的病可是有好些?”杨瑞好像心情很不错问道。 “嗯。”韩健点头,“苁儿她并无大碍。” “这便好了,妾身还担心了好长时间,只要是无大碍便好,那过几天还可再接她进宫来小聚。”杨瑞说着,好像个俏皮的少女一样拉着韩健到书桌前。 韩健看了书桌上的围棋盘,才知道杨瑞不是在下棋,而是在随便摆弄棋子,黑棋白棋混成一片也没个章法,好像杨瑞也不在意这些。这本身就是杨瑞混乱心境的体现,韩健心说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做。 “瑞儿这几日可是还要离开洛阳?”韩健没有坐下,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杨瑞闻言抬起头看着韩健,像是有些惊讶道:“夫君为何有此问?” 韩健一叹道:“心中这么担心,便问了出来。” 杨瑞一笑道:“妾身回来怎还舍得再走?再说而今北方不太太平,妾身走了怕夫君一人应承不来,不如留下来帮夫君渡过难关。” “是我帮瑞儿你才是,怎么突然间便倒过来了?” 韩健叹口气说了一句。他的意思很简单。杨瑞是女皇,现在他做的事名义上都是在为朝廷出力,是在帮朝廷平定北方的混乱,可杨瑞说的好像一切都是在帮他一样。主次有些颠倒。 杨瑞笑道:“谁帮谁不一样?夫君难道还要与妾身分彼此?” 这话听起来让人舒服,可韩健知道以杨瑞的性子,说这话最多是令他安心一些。上次要不是他发现的及时。恐怕连杨瑞离开洛阳城都不知道。现在指不定什么时候,杨瑞又会像一阵风一样飘走,许久不会有音信。 “夫君可是饿了?妾身让膳房准备了饭菜,不多时便可送到,夫君若是觉得无聊,便在一边坐坐便是。”杨瑞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这次妾身叫夫君进宫。也并无大事,只是外面那些人太烦,妾身有些倦了,心中想见之人,除了夫君之外也无他人。似乎夫君在身边,妾身的心情也能好些。” 这话让韩健听起来略有些感动,但又觉得杨瑞不是那种喜欢缠绵悱恻的女人,杨瑞这么说。一定是有她目的的。 “瑞儿有什么话便直说吧。”韩健打量着杨瑞说道。 杨瑞轻轻一笑道:“要是夫君能将外面那些人赶走,就最好了。这样也省的妾身烦扰夫君不是?” 韩健心说。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啊。 韩健沉默了一下,现在外面那些大臣聚集的很多,都是为苏廷夏的事而来。本来这事情就很难办,有些热闹根本也不是来讲理,就是来凑热闹来令朝廷难堪,令他和杨瑞下不来台。毕竟他和杨瑞这次回到洛阳之后。做了不少令官员怨声载道的事,而且到如今,朝廷大多数官员的俸禄和粮饷都被拖欠了很久,而且朝廷并未拿出准备发俸禄和粮饷的计划。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越是如此。朝廷中被西王府或者北王府收买的人越多。这些人给洛阳城添乱就好像那人钱财替人消灾一样,韩健想从中找出来其中都有谁,也不那么好找。 韩健道:“瑞儿不妨利用几名能臣来处置此事,似乎更有成效。” “哦?夫君可是有好的人选?”杨瑞想了想问道。 “好的人选谈不上,不过而今顾太傅刚到洛阳,又有宁尚书这样的贤臣在洛阳城中,似乎都能帮上陛下的忙,陛下何不征用他们一下试试?”韩健道。 杨瑞笑道:“看来夫君还不了解情况,外面这些人不少都是跟宁尚书有关系之人,顾太傅就算是德高望重,恐怕心也是跟这群人一体的,一看便知夫君这些日子并未拜访过顾太傅,去问一下他的意思。” 韩健心说杨瑞还真猜对了,顾唯潘在回到洛阳之后都很低调,他也只是在顾唯潘回来那天见过,之后他忙于公务和军务,怎会有时间去拜访? “那宁尚书,总归是没有亲自来吧?”韩健道。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似乎对韩健提及宁原有些不满。韩健跟宁原本就没有什么政治上的来往,在她看来,现在韩健之所以在她面前提及宁原,完全是因宁绣言的关系。但韩健却知道宁原现在极力想洗脱与杨余的关系,想在朝廷中好好表现一下,本身这个人也是有才能的,不然也不会为两朝所重用,而且现在洛阳城很多都是以宁原马首是瞻,宁原出来说话必定比他出去说好使的多。 杨瑞最后一笑道:“既然夫君推荐,那妾身便先用一用试试,要是他不能做到,还是要夫君来给妾身帮帮忙了。” 韩健听出一些意思,总归是杨瑞对于这次出兵还是不太支持的。却又不把话明说,在这兜圈子,换着法子对他说。 杨瑞是那种注重王者之道的帝王,她认为当帝王者就是为百姓造福,而不是从百姓身上求得什么。这种性子会令她成为好帝王不假,却做不了一个枭雄。在韩健看来,杨瑞虽然有才干,但有时候还是缺少应变的头脑和敢为天下逆的魄力。就好像苏廷夏这次,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以战养战,可到了杨瑞这里却行不通。很多人看来,东王府就是在搬起苏廷夏这块茅坑的石头在砸自己的脚,令朝廷和东王府蒙羞。 韩健没说什么,先坐下来。不多时杨瑞便差遣人去请宁原到宫中,宁原虽然为礼部尚书,却一直是赋闲在家主要是朝廷而今礼部的大小事务基本都处于半荒废状态。杨瑞本身对他又不信任,自然不会将重要的事务交给他来做。 等宁原进宫来,韩健和杨瑞已经吃过了午饭。宁原见到韩健也在,心中也谨慎了一些,这时候的杨瑞高高在上坐在书桌后,宁原丝毫不敢怠慢,匆忙给杨瑞和韩健分别行礼。 “宁尚书进宫的时候,可是察觉到外面有不妥的地方?”杨瑞肃然问道。 宁原再行礼,低着头道:“臣觉有不少同僚。正在宫门之外。似乎是为军中之事,想来见陛下。” 杨瑞一叹道:“说来都觉得气,东王也是御下不严,居然出了苏廷夏这等不容朝纲之人,不过眼下苏廷夏带兵在外,若是朝廷或者东王府对其有什么惩戒,难保他不会生异心。反倒不如先安抚之,等其回到洛阳。再一并纠治,宁尚书以为如何?” 宁原一听。这话在理啊。苏廷夏就算犯再大的错误,那也是东王府的将军,而且带了朝廷两万大军,现在还带兵在外,便直接下旨去处置,那肯定是要生乱的。 “陛下所言在理。”宁原恭敬道。 杨瑞看了韩健一眼。这时候韩健也完全不说话,杨瑞说什么他也就当什么了。 杨瑞一叹道:“可毕竟外面那些大臣不怎么想啊,他们都在觉得,是朕和东王纵容这苏廷夏,才会酿成今日之事。朕与东王在任用苏廷夏之上。的确有过失,不过却也不是纠错的时候。可惜而今连林侍郎也都站在这群人当中,实在令朕有些难以招架。” 宁原听到这还能不明白?他拱手行礼道:“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杨瑞脸上好似露出宽慰的笑容,道:“好在朝廷还有像宁尚书这样懂得替朕分忧的大臣,这点,倒是比东王不知好上多少。你看看这东王,近来在朕闭门思过之时,给朕惹来多少麻烦。这一切……还要仰仗宁尚书帮忙,为朕解决了眼前的困窘,朕自然不会亏待。” “为陛下分忧,乃臣之幸也。”宁原好似感激涕零道。 杨瑞点点头,好像连话都继续懒得跟宁原说一样,道:“宁尚书,那这差事便交给你了。朕希望到日落黄昏之时,外面不再会有人聚拢,也希望宁尚书将朕的意思,传达给外面那些人听。” “遵旨。”宁原再行礼。 “好了。宁尚书你下去做事吧,朕与东王还有一些话说。”杨瑞下了逐客令。 宁原行礼后,退出烨安阁外。等人走了,杨瑞才起身到韩健面前,道:“夫君不会见怪妾身刚才说的那些话吧?” “哪些话?”韩健道。 杨瑞笑了笑道:“夫君这时候,不应该追上宁尚书,做一番交待?这似乎不像夫君的性子。” 韩健心说杨瑞还真是了解自己。他在宁原走的时候就有意要一起离开,毕竟这次他被杨瑞“请”进宫来,本就不是为家长里短的事,他留下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反倒是很多公事等着他去处理。 “既然瑞儿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先回了。”韩健起身行礼,将走到门口却不忘回过头来,按部就班退出门外,就好像是一个多么忠心的大臣一样。(小说《极品小郡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六十一章带女回门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极品小郡王》更多支持! 韩健出来的时候,宁原已经快步出了宫,看样子是去对外面的大臣交待什么去了。本来韩健还是寄希望于林恪来说服那些大臣暂且不要先计较苏廷夏的事,但林恪似乎是有些冥顽不灵,竟然在这件事上装傻充愣。也是林恪现在以为有杨瑞罩着,再把顾唯潘那边说通,他朝廷首辅的位置便稳如泰山,便是在一两件“小事”上做的不好,也影响不到他的位子。 毕竟当朝能当得起这位子的人实在太少。好像少了林恪谁都不能来胜任。 韩健现在就是想让林恪知道,并非只有他林恪才能稳定住朝纲,还有很多看似已经淡出朝廷主要辅政大臣的人,也会崛起。比如说宁原。 宁原在京城中的地位显然要比林恪高,主要是在杨瑞回朝之后,很多曾经投奔了杨余的人需要一个人出来当事,从而“抱团”来与旧有的势力相抗争。宁原等于是朝廷一些投降派官员的代表,他出去说话,往往要比林恪好使。 韩健没有着急出宫门,而是在皇宫门口里面等了一会,先让侍卫出去探听了一下情况。 果然,在宁原出去劝说后不久,外面聚拢的官员便散去大半,剩下的人基本都是追随杨瑞到江都派系的人,属于跟林恪比较亲近的。当林恪看到宁原如此有号召力的时候,心中不产生危机感也是不可能的。 与至于韩健出宫门口的时候,整个宫门口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便是江都派的那些官员,也被林恪给带走。林恪自然知道而今他的形势有些不妙。要是在这么继续“任性”下去与东王对立,那可能连杨瑞都保不住他。 韩健对于宁原的办事效率是非常满意的,虽然外面的人只是暂时退去,后面肯定还会来继续兴风作浪,但怎么说宁原也暂时化解了一次大的舆论危机。剩下的事,还可以慢慢商量。 本来韩健便答应过。要带宁绣言回宁府看看,算是正式确立她的名分问题。趁着现在,韩健觉得没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合适,他正好带着宁绣言去一趟宁府,算是自己表示对宁原的一种亲近和拉拢。 想到韩健便去做,他没有与谁商量,直接去了宁绣言处。宁绣言对于韩健突然白天过来还是颇感意外的,毕竟韩健近来很忙,却是这两天都往她这里跑。也让她感觉到一种被丈夫宠爱的感觉。 “绣言,收拾一下,本王带你回宁府看看。”韩健一坐下来,便直接说道。 宁绣言更加意外,本来她也只当韩健是随口说说,这才两天,韩健便履行承诺带她回宁府,令她还是有些局促。有些事她毕竟还是没心理准备。 “主子。这……是否不方便?”宁绣言怕韩健只是说说,她终究不能确定韩健的诚意。因而说话也是小心谨慎。 韩健笑着揽过宁绣言的细腰,笑道:“只要你不觉得如何便好。” 在宁绣言面前,韩健不会说明这次与她一同回宁府的真实目的,不过他相信以宁绣言的聪明才智和对时局的把控能力,是能够体味到他用心的。这说明他是要拉拢宁府。本来这也是宁绣言委身到东王身边的目的,也是政治联姻最终要达成的目的。宁绣言知道。也只会为自己家族将来有可能的振兴而感觉到开心,而不会介怀。 韩健让宁绣言简单收拾过,便带着宁绣言出了小院,宁绣言随即上了为她准备好的轿子。韩健上马,好像一个英姿飒爽的骑士。护送着美丽的公主回国一样,往宁府的方向进发。 到宁府门前,宁家尚未得到任何东王要来的消息,韩健到门口,才让人递了拜帖,一切都好像很郑重其事按照礼节在进行。不多时,宁家的大门突然敞开,宁原带着家中不少曾在朝中为官的宁氏人出来迎接,也是颇为礼重。 “宁尚书客气了。”韩健说着,从轿子里将宁绣言扶着下来,众人这才知道韩健是与宁绣言一起回府的。 宁绣言虽然是跟了东王,但在宁家看来,宁绣言毕竟是泼出去的水,东王在接收了宁绣言之后,并未给宁家在朝堂带来什么便利。不过宁绣言也实现了她的“价值”,便是保全宁家,现在宁绣言的死活,似乎也都不为宁家所在乎,突然见到宁绣言这么隆重地被东王亲自带到宁府来,宁家上下的人带着疑惑中,却也在想,难道东王是来“退货”的? “给父亲大人请安。”宁绣言见到宁原,迎头便拜。本来她以为一辈子都是笼中鸟,再也没机会见到双亲,谁知道韩健却给了她这样一次机会。 宁原见到女儿,颇为感慨,亲自扶起宁绣言道:“起来起来,在东王面前像什么样子,起来说话便是。” 韩健一笑道:“今日带绣言回来,是绣言颇为想念家中亲人,便带她过府来探望,还望宁尚书不要拒之门外。” 宁原听了这话,便也觉得有几分脸面。本来她送女儿给东王的事传出去,便是在他那些拥趸口中,也不是那么好听,毕竟女儿送出去连个名分都没有,就好像送了一件礼物一样,怎么都让他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不过自家事自家知,宁绣言最重要的目的是要保住宁家,既然宁绣言在东王那里过的好端端的,他也就当没生过这女儿便是。 但现在东王却亲自带着宁绣言回来,说明东王已经肯定了宁绣言的身份,虽然尚未正式过门,却也离进东王府门不远了。 “东王殿下里面请。”宁原说着,恭敬请韩健进门。 韩健一笑,伸出手握着宁绣言的手,想与她一同进门。不过宁绣言的面色,却显得有些当不起韩健的“抬爱”,而且很羞赧,只是将手放到韩健手中,螓首微颔之下,与韩健一同进到府门内。 到宁府的厅堂内,宁原特地只留下家中几个地位比较高一代和二代子弟,挨个上来与韩健行礼。韩健笑着说了句“年轻有为”,敷衍中,似乎也带着几分要重用之意。 “东王请上座。”宁原见韩健抬头盯着宁府正堂的匾额,不由恭敬说道。 “嗯。”韩健也不客气,直接在主座上坐下,他毕竟是东王,虽然来者是客,但尊卑有序他还是当得起宁原上宾之礼。 韩健坐下,宁绣言只是恭敬立在一边,神情局促之间不知如何。 韩健笑看着宁原道:“绣言这些日子总是提及双亲,而今见到宁尚书,不知尊夫人可在?也好让母女能团聚?” “这个……凤起,快去请你嫂子出来,便说绣言回来了。”宁原对身后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说道。 韩健听宁原说话的语气,便知道这“凤起”是宁原的弟弟,却不知是亲弟弟还是堂弟。通常在这样一个世代为官的大家族里,堂兄弟之间也会显得很亲,同宗之下都是一家人。 那男子正要走,韩健却道:“不必了,绣言是回来探望双亲,便让她自己去好了,有时间的话,本王还想与宁尚书说说今日之事。” 宁原点头会意,然后让身后那些宁家子弟先离开,随即宁绣言在施礼之后,也进了内堂去找母亲去了。 等厅堂中生下韩健与宁原二人,宁原脸上并无轻松神色,反而显得更加拘谨,他以为韩健大老远过来,还带着宁绣言一起回来,给他面子的同时也是来给他出难题的。 “宁尚书今日之事,做的甚好。”韩健第一句话便是称赞,令宁原更加紧张了一些。 “不知东王殿下对老臣还有何吩咐?”宁原本来已经坐下,听韩健这么说不由起身问道。 “吩咐称不上。”韩健道,“宁尚书不知近来可有对北方的形势有过了解?” 宁原有些迟疑,他不太清楚韩健问这话的目的,自然也不就不好回答。他始终担心韩健会计较他当初为杨余效力的事,这也是他的心病。 “不曾。”宁原想了想,说道。 韩健微微点头,道:“那本王便大致一说。本王刚提拔了苏参将,让他带兵往卢州城驻守,防备北川兵马南下,本来是以黄河天险来守,南北呼应,倒也是一步妙棋。不过苏参将却主动上书朝廷,申请出兵,本王细想之下,也觉化被动为主动更有利于当前形势,便准允于他,却没料到,兵马才刚出,便惹出不小的乱子。” 宁原也跟着点头表示会意。可他还是不太明白韩健会如此语重心长解释这些,本来他就不是东王派系的人,在朝廷中也被女皇杨瑞所疏远,这种情况下他尽可能避免与朝廷一些事有瓜葛,算是明哲保身。却未料到韩健会亲自上门,说的话,还令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东王之意,当如何?”宁原干脆也不想了,直接问道。 韩健笑道:“宁尚书是聪明人,难道还要本王点的通透?” 宁原尴尬一笑,他的确算是头脑精明之人,不过在东王面前他却不敢去自作聪明,只好行礼道:“老臣远离朝堂久了,实在不知殿下之意。还望殿下恕罪。”(小说《极品小郡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六十二章首辅人选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极品小郡王》更多支持! 韩健一笑,也没计较宁原的“装糊涂”。他也知道而今宁原是想明哲保身,但他也知道,若是给了宁原东山再起的机会,宁原自然也会把握住。宁原最基本的政治觉悟还是有的,那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若是不能把握住机会再得东王府和朝廷的重用,即便杨余将来杀回来,宁家恐怕也得不到保全。 韩健笑道:“既然如此,本王也就明言了。本王对于林侍郎当朝的能力,颇有怀疑,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向陛下举荐,替换林侍郎。” 宁原吸一口凉气。韩健这话,说的很是敏感。 在朝局不太稳定的情况下,林恪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吏部侍郎或者是首辅大臣,林恪已经代表了一个派系,是一个派系的首脑,很多人对林恪言听计从。这也是为何林恪可以在朝廷中混的风生水起的原因,那就是朝廷和东王府都有倚重他的地方,主要还是人脉这方面的事。 现在韩健却直接说想替换,换而言之,宁原想,难道这是在暗示我有机会? “殿下,您这是……” 韩健续道:“这次苏参将的事,造成的影响着实有些恶劣。不过因为苏参将毕竟是要为朝廷平定奸佞,而今又是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朝廷即便处置也不能是当下。这样的时局,林侍郎却不能出来为朝廷考虑,却是一再向朝廷施压,令本王很是不满意。所以本王才向陛下举荐让那个宁尚书出来平息这次的乱局。若是宁尚书能令朝廷上下一心,本王自会向陛下举荐宁尚书,取代林侍郎,领尚书台辅弼朝事。” 宁原听到韩健的话,心中还是颇为惊骇的,同时他也有一种期待。虽然这种期待在他看来,或许有些渺茫。 韩健的确是给他出难题了,但这难题,似乎看来也没他想象中那么难以招架。只是要平息事态,只要前线的苏廷夏不继续扰民,事情终究是会逐渐被人所淡忘。但既然韩健来说了,意思便有些明显,那就是苏廷夏所为虽然并非朝廷和东王府所授意,却也是东王府所默许的。这种事有一便有再。也就是说苏廷夏后面还是会劫掠地方,给地方上造成很大的不安宁因素。 一旦是这样,要平息事态便很困难。 韩健见宁原不说话,一笑道:“要是宁尚书觉得为难,本王可以另寻他人。” 宁原叹道:“回殿下,老臣不是不想帮陛下和殿下分忧,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这苏参将所为,实在为世俗所不容。即便老臣有心为其开脱,恐怕……” “那若是苏参将将来立得军功。平息了北川之患呢?”韩健笑问道。 宁原一愣,倒没想到韩健把事情想的这么好。却也点点头道:“若是如此,自然另当别论。” 韩健道:“那本王今日便将话撂在此处,若是苏参将这次出兵不能有所斩获,便不用别人说三道四,本王第一个不饶他。可本王现在也不能出手乱了军心。若是苏参将真的能立下大功回来,恐怕也是可以将功抵过的。宁尚书认为是否如此?” 宁原知道韩健这是在表明立场,那就是现在绝对不能去干涉苏廷夏这种以战养战的战争模式。而是要让他去劝说洛阳城官场那些人去接受这种模式。 “东王所言极是。” “极是?”韩健笑着摇摇头道,“不被人戳脊梁骨,已是万幸。本王也是顶着不小的压力任用的苏参将。而今朝廷入不敷出,连驻守的江都兵马都养不起,谈何再支撑一次战争?本王其实心中,也是想早日天下太平,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宁原听韩健在那说这些,便也知道韩健只是在故作感慨。对于像韩健这样的“枭雄”来说,其实达成目的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东王府需要的是舆论支持,但现在舆论却倒向讨伐东王府一方,韩健正是需要他出来挽救舆论。而且还许下了丰厚的报酬,便是让他领尚书台,代替林恪成为朝廷的首辅大臣。 “老臣知道该怎么做。”宁原表态道,“东王殿下请放心,老臣自当为陛下和殿下分忧,尽量化解眼前事态。不过……老臣现如今赋闲,实在有些力不能及……” 韩健一笑,他明白宁原也是老狐狸,一些空头的许诺显然得不到宁原为他卖命。宁原这是要提前讨一些好处。 韩健笑道:“本王认为,而今朝堂上,一些官员实在不成体统,本来想在天下平定后再加以整顿,不过现在看来,整顿官场也刻不容缓。本王今晚便会写一道奏折,明日会送到陛下手中,奏请让宁尚书来接任吏部尚书之职,不知宁尚书以为如何?” 宁原现如今的身份是礼部尚书,但他知道这个礼部尚书是多么的有名无实,反倒是吏部,而今是朝廷最重要的衙门。现如今的吏部尚书淮起正是林恪的人,而林恪却是吏部侍郎。要是他能接任吏部尚书的话,首先在官职上便会高林恪一等,更重要的是,他便可以将一些朝廷旧派系的人安插到朝廷中去,如此也算是能培植自己的势力。实在是一举多得。 “如此……老臣怕是担当不起。”宁原心里是极为高兴的,不过脸上可不能表露出来,而是露出推辞之意。 韩健笑道:“如今上听处已名存实亡,朝廷官员监督也全靠吏部,这洛阳城有此等威望能能力者,舍宁尚书还有何人?宁尚书也切勿推辞了,本王料想,陛下对宁尚书的能力也是极为肯定的,否则今日也不会让宁尚书出来帮忙不是?” 宁原尴尬一笑,应着是。 韩健再道:“不过本王有言在先,宁尚书在吏部可要作出一些成绩来,否则便是陛下那边,本王也不好交待,毕竟宁尚书也算是本王举荐之人,陛下对宁尚书……终究还是有一些隔阂,至于是何原因恐怕也不用本王提醒吧?” 宁原苦笑,这还用提醒的话,他也就不用在朝廷混了。谁都知道他当初为杨余登基立下汗马功劳,朝廷一些旧派系的人,正是看到这点,才会以他为发起者来抱团保全各自的家族。既然当了杨瑞的逆臣,现在即便是“幡然醒悟”,也不会得到重用。 韩健道:“好了,公事说完了,宁尚书也无须这般拘谨了。朝廷之事,毕竟要有陛下准允才可,这吏部尚书之任,事关到朝纲稳定,本王虽是陛下钦命的监国,却也不能擅自委任。宁尚书便先等候消息。” 宁原知道韩健这只是说辞,谁不知道现如今东王府对朝廷的牵制作用?现在韩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要举荐个吏部尚书,难道杨瑞那边还会推了不成?这事基本也就算是定了下来。 韩健与宁原闲话一会,便有意要离开,宁原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便让人紧忙进去请了宁绣言出来。 宁绣言到正厅的时候,眼眶里仍旧有泪水,显然是刚见过母亲母女重逢之下说了许多话,不禁有些感伤。 “绣言,没事吧?”韩健关切问道。 “没……没事。”宁绣言在自己父亲面前,终究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只是面色一红,将眼角的泪稍微擦拭一下。 “那宁尚书,本王便不做叨扰,这就与绣言先回去了。”韩健行礼笑道。 “恭送东王。” 宁原亲自送韩健出府,好不隆重。韩健出来时候整个宁府门口聚拢了不少人,韩健这次过来的阵仗很大,很多人也都在猜测,而今正是宁府倒霉的时候,什么人还会这么大张旗鼓来宁府触霉头,当见到东王从府里走出来,还是颇令人咋舌。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当然也明白,这是明摆着宁原要被东王府所重用,也就是说宁家马上可能会崛起。 等宁绣言上了小轿,韩健再次上马,陪同轿子一起回到宁绣言小院。一起进门,宁绣言一直低着头,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韩健没多问,到了房中才不由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问道:“绣言这次回去便心事重重,可是有什么心事解不开?” 宁绣言看着韩健,目光楚楚,却又好像有些感激道:“绣言谢过主子。” “有什么好谢的,那是你娘家,与你一起回去看看有什么?倒是绣言你,回去可是见过了母亲?”韩健笑着问道。 “嗯。”宁绣言又有些神伤点了点头。 “见过了便开心一些,日后也会多往你回府去走走,也不想你整日不开心。”韩健笑着说道。 与宁绣言说了一会,韩健便回府去,现在杨瑞刚回来,他便闹出这么一出,他知道不管在东王府那里,还是在杨瑞那里,都要对宁绣言的问题解释清楚。 果然,他刚回府,韩崔氏便气势汹汹将他堵在了正厅门口。韩崔氏见到韩健,怒斥一声道:“进来。” 韩健老老实实进到厅堂中,一进门,韩崔氏便没好气道:“你今日带那宁家的小女去宁府,是何意思?可是说,家中的妻儿老小,你是准备不顾了?”(小说《极品小郡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六十三章顺得哥情失嫂意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dd”并加关注,给《极品小郡王》更多支持! 韩健带宁绣言回宁家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洛阳城,韩崔氏直接当面这么质问韩健也是有原因的,就算之前她已经得知了宁绣言的事也没做出什么反应,主要是因为这次韩健做的,在她看来实在太“过分”,有些不顾家中妻儿老小的感受。 “三娘息怒。” 韩健好说歹说,才令韩崔氏气平息了一些。接着韩健将自己要任用宁原的事一说,韩崔氏这才大概明白韩健带宁绣言回府主要是为拉拢宁原。 “就算如此,你可想好如何去对欣儿和苁儿说?两个丫头都是对你痴心一片,看看你做的事,而今苁儿还身怀有孕,你就一点没做父亲的责任心。”韩崔氏继续教训着。 韩健沉默不言,这时候突然有侍卫近来传报,说是宫中来传话的太监已经进了门。 一听这个,韩健便知道不但韩崔氏来质问他,,连宫中的杨瑞可能也对此很愤怒,转呈派了小太监来传话。 “请进来。”韩健说一声,站起身来,好在这小太监的到来也暂时缓和了韩崔氏的絮叨。 不多时,小太监进门,却是对韩健和韩崔氏恭敬行礼。 “陛下请东王殿下进宫叙话。”小太监恭声道。 “知道了,回去回禀陛下,本王收拾一下,这就进宫。”韩健道。 小太监领命而去。人一走,韩崔氏马上又有些怨恼道:“看看你,做的事连陛下那边都知道了。你要重用宁原,提前肯定是跟陛下打过招呼,在陛下心中你这僭越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韩健勉强笑了笑,要真是这么简单的话,他也不会对进宫也有些发愁了。只怕是杨瑞妒火中烧,对宁绣言甚至是宁家展开“报复”。那就与他开始所设想的有所冲突了。 稍作收拾,韩健便匆忙进宫去。韩健进宫后直接往烨安阁方向而去,路上却遇到刚从里面出来的林恪。 之前韩健已经注意到,在宁原劝说部分大臣回去之后,林恪也将他派系的人给带走,这说明林恪已经感觉到危机。林恪见到韩健仍旧是恭敬万分,行礼之后问安,却也带着敷衍,最后韩健毕竟要去见杨瑞。便与林恪错身而过。 到烨安阁,杨瑞端坐着死死打量着门口。等韩健进门,杨瑞的目光便落在韩健脸上,迟迟没挪开一线。 “臣给陛下请安。”有小太监和宫女在场,韩健没有做什么越礼的事,还是很恭敬行礼问安。 “你们都退下。”杨瑞像是呼喝一声道。 小太监和宫女鱼贯而出,最后烨安阁内只剩下韩健与杨瑞二人。 “东王,朕先不论你到底要作何。只问你,去宁家是何意?”杨瑞上来便带着质问的语气说道。 韩健心说这还是不问要作何?简直上来就要杀人一样。 “臣只是礼节性探望。”韩健行礼道。 杨瑞冷笑道:“好一句礼节性探望。你可有想过家中妻儿?” 韩健听这话那么耳熟,不就是韩崔氏质问他说的那些?连杨瑞都这么说,显然杨瑞已经把自己归为这一类了,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上在他面前大发脾气。 “回陛下,其实臣地区有思虑不周的地方。”韩健道。 杨瑞继续冷笑道:“看来东王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看看这个……” 说着,杨瑞将一份奏本丢到了韩健怀中。韩健本以为是朝中大臣告状的奏本,仔细看过之后才知道风马牛不相及,是南王杨洛川请旨离开洛阳回江都的奏本。 本来杨洛川已经准备长期在洛阳“定居”,韩健也曾对此做过试探,杨洛川亲自表示不走了。怎会突然提出要离开?难道也是跟他带宁绣言回宁府的事有关? “你做事就不考虑后果?”杨瑞道。“南王留洛阳,是看在他女儿已经身怀你东王府骨肉,即将为东王府世子的份上,而今你作出这等事,便是南王都看不过眼。这问题,你看着办!” 韩健心说杨洛川也太会借题发挥了。韩健也是注意到近来南王府那边动向有些不明,杨洛川有意在他布置的眼线面前故弄玄虚,韩健便猜想杨洛川又要离开洛阳的意思。韩健已经派了人手紧盯着南王府,防止杨洛川逃走,却没料到,这次杨洛川不玩阴的,改为玩明的,居然自己写奏本到杨瑞这里来请旨了。反倒是因为他做了一件令杨瑞感觉不忿的事,反倒令杨瑞好像很理解杨洛川的处境。 “陛下,南王请回之事,陛下可不能准允。”韩健拱手道。 “朕还用你提醒?南王那边,朕已经派人去安抚,南王去心已定,你觉得便是朕要强留,便是能留得住?而今南王府撤兵,南王留在洛阳,反倒令豫州之地乱事频频,若然南王再不回去坐镇,恐怕豫州之地便要生乱。到时候,可是你东王去平息?”杨瑞厉声质问道。 韩健叹口气道:“那陛下是有意要送南王走?” 这次杨瑞没说话。一些事,本来可有有商有量,毕竟已经是夫妻,彼此之间在朝事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分歧,都是为一国之稳定所考虑。但现在韩健感觉杨瑞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好像也没用。 “你回府,可曾见到内眷了?”沉默了一会,杨瑞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反倒是语气稍显平和问了一句。 “回了府,没回内院,便被陛下派人传到宫中来了。”韩健道。 杨瑞一叹道:“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看来,你是有意要用宁原来替换了林恪,让他来主持朝政?” 韩健心说杨瑞看事情也很透彻,便是他不说,杨瑞心中已经把握的很准。 “是。”韩健道,“臣还想请奏陛下。先调宁原为吏部尚书,方便行事。” 杨瑞目光灼灼打量着韩健,好像要将韩健看透一样,最后她还是妥协了,起身到韩健面前,却也只是立在韩健身前看着他。 “东王。你做事能否再为朕考虑一下?”杨瑞像是已经息怒了,可终究还是没对他有所恭敬,而是以帝王的口吻道,“朕身为一国之君,便是与你两位妃子争宠也就罢了,毕竟你先娶她们进门,且她们都心思单纯,对你一往情深,朕也不忍去伤害她们什么。可你现在却是越做越过分。连朕气不过之人的女儿,都要收在身边,甚至大张旗鼓让朕难堪,你……唉!” 杨瑞说着,终究是叹口气。有些话她还是说不出口。 杨瑞委身韩健,却也只是做了韩健身边的女人,连名分都没有。其实身为一个女人,便是帝王。也不希望自己将来没名没分,虽然她身居宫中。有时候可能也不在乎这个。但关键还是在子嗣之上。杨瑞毕竟才三十多岁,她自己也认为将来自己会有子嗣,在没有明媒正娶的情况下,那她子嗣的问题将会成为悬在她心头解不开的结。在这么一种敏感的态度下,韩健做什么事,便会被放大。 韩健安慰两句。杨瑞却始终别过头不看他。 韩健叹道:“宁府千金的事,始终是我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瑞儿你的感受。不过既然是政治婚姻,有些事也当往这方面想。要是不能令宁原心安,又如何令他为朝廷卖命?” 杨瑞冷声道:“不是为朝廷卖命。恐怕是为你东王府卖命吧?” “瑞儿这时候还这么分彼此?”韩健说道,“也罢,瑞儿你先消消气,回头等你气消了,我再跟你好好解释。不过宁原为吏部尚书之事,希望你能同意。” 杨瑞什么都没说,但在韩健看来,杨瑞这是已经同意了。 韩健再劝慰两句,杨瑞始终不看他,韩健知道杨瑞让他进宫就是为对他发火消怒的,自己来就是为了当出气筒。他也不着急走,便是坐下来,杨瑞最后也回到书桌后坐着,两个人像是冷战一样。 许久之后,杨瑞才叹口气道:“时间不早了,东王,你先回府吧。” 韩健起身告辞,杨瑞也没派人送韩健。韩健出了烨安阁,天色也不太好,便感觉跟自己的心情一样。顺了一个女人的意,身边别的女人有妒意那也是自找的,但他也知道这么把宁绣言养在外面不是办法,有些事始终要面对。可能杨瑞也知道这个道理,毕竟杨瑞从开始便知道宁绣言的存在。 韩健回府,这次不但是韩崔氏在正厅,一家人近乎都在,包括顾欣儿和杨苁儿。 “少主啊,郡王妃在教我们刺绣呢。”雯儿大大咧咧上前来,一副天真无暇的模样,好像根本就不知道韩健跟宁绣言的事。 “嗯。”韩健点头,身边的女人,顾欣儿常年在上清宫修习,对于针法什么的基本是不熟悉,反倒是常拿刀枪的杨苁儿倒是跟母亲学过,不过水平也是一般,当初还绣过东西给顾欣儿。雯儿从幼年便是当成韩健枕边人来培养的,管理下人是一把好手,至于女红什么的,她也只是个半吊子。 “健儿,难得今天你回来,一家人吃顿饭。”韩崔氏好像故意在给韩健创造机会来缓和家里的紧张气息,“过几日你二娘要来洛阳。”(小说《极品小郡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六十四章江都的消息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dd”并加关注,给《极品小郡王》更多支持! 韩松氏要来洛阳?韩健听到这消息,还是愣了愣,之前不管是韩松氏还是韩崔氏,都没跟他表露过这意思。他到现在竟然还懵然未知。 在他离开江都到洛阳之后,韩松氏一直是在江都坐镇,管理整个江都的日常运作。毕竟韩松氏在他当家之前便是做这些的,已经是驾轻就熟。而且,少了韩松氏,没人能胜任这工作,他总不能江都和洛阳两边跑,就算是要遥控指挥,这年头信息传递非常慢,终究是需要一个人在江都主持。 “二娘何时说要来洛阳?”韩健谨慎问道。 “今天刚收到的信,你拿去看看。”韩崔氏说着,将信交给了韩健。 韩健大致一览,才知道韩松氏已经将春播的事全都做好,地方上也算是太平,便不由想到洛阳来看看,算是一家人团聚。 韩健还是不由叹口气,韩崔氏在一边说道:“你二娘也知道你担心什么。这时候你九娘刚带兵回去,可以坐镇江都,也无非是你二娘想你了,再听说苁儿身怀孕事,便想过来看看。你倒好像不乐意?” 韩健心说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韩松氏过来,必然是有一种目的在内。韩松氏很可能并非是主动来洛阳,有可能是杨瑞传召,也有可能是有人想暗中调虎离山,图谋江都之地。在完成军中不少将领的撤换,尤其是张行被革职之后,韩健对江都的军事体系是非常小心的。生怕一步错会带来连锁反应。这时候正是大军回江都,敏感的时候,坐镇大局的韩松氏偏偏要启程来洛阳,韩健不得不考虑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三娘,这些事回头再说。”韩健看了一边正在打量着自己的顾欣儿和杨苁儿道,“也是三娘你说的。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过家宴在说。” 韩崔氏感觉到韩健好像是心事重重,不过她没多言。 吃过家宴,顾欣儿和杨苁儿在席间一切都表现的很正常,韩崔氏也就放心下来。在得知韩健跟宁绣言的事之后,韩崔氏最怕的是顾欣儿和杨苁儿有什么反应。但她忽略了两个女人都是在内院中不出来,府中的婢女又都不敢随便嚼舌根子,这消息怎么也不会那么快传到内院去。 家宴之后,内眷的女人各自回去。韩健没有亲自送,毕竟他要跟韩崔氏谈事情。 韩崔氏还在吩咐府上的人做一些事,便有军所的人过来传递情报,才一天工夫,苏廷夏便分兵开始进攻北川的城池。到中午已经拿下两座城池,看样子当天下午的时候应该会有更多斩获,只是前线的军报尚未传回来。 “健儿,可是有什么大事?”这时候韩崔氏也回来。看到韩健正在打量着军事情报,不由问道。 韩健将军报拿给韩崔氏看。对于别人韩健或许会不放心,但对于韩崔氏,他是一百个放心的。 韩崔氏跟韩松氏一样,为了打理东王府可算是兢兢业业,有时候是骂过他说过他,但出发点也是为了能让他更早地完全接手东王府。 “这姓苏的做事效率也够可以。”韩崔氏看过之后咋舌道。“攻的快,抢的也快。看这意思,是否也会一路征兵,到时候恐怕会威胁到洛阳。” 韩健大概明白韩崔氏的意思,苏廷夏攻城和抢劫的能力都超乎人的想象。更要命的是,苏廷夏攻取了城池之后还会就地募兵,募兵的标准基本是没有,招募不到可能还会抓壮丁。反正是朝廷不用出钱出粮,苏廷夏的军队就好像土匪一样,以战养战,有人就能抢,抢了便可以扩大规模。至于兵器也是自给自足,有些新招募的士兵甚至连兵器都没有,前线上扁担都能拿来做武器。 整个一个杂牌军。 杂牌军军容不整,却也有好处,就是不用太拘束什么。而苏廷夏在治理这些杂牌军上,很有自己的一套。至少从目前来看,出兵之后一路畅通无阻,简直到了横行无忌的地步,现在战火已经从中立地区开始往北川境内蔓延。韩健知道,这样一支杂牌军虽然可能成不了大事,却也能将北川境内搅的天翻地覆。 “由着他便是。”韩健一笑,对于这军报,他没有多大的反应。韩健想来,既然苏廷夏能折腾,就让他折腾。他也早就有言在先,要是苏廷夏能取胜,就算不能攻下北王府,他也不会去计较苏廷夏抢夺一路的事。可若是苏廷夏铩羽而归,那他为了令舆论转向,也只能是“不仁”。 韩崔氏与韩健坐下来,这时候韩崔氏才问了一下韩健关于韩松氏来洛阳的看法。 韩健叹道:“三娘,不是我说。现在江都和朝廷都是多事之秋,现如今洛阳已经有陛下和我在坐镇,大事出不了,可若是江都再乱,我们稳定的后方也就没了。二娘这时候来洛阳,终归是不合适。” 韩崔氏点点头,道:“可能是你二娘之前收到我消息,说是陛下不在洛阳,因而有些心急想过来帮你。回头我去信,希望能半途截住你二娘,让她回去。你不用担心,不管怎样江都也有你九娘,还有东王府那么多忠臣良将,能出什么大的意外?” 韩健心说这可不好说。江都这些年虽然也算是太平,不过下面是暗潮涌动,就算他才刚接手东王府两年,对于东王府以前的人员架构以及权力层的划分也是很清楚。江都有野心的人太多,毕竟曾经的东王府是孤儿寡母当家,很多人便觊觎着王位,只是迫于朝廷的强大压力,才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连整个朝廷都被东王府所挟制,这些人反倒没了朝廷顾虑。更容易心生异心。可能这些人也就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健儿,没别的事早些回去陪陪娇妻。”韩崔氏又开始絮叨,“你这些天都少有回来,看得出欣儿她们都很想你。” 说着一笑,那讳莫如深的模样,好像是很解风情。不过韩健知道。韩崔氏进门之后便没得到过闺房之乐,这种事她也只是大概一猜而已。 韩健点点头,先送韩崔氏出去,却没回内院,而是直接出府往武安所方向而去。 韩健不想令江都有任何变乱的可能,首先他要作出一些应对。在韩松氏必须来洛阳的情况下,他要对江都的监视体系完善一些,这样才能保证不会在韩松氏离开的情况下,江都易主。 安排也并不复杂。现如今东王府的情报体系已经很完备,韩健在东王府布置的眼线非常多,同时在各层中,也安排一些情报官员在负责。韩健的情报系统算是很科学,其联络方式是点对点线对线,彼此之间都没什么交集,这也是杜绝情报人员被一锅端。有了这些情报人员,再就是需要一些忠臣良将来负责城防和日常事务运作这些。一旦有人图谋生事。在各级城防衙门上,不会做到连成一线这种可能。 做完安排。韩健才回府,他直接去了杨苁儿处,毕竟杨苁儿生病在身,需要人陪。 韩健到时,杨苁儿却还没睡,也是挂念着他睡不着。倒与没生病时候睡的早有些不同。 “还以为你先睡了。”韩健进房,见到杨苁儿正合衣等他,笑着说一声,将门关上。 “相公没回来,睡不着。”杨苁儿一看便是有心事。因为生病,很多事都给耽误了,包括跟韩健缠绵。 韩健笑着上前,先是摸了摸杨苁儿的头,感觉还是发着烧,不过已经没早晨时候那么严重。杨苁儿身体还不错,每次生病都能很快好转,这次也不例外。 “相公,今天我偶尔听一些下人在那里议论,说是你带着一个女人回娘家……”杨苁儿突然低下头,说了一句。 韩健心说还是有嚼舌根的丫鬟把事情传到了内院。 “嗯。”韩健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是礼部尚书宁原的女儿,之前你瑞儿姐姐曾经提过。” “那姐姐是如何说的?”杨苁儿突然抬头看着韩健,说道,“相公回来的时候,应该是从宫里刚回来吧?” “很生气,要是你也觉得气恼,便打我两下出出气便是。”韩健道。 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却也是一笑道:“妾身才不像姐姐那么霸道呢。相公在外面有女人,妾身也不是不知道,何况妾身也大概明白,应该是相公准备对宁尚书有所任用,所以才会这样。” 韩健点点头,杨苁儿说的不错。杨苁儿毕竟不是一般普通人家的女子,想事情也会复杂一些,自然也能理解到他的用意。 “没事的话,早些睡吧。”韩健道。 “可还是睡不着。”杨苁儿有些闷闷不乐道,“明知道不该想,可总还是想,这几天也不知怎的了,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这一病,想的事情反倒是更多了。” 韩健点点头,杨苁儿这应该是在怀孕之后心思多了,想问题容易偏激。好在这时代的信息并不太发达,杨苁儿即便乱想,也不会想太多的事。 “回头多陪陪你。”韩健点头道,“过几天,与你出去走走,散散心。而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大约是小苁儿你动春心了。” 杨苁儿面色一红,却也忍不住手开始拉扯韩健的衣带。(小说《极品小郡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六十五章设宴招待 北方的战事在一种很不协调的顺利中进行。一连几天,前线都是在奏凯,近乎每天都会攻下城池,东王军北进的军队队伍每天都在壮大,但这支军队受到的非议也在与日俱增。 先是朝廷中人对此不满,之后这种不满蔓延到了民间,先是有学子出来抗议,继而发展到民众当中。当然普通百姓是不敢随便出来跟官府闹的,之所以有人敢出来,是有人故意要给朝廷压力,给东王府压力,这些暗中给朝廷使绊子的人,虽然不能全部调查出来,但查来查去无非是与东王府和北王府有关。 宁原对官员的劝导工作,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宁原毕竟是朝官,他所代表的是朝官的利益,而这些朝官,所有都出出自地主阶层,当了官的谁没有大片的土地等着收租?因为这次苏廷夏所部是一路烧杀抢掠往北进,这就惹起了地方上地主阶级的不满,京城的官员因而自危,所以也就没几个人真正去与宁原附合。倒是林恪,也许是感觉到韩健重用宁原而对自己形成的危机,反倒是热心起这件事,对朝廷上下劝导更多一些。 宁原的凭空出现,令林恪首辅的地位出现了动摇,有了韩健带宁家小女回宁府的事,所有人都看出韩健要重用宁原的意思已经很明确。林恪在这种情况下也是要极力表现他的能力,而不是跟着添乱,帮倒忙去拉着人跟朝廷作对,抗议苏廷夏的事。 韩健一直在忙于军务,不过因为杨瑞回来,韩健晚上时候多数也会进宫或者是回府去陪陪身边的女人。也有时候会留在军所中过夜,一忙起来。有些昏天黑地,今天下来韩健一照镜子,发现镜子中的自己更加憔悴,他险些都认不出自己来。 到三月底,苏廷夏所部已经过黄河四百多里,这四百多里的城池。有大小三四十座,基本都已经被拿下来。北王府那边反抗的并不怎么积极,有之前洛阳之战的惨败,后有西王府的大举入侵,已经令原本军事强大的北王府出现了萎靡的状态。不过韩健却感觉到这是北王府的示弱之局,杨科虽然是初出茅庐刚当上家,不过在一些事上却已经现出老谋深算,便是在制衡鲜卑人一点上,韩健已经感觉到这个杨科给他所带来的威胁。 鲜卑人原本对中原虎视眈眈。可事到临头,北川真正乱起来的时候,鲜卑人反倒与北王府站到了一边,甚至送战马和武器过来,表示亲和之意。韩健猜想鲜卑人的心思应该与南齐人差不多,都是想看中原地区混乱,再趁乱浑水摸鱼。不过鲜卑人做事更低调一些,不像齐朝人那么大张旗鼓派使节来。不断与洛阳修好。 南朝永丹公主萧旃暂时是住在了洛阳,修好的事也是一拖再拖。本来杨瑞回来。国书已经能签订,但韩健想的却是把萧旃留下来做人质。南朝人可以扣押杨曦,北朝为何就不能扣押萧旃? 韩健的意思,也得到了杨瑞的支持,在杨瑞看来,有机会能换回杨曦自然是好事。杨瑞之前也派过不少人去试图将自己弟弟救回来。毕竟她将杨曦身陷南朝的事归责于自己,她同时也认为韩健也有错在内。见到萧旃这样绑架他弟弟的“同谋”,杨瑞能保持克制以上宾之礼来对待,本身就是很不容易的事。 三月最后一天,三月三十日晚上。杨瑞在皇宫设宴款待南朝使节。 这次杨瑞请的人并不多,出了她自己亲自出席外,魏朝这面出席的,以东王和南王最为尊崇,林恪等尚书台的大臣一个都没请,反倒是在韩健建议之下,请了新晋的吏部尚书宁原赴宴,同时还有几名礼部的大臣。 南朝那边出席这次宴会的人就比较多,除了萧旃之外,还有很多随行官员,有一些还是后续派来修好的。韩健对浙西宴会的定义很简单,要么拿粮食来换人,要么人留下等着处置,反正韩健是不准备让萧旃平平安安回去了。 萧旃似乎倒没察觉到魏朝有这层意思,欣然赴宴,带的人多她便以为没事。 不过到了宫门中,见到武安殿内外戒备重重,她大概也体会到一丝担心,毕竟她还是有最基本的政治洞察力,知道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到底如何。两国之间虽然暂时修好,但毕竟早晚要兵戎相见,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公主殿下远道而来,在下再次恭候多时。” 便在萧旃心情有些复杂,想要试图离开的时候,韩健出现在她眼前。韩健是一个人前来的,身边只有几名随行的小太监,毕竟是宫中,这等戒备重重的地方韩健也不需要带太多人来保护自己。不过韩健身后的两名“小太监”可不简单,一个是宋芷儿,一个是宋芷儿的师姐,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便在萧旃见到韩健时候,她便感觉到自危,心中大概料想到韩健的出现也许将意味着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在这一瞬间,她甚至起了杀韩健同归于尽的想法,但念及之前情报所得,韩健曾有上清宫的高手来教授武功,便也不太敢轻举妄动。何况现在北朝这面还没有什么切实的动作来强留于她,她先动手反倒主次不分。 “东王客气。”萧旃婷婷施礼,显得很妩媚动人。 韩健笑了笑,指了指武安殿里面道:“请。” 萧旃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很违和的轻松道:“这次,莫非又是家宴?” “看来公主还记着上次的事。”韩健道,“上次也是在下思虑不周,听说公主之后几日都身体不适,也是在下太急于想在公主这样一位佳人面前献殷勤,反倒是画蛇添足了。” 萧旃微微蹙眉,她听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妥,进到门中才意识过来,她这是被“调戏”了。 韩健说什么佳人,本就是很唐突的话,平日里谁敢在她面前这么说话非被勾了舌头不可。也就是今天这场合,她自己被人调戏竟然懵然未知,要到事后才反应过来,主要也是因为她开始就没意识到韩健说一番话会带着这种不伦不类的语气。 “东王,你之前说什么?”萧旃还是很霸道地转过身,质问韩健道。 韩健笑道:“公主殿下听到什么也别放在心上,在下只是随口胡言,见谅,见谅。” 萧旃点点头,就这么转过身,好像是接受了韩健的道歉。可再转念一想,这是哪门子道歉?反倒比调戏的话更加不堪入耳。 这次萧旃没再作出什么反应,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被人吃的透透的。韩健在她面前可以如此轻松说话而不用顾及外交场合,也说明韩健是无所忌惮,越是如此,她的处境越是危殆。 韩健却没去细想萧旃这时候的想法,在萧旃来洛阳第二天,与他相见的时候,韩健便意识到萧旃是因为不容于南朝的政治环境,才会被各方打发到北朝来当使节。本身萧旃在南朝朝廷中的磨砺还不够,不足以胜任一国使节的重任,毕竟萧旃不懂得如何在谈判桌上获得利于本方的筹码。既然萧旃被打发过来,南朝何太后已经放弃这个女儿,谢汝默自然不希望萧旃对权力核心构成威胁,这种情况下便是朱同敬想保萧旃,也要迫于另两方的压力,不得不同意让萧旃作为正使来出使。 如此一来,萧旃在南朝最后的凭靠也失去,便是这么回去,恐怕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韩健心想,反倒让萧旃留在洛阳,是最好选择。 到武安殿内,来的人还不多,南王杨洛川尚未到来,杨瑞也还未从內苑出来。只有宁原一人已经入席,却是孤零零坐着有些形单影只。宁原开始只是知道这事一次招待南朝使节的宴会,根据时间进宫,却也没想到偌大的厅堂只有他一名官员在等。 “宁尚书来的挺早。”韩健笑着跟宁原道招呼。 宁原见到韩健陪着一名仪态万千的女子进来,不用猜也知道是南朝国使永丹公主,紧忙起身行礼。萧旃还没说话,韩健很热情介绍道:“给宁尚书介绍一下,这位乃是南朝永丹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这位是我朝的吏部宁尚书。” 萧旃在宁原身上打量了一下,心中却没想这个人怎样,反倒在想这样一个看似很普通的老家伙,会生出一个如何的女儿。为何东王会那么大张旗鼓带一个外宅的女子回府来闹的满城风雨。 “宁尚书?百闻不如一见,久仰大名。”萧旃拱拱手,好似男子一般行礼一样,很大度恭维道。 宁原勉强一笑,却也自知只是个帝王家里的长工,连自己家的皇帝都对自己看不过眼,就别说南朝的公主了。他自然知道萧旃说这话是多么口不对心。 “公主过赞。”宁原没说话,反倒是韩健插嘴道,“公主请这边上座,我朝陛下,很快便会亲自过来。” “嗯。”萧旃点点头,刚坐下,却又站了起来,目光中带着几分愤恨。 第五百六十六章皇宫利刃 “公主,可是有事?”韩健本来已经准备在萧旃对席坐下,见到萧旃不寻常反应,抬头惊讶问道。 萧旃冷声道:“东王何必如此装糊涂,难道这不是你有意安排的?” 说着,从身后抓出一把带鞘的短刃,直接扔在地上。 韩健却没有轻易上前查看究竟,他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 “公主为何要带兵刃进我皇宫?”韩健问道。 “你问我?”萧旃冷笑道,“倒是本宫要问你了,这匕首是何意,难道意思是要将本宫给杀了不成?你们北朝人,便是如此招待来客?” 随着萧旃这一叫嚷开,原本跟在后面这才刚进殿的一些南朝随行大臣便有些慌张,他们似乎感觉到了永丹公主的火气有些大,好像是北朝人惹着她了。 韩健走上前,将地上的匕首捡起来,稍微拔出来一看,却是一把很普通的匕首,看起来也算是大巧不工,这么一把匕首从大街上可能都能买到,要是放在身上进宫,要是不仔细搜查的话还真可能搜不出来。本身萧旃是作为国使来进宫的,又是一国公主之尊,进宫的时候谁会去搜查她身上有无私带? 韩健心中猜想,这大概是萧旃以退为进的伎俩。 也许是萧旃察觉到自己身处险地,而且很可能今日进魏朝皇宫是有来无回,所以干脆先来个倒打一耙,栽赃北朝人一把,这样北朝人计划被打乱,她自己反倒会更安全一些。韩健再想,也许萧旃带把匕首来的本意并非是来栽赃,可能只是想弄把匕首自保。也许是灵机一动才想出这么个妙招,于是刚坐下便把匕首掏出来。 “公主见谅,也许是哪个不开眼的奴才,不小心落在这的。”韩健拿着匕首笑道,“公主要是不信的话,在下可以一一传召这武安殿内的管事太监。近来询问。” 萧旃冷笑道:“你问他们,他们便会说了?” 韩健笑道:“公主这就可能不知了,我朝陛下要参加的宴席,便是一点点的兵刃出现,那也是不容许的,便是像在下这样身为郡王的,进宫也只是佩个刀鞘意思意思,公主不信,自己来看?” 韩健说着。上前两步,把自己佩剑的腰部往前挺了挺,意思是让萧旃亲自来拔他的剑看一看。萧旃心说果真如此,手已经伸出,正要拔剑,却猛然意识到,这可能也是韩健反击的伎俩。之前她亲眼进过北朝的皇宫,当时她还试图通过比剑。来行刺杨瑞,当时在皇宫中有不少人都是佩剑。而当时小北王杨科腰间的佩剑便是货真价实,怎会有假? 那也就是说,现在韩健只是在唬她。 “东王,你是以为本宫不敢试?”萧旃冷声道。 韩健一愣道:“公主何出此言,其实在下也希望公主来证明在下的清白,在下虽为东王。也是不敢犯禁的。” 萧旃冷冷一笑,却在打量着韩健。韩健让她拔剑,她倒也不是不敢上去拔,可一旦拔出来,出什么后果她现在不好猜测。也许韩健会当场翻脸。让宫廷禁卫出来将她拿下,之后以此理由将她软禁。也许韩健只是开个玩笑,让她拔出剑来哈哈笑着说两句,事情便揭过。不管怎么说,她也不相信韩健腰间佩剑只是个剑鞘和剑柄,里面会连兵器都没有? “本宫不想看。”萧旃道。 “公主不看,那在下给公主看便是。”说着,韩健自己握住剑柄,便要拔出,萧旃似乎感觉到一股危机,也许是她拿出匕首的事情惹恼了东王,东王准备在这里对她“下手”。 却在此时,一个威严并重的声音从高堂中喝出:“不得放肆无礼!” 韩健听到这声音,手只是按在剑柄上没下一步的动作,反而是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也就是后堂进正堂的厅口。这时候杨瑞已经一身锦衣华服走出来,身边还跟着几名小宫女,其中一名宫女也正是杨瑞的贴身宫女卉儿。 “参见陛下。”韩健和宁原紧忙起身行礼。 “不用拘谨,坐吧。”杨瑞说着,自己先走到正堂之下,主座的位子坐好。 这次在武安殿内的宴席摆设很有学问,除了在正堂匾额下杨瑞坐的主座,一边只列着两张席位,一张是东王和南王一起共坐的,另一张则是给宁原所准备。反观南朝使节坐席那边,却是很多,因为这次萧旃带的人也的确有些多。 乍一看来,都分不清主客,到底是谁来招待谁,毕竟两国邦交之中,没有说一国招待来使,人还不及使节多的情况出现。 萧旃见到杨瑞,并不觉得意外,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杨瑞。之前在朝堂上见过,那时候她便感觉杨瑞是个有深谋远虑的君主,可能很不好对付。这次她本以为在东王府挟制之下,杨瑞已经失去了以前的锋芒,却没想到这一见到杨瑞,还是像以前那么气势汹汹,丝毫不减当年的风采。 萧旃见杨瑞与韩健和宁原打招呼,自己立在一边只是冷眼旁观没说话。因为连她这个正使都没打招呼,身后那些南朝的官员,也不敢僭越上去行礼。这礼本身也不好行,太恭敬了不是,毕竟这是北朝人,不是供养他们吃饭的南朝皇帝和太后。要是一点都不恭敬,这也毕竟是帝王,他们是在人家的地头,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可能会遭来报复。 杨瑞并不等萧旃与她打招呼,便先落座,之后看着韩健问道:“东王,之前发生何事?” “回陛下,之前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将兵刃落在了武安殿内,倒被永丹公主给寻获。”韩健信口道,“公主殿下对此有些不满,在下想找人来问个究竟,这时候陛下您便来了。” “嗯。”杨瑞点点头道,“兵刃在何处?” 韩健走上前,将之前杨瑞扔在地上的匕首递到杨瑞身前。杨瑞抽出匕首打量过,微微一叹道:“兵刃是好铁,可终究不是我们北方所造。” 萧旃一听便有些意外,对于兵器锻造什么的,她不是很明白,自然也分不清同样一把匕首南朝和北朝之间有何不同。 杨瑞道:“永丹公主是否该好好想想,这匕首是否是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或者是不小心被挂在身上,带进宫中?要是你确切没见过,朕倒是要好好派人去查查,这宫中出现兵刃的事,可是不小。事情传开,恐怕是对公主你,以及朕,还有东王都会有所影响。” 萧旃有些气急,她不明白为何杨瑞虽然好像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话却是偏向着东王。仔细再一想,谁叫人家是一朝君臣,反倒是她是个外人。 萧旃正不知如何所言,却在这时候,从萧旃身后走出一名年轻的官员,道:“陛下如此说,似乎有些不妥。” “哦?你是谁?”杨瑞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的南朝官员。 从这年轻官员身上的官服看,只是个中层的官员,也就是说最多五六品,这样的官员一般都是属官,可能只是管车驾或者是负责一些调度的,没什么实际意义。回到南朝之后可能连个七八品的小官都做不了,只是在出使的时候穿穿官服混混样子。 “小人薛迁,见过陛下。”这人恭敬行礼道。 萧旃打量着这个薛迁,这人在使节队伍中根本属于不显山不露水的,她甚至对这个人都没留下什么印象。怪也只怪这年轻人长相很普通,没有年轻才俊该有的那股气质,本身又只是个负责车马的,要不是今天她准备将阵仗弄大,多找些人来充场面,这薛迁也没机会会出现在魏朝的皇宫。 “你倒说说,朕说的有何不妥?”杨瑞好像跟这么一个年轻官员较上劲了。 薛迁行礼道:“我公主殿下既为一国之使节,来到贵国,贵国当以礼相待。而今公主殿下前来此处赴宴,要是有何任何觉得不妥的地方,公主殿下自然可选择去留。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便是这把匕首,不是要威胁我公主殿下的安危,恐怕也会令公主心生不安。公主殿下,还是请您回去,好生做一下休息,日后再来赴宴不迟。” 虽然薛迁说的前半段话颠三倒四好像没什么确切的理由,但最后一句却是让萧旃感觉很中听。 这么一种情况下,她本就是以一人之力来对阵魏朝的杨瑞、韩健和宁原三人,属于孤军力敌,现在有薛迁说话,就算这薛迁本身是个无才无名的小人物,现在却也很重要,至少说明她所带的人有气节,而不是只来走个过场。 韩健见这薛迁的言行,虽然有些紧张,却也能在这种情况下说的井井有条,便也知道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要知道,兵刃出现在皇宫之事,在哪朝都是大事,本来萧旃弄出这一手来也是很高明,想赶紧自求多福先离开皇宫,再做从长计议。可偏偏他避重就轻,跟萧旃在这里虚以委蛇。 这种情况下,杨瑞加入进来,已经令杨瑞离开不得。但这薛迁的出现,却令事情出现转机。 第五百六十七章人不留强留 薛迁的开口,令场面也很对峙。薛迁这么说,也等于是在为萧旃开脱,这武器到底是谁的,当下已经不再是重要问题,重要的是,到底魏朝要准备如何来对待萧旃。 萧旃是南朝长公主,在朝野中毕竟有自己的人脉和地位,身边也有不少人为她出谋献策。在魏朝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只能凭靠自己,身边包括薛迁等人都只是陪使,这些人说到底都非他自己人,而以她母亲何太后和谢汝默谢党的人居多。 “公主殿下,既然你们的人坚持此事,在下也就不多说。”韩健这时候打破僵局说道,“这件事暂且先不追查,等宴会结束以后再说如何?” 萧旃拿出匕首的用意,就是要借口离开,现在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已经被魏朝人所识破,这招已经不好使。制造冲突对她来说并没什么好处,心中却也只能叹一声,无奈点头,重新在座位上坐下。 见到萧旃落座,其余跟随萧旃而来的南朝官员才一一落座,整个宴会也步入正常,太监和宫女开始往上上酒菜。萧旃心思重重中,无意打量了韩健一眼,却见韩健在含笑看着她,令她带着一些气愤。现在已经明摆着魏朝人要扣押她,她也别无他法。就好像当初魏朝人送杨曦到南朝时候一样,她这次来魏朝,也是明摆着被当成是牺牲品。她对此还是有几分自知。 “公主远道而来,在下谨代表我朝陛下,还有我朝文武百官,敬公主一杯。” 等人都落座,酒菜也上齐,韩健起身拿起酒杯笑着说道。 虽然这次宴会的主持者是杨瑞。但杨瑞毕竟是皇帝,皇帝可以敬自己的臣子酒,但却不能敬仇敌。而韩健却与萧旃属于是等同爵位的,互相之间倒可以敬酒。所以开场的敬酒,韩健出来做也是出于礼节。 萧旃没说什么,拿着酒杯起身。先是作出敬酒状,随后用袖子遮面,将一杯酒饮下。但韩健却也不知她是到底饮下了,还是将酒直接倒到袖子中去。反正酒里也没毒,韩健也不会去想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去谋害萧旃,心中不由一叹,看来这女人还是太小心了一些。 酒过三巡,萧旃却也不再拿起酒杯。倒是萧旃身后的那些南朝官员显得很放得开,韩健上前敬酒。一个个都是起来好像很受宠若惊,韩健上去挨个敬酒,却也是发挥了他千杯不醉的特性,一圈喝下来,韩健足足喝了几十杯,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这也令萧旃疑惑,之前对于东王所调查了解的事不少,但东王的酒量如何。似乎没人去提及,只是偶然间曾经听闻过东王曾发过酒疯。那也就是说。东王现在也快了? “公主,不知为何,与公主见面之时,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韩健脸上微微红晕,好像是喝醉了一样,笑着说道。“不过公主身娇肉贵,初次来我朝,看来在下要见的话,也只能在梦中相见了。哈哈,来。在下再敬公主一杯。” 说着,韩健拿着酒杯走上前,一身酒气好像个登徒浪子一样,萧旃见了也不由蹙眉。 韩健到如今虽然还是很年轻,不过却也是北方叱咤风云的枭雄,萧旃很清楚现在没有轻视东王的理由,但她见到韩健这么一副轻佻的模样,还是略有轻视。心说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罢了。 “东王客气了。”萧旃起身来,却没有拿起酒杯,道,“本宫也曾有幸来过洛阳一次,这文武殿,却也并非是初次前来。” 韩健笑了笑,他也没想到萧旃自己居然承认来过。 上次萧旃来,还没有现在的威严和本事,倒好像个冲动的少女一样,可这才两年没见,萧旃已经像是一个统帅四方的大元帅一般。 “那就没错了。”韩健道,“之前在下便觉得与公主面善,现在想起来,居然还真见过。哈,那也算是有缘。有缘人,怎么也要喝上一杯,公主意下如何?” 韩健越让萧旃喝酒,萧旃越觉得酒里肯定有问题。这算是她出自本能的反应,她心说这酒说什么也是不能喝的。 “本宫不胜酒力。东王的好意,本宫心领了。”萧旃道。 这时候坐在主座位置的杨瑞却笑道:“东王,既然永丹公主不想饮酒,你便不必勉强。” “陛下说的极是。”韩健对杨瑞恭敬行礼,回到自己座位上,刚坐下,韩健却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事一样,抬头看着萧旃问道,“公主殿下,在下曾有一位好友,前去南朝,许久没得到他消息,也不知他现下如何?公主可有曾见过?” 萧旃微微蹙眉,她马上意识到韩健说的人是司马藉。 关于司马藉,萧旃好事有些好感的,毕竟这个人算是惠王的得力助手,惠王现如今在南朝朝廷中地位很高,却也还能保持一种相对中立的态度,在各方斡旋中,也是因为司马藉在身边出谋献策。之前惠王居然还在她面前提及有个人想对她求亲,萧旃便猜想是司马藉对她有意。虽然萧旃对司马藉的好感还没有升华到互相吸引的地步,但她也不否认,被人所欣赏并非坏事。 “东王的话,本宫听不太明白。”萧旃这时候自然要装糊涂。 萧旃本不相信韩健跟司马藉之间没什么联络,但观之前司马藉在南朝中为惠王出谋献策,有机会回北方都没回来,也说明司马藉已经心生外心,这种情况下东王与司马藉互相联络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也就说明,惠王与北朝之间似乎并没什么联系。本来司马藉作为惠王谋臣,被南朝朝野上下所诟病的,也就是惠王可能因为司马藉的中转,而跟北朝有不清不楚的联系。 韩健叹道:“想我那位朋友,当初陪同我朝太子南下出使,却没料到有去无回。现在想来也觉得唏嘘。要是公主日后能见到他,帮忙代在下向他问好,有机会的话,希望还能再见到他。” 萧旃心说,难道这是让她代为传达“威胁”的意思?是韩健觉得司马藉的背叛不可接受,不准备再与司马藉冰释前嫌。而准备以她的口,去教训一下不识相的司马藉? 萧旃一直觉得司马藉这个人很古怪,从以前不少的情报中得知,这是一个狂放不羁的人。但在到南朝之后,司马藉却转了性子,也许是被人当成是笼中鸟拘押久了,心情有所改变。但她也始终想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北朝人,甚至连官职都没有。却能被自己的皇叔,也就是惠王那般赏识。之前东王居然也将他当成是好友。萧旃到这时,不由对司马藉的好奇更加深了一层。 “一定。”萧旃淡淡然说了一声。 韩健转而看着杨瑞,问道:“陛下,若是臣没记错的话,太子去往南朝,也快有两年了吧?” “嗯。”杨瑞点头,神色间似乎带着些许的无奈。 杨曦性情很温和。加上平日里又对她很尊敬和听话,使得杨曦一直觉得这个六弟是将来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只有这样的仁君。或许才能令魏朝长治久安。却也没料到,因为自己一个错误的决定,却令杨曦身陷敌营有近两年之久。 韩健又转头看着萧旃,道:“不知公主殿下可有曾见过我朝太子?” 萧旃心说终于说上正题了,她之前就在怀疑这次宴会的目的,现在听韩健提及杨曦。心说大概也是北朝人想拿她来作为交换将杨曦给换回来。萧旃心中不屑一顾,若是她在南朝那些当政者眼中的位置有杨曦那么重要,也不会派她来出使,就算魏朝人将她扣押了,作为交换条件去跟南朝人谈判。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注定是被牺牲的那个。 想到这里,萧旃也不由为自己将来的处境感觉到几分悲哀。 “当日宴会中,曾有一面之缘。”萧旃道。 韩健想了想,萧旃说的宴会,应该并非是在齐朝所举行,而是两年前在而今这地方,也就是魏朝皇宫文武殿那次的宴会。韩健点头道:“只要是我朝太子没有性命之忧,怎么都是好的。公主以为呢?” 萧旃没说话,韩健现在说的这些,都好像是在她暗中提醒着什么,好像在让她老实在洛阳做她的人质,她也就故意装作听不出来了。 韩健道:“此事毕竟有失两国和气。而今魏朝与齐朝之间,正是同心时候,怎能因为一点小事,而生纠纷?公主殿下来到洛阳也有一段时间,不知对我朝现如今的状况,有何看法?” 萧旃听了半天,始终没明白韩健要说什么。这么扯来扯去的,最后居然要问她的看法。萧旃道:“北朝人鸣凤淳朴,大概如此。东王可是还有别的要问?” 韩健却一叹道:“民风虽然淳朴,可终究我朝现如今内部纷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现如今便是太平下来,却也连饭都吃不上。如今两朝如此友好,不如……南朝借些粮食过来,为我朝百姓应应急,这样可好?” 萧旃听了这提议,心中着实吃惊不少。她见过脸皮厚的,却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之前韩健说的那些,全当是废话了,感情后面才是重要的,又要跟齐朝来借粮? “东王,本宫没记错的话,上次……贵朝借我朝的粮食,似乎尚未归还。”萧旃直接说道。 韩健笑道:“果真?你看我这脑子,可能还真有这么回事。” 听到韩健说“可能”,萧旃便知道东王这是故意的,反正她也打定了主意,要别的没有,要命有一条。反正她也作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现在北朝人想从她身上拿到什么好处都是不可能的。 “不过公主殿下……话说债多不压身,不是我朝不想还,只是现如今这境况,连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何还?不如贵朝再借一点过来,替我朝应急,等过了这一段,再一并归还?”韩健笑着补充道。 萧旃怒道:“东王你这是何道理?有借有还。乃是天经地义,如今旧债未清,却要填新债,东王还手什么债多不压身,难道是要跟我们耍赖不成?” 韩健摆摆手道:“公主请息怒,在下可没这意思。话说人乃是最进本的生产力。有了人,才能创造出更多的价值不是?而今我朝百姓,已经是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即便还有活人,却也不事生产,要是再没有渡过饥荒的粮食,死的人再一多,到时候恐怕整个中原都已经浩渺无人,到时候便是想还。恐怕也没人还了。” 萧旃冷笑道:“东王如此危言耸听,说到底不过是想再借粮食吧?” “正是,正是。公主真是一点就透。”韩健笑道。 萧旃摇摇头道:“本宫这次前来,只是奉我朝陛下之命前来有好访问,至于借粮之事,恐怕东王要先知会我朝陛下,看我朝陛下是否答应!” “贵朝陛下?似乎……还没亲政吧?”韩健有些迟疑道。 “你!”萧旃怒瞪着韩健。 本来她说及齐朝的小皇帝,也是她的亲弟弟。只是为了推脱借粮的事。现在韩健却毫不客气直接点出来小皇帝还没亲政,便有挑衅的意味在内。怎能令她不气? “在下失言,失言。”韩健道,“在下也曾到过南朝,知道南朝现如今的状况。便直说了吧,现如今南朝除了没像我朝这样发生内乱,其实……也差不多了。” 萧旃怒视着韩健。什么话都没说,反正她今天到来受得气也够多,现在也当是没听见。 “……不过在下却也知道,公主其实像我朝陛下,是有机会继承大统的。” 韩健说完这话。在场之人无不哗然,萧旃身后的那些南朝官员一个个都停下手头上的事,一个个都打量着韩健,这种话说出来本身就是不敬。北朝人当面说南朝的公主可能登基为皇帝,这除了是僭越,还是顾两国邦交于不顾。 “东王,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萧旃质问道。 “在下酒喝多了,说几句酒后只之言也是正常。”韩健笑道,“倒是公主,现如今到我北朝来,在下却倒听了一个消息,这消息……唉!不说也罢!” 韩健不想说,萧旃也不想问,但她知道韩健还是会说出来的。 果然,韩健又好像酒后记性不好,忘了刚才说什么,直接补充道:“在下听闻贵朝太后何氏,在人前曾言,说是生了个女儿便好像是没生,最后女儿还是要嫁人,生女外向的意思,公主不要多心。” 萧旃忽的站起,冷冷打量着韩健。韩健说什么不让她多心,但说这么多,不就是为惹怒她? “东王,你再这等胡言,本宫……便要先回去。恕不奉陪!”萧旃表现了自己的气节道。 韩健却笑了笑,续道:“听闻公主殿下与朱上师走的很近,朱上师好像与贵朝太后何氏,也就是公主的母亲,好像走的还挺近,坊间有所传言,说是朱上师曾为公主太监,却也是假太监,而是要与何氏斯通,这种事听来真是令人感慨,还有人说那个什么母女……哎呀,太难听了,不说也罢!” 这次萧旃是被彻底激怒了,韩健本来对她非议两句,她也就忍了。现在连她母亲何太后也被牵扯在内,她怎能不生气。现在还是在外交宴会这么公开的场合,韩健只是一句“酒后胡言”,显然不能将事情所解释。 “东王,恕不奉陪!”萧旃毕竟也知道现如今是在魏朝,而且现在魏朝似乎也对齐朝缺少了继续保持友善的诚意。她虽然不知魏朝人何来的这种自信,毕竟她刚听闻北方又在开战,明知道魏朝现在内部矛盾重重,韩健却敢公然在这里挑衅她,萧旃心说难道她就不怕魏朝被两面夹击? 萧旃刚走出几步,还没到门口,人却已经被韩健拦了下来。 “公主请留步。”韩健脸上露出带着无赖的笑容道,“在下还有几句话没说完,公主便这么走了,似乎有些不敬。” “东王这等胡言乱语,本宫听够了。要是没别的事,本宫明日便启程回金陵,东王殿下若是再强留。便是置两朝邦交于不顾,还是连冷静一下,清醒一些的好!”萧旃说这话时候声色俱厉。 而萧旃身后那些随行的官员,也都站了起来,却不知是跟着萧旃走好,还是要继续留下来。 毕竟这是外交宴会。作为主使的萧旃便这么一句话不和便要走,本身就是失礼,但相比于魏朝东王说的那些话,这种失礼便也好像没什么了。 韩健笑了笑,却并未让路,反而是靠近萧旃,低声对萧旃说了一句。 萧旃的脸色马上一变,错愕之间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之后才是重新愤怒地打量着韩健。 “东王。你胡言乱语的好不够?”萧旃喝问道。 韩健笑着摊摊手道:“公主若是不信,那也就算了。不过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全,恐怕公主暂时要先留在宫中,不过公主也无须过分担心,在今晚事情查明之后,明日自当恭敬送公主出宫,到时公主若是要离开洛阳回金陵,也由着公主。便是公主要回去告在下的状。甚至要发兵来讨伐,那也是我朝人咎由自取!” 萧旃面对韩健的这种自信。反倒是有些不自信起来。 这时候在场的其他人却有些不太明白现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萧旃是一股脑要离开的,现在被韩健强行留下,还说了些别人所不知道的话,那话到底是什么,也就成为关键。 韩健拍拍手道:“来人,送公主殿下前去休息!” 闻声进来几人。却都是侍卫打扮。别人见到这情形,显然都大概猜想到韩健要来硬的,毕竟萧旃是南朝的公主,来到此地乃是客人,客人要是被这么“请”出去休息。那也就跟绑架无异了。 南朝随行的官员都有些紧张,心中也都怕萧旃会强烈反抗,毕竟这是被人绑架,要是再挣扎几下,他们这些当随行官员的,怎么也要表现一下,可稍微一表现,就已经落进魏朝人的圈套,到时候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全都要被拘押。到那时,何时才能回金陵便不好说,甚至能不能回都成问题。当初齐朝是将北朝使节除了杨曦和司马藉的人都放还,可这也不代表魏朝人会这么做。 众人却没想到的是,萧旃却好像很坦然一样,整理了一下衣襟,道:“那就有劳东王了,本宫自行去便是。” 萧旃说着,便在韩健召进来侍卫的陪同下离开了文武殿。 这时候文武殿内已经是议论纷纷,南朝人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事,而北朝陪韩健一起来招待宾客的宁原也根本不知是什么事。 反倒是坐在主座上的杨瑞,自始至终都好像在看戏一样,到这时都没发表什么评论。 韩健转头看着南朝的随行官员,道:“本王查知,有人要对贵朝永丹公主不利,可能会有刺杀行径。本王留公主在宫中休息,也算是加以保护,你们也可以先回了。” 南朝官员不由面面相觑,这么就可以走了? 不是说魏朝人准备来个鱼死网破,扣押人质么?怎么把萧旃扣押了,反倒对我们置之不理,难道不怕明日将消息传回金陵? 在场之人却也不敢说什么。现在公主被扣押,他们想这么出言把人要回来,那也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现如今为了不招致杀身之祸,最好的办法就是闷声出宫,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却在所有人准备走的时候,韩健突然说道:“那位姓薛的,请暂且留步一下。” 本来什么话都没说,准备跟众人一起离开的薛迁,情绪很复杂停住脚步,转身对韩健行礼。 “殿下说的可是在下?” “正是你。”韩健一笑道,“为了防止你遭遇不测,你也留下来为好。” 薛迁脸色像是吞了苦瓜,在开始为萧旃说话的时候,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也没料到报复来的如此之快,宴会这才刚结束,他就被人扣押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杨瑞的心结 宴会在非常不友好的状态下结束,好端端来的萧旃就这么被扣留在宫中,说是第二天会放行,但在所有人看来这不过是东王韩健所编造出来的谎言,根本就不会兑现。萧旃将成为第二个杨曦,将会落为阶下之囚而作为政治交换的筹码,至于萧旃是否会将杨曦所交换回来,无人得知。 至于那薛迁被扣押,在一些人看来便就觉得他是口舌招疣咎由自取,要不是他在魏朝皇宫里多言,也不会被当成被扣押的对象。毕竟一个薛迁在魏朝人眼中本就算不上什么。 在这种状况下,齐朝使节队伍一行,除了萧旃和薛迁之外都被放行回去,尽管这些人有些坐立不安,但身处险地最重要的是保命。现在魏朝人似乎没有与他们为难的兴趣,也就或许暂时是安全的。 可也就在这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令人始料不及。 皇宫宴席结束的很早,不过才刚刚入夜,甚至连一些人还没有进入宴会的节奏。就这样,萧旃自己倒好像是主动被人带走,而作为事件参与者的杨瑞,便也有些迷惑,事情对她而言也有些出乎意料了。 韩健提前是有交待,准备在这次宴会上狠狠敲南朝人一笔,最少也要换回些粮食,当作军粮也好,还是筹措起来赈灾也好,总之是不能让那个齐朝人白白坐山观虎斗。可最终韩健却是让人将萧旃给扣押下来,着实还是令她意想不到,对于扣押萧旃换杨曦的事,别人觉得靠谱,而作为魏朝皇帝的杨瑞,却知道此事根本不可行。 宴会结束。韩健也未出宫,而是以留在宫中向杨瑞汇报为由留了下来。在别人看来这很正常,但韩健留下来是做什么,也只有他跟杨瑞自己才知道。 上更时分,皇宫杨瑞的寝宫之内,杨瑞和韩健前后进到里面。同样在一边陪同参加了宴席的卉儿则是很小心立在门口守着,不让其他什么不识相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靠近。 “若然不知的,还以为东王是与那南朝公主一唱一和,故作戏码给别人看!”杨瑞上来便毫不客气说道。 韩健跟萧旃在文武殿内的表现,用过激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一个好像是义愤填膺,另一个则是在添油加醋,不过韩健知道他跟萧旃之间暂时还没什么共同语言,说是一唱一和其实也不然。 “……最后你在她耳边,到底说了何事?”杨瑞见韩健不说话。补充问了一句。 “瑞儿你真想知道?”韩健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条斯理问道。 杨瑞有些气恼道:“可怜朕还被你蒙在鼓里,你是想到头来也继续藏在心中,不与朕言。这便是你口中的彼此信任?” 杨瑞气急,是因为之前不管她有什么,韩健都坚持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可现在倒好,她被人当枪使。到头却什么都不知道。她自己也很奇怪,为何之前看似很激动的萧旃。会那么全然无反抗的乖乖就范,难道说根本就是韩健与萧旃之间早有“苟合”? 韩健笑道:“看来瑞儿你有些吃醋。”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未加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对于情敌的敏锐感觉还是有的,她也能感觉出韩健对萧旃的态度不一般。有些超出男女之情的范畴,可要说完全是吃醋也不至于。她主要是不想被蒙在鼓里。 “其实也没什么说的,南朝自己派来刺杀的刺客,已经到了洛阳。”韩健淡然道,“我只不过提醒了她。让她小心戒备一些而已。” “你真当别人都是傻子?”杨瑞语气中带着不满。 韩健摊摊手道:“随你信不信。我只不过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名字,都是南朝人派来刺客的名字,其实当中便有朱同敬派来的人,要瑞儿你设身处地的想,大概便明白她心中的复杂了。” 杨瑞愣了愣,这点她倒没想到。南朝派刺客来,似乎也可说的过去,毕竟萧旃本身在南朝中政敌就很多。但要说是朱同敬同样也派人来杀她,那萧旃自己就可能会混乱一些,因为现在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那把她看成是朱同敬的“同党”。要是朱同敬都想让她死,那她在南朝中存在的意义便很尴尬,岂不是人人都想让她死? “这消息,可是可靠?”杨瑞惊讶问了一句,在杨瑞看来,便是南朝所有人都想杀了萧旃,至少朱同敬不会。朱同敬终究需要萧氏的政治人物来作为筹码,而萧旃便是朱同敬一直握在手上的筹码,怎会突然说放弃便放弃? 在南朝中,不管奸臣当道也好还是军阀割据,终究是要靠皇室的威望来震慑大局。何太后一党自不用说,她本身手上的萧氏筹码便是她而儿子,也是齐朝的小皇帝。谢汝默虽然独断专行自己当作是半个皇帝,可终究还是要把萧桐所推出来挡在前面。最后齐朝的两派人物,萧翎和朱同敬,本身萧翎便是萧氏子孙,朱同敬位置便很尴尬,他之前一直名义上是何太后的走狗,而今自立,则一直是以萧旃马首是瞻。现在朱同敬连萧旃都要杀的话,在杨瑞看来,这朱同敬未免有些自断经脉的感觉。 “瑞儿你看来不怎么信。”韩健道,“其实开始我听到这消息似乎后,也不太信。毕竟这永丹公主虽然没在南朝中也无大权在握,可终究是姓朱的一党所拥戴的人物。姓朱的也是因此而笼络了不少人。不过再一想,南朝政局之中,已经容不下一个长公主的存在,其中缘由还要说到瑞儿你的皇位,谁都怕南朝也出来一个掌政权的长公主,在时局混乱情况下,本是谢党瓦解敌方阵营的一种手段,派萧旃来出使,却一时间得到其他各势力的赞同。现在萧旃到了我朝,便已经被牺牲,南朝人又怕萧旃被扣押,会被交换走什么政治利益,有人想暗中刺杀,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也不该是姓朱的派人来杀!”杨瑞质疑道。 韩健冷笑道:“瑞儿便觉得姓朱的是个赤胆忠心的忠臣?看他两面三刀的架势,瑞儿你便该明白这人是多么不可信。先是投靠朝廷,为何太后所用,后又谋求自立,现在在南朝中,已经成为第二个谢汝默的存在,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连她永丹公主自己都不意外会被姓朱的所彻底遗弃,怎的瑞儿你反倒惊讶起来?” 杨瑞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的确是在这件事上太过于“不讲理”,对韩健有些苛责了。 主要是她出自女人的立场,要是她跟韩健只是君臣关系的话,一些事她也不用如此在意了。反倒因为韩健今天的态度,以她对韩健的了解,若是南朝人真的将萧旃这枚棋子给弃了,被韩健捡起来用的可能性很大。这不是凭白的担心,而是出自一种很理性的考量。 韩健续道:“那永丹公主之所以同意留在宫中,也是因为我说今晚便会有结果,相信这时候,南朝派来的那些人已经在被围捕之中,得到天明之前便会有结果。到时候瑞儿你便可以看看,是我危言耸听了,还是确有其事。” 杨瑞有些歉意道:“那是妾身太多心了,夫君切莫责怪。” 韩健笑了笑,这次杨瑞这么快“认错”,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好事。杨瑞或者是被迫来认错,而非是发自真心。说到底杨瑞还是太在意朝廷上下的一种正行反应,而偏偏忽略了朝廷之外的一些事。在杨瑞心目中,北朝的事跟南朝的事本就不能划归一谈,毕竟南朝再什么复杂,也与北朝暂且无关。可在他韩健眼中,南朝的事也就是北朝的事,因为当下二者更近乎于一体,南朝有什么政局上的变化,会第一时间关乎到北朝的政治稳定。 韩健将自己调查的关于南朝刺客的事大致一说,杨瑞这才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下瑞儿你相信,不是我与那永丹公主暗中有勾连了?”韩健笑问。 杨瑞一叹道:“你早些解释清楚,何至于让妾身暗自担心?却偏偏受不了夫君这性子,心中藏着的事比谁都多,先前在那文武殿中,除了你自己之外,别人一概不知,等事到临头朕都被蒙在鼓里,还偏偏要装出一副是与你同气连枝的模样。朕便是想笑,也觉得笑的很累,假面之下可曾有真心?” 韩健上前安慰一番,杨瑞的神色也有好转。 把话说明白,杨瑞也就没之前那么多心。这时候的杨瑞,本就是多心的时候,毕竟她与韩健属于“无媒苟合”,他们之间终究不能正大光明拿到台面上来说。对于韩健来说这或许不算什么,毕竟他年轻,而且现在算是掌握着兵权和话语权,而杨瑞则不能不多考虑。这件事一旦为外人所知,别人避免不了去想,是否她杨瑞是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委身给东王来换取东王对朝廷的支持。 第五百六十九章开诚布公(上) 因为萧旃被扣押,这一夜很多人无法入眠。 驿馆一边,南朝使节官员刚一回去,便都开始收拾东西作好离开洛阳的准备。他们想的很透彻,要是魏朝朝廷真准备与他们为难,要么是被赶走,要么是自己灰溜溜走,总是要走,还不如先收拾好东西做好准备。至于对这次出使的计划,他们已经全然不在乎,能保住命才是最关键。 而这时候洛阳一些暗中势力的人,也很纠结,萧旃进宫却未出,被魏朝所扣押,那将意味着魏朝朝廷先人一步将萧旃给扣押。所带来的政治效应,不可估量。一些人也没法将自己的任务进行下去。 这当中便包括要刺杀萧旃的南朝刺客。 韩健留在宫中一夜,这也是难得他与杨瑞独处的时候,到后半夜时候,韩健早早起床穿衣要出宫。韩健知道这是非常时期,很多人都在盯着洛阳皇宫,他要是彻夜不出宫殿,终究还是会被人所揣测。 “这就走?不多睡会?”杨瑞没有起身,而是在被子里。 虽然已经不是寒冬,不过却也只是春季,乍暖还寒的时候,后半夜天气也很凉。本身她的身体也不太好,只能是看着韩健穿衣。本来卉儿可以近来服侍,不过杨瑞终究是对卉儿有些戒备,不想让这小姑娘抢了自己的丈夫。 “不走也要走了。”韩健衣服整理好,一边穿靴子一边说道,“一早便会很忙,军务那边,再就是南朝的事情,都会有些棘手。瑞儿你也先睡。可能今天你也不会闲着。” 杨瑞轻轻一叹道:“现在想想,朝廷上下这么多事,全都要挂在心上也是很累。”像是抱怨了一句,她才正色说道,“南朝刺客那边一有消息,直接派人来知会一声。妾身不想始终被蒙在鼓里。” “嗯。”韩健点头,道,“那我先出宫了。等有事进宫再说。” 现在韩健跟杨瑞之间还是有不少说话的机会,毕竟杨瑞人还在洛阳,只要想交谈韩健随时都可以进宫。 杨瑞没有出来送,而是让卉儿打着灯笼引路送韩健出宫,韩健也没用,直接出了杨瑞的寝宫。他之所以不让卉儿相送,主要是他还要去萧旃那边“探望”。被卉儿回来嚼舌根子,杨瑞这面终究会多心。 出了皇宫內苑,韩健直接往暂且扣押萧旃的偏殿方向而去,偏殿方向原本也是杨余和杨曦常住在宫中的居所,现在二人都已不在洛阳,连宫殿都是空了下来。若非萧旃这一天住进来,这地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住过人。 到的时候,外面巡逻的侍卫不少。主要是韩健之前交待过要保护好萧旃,不能让她出任何意外。 “少公子。里面还亮着灯,是否派人先去通传一下?”有侍卫过来对韩健行礼后请示道。 韩健笑着摇摇头道:“不用。相信这时候永丹公主也并未就寝,这是咱自己的地方,通报就不用了。” 侍卫没说话,为韩健引路让韩健到了宫殿门口。韩健之前也只是来过这宫殿一次,对周围地形也不是很熟悉。到宫门口,便听到里面像是传出一声哀叹的声音。韩健顿住脚步,却听萧旃的声音传来:“何人在外面?” 萧旃毕竟是会武功的,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也练了一些内家的工夫。不过都很粗浅。韩健往门口走的时候既没有故意令脚步声微弱,也没有封闭自己气息,也就难怪萧旃会察觉到他的到来。 “公主殿下,在下是否可进来说话?”韩健在进门时,终究还是先问了一句。 “原来是东王。”萧旃一叹道,“请进。” 韩健便自己推开门到了里面。 正对门口的,也不是睡房,而是一个不大的厅堂,与里面的睡房之间也隔着帘子,这房间曾是杨曦的居所,院子清静而且杨曦喜欢一些花花草草的,连屋舍里布置的也是很雅致。韩健以前也总想,杨曦更像一个文静的女孩子,连性格也是很相仿。 “公主殿下,在下有礼了。” 进到厅堂中,韩健便见萧旃合衣坐在一张椅子上,旁边是一壶茶,但韩健知道里面的茶水肯定是冷的,却也不知萧旃是否喝过。这时候萧旃的心思应该完全不在睡觉上,心中的过分担心,已经令她有些觉得长夜漫漫而不知作何。 “东王客气了。请坐。”萧旃很客气地示意了一下椅子,却又好像是想起来,道,“忘了这里是北朝皇宫,倒是令东王见笑了。” 韩健果然一笑道:“公主说的哪里话,既然公主暂时落榻于此,公主也可当这里是家一样,客随主便,要是公主觉得这里说话不方便,换个地方说也一样。” 萧旃微微摇头道:“不必了,东王有话直说便是。可是东王拿到要刺杀于我的刺客了?” 韩健微微摇头道:“暂且并无消息。” 说到这,韩健明显能感觉萧旃像是稍稍松了口气。 韩健心中便也恍然,萧旃心中也不愿众叛亲离,原本她对朱同敬还是有些期冀的,觉得朱同敬大约会站在她立场上考虑。但萧旃毕竟不是笨人,在她被钦点为国使来出使魏朝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自己将被发配到远离朝廷政治核心的地方,而朱同敬的默许,才是各方达成一致的基础。朱同敬对她而言已经不再可信任。 “那东王前来,可是还有别的话要说?”萧旃道,“我也很累了,要是东王没有太要紧的事,便想去睡一些,毕竟明日还有很多事。” 韩健一笑道:“难道公主觉得,在下像是没事而来?” 萧旃沉默了一下,她很清楚韩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跟韩健好说的。本就是两国人,没什么政治利益的共通点,说什么也是白搭。 韩健续道:“公主是否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萧旃无奈一笑,那神色已经出卖了她内心。其实当韩健点出刺客名字的时候,萧旃大概也就知道这次朱同敬真的是已经背叛了她,但她还是有些期冀,觉得可能是东王在挑拨离间,虽然她自己都开始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有些事不由得她不信。 韩健道:“当日南朝内乱,谢党谋朝篡位,公主为太后力挽狂澜,至今在下还记得公主行事果断,乃有大将之风,可惜终究只是女子。” 最后一句,也点到了萧旃的伤心处。 的确,正因她是女子,便是她有才能,最后在她父亲驾崩的时候,皇位还是没传给她。一切仅仅因为她是女子,但她自问,有些事做的未必比一个男子差。 韩健再道:“公主这次回去,有何打算?” 萧旃本来已经是默然不说话,闻言抬头看了韩健一眼,道:“东王还会放我回去?” “公主玩笑话了。虽然南朝扣押了我朝太子,但这毕竟不是公主所为,冤有头债有主,在下是恩怨分明之人,不会迁怒于公主,至于之前在殿堂说的那番话,也还请公主不要见怪。”韩健很有风度请罪道。 韩健的这番话,倒让萧旃有几分欣赏。 若是一个男人,自始至终都在一个女人面前献殷勤,她会瞧不起,因为所有男人都会这么做。反倒是一个男人先使坏,再大方承认出来,反倒显出他有气度。 “东王说的也没错,朱上师当年与我母后关系说不清道不明,这种事民间早有流传,虽然很多人不愿意相信,但我又能说什么?”萧旃无奈一笑道。 韩健心说萧旃这话说的也是很敞亮,连她母亲与朱同敬的关系也都不避讳,这是何等勇气才能说出来。不过这也说明,萧旃心中已经对这两个人失望至极,才会这么说。朱同敬本就是靠裙带关系,靠与她母亲私底下关系才逐渐爬到高位的一个“小人”,似乎这么说她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韩健却没有继续幸灾乐祸,这是萧旃的家事,即便萧旃提了出来,他也不方便添油加醋。怎么说,何太后也是萧旃的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韩健道:“公主还没回答在下之前的问题。” “东王问我回去做什么,还能怎样?如今母后早已对我不加关心,朝堂之上,恐怕也没人再会在意我想法,连那朱上师,如今也将我当成是负担,反倒不如留在洛阳,东王以为呢?”萧旃最后看着韩健道。 韩健却摇摇头道:“公主不必如此,其实……公主应该想到,南朝当下,心向着公主的,还大有人在。” 萧旃只当是韩健在安慰自己,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韩健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道:“这里有封信,公主请一看便知道。其实在下知道有人要行刺公主,也是因为这封信。” 说着,韩健将信递过去。本来萧旃也没当回事,南朝有不少北朝人的细作,要调查什么事来汇报给东王,不当稀奇。可当她看到信上的内容,便不再这么想。这信是南朝惠王府发过来的,名义是惠王所写,其中字面意思有些隐晦,应该是避讳一些事,毕竟两朝之间还是有隔阂,惠王也不想大肆宣扬与北朝有什么瓜葛。 在信中,提到了刺客的一些事。其中也包括了要保护萧旃的意思。 第五百七十章开诚布公(下) 萧旃放下手中的信,脸色也有些沉,原本她对惠王一派的人本就没有太多好感。除了惠王在谢汝默谋反时候及时拨乱反正护驾有功之外,其实她还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叔太不正经,没有大将之风。却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平日里为她所轻视的皇叔,居然在关键时候却也还急着她,却也是整个齐朝唯一记得她的那个。 “惠王派人送信来,在下虽然不方便看,但有些事,既然是惠王相托,那在下怎么也要给几分薄面。”韩健神色很自然说了一句。 “东王有心了。”萧旃无奈说了一句。 现在她自己的处境已经很微妙,在整个南朝,她已经可以说是失势。何太后不认她这个女儿也是她“咎由自取”非要在选择阵营的时候跟朱同敬靠在一边,谢汝默从开始就是乱臣贼子,跟她没什么共同语言。便是她曾经最信任的朱同敬,现在却也是与她背离。 萧旃心中突然觉得有些累,上来这一股情绪,便好像是一种激流一样,涌动着便也再也无法从脑海中磨削去。 韩健见萧旃情绪有些恍惚,便也大概知道这几天萧旃情绪也不太好,起身道:“在下这就要出宫,便不打搅公主休息。” “嗯。”萧旃下意识应了一声,却在韩健走了之后才反应过来,本她还想问韩健一些什么事,比如这封信的来历渠道,再或者这件事跟司马藉有什么关系。现在韩健走了,她也只能暂时将疑问放在心中。 韩健出了门,直接出宫却并未回东王府。 他在天亮之前出宫还有一层目的,便是去查看一下南朝刺客的事。 北方军事,他暂时都交给苏廷夏和林詹。不管苏廷夏在前面怎么闹腾,只要有林詹镇守后方,他还是很放心。最差的结果是苏廷夏大败而归,灰头土脸从北方回来也好,还是战死沙场,只要林恪能守住最后一条心。那北川的兵马便不能过黄河。 现在朝廷的事,甚至是南朝人自己内斗的事,反而是他更关心一些的。因为政权的更替大多数时候并非在战场上,而是朝堂,这道理韩健很清楚。越是把战事看的太重,越容易忽略一些细节,过分关心战事也会令战事起变化。他也知道自己是那种控制欲很强的人,要是他一再对苏廷夏施压,反倒令北方战事形势急转直下。 韩健想着事情。人已经到了武安所。 在武安所内,却也没几个值班的官员,不过都是精神抖擞一看便不是来混事的。说及原因便不得不说之前张行被罢免军职的事,之后韩健对武安所衙门的人员架构做了调整,对于缺勤的问题着重强调,要是再有人玩忽职守,可能面临的是砍头的大罪。这么把规定弄死,也就没人敢再知法犯法跑出去花天酒地。 “少公子。这些情报都是今晚刚传回来的,已经送去东王府一份。不过没见到您人,所以都封存在这里。请少公子查阅。” 值班官员将前线战报送到韩健手上,韩健却也没仔细瞧。前线再大的事,也终究是苏廷夏进兵或者是退兵的问题,要说苏廷夏一夜之间会全军覆没,他也不会相信。因为现在北川尚未集结出兵马。形势对苏廷夏乃至是东王府都是很有利的。 “把廷尉府的人去叫过来。”韩健说了一句,补充道,“找人去就行。” “是,少公子。” 本来值班官员听了韩健的话,也担心韩健让他自己去。从这里到廷尉府终究也有些远。一来一回很容易把事情办的不好,影响到仕途问题。现在找别人去,他也就稍微放下些心。 这年头,当官的首先想的不是办事效率或者是成功率,而是先如何推搪。 韩健在武安所坐下来,精神还不错,毕竟他是刚睡醒,而且这几天他本就不是特别忙,休息的还算足。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廷尉府的人才过来,将之前韩健派他们去捉拿南朝刺客余党的事汇报上来。 总结来说,事情办砸了。 “可能来廷尉府是没有存在必要了,抓几个人而已,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日后如何为陛下效力?” 韩健怒从心起,本来一些刺客的主要成员,都已经由军所的人去捉拿了回来,反倒令一些在城内城外接应的同党逃窜,这会令消息很快走漏,也就会令南朝人起疑心。本来南朝人来刺杀萧旃的事,主要就是由谢汝默和朱同敬二人所主使,这件事,何太后基本是不知情的。虽然何太后疏远了萧旃这个女儿,但终究还没有生杀心,而何太后也缺乏一种能撑起大场面的能力。之前有朱同敬帮她,才勉强能与谢汝默抗衡,现在何太后少了朱同敬在身边,靠的还是朱同敬。整个南朝的局势,是建立在一种相对平衡的基础上,朱同敬势力跟谢汝默势力基本是对峙而均衡,谢汝默在人马上可能更精锐一些,不过因为金陵还有萧翎和萧桐的势力,使得这种平衡更加具有不确定性。 现在谢汝默和朱同敬像是暗中达成共识,就是要先灭萧氏,要先从最软的柿子下手,这个人便选在萧旃身上。 萧旃终究是女儿身,虽然在朝堂上不可能像男子一样出来呼风唤雨,可还有一些号召力,之前朱同敬对萧旃也算恭敬,不过朱同敬也有野心,不可能永远屈居人下。现在要自己翻身当主人,就要先杀了萧旃。当然这只是韩健的看法,不过他也觉得**不离十。对于朱同敬这个人,韩健从来便不怀好感。 廷尉府的人在听到韩健的教训之后,显得很仓皇。毕竟在杨瑞回到洛阳之后,廷尉府在很长时间内都没恢复,因为洛阳在之前很长时间内都属于军统时期,整个城内都处于戒严状况下,负责城防以及治安的也都是军士而不是衙差。现在廷尉府刚恢复职责。便出了这事,虽然廷尉府的人觉得是东王有意在为难他们,可也知道,事情做不好终究是要有人出来担责的,可能还会影响到廷尉府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犯人可有看管好?”韩健本来好像很生气,但过了一会。他气仿佛是消了,语气稍显平淡问了一句。 “回殿下,人都是由几位将军在看着,我等……不该上前过问。”廷尉府的人马上汇报。 韩健点头,这次他不再等这些人效率低下的过去传话,他选择自己过去廷尉府看看。 韩健出了武安所,上马带着侍卫到了廷尉府。这时候廷尉府仍旧灯火通明,一晚上廷尉府都是如此,之前也接连抓了几批人回来。其中也包括了昨夜参加了外交宴会,之后回到驿馆的那些南朝随行官员。因为从各方情报中汇总出来,南朝随萧旃来的这些随行官员,就有不少是跟刺客有勾连的。对于韩健来说,要把这事情坐实了,首先要找到人证,这些人也是他打开突破口的好机会,管他确切是否有关系。 韩健到廷尉府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黎明。里面的人开始有些困顿的时候,听到东王亲临的消息。一个个也都赶紧打起精神出来迎接。 韩健进到廷尉府内,也没说什么废话。虽然他这次回到洛阳还是第一次到廷尉府来,不过这里他也算是很熟悉,之前在这里也干了不少“坏事”。韩健心想,做坏事那也不怕多一件。 “把犯人带上来。”韩健刚到正堂门口,还没等廷尉府的官员和之前派驻过来的将领上前打招呼。韩健便直接喝一声,显得有些着急。 因为韩健来的很心急火燎,一上来又是这么一句,以至于在场之人也不敢拘泥于礼法,都让开让韩健进到正堂中。再是赶紧派人去通传,将当晚捉拿到的刺客一一带过来,供韩健来审问。 韩健坐下来,身边立着的,一个个都也是洛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与朝廷那些已经被架空了权力的大臣不同,廷尉府的人,就算是失势,但因为手底下有人,本身还负责洛阳城断案和巘狱的不少事,也算是很有实权的。洛阳百姓提及衙门,不会去想朝廷怎么样,都是会直接想到廷尉府,毕竟廷尉府才是负责京城治安的衙门,本身与百姓的生活休戚相关。这也是韩健在选择捉拿刺客以及关押刺客时候跳不开廷尉府的原因,只有把人拿到这里来,一切才会显得合乎情理,否则别人只会当这是一次军事事件,而会把事情往两国外交政治的层面上去联系。 人很快被押送过来。人不少,都是这几天随着南朝的商队来到洛阳,本来洛阳跟南朝之间便还保持着通商,这也是之前朱同敬和谈带来的两国通商的友好关系,到现如今洛阳城什么都缺,以至于南朝的商贾大面积涌进魏朝,也给了一些心存歹心的人浑水摸鱼的机会。 “几位上官,为何抓我们?我们可都是本份商人,怎么跟你们就说不明白?让你们管事的出来说话!” 人刚被押送进来,便有人开始嚷嚷。说的好像他是天王老子,谁都制服不了他一样。 这是也南朝人心理因素所造成。 而今魏朝正处于内乱中,南朝商贾之间平日里也会说及这件事,都觉得南朝这时候不来攻打北方,已经是给了北朝人面子,现在北朝人见了南朝人就应该低声下气。一有了这种想法,南朝人来北朝做生意也会显得很霸道,随便提价那都是轻的,一些南朝特有的商品,到而今洛阳早就断了货。南朝人囤积居奇者甚多,以至于魏朝本地的商人在开市之后,才没几天都快到倒闭的边缘。 经济混乱,也是而今洛阳周边地区的一种现状。韩健这次借着捉拿刺客的事,也有要整顿洛阳周边经济的意思。 这年头,说及经济,无非是涉及到百姓日常生活的一些物品,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几样缺一不可。在柴上,韩健不用去多想,现在洛阳地区柴火的价格已经低到了冰点,近乎无人问津。主要是这种商品需要的仅仅是一点体力,很多吃不上饭的百姓,也只能靠这个暂时来养家,到秋收之后才能将生活好转。毕竟去年秋播的时候,洛阳还处在乱局中,也只能靠春播这一茬来养家。 除了柴之外。其它商品的价格,在洛阳近乎是一天一个价。这就跟战争到来之前的恐慌一样,近乎所有人都想买,而那些本身有货的,却都不肯卖,等着涨价。盛世珠宝乱世黄金,如今魏朝内乱,白银都已经无法作为正常的交易货币,现在洛阳城不但是买田宅。就连一般柴米油盐的商品,大部分也要到黄金来交易的地步。这时候朝廷的公信力多么成问题,也可见一斑。 韩健听到这么不识相的质问,心中也很烦,本来洛阳就不太平,南朝人却仗着自己的身份在洛阳周边横行无忌,他这个东王府的主事人都不出来管,那也就真没人敢对这些人怎样。 “拉出去。打!” 韩健喝一声道。 那青年的商贾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岁比他还小一些的年轻人,却是如此的“暴脾气”。也不问缘由,竟然上来直接让人开打。这便是在南朝也是不敢想象的事,却发生在吏治混乱不堪的北朝。 “你……” 人还没等开口,却已经被几名衙差上来拖着拉出去。本来他还想跟一般衙差一样,商量一下用银子疏通一下,给自己垫块皮什么的。谁知道这些衙差好像根本不跟他废话,上来便打。外面惨叫声不断,却也只是他一个人的。 见到这种架势,其余商贾,但凡不是跟刺客之事有关或者知情的。都开始老老实实。一些人却还很嚣张,主要是他们意识到这件事与他们有关。而且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十有**便是东王韩健本人。 这种时候,要是不说话,那基本就是死定了。他们还是想借着自己南朝人的身份来说事,让北朝人不敢对他们如何。毕竟他们这次来也不是来刺杀东王的,也不是来刺杀魏朝的朝廷政要,北朝人做这些事便显得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些人出来废话,韩健也都不客气,直接挥挥手,马上便有人上前拖人。一来二去,拖出去打的也有十几个。剩下的一看这也不讲道理,都也不再说什么。 韩健起身,走到一人面前。这人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眉清目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扮男装,不过这人韩健却也有几分眼熟,因为他见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人,萧旃才会对朱同敬失望透顶。 “这位仁兄,不知来我朝做的是何生意?”韩健上前后打量着此人,用一种很亲和的语气问道。 这年轻人一见到韩健,神色有些回避,就算他是个杀人的工具,这时候也没有一种自信和气度,虽然也知道可能杀了眼前这个人,会令他自己的主人更加赏识自己,却终究也不敢动手。 “这位上官,这位李兄弟平日里不爱说话,就由在下来替他回答,我们是一起来做茶叶生意的。”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凑过来说道。 “茶叶生意?”韩健笑了笑,指了指那中年人道,“一起!” 那中年人正以为韩健说的是一起做生意,却感觉不太对劲,旁边已经冲上来两个侍卫,直接把人给拿下,之后外面被打的人中又多了一个。 这时候仍旧立在韩健眼前的年轻人有些慌张,毕竟他也知道今天的事与他脱不了关系。 “这位仁兄,我们以前应该见过吧?”韩健继续笑着问道。 那年轻人低着头,不说话,一边还有想插嘴的,想到那中年人的下场,便也有些发怵。现在东王摆明了要上前来质问主犯,谁出来说话那跟送死差不多。 那年轻人支吾了两声,最后才稍微鼓起一些勇气道:“没……没见过。” “怎么会?”韩健笑了笑道,“难道是本王想错了?” 韩健这一自称“本王”,一些还不知道情由,只是被刚才打人的架势给吓回去的商贾,一个个也都觉出事情不简单。本来他们还以为是魏朝人觉得他们获利太多,便想通过拿人这种方式来扣押一些货物,或者是让他们交出一些保释金,来分享利益。毕竟这都是官府的常态。他们只需要坚持不给便是了。现在东王本人都来了,而且是在天亮之前这么微妙的时间段来,这也说明事情大到,要让东王彻夜不眠的地步。 “你……你是谁?”那年轻人好像是故作不知,问了一句。 “你连本王都不认识?”韩健笑了笑道,“这就奇怪了,本王还记得你与永丹公主前来洛阳时候,那时候,你可是为永丹公主挡过剑的,那时候本王的确是在一边没怎么说话……等等,好像也说了一些,你不认得?” 那年轻人咽了口唾沫,事情时过境迁,连他自己都快记不起。 他对韩健,也的确没留下什么印象。 韩健想了想,道:“当日公主是称呼你……小宁,还是小辉来着,记不清了,时间也是有些长了。这位仁兄,到底尊姓大名?” 年轻人本来还想坚持,但听到韩健连他名字都说了出来,便也知道是避无可避。 “没错,我的确……曾是公主随从,不过……现在我开始做生意,是做茶叶生意。两国通商,难道不允许吗?” 把心一横,他说话也就胆气了许多。 但韩健心中却是一叹,这人再怎么男子气,却也终究不是男人。当日与萧旃一同在文武殿舞剑的那个随从,根本只是个太监,也就是眼前这个被萧旃称之为“小宁”的太监。 小宁的剑法,的确是很不错的。可惜终究只是练外家功夫,当日杨科要一剑将萧旃给杀了,却是他在前为萧旃来挡剑,在这点上,萧旃恐怕心中也记着他的好。不过这人,却彻彻底底是朱同敬的人,或者说是被朱同敬所收买在萧旃身边,一直算是兢兢业业。这次他来刺杀萧旃,便是萧旃自己也是意想不到。谁会想到一个曾为自己险些送命,而且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随从,会反过头来刺杀自己? 可终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还是被惠王布置在朱同敬身边的眼线所查知。惠王萧翎虽然在南朝被很多人轻视,觉得他没什么大的抱负,但他终究有权有势,很多人愿意为他卖命。惠王的人,遍布朝野,很多却也是心向着他而并未表露出来,萧翎在这点上要感谢他父亲老惠王。也正是老惠王才能收买到这么人多为自己所用。也正是这些人,才不会为朱同敬或者是谢汝默所怀疑,因为除了在心向惠王这一点上,他们根本就是南朝各派阵营之中最关键的人物,这些情报,让北朝的细作去做,没有一二十年的人脉和地位积累,是不可能查知的。 “做生意,自然是允许的。”韩健笑道,“不知阁下到洛阳来,可是与公主见过面?” “未曾见面。”年轻人道。 “为何不见?难道是阁下觉得经商之后,有些愧对公主?”韩健继续问。 “不用东王殿下劳心,在下这次前来,只是想做点生意,生意好坏与公主无关,再者在下也早就不再服侍公主,为何还要去见公主?公主心系我朝陛下出使的大任,在下不是那种不识时务之人!”年轻人再说话,已经没有刚才的胆怯,韩健知道,这小子是豁出去了。 人只有在豁出去的时候,才会忘了什么叫害怕。 “那就可惜了,本王昨夜在文武殿宴会上,提及到阁下当年的事迹。公主还说,若非是你英勇相救,恐怕她也早也香消玉殒。唉,未曾想,怎么一个好人,去不当随从,却跑去经商了。说起来也着实可惜啊!” 第五百七十一章险恶用心 韩健提及萧旃,这年轻人脸色便很不好看。当初他对萧旃是有救命之恩,不过萧旃对他也算是有知遇之情,本就是萧旃身边很不起眼的服侍太监,却也能被萧旃所器重。可到头来,要来杀萧旃的也是他。 摆摆手,韩健说道:“带上本王的令牌,将此人送到皇宫公主那里,至于此人如何发落,可由永丹公主自己决定。” 韩健提及永丹公主,在场已经没什么人敢说话,连大口喘气也觉得胆战心惊。这些人平日里是不将北朝人放在眼中,可萧旃毕竟是南朝的长公主,眼前这个又是东王。虽然韩健现在还未将事情明说,可这些人也察觉到,要不是大事的话怎会劳动东王大驾? 随即人被侍卫带走,这时候那年轻人已经彻底失神,便好像没了魂一样。 人一走,剩下的人也以为没事了,韩健回到正堂审案的位子上,一拍惊堂木,道:“还有谁与刺杀永丹公主的刺客有联系?自己站出来罢,免得本王大刑伺候!” 南朝大多数商贾都是面面相觑,刺杀永丹公主这么大的罪名他们可担不起。可终究这是东王所说,要是没人出来认,那就人人需要被大刑伺候! 韩健问完,自然没任何人应声。 韩健一叹道:“不给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把人都拖回来!” 随着一声令下,外面负责打人的将之前拖出去痛打一顿,半死不活的几个人拉了回来。一个个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最开始质问韩健那中年人却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这情况也是在场这些商贾意想不到的,两国通商是之前魏朝和齐朝朝廷之间达成的协议,现在若是魏朝这面突然要断绝贸易,似乎在情理中。却也显得有些霸道。 本来这些商贾以为,在场打了几个,可能是要交点银子什么的就没事了,毕竟他们也与刺客什么的没关系。不过随后发生的一件事,便让他们有些心凉。 院子里先是有些喧闹,随后十几名侍卫拖着几个人进来。等人都到了正堂中,这些人才发觉拖进来的是死人,见到死人有的人惊惶,有的干脆便立不稳,直接坐在地上。倒不是这些人心理素质不行,而是被拖进来的这几个死人,他们中大多数人都认识,甚至都是几次跟着过来经商的同伴,在这些人中。也不乏一些大商贾。从身上的衣着上便可以判断这些人都是名门显贵,或者是在为名门显贵打理生意。可这些人,不明不白便死了,现在被拖进来,便如同韩健在跟他们讲明接下来他们的命运一样。 “你们一定很奇怪,这几人为何会丧命。”韩健的开口,令在场之人将注意力重新落在他这个东王身上,“也不怕泄露机密。你们南朝近来有些不太平。谢相派了人来刺杀永丹公主,不巧被本王所查知。永丹公主乃是南朝长公主,这次又是来我朝友好访问,若是不明不白死在洛阳,那不是人人都将这笔帐算在我朝陛下和本王的头上?” 韩健这一把话挑明,气氛登时便不对了。毕竟很多人心中藏着猫腻。 韩健道:“本来两国友好,是你们皇帝。还有我朝天子,通过协商而达成的共识。毕竟我朝而今不怎么太平,你们这些经商的,其中被混进了刺客,竟然都懵然未知?说出来。本王也不信哪。这样,给你们个机会,互相检举,谁能找出有可疑者,那本王便既往不咎,若是找不出,或者是被别人所检举了,那本王也实在没什么办法。两国邦交,杀几个商贾,就只当是为之后的自由通商祭旗!” 在场的商人本就心乱如麻,现在韩健居然让他们检举。检举这种事他们也都不陌生,说是检举,一旦检举起来那就是没罪的也有罪,有罪的更有罪。反正是只要掉进套里便跑不出来了。 本来可以协商一下,只要都不说话,那东王也拿他们没辙。但韩健岂能不知这些人心中想的是什么? “来人,将这些人分别关押。跟你们说清楚了,要是今天午时之前,你们还没拿出一些令本王满意的书状,下午就可以准备躺在棺材里了。” 韩健说完,人分别被押送走。一旦这些人处于隔离状态,便是心理素质再硬,却也担心别人会将自己冤枉而自己什么都没做反而会死,在求生本能之上,不得不去乱咬人。 …… …… 回到东王府,韩崔氏气势汹汹在正厅里等韩健回来。见到韩健,韩崔氏上前,上来便质问道:“昨夜你去了何处?” “三娘何来此问?”韩健有些惊讶道。 “还不说实话?昨日皇宫宴会结束的很早,听闻你被陛下叫去问话,可为何直到今晨,你才从皇宫中出来?你跟陛下到底有什么话,要彻夜而谈?”韩崔氏脸色很凶,好像是韩健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 不过韩健知道眼下韩崔氏的色厉内荏中也带着很多的无奈。有些事迟早要穿帮,想隐瞒下去也是很困难的,便好想他跟杨瑞的关系,现在杨瑞已经回到洛阳,他只要进宫呆的时间长一些,下面的将领不敢去打听,知道了也不敢多想,可韩崔氏是什么人,她能不多心? “其实是永丹公主的事。”韩健还是不想这么快将他跟杨瑞的关系公之于众,便是韩崔氏和他家中的姨娘以及顾欣儿,他都不想说。这种事,说出来终究对一些人是伤害。 “永丹公主?一个南朝的公主,有什么事,还用你去过问?” 韩健不想提杨瑞,只能把事情全数往萧旃身上推,将他在宫中时间,便说成是大多数时候在跟萧旃在一起,谈南朝一些事,包括刺客的事。真真假假,韩健相信韩崔氏也无从去查。韩崔氏总不会去亲自问萧旃,便是问了,萧旃也不会跟她说。 “那就是说,昨日你很早便从陛下的寝宫出来了?”韩崔氏终究还是有些怀疑。 “否则呢?”韩健眯了眯眼,“三娘难道以为,陛下会留我在她寝宫中过夜不成?” 一句实话。本韩健以这种质问的语气说出来,反倒让韩崔氏觉得这很荒唐。韩健跟杨瑞岁数上的差距摆在那,虽然杨瑞现在也还是芳华正茂,不过过几年那也就年老色衰了,跟她也没什么区别。能当韩健娘的人,便是一个肯,她觉得韩健也未必会要。 但有些事,在江都的时候已经显出征兆,便是韩健对杨瑞替身发生的事。当时韩松氏和韩崔氏便感觉到韩健心中好像积压了一种怨气。这种怨,很可能是由爱生恨,当时也怀疑韩健是对杨瑞有非分之想。现在东王府已经完全控制了朝廷,杨瑞在这时候委身于身为东王的韩健也是有可能的。 “你二娘过几天便会过来,你怎么也要收敛着。” 韩崔氏说这话时候语气好像很重,却也只是强装出来。他对韩健终究狠不下心,便是有时候明知道是在教训韩健,却也只能是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韩崔氏不再继续追问韩健在宫中过夜的事。韩健心中自然也轻松了几分,将南朝人要刺杀萧旃的事一说。韩崔氏微微蹙眉道:“这南朝人,竟然也会窝里斗?永丹公主她说起来在朝廷里也没什么势力,为何还有人要杀她?” 韩健心中明知,却也只是摇摇头,有些话,还是不方便在韩崔氏面前说。 关于萧旃被刺杀的事。说到底是南朝人内部的争斗,朱同敬不想再被萧旃所掣肘是一方面,另一面是谢汝默准备借着刺杀的事,来打击朱同敬在皇室一脉中的声望,从而令何太后对朱同敬一党彻底死心。本身朱同敬和谢汝默派人来杀萧旃。是分开的独立事件,彼此之间也没进行过沟通,却也在萧旃抵达洛阳后,不约而同地发生。这也说明萧旃现在在南朝也将无法立足。 萧旃本就属于皇室的人,与何太后是母女,朱同敬之前却也只是她的跟班。借着谢汝默谋反被平定,朱同敬已经掌握了军权,已经不再需要何太后来为他撑腰,这时候萧旃在他身边便成为阻碍,本来朱同敬也可以继续拥戴萧旃,毕竟萧旃也是南朝有机会染指皇位之人。但问题就是,他继续支持萧旃的话,会令南朝朝廷一些思想守旧的中庸派所摒弃,这时候朱同敬需要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皇位染指者出来主持大局。 至于是谁,韩健还不清楚。但韩健知道,肯定不是现在已经冒出头的惠王萧翎和临江王萧桐。 萧翎在南朝属于亲太后派的人物,而萧桐则是亲谢党一派。可以说,这两人有军权和威望,手底下可用的人也多,不管是谁当上皇帝,都比少帝更有说服力。朱同敬要找出这么一个有威望的人,还真不容易。 “健儿,你是说,姓朱的是准备拥立另一人,这人还不是永丹公主?”韩崔氏最后总算想明白。 不过她终究对南朝的时局,知之甚少,可说是没什么见地。 韩健道:“其实朱同敬也舍不得杀永丹公主,毕竟也算主仆这么多年,但他也明白,要是永丹公主不死,那他这一派,终究缺少令人信服的号召力。也许从开始,朱同敬便没准备杀永丹公主吧。” 韩崔氏白了韩健一眼道:“一会说是他派人来刺杀,又说他没准备杀,这不是自相矛盾?” “不矛盾。”韩健道,“刺杀的事,能被惠王所查知,说是机缘巧合,倒不如说是朱同敬有意泄露风声。只要永丹公主得知刺杀之事,便是刺杀尚未发生,也会对朱党死心,之后不管永丹公主回朝,还是留在洛阳,都不会再成为朱同敬的牵绊。既不用做狠心人,又能达成目的。” 韩崔氏心中有些骇然。 本来她对于朱同敬就没什么好感,朱同敬杀萧旃,在她看来也只是南朝人自己窝里横。永丹公主死不死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听韩健这么一说,她才知道这其中包涵了什么阴谋诡计。 朱同敬为了能令自己的阵营更有号召力,先是鼓动永丹公主萧旃出使,这自然得到了其他阵营的同意。毕竟萧旃也一直是朱同敬一党的后盾,少了这人,其他势力自然感觉压力骤减。在萧旃出使之后,谢汝默便想派人来刺杀,然后将刺杀的罪名嫁祸到魏朝人的头上,达到他一直所推崇出兵的目的。可偏偏没想到。连朱同敬自己也都派人来刺杀萧旃。 朱同敬来刺杀,还不是真的刺杀,本身朱同敬也不想做罪人。于是干脆提前将消息通过一些渠道泄露给惠王,惠王本身对萧旃便是有叔侄之情,不会坐视自己的侄女死在异国他乡,而惠王又有司马藉这条线可以联系上魏朝,再有司马藉对萧旃钟情,继而求婚之事。朱同敬在做事时便料想到,只要是惠王得知此事。必然会通过司马藉,跟东王府的人联系上,那萧旃便能谋求保护。最后萧旃很可能也会留在洛阳,不敢回朝。这种情况下,朱同敬再拥戴一个萧氏皇姓有号召力的亲王或者是郡王,来笼络朝廷那些中立派的大臣,也就顺理成章。 想了想,韩崔氏一叹道:“这朝局之事。尔虞我诈。健儿,这些事你自己做便是。以后也不用对三娘说了,还有你二娘又来信,说是过几天就到,到时候你最好出去迎一迎。” “嗯。”韩健只是应付了事一样的点了点头。 韩崔氏在得知韩健在宫中留宿,并未真与杨瑞有染的情况下,自然心中轻松了不少。杨瑞委身韩健。对于韩崔氏是极为不可接受之事。 一来杨瑞一直以韩氏众女的姐妹自居,这样一个当姐姐的,居然都先忍不住寂寞嫁了出去,还是嫁给自己苦心栽培起来的韩健,这怎能令她接受?还有。便是为韩健考虑,她便觉得杨瑞委身的目的不简单,简直是要以此来交换到政治权力,也就是说并非出自真心。 韩健的想法便没有韩崔氏那么复杂,在他看来,在一起也就在一起了,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杨瑞有要利用他的意思,只要彼此真心,那又有何妨?对于朝廷,韩健本就无心去掌控,韩健巴不得可以清闲下来做个闲人,少担心一些反而活的更长。杨瑞回来,朝廷的事他完全都不想去过问,只要杨瑞处置,只要不是涉及东王府的,也无须通知于他。 …… …… 刺客的事,到正午之前已经“完全解决”。 被单独拘押的商贾,为了自保,一个个都不顾什么“江湖道义”,能咬就咬,最后倒变成人人有罪。韩健大致将呈上来的供状看过,觉得差不多,便踹在怀里进宫去请见杨瑞,将事情告知。 还没等韩健出廷尉府,便有侍卫来报,说是有紧急军情。 韩健将军情奏报拿过来,打开一看,才知道北边的苏廷夏行军玩出了“花”。六天前苏廷夏分兵六路,每路号称三万兵马,正在高歌猛进往北王府的首府北川城方向挺近。从情报来看,苏廷夏的进军很顺利,才两三天的工夫,已经有几十座城池不战而降。 苏廷夏打的是朝廷的名义,以平定地方讨逆为口号,再加上其所部行军途中烧杀抢掠,近乎成为恶魔一般的人物。苏廷夏又极为有“想象力”,在行军中,甚至派人送进去给北川治下的州府,明言只要大军一到,开城门献城,便可不用被烧杀,但同样会被抢掠。若有违抗的城池,那便令城池尸骨无存,似乎是要屠城之意。 本来也没人相信苏廷夏敢把路走的这么绝,屠城之事历来少有,毕竟不是山匪,占领州县也是为了治理一方,哪有自断根脉的?可苏廷夏偏偏是无所不用其极,在他真的屠了两座城池之后,便也就没人敢怀疑这恶魔有事情做不出来。 对于屠城的事,洛阳早已经闹开,要不是宁原那边弹压的还算有方,事情早就传的天下皆知。 可终究纸包不住火,尽管苏廷夏在攻破城池之后,只是杀了一些地方官和士绅,还有一些闹事的乱民,不过下面越传越离谱,简直将苏廷夏描述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不过这也有正面的作用。随着苏廷夏分兵进发北川,沿途的州县本就没什么恋战之心,毕竟北王府自己都还没筹措出有效的防御,让州府自己去抵御朝廷的大军有些说不过去。很多州府的军政官员,在听到苏廷夏的劣迹之后,心中胆怯者居多。这一路上下来,近乎是并不卸任。之前苏廷夏又说明,开城现城早的还有优待,这一下来,倒成了比谁开城门更快。一些小的县城,还没等苏廷夏的兵马杀到,早就开了城门等着,好像怕苏廷夏兵马过城而不入一样。 这些,连韩健都是提前没料想到的。 北王府一座大厦。经过江都之战的败退,洛阳之战的惨败,再加上西王府的进逼,已经大厦将倾,于是反倒被苏廷夏不拘一格的行军方式钻了空子。兵马虽然没有像苏廷夏对外选宣称的有十八万人马,不过这才不过一个月,苏廷夏的兵马,已经有近十万之多。不过其中大多数都是地方上招募上来。没什么作战经验的地方守备军和民兵。北王府真正的主力,仍旧龟缩着没出来。 韩健知道。也许北王府正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到时候杀苏廷夏乃至东王府和魏朝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带着这利好的情报,韩健到了宫中,杨瑞本还一个人坐在书桌后无所事事,听到小太监奏报说东王到来,她仍旧提不起什么精神。毕竟这几天休息的不好,再加上上午被尚书台一些琐事所烦,心情不好。 韩健进去的时候,整个烨安阁内也只有杨瑞一人,正趴在桌上抬头看着他。便好像一个不用心学习的学生看着老师一样,眼睛中带着很纯洁无瑕的懒惰。 “臣参见陛下。”韩健还是很恭敬行礼道。 杨瑞什么话都没说。 韩健以为杨瑞没听见,再要开口,杨瑞蹙眉道:“说这么多,也不嫌累得慌。夫君又有何事来烦妾身?” “陛下,这似乎是……公共场合。”韩健提醒着,以前提醒的话杨瑞说的比他多,而通常在公共场合不守规矩的是他而不是杨瑞。 “嗯。”杨瑞点头,“东王有何事来烦朕?” 韩健正要从怀中拿出口供和军报,杨瑞有些不满道:“你还真有?就不能让妾身清静一下?” 说着,杨瑞便好像是赌气一样,整个头都埋在双臂里,半晌之后抬起头,却发现韩健正纹丝不动带着些苦笑看着她。 “东王有何事,尽管道来。”杨瑞再次正色问道,不过人却还仍旧趴在桌上。 韩健不再废话,将口供和军报呈递上去。杨瑞很无奈伸手打开,看到口供,只是随便扫了眼,便重新合上直接扔到一边,道:“南朝人自己的事,关妾身劳什子?这是什么?” 说着,杨瑞打开军报,看过之后人才终于坐起来,脸色也带着一些不可思议。 “陛下,这算是前方捷报。”韩健一笑道,“看来我们前线的这位苏将军,似乎进军很顺利,攻破北川也指日可待。” 杨瑞苦笑了一下,摇头道:“这姓苏的怎么还没死?” 韩健道:“陛下何出此言?” “难道这姓苏的烦的朕还不够?这才刚回来几天,每天到晚净是这姓苏的在惹事,他也够能耐的,不过是带兵出征,人不在洛阳,好像洛阳城人人都能记着他。好像都生怕不能将他给活剥了!”杨瑞说着,却也不由一笑,道,“不过说起来这姓苏的还真有点本事,一边被人咒骂赌咒,一边还在那不自觉带兵北上,这倒好,军功眼看就有了,难道让他回来当个杀人魔,将非议他的那些人全给杀了?” 韩健听了杨瑞这话,便知道杨瑞有些闹小孩子脾气。 当帝王久了,有时候也需要开开玩笑调剂一下。 第五百七十二章折中用人 杨瑞的话虽是半开玩笑,半带抱怨,可也说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是在苏廷夏回朝之后如何任用。 从眼下来说,苏廷夏军功不小,不管怎么说也是统帅一军的元帅,手上有兵有权,到时候韩健也要忌惮几分,更何况那些在杨瑞面前告黑状的人。按照苏廷夏而今的状况,在朝廷很多人眼中他已经成为杀人恶魔,这么个穷凶极恶之徒,回到洛阳之后不趁机报复,大开杀戒也就怪了。 “陛下是对臣不放心?”韩健问道。 杨瑞笑道:“东王你好像说的一定能驾驭的了这苏廷夏一样,你确实驾驭的了吗?东王你敢说,这苏廷夏不会成为第二个张行?他手上的兵将,可大多数都是新兵新将,在军中军令只认他一人,可没有你东王军那么好驾驭,留下他迟早是个隐患。” 听到这,韩健便也大概明白了。杨瑞这是在变相提醒他还是要在苏廷夏成气候之前,先杀了他,才能杜绝将来苏廷夏为祸朝廷。 韩健心说杨瑞也是小心过头了,苏廷夏不管怎样,也是他所提拔起来的,就算是在行军途中有烧杀行为,那基本也是在他授意之下完成的。把所有罪名归在苏廷夏身上也不合适。关键的一点,苏廷夏说到底是个将领,什么事都该由他来担着才是。 “现在将士在外,还未归来,便先想着兔死狗烹,怕也是不合适。”韩健直接提醒道。 “看你自己想法了。”杨瑞说着,却又一叹道,“除了人品之外,倒是个极有能力之人,近年来能有如此才能而与你相比肩的。恐怕也只有这姓苏的一人了。” 韩健不知道这是杨瑞在恭维他,还是在损他。或者是在提醒他一山不容二虎,既生瑜何生亮的故事在这个世界可是家喻户晓,毕竟诸葛亮当了皇帝。再加上本身这诸葛亮又是个明君,大抵上歌功颂德的人便多一些,连名声也会好。 韩健没多说。对于苏廷夏的问题,他持有保留意见。就算苏廷夏在这次进军中罪恶滔天,也是受命于他,本身他对这个人还是很欣赏,这样的人他还舍不得去杀,毕竟身边有才能之人的确是少之又少。 …… …… 三月下旬开始,洛阳周边战事的氛围已经很浓烈。有苏廷夏北方进军的顺利,虽说是有利于洛阳时局,不过换来的却是西王府一边对洛阳的施压。 西王府先出兵关中。随后沿途驻扎了一些兵马,看似是防备朝廷兵马往关中靠近,但真实目的更像是胁迫,不能令苏廷夏的兵马在北边过的清闲。毕竟西王府没打下的北川,现在却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苏廷夏大显威风,西王杨平举怎能忍? 不过西王府一方也未正式出兵靠拢洛阳,虽然现如今洛阳空虚,却有杨瑞和韩健同时坐镇。而且洛阳之北便驻扎了林詹的兵马。林詹所部人虽然不多,却因为百战百胜声明早已在外。在韩健看来。现在西王府在等苏廷夏败,一旦苏廷夏在北方失败,必然会牵制住林詹所部的兵马,到时候西王府便有机会染指洛阳。 在这种时候,西王府却派出人过来朝贺。说是朝贺,不过是朝贺杨瑞的生辰。 皇帝过生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连杨瑞自己都没正视的事,反倒西王府显得很热衷。 随后西王府派来朝贺的人便到了洛阳,一行有几十人,都是西王府的文臣谋士,而并未有武将在内。 韩健跟杨瑞商议一番。眼下正是战事紧迫的时候,西王府派人过来目的不单纯,有打探情报和试探的意思。看朝廷是否敢对西王府有所怠慢,以此来推断朝廷现如今的状况,到底能否坚守住洛阳。 “你二娘明日可是要到洛阳?”韩健跟杨瑞商谈过西王府使节的事,将要哦组,杨瑞突然问了一句。 这几天来韩健已经多日没进宫,也是因为之前韩崔氏怀疑的事,他跟杨瑞商议了一下,还是不想让事情公之于众,为了不惹人怀疑,连杨瑞也觉得韩健这几天不宜来皇宫相会。 “嗯。”韩健道,“估摸明日中午抵达,陛下可是有事?” “没事。只是看看是否需要朕亲自出去相迎。” 说到这,杨瑞却是一叹。曾经他将韩松氏嫁去江都,而且将她当成是姐妹一般看待,谁知道这十几年后,韩松氏仍旧在东王府中当她的老姑婆,可她却已经走出了小姑独处的境地。 “陛下还是别去了。”韩健道,“我三娘那边,有事情一定先通知到二娘。这次她有怀疑,必定会说,这时候陛下去,可能一举一动都会被二娘所察觉。” 杨瑞眯着眼打量着韩健道:“听这话的意思,你是很不想让朕去见你家人?” 韩健反驳道:“要是你愿意去,没人拦。自己决定。” 一句话,便让杨瑞有些气馁,的确现在是她自己不敢面对韩松氏等人。之前韩崔氏要来宫中拜会她,她都避而不见。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到现在却如此心虚,连曾经亲如姐妹的韩崔氏都不见。以前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 韩健直接行礼告退,到外面,一班大臣正在等着进去见杨瑞。 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临近中午。韩健本来想直接回去吃饭,可再一想,现在军所衙门那边事情这么忙,能少回去一次便少回去一次。 “殿下,安。”林恪带着笑容迎上前来,脸上的笑容虽然亲和,却给韩健一种很假的感觉。 “林侍郎。”韩健打量了一眼林恪,微微点头,算是见过礼,“本王与陛下商谈完事情,要进去,便让人去通传。本王不逗留了。” “殿下请慢走。”林恪突然道。 “有事?” “殿下,您看这陛下总是在烨安阁内会见大臣,却从未早朝议事,虽然这在我大魏历史上也有先例,可终究是要有所改变。殿下不知何时看看劝说一下陛下,早朝议事之事……” 韩健不耐烦打断林恪道:“林侍郎不觉得这话跟本王说没什么用?陛下是否要上朝。那是陛下的事,现在有什么事,难道林侍郎便奏报不到陛下这里,还是说陛下荒废于政务,对你避而不见了?” 林恪无言以对。 到现如今,他自然认为韩健对他有所成见,是要提拔宁原来压制他在朝中的势力。这种情况下,他也想在韩健面前表现一下,可终究是摸不着韩健的脾气。只能是次次碰一鼻子灰。 “还有事?没事的话,本王走了!”这次韩健的话便很不客气。 林恪叹道:“殿下看来已对下官失望透顶。” 韩健再打量一下好像看破红尘的林恪,道:“林尚书何出此言?” “殿下何必隐瞒于下官。而今宁尚书在朝中可说是风头正起,又是名义上下官的上司,连下官见了他也要恭敬而待之。殿下这么做,不也是为了让宁尚书接替于下官?” 韩健没马上肯定或者否定,心中琢磨了一下,林恪居然主动将心中担忧说出来。恐怕也是林恪知道自己地位将不保,干脆把话挑明。 果然。林恪见韩健不说话,直接问道:“不知殿下对下官可有何不满意的地方。也是,下官在之前朝廷对苏将军有所非议之时,并未挺身而出,不过……时局使然,朝廷朝官众口一词。下官又有何办法?劝诫之事,下官可无时不在做,只是可能未在殿下面前表露出来。” 韩健想说,既然你闷声做事勤勤恳恳,干嘛还说出来? “林侍郎劳苦功高。本王怎会忘了?”韩健说了一句。 林恪苦笑道:“殿下也只是说两句善言来安慰一下下官而已。下官怎会不知殿下的心思,这宁尚书,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且与殿下有姻亲上的关系,这样的人,便是让下官来选,也必然不会选如此不识相的本人来当这朝廷。倒不如,让下官识相一下,早些去向陛下请辞,也好让宁尚书顺利接替于在下,当的起这一朝之重任。” 林恪把话说到这份上,自然是希望韩健来挽留他。 不过韩健最听不得的便是这种威胁。本来韩健重用宁原,只是想让林恪感觉到危机,既然现在林恪主动这么说,有些要胁迫他的意思,这令他有些恼火。 “林侍郎既有此意,那尽管去对陛下说。”韩健道,“别又像之前一样,在本王面前说的多么好听,却找人去跟顾太傅那边叫苦。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尚书好好琢磨一下这话的意思!” 林恪的脸色一变,他终于知道韩健为何这么“烦”他,是因为之前顾唯潘将到洛阳,他暗中派人去游说顾唯潘的事有关。 顾唯潘毕竟是韩健的岳丈,又是朝中元老,在杨余谋反之前便在朝中为次辅多年,可说是德高望重。他林恪,说到底也只是搞学问的,东阁尚书为相者,魏朝自古以来还没有。 韩健既然这么说,林恪也突然有些绝望。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感觉。 之前跟随杨瑞逃亡江都,一路上可说是风餐露宿,那批人中,也只有他现如今还混的风生水起,其余的人都是感觉到官场无常,大多数都是留在江都准备颐养天年。他想的是,能为朝廷效力,将来杨瑞回朝,他跟着回来,便能当功臣。 现在功臣的确是当了,匡扶社稷有功,领尚书台,一下子便是朝廷宰相一般的人物。可问题也跟着来了,便是杨瑞对他重用,只要东王府这面不满意,那他就算是没完成工作。一面要让杨瑞满意,一边还要让同僚之间没话说,更要顺得东王府的意思,本来这三者之间矛盾冲突就很大,他夹在中间,自以为做了很多承转之事,功劳立下了,偏偏杨瑞和韩健这面都不领情,连自己的那些同僚属下,而今看来也都不太领情。 自从宁原得势,被提拔为吏部尚书之后。原本对林恪恭敬非常甚至可说是俯首帖耳的一群人,现在都在往宁原阵营的方向靠拢。林恪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事。 历来树倒猢狲散,他这颗大树将倒,连自己这颗树上的猢狲也都在找“下家”了。 “恭送殿下。”林恪心中有种失望感觉,对韩健行礼,却也没反驳或者是为自己狡辩。 韩健也不想跟林恪废话。直接去了军所。 到下午之后,杨瑞又派小太监传他进宫。这几天以来,已有很多次。之前是因为杨瑞晚上见不着韩健,心中终究是放不下,有没有什么事都会派人过来传,有时候也是杨瑞觉得有趣,总是想借着这种方式把韩健叫进宫,让韩健劳顿一下,也让自己感觉忍的没那么辛苦。 得知杨瑞又要见自己。韩健不免有些恼意。杨瑞每次找他,有正经事说的时候很少,明知道他忙还是跟添乱。本来他不想去,可杨瑞必将是一朝至尊,他不去被别人知道总会有闲言闲语。 韩健心说,也许正因他不能不去,杨瑞才这么“肆无忌惮”。 韩健将手头上的事情暂时搁置,而是随小太监一起进到宫中。到烨安阁。杨瑞却是一副正色立在窗口,好像在看着窗外的春景。毕竟烨安阁后院便是一片花坛,虽然里面的花不多,却也是春意盎然。 “陛下传召臣来,可是有事?”韩健见杨瑞连头都不转,有些不耐烦问道。 “嗯。”杨瑞转过身来,却是一脸正色道。“林侍郎今日向朕请辞,说是要辞官归故里。东王,你可知此事?” 韩健道:“林尚书的确在臣面前提及过此事。” “哦,原来你是知道的。”杨瑞道,“不过朕挽留了他。让他先在朝廷中继续做一些时日,便是要走,也不急于这一时。” 韩健沉默了一下,这林恪说到做到,也倒能令他有些“刮目相看”。 “……东王,朕知道你有让宁尚书接替林侍郎领尚书台的意思,可朕想来,宁尚书那边,终究是洛阳旧派之人,于江都官场所不熟悉,让他出来主持大局会有所不妥。”杨瑞直接指出来道。 韩健道:“陛下所言极是,不过朝中能接替林侍郎,也不乏其人。陛下为何未考虑过顾太傅呢?” “顾太傅回洛阳后,朕也曾派人去请过,他退意已决,怕是无法再回朝廷委以重任。”杨瑞道,“你也知道顾太傅毕竟年老体迈,经过刺杀之事这么一折腾,对朝事也就有些倦怠。何必又要强人所难?倒是这林侍郎,虽然有时做事不顾周全,终究是个踏实之人,现如今朝廷或不可缺。东王,这点上你也要想一想。” 韩健心说林恪这不是来请辞,简直是来胁迫杨瑞的。 宁原的确是有能力的,但宁原最大的问题,是将女儿送给他韩健,这令杨瑞从开始便对宁原没什么好感。至于林恪,却也只是个“备胎”,在没人出来主持大局的时候,让他出来主持,也是想平衡朝廷各方面势力,令朝廷势力达到一种均衡。 “陛下的话,臣会慎重考虑。”韩健点头道。 “不是考虑,是要做。”杨瑞道,“朕也知道,林尚书做一些事,得罪了你。难道你就不能大度一些,便当事情过去了?” 韩健眯了眯眼,杨瑞这么急着为林恪说情,已经超过了一个君主对大臣的怜惜程度,令韩健心中不由想,到底林恪对杨瑞说了什么,才能令杨瑞这么替他说话。 韩健回头看了眼烨安阁门口,因为他的到来,那些小太监和宫女都是远远躲着,连门口方向都不敢靠近。这也是之前杨瑞的吩咐,但凡东王来,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搅,便是有人来需要进来传话都不成。 “瑞儿,林恪到底对你怎么说的?”韩健蹙眉问道。 杨瑞叹口气,像是有些不想说,但还是坐下来,语重心长道:“他跑到朕这里来诉苦,说是你容不下他,要赶他出朝廷。” “嘿!”韩健心中登时有些恼火,感情林恪还是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原本他还以为这林恪“顿悟”了能,感情还是在他面前演戏,装出一副已经看破红尘准备致仕归乡。却到头来,跑杨瑞这里来说一些鬼话! “你可是跟他说过什么?”杨瑞坐下来,抬头看着韩健问道。 “我能说什么?是他自己说要离开朝廷。” 韩健将之前在外面跟林恪见面的事大致一说,连杨瑞也眉头轻蹙。林恪这阴阳脸的做法,令她也觉得这人有些不靠谱。 林恪以为在杨瑞这面告状,杨瑞对东王府一直小心戒备。便会重用他这个“忠臣”,可没想到,在杨瑞心中终究是把韩健当“自己人”,韩健一来想问什么那也是轻而易举。如此一来,林恪戏路虽宽,可终究架不住人家夫妻情深,到头来只是一场闹剧,把自己人品不堪的一面甚至表现在了杨瑞面前。 “这么说起来,倒是这林侍郎有些自作聪明。”杨瑞脸色有些不悦道。 “不是自作聪明。是他很聪明,知道而今他的位子,只要我不想保他,还有瑞儿你来保,便可以坐稳,这要是还不在你面前诉衷肠,他还有何机会继续在朝廷中立足?”韩健叹道。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道:“那也是的,知道现如今还需要他出来稳定朝局。非要跟他说那些话,让他跑朕这里来瞎嘀咕。是觉得朕心宽,能听他那些唠叨?” 韩健笑了笑,没说话。近来杨瑞抱怨的话也多了,在韩健看来,这是杨瑞没得到爱情上的滋润,拿他这个“始作俑者”来撒气。但凡有机会便要稍微动一些肝火,把心中郁结的气给发出来。 韩健道:“陛下顺了他意思就罢了,也显得陛下宽仁,陛下说是也不是?” 这次轮到杨瑞不说话。 在听到韩健说及之前与林恪见面情节的时候,她也想了。林恪这人用不用都无所谓了,干嘛要为这么一个人影响她的心情还有跟韩健之间的关系?但听韩健这么一说,却好像韩健想让她来收买人心。 “夫君这是何意?”杨瑞突然阴阳怪气问道,“一边不想用,却让妾身来重用,这不是自相矛盾?” 韩健道:“随你怎么想,现在朝廷既然缺不得他,也让他有些危机感,不如便让他做朝廷的忠臣,与东王府势不两立,这样也可。反正到头来得益的也是朝廷,不是东王府不是?” 杨瑞笑了笑,韩健这遗体很有意思。让她收买一个对东王府有成见的人为忠臣,来跟东王府对着干,这不是自找麻烦? 不过她再一想,这么做也挺有趣。韩健之所以会这么建议,也是因为韩健自己没有与她争夺之心,否则怎会容林恪这种两面三刀之人继续为朝廷效力。 “妾身留他在朝廷,夫君不会动怒,因此而疏远了妾身?”杨瑞问道。 “瑞儿你自己看着办吧。”韩健道,“反正从我知道他派人去游说顾太傅的时候,便知道此人做事有些不择手段,可用而不可大用,也只是现如今朝廷别无他人能出来主持大局,暂且先对他委以重任,到合适时候,再替换下来便是。” 杨瑞这才放心点点头,韩健说到这种程度,她也能理解过来。韩健对林恪不爽,却让她看着用人,也是不想因此而令他自己的决定左右了朝局的用人问题。韩健提拔了一个宁原,已经令杨瑞颇有微辞,现在杨瑞不想用宁原,而韩健不想用林恪,折中的办法,就是林恪继续当他的首辅大臣,宁原继续在朝廷收买人心为将来接替林恪做准备。 “夫君,妾身要说的事,已经说完。”杨瑞突然站起身,走到韩健面前,手却伸出来拉住韩健的手道,“不知夫君能否今日破例一次,进宫来陪陪妾身?明日郡王妃便要抵达洛阳,怕是有些时候见到夫君人了。” 刚才还是一副伤春肃然的君王做派,一转眼,却好像个深闺寂寞的妇人,在对他求欢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卖身为奴 到四月,天气已彻底转暖,洛阳里春光不错,可终究韩健事忙,没有时间出去走走。在洛阳他毕竟属于异乡人,很多人情事他都不能兼顾,在这种前提之下,但凡有时间,他还是选择更多陪陪家人,尤其是在韩松氏抵达洛阳之后。 韩松氏从江都过来,看似是不顾江都那边的政务,要过来与韩健这面一家团聚。其实韩松氏也是有过来督导韩健的意思,韩健在正式接掌东王府之后,做了不少大事,这些事在取得一些成绩的同时,也将东王府立于众矢之的。韩健的这些姨娘,都怕他再做出什么事,将而今朝廷暂时还算平稳的格局给打破。 在忙过一段时间后,韩健发现自己的繁忙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很多事他都可以先不理,放下等日后处理。不过勤奋和懒惰通常只有一线差距,他知道稍有懈怠,东王府便会上下一团糟。他毕竟年轻,没有太大的威望,是靠对军队的掌控加上一种近乎威权的管制,才令东王府上下看似一片协调。少了他出来顶着大梁,下面很多人都会反,都不用朝廷那边的人过来挑唆。 四月十二,一天的小雨。韩健很晚才出门,到军所之后也有些闲暇,看了一些前线上奏报过来的战报。苏廷夏派出的六路兵马,进军速度不同,但大抵都已经受到北王府一边的牵制,暂时进军不得。 北王府在经历了战事初期的协调不稳之后,到四月里也开始集结起兵马,从北川向南,沿途驻扎了几座坚实的堡垒,借以阻碍苏廷夏所部的继续北上。 不论是苏廷夏,还是韩健。都清楚而今苏廷夏手底下那些兵马太杂乱,加上临战经验少,不适宜长时间作战,要么是快刀斩乱麻一举攻下北川,要么就只能是寻求撤兵。总的来说,苏廷夏这次进兵的目的已经达到。令北川兵马在气势上弱了,不能举兵南下,便已经能维护洛阳的稳定。这时候召苏廷夏回来,也是最好的时机。 可还是出了一点问题。 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苏廷夏从进军开始,虽然在不断通过军方密函的方式呈递前线上的战报,可这种战报也是随着时间的增加而减少。也就是说,苏廷夏有意在与东王府和朝廷这面疏离。这就很容易让人想,苏廷夏从出兵时候带着两万兵马出去。到现在手底下已经有近十万的作战兵马,可说是羽翼已成。这是有背主自立的意思。 在临近中午例行的军事会议上,便有军将提出这一点,似乎对苏廷夏近来的表现颇有微辞。不过到而今,苏廷夏进军势头虽然暂时被压制下来,但东王府的军将和谋士也大概知道这个人将来可能成为东王府军方重要人物,军职会在自己之上,也没人敢真正多非议什么。只是对韩健作出了一些适当的提醒。好像很忠君为主的模样。 “这两天,前线还算安稳。没什么事的话,就先散了。”韩健适时结束了这次会议,他还要趁着中午之间进一次皇宫。 在韩松氏抵达洛阳之后,韩健变好像个“乖孩子”一样,每到天黑便要回家,能陪杨瑞的时间也只有中午。韩松氏等人再怎么提防。也没想到韩健会趁着中午进宫去向杨瑞奏报事情的时候去与杨瑞私会。这时候韩健和杨瑞的“奸情”也打的火热。 不过韩健刚走出门,便停下脚步,他觉得好像是忘了什么事,仔细想了想,才记起宁绣言那边。他上次去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一些事,好像是关于宁家一些人要从军的事。 这些事大概是宁绣言回娘家的时候,宁家的人特地让她母亲转达给她,再由她来跟韩健说的。总的来说,是宁家的人想借着韩健这棵大树,从朝廷和军方两面打开缺口,把人渗透进来。 本来对于此,韩健是不准备接受的。他也不知为何会想起这个,也许是这几天他觉得身边没什么值得一用的大将,林詹不在,苏廷夏也不在,而曾经跟他比较亲近的张行,现在却已经是被发配回江都。身边这些人,没一个有大将之才,至少在他看来,都有些中庸了。 他不准备用宁家人,但不代表他不可以用别人。想了想,招募人才最好的办法,其实是科举,文科与武科,在魏朝太平的年景还是很固定的,但因为这两年朝廷不景气,连这些事都荒废下来。之前也曾有大臣对杨瑞提过恢复科举的事,被杨瑞直接给延后了。 进到宫中,已经过了午时,雨仍旧没断。韩健先到了烨安阁,却得知杨瑞已经进到寝宫。杨瑞知道他会来,终究还是留下话,让他进宫后直接进寝宫去找。 韩健走出烨安阁,雨又下的大了些,本来他没撑伞,这时候也不得不拿过小太监递上来的雨伞,举着伞往皇宫的方向走。却还没到內苑,便见到有人举着花伞出来,似乎是宫女,却又不像,因为后面还跟着人。 韩健停下脚步,氤氲水汽有些朦胧,便在韩健觉得远处举着雨伞的女子有些眼熟的时候,人已经往韩健这面看过来,最后女子也笑了笑,走了过来。 “小女子给殿下请安。”却是安平郡主杨秀秀。 杨秀秀什么时候回的洛阳,他却不知,甚至连杨秀秀到皇宫里来,他竟然也丝毫不知情。韩健心想,大概是这几天还是太忙,忽略了身边发生的事。 “郡主客气了。”韩健道,“你我官爵相同,何必如此大礼?” “殿下可真会说笑,小女子不过是礼节性上来行个礼,你却说是大礼,是要占小女子的便宜不成?”杨秀秀说到这,突然抿嘴一笑,好像被自己的笑话逗笑一般,却还不觉自己笑的模样有多失礼。 韩健自然不想跟杨秀秀在礼节上废话太多,他更关心杨秀秀为何要进宫。 “不知郡主进宫是为何?”韩健问道。 “这可要问东王殿下您了。小女子原本在京城中的家宅,也不知被哪些个混蛋给占了,小女子要讨回,还要去官府登记造册,又要请托送礼,这不是诚心消遣人?谁不知道原本那是安平郡王府。这还用小女子到处去找人求证不成?更可气的事,那些当官的,没一个给小女子一分薄面,打官腔的模样,也气死个人哩。小女子只好来求助于陛下了,毕竟是一家人,陛下也要帮小女子几分不是?” 在江都生活了一年多,杨秀秀说起话来也带着几分江都地方的口音,不知的还以为是江南钟灵毓秀的女子。但一开口讲起理,那就把她内心之象给表露出来。 “那陛下可有帮到郡主?”韩健笑了笑,随口问道。 “不提也罢。”杨秀秀道,“进到皇宫来,却没见陛下人。唉,可能是陛下身体不适,小女子即便进到这里来,却也只能派人进去通传。现在也没得到回信,只好先回去等消息了。东王殿下来见陛下。陛下一定是会见的,小女子人微言轻,陛下是不会愿意赐见的。” 说着,好像很失望的模样,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往宫门口方向去了。 韩健自然没理由追上去说什么。无奈摇摇头,往內苑门而去。反正也是轻车熟路,这里他来过很多次,连路都已经很熟悉,不需要外人来传报。 到寝宫门口。卉儿恭敬立着,见到韩健匆忙行礼,恭敬异常。 “陛下吩咐,东王过来便请进。”卉儿娇生生说道。 “嗯。” 韩健点了点头,进到里面,却见杨瑞正赤足坐在床榻上,倚着后面的被子在看书。见到韩健,杨瑞一笑,便直接从床榻上跳下来,好像个小女孩一样到韩健身边。 “来,给你看样好东西。”杨瑞说着,拉韩健到床榻前,把书本递到韩健眼前。韩健看了看,不由哑然一笑。却是宫中藏的图画,类似于春图一样的东西。 “瑞儿你还喜欢看这些?”韩健笑着问道。 “随便拿来看看。”杨瑞脸上慧黠一笑,道,“这都是给宫人看的,不过却也不是一般宫女能见到,都是曾经宫中那些嫔妃们历来要看要学的东西,不看还真不知道,原来陪侍君王有这么多讲究。” 韩健不由一笑。 杨瑞虽然也是君王,但她毕竟是女性。宫中本有女官负责教导嫔妃规矩什么的,自然也包括了如何服侍君王,但到了杨瑞这里,这一套便不能行得通。杨瑞看到这些东西,觉得新奇也是自然。 “今日怎么进来的这么晚?”杨瑞见韩健坐在桌前饮茶,不由问道,“刚才安平郡主派人来通传,说是想来求见,朕给回绝了。这丫头很不识相,一副谁欠了她的样子,以前朕便不太喜欢她,给她安排了亲事却总是推搪,现在回到洛阳,还要朕为她的事去劳心?门都没有。嗯,说到哪了?” “进来的时候见过。”韩健道,“不过你这么不见,终究是不好。毕竟而今洛阳皇室中人,说起来也没几个了。” “怎么?倒替我杨家劳心起来,看来夫君可真是心宽体胖之人。不过还是要警告你,远离那小丫头,那小丫头虽然粗俗了一些,不过长的倒是眉清目秀,再者又年轻,说起来倒是比妾身这姿容好很多。”杨瑞说着,却也在打量着韩健,想从韩健眼神中发觉一些什么。 韩健哪能不知道杨瑞这是在试探自己? 不过说起来,也只是玩笑,杨瑞不会觉得韩健会对杨秀秀有意思,安平郡王府一大家子人,娶了杨秀秀,自然就要负责这一家人。而杨秀秀又是心高气傲,肯定不会甘心屈居人下,在杨瑞看来,便是韩健肯要,那杨秀秀也不会“自甘堕落”随了韩健。 不过再仔细一想,好像自己也是那“自甘堕落”之人。 “有些事,能帮还是帮一下。”韩健道,“这也是为了显示皇恩浩荡。要是连安平郡主都得不到朝廷的庇护,哪能还奢求其他皇室中人归心?” “夫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些事,太烦了,还是交给夫君来处置便好。今日到宫中来。还不趁着时间,多……休息一会?” 杨瑞这时候正是春心荡漾之时,韩健跟她说这些她哪能听的进去? 便在杨瑞自己要动手的时候,韩健便感慨自己还是做了那来陪侍君王的“嫔妃”,可到了床榻之上,情况可便有所不同。杨瑞今日也算是有“练”过的。在看过那些从小道而来的书籍之后,好像是学上了几手,倒将韩健当成是君王一般。 云收雨散,韩健已经有些疲累。虽然这几天他休息的不错,可终究还是事情太多,心里想的事多,休息的时候也终究不能无所挂牵,想的事多了,自然也就睡不着了。这时候与杨瑞缠绵一番。反倒令他将身边的烦心事暂且放了下来。 “妾身有些累了,便先睡。夫君一会要走便去了,不用唤醒妾身了。”杨瑞说着,侧过身入睡。 韩健看的出来,杨瑞近来休息的也不好。朝廷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杨瑞想忙里偷闲一下都不行。 韩健只是躺了一会,并未入睡。等他穿上衣服,跟杨瑞打了声招呼说是要走。杨瑞也没应声,料想已经熟睡了。他便一个人从寝宫中出来,他毕竟不能在宫中逗留太长时间,免得别人流言蜚语将事情传出去。 出了皇宫內苑,韩健直接往正门方向走,到正门口。远远便看到杨秀秀的花伞还在,也就说杨秀秀还没走。 “东王殿下可是出来了。”杨秀秀轻抚一下胸口,道,“还以为东王被陛下留下,不走了呢。害的小女子担心了半晌,以为今日见不到殿下出来了呢。” 韩健瞥了杨秀秀一眼,她这是在暗示什么? “……殿下,不知可否举手之劳,帮一帮小女子呢?”杨秀秀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道,“小女子一家人如今回到洛阳,却是被人到处欺凌,惨的很呢。要是没有东王殿下出手援助,可能要饿死街头了。” 又是这一套。 韩健心说这次可不能上当了。 当初杨秀秀举家到江都的时候,也是走投无路,去求他帮忙,韩健见了这一家人才知道一个郡王府到底能到多惨的地步。安平郡王府名义是存在的,但经过这么一来一回两次折腾,确实已经不剩下什么。 按照朝廷的规矩,曾经被杨余分封给那些帮助他登基有功大臣土地的,原主人可以通过一些凭证,到官府申领回去,但需要有人作保甚至是佃户出来作证,还要一些复杂的手续,还要将当初被低价购买去的银钱全数返还。等于说是将曾经的交易给作废。 这些出走江都的洛阳旧贵族,很多都是已经失势的,有能力去没能力回来,便在江都定居了,反正洛阳也没剩下多少东西,还不如在江都扎根。而杨秀秀却知道要保持安平郡王府的名头,就要靠近政治中心,也就是要回洛阳,便是拼着老命,也要把一家人给迁回来。她本以为跟东王府关系还不错,朝廷上下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回来不但能拿回原本多久不多的土地,还能得到一些赏赐。但回来后才知道,还不如留在江都呢。 在江都,至少是有屋有田,还有一份“正经的工作”,就是在江都官所内当她的杂役领班。别看这领班好像没什么地位,赚的银子却足够养家。可把自己的工作荒废了跑到这来,别说是工作,便是来田宅还讨不回来,一家人又只能暂时住在朝廷临时安置境况相同的“迁徙难民”的官所衙门里,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同居,令她很不爽。 “郡主要饿死街头了?”韩健笑了笑道,“这可就稀奇了。公主当初日子不是过的挺好的,在江都可以安身立命,何必又要回洛阳来?” 杨秀秀打量着韩健,心中叹一声,怎么这次不热衷帮自己了? “东王难道就不能施加援手?”杨秀秀问道。 “本王这就要出宫去往军所,手头上还有很多公务,这便告辞了。”韩健拱了拱手道。 杨秀秀虽然是落魄,可终究是郡主的身份,照理说韩健跟杨秀秀在朝中的地位是等同的。这个郡主连宫门都可以进,可偏偏自己的家门却进不得,因为她的家门已经被人给窃占了。而占据她家门的,便是而今朝廷非常得势的宁原。 倒不是说宁原霸道蛮横强占了安平郡王府,主要是安平郡王府在杨秀秀一家迁到江都之后,易主很多次。这毕竟是曾经王府重地,很多人喜欢便买来,但回头发现根本是华而不实,里面却也只是很破败。还不如一般富贵人家的宅子。因而买去的人,多半是贱卖出去,最后是宁原将宅子收了去,却也是留给宁家旁支的人来居住。 而今宁原得势,很多人不想得罪,这也令杨秀秀处处碰壁。各个衙门对此都是很敷衍,都说是因为没法证明,也就无法得到支持,这宅子便还是要是宁家所有。这令杨秀秀心中颇为无奈,不是逼到这份上,她也不会跑来皇宫求助。 “东王且慢》”杨秀秀有些生气道,“难道就因为宁尚书跟东王您关系好一些,东王便坐视小女子一家人的苦而冷眼旁观,便让我们一家人流落街头?” 韩健打量着杨秀秀,不是杨秀秀说,他也不记得安平郡王府被宁原给占了。 杨秀秀好像是在故意提醒他,要公私分明,不能因为宁原送了个女儿给自己,就处处偏向。 韩健道:“郡主的话,本王听不太明白。不过若是郡主在洛阳实在难以活下去,便回江都,相信江都的田宅仍旧在,何必非要在洛阳继续下去呢?” 杨秀秀脸色露出一些生气的神色,却也摆摆手道:“东王说话真是轻松,不过要告诉东王一声,江都的田宅,被小女子给变卖,只为凑足盘缠回到洛阳。” 韩健叹口气,心说杨秀秀也太能折腾了。 当初去江都,就是一家老小不远千里,这么一大家子,都是妇孺,到了江都能安居下来已经不易,她还非要跑回洛阳来。难道是她觉得将来安平郡王府还会恢复当年的荣光? “那本王便无能为力了。”韩健说着,摊摊手,转身而去。 杨秀秀哪肯罢休,正要上前追,却已经被韩健周围的侍卫所拦下。 “东王且慢,小女子还有话说,请让小女子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可好?”杨秀秀也是急了,见韩健要走,自己又被侍卫所拦下,不由着急喊道。 韩健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只是抬起手,拦着杨秀秀的侍卫已经让开。 韩健最后也只是举起一根手指,提醒杨秀秀只是“一句话”。 “小女子愿意卖身为奴,来换回原本安平郡王府的产业,不知东王殿下可否接受呢?”杨秀秀便在宫门口这种很庄严的地方,当着韩健和身边众多侍卫的面,说出了这句话。 当她把话说出口,那些侍卫也都在打量着她。 这里的人自然都知道杨秀秀的身份,要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卖身为奴那也不鲜见,毕竟年景不好的时候总会出现饿死人的事,卖儿卖女也是常有。可杨秀秀毕竟是曾经风光的安平郡主,便是现在,也是保有郡主的名头。 韩健侧过头,斜眼瞥了杨秀秀一眼。 他很清楚杨秀秀“诡计多端”,说出这种话也不是出自真心,肯定是想让他“心软”,就算是他接受了,似乎对于杨秀秀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毕竟韩健不敢当着整个天下人的面,将她这个安平郡主收为奴婢。 若是私下里来找,反倒能说明杨秀秀心诚一下,但恰恰却不是。 “郡主既然有此意,本王也认为很妥当。但本王公事繁忙,便劳烦郡主将卖身契写好,亲自送到军所去。本王自会接收。” 第五百七十四章佳人情怀 不出韩健所料,杨秀秀并未真的到军所衙门来,自然也就没什么卖身契。杨秀秀说什么为奴为婢也只是想在公开场合给他施压,终究还是拉不下脸,毕竟是安平郡主,一个脸皮比命还重要的女人,怎会轻易把字迹给卖了? 回到东王府,却是这事已经传了过来,韩松氏得知之后自然又是少不了唠叨。 韩松氏这词来洛阳,主要还是为监督韩健,也是给韩健一种惊醒,但来了才发现能见到韩健的时候太少,一些话便是想说也没个机会。 “健儿,有些事你别做的太过份。那安平郡主怎么也是皇亲国戚,你何必去招惹?不如让二娘帮帮你,把问题解决了,也当是让别人直到我们东王府不会亏待了那些旧皇家之人。”韩松氏语重心长,生怕外面再传出什么对韩健和东王府不利的流言蜚语。 近来关于苏廷夏的事,已经令东王府的声望锐减,甚至很多原本与东王府还算亲近的朝臣,也刻意疏远起来,也就是要表明井水不犯河水的立场。韩松氏过来之后才知道苏廷夏出征的事,本来她就很不支持用兵,韩健这一出兵,一而再再而三,不但令东王府吃不消,连她也每天都在发愁。 “这等琐事怎老二娘费心?二娘你也放心,安平郡主那边便是无人理会,终究也出不了什么事,总归还是要先将北方的战事放在第一位。” 韩健说的好像很轻松,让韩松氏不要去多过问杨秀秀的事,明着说是事情太小不用去事事顾及。心中却暗忖,不是那杨秀秀愿意在他面前耍心眼?那就继续让她耍,看到头来谁吃亏。 现在的韩健已经不同以往,朝廷上下不说是对他唯命是从。却也是没几个人敢对他说三道四。苏廷夏的事发生之后,别人再怎么指责,也都是将矛头指向苏廷夏,没有谁敢真正对韩健指手画脚,虽然很多人都猜想到,其实苏廷夏这种以战养战的方式是出自东王韩健的授意。 杨秀秀的事终究是没人去理。过了几日,韩健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回事。不过随后他还是得知,杨秀秀跑到皇宫去求见杨瑞,不过却是一而再碰钉子。不过杨秀秀自己也不死心,不断去,不断失望而回。韩健直到这女人毅力不小,便也不去管。 北方的战事,终究还是陷入了僵持。 苏廷夏所率的三四万中军兵马,也是这词出征的中坚力量。在距离北王府都城北川城大约二百里外便已经停滞不前。北王府集结的兵马在往南一路压进,有将苏廷夏合围的意思。但苏廷夏本身便是化整为零,将兵马分配出去大半,使得北王府根本无法形成合围。 但无论如何,继续进兵是不行了,只能暂时退入相持的防守。这样一来问题也就跟着出来,原本一路进兵刻意做到劫掠而做到以战养战,可驻扎相持下来。粮草和补给便成了很令人头疼的问题。苏廷夏这次沿途又招募了不少的兵马,原本的两万兵马都养不起。如今六路兵马数量已经过十万,少了路途上的抢劫,韩健心想也只有把洛阳城各家富户给拆了,估摸着也养活不了这一路大军几天。 最开始的问题,到最后,终于还是呈现了出来。 粮草。又是粮草。韩健发现大军在外,粮草成为最要命的问题。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年头的人,大约都是一日两餐,普通百姓对饮食也并无太大的讲究。战乱时候。能求得活命已经不错,很多人愿意在战乱时从军,不时不怕死,是的确没什么活路,只要有干粮吃,管他生活如何,只要是能活命便可。 而今在北方跟着苏廷夏混的那十多万人,便是出于这么一种心态。 家已经没了,要么是在之前北王府屡次出兵,又北西王府折腾一番,家破人亡。要么干脆就是被苏廷夏这个恶魔给毁的。这一来,很多人不能不背井离乡,要么去逃难,这基本是条死路,或者干脆很直接,跟着苏廷夏混,自己不好过了,也不能让别人好过。于是乎,苏廷夏在北方可说是一呼百应,很多人拿着家伙事便投军了。这在真正从军人眼中看来是荒唐可笑的事,可就是这么荒唐可笑的一支军队,却也是朝廷的“主力兵马”,毕竟这词苏廷夏出兵挂的不是东王府的名头,而是朝廷,他原本手底下的不到两万兵马,也都是朝廷新招募上来的新兵。 “殿下,这筹措粮食的事,恐怕下面也很难办到。如今青黄不接,便是百姓也无余粮,地方上勉强能维持一些灾民用度,如何能筹措出大批的粮食运送到前线去?若是可以的话,还是要从江都来调运,请殿下示下。” 林恪说这话的时候,好似有些诚恳,但其实也是在跟韩健打官腔。 朝廷没钱没粮没人,林恪更是如今把杨瑞当成是靠山,完全可以不用给韩健面子。韩健也不强求,反正陷在林恪的首辅位置还不能动,到合适的时候,他也会适时拿下他,换上别人。林恪现在再怎么说也是宰相一样的人物,他还是要给几分面子。 “那林侍郎便没有办法了?”韩健眯着眼问了一句,余光却扫过在上听处衙门里立着的众多大臣。 这些人中不乏一些能人异士,不过在朝廷而今混乱的大背景之下,即便是有能力的人也会选择明哲保身。在朝廷形势还看不明朗的时候,随在人群中随大流再合适不过,枪打出头鸟。要是这次再投奔错了昏主,那日后还指不定要被谁来清算。 “回殿下,下官的确是没什么办法。”林恪拱拱手,一脸为难道。 韩健也没强求林恪,他直到便是林恪自己也是很长日子没有发粮饷,朝廷上下都在勒紧裤腰带。便是林恪也在想办法在解决眼前朝廷的危机,可终究因为这一年多来的战乱,土地荒废的太多,再加上还没有到收获的季节,粮食还收不上来,借也无从去借。 韩健没有再多问粮食的问题,随口问了几句别的,便起身来走出上听处。到外面,天气很好,不过韩健心情却有些不佳。 “少公子,林管家那边刚出城去收粮,可是要派人去接应以下?”身边的侍卫看起来好像很懂得韩健的心思,见韩健有些怔然,不由请示道。 “做好你自己的事。”韩健瞥了那年轻侍卫一眼,道,“林管家那边自会有人接应。” 说着,韩健上马,带着侍卫回去。路过清虚雅舍的时候,韩健好像被什么召唤一样,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便见到多日不见的法亦,却是坐在二楼窗口的位子,往下看着他。 韩健不由一笑,说起来法亦什么事都忙,似乎比他还忙的不可开交,平时能见一面的机会都少,更别说是坐下来喝杯茶吃顿饭。本身法亦性情也很冷淡,不会像杨瑞用情起来那么妩媚多情,做事总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甚至是有些神秘的感觉。 韩健跳下马,上了楼。还是上午,加上近来洛阳城百姓生活惨淡,也没什么客人。 到了二楼,法亦已经起身相迎,却也是上前来行礼。法亦直到而今韩松氏已经抵达洛阳,之前韩松氏最在乎她跟韩健之间的礼节问题,甚至还在杨瑞面前告过她不行礼的状。其实韩松氏也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法亦,终究她跟韩健之间不时简单的师徒,还是主仆,不过韩健却是主,而法亦只是各仆人。只是出于礼貌,在法亦面前韩松氏和韩崔氏等人才会以礼相待。 “你们都下去,这里本王一人就行了。”韩健对身后跟上来的侍卫道。 这词韩松氏到洛阳,特地换了几个侍卫在韩健身边,说是会帮忙照顾韩健,却是暗中在监督。本身就是为朝廷负责情报的法亦哪能不直到这个道理?所以见到韩健身后还带着人上来,便也不敢说什么,上来便恭敬行礼。 等人都下去,韩健也就没那么拘谨,上前拉着法亦的手,笑道:“师傅这神出鬼没的,徒儿想见一次都难。唉,没想到却能在这里碰上你。” 法亦脸色微微有些不安,毕竟被韩健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还是首次,以前韩健便是有些动作,那也是在房里,或者是在私下的场合。而清虚雅舍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公共场合。 “知道你去上听处,不想去打搅,便在这里等等看,还是等到了。”法亦回道。 “那师傅,这是否说明我们很有缘呢?”韩健哈哈一笑,与法亦坐下,原本韩健想跟法亦坐在一边,法亦却执意坐在韩健对面。 韩健也不能勉强,他直到对于谁都刻意强来,对于法亦他却不能。因为他觉得这会亵渎了法亦,以及心中那个最美好的佳人情怀。 第五百七十五章窗户纸 “师傅这两天又被陛下派去做何事?”坐下来,韩健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在杨瑞面前,他终究是不方便问法亦的事。因为杨瑞很清楚他跟法亦之间的进展情况,甚至还是杨瑞的默许,才促成了这件事。 杨瑞对于法亦来说,已经不仅是自己的君主和委托人,更像是一个家长,似乎只有家长同意,她才能去做一些事。虽然她也总在抗争,可要是没有韩健对她近乎一种无赖般的追求,她终究也是不敢迈出违逆杨瑞的那一步。 “不是陛下,是我,要回乡去看看。”法亦说了一句。 “哦。”韩健点点头,对于法亦的家事,他了解甚少,甚至法亦是哪里人也是他最近才知道,“师傅回来就好,原本陛下不在京城,还怕出什么事,看来师傅已经收到了我派人送过去的密函?” “嗯。”法亦点点头,应了一声。 也是在从韩健那里得知杨瑞回来的消息之后,她才有时间回乡去省亲。但对于一个本就是孤儿的世外浮萍来说,回不回乡,意义终究是不大。 韩健亲自为法亦倒茶,法亦接过来,终究脸色还是有些异样。 她终究还是没找准自己的定位,她也不知在韩健面前如何自处。曾经她毕竟是杨瑞的师傅,虽然这师徒的观戏有些牵强,而且是韩健一直非要赖着叫她师傅,其实她也没传授给韩健多少东西。可一旦一日为师,那也就终身为父,法亦是女子,不是父那也跟母亲差不多。但法亦在韩健面前,却总感觉有些自卑,毕竟韩健是东王。是曾经她要为之而保护和效忠的人,现在却要当成是自己的男人一般来看待,对于一个面皮本身就很薄的人来说,很为难。 “师傅既然回来,可是有去宫中?”韩健继续问道。 这词法亦却是摇了摇头。 韩健心里在暗笑,曾经杨瑞培养出来的绝对的忠臣。还是被他这个“小白脸”给“收编”了。以至于杨瑞现在想调遣法亦都步行。 韩健心说,这虽然对自己来说是件好事,但终究还是会令法亦处于一种为难的境地。更何况,他也需要一个贴心的人在杨瑞面前,帮自己来监督杨瑞的举动。杨瑞再想来各不告而别,也好有人能紧跟着,适时将情报发回给自己。 “走,师傅,我们一起进宫去见陛下。”韩健笑道。 法亦想了想。才点了点头,毕竟她这词可说是抗命不尊。但终究是杨瑞自己走,没给她留下什么口信,她要做真么杨瑞也不能追究,更何况她也只是回乡去看了看,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做有损朝廷利益之事。没什么无颜面对的问题。 韩健起来,正要上前拉着法亦的手。法亦却将手缩了回去。韩健一笑而不勉强,在法亦面前。虽然他偶尔还是有过份的举动,但终究还是属于循规蹈矩。做的再稍微过份一些,法亦那边的脸色便不好看,倒不是给他摆脸色,而是好像很为难。韩健不想让法亦觉得为难。 到宫中,韩健直接与法亦到了烨安阁。这时候杨瑞刚会见过几个刚被调遣去外地视察而回来的官员,得知东王带着一个女子过来,还以为是杨秀秀,却见到是法亦,令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吃惊。 法亦不敢面对杨瑞。这时候的杨瑞,也有些不太敢面对法亦。 法亦是因为自己心有所属,觉得是辜负了杨瑞的信任,因而心里有愧,便不敢面对。而杨瑞则是知道将来可能与自己这个曾经的好师妹,也是她得力干将的法亦将成为闺中姐妹的时候,便也觉得有些拉不下脸,终究在法亦面前,她总是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想跟杨苁儿一样轻松的收买那是不可能了。因为法亦可不像杨苁儿那么“好说话”。 “你们退下,朕有话与东王说。”杨瑞突然摆摆手,示意宫女和太监先出去。 法亦也将走,杨瑞却也是叹口气道:“师妹,你留下。” 法亦这才站在一边,却好像等待审判一样,立在那动也不动。等人出门,韩健过去把门关上,这时候杨瑞才起身,并没有像一个君王一样永远是坐在书桌后冷眼对人。 “师妹这些日子去了何处?”杨瑞上前想表示亲近一些,法亦却本能后退一步。 法亦对杨瑞终究有些害怕,或者说是有些发怵。 韩健上前,笑道:“师傅这几日回乡去看了看,今天才回来,便与我一同来见。” “不得没规矩。”杨瑞冷声说了一句,却见韩健面色带笑,便知道韩健想将与她之间的事告知于法亦。 本来杨瑞怎么也不会同意韩健就这么将他们之间的事说出来,但想到法亦跟韩健之间也算是情投意合,便也知道没什么能阻止得了这段感情的继续。当初她同意下来,也是出于此,本来她还想让韩健有了法亦之后,不要再对她也死缠烂打,却到最后,最先缴械投降的还是她。法亦现在还好端端立在这,甚至还没与韩健有任何更近一步的关系发生。 “算了。”杨瑞道,“师妹这次既然回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以后你也不需要再为我办事,到今天,便算你对我要尽的义务,完成了。” 法亦闻言,不由有些惊讶抬起头。她还是没太听明白杨瑞的意思。 杨瑞说什么尽义务,还说什么已经完成了,要知道一个当密探的人,一辈子都不能见光,便是她法亦也终究只是杨瑞手底下一颗棋子,被法亦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甚至当初韩健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她便要去传授技艺,那时她也是没有丝毫怨言。 “师妹不用这般惊讶看着我。”杨瑞一笑道,“之前我也去与掌门师姐说过了这件事,知道你老大不小,这么长久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还不如找个人,嫁了。这样我也算是了却一段心事。” 韩健在一边打量着杨瑞,问道:“陛下这话,臣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东王你听不明白?”杨瑞冷冷一笑,好像是很生气,却也只是白了韩健一眼道,“揣着明白装糊涂,帮你还当成是害你?” 韩健无奈笑了笑,却也是有些漫不经心。 一边的法亦则有些看不懂眼前发生的事。 韩健在法亦面前,从来没对杨瑞有过什么过份的举动,便是法亦似乎察觉到这对君臣之间似乎是有什么,可也不敢多想,以至于有些事还是被她所忽略。要说谁人能第一个查知韩健与杨瑞的关系,天下间也只有法亦有这样的能力和机会,但因为她只是将杨瑞看成是君主,而从未看成是普通女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杨瑞回到座位上坐下,抬头看着韩健道:“只是带你师傅过来见见?还是有别的事?” “没别的事,只是师傅回来,要跟陛下说一声,以后师傅就不能再继续为陛下效命。”韩健拉过法亦的手,道,“因为师傅即将嫁人了。” 法亦便是武功再高,也没想到韩健会这么正大光明“偷袭”她。以至于韩健这么拙劣的“擒拿”,她也没能躲得开,等自己的手被韩健抓住,想挣脱,却也是先看了杨瑞一眼,想知道侍寝是否穿帮。 杨瑞却是斜着眼打量着韩健拉着杨瑞的手,眯着眼道:“感情是来示威的,不知道又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恼了东王,让东王如此心怀芥蒂?” 在法亦面前,她终究没对韩健以“夫君”相称。很多事她还是不想挑明,现在她也算是在给韩健“机会”,让韩健及早悬崖勒马,带着法亦离开而不将事情说明。便是韩健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身边的女人,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能接受,而且法亦属于她最不想告诉的人其中之一。 “应该是臣问陛下是臣做的有何不好的地方,令陛下不满意才是。”韩健笑道。 “说的挺轻松,不过告诉你,朕对你很满意。只是……今天有些不满意,你可知道为何?”杨瑞便与韩健这么语带双关打哑谜,令一向还算聪慧的法亦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 她自己是不敢对法亦这么说话,这次她本不想这么快来见杨瑞,是生怕杨瑞计较自己过失的问题。现在是韩健硬要拉着她来,来了还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连一向正襟危坐的杨瑞,同样也在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这些话以她目前的心境,怎么都是想不透的。 但有些事,只要拐弯之后便可想明白。可她还是转变不过来自己的心态。 “因为臣带了师傅来?”韩健反问道。 “知道就好。”杨瑞将头侧向一边,好像在看着窗外,但因为窗户关着,又是纸糊的窗户,窗外的风景自然也是看不到。 韩健一叹道:“那微臣便先在这里赔罪了,要是陛下觉得有何不满的,差遣臣去做的,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到这句话,却还是被杨瑞侧过头白了一眼。 “不用你鞠躬尽瘁。”杨瑞说着,却又笑了笑,道,“一会送你师傅回来,过来看看就好。” “臣明白。”韩健一笑,却是恭敬行礼。 这时候的法亦,已经彻底迷糊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有婚无事 法亦心中,杨瑞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刻意差遣和指使她去做事情她不需要问理由的那个人。这样的人,法亦自然也从来没将自己摆在与杨瑞一个水平线上看待问题。 “师傅,我送您到东王府去。”韩健最后笑看着法亦道。 法亦愣了愣,马上行礼,却不是对韩健而是对杨瑞。其实她也是行礼告退。 到外面,法亦一直闷声不语,脸色倒不是不解而是迷茫。 “师傅,前些天你去查陛下失踪时候,可是有察觉到有什么人跟踪你?”韩健见法亦有些晃神,不由问道。 “嗯?” 法亦这才稍稍回过神,看着韩健,想了下才理解过来韩健说的到底是什么。 最后,她也只是摇摇头,因为她真的没察觉自己给跟踪了。 “是否,我行踪被人所察觉?”法亦问道。 韩健笑了笑,说道:“没事,只是看师傅你好像想什么事情出神,怕师傅摔倒,说句话跟师傅套近乎。师傅别多想。” 要是别人,韩健把话说到这份上,不多想也就怪了。在调查皇帝失踪的时候被人跟踪,这是何等的大事,要是事情传开那还了得? 但法亦就是那种对身边人信任便不假思索的人,也是因为她平日里遵从杨瑞的命令惯了,有些事也懒得细想,韩健说不用多想她便不多想。跟在韩健后面,不多时便又有些晃神,她始终在想今日的杨瑞到底哪里不同,为何会不同。 回到东王府,因为韩健已经提前派人回来知会过,韩松氏派了人出来迎韩健和法亦回府。到正厅里。韩松氏和韩崔氏在,除了她两个长辈,连顾欣儿和雯儿也在,倒是杨苁儿因为要养胎不便出来走动,因而并未出席这次的迎师活动。 “二娘,真是好心情啊!”韩健见到这阵仗。还是不由感慨了一声。 韩松氏和韩崔氏在他能理解,既然法亦过来了,她们两个算是东王府当家的,自然要出来迎接以下表示亲近。但顾欣儿和雯儿这两个平日里从来不踏出闺门的内眷出来,在韩健看来便是韩松氏有意安排。其实韩松氏也是有意在提醒他,你有家有室不要跟你师傅继续往来。 “健儿回来,还带了法亦师傅,这么隆重的事,今日自当有家宴。”韩松氏笑着回了一句。脸色还是有些阴。毕竟韩健现是带了法亦去皇宫见杨瑞,至于去说了什么,她无从查知,但隐约却能觉出不妥。 法亦没韩松氏那么藏着掖着,她到来东王府,虽然次次都是上宾,可终究有些事她还是懂,自己跟韩健的关系。才是问题。韩松氏一向对她有所成见,倒不是说她平日里做事有多不妥。而是因为她跟韩健那不清不楚的观戏。 其实法亦在这件事上也很无辜,从开始便是韩健一直死皮赖脸,到最后她自己也觉得心动,因为在这世上,她也根本没什么亲人,唯一对自己好的男人。想多了便也觉出这是男女感情而不是普通的师徒之情。 韩健没有让韩松氏有机会去破坏他跟法亦的关系,之前曾有韩松氏派人去跟柯瞿儿交谈,最后将柯瞿儿给逼走的事,要是这事发生在法亦身上,韩健实在不知身边并无亲眷甚至四海都难以为家的人能去何处。 “二娘。三娘,我与师傅还有一些事商谈。要去东厢那边。”韩健道。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 韩松氏没说话,一边的韩崔氏倒现开口了。 韩健拿说事来搪塞敷衍,其实也是为了支开她跟韩松氏,道理是明摆着的,韩健不想让别人打搅。而韩松氏为一家之主,除了私底下总是对韩崔氏说过韩健做事有些太没规矩,当着面终究唱黑脸的事是由韩崔氏来担当。这时候韩崔氏说出这话,也在韩健考虑之内。 “陛下已经同意师傅与我的婚事,这件事,是否应该私下说呢?”韩健看了顾欣儿一眼,转而对韩松氏和韩崔氏说道。 韩健话出口,整个厅堂一时都沉默下来,鸦雀无声。 不是韩健非要当着面说,也是有些事不能再拖下去,这次从韩松氏见到法亦的眼神,她便感觉到自己的这些姨娘,对法亦实在是有所戒备。在门户成见极深的当下,要是韩松氏和韩崔氏极力反对,就算他再坚持,可能法亦也会被迫无奈而出走。韩健很清楚法亦的为人,她是那种很愿意委屈自己而不想让人受伤害的那种人。逆来顺受惯了,自然不懂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所以这一切,只能是韩健来挑明。这也算是他对法亦的“交待”。 韩松氏和韩崔氏在沉默后,马上回身看了顾欣儿和雯儿一眼,雯儿心思很多,但对于法亦她可不敢说三道四,这时候只是探头往这面瞧了瞧,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何都看着自己这面。顾欣儿脸色到底还是稍微一黯,心中便是觉得委屈,但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韩健也知道事情有些对不住自己的娇妻,跟法亦到了这份上,才把话说明,还了谁心里也不好过。不但是顾欣儿这面,还有杨苁儿那边要解释。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身为他师傅的法亦,这事情传出去首先会被人说是不尊伦常。 “健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本来韩松氏不想做这“坏人”,但还是阴沉着脸教训了韩健一句。 韩健拉起法亦的手,道:“我想二娘和三娘也并非第一天知道我对师傅的心意,以前也是师傅总是在外,而且从来都对我不理不睬,我便厚着脸皮去跟陛下说。本来陛下也不同意,但经过我努力,陛下终究还是应允。此事有过,也是我一人之过,并未与师傅有关。” 韩健把事情现揽到自己身上。其实他知道,便是韩松氏和韩崔氏不满,也是对法亦不满。终究还是心向着韩健。 “此事不妥。”韩松氏道,“我这就进宫去问个究竟,此事……” 韩健道:“不用问了,我刚从陛下那边回来。陛下对此事已经同意下来。二娘去了也白去。” 韩松氏生气不已,便是韩健以前胡作非为,她也不怎么担心,就算韩健跟宁绣言的事已经传的满城皆知,她也很放心。因为那终究是外面的女人,是带不回家的,终究过不了她这一关。可法亦不同,韩健既然拿皇帝的旨意来说事,便是赐婚。她再反对那也是徒劳。要是别的女人,她也不会太说什么,毕竟东王有几个嫔妃也是平常事。但要是法亦的话,首先于道理上便说不通,外面的人会对此非议,甚至有道德上的谴责。 “健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跟你师傅……唉!”韩松氏叹口气,她越来越觉得韩健已经像脱缰野马一样再也收不住心。这些事。她小心去防备,终究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防住。 一边的韩崔氏见韩松氏上来便好像是默许了,紧忙道:“健儿,你可要想清楚。这事情可不简单,你与你师傅,这……道理上说不通,再者。你让欣儿和苁儿那边怎么想?” 韩健又看了顾欣儿一眼,本来一进门便准备给他行礼问安的玉人,这时候立在那情绪不安中呆着几分茫然无措,因为这时候太尴尬。本来是韩松氏派人进去通知她让她出来见见长辈,这倒好。长辈眼看便要当闺中姐妹了,反差太大一时根本接受不了。便是心中接受了,也不知该上前怎么面对。 “雯儿,扶你欣儿姐姐回去休息。今晚我会过去。”韩健道。 “嗯。” 平日里雯儿鬼心思多,但这时候的她反而成为头脑最简单的那个人。涉及到韩健要娶谁这么大的事,她很清楚事情轮不到自己来管,便是想发表意见也要现掂量一下说的话有谁听。所以也好像个局外人一样,扶着顾欣儿的胳膊,却见这时候韩健已经走上前来。 “欣儿,有些事晚上再说。”韩健说了一句,顾欣儿头也马上低了下去,在韩健面前她还是不想太掩饰自己的情感,这事情的确对她来说有些委屈了。 韩健拍拍顾欣儿的手,顾欣儿却也轻轻点点头,算是应了。然后她在雯儿的相扶下一同出了厅堂往内院的方向而去。 等人走了,韩健才转过头看着韩崔氏,道:“三娘,对于师傅,我没什么话好说。要是你们反对这桩婚事,婚事还是要举行,提前跟你们说一声,这次师傅回来便是要与我完婚。她现住在东厢那边,也请三娘,还有二娘不要过去打搅,连起居之事,都也不能过问。” “你!”韩崔氏简直想挥手打人。 韩健不但要把自己的师傅带进门,还要摆出一副谁说什么都没用的姿态,甚至不许她们过去。这在她看来,简直是韩健要反了天了。 “由着他罢。”一边的韩松氏反倒叹口气说了一句。 “二姐,你这是……” 韩松氏叹道:“这么多年,事情总该有个了解。法亦师傅,妾身只问你一句,你对健儿……不对,是东王,到底有几分真心诚意?还是说陛下一句话,你便接受?若是你不同意,妾身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跟陛下去说,令她打消此念!” 本来韩健还以为韩松氏真的想通了,听到这话他便知道自己太“天真”了,韩松氏这是在以退为进,是想从另一个方向想令他死心。 “我……”法亦一时很踟躇,有些话她根本不知怎么去说。 现在便好像是韩健带她见家长,而本来她就是等着家长来见的先生,突然间这种转变太大,本来就不善言辞的她,也只能说出一个字,之后便选择性省略了。 韩健却重新拉起法亦的手,道:“师傅她孤苦无依,这些年都是奔波在外,而今却也正是芳华正茂。便是师傅对我无意,不过作为女子,终究还是要以相夫教子为依托,陛下这么做。也是不想令师傅下半生孤苦无依,或者是浑浑噩噩在上清宫过一生。” 韩松氏和韩崔氏都看着韩健,目光冷淡中,似乎要用目光把韩健给瞪死。 “……再者,我身为东王,如今也可说是年轻。有些事还是要趁着年轻去做。毕竟等老了,想到这前半生中有些遗憾,心中怎能过意的去?对师傅,算是我的错,二娘和三娘要是责怪,也都怪在我一人头上好了。”韩健好像很慷慨陈词一般说道。 韩松氏听到这,知道韩健是铁了心。她知道依韩健目前的性格,只要她继续反对,那家里就不会得到安宁。还不如同意了,及早了却这事,也省了事情传开让外面的人看笑话。 “你准备何时迎娶你师傅过门?”韩松氏正色问道。 “尽快。”韩健道,“还要等陛下那边的赐书,到时候三书六聘少不得,我迎娶师傅,是明媒正娶。” “你!” 韩松氏也有些恼然。 本来她都准备同意了,毕竟韩健就算是把法亦纳进府中。只要事情低调一些,府中的人也不敢随便嚼舌根子。别人也想不到韩健会把法亦给金屋藏娇了。可韩健这么一说,便知道韩健想铺张一番,好像敲锣打鼓告诉别人他做了有悖伦常的大逆不道之事。这不是自己抽自己的脸? “不行!”韩松氏直接回绝道,“你要纳你师傅过门,既然是陛下之意,想必陛下也应该为你考虑过。事情岂能让太多人知晓?你还要大肆宣扬一番,难道不怕别人背后戳你脊梁?” 韩健抬起头,一副笑意盈盈却坚定的模样,虽然没说话,却好像在说。我便要做! “法亦师傅认为呢?”韩松氏转而脸色很不好看地看着法亦,这时候她想从法亦身上打开缺口,只要法亦说一声不,她还真准备去皇宫找杨瑞去理论。 这种事,以她原本的性子,是抵死都不会接受的。 “我……” 茫然的法亦,仍旧只是一个字的回应。 最后,法亦也低下头,好像是要听天由命一样,自己的事反倒不想理会,交给别人来处置了。 “二娘何必为难师傅?”韩健对法亦柔声道,“师傅,我这就送你过去休息,远途回来,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等过几日,大婚便要举行,这几日你便现暂时住在东王府内。” 法亦没说话,却被韩健拉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出了门口。 韩健与法亦一同到了东厢原本给法亦准备好的院子,这院子法亦之前也来过,住过两天,但终究之前她不能在洛阳定居,总会被一些事所烦扰。但现在不同,住下来,日后便不会走了,以后这里也会成为他的家。 “收拾的不好,但也只是暂住,等过两天,内院那边给师傅收拾好房间。”韩健到了地方,才想起来近来林小夙也是住在这面,毕竟东厢这面收拾的还不错的院子,也只有这一个,其它的都只能算是客人住的厢房。 “没事。”法亦道,“你怎会……突然说了?” “师傅,有些事不能拖下去。”韩健道,“你也看到我二娘和三娘的反应,我也怕师傅将来顶不住压力,到时候不辞而别,令你我难过一辈子。有些事还是早些落实的好,我心中也踏实一些,何况师傅你也不年轻了,有些事,还要趁着年轻的时候来做。” 法亦终究还没到三十岁,不同于杨瑞,她自己其实也没意识到是什么事非要趁着年轻做。她根本也没想好将来要生儿育女,只是觉得安定下来,而且跟韩健在一起好像是件很安心而且愉悦的事,她隐隐知道这是感情,可也不知怎么表达。 “行了,我去跟二娘和三娘说说婚宴的事,之前对她们说要大张旗鼓,也只是想找一个高一些的台阶,后面会下来,师傅也请理解。”韩健笑道。 法亦一脸不知韩健说的是什么的神色,却也点点头。正以为韩健要走,韩健却突然抱住她,这一刻的感觉,跟韩健当初死皮赖脸非要抱着她跟她诉衷肠的时候有些相像。 “师傅不用太紧张,我也只是找找当初的感觉而已。”韩健笑着松开手,法亦终究还是脸色一红。 便是到这时候,她还是不知怎么表达。 “早去。早回。”最后,法亦终究还是说出一句。这句话在韩健看来,已经是着实不易。 韩健笑了笑,道:“要进宫去见陛下,还要跟二娘和三娘她们争执,也要跟欣儿和苁儿她们说明白。不过师傅放心,事情已经定下来,只要师傅心中不变,那天下间便没什么人和事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法亦终究是听明白了一些,心中也有些感动。 本来她也意识到,自己要进东王府的门会困难重重,却也没想到会因韩健突然说出口,而令面对困难的这一天如此早到来。 韩健依依不舍出了院子,到外面。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眼,法亦终究还是不能像杨苁儿那样偶尔立在门口送他走。心中有些可惜的同时,也想到这才是他所喜欢那个不懂人情世故,却也是憨实的可爱的那个绝代佳人。 到正厅,只见韩崔氏却不见韩松氏。 韩健进门,韩崔氏因为生气都不起身,韩健也没那么多拘礼。问道:“二娘可是回房了?” “你说呢?你二娘进宫去见陛下了。”韩崔氏道,“本来你二娘都说不想进宫去烦扰陛下。可这次这件事,看你二娘急的,你就不能体谅一下?” 韩健叹道:“三娘这是要让人做忘恩负义之人,还是薄情寡性的伪君子?” 这下韩崔氏也没话说。 现在按照道理来说,韩健是不能娶法亦的,可要是韩健真就这么放弃了。她反而也有些瞧不起自己培养起来的男子汉。 韩崔氏想到这,不由一笑道:“你小子,做事太绝,日后肯定会出事,不是三娘我喜欢打击你。就算你这次真的迎娶了你师傅,你觉得你跟你师傅能长久下去?像三娘这样,女人终有年老色衰的时候,你师傅大你许多,到时候,你恐怕也会疏离了曾经与你朝夕相伴的人。别让三娘我说中了,那时候三娘我能否看到,还终究难说。” 韩健笑着坐在韩崔氏旁边,扶着韩崔氏肩膀道:“那就看看三娘能否一语成谶。不过我打赌,三娘一定会失望。因为女人不是靠姿色来令丈夫宠爱……唉!说这些作甚,三娘你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懂!” “你个臭小子,一边去!” 韩崔氏本来还以为韩健正经下来,仔细一听才知道韩健是在消遣自己。正作势要打,韩健却起身笑道:“撒娘也好好想想这话。我这就进宫去,阻止二娘去破坏一段好姻缘。” 本来杨瑞便让他送法亦回来便入宫,韩健出门来,也是马不停蹄到了宫门口,一问之下才知道韩松氏比他还忙,便是坐轿子也比他先一步到皇宫,而且还进去了一段时间。 “这么急?”韩健不由暗自一叹。 对于韩松氏来说,东王府的脸面,也许比他的幸福更重要。因为那也是韩松氏这一辈子唯一的挂牵。对于一个本就没有丈夫疼爱的女人来说,要是连家的名声都保不住,还谈何当家? 韩健进宫便直接去烨安阁,他知道这时候杨瑞也一定在。 果然,到烨安阁门口,远远便能见到韩崔氏带来的婢女。这次韩松氏到洛阳,身边带着服侍的婢女,韩健早就查知这些婢女其实也跟杨瑞有关。韩松氏留这些婢女在身边,也是想让杨瑞看看,自己到底有没做对朝廷有悖之事。 “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小太监急忙通传过,才回来回禀道。 韩健没说话,直接进到烨安阁内。 这时候烨安阁也只剩下韩松氏和杨瑞。杨瑞还是坐在她原本该坐的位子上,烨安阁屋子中央摆着一张椅子,似乎是杨瑞赐座给韩松氏,但韩松氏却只是立在椅子后,没有落座的意思。 从韩松氏面上的表情看,韩健猜想,便是一向也逆来顺受的韩松氏,这时候也在抗争着。 抗争杨瑞的“压迫”。 第五百七十七章军中失窃 皇帝赐座,本是何等荣幸之事,可在韩松氏心里却已经不把这当一回事。她立着便要是告诉杨瑞,今天我是来找你麻烦的,不是心平气和来跟你讲道理的。 “东王来的正好。”杨瑞转而看着韩健,道,“你母亲在这里立了很久了,是时候带她回去,朕心烦,今日不想见客。” 韩健见杨瑞面色有些不安,便知道杨瑞有所误解,她肯定当韩松氏是知道了二人关系,心中恼怒才会跑来这里抗议。却不知道韩松氏只是因为他要纳法亦进府的事,便已经不能接受。 韩健也因此刻意想象,要是韩松氏真知道他跟杨瑞的关系,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 “陛下请收回成命。”韩松氏道,“若是陛下执意不肯,妾身便立在此地,或者干脆陛下赐死妾身,也免得妾身再招陛下的心烦。” 杨瑞微微蹙眉,听到“收回成命”,便也知道事情大概与自己无关,否则说话的语气和对象便不对了。 韩健道:“陛下赐婚,难道还要出尔反尔?” “赐婚?”杨瑞想了一下,这才恍然道,“的确,朕一言九鼎,既然朕已经为东王赐婚,王妃何必又来找朕说事?” 韩松氏自然不肯罢休,正要据理力争,这时候韩健却上前拉了拉韩松氏的衣服,道:“要是二娘再反对此事,我可不敢保证发生什么事,还请二娘三思为好。” 韩松氏打量着韩健,便就一直盯着,沉默良久。 韩健道:“既然二娘不支持张扬,那就当我没说,事情低调一些处理也可。不过在礼节上不可少,只是省去宴客之事。” 韩松氏想了想,终究没再提出反对意见。倒不是说她已经接受,而是韩健的态度已经有些极端,以她对韩健的了解,也真怕韩健会作出什么更极端的事。 “看来还是东王你说话有用。”杨瑞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嘲讽。道,“郡王妃请回,朕不送。” 韩松氏还是立了很久,像是有什么话要冲口而出一般,可终究还是忍住。在杨瑞面前,她终究是没正面抗争。不过如此,她也算迈出很大的一步,毕竟以往她也只是对杨瑞俯首帖耳,根本不会有今天这般敢于面对的决心。 韩松氏走。韩健却没走,毕竟他这次来,也是杨瑞刻意叫他来的。目的却也不是说法亦的事。 杨瑞见瞅着门口的方向,像是还在想韩松氏刚才过激的表现,最后她一叹道:“你做的好事,要迎娶你师傅,非要将责任推在朕的头上,难道不怕你二娘跟朕彻底闹翻?” 韩健却是自己在为韩松氏赐座的座位上坐下来。道:“难道陛下以为,你我之事传扬到二娘耳中。她还会不与陛下闹翻?” 这次轮到杨瑞沉默。 “问你,你可是真准备迎娶你师傅进门了?”杨瑞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好像在问自己的事一样关心,但韩健却也能听出这话中呆着几分醋意。毕竟韩健迎娶的不是她,而女人通常对于名分都是比较在乎的,也是因为这个世道女人没有安全感所致。 “嗯。”韩健微微点头。“师傅孤苦无依,我想给她倚靠。” 杨瑞冷冷一笑道:“你倒学会当好人了。” “要是陛下也愿意进东王府的门,那臣也会这般坚持。” 杨瑞没多言,又是静默了一段时间,才道:“早些回去。朕不多留东王你了。出了这种事,怕你回去也不会安生。” 韩健苦笑了一下,还真被杨瑞所说中,他这时候宁愿在宫中多呆一会。回到东王府,他还没作出什么过激的事,韩松氏可能已经大发雷霆甚至会用出以死相逼这种事。对于东王府的名声,韩松氏是非常在乎的那种人,而韩健迎娶法亦的事,到底也不能隐瞒太久,总会有一些有心人,把事情传给那些无心人知道。 …… …… 军所里,一场军事会议一直开到上更时分。 韩健两天时间里都刻意表现的自己很忙,来逃避面对韩松氏关于迎娶法亦的事。不过私底下,婚事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张罗。 韩健没有对外说明这件事的真正用意,别人也只当是东王府有什么喜庆事,加上之前杨苁儿怀孕的事已经传开,很多人都在猜测,大概与东王府即将添丁的事有关。 韩健主要还是想避开韩松氏的逼问,为了不让法亦有所干扰,他甚至暂且将法亦接出府门,并未让法亦在东王府中继续留。毕竟即将成婚,有些事也需要准备一下,为法亦出嫁做准备。 “殿下,这些军报,可是要传到兵部哪边?”见韩健有些出神,一名军将上前请奏道。 “嗯?”韩健看了那将领一眼,转过头道,“不用。这些事,本王明日会亲自到陛下那里去启奏,兵部那边无须过问。” 韩健放下手头的事,毕竟夜已经深了,要是他再不回去,不用韩松氏,便是家里的女人也会着急。在韩松氏来到洛阳后,他已经尽量保持不在外面过夜,即便偶尔去宁绣言那里,也都是白天去。 “记得将战报整理好,有些战报,不能张扬。”韩健说完,人已经出了军所衙门。 …… …… 韩健一走,整个军所衙门的人也轻松下来。 本来军事会议结束,韩健就应该走,可韩健还是要留下来处理一些事,以至于军所衙门里值班的将领也很紧张。也都巴望着韩健离开,倒不是说他们刻意出去花天酒地,至少也能放松一下,不用神情继续紧绷着。 “催命啊!”一名老一些的将领抱怨了一句,却也只是抱怨的很含糊。 不过在场的几个人,也都能大致明白这年老将领心中的感受。韩健在的时候,每个人神经都很紧张,深怕韩健挑出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尤其是韩健静默着不说话的时候。下面的人也都怕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奏。 “殿下这几日,似乎在军所中坐的时间不长,可每到晚上,总会过来看看。”刚才对韩健请示过的那名年轻一些的将领道,“应该是前线的战事紧张,殿下到晚上还是不放心。总是要确认了战报才会走。” 他的话并未得到多少认同。 在军所衙门里,一些老资历的东王府幕僚,都是以“少公子”对韩健相称。这通常也是一个分水岭,也只有那些新来的将领,或者是刚被提拔上来没得到亲近的,才会以“殿下”对韩健相称。这年轻将领,终究只是朝廷派系的一名将领,否则他也不会请示要送战报到兵部那边去。 虽然韩健看似对这年轻将领一视同仁,可终究不是一家的。也就没那么亲近。 好像韩健之前开会,军所衙门值班的人中能出席的也只有一两个,并不包括这年轻将领。 “孙管事,你把战报整理好,便归档。少公子哪边对此很看重,不可有何疏漏的地方。否则拿你是问。” 其他人仗着是老资历,自然也不会将年轻人看在眼里,吩咐做事的时候也是先让年轻的去做。毕竟只是整理战报这种简单的事。是个人有双手就能做。而且这些战报大多都只是封存,时效性很强的东西。日后也很难再拿出来看。归的时候好,说是很重要,到后面也不会真正有人去看。 几个老资历,说完话都到离间去,遗弃品茶轻松一下。 军所衙门不同于武安所,武安所是收情报的地方。军所只是讨论战报。现在东王不在,便是那些紧急的战报也只能先送去东王府,他们连看的资格都没有,也就是无事。现在韩健也走了,他们当然刻意先轻松一下。喝喝茶或者下下棋,只是在东王来的时候要表现出自己是多么一副勤勉克己的模样。 人都到后面,年轻将领独自一人在前面整理文案。 却也在这时,他好像是听到什么声音,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门口空空荡荡,没什么人。 “奇怪了。” 年轻将领到门口,将门给关上。门从韩健走开始,就没人关。 等他关上门,刚回头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后颈被人打了一下,随后人已经昏厥过去,人也倒在地上。 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到桌前,将情报全都放到自己怀中,连看都来不及看,便要抽身而去。 “什么人!” 毕竟是军所衙门,便是厅堂中也是有暗哨的存在,发现有不寻常的事发生,马上有人喝了出来。 黑衣蒙面女子二话不说,转身要出门,却听一声尖锐的哨响。随着这一声哨响,卫兵已经往这面聚拢过来。 “坏了。” 女子低声说了一句,却见被她打晕的那年轻男子,摸着脖颈已经醒了过来,正在打量着她。 “你……” 女子知道迟则生变,紧忙将门冲开,便在卫兵形成合围之前,一个箭步冲上围墙,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 …… 韩健本已回府,在知道韩松氏已经早前回房后,便也放心下来。他与韩松氏的冷战还没结束。 韩松氏好像是同意了他跟法亦的婚事,但在口风上仍旧没有松动。没有得到韩松氏的亲口允诺,便也好像没得到家长祝福一般,韩健终究还是有些事放不下。 便在这时候,有人来报说是军所衙门出了事。 韩健紧忙出门,到军所衙门中,这时候整个军所衙门已经闹开锅,很多人本来都已经回去休息,这时候也不得不聚拢回来。刚才开会的人,大多数都回来,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何事。 “……殿下,大致情况便是如此。是……属下无能,被歹人钻了空子。” 年轻的将领名叫崔叶,虽然是江都人,却已经迁移到洛阳来两代人。本身与江都已经没太大关系,可东王府手底下没什么能人异士,这崔叶做事还算勤快,从军中一个小书办一点点爬上来。却也只是在军所衙门当个管事,按照级别,也很末等。就是被人差遣的命。 “怎么能这样?不知道那些都是军机大事?也不看管好!” 一些年老资历深的,已经开始教训人。 但说到底,一个年轻的将领,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做大事的时候何时能轮到他?这种整理战报的事,按照道理来说,整个军所衙门的人都要负责,因为一天下来,前线上传回来的大小事务就有很多,这需要专门的归档整理,军所衙门里留下这么多人来值班也是因此,毕竟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 韩健看了那些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的人,神色有些阴冷。 有了武安所一次玩忽职守。韩健对军中的管束已经很严,便是如此,一些东王府资历深的老幕僚还是会作出这么不合时宜的事,他知道不拿出点手段看看,这些人真会当着面一套背着他又是另一套,完全不将东王府的军规放在眼中。 “将今日涉事之人,全都拿下,军法处置!”韩健厉声道。 韩健这一开口。在场很多人都慌了。 动用到军法,一点点的小事都可能杀头。何况战报丢失也不是小事。如此说来岂不是人人要脑袋搬家? 登时马上有人上前求情,意思也都很明白,这事情终究跟里面这些人有关,有人来偷战报也只是安保没作好。 韩健环视在场之人,来的人很多,而且都是东王府目前的骨干。可以说东王府一切战报命令,都出出自这些人的筹划,韩健也知道平日里离了这些人不行。 “要是人都在,歹人何至于会如此轻松将这军所衙门当成后院一般来去自如?涉及到军中大事,有任何消息外泄。你们可是能担得起战败的责任?” 韩健厉声喝道。 在场没人敢说话。 很明显的事,韩健在气头上。本来军所衙门就是洛阳城安保最严密的地方,里外都有人把守,甚至还有暗哨在盯梢。这些暗哨连军所衙门的人都不是很清楚,也是韩健在暗中盯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本来韩健得到的消息来看,这里的人还算本份,平日里没什么太怠慢的地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现在遇上这么大的事,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怒火,发泄了出来。 侍卫上前,将几个涉事的将领和幕僚,包括崔叶全都押了起来。 韩健看得出,除了那崔叶之外,其余几人都不是很心腹。毕竟他们也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就算他们在场也于事无补。 “寻踪去捉拿贼人!”韩健严令道,“今日在场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到明日早晨,要事情还没结果,本王……再作议处!” 原本在场的那些将领,以为事情与自己无关,也就可以早些回去休息。谁知道韩健竟然归咎于在场所有人。 于是乎,军所衙门一时要留下几十个人过夜,睡觉的地方自然没有,也只有韩健在军所衙门有自己休息的卧室,但他却没有去睡觉。他本身睡不着。 …… …… 时间过了三更,尽管已经下令洛阳城几个主要负责治安的衙门,动用所有的力量来搜查贼人,但毕竟只是一名贼人,只是知道似乎是女子,而且身着黑衣,其余一概不知,这要查找起来是很困难的事。 韩健知道这道理,其他人也很清楚。涉事的人,都在为自己的命运发愁。 不过是进去喝杯茶的工夫,外面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甚至他们也都想是那姓崔的小子自己做的,然后将责任推到什么杀手的身上。否则既然来偷战报了,为何不一了百了将人给杀了,只是将人给打晕,打晕了还很快醒来,想想都觉得不太正常。 但韩健似乎对细节并不太关心。只是坐在正堂当眼的位置,其余将领和幕僚,要么在旁边的指挥所里等,要么直接在正厅里坐下来等。没有那么多椅子便搬来长凳,一坐一排,都只能是坐着不说话。 到深更半夜,谁能不困?困了也不敢睡,甚至是打个盹也不行。毕竟东王韩健便坐在上面看着,要是有什么懈怠的地方。那不是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少公子,郡王妃差遣人过来,说是请您回去一趟。” 就在外面敲响了三更的棒子鼓,便有侍卫进来,对韩健奏报道。 “哦。”韩健点头,却没起身。甚至连屁股动一动都没有,“去通知郡王妃,便说本王今日要在军所衙门里等候消息。有什么急事,便直接过来说。” “是。”侍卫马上领命而去,不时回来回禀说是已经找人将消息传回去。 过了一炷香的时候,韩松氏果然是过来了。 与韩松氏一起过来的还有韩崔氏。 见到两位郡王妃过来,在场之人无不起身相迎,只有韩健好像是不懂规矩一样,便是韩松氏和韩崔氏到来。他也只是端坐着,一脸的阴冷。明眼人一眼便知道其中有什么问题。 “王上为何不早些回府休息?要留在此处?难道仅仅因为几分份军报丢了,连身体也可以不顾?”韩松氏语气有些不太谦和说道。 “二娘可知军报中所提?”韩健仍旧坐着,却是看着立在厅堂中的韩松氏。 韩松氏喘口气,没说话。因为她这些日子以来并未到军所中来,毕竟事情已经交给韩健去处置,她再插手会动摇韩健在军中上下的威望。 “难道不是前线上的战报?”一边的韩崔氏见韩松氏不说话,便试探着说了一句。 算是圆场。 “是前线。”韩健点头。“不过,却也不是。” 韩崔氏紧张兮兮看了韩松氏一眼。其实战报中所提的内容,也只有韩健一人看了。 军报从各个渠道到洛阳城中,再从武安所汇总到军所衙门来,其实自始至终只有韩健一人有权力将所有的战报看个遍。随后战报会根据日期进行整理,然后归档,便是归档整理的时候。负责人也不可打开来随便看,这也是军中的规矩。 “不论如何,不要为难东王府众位将士。”韩松氏道,“你们都先回去,记得今日之事不可张扬。我留下。还有事与东王细说。” 听到韩松氏的话,在场之人如蒙大赦,一个个起来行礼告辞。 “慢着!本王何时准允你们走了?”韩健突然站起来喝止道。 本来韩松氏便想好好治治韩健这霸道的毛病,可见到韩健脸色不寻常,再加上她对军报所提的内容并不知情,又怕是真出了什么大事,韩健才会这么生气。本来她只是以为,韩健只是拿一件不太大的事来大做文章,不过是来与她置气而已。 “你们先去外面。”韩松氏道。 这次韩健没说什么,人都出了门口,到最后,韩松氏也看了韩崔氏一眼。韩崔氏笑了笑,她也很知趣,知道韩健和韩松氏这几天正在冷战中,临走还关上门,到外面也不许人靠近正厅的门口。 “健儿,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韩松氏道,“从小到大,你要做什么,二娘不是由着你?现在也是你翅膀硬了,以为可以恣意妄为了,但二娘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想害你之人何其之多,你一步走错,便等于是将后路给堵死,你以为在这洛阳城中,便是一片和气之象?” 韩健没说话。 他这时候也不想去跟韩松氏说,真正在气头上的是韩松氏。说多错多。 “回去,多陪陪欣儿和苁儿,这面的事,大不了二娘帮你去做。只要贼人还在京城,便插翅也难飞,还能让她跑了不成?” 韩健叹口气道:“二娘说的轻松。” “你这话什么意思?”韩松氏道,“有什么事,不能直说?难道你还怕二娘害你不成?” 韩健心平气和道:“二娘可知,今日北方发生何事?” 韩松氏愣了愣,这种事她怎么可能知晓? 韩健道:“本来我也很奇怪,为何这次苏廷夏进兵北上,本是散兵游勇,却也是一路畅通无阻。今日早前时候传来的消息,说是鲜卑人已南下,正有图谋中原之意。这种情况下,军报却被人盗走,难道二娘还能冷静下来,以为只是一般失窃的小事?” 第五百七十八章高瞻远瞩 北方鲜卑人南下,北王府自顾不暇,也就没心思应对朝廷的攻势,而苏廷夏的一群老弱残兵杂牌部队,也可以长驱直入进入到北王府腹地,临近北川城。 本来这也是平定北王府之患的最好时机,但韩健也意识到,这可能将意味着中原将陷入持续的战火之中。因为以目前洛阳的防备来看,就算能靠苏廷夏来平定北王府,却终究没法抗衡鲜卑人的大举南下。 “事情怎会如此。”韩松氏在得知这消息之后,也显得有些着急。本来她也没想过鲜卑人的问题,只当是韩健在怄气没有回去,同时要整肃军中一些人。这些人大多都是东王府的老臣子,说到底,也是曾经辅佐她的那些人。韩健用不上谁,本来她也不该干涉,但就怕韩健是意气用事,想过来缓和一下关系。谁知道却听到这么一个令她意外的消息。 “消息也是昨夜刚传过来,我已经连夜叫人送了奏本到宫中,今日还要与陛下商议此事,看看能否缓和北方的战事。”韩健道。 韩松氏看了看韩健,问道:“你的意思,是北方的战事不打下去?” “还能如何?”韩健道,“再内斗下去,被鲜卑人捡了便宜,终究不是办法。” 韩健心中有担心,他曾经跟两个世界所联系过,这时候的鲜卑族看似很温和,虽然与中原王朝偶有争斗,但终究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这时候的北方草原上却在持续出现一场大的战争,最终是鲜卑人平定了北方。 鲜卑人现勇善战,是马背上的一种民族,在平定大草原之后,他们自然而然会将矛头指向中原王朝。韩健只怕。这也是一个五胡乱华的时代,就算目前中原王朝的统治还算稳固,但有了魏朝内部的争斗,也给了鲜卑人很好的时机,要是再不做防备,真被鲜卑人南下。到时候中原是否要易服,也就说不准了。 韩松氏面对这么深刻的问题,显得有些犹豫。 韩松氏打理东王府多面,终究只是很本份做一些简单的小事。曾经东王府的防务问题,也是由杨瑞来调遣,甚至让南王府哪边来协同。 “那我不过问了。”韩松氏适时选择了收手,现在问题已经超脱了东王府自家事,她也觉得继续插手下去,会扰乱韩健的决定。到那时出现什么事。她自己也觉得担待不起。 随后,韩松氏便离开军所衙门,毕竟已经是深夜。她自己也要回去休息。 …… …… 烨安阁中,韩健亲自跟杨瑞奏报目前北方的形势。当说及到军中情报被偷窃的事,杨瑞神色也凝重了一些,作为帝王,她比韩松氏更有远见卓识。多事之秋发生这样的事,也说明有人在觊觎着情报。 “东王是否以为。这是乱党所为?”杨瑞最后问了一句。 “不知。”韩健道,“若真为乱党所为。目的是为何?洛阳城本就戒备重重,军所衙门又是看守严密,一点点的疏漏被贼人钻了空子,她拿到这种情报,终究是为何?” “也许贼人的目的,并非是关于鲜卑人的战报呢?”杨瑞假设性问了一句。 韩健没说话。 要真是这样。那来人要偷的东西可不简单。要说军所衙门里所能有的有价值的东西,除了一些情报之外还真没什么。其实平日里韩健也并不会将重要的东西留在军所他们。 韩健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杨瑞一叹道:“要没有军中失窃之事,你恐怕还不会这么快将这消息告知于朕,是吗?” 韩健继续不说话。 杨瑞说的也的确是他所想。 韩健从开始得知鲜卑人南下之后。首先便想到议和,甚至是与北王府冰释前嫌解决目前的困窘。却也怕杨瑞不同意,毕竟杨瑞对北王府仇恨颇深,她从当政开始,就一直在针对北王府对洛阳的控制,一直想早些将北王府彻底拔除。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韩健也大概能猜想到杨瑞得知此事后的反应,就是先不论鲜卑人,拿下北川城,再图与鲜卑人一战。 可这带来的后患,韩健却有些承受不起。 “算了,知道问你也是白问。我的态度,你应该最清楚。”杨瑞在韩健面前,也终究没有什么帝王的架子,便是明知道韩健的意见与自己相左,她也认了,这时候再计较这些,可能会带来两人的矛盾。到那时可能就是东王府与朝廷的矛盾,而不是简单夫妻失和。 “那陛下的意思,是北方继续进兵?”韩健问道。 杨瑞这次也不说话了。 这就好像是明知道对方的想法,而刻意去避讳说一些事。 韩健的心思她怎可能不知?既然韩健不跟她说,便说明韩健有议和之意,也就是说韩健要白白错失过这么好的机会,而不将北王府一举拿下。韩健的想法从大环境来说没有错,可她还是不愿意接受。毕竟要削北王府藩的事,她图谋了这么多年,想说放弃也难。 “按照你的意思来办。”杨瑞道,“知道你会做好。我便收起心思,便等你来做,也当是省心了。” 韩健心中还是有些感动。 在这么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杨瑞难得放下了心中的成见和坚持,选择站在他这面。他也知道要保住北王府,将来可能会有所后患,毕竟小北王杨科这两年羽翼已成,已经成为他第二个韩健,在短暂蛰伏之后,杨科究竟日后能有何作为,还不好下定论。 …… …… 远在江南,金陵城惠王府内,司马藉正坐在院中看着头顶的月光,却也总感觉心神不安。 北方过来的书信,两日前便已经到。鲜卑人南下的消息,整个南朝他是第一个得知。而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韩健得知情报的两天之后。 北方因为洛阳与北王府开战,整个北方的要道都已经被阻塞,消息也难以南下。 真正鲜卑人入侵的时间,是在一个多月之前。那时候的苏廷夏,兵马尚未进入到北川境内。 “司马兄,这么晚还不睡。可是在思念什么人?”萧翎不知何时站在了司马藉身后,司马藉听到这一声,吓了一跳,因为晃神,也就没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事情。 “没有。”司马藉稳定了一下心神,回道。 萧翎一副醉意朦胧的模样,他显然是刚喝完酒回来。 惠王府这两天招待了不少人,都是一些从外地到金陵来述职的地方官。作为而今金陵城里赤手可热的人物,惠王在朝野中的号召力也非同一般。因而来投奔归附的人也就多。本来萧翎想让司马藉也陪他出去会会这些来投诚之人,可司马藉终究没这心情,便选择留在院子里自斟自饮。却也在这时,收到了北方过来的情报。 “司马兄还不承认?”萧翎一脸坏笑道,“这些天小皇侄女都不在,你心思还不跟着飘回到北方洛阳?哈哈,看看司马兄你都脸红了。” 萧翎打趣的很高兴,在他看来。没什么比现在喝完酒跟知心朋友打趣一下更开心的事。 司马藉却是一脸深沉,将手上的一张纸递上前。 萧翎本来就醉意朦胧。拿过来一看,因为光线暗淡,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这……是何物?”萧翎眯着眼瞧了瞧,没看清楚,这时候随从已经把灯笼拿过来靠近,让他可以看清信上的内容。 这次能看清楚文字了。可上面的内容却很深奥,一点都不能会意。 “军中暗语,也是传递情报所用。这是东王府特有的暗语,你选择性看,便大概能看明白意思。”司马藉道。 “真是麻烦。”萧翎抱怨了一句。却笑呵呵道,“不够挺有意思。什么时候也让我军中将士设计设计,传递消息用暗语?哈哈,有趣。我就不看了,司马兄,上面是什么内容,你给说说。” “鲜卑人,从北方南下,已经过了齐关。北川城告急。”司马藉道。 “哦?”萧翎一脸不解,却又一叹道,“之前听闻北边好像不太平,北朝的东王……嘿,就是你那好兄弟正派兵攻打北王府呢,好像还挺顺的,怎么这鲜卑人便搀和进来?搀和也就搀和了,战事再怎么打,也到不了江水以南不是?这江南的风花雪月,也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就不要做一些杞人忧天的事,尽情享受当下便是。司马兄,这好像是你自己说的。” 司马藉有些沉默。 他很清楚萧翎目前虽然有了一个政治家的资本,却还是欠缺政治家的思维。 北方之乱,根源是魏朝朝廷对地方藩王控制不严,地方上难以被朝廷所管制,也就有了四王之患。本来北方常年处于对峙的状态,因为几个势力之间彼此制衡,也就没生什么事,魏朝朝廷仍旧可以在名义上拥有政权。可随着杨余的叛乱,东王府的崛起,而后是小北王杨科的篡权,这种平衡已经不复存在。 一旦平衡被打破,一些旧有的规则也就会跟着改变。 最明显的,是政权归属的问题。现在看起来,魏朝朝廷的政权还是在女皇杨瑞的手上。但杨瑞已经无法控制军权。谁拥有军权便可拥有政权,东王府对朝廷的一再退让,也让司马藉感觉到韩健的犹豫不决。当然司马藉也无法从其中考虑到关于韩健和杨瑞在私人感情上的事。 现在鲜卑人南下,也正是看到了魏朝的内部斗争已经起了变化,原本强势的北王府已经衰弱,反倒是东王府一撅而起,这时候要是再不动手,等这种平衡彻底打破,到东王府完成对北方的统一之后,少了内患的魏朝将会很强大,那时候想再派兵南下将会困难重重。 现在鲜卑人动手,也正是最好的时机。也是鲜卑人选在了冬天刚过,中原地区又刚经历过战乱,青黄不接的时候。偏偏这时东王府叉在跟北王府开战,这种渔人得利的良机,不是每次都能碰上。 萧翎笑着说完。人也晕乎乎的,一脸憨实的笑容便好像沉醉在自己编织出的美丽世界中。 司马藉皱眉,近来朝中巴结萧翎的人太多,也让一向闲散而没有什么政治主见的萧翎感觉到手握大权的美妙感觉。而今的萧翎,虽然对他还算礼重,可终究也并非是成大事之人。 “司马兄。时候不早了,我便回去睡了。”萧翎笑道,“有事明天再说,还有一件事跟你说。听人说我小皇侄女很快便会回来了,哈,到时候我再帮司马兄你去提亲。嘿!” 说着,人也有些站不稳。 司马藉无奈一叹,吩咐一边的随从将萧翎扶着回去休息。他则站在院子中,久久还是难平复自己的心情。 …… …… 月色之下。司马藉正愁容不展。 远远的,正有人目视着他,却也好像一座雕像一样,很久都没动过。 当司马藉意识到有人来的时候,想反应过来已经很难,一个黑色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在他慌乱之间,那人已经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令他动都不能动。 不过很快,他便镇定下来。因为他发觉来人的身份。是友非敌。 “司马老弟为何看上去愁容不展?可是有烦心事所困扰,不妨说给老道听听,说不定可有开解你之法?” 来人一脸笑容,说话也不顾及场合。 司马藉心中一叹,明明是个闯入者,却好像正大光明来惠王府做客一样。要不是这院子里只有他一人住。他的武功再高,如何能瞒得过惠王府那些高手的眼线? “李道长,久违了。”司马藉行礼道。 来人名李山野,在金陵开的是棋楼的生意,不过其实却是在暗中与政治上的一些人有往来。不但是惠王萧翎。便是谢汝默和朱同敬一党的人,他都有所解除。因他只是一个隐士,也就没那么多人去计较他政治倾向的问题,在很多人看来,他只是一个山村野夫罢了。也只有司马藉知道,这人是有多么大的野心。因为李山野想借着他的手,将萧翎推上皇位。 司马藉本来也是那种什么事都不用考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官家公子哥。平日里跟韩健还有阮平在一起,他需要动脑子的时候很少。整天嘻嘻哈哈,也显得他有些乐天。不过终究心中潜藏的东西是掩盖不住的。 在李山野第一次见到司马藉的时候,便认为他有慧根,连交谈都没有,便用很巧妙的方法与司马藉有所沟通。李山野送了很多江都地方的特产给他。而当时司马藉还在被囚禁的状态之下,根本连见到外人的机会都没有。 之后,便是李山野在没有与司马藉有任何交待的情况下,李山野将他介绍给了惠王萧翎。这也为日后金陵之乱时,惠王突然崛起埋下伏笔。整个过程中,都有李山野在暗中支持。甚至很多计谋,司马藉也是听从于李山野,因为一些事他自己也想不太明白。 “司马老弟太客气啦!”李山野笑了笑道,“也是老道这几天闲来无聊,过来走走,不知司马老弟可否与老道一起喝喝酒吃吃肉,大快朵颐之下畅谈天下事?” “荣幸之至!” 司马藉对李山野并无什么戒心。也是因为李山野帮过他,不但帮他走出被囚禁的困境,更是帮他完成蜕变。 司马藉已经不再只是个不开窍的少年,现在他看事情,已经很透彻,便是这江南江北的形势也了然于心。这都要归功于李山野平日里对他的一些“教诲”。 司马藉从屋子里搬出小方桌,摆上酒,却也只有几个简单的小菜和点心来下酒。不过这也没什么,李山野以前过来,便是只有一碗清水,交谈起来也很开心。酒逢知己千杯少,在司马藉和李山野身上便体现不出来,司马藉倒宁原不喝酒,因为他想多听一些李山野的学问。越听越觉得自己对这世界了解甚少。 “李道长,请别见怪。”司马藉搬出椅子道。 “说的什么话。虽然是水酒,却也是好酒了。看来这惠王府里好东西不少,老道也能跟着司马老弟沾沾光。” 李山野笑着说一句,人已经坐下来。 司马藉也跟着坐下,为李山野斟酒一杯。 酒过三巡。李山野问道:“先前过来,见司马老弟愁容不展,可是有烦心事?” 司马藉一叹,本来北方的事他不想说给李山野听。但却又觉得这样做不合适,毕竟李山野对他也算是倾囊相授,这么一个好似恩师一样的人。自己何必作出隐瞒? 司马藉还是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事情也并不复杂,不过是鲜卑人南下,北王府在南北夹击之下岌岌可危。 李山野听完,好像连喝酒也都没太大的心情,轻轻一叹道:“想想时候,差不多也是现在了。” “李道长是说,鲜卑人若是不趁着这时候南下,日后恐怕难有机会?”司马藉试探问道。 在李山野面前。他是不用顾及太多的。该发问的时候便发问,这也是李山野一直鼓励他的。有很多他不懂的东西,只要问出来,都会得到满意的答案。 “看来司马老弟也对事情看的清楚啊。就是这么回事。”李山野笑道,“你看要是让东王府平定了北川,南王府又已经归顺,西王府谈何还能与东王府所抗衡?倒还不如直接也归附了。那北方便平。这可了不得,鲜卑人苦心计划了几代人的事。突然就没了门路,鲜卑人能不急?这是明知道这时候来。可能会有所偏差,还是要来。骑虎难下。” 李山野说话有些不拘成法,司马藉是很清楚的。 李山野说话也不会显得多么高深莫测,说的都好像是平常话,但其中蕴藏的道理却很丰富。简短说了几句,好像在说明一个道理。其中却又藏着很多深一层的内容。 比如说鲜卑人计划了几代人,从何时开始的?骑虎难下又是如何?明明现在骑虎难下的是洛阳东王府,而不是鲜卑人。再比如说“有所偏差”会是什么,到底这偏差能到什么程度?或者是针对什么人什么事? 司马藉往往听的一头雾水的时候,问及李山野。让李山野简短一说,他便能豁然开朗。很多事他也就能跟着透彻起来。 “李道长的话,我还是有些听不明白。”司马藉道。 李山野笑道:“那若是司马老弟而今是东王,该如何做?” 司马藉沉默,他在想这个问题,他想设身处地的想,可还是想不透。因为在他眼中,东王韩健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一个半大小的孩子,说出的话作出的事,便是很多大人所不能。而在执掌了东王府之后,韩健作出的很多决定,在他看来,甚至在李山野的分析中,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也正是这些不可思议的事,造就了而今东王府在北方的崛起。 “不知。”司马藉还是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的确是不知,而没有去妄下揣测。对于别人,他还能设身处地去想,猜想出来的也与事情的结果大致相当。可对韩健,他没法想,因为那实在是自寻烦恼。 “其实说起来,老道也不知啊!”李山野却也是很“高深莫测”地感慨了一句。 这一句,也让司马藉笑了。 “司马老弟先别取消,老道说的是实话。这要是换了别人,无非是从两条路上去选,要么战,要么和。战是趁乱拿下北王府,再去与鲜卑人周旋。和了便是一同对抗鲜卑人,最后趁机将北王府所收编。” 司马藉听了这些,不由点头。其实李山野说的跟他想的也差不多,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唉!不过要是换了老道来,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喽。司马老弟可知道老道会如何做?”李山野却又好像要专门考考司马藉一样,笑看着司马藉问道。 司马藉本来也在想这个问题,韩健令他捉摸不透,李山野何尝不是如此? 李山野看待问题,有他自己的一套,很多也是不拘成法。便好像当初李山野将他介绍给萧翎,他自己都没觉出这会对自己日后有什么帮助。却也没料到,李山野还是很有门道,而今他能自由自在跟李山野坐下来喝酒,便是当初李山野所为最后的结果。 不服都不行。 第五百七十九章城中之盟 山雨欲来风满楼,韩健立在洛阳城城楼上看着下面的钟鼓,还有城中百姓安定而详和的生活,心情不觉有些怆然。 中原太平日久,连魏朝这几代人之间也没经历过太大的战乱之苦,而今却是不断血雨腥风。也许在不久将来,洛阳还是会陷入到战火之中,甚至会因一场战火而荡然无存。 “少公子,该回去了。北王府议和的使节已经到了礼部,随时可以见。”侍卫在韩健身后恭敬奏禀道。 “嗯。” 韩健没有在城楼上立太久,现在既然选择议和,便等于是放弃了大好平定北王府的机会。杨瑞会埋怨他,也许将来天下的百姓也会恨他,可这时代的李历史,却不会对他加以责怪。因为他是为整个中原百姓的福祉所考虑。 回到军所衙门,很多礼部的官员已经提前过来。在会见北王府议和使节之前,朝廷礼部的人要过来请示韩健的意思。杨瑞早前已经下令,议和之事全部交给韩健来处置,韩健可以全权负责。 “东王殿下,这是议程,请您过目。” 礼部官员将议和的文案呈递上来,韩健只是大致翻看了一下,上面所罗列的内容很多。不过大多是给北王府所开出的议和条件。朝廷的人,都懂得见风使舵,眼下北王府前后受敌情况下做出的议和,也被看作是城下之盟,不趁火打劫好像说不过去。 韩健却也不知是谁给这些人的底气,在朝廷还未有任何言明的情况下,便擅自罗列出议和的条件。韩健想,要么是杨瑞所授意,要么是林恪。在条件中,包括了很多令北王府所不能接受的条件。比如说小北王要到洛阳来“朝拜”,这些都只是“纸上谈兵”,根本也就是妄论。以杨瑞的见识和才能,不会提出这么愚蠢的议和条件。 “拿下去本王不看了。”韩健将议程文案递回给礼部的官员,道,“北王府使节。不同于南朝使节,许多事不能操之过急。不过眼下北方战事仍旧迫近,不得不迅速一些。派人去知会过驿馆哪边,过了晌午,本王会亲自去礼部,议和之事,也由本王亲自主持。” 韩健说完此话,礼部的人都稍显为难。本来他们觉得只要是韩健不插手,那漫天开条件的事就交给他们来做。趁着这机会,还不让北王府从此一蹶不振? 但韩健却明知道北王府现在还是有底蕴,只是将战略布置为防守,有示弱的意思,并非是外表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毕竟北王府麾下精兵猛将甚多,再有多年的粮草储备,要比东王府更富足一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北王府蓄兵已久,与鲜卑这一战。虽然是仓促之下应对却也并非是毫无准备。而今这情况下,洛阳朝廷再开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条件,只会令北王府更加坚定两面作战的决心。北川为鲜卑人所占,对朝廷根本没半丝的好处。 正在韩健准备回东王府准备一番中午的议和,便在此时,有宫中小太监过来传话。请韩健进宫。 “有劳这位公公回去回禀陛下,本王并不能即刻动身,可能还要稍微处置一些军务之事。有劳通传。” 本来皇帝传召,作为臣子的韩健必须要马不停蹄赶去皇宫。但现在韩健不一样,他身为监国。又有“恰当”的理由来回绝,他自然也要准备一番再进宫。 杨瑞不是不知道他的处境,他本也不想就这么放弃大好的机会与北王府议和,可有些事不是可以任意妄为。中原一场战火,对兴盛的文明也会带来长远的影响。小富则安的心态要不得。 韩健将军务大致布置了一下,主要是洛阳周边的防务。这次苏廷夏带去北方的兵马,去的时候只有一万多不到两万人的模样,回来加上那些随军的民夫,可能会超过十万人。这么庞大的队伍,到洛阳之后如何养活也是问题。韩健索性便不想让苏廷夏这么轻松回来,不如留他在北方,继续负责带兵,不过这次的目标却不是北王府北川城,而是鲜卑人。 不过从结果上来说,还是一样。就是平定北王府,也要驱赶走鲜卑人的入侵。这对苏廷夏来说,是个很大的考验。 到了宫中,韩健直接往烨安阁而去。杨瑞端坐在书桌后,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有些萎顿。 几日来,韩健都在忙着布置议和的事,疏远了她,也令她有些烦闷。 “东王为何这么迟才过来?可是朕派去的人,没将话传到?”杨瑞冷冷看着韩健,好像有些怨责,其实也是在发女人特有的脾气。 韩健知道这时候不是计较讲理不讲理的问题,杨瑞身为帝王,有权这么质问他。但作为他的女人,这么说话便有些过。 “回陛下,臣将军务安排妥当,才过来见陛下,并非有意拖延。”韩健恭声道。 “这样。”杨瑞看了眼门口,对门口侍立的小太监道,“出去。把门关上,朕不想有人打搅。” 小太监领命出门,将门关上,杨瑞起身来,却只是叹口气,重新坐下去。埋怨地看了韩健一眼,杨瑞道:“不去派人通知夫君,夫君可是忘了妾身?” “不敢。”韩健神色仍旧很庄重道。 “你二娘又进宫来,这次她同意你迎娶你师傅的事。不过却也有言在先,不能大事张扬,一切要依从规章典度,你师傅虽然是你的长辈,可入了东王府的门,终究是妾。妾侍不能从正门入府,这也是规矩。你要明白,你二娘不是有意为难你。”杨瑞道。 韩健觉出杨瑞是在有意避开关于这次和谈的事。因为在杨瑞心中,对于和谈之事始终接受不了,她觉得饿便应该用武力彻底将北王府之患给解决,不是要谈判桌。 说及法亦的事,杨瑞神色间也有些无奈。韩松氏向她请奏的那些事,虽然合情合理,但有个最大的问题,便是她杨瑞在东王府身份的问题。她跟韩健之间,终究不能永远都这么无名无份。但就像法亦一样,她将来入东王府门,恐怕也不能以正室的身份。 虽然她也知道可以用自己帝王的权威来改变这一切,但也知道这种权威,通常会令一些事走向极端。君权也改变不了的,是千百年来形成的社会法度。 “我与师傅的事,有劳陛下费心了。”韩健道。 “说这种话,看来你心里还是有刺。不过也没什么,你师傅这人生性淡泊,不会去计较什么,能与你这般怪胎走在一块,说来也觉得有些不可信。”杨瑞说着,却又问道,“你准备何时与你师傅成婚?” “尽快。迟则生变,我不想事情继续拖延下去。”韩健道,“还有劳陛下赐下成婚的时间。” 帝王赐婚,总要说明时间地点人物,地点人物不用说,这时间其实也是有杨瑞来定。杨瑞作为“媒人”,便也好像是法亦的娘家人,虽然她这个娘家人有名无实,因为她自己也身陷其中。 “下月初二吧。还有七八天,足够你准备。”杨瑞语色平静道,“不过你也要体谅你师傅的心情,可能她近来会遭遇到一些压力,你要多去陪陪。” “嗯。” 韩健点头,觉得杨瑞好像是很贴心的同时,却也在怀疑杨瑞的用意。杨瑞真会这么毫无介怀跟他说这些,而没有心生醋意? “不过有时间,你也多进宫来陪陪朕。”杨瑞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 韩健淡淡一笑,点点头算是应了。 杨瑞好像很开心一样,这才说起正事,也就是与北王府议和的一些细节。 “……与北王府议和,朕本来是不同意的。不过你坚持,朕也知道你并非为一己私利,便也应允你。但有些话朕有言在先,不管何时,你不能背叛于魏朝宗室,这也算是朕对列祖列宗的交待。” 杨瑞很正色说着。 韩健知道杨瑞心中的矛盾和纠结。杨瑞现在已成为他的女人,可在身份上,也是杨氏皇族的掌权人。杨瑞最怕的,其实也是他的篡位,这会令杨瑞很矛盾。一边是自己的丈夫,一边又是自己的家族,女生外向,但在这件事上,他还是偏向于杨氏宗族更多一些。她不想当杨氏的罪人。 “陛下多虑了。”韩健道,“臣只是想令中原免受战乱之苦,一切都以百姓利益为先。” “说这些大义凌然的话也不觉得酸的慌,行了,知道你诚心便好。”杨瑞道,“这次北王府过来的使节,有几个都是曾经在洛阳为官之人,这些人,你可都认识?” 韩健摇摇头。 “不认识也就罢了,今天给你介绍个人,让她给你好好说道说道。也别太介怀,毕竟她对朝廷大小人和事多少有些了解,你也别动什么歪心思。” “谁?”韩健皱眉问了一句。 杨瑞一笑道:“等等就知道了。” 过了不到盏茶的工夫,小太监在门外大声请见,意思是有人被召过来。 等人进来,韩健略微停了停眼神,居然是安平郡主杨秀秀。 第五百八十章谈判议和 见到杨秀秀,韩健还是很意外的。杨瑞说的人好像是个老洛阳一样,对洛阳城的一些“旧人”了解,甚至是那些已经投奔了北王府而今与朝廷为敌的人,那些人也跟杨秀秀有关系? “参见陛下,东王。”杨秀秀娉婷行礼道。 仪态万千,好像个贵家的妇人一般,但韩健很清楚而今杨秀秀云英未嫁,根本算不上是成熟。也可能是持家久了,养成了一种“勤俭节约”的好习惯,连身上的衣服都显得有些旧。 “免礼。”杨瑞笑着抬抬手道,“这次请安平你过来,是让你帮东王打理议和之事,你也不用多提什么意见,只需要对东王说明那些人的来历便可。若是事情做的好,朕不会亏待于你。” “谢陛下抬爱。”杨秀秀再行礼道。 说完这话,杨秀秀笑看着韩健,很有风度道:“也请东王殿下多指点小女子一二,小女子感激不尽。” 韩健心说她也忘了前些日子在宫门口求着自己要卖身为奴的事,本来对杨秀秀不屑一顾的杨瑞,现在却好似跟杨秀秀很亲昵一般,这让韩健有些看不懂。但大致想来,这是皇室一家亲,他反倒是个外人,不足一提。 “郡主客气了。”韩健勉强一笑道。 “东王殿下何故看小女子呢?”杨秀秀突然眨眨眼,笑了笑问韩健道。 韩健没想到在杨瑞面前,杨秀秀也能这么大方自然得体,难道她是觉得杨瑞不知道她提过卖身为奴的事?再一想,也许当初的话,杨秀秀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根本就是说给杨瑞听。一来是杨瑞会顾着杨氏的脸面。不会让她这个身为郡主的落魄贵族真的要卖身为奴。 深层次的原因也是有的,杨秀秀显然不知道杨瑞跟他的关系,杨秀秀要卖身为奴到东王府,以她的身份和能力,将来还不是要成为东王妃中的一员?便是杨瑞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也不能让那个杨秀秀得逞。不过是跟宁原讨个不值钱的宅子回来,宁原为了得到杨瑞的赏识,出点血根本算不上是破费,定然是欣然接受。于是杨瑞只是做个顺水人情,别人会说她顾念着皇室宗族的情义,更重要的是杜绝了杨秀秀要入东王府门的心思。 韩健这时候,又觉得杨瑞不简单起来。 给杨秀秀一点事做,让她当个陪同谈判的“顾问”,在旁边指点一下。回头再赏赐一些东西下去,安平郡王府东山再起似乎便很有机会。那杨秀秀也就不用考虑什么“卖身”问题了。 韩健面对杨秀秀的问题,笑了笑道:“郡主这身衣服挺好看,多看两眼,还请郡主莫要见怪。” 杨秀秀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占尽上风”,让韩健在杨瑞面前吃瘪一会,算是给心里找找平衡。谁知道韩健居然会当着杨瑞的面来“调戏”她,说出这等话。也许在几百年后不当什么,但在这年头里。那就是十足“调戏良家少女”。韩健也知道,杨秀秀虽然没嫁,但以这年头女人出嫁的年岁来看,已经二十岁出头的杨秀秀,已经算不上什么“少女”,也快变成“半老徐娘”了。 “东王。你在这宫殿之中,说出这种话,似乎有些不妥。”杨瑞蹙眉斥责道。 虽然是斥责,不过杨瑞却也没多少怨责的意思,反而显得很“放心”。 要是韩健在杨秀秀面前表现的很得体。甚至要表现出一副天下为我所握的豪气,反而会令她觉得韩健这是在杨秀秀面前表现大男子气概,也就是说,韩健对杨秀秀有“觊觎”。韩健越表现的不堪,她越觉得这才是真正不拘小节的韩健,心中欣赏的同时,却也觉得别的女人肯定不吃这一套,自然对自己也就没什么威胁。 “陛下所言极是。臣失言了。”韩健行礼道。 “好了,朕也不多怪你,早些下去准备一下。安平,你也多帮帮东王,他这些日子忙的不可开交,要是累坏了,谁来帮朕打理这江山社稷?”杨瑞故意在杨秀秀面前把韩健提到一个很高的位置。其中也有提醒杨秀秀的意思,别打歪心眼。 杨秀秀也是行礼领命,之后韩健行礼告退,杨秀秀也随他出来到礼部衙门那边。 韩健在前走,杨秀秀便在后面跟着,韩健实在不想跟杨秀秀说话。 一个有心机的女人是最可怕的,他宁原身边多几个像顾欣儿那样毫无心机的善良女子,也不要杨秀秀这样呆着几分蛇蝎心肠的女子。杨秀秀越是在他面前表现出她的“手腕”,也越让韩健感觉到这个女人的危险,日后还指不定会成为什么红颜祸水。 杨秀秀本想上前跟韩健搭茬,但见韩健一脸深沉,却又不太敢。 虽然在她眼中,朝廷上下的权贵也最多是跟她平级,没什么长幼尊卑的问题,更何况论年岁韩健的岁数还要比她小,她更觉得自负认为这世上所认知的东西更多。但终究这也只是自负而已,她同样也知道现在的韩健大权在握,随便一句话便可令很多人脑袋搬家,掌握了生杀大权的人通常也是危险的。危险2人物还是少与之说话为好。 一路无话,韩健与杨秀秀到礼部衙门时,已经到午时三刻。礼部的人基本已经到来,这次议和,杨瑞点名是东王来负责,同时也钦点了几名陪同议和的大臣,其中便是以礼部的人居多,但杨瑞似乎是让韩健对议和的事有所收敛,居然也让林恪从旁“旁听”,说是旁听,其中蕴含的意思便有些复杂。杨瑞是想让林恪这样本身与韩健在政见上有所不合之人参与到其中,本身也是对韩健的一种制衡。 “见过殿下。” 韩健到来,在场之人无不起身行礼。 朝廷礼部的人,大多数都是朝廷旧有派系的人,其中也有很多新派的人。若论谁在礼部中的威望最高,便是如今身为一朝首辅的林恪也要靠边站,因为曾经的礼部尚书宁原,在帮助洛阳旧贵族脱困中功劳赫赫如今又是吏部尚书,也就更有人脉。 林恪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头,话也就不多,上来行礼过便坐在一边,果真是当一个“旁听者”。 随后,韩健在主座的位子坐下,杨秀秀登朝堂门,却没有资格落座,只能是立在韩健身后好像个婢女一般。之后几名东王府的使节便在人引领下进入到礼部衙门的厅堂,在一边靠着茶几的椅子上坐下。 并没有圆桌,也不像谈判一样一边坐一排人。这议和说是议和,但规矩甚多,其中最大的规矩,便是不能破坏一种既定的流程,便是一些事心知肚明,也不能说破。终究杨瑞是君,北王府乃是魏朝藩属,一切都是在这规矩下进行。 正因为如此,韩健作为一国之监国,更好像一个卓然存在的人物,便是在这谈判之所,也可以坐在主座自得其乐,听听下面的人说什么。 北王府来人,一一通报了姓名和在北王府麾下的官职。 官位有搞有低,其中官爵最高的是身为小北王杨科姐夫的李钰,这李钰在北王府麾下算是不大不小的人物,算是谋臣派系的人,在军中也有很有威望,而杨科的姐姐杨凌正也嫁给了这李钰。本身杨凌在北王府体系中也是很重要的人物,手底下也有不少人为之谋事。 小北王能顺利执掌北王府,一方面有老北王杨儒刚愎自用,以为能攻下洛阳,最后却是有来无回,最后更是被软禁在洛阳城中连最后的生死都无从查起。之后杨科一举平定北方,杨凌和李钰在其中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在杨科嗣位之后,很多事便顺着杨凌和李钰的意思,因而这两夫妻,在北王府中也算是实权人物。 但这次李钰却被派到洛阳来出使,令韩健感觉到,杨科并非是因此而信任李钰,更好像是一种疏远。便好像南朝对长公主永丹公主萧旃的态度,派萧旃来出使魏朝,本身就好像是一种放逐,让人来了回不去。 如今也是北王府的多事之秋,杨科想整肃一下军中和政治上的一些事,继而稳固自己的政治地位,也有必要如此。 但不管怎么说,李钰都是北王府出使的正使,负责商谈议和的大小事宜,甚至有便宜行事的权力。只要是他在这里首肯,便是杨科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暂时接受。这些事,也只能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韩健相信在李钰到来之前,杨科应该有很清楚的交待,哪些事可以接受,哪些不能接受。 “东王殿下,不知是否可以开始?”李钰最后看着韩健,有请示的意思道。 韩健观察李钰对自己的态度,还算恭敬。本身两人并无什么交集,这李钰,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的模样,看起来很中庸,一个很普通的男子,也能受到身为北王府郡主杨凌的厚爱而下嫁?这也说明这人一种程度上还是很有本事! 第五百八十一章远道而来的“舅母” 北王府的这次议和,也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诚心实意,根本原因也在于北王府面对前后夹击上的别无选择。议和的方式也并不复杂,需要朝廷将之前所占据的北王府的领地所归还,同时北王府也作出要重新投靠朝廷的意思,继续奉杨瑞为正主。 很多事都是顺理成章,没有什么花哨,北王府既然这次派出了自己的姐夫来作为使节,也早就对其做过类似的交待。 不过朝廷的官员上,他们的态度就要“强硬”的多,不过这种强硬也只是纸老虎,根本唬不住北王府的人。经过一轮简单的谈判,韩健将谈判的结果让人誊写下来,从始至终他没有就议和的事作出任何的议论。他这么做,好像在说事情与他无关,但从他出席开始,事情便是他一力所主导,想推脱也是不能。 “东王,这次的议和,便议出这等结果?你们做的好事!” 烨安阁里,杨瑞看过韩健呈递上去的关于议和的内容,大发雷霆一样将手上誊写的文案拍在桌上。她并非是摆态度给韩健看,在场的还有其他参与了议和的礼部官员,其中也有这次奉杨瑞命令而去旁听的林恪。杨瑞不单是对韩健一人发脾气,而是对所有人。 “陛下请息怒。”韩健没说话,一边的林恪却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先劝起了杨瑞。 “林侍郎,你说的倒挺轻松。”杨瑞瞪着林恪道,“你当时在场,这些事就算你不能过问,难道也不能提点一下东王?而今看来,朝廷养活你们这群人可真是没用!” 林恪的大发雷霆,令在场的官员都有些捉摸不透。 本来韩健去议和。是以监国的身份而去。而事前杨瑞应该会有详细的交待,怎么会出现最后沟通不善,甚至好像是没沟通过的结果? 作为当事人的韩健,却一直立着没说话。 从开始杨瑞便对这次的议和有意见,他是很清楚的。杨瑞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脾气,提前也是没跟他商量过。杨瑞或许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不满。因为在他面前,始终要顾及一些夫妻之间的情分,而在朝堂上,她便可以以君王的架子来公开表示自己的态度,他想干涉也不能。 “陛下可还有何指点?若是可以,老臣可代东王,继续与北王逆党的人周旋。”林恪自告奋勇道。 在林恪看来,韩健是把事情办砸了。没有合天子的心意,那必然是要被天子所疏远的。作为天子的“近臣”,他有必要站出来踩韩健一脚,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么做无异于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但他还是要这么做,不然怎么让杨瑞知道他的“忠心”? “林侍郎近来是挺闲的?”杨瑞冷冷瞪着林恪问道。 “这……”林恪无言以对。 杨瑞没好气道:“林侍郎,把你自己的事情作好便是,至于议和之事,还是交由东王来负责。东王每日都有很多事忙,你们这些做下属的。就不能多帮东王分担一些?” 在场之人都不敢随便发声。 “行了。这次议和的事,朕还有要与东王私下说的。你们可以退下了。”杨瑞好像有些不耐烦道,“至于北王府的人,你们现去安抚着,就算要议和也不急于一时,战场上给他们一点教训尝尝也是好的。” 说到战场,杨瑞自然而然看了韩健一眼。因为前线上的战事不是由皇宫来指挥调度。兵部哪边也没什么发言权,一切都是身为东王的韩健在负责。韩健说是让苏廷夏停兵不前,苏廷夏尊的也是东王府的命令,断然不会进兵。除非是苏廷夏想谋反了。 林恪等人诚惶诚恐行礼之后离开。等烨安阁又只剩下韩健和杨瑞二人,韩健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说话。 杨瑞有时候性情古怪。甚至会趁着一些他猝不及防的时候“下手”,他之前也领教过。只是没想到这次杨瑞会这么表达自己的不满,本来他都以为跟杨瑞达成了共识。 “怎么,不说话了?”杨瑞见韩健立在那像是木头人一样,语气相对随和问了一句。 “陛下是否问错人了?”韩健反诘道。 杨瑞轻轻一叹道:“你也该清楚朕的意思,即便要议和,也不能你退一百里,我退一百里,彼此相安无事的议和。难道你想北方的祸患长期存在下去?难道这些年来,百姓所受之苦还不够?魏朝还要持续这么四分五裂?” 杨瑞一拿起大道理来说话,韩健便感觉她是想“以理服人”,换句话说,她是想以她自己的阅历来服人。但最大的问题是,两个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同。杨瑞想事情首先想的不是什么天下苍生,那些太虚无缥缈,根本就是杨瑞很在意杨氏的宗庙社稷,认为皇室的正统不能断在她的手上。 也许也正是这原因,杨瑞选择委身于他,也是想借着东王府的势力东山再起。 韩健道:“今日议和,也不过只是走走过场,尚未提及要害内容。陛下便这么急不可耐,恐怕也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杨瑞听了,神情也有些气愤,不过她还是很快压制下来,道,“也罢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本来朕便认为,北王府之患不除,天下不得安定。你喜欢怎么做便随着你,只是到后面,朕希望你还能为朝廷考虑考虑,而不只是意气用事。” 说完这些事,杨瑞好像很累的模样。 韩健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这次算是又跟杨瑞吵架。 本来夫妻之间,拌嘴之事本是难免,可他跟杨瑞却不同一般平头百姓夫妻。一个是北方之主,另一个则是大权在握。可说是帝王和权臣之间的婚姻,稍有不和可能会影响到天下的走势。韩健也是知道这道理,才没有与杨瑞继续争辩下去。 “臣告退。”韩健行礼道。 杨瑞怒视了韩健一眼,似乎是觉得韩健有些不顾夫妻情分。现在稍有不合便要借口离开,却没有顾及她心中的失落。 韩健不是不想留下。是他想给时间让杨瑞冷静一下。杨瑞在议和这件事上太执着,处处形成阻挠,他为了完成议和必然要与杨瑞暂时不能沟通,否则杨瑞会用各种方法来劝服他将议和之事搁置。 这也是杨瑞的一种执着,从杨瑞登基值钱,北王府的祸患便持续存在。这些年杨瑞劳心劳力也是为早日能除去北王府的一方割据,至于南王府、西王府,甚至是东王府,她倒没怎么放在心上。一旦执着起来,想事情也会偏激一些。 韩健离开皇宫,直接回到东王府。这时候北王府的车驾却挺在东王府前,好像是北王派人来给他韩健送礼的。 韩健上前,东王府的知客和侍卫马上迎上前来,韩健大致一问还果然如此。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居然韩松氏代替他将北王府的礼物给收下,至于是什么礼物,他无心去问。韩健知道近来韩松氏对杨瑞也很有意见,主要是因为杨瑞给法亦赐婚的事,触怒了她,令她感觉到这个帝王有些霸道。 韩松氏作出反击的方式,先是去皇宫无声抗议,现在又主动跟北王府的人解除。便好像在告诉杨瑞。看看到头来东王府不跟你一条心,你能指望谁! “少公子!” “少公子安!” 见到韩健回来。东王府的人都有些紧张。 虽然这些大都只是东王府的下人,但一般简单的政治道理还是明白的。而今朝廷正在与北王府开战,有议和的意思,但终究还没落实下来。作为朝廷负责议和的人,而且是杨瑞亲自委任的监国,韩健在这件事上代表的是朝廷。现在却公然与北王府的人有私下的解除。而且接纳了北王府的礼物,这就让外人有的是话说。 事情传出去,天下人自然都会想,东王议和有一己私欲在内。而朝廷之人,包括身为帝王的杨瑞。也会想其实东王志不在辅佐社稷,也只是想挟天子令诸侯。 韩健进到院中,却见正院摆了不少的礼物。大大小小的箱子不少,看起来都是很贵重。韩健上前,负责看礼物的人并非是东王府之人,见到韩健还有些莫名其妙,但见韩健身后跟着一票人,便也猜想出大概,退到一边不敢阻路。 韩健进到正厅,却见韩松氏正在拿着清单看。礼物的清单很厚,足足有十几页之多,这也说明北王府这次是花了血本来挑拨东王府和朝廷的关系。而且因为韩松氏跟杨瑞的矛盾,以及韩健跟杨瑞在议和之事上意见不同,也令北王府这次的挑拨离间在暂时上是很有“成效”的。 “健儿,回来的正好。给你介绍一人。” 韩松氏见到韩健回来,拿着清单笑着到门口,对韩健说道。 这时候韩健也留意到,厅堂中立着一名女子,这女子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却也生的是风姿绰约。一身长裙看上去很得体,不过却有一点问题,就是这人的气度。有一般贵家女子的气度,好像是主外的,却并非是主内的那种家庭妇女。 “哦?不知二娘说的是何人?”韩健看着韩松氏问道。 韩松氏笑道:“说起来,这可是二娘的旧故人。按照辈分,你也该称呼一声舅母。” “舅母?” 韩健微微蹙眉,他的舅舅是不少。不过都是挂名的舅舅,毕竟他的那些姨娘,在洛阳城都有大小的家族,不管是远亲还是近亲都不少。列出来他三天三夜也见不完。但对于韩松氏的家庭背景来说,韩健可也清楚的很,松家在洛阳城曾是显贵不假,但韩松氏背后的松家,跟那些显赫一时的松家已经只是呆着一点亲眷关系而已。本身韩松氏没什么亲戚,只是挂着旧贵族的名头。韩松氏能被杨瑞派去江都,主要是因为她曾在宫中为女官,深得杨瑞的信任。 但现在看来,杨瑞也不再对韩松氏太过信任。两人之间,君臣之礼尚在,但貌合神离。 “不敢当。民女见到东王殿下。”那女子恭敬对韩健行礼,却也并非是跪礼,也只是微微欠身,显得有几分仪态纤然。 韩健笑了笑,这亲戚他可不想认。随便来个人便说是他的长辈,还是舅母。这关系让他觉得有些复杂。 既然舅母在这里了,那哪个是舅舅? “好了。”韩松氏似乎并未察觉到韩健内心的不爽,反倒是很高兴拉着韩健到座椅前,道,“健儿,你先坐。这次你舅母,哦,不,应该怎么称呼才好?” “民女许方氏。”女子回道。 “这也太见外了。健儿,她是来送礼的,你看看这礼单,你要是接受的话,那二娘便代你现收下了。” 韩健心中满是疑问。 这个许方氏的来历自不多说,本身是北王府的人,便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毕竟随许方氏来送礼的人。都是身着北王府特别的军服。别人再眼瞎,也不至于耳背。现在洛阳城又无戒严,这些事还不是很快要传遍整个洛阳甚至是江北? “不看了。二娘负责便好。”韩健笑了笑道。 “我就说,健儿最识大体。”韩松氏笑着称赞一句,转而看着许方氏道,“方妹,不知令公子而今可还好。当初曾有一见。不过是你派他到江都去做生意,那时我还多帮扶了一些。” “还是松姐姐有心了。”许方氏笑着说道。 两人好像唠家常一样,开始说一些与这次送礼无关的事。却让韩健知道了大概的一些事。 这许方氏,并非是北王府的官宦出身,而似乎是商贾。只是因为与北王府走的近。这次送礼的事才会由她来代劳。而许方氏跟韩松氏的具体关系,韩健还不能去查知,毕竟这涉及到“历史遗留”问题。当初韩松氏的家庭背景,韩健多少有了解,但韩松氏字洛阳城为女官时跟什么人走的近,这个便不好查,也根本无从去查。 韩松氏大概是想到将韩健晾在一边不好,笑着说一句道:“健儿,别怪二娘与旧人多说两句。你这方姨,曾与我乃是宫中女官时旧识,后来她嫁去北方,这也有多年没相见。” 韩健这下更费解了。 原本还是“舅母”,现在又成了“方姨”了。到底是韩松氏通过许方氏的丈夫才跟许方氏有联系,还是因为许方氏认识的她的丈夫,这个问题令他有些纠结。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有夫之妇,而且儿子好像也挺大了,至少能外出做生意。 至于这许方氏的儿子何时去江都做过生意,他也无从听闻,想来可能是前几年的事。但问题又来了,这许方氏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模样,韩松氏也称呼她为妹妹,那也就是说,即便许方氏十四五岁便生儿育女,现在儿子也不过十六七岁。前几年便能从北川远途到江都去做生意,这许方氏的儿子也够“早熟”的。 或者,韩健换了个角度去想。也许这一切,不过是许方氏跟韩松氏之间的说辞,根本这两个人之间,并未有那么多的联系,只是为了欺瞒他,让他觉得两人是旧识,这样收礼的事也就顺理成章。韩松氏不过是想报复杨瑞的擅作主张,也有要让韩健彻底背离朝廷的意思。 其实在暗地里,韩松氏已经跟韩健说过这层面上的问题。韩松氏认为韩健没必要一直归附于朝廷,现在东王府气势正盛,就算而今缺兵少粮,也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只要等这粮食收上来,再筹划个一两年,平定北方并非难事。这么好的机会,也就不必要再去扶持一个旧有的政权。 当然这一切被韩健所否定。不是韩健对杨瑞感情深,不想去篡位,而是韩健觉得当一个皇帝太累。他还是想安下心来做做自己的事更惬意一些,不过他也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身为帝王者,不能对他平静的生活有所干涉。这种情况下,似乎让自己的女人来当皇帝,才是世上最放心的事。 “二娘说是旧识?”韩健还是提出来自己的疑问,笑道,“可不知这位……方姨的相公,乃是何人?” 韩健不知该怎么形容。 这问题问出来很尴尬,是亲戚,却从没见过面。但也许根本就不需要见面。就已经能攀上亲戚,在这注重乡土和宗族的时代,这种事并不鲜见。只要是同一个姓,五百年前是一家,那也是分外亲切。甚至也有同姓不婚的原则,这就好像在说。同姓的都是兄弟姐妹,连成婚都不可,这有多亲也能觉出一二。 “民女先夫早亡。”许方氏一笑道。 韩健心说,这倒跟洛夫人的情况很相似。 不过洛夫人那根本只是一种说辞,本身虽然二者都是经商的,但显然这个许方氏没洛夫人那么有名气和威望。但复杂的背景上,却也是大致相当。 洛夫人背后有西凉旧部,还有他东王府。而这许方氏则与北王府走的近,否则杨科怎么会让她过来送礼?或者许方氏真与韩松氏有多少的联系。但这种联系已经很淡漠,只是韩松氏需要这么一个契机来表达自己要与杨瑞背离的态度,才会选择来收礼,对于韩健的说辞,便是这是故人来送礼,而并非与北王府有什么联系。 “哦。”韩健点头,却也没再多问。 既然大概猜到韩松氏动机不良,他再问下去也是徒劳。除非他是想在这许方氏一个外人面前。跟韩松氏撕破脸。本身跟韩松氏关系不和也非明知,而且韩松氏虽然在一些事上固执。但终究是为东王府考虑,也是在为他日后执掌东王府甚至是执掌天下所考虑,怨不得她。 韩健人是少年,但心已苍老。一些事看的透彻一些,也就没那么多话说。 “二娘与故人相见,我是否……要回避一下?”韩健问道。 “不用。不用,这见过便走了。你方姨毕竟乃是孀妇,出门多有不便,她也不能在东王府里久留。” “嗯。”韩健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韩松氏这很蹩脚的说辞。 果然如同韩松氏所言。不多时,韩松氏便将许方氏跟送走。 而这时候,韩健还在拿着礼单看。他终究还是没反对韩松氏将这些礼物收下。 既然韩松氏能这么“正大光明”把北王府的礼物收了,那他也不需要去躲躲藏藏。这种事外人想不知道也难,与其让外人去无端揣测,还不如直接了当公之于众。这倒让人觉得他坦荡荡没什么所藏。不过他也知道,事情到了杨瑞那里,终究是好说不好接受。 “健儿,还在看礼单?”韩松氏走进门来,笑看着韩健。 韩健美貌挑了挑,将礼单放下,起身来,却也是无奈摇摇头。 韩松氏知道一些事不能当韩健是个小孩子,这种事她既然做出来了,也不怕承认。 “健儿,你要是想骂,便骂好了。二娘做的这些事,本就是错事,你又何必包容呢?”韩松氏好像很坦然说了一句。 “哦?二娘做错事了?是因为……那个舅舅的问题?”韩健笑着问道。 韩松氏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韩健口中所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没个正经,你就不奇怪,为何你会多这么个方姨?”韩松氏好像生怕韩健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样,问了一句。 韩健长吁口气,这种事,他才不想问。 他更关心,让杨瑞知道这件事,怎么去跟杨瑞解释。 说是他不知道?那收礼的时候他已经回来,礼物也没退回去,说不知道那也说不通。直接说这件事与自己无关,那也是更填事端。 只是他觉得,韩松氏做事并非是为一己私欲,才没有去阻止,本身在这件收礼的事情上,他是一百个不赞成的。 “也许二娘曾经交友广阔吧。我累了,现进内院休息了,要是二娘有什么事,便派人去通传一声,今晚上也没时间出来。”韩健说完,头也不回往内院方向而去。 韩松氏看着韩健背影,还是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错事,这也可能会伤韩健的心。 第五百八十二章帽子 进到内院,韩健直接往杨苁儿处的小院而去。这时候的杨苁儿正慵懒地躺在床上,自从身有孕事之后,她更懒惰了一些,而且随着时间这种懒惰的思想更加严重起来。 随之而来的,也是杨苁儿身材略微发福。 本来杨苁儿对饮食并不挑剔,身材也很好,可自从怀孕之后,她成了东王府里唯一要富养的那个,每天光是送过来的补品都吃不完。而且一有时间,韩健的几个姨娘便会过来“做客”,说是唠唠家常,其实也是监督着杨苁儿将补品和膳食都吃完。 “相公来了?”杨苁儿见到韩健,脸上露出略微一喜,但随着韩健上前,她脸上的喜色却被掩盖,而是用几分带着哀求的目光凝视着韩健。 “怎么了?可是休息的不好?”韩健坐下来,问道。 平日里的杨苁儿,这时候不会在休息,他过来时候见到杨苁儿练剑或者是看书的时候更多。也许是现在杨苁儿被“特殊保护”,连劳动的事都必须交给下人们去做,也使得杨苁儿有些不太适应。 “相公当是救救妾身的好。每日里,不是吃这个,便是吃那个,有时候三更半夜也会被加个餐,连觉都睡不踏实,早知道这样便不怀了,也免得自己遭罪。” 杨苁儿嘴上是这么抱怨着,不过人却仍旧很慵懒半倚在床榻上看着韩健。 韩健心说杨苁儿这是口不对心,也许是杨苁儿从思想上抵触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开始慢慢适应,变得更加好逸恶劳。 “不想吃,说一声便是了,难道还能强喂你?回头我去跟几个姨娘说说。让她们不要再随便过来打搅,你身怀孕事,更需要多静养。”韩健道。 “嗯。”杨苁儿看着韩健,目光中多了几分幸福的欣慰。 韩健坐下来与杨苁儿说了会话,杨苁儿突然道:“相公这几日可有进宫去陪姐姐?好些日子没见了,连姐姐的模样都有些记不得了。也怪这身体不行,大概姐姐也是不想让妾身来回走动动了胎气,才没派人来请过。” 韩健虽是点点头像是表示同意,心中却也轻叹。如今他跟杨瑞的关系,终究是不能跟一般夫妻那样一家和顺相敬如宾,主要还是因为政治权利上的冲突。东王府与朝廷虽然看似一团和气,但这团和气之下也暗潮涌动,韩健近来便调查到一批人想策动军中的人“谋反”,来获得军权的同时。支持杨瑞全面主持朝政和军政。说到底,这些人针对的是他。在他派人将这些人拿下之后,他跟杨瑞之间的矛盾也就起来了。杨瑞虽然明里不说,但心中却因为这件事的发生,以及议和之事的意见相悖,而与他发生冷战。 但韩健相信,一些事总会过去。他也没准备真的去杀了那些杨瑞的“忠臣”,但流放和不再任用是必须要有的。先不说他什么宽宏大量,便是这件事造成的影响。便需要一定时间去平息。韩健还需要派人去追查一下军中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再做适当的处理。在事情有结果之前,杨瑞肯定也会对他有所误解。 “相公,刚才丫鬟来送炖盅的时候,说外面有人来送礼。什么人把礼送到了东王府?”杨苁儿好似很关切问道。 “你真不知道?”韩健看着杨苁儿问道。 杨苁儿面色一红,螓首微颔道:“什么都瞒不住相公。其实也是妾身听闻是北王府来人。所以觉得奇怪。相公前日刚说要与北王府那边议和,而今北王府的使节也都到了洛阳,北王府的人选在这时候送礼,是否……有要想从相公这里获得什么?” 韩健知道杨苁儿始终是出自南王府,对于一些政治上的觉悟。很高,而且看待问题也很准确。 杨苁儿有意在问,其实也是在提醒他,北王府的人现在接触不得,否则必然会带来朝廷与东王府之间的隔阂,那也就是杨瑞跟他的隔阂。杨苁儿心思纯良,自从被杨瑞收买,将杨瑞当成是闺中姐妹看待之后,便一门心思要使这一家人和睦。 韩健心说自己何尝不想,可有些事还是不能由他控制,便好像朝廷的那些人出来搞风搞雨,本来杨瑞都不想去理会这些人,可终究事情传出来,作为被拥戴者,杨瑞还是要替这些人说话。 “是二娘的一位故人来送礼,你不用多心。”韩健到床榻前,坐下来,拉起杨苁儿的手道,“这不会影响了东王府和南王府两家的和睦。” “妾身并不担心这个……” 杨苁儿刚要急忙争辩,却被韩健用手指掩住口。韩健一笑道:“知道你要说什么,有时候你对那个姐姐的好,倒让我这个当相公的有些醋意横生。” 杨苁儿面色一红,却不再谈及这些。她相信以韩健的能力,绝对能处理好当前的困境,能缓和朝廷与东王府的僵持关系。 …… …… 第二轮议和随即开始,这次议和会议的地点仍旧是在礼部。 北王府那边出席的人不变,仍旧是以李钰为首,主持者仍旧是韩健,其他人上则发生了不小的变动。很多参加了第一轮议和的礼部官员,要么被撤换,要么被更替。杨瑞将对韩健议和态度的不满,发泄到了这些无辜人的身上,许多人甚至被冠以办事不力的罪名,被革职查办。结果一查,结果这些人还或多或少真与北王府那边有关系。 北王府在洛阳城中的势力虽然被一次次剔除着,可终究剔除的不干净,还是留下许多余孽。这也跟杨科的父亲杨瑞经营多年有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洛阳城中北王府的势力仍旧存在,而且在为北王府秘密做事。比如说这次议和,这些内应便帮北王府打通了一些关节,将银子和财物通过秘密的方式送到了一些礼部官员手上。 其实这并未影响到第一轮谈判的结果。但还是令杨瑞觉得,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才会令谈判进一步往对朝廷不利的方向走。杨瑞有时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要真计较起来,朝廷上下的一些细节她都很清楚,要拿谁基本是一拿一个准。这也跟杨瑞理朝有方有关。 朝廷这面出席议和的人员更替了不少。倒是杨瑞将原本的礼部尚书,而今的吏部尚书宁原派过来与林恪一同旁听,倒让韩健有些意想不到。 韩健知道杨瑞对宁原有很深的成见,宁原当初拥立杨余登基有功,虽然是迫于无奈,但终究是“逆臣”。而后用通过“不正当手段”,将女儿送给韩健来换取家族的保全,再通过宁绣言在韩健吹枕边风令宁原可以在朝堂上崛起。都令她很反感。本来韩健让宁原来当吏部尚书,就已经招来她多次唠叨。现在她却主动派宁原过来,韩健不知杨瑞态度到底是为何。要么是杨瑞觉得宁原确实有这方面的能力,或者是直接给宁原下套的。 皇帝要害一个大臣,往往很简单,本来一句话的事,只要有心去做,作为臣子的可说是防不胜防。比如说这次,只要宁原稍有闪失。不合杨瑞的心意,杨瑞便可以以宁原渎职为由。将他所替换。当然杨瑞做这一些的时候,也会考虑到他的感受。有多考虑韩健便不得而知。 议和一开始,李钰便将小北王杨科的亲笔书函递到韩健手上。 书信是在十多天前写的,而以李钰的意思,信因为路上耽搁,直到早晨才传到洛阳。虽然李钰是在说北方道路不变。或者说因为道路阻滞对信息传递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可韩健还是怀疑李钰口不对心。因为在第一轮谈判的时候,李钰也主要是在叫苦,显得北王府是多么无奈,要替朝廷来抵挡鲜卑人的南下。但其实北王府经营多年。一方面是要图谋洛阳,更重要便是抵御边关。要不是抵御边关,北王府也不会进一步做大。北王府的兵强马壮,也不是一天两天所操练成的。 韩健看完信,便放下来。信本是给杨瑞的,有思过悔过之意,在心中痛陈北王府中有一些逆臣,挑唆朝廷与北王府之间的关系,然后令他与朝廷有多隔阂云云。其实杨科也只是在找理由来开脱,换个角度说,也是在找台阶下。只要杨瑞接受了他的说辞,那这次的议和便算是有门。 但杨瑞显然不想打开这么一道门,给北王府机会。 “不知你们北王府这次抵达洛阳,可是带了多少礼物过来?”韩健本就是旁听者,这时候却突然开口,这也是他在这次议和上说的第一句话,“连我东王府,都有份在内?在座之人,可都有不少收获吧?” 韩健说完,又看着出席这次议和的朝廷官员道。 有些人紧张兮兮的,也有人不为所动。毕竟韩健说的事,也只是偶然发生,并非所有官员都收受礼物。本身他们收了礼,也不会对这次议和帮北王府太多忙,很多人也只是个出来走过场的。 李钰见情势不对,马上说道:“东王此话差矣。北王府而今乃是朝廷之藩属,便是来献忠诚,怎有送礼的道理?在下听闻,我北王府中有一名商贾,似乎是带了不少礼物来探望亲友。不知东王说的可是此人?” 韩健一笑,李钰这般解释,其实也是在不打自招。 要不是他有意为之,事情才刚发生,他又怎会如此清楚?还需要有意提醒他,这是许方氏出以私人的名义来送礼,而并非是北王府所为。 便在李钰有些紧张,不知韩健会如何计较时,韩健却微笑点头道:“大概如此吧。” 原本很僵持的氛围,随即也缓和下来。很多人也因此松了口气。 之后的议和,只是在一些边缘问题上计较,至于朝廷退兵,以及朝廷礼部这面提出来让杨科亲自到洛阳来朝拜的事,像是被刻意回避了。韩健也只是在一边旁听,未再发表什么见地。 随着议和会议结束,韩健明显能感觉到李钰有些紧张。 毕竟而今北王府遭受的压力是空前的,北有鲜卑人叩关,南有苏廷夏的“十万大军”压境。腹背受敌之下。能令朝廷早一天退兵,北王府也就能早一天获得喘息的良机。他也自然清楚,朝廷与北王府的矛盾不会因为这么一次议和而告中止,这也仅仅是给双方喘口气的机会。至于朝廷接下来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北王府,那并不在李钰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来洛阳,便是现不惜代价令朝廷退兵。仅此而已。至于一些空头的许诺,那是有多少可以许诺多少,但到了真正要执行的时候,那就另当别论。 不过因为谈判进展很不顺利,也令李钰感觉到压力。继续这么下去,恐怕谈判迟早会变成坚持,朝廷兵马仍旧会对北王府造成军事上的压力。 …… …… 议和会议结束,韩健与众出席官员一起进宫面圣。 杨瑞看过这次的议和记录之后,倒没上次那么过激的举动。她从中也看出些门道。便是这次议和还是没有实质性进展。这离她不议和而必战的思想,是很吻合的。 韩健简单问了几句,语气很平和。几名官员对答之后,杨瑞摆摆手,示意让林恪还有那些礼部的官员退下,仍旧是留下韩健。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还留下了陪同韩健一同出席这次议和会议的安平郡主杨秀秀。 “安平,这次让你与东王一同办事。也是辛苦你了。你放心,朕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杨瑞笑看着杨秀秀说道。 “谢陛下隆恩。”杨秀秀紧忙行礼。 韩健眯了眯眼,他之前已经查到,这次杨瑞并未将原本安平郡王府的府宅和田地一并归还给,只是跟宁原讨了宅院,还给了杨秀秀。关于那些田地,本就是杨秀秀临离开洛阳时候自己卖的。货物售出概不退换,如今田地上都种了人家的庄稼,她就这么讨回来那也是不合适的。干脆杨瑞便给杨秀秀画了一张很美的饼,许诺了不少东西,包括田宅俸禄甚至是爵位。令杨秀秀做事起来更有动力。 对于杨秀秀来说,只要这次不是被韩健“坑”,她就很开心。她自然觉得杨瑞是杨家一家人,会向着她,说过的话作出的许诺不会食言。只是她没想过杨瑞为何要帮她的问题。杨瑞帮她,本就动机不纯。 韩健心想,一向精明如狐狸的杨秀秀,这次被杨瑞给卖了,还帮忙数银子呢。 “行了。你退下吧。”杨瑞脸上露出很亲和的笑容,说道,“东王你也可以去了。朕今日身体不适,便不多留你们二人。” 本来杨瑞只是一句说辞,杨秀秀很识相行礼告退,韩健却知道杨瑞并非虚言。毕竟二人是夫妻,算算日子韩健也知道杨瑞这两天也正是“不舒服”的时候。韩健心想,也许刚才杨瑞并未像上次那么大发雷霆,是身体实在扛不住,勉强能见了这些官员,说句话都不容易,更别说去动怒了。那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韩健没多说,现在他跟杨瑞之间,终究有些小矛盾,还需要时间来缓和。 …… …… 离开烨安阁,韩健直接出皇宫,到皇宫门口,却见杨秀秀的轿子停在外面,旁边还有几个轿夫。 韩健心说这落难的郡主而今也是地位不同,之前几天还要“卖身为奴”,现在却已经能雇得起轿夫。 这时候杨秀秀也跟着出来,笑看了韩健一眼,好像有多得意似得。便好似在说,你看我而今有陛下撑腰,你能奈何我何? 可韩健刚上马还没等走,便听有争吵声,原来是杨秀秀跟几个轿夫有什么争执。 策马往那边靠近了一点,听了听,才知道杨秀秀还没付雇轿子的钱,因为人家轿夫在这里等了一天,觉得这买卖不划算,还提出要加银子。这对于在银钱上一向捉襟见肘的杨秀秀来说,可实在是为难。 “没那么大的头,何必戴那么大的帽子?容易遮着眼!”韩健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说了一句。 杨秀秀转而怒瞪着韩健。 一名轿夫道:“这位官爷,您哪位?可是认得?这银子,是否您给付了,小的几个也好紧忙回去,这养家活儿的可少不得这区区二钱银子。这银子在您这等官爷眼中。那也称不上是银子不是?” 韩健心说倒是个能言善道的轿夫。 可轿夫刚说完话,已经被韩健身后的侍卫跳下马给围了。四名轿夫一看情势不对,有舍弃了轿子逃跑的意思,但还没等迈开步子,人已经被按住。 “这位官爷,您也不能不讲道理不是?这里是宫门不错。可雇了轿子,不给银子,这是哪门子道理?”刚才说话的轿夫还在争辩。 韩健摆了摆手,马上有侍卫上前付了银子。之后其他侍卫才将人给松开。 “这买卖真是不好做,出来一天花了这么多工夫才赚了点银子,还差点把命给搭上。”刚才的轿夫在低声抱怨,可终究还是逃不出韩健的耳尖。 韩健心说这也是够倒霉的。 当初杨秀秀到江都时候,他为杨秀秀结客栈住宿的房钱,现在倒好。连乘轿子的钱也要一并给结了。杨秀秀说是坚强自立,可终究整个安平郡王府,不是老弱便是妇孺,杨秀秀也只能是扛起一家人担子。想了想,韩健觉得从这角度去看,杨秀秀也挺不容易。 见韩健把自己的困窘解决了,人也抬着轿子走了,杨秀秀仍旧一脸阴黑。本来雇轿子来。是想彰显一下自己安平郡主的身份,让自己更有面子。现在倒好。面子可说是荡然无存,还被自己最恨之人看了笑话。 “郡主可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韩健问道。 “不用了。”杨秀秀一脸怒气道,“连小女子卖身都不收的人,跟小女子谈何帮忙,也就不劳烦大驾了!” 言罢,杨秀秀扬长而去。 …… …… 离开宫门。韩健并未回东王府,而是往清虚雅舍。 不多时,洛夫人的轿子便停下来,人也从轿子上下来,很谨慎看了看周围。进到里面直接上了二楼。 “妾身给少公子请安。”洛夫人见韩健目不转睛看着窗外,似乎有意对她不理睬,恭顺行礼道。 韩健转回头来,打量洛夫人一番,洛夫人神色有些局促。自从上次李氏公主的事情后,她也能感觉出韩健对她有所疏远。这次韩健肯抽出时间来见她,已经算是良机,她也必须要在韩健面前表现自己的“价值”。若非如此,韩健也不会帮她图谋什么西凉复国之事。 “夫人来的正好。”韩健道,“坐。” “妾身不敢。”洛夫人低着头道。 “那也就立着吧。”韩健自己倒了杯茶,却没拿起来,说道,“本王找你来,是有些地理上的事不太清楚,想找你来问个明白。洛夫人是西凉人,应该对此很了解。” 洛夫人心说事情不简单。韩健不问别的,说是要问什么地理,这不明摆着有意来为难她? 她虽然是西凉人,但毕竟母亲是西凉人,她少时虽然也生活在西凉旧地,但终究西凉灭国时候她才十几岁,而那时她已经来洛阳投奔自己的父亲,开始帮父亲打理生意。她也只是以西凉人的名义在做事做生意,手底下的生意,也有很多根本是西凉旧部的生意,只是由她来打理。 “少公子请言。”洛夫人不能表现自己对西凉旧部事情上的无知,毕竟这会令韩健觉得她对西凉复国并非那么渴望。事实上,虽然她已经久未踏足过西凉旧地,但对于复国,却是十分渴望。因为那代表了权力。 一个人有了金钱,自然会想着需要权力,这算是一种人生升华的需求。就算是洛夫人这样的女人也不能例外。 “嗯。”韩健点点头,道,“本王记得,你们西凉国乃是处在关西之地,而今有不少土地,都为鲜卑人所占吧?” 第五百八十三章退兵条件 别的不知,对于西凉国旧境为谁所占的事,洛夫人还是很清楚。她暂且不知韩健为何要问此事,却也赶紧将自己所知知无不言。 “回少公子,确实如此。凉国旧地,有十三城为鲜卑人所占。”洛夫人恭敬回道。 “嗯。”韩健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洛夫人的回答,随即韩健一笑道,“那夫人你可有想过,派兵去将其收回呢?” 洛夫人听及此,很慌张道:“少公子之言妾身不太明白,妾身手上无兵无权,何来派兵一说?” “只是问问你,何必如此着急?其实本王想说,若是可以的话,东王府倒愿意出兵,帮帮你们西凉!” 洛夫人一时沉默,不知该怎样应答。 能得到东王府的军事援助,历来是她为东王府谋事之目标,可有些事她明白没那么简单。就算而今东王府能出兵,也必须要绕过西王府这座大山。而今东王府占据的不过是洛阳城,与西凉旧地之间所隔的是偌大的关中地区,而今整个关中都为西王府所占据。谈及要收复西凉旧地,难道还能隔山打牛不成? 思索了片刻,洛夫人才道:“少公子能帮固然是好,只是……有些事急不得,妾身也不求少公子能马上帮助到凉国旧人,只盼能在少公子面前效鞍马之劳。” 韩健听到这么表忠诚的话,笑了笑。洛夫人是何等的女人,他清楚的很,这个女人很有野心,只是她的这种野心还具有局限性,她只是一门心思想做她的西凉女皇,想做被西凉国人所瞻仰的那个权力核心。这种背景下。她便是侍二主,一边帮东王府做事,一边给西凉国复国人马筹措银钱粮饷,也是丝毫不怠慢。可有些事,她必须也要作出一些抉择,便是韩健要帮她。也不会利用西凉国复国人马,这道理她也明白。 “本王知道夫人在想什么。”韩健突然打破沉默,也让洛夫人心中一惊,她回答完韩健的问题之后便一直心中惶恐,怕自己的回答不会令韩健满意。 “……夫人是觉得,而今东王府没能力出兵关西,提不提西凉旧境的事,终究对洛夫人你没差。现在只问夫人一句,若是有这样的机会。夫人可愿为马前卒?”韩健笑问道。 “自然愿得。”洛夫人想都不想,开口道。 本就是很好回答的问题,洛夫人怎么也不会去选择不愿意。 “好。”韩健笑了笑道,“夫人记得这句话。若真是有这一天,夫人可千万别后悔。本王现在要回去了,夫人也现回去休息便是。” 说着,韩健起身来往楼下走。 洛夫人神情很紧张,到韩健下楼去。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韩健的问题,看起来简单也能令她所回答。可她还是没摸准韩健问这些话的意思。 西凉旧地为鲜卑人所占,继而是出兵为马前卒,这似乎预示着东王府要出兵关西之地。可而今东王府正被北方苏廷夏出兵北川之事弄的焦头烂额,何来兵马出兵?便是东王府要出兵,能避开西王府这一环?还是说东王府这次的目标,就是西王府而不是什么西凉旧地? …… …… 眼看到了五月。洛阳地区也迎来了夏收。 因为这半年多来洛阳地区相对时局平稳,百姓在种植上也基本并未荒废,粮食的收成虽然比不上丰收年,却也并非荒年灾景。随着夏收到来,朝廷在税收征收方面。也颇有成果。洛阳大小的粮仓,开始堆积粮食,令这些已经空了两年多的仓库,开始有了人气。 韩健却无心于夏收的事,以及税赋的征收。 韩健仍旧在负责与北王府的议和谈判,但这种谈判已经转入僵局。 几天下来,谈判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议和的会议虽然是每天都召开,可也都是只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争吵不休。对于朝廷何时罢兵的事,朝廷方面只字不提,倒不是朝廷参与谈判的人不想提,是这些事根本就是为东王府所控制。只要韩健不发话,他们根本无从去谈。 而作为主导者的韩健,也好像在“装糊涂”。 每到需要他去旁听议和会议进程,便只是坐着,偶尔也会说两句,却也不会说及要害问题。这令北王府使节李钰分外着急。 五月初六下午,一轮新的谈判结束,李钰心急火燎想留下韩健好好谈谈关于退兵的问题。可还没等会议结束,韩健便现一步离开礼部衙门,李钰想去挽留也是没法。他还是不想让太多人看出他对东王府有所求,在议和问题上,他要尽量表现一个使节的风度,让人以为北王府能够继续撑下去,但现在看起来,北王府已经在鲜卑人轮番猛攻之下有些摇摇欲坠。 “真是晦气!” 李钰刚回到驿馆,便直接回到北王府一行所住的西侧宅院之内,到厅堂里,他直接将手上拿着的会议摘要往地上一扔,显得很懊恼。 “李左丞不必心急,事情总有缓和余地。”一边的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紧忙劝说道。 这四十多岁的男子,名何敬,是北王府特地派来帮助李钰的谋士,平日里关于议和的事,这何敬也会不断跟李钰来讨论,也算是李钰的军师。本来李钰对何敬也算是敬重,可这些日子下来,事情不能取得进展,他的这种敬重也逐渐转为恼火,他也将谈判不能取得进展的原因,归咎于何敬等人身上。 “去将许家那女人找来!”李钰怒道,“不是说将礼物送去了东王府,还颇有自信能得到东王府所支持?便是这事情,而今洛阳都无人再提,可是以为收了礼,事情辨别这么罢了?” 何敬先是行礼,终究没去触霉头。依言出了厅堂门口,却没有派人去找寻许方氏。 “何上官,这是?”外面的随从见何敬出来,有些不解问道。 “李左丞在发脾气,还是不要进去打搅,早些派人准备了餐食。他今日尚未用餐过。” 何敬表现的对李钰很关切,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李钰这几天为了谈判的事可说是茶饭不思,但这丝毫未影响到他做事。只是做起事来,也更加冲动,让人觉得李钰是有些气急败坏,做事有些没有章法。 李钰一个人在厅堂里生了一回闷气,等了半天,还是不见有人回来回禀,便有些生气出门来。便见到何敬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个人好像很清闲。 “这是何意?人可是派人去找了?”李钰有些莫名其妙道。 何敬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回道:“李左丞,有些话刚才您正在气头上,属下不好明言。这特别时期,又并非是在北川,要是您与许家的女人有接触。被东王府之所所知,或者是为朝廷所知。岂不是要惹来麻烦?” 李钰想了想,这话也在理。点头道:“不管如何,找人去通知姓许的女人,要是东王府那边再没法递上话去,这罪状,怎么也要她来担。让她好自为之!” “是。是!”何敬行礼。 “你亲自去,别人去我不放心。现在就去!”李钰强调道。 “是是。”何敬唯唯诺诺,领命而去。 可到了驿馆之外,何敬却冷笑一声,自语道:“什么事都要我去做。你作何?” …… …… 东王府正在准备一场特别的婚事。 韩健要迎娶法亦,本来是喜庆事,却因为韩健跟法亦特别的师徒关系,事情不能对外张扬。尽管东王府一再弹压,不过还是有些风闻传到了外面,却因为而今朝廷正在与北王府交兵,事情也被冲淡了。 东王要纳什么人进府,也似乎成了东王府自己的事,没人敢对此随便议论。 本来韩健要急于完婚,但随着议和的进行,韩健也有些忙的不能脱身,最后婚事被定在了五月初十。 东王府上下,似乎都已经知道知道事情无法挽回,连韩松氏也没再对这问题再纠结下去,她只是对韩健有所劝说,让韩健低调而为,而不是将事情弄的满城皆知。 韩健几天下来很疲累,一面是前线上战争物资吃紧,需要他去筹措,另一边又是跟杨瑞那边不合,朝廷跟东王府之间好似少了节拍一样,对于征税的问题也有些纠葛。本来林恪已经算是穷途末路,但因韩健跟杨瑞的冷战,倒令林恪一时间在朝廷里混的风生水起,似乎人人都将他当成了未来的宰相。 到五月初八,距离韩健迎娶法亦过门还有两天,整个东王府已经将要准备的事准备完毕。 到这一天,与北王府的议和仍旧没什么进展。但北方的战事也趋向于缓和,韩健对苏廷夏下达了暂缓佣用兵的命令,不过似乎苏廷夏比韩健还急,用眼前这一个多月的缓冲期,已经将战火逐渐烧向北川城。苏廷夏所部前线的兵马,已经距离北川城不到四十里。 便在五月初八下午,曾经给东王府送礼的许方氏再次登门而来,这次又是来送礼的。送的礼物不多,却都是一些珍馐百味,不以黄金和珠宝相送,单单送一些吃食,也是许方氏知道东王府什么都不缺,唯独对于一些地方特产,可能会有兴趣。 韩健中午进过宫,随后回到东王府。许方氏来送礼的时候,韩健在家,却也在后院与顾欣儿和雯儿在一起。 负责接待许方氏的仍旧为韩松氏,这次韩松氏变得比上次谨慎的多,不过她也似乎并未去有意隐瞒与许方氏接触的事。许方氏这次来送礼,仍旧是大事张扬,送礼的车队很长,只是抬下来的东西不多。看热闹的百姓不少,说闲话的人也不多。 “少主少主,郡王妃已经把人迎进厅堂去了。”本来对事情还有些漠不关心,可韩健还是有些弄不懂北王府那边的意思。 是觉得他收了礼没办事,来催促一下,继而再送一些礼过来?还是觉得他跟杨瑞之间的矛盾还不够,再来添一把火,让杨瑞生气之下自行将议和之事决定? 韩健相信以北王府而今紧张的形势。他们自然很迫切希望朝廷这面能及早罢兵。但越是想,越是要拖着。就是要一边打,一边议和。让北王府那边觉得事情有转圜余地,其实战火却仍旧未平息。 “行了,别跑过去看了。坐下来吃点东西,你欣儿姐姐这几天胃口不好。还不多照顾着?”韩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道。 “嗯嗯。” 雯儿坐下来,却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本来她也属于无忧无虑那种人,可随着长大了,跟了韩健当了韩健的枕边人,有些事也开始明白过来。对于女人来说,尤其是作为君王的女人,首先要做的就是争宠,虽然她有顾欣儿这大靠山。可终究韩健也不能做到对顾欣儿一心一意,马上要迎娶的还是韩健的师傅,她也知道自己的危机到来。 韩健却没去想太多,也没出言对雯儿说什么。这种事,他刻意不在内院提及,也是不想影响一家人的安宁。 顾欣儿和杨苁儿都算是识大体,知道他对法亦并非是一朝一夕的感情,都没说什么。他心中感激的同时。也知道不能因为这些事而怠慢了两位娇妻,令她们觉得自己被疏远。 “雯儿。你现陪着你欣儿姐姐,我到前面去看看。晚上一家人吃饭,你也别借口不舒服不过去!”韩健起身道。 “哦。”雯儿吐了吐舌头,应了一声。 顾欣儿微微一笑,对于雯儿,她还是当成是小妹妹一样看待。可雯儿终究已经不小了,甚至在一些事上比她都懂,甚至能当她姐姐了。只是这个“小姐姐”有时候也像是长不大一样,总是古里古怪让她觉得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欣儿,你也先休息一下。睡一觉,我去去就来。”韩健对顾欣儿说道。 顾欣儿笑着点点头,起身来送韩健出院子。 …… …… 韩健到了正厅,韩松氏和韩崔氏都还在接待许方氏。 见到韩健,厅堂里的三人都起身来,许方氏更是上前恭敬对韩健行礼。 “健儿,你怎不在里面呆着,出来了?”韩松氏笑着说道。 韩健心说韩松氏在这许方氏面前也真是“放得开”,难道她真当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旧日姐妹,而不加防备? “里面呆久了,有些无聊,听闻这位方姨又登门来,不觉想出来看看。”韩健笑道。 许方氏像是有些受宠若惊,欠身行礼,低着头道:“小妇人荣幸之至。” 韩松氏似乎对韩健的说辞也很满意,拉着韩健坐下来,笑着跟韩健说及了当初她跟许方氏在宫中的一些往事。好像丝毫不避嫌一样。 韩健脸上好像很乐意在听着,目光却不断在打量着许方氏。这女人在他面前,表现的深不可测,他甚至无从去从神情上去发觉一二。 “……这次你方姨过来,送了一些北方的特产,都是一些好东西。之后我会让人送到内院去,你也好好尝尝。” 韩松氏兴之所至,把事情说完,终于好像是完成一件很伟大的事一样。但其实也只是介绍了自己一个好姐妹给韩健认识而已。 “嗯。”韩健点头,突然笑着对许方氏道,“不知方姨与北王府李左丞,可是相熟?” 许方氏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韩健问的是什么。 韩健问及李钰,便有意在说明,她这次到来根本就是李钰所主使。便真是如此,她也不会承认。 “小妇人不过是一介民女,怎会与左丞相熟?东王殿下多心了。”许方氏很有风度回答着。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是从政者必备的能力。 韩健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许方氏的说辞。 一边的韩松氏却有些埋怨道:“看看你,说些不合适的话。你方姨过来,只是想看望一下我,还有你三娘,怎就扯到什么李左丞身上去。难道你是觉得这些日子洛阳还不够乱吗?” 韩健转而看了韩松氏一眼,微微一笑,韩松氏这话说的更加明白。洛阳的乱,也似乎就跟李钰的到来有关。 别人摸不着朝廷的态度。大多数都认为。朝廷是要与北王府议和,日后和睦相处,但也察觉出来朝廷对于退兵的事似乎不怎么上心。这次谈判能否成功,也将决定着魏朝接下来政治上的走向。 因为韩健的突然出现,许方氏便是心理很过硬,终究还是有些撑不住这场面。在韩健面前。她还是表现的很心虚,因为她很清楚韩健知道她来的目的,便是有韩松氏在一边圆场,可还是忍不住心里打怵。 几句话,许方氏便借口有事,要起身离开。 “方姨这么快便要走?”韩健起身笑道,“还要多留方姨,一起吃顿家常便饭。” 毕竟是下午,距离天黑还早。韩健的话说的这么“热情”。甚至也让韩松氏觉得韩健“开窍”了。 许方氏有些诚惶诚恐道:“小妇人当不得东王殿下抬爱。” 一边的韩松氏却道:“方妹何必说这等话?你我既是姐妹,健儿便是你的晚辈,不必以殿下相称。” “不敢,不敢。”许方氏还是很谨慎道。 韩松氏又要留,不过许方氏还是执意离开,韩松氏这才道:“健儿,还不一同去送送客人?” 韩健好像很“听话”一样,与韩松氏一起将客人送出门。 到了东王府门口。他才知道外面有多热闹。 听闻有人给东王府来送礼,许多百姓都在远远围观。其中也有不少各方势力派来的眼线,想要查个究竟的。而本身这次许方氏来送礼又是故意摆排场,车马众多,随从也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东王府是有什么大的庆典来进行。 “方妹,听闻你过几日便要离开洛阳。姐姐不能去送你。”韩松氏有些遗憾道。 “姐姐不必挂牵,小妹往北方去,过些时日,还是会派小儿来送一些东西过来,常联系一番。”许方氏笑着说道。 韩松氏笑着点头。正要送许方氏上车,韩健却在一边道:“二娘,三娘,不知我可否与方姨私下里说几句话?” “嗯?” 韩松氏看着韩健,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方氏看上去也变的紧张了一些,韩健要与她私下说话,那不用说也是计较她来代表北王府送礼的事。在韩松氏面前,韩健可以百般忍让。到了韩松氏不在场的时候,韩健可就不需要再顾及太多。 “健儿,你……”韩松氏有些迟疑看着韩健。 韩健笑道:“二娘多心了,只是客套说上几句,不会用太长时间。” “那好,既然已经将方妹送到这里,妾身也要先回去了。”韩松氏笑道。 许方氏有些无奈点头,少了韩松氏在面前,她便更加心虚,现在也知道根本有些事瞒不住东王。现在被东王盘问几句,还不是要老实交待? 韩松氏进府,韩健也并未避开外面那么多眼线,笑着作出请的手势道:“方姨远道而来,却还记得来东王府走走,实也难得。” 许方氏微微欠身行礼,脸上露出些微的苦笑。韩健的话她自然是听不懂的。 “不知方姨是否可以给本王一个机会,让本王一尽地主之谊呢?”韩健笑道。 许方氏一脸不解,韩健居然要尽地主之谊。这话听来,似乎也并未有什么不妥。但这就是东王府在洛阳的宅邸,韩健要尽地主之谊,在里面便尽了,何必还要另选时间和地点? “殿下的话,小妇人有些听不明白。”许方氏有些惶恐说道。 韩健笑道:“既然方姨肯为北王府来送礼,弄的满城风雨,自然知道本王说的话是何意思。北王府不是要及早让朝廷退兵?现在便给方姨一个机会。” 许方氏听到这种话,想到自己被交托的事情能完成,心中也有些惊喜。但随即她观察到韩健那好似热情,却很阴冷的笑容,却也知道韩健所提出的条件不简单。 “明日,本王会派人过去通知方姨,地点另说。”韩健笑着说完,直接送许方氏上了马车,目送其离去。 第五百八十四章眼线 一场连绵不断的雨再次笼罩了洛阳城,天气阴霾,跟着洛阳城的政治变故也在持续发酵着。 随着韩健将一些密谋篡夺军政大权的几名大臣给下狱,洛阳城很多官员自危不已。尤其是当朝以首辅身份参政的吏部侍郎林恪,更是如坐针毡。很多被韩健拿下的官员,都跟他或多或少有联系,可以说若是没有他的帮忙,篡夺军政的事根本不会有成果。似乎所有矛头都指向他是幕后黑手。 杨瑞召见过韩健几次,却有意没提关于这些人处置的问题。问题很敏感,容易破坏感情。杨瑞没提,韩健自然也不会刻意去说。但终究还是有些大臣,想上书给杨瑞替犯事者开脱。杨瑞却找了个机会,在赐东王府礼物的时候,顺带将这些奏本送到了韩健手上。 杨瑞在奏本用朱批写下“交由东王处置”字样,意思好像在说韩健可以随意处置这些犯事者,连求情大臣的名字都没掩盖,也就是可以连坐。 韩健却知道杨瑞这是在变相求情。这些人虽然是在破坏东王府跟朝廷的关系,但终究是杨瑞的“忠臣”,杨瑞不论怎么说也要对其加以保全。 “健儿,这些人该死,你还要放了不成?”韩松氏这时候却在韩健这面吹冷风。 自从杨瑞赐婚的事情后韩松氏像是将内心挤压了许久的怒火给爆发出来,从此基本说话做事都是处于杨瑞的对立面。便也如同接受许方氏送来礼物的事,她也是有意为之来令东王府与朝廷对立。 韩健闻言却也只是一笑,问道:“依二娘之意,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自然要以谋逆之罪论处,你不愿造杀孽,总也要流放不用。以令其他人不敢做妄为。”韩松氏对这些要篡夺他儿子军政大权的人可说是恨意满满,恨不能啖其肉。说此话时候也咬牙切齿。 韩健却只是静默一下没发声。 成大事者,的确不该拘泥一些小节,也不该有妇人之仁。但他终究还是要给杨瑞几分面子,对于这些大臣,他也只是想弹劾罢官了事。对于其他求情者也不想去连坐令杨瑞为难。所有一切,也都是想维护他与杨瑞之间的感情。 …… …… 韩健与法亦的婚事也临近了,韩健暂时将法亦安置在城中一处居所之内,对外也很低调,法亦性格淡漠也不太在意这些,韩健偶尔过去看看,也让人将成婚所准备的礼服和用品都送过去,让法亦试穿过。 本身身为东王,这些事他不需要亲自去做。但韩健心中还是有牵挂。总也想抽出时间去多看法亦一眼。对于法亦这样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性格又很孤僻的女人来说,成婚之前是很容易有各种焦虑的。不过在韩健去看过法亦几次之后,才发觉不过是自己多心。 法亦的情绪很正常,甚至正常的有些过份了。没有什么期待或者是抗拒,只好像是顺理成章。 韩健心想,也许是法亦将事情想明白,心中没那么纠结,自然也不存在什么矛盾心理。只要法亦能安心入东王府门。而没有什么包袱的话,他也是很乐意法亦有这种转变。 距离韩健成婚还有一日。这一天东王府仍旧很平静。对外自然没有张灯结彩,不过却已经在内院为法亦和韩健的成婚准备好了婚房。 原本韩健在成婚之前,他是有自己房间的,本来身为东王的他,可以由妃子来迁就他。但韩健还是希望让他内宅的这些女人有自己的空间,反倒是他去适应别人。哪天在哪过夜便过去。事前会找人过去通知一下。如此一来也能让人有所准备。 即将成为东王妃的法亦,也有自己的小院和房间。 但毕竟东王府在京城的院落并不是很大,内院又不是很宽敞,几个院子都是隔着,日后法亦也难以避免要跟顾欣儿和杨苁儿见面。韩健不知道法亦能否适应的了这种尴尬的氛围。 本来韩松氏很反对韩健和法亦的婚事。但在得到韩健不大肆张扬的承诺后,便也变得配合了许多。成婚之前几天,也都是韩松氏在张罗和操持,东王纳妃,本是小事,可有些事也不能太简单处理。韩健的意思很明白,便是不大宴宾客,也要在内宅当中一家人出来吃顿饭,正正试试迎娶法亦,让法亦感觉到家庭的氛围。 不过却也在成婚之前一天,韩健也有很多事要做。 议和的事,终究是落下帷幕。 北王府以将杨余交出为条件,换取朝廷的撤兵。其实也是东王府的撤兵。除了北王府要押解杨余到苏廷夏军营,还要将一些杨余登基的一些与他一同北逃的“功臣”一并交由朝廷来处理。 当韩健将最后议和的文书拿到杨瑞那里,杨瑞看过之后没说什么。最后只是抬头看了在场的几名大臣一眼,道:“事已如此,朕也不多说。东王,记得将人带回来,送到宫中来。” 杨瑞似乎有些心灰意冷。 本来她很器重的弟弟,到头来也是叛逆之臣。现在突然杨余便做了阶下囚,重新押回到她这里,她也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的“好弟弟”。如今想到能见到杨余,心中却也呆着几分懊悔,这懊悔多半是对于杨曦的。跟杨余所不同的是,杨曦本性纯良,根本就没那么多争权逐利的心思。不过现在杨曦却还在南齐吃苦,生死未卜。 韩健行礼领命,杨瑞也不再说什么,连他都没留下说话,便让韩健与众大臣一起离开皇宫。 一同进宫的林恪有意在躲避着韩健,他很清楚自己现如今的处境状况,韩健随时有理由拿他当作是那些谋逆之臣的同党来论处。怕有那么一天便不去面对,也省的去揣度韩健的心思到底是要保他还是要杀他。 从皇宫出来,韩健上马,这时候杨秀秀却刚从外面到宫门口。 有了上次乘轿被韩健奚落的事。她觉得面子挂不住,干脆是步行而来。见到韩健她只当是没看见,匆匆递过证明身份的文函便进宫去。韩健猜想她应该是去见杨瑞。现在杨瑞一个人在宫中深闺寂寞,又不能让身怀孕事的杨苁儿进宫陪她,也就杨秀秀还能进宫与她说说话。女人理解女人,杨瑞在跟了韩健之后也多了几分女人的情怀。倒比原来身为帝王时候的高高在上亲和了许多。 只是在一些问题上杨瑞仍旧很固执,而本身韩健也不容易服软,于是乎一些争端起来了便丝毫不让。韩健已经记不得已经有几日没进宫去陪杨瑞,连杨苁儿都觉得韩健好像在疏远杨瑞,不断在他面前为这个“姐姐”说好话。 韩健并未回府,本来他可以去清虚雅舍坐坐,或者去军所衙门将退兵的事落实一下。可他也不急,他已经暗中派人去通知了苏廷夏,随即将会有一场大的军事动作。韩健要做的是出其不意。便在别人以为他是为了中原不受战火侵蚀,而暂时与北王府和解的时候,一场大的腥风血雨也在酝酿之中。 有些“利息”,他还是要去收一下。 城西的一处小茶楼内,韩健带人到了门口,往上看了看,觉得地方也不错,便下马上去。 茶楼本来还有几名客人。见到如此阵仗也知道是官家来人,不敢多留。到韩健到二楼时候,整个茶楼已经不剩下什么人。 “你们都下去,本王想一个人坐一坐。”韩健对侍卫吩咐道。 侍卫纷纷退下,因为这次韩健出门并未将以前贴身保护他的宋芷儿带在身边,以至于这一来他身边一个人都没。侍卫们还是有些紧张,毕竟韩健平日里即便独处也是在清虚雅舍这种熟悉的地方。现在这种陌生的茶楼,指不定会有刺客什么的来偷袭,侍卫分成两队进去查探过,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开始戒备两侧的出入口。免得有人混进来。 茶楼的掌柜和伙计则更紧张,官家来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以前他也总能小心应付。但这次来的人却好像大有来头,进了茶楼便将客人给吓走,而今在楼上也不要茶水和点心,便在窗边看风景,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恶霸来要钱的。但实际上这些官家中人除了形色匆匆之外,倒还是挺好说话,没有要银子的意思,而且还将银子付上,足足一锭大银锭,足够一个茶楼半个月的收成。 随后一个身带斗篷和蓑笠的身影,传过蒙蒙细雨的街道,踩着泥泞到了茶楼门口。侍卫们本怕是什么刺客,但在看清楚来人之后,也都放下戒备。 正是大西柳。 韩健身边的侍卫对大西柳并不陌生,而大西柳在东王军政体系中负责情报调查,没有明确的官职手上的权势却很大。加上她有武功在身,平时一般的侍卫根本近不了她身,自然这些侍卫对她也都很敬重。 大西柳上楼来,对韩健恭敬行礼,韩健看了看大西柳,除了面容憔悴一些,像是风餐露宿休息的不好,其它看上去更加朴实无华。似乎大西柳也习惯了这种奔走劳累的生活,那风月场的生活根本不适合她。 “许方氏的调查,可有结果?”韩健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回少公子,已经查到,这许方氏名方少烟,曾是洛阳人士,后来嫁去北川城,成为北王府谋臣许庆的填房。之后几年都不曾有所动。而后许庆为北王所杀,许家不再涉政,许方氏也随即改为经商。在北王世子嗣位之后,她才逐渐声名鹊起,在北川商政中活动频繁,其中也与李钰有关……” 大西柳的调查很详尽,与韩健之前调查所得基本吻合。的确这方少烟曾为洛阳的宫中女官,与韩松氏是旧识,而本身方少烟嫁去北王府,似乎动机也不太简单。应该与杨瑞的授意有关。韩健猜想,这方少烟从开始根本是杨瑞派去北王府的细作,只是后来被“归化”,成为小北王杨科的人。 “那易布库使的事,你可有查到?”韩健再问道。 从易蝶上次在江都现身之后,韩健已经有大半年未曾与易蝶见过。之前韩健以为易蝶是奉命去帮杨瑞做事。但后来也曾问过杨瑞,杨瑞表示易蝶仍旧在江都,行踪不详。 韩健当时对杨瑞还是颇为信任,也就没多问,后来在杨瑞失踪往上清宫方向去追杀左谷上人,韩健便猜想暗中有易蝶在活动。毕竟杨瑞身边可用之人不多。而易蝶的武功又很高,甚至在他之上,这么一个帮手杨瑞没有不用的道理。 这次大西柳有些为难,摇摇头道:“属下无能,并未查到。” “没查到就算了。不过还是要小心留意,这易布库使的能耐你也见过,南到金陵,北到北川,都可能有她的踪影。要是她暗中做一些事而不能被洞察。事情可能会有些不妙。”韩健用提醒的口吻说道。 “属下明白。”大西柳恭敬领命。 “嗯。你可以去了,休息几日,眼看北方暂时要退兵,没什么事的话与你妹妹多休息,京城中给你们准备了宅院,有时间也去添置一些东西。俸禄什么的都还够吧?”韩健问道。 “劳少公子惦记,属下与妹妹,身边什么都不缺。”大西柳道。 虽然朝廷那些官员的饷银和粮饷总是被拖欠。但东王府这面却差不多都是能按时发放,韩健也知道军中国能稳定对东王府乃至整个江北稳定有多重要。对于手底下人做事的报酬。他还是不想拖欠的。而负责情报系统的大西柳,所得俸禄更是不少,加上她妹妹的俸禄,两人在日后不用为东王府效力之后,也足够养活自己。 “嗯。”韩健点头,将怀中揣着的一叠东西放到桌上。道,“拿去。” 大西柳有些不明白,上前拿过一看,不由马上行礼道:“多谢少公子。” 面容中带着感激之色。 这一叠纸,却是韩健为大小西柳准备的房契和地契。为数不少。也是韩健发给这对姐妹的特殊奖励。 在韩健给了她们自由身之后,她们已经不用为洛夫人谋事,韩健为了让她们彻底归心,也要花一些功夫。否则被洛夫人一召唤,这两人还是会与他背离。韩健对大小西柳的任用,甚至比洛夫人更多。洛夫人是有野心的女人,韩健不敢过份重用,可大小西柳本身只是个“打工”的,谁给的条件好便会跟着谁,韩健也明白这道理。 大西柳千恩万谢拿着房契和地契离开,也是去查看自己这两年为东王府谋事所得。韩健则继续留在茶楼中。 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的雨仍旧没停歇,却也有一名呆着黑色斗篷的女子,穿过雨水到了房檐下,不过还没走近,已经被侍卫所拦住。 “什么人?”侍卫小心戒备,并未因为来人是女子而放松警惕。 这些侍卫大抵都见识过法亦的本事,以法亦的武功,虽然不能说以一敌百,却也差不多。一些练外家功夫的,跟内家的高手还是有差距。 女子有些惶恐,正不知如何作答,韩健在楼上喊了一声:“让她进来!” 侍卫这才放心。 女子有些紧张,身上毕竟没有遮雨的蓑衣斗笠,只有黑色披风一身,被雨水一淋,整个人好像落汤鸡一样,也少了平日里的气度。 等人上楼来,这女人却也不敢去擦头上的雨水,只是将风帽摘下,露出面容,对韩健欠身行礼。 “怎不打着雨伞出来?”韩健也没起身,只是微微一笑看了女人一眼,问了一句。 来人正是被韩健派人查了个底掉的许方氏,方少烟。 “见过殿下。”许方氏再次行礼道。 “行了。”韩健道,“本王问话,从来不问第二次。” 许方氏有些惶恐,立在远处,地上已经有一小摊的水渍,可见其身上已经全都湿透。 “民妇出门之前,为了避人耳目,不敢张扬,便穿一身衣服出来,连身边人都未知会,便出来面见殿下。”方少烟道,“有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韩健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说辞,却又问道:“你可知本王让你来的目的?” “民妇不知。”方少烟仍旧显得有些紧张。 “坐下来。慢慢说。”韩健指了指对面的位子道。 “不敢与殿下同坐。”方少烟显得很谨慎,在韩健面前她也不敢造次,不敢与韩健坐在同一张桌子的对桌,而只是在一边的桌子前很收敛地坐下,整个人看上去很紧张,甚至可说有些惶恐不安。 韩健斜着眼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么坐,本王如何与你说话?” 方少烟这才知道韩健没那么好相与,便又起身,很犹豫到了韩健面前,在韩健桌子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头却也低下,不敢抬头与韩健正视。 “今日与北王府议和之事,你可有听闻。”韩健问道。 “有听闻。”方少烟道,“民妇感谢殿下为天下苍生所考虑。也是令中原百姓免遭涂炭生灵。” “这些话,你留着恭维别人的时候去说,本王不想听这些。”韩健道,“本王找你来,是有些事问你,你要是答的不好,那退兵之事,便当是作废。” 方少烟登时神情紧张起来。抬头看了韩健一眼,马上将头低下。这退兵议和的事。东王说作罢便要作罢?虽然她知道韩健有这样的权力,却也不知自己的一句话,竟也会有这么大的份量,能让东王改变主意? 韩健道:“本王选择同意退兵,不与他事有关,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小妇人不敢当。”许方氏听出这话中有要挟之意。 韩健又道:“本王派人去查了查你这位方姨的来历。却有其事,你与我二娘曾在宫中为女官,应该都是当今陛下的近臣。出嫁北王府,恐怕也是陛下所授意?” 许方氏没想到韩健调查的如此详细,本来她还想否定。但想到说谎话对自己百害而无利,还不如实话实说。 “殿下所言非虚。”方少烟道,“民妇当初的确为陛下所差遣,嫁去北王府,暗中将消息传到洛阳。” “嗯。那你的相公,也就是许庆,是怎么回事?”韩健问道。 “他……他是曾是陛下的亲信,民妇嫁去北方,是因为许庆的娘子死于难产,陛下许庆有叛乱之心,便将民妇嫁去做填房,借以拉拢许庆,令其安心。不过许庆最后还是为北王府所察觉与朝廷有关,被暗中所杀,民妇不敢再有所动作,只能暗中继续帮陛下调查情报。还请殿下明察。” 韩健点头,看来他所猜想的没错。 从开始,方少烟就根本是杨瑞的眼线,所谓的婚姻不过是政治之下的幌子,但很多事,就是这种幌子所造成。 比如说韩健调查到,正是因为方少烟去往北方,才令杨儒对手下的这个谋臣起了疑心,调查之下虽然不能确证他与朝廷的关系,但杨儒行事要比而今的小北王杨科更加狠辣,宁杀错不放过,只是找了个理由,便让许庆命丧黄泉。方少烟适当收手,这时候不再公然出来与北王府相抗,才能保全。这也跟杨儒不屑对女人下手有关。 可杨瑞,在北方布置的眼线很多,绝不止许庆一人,这些年来杨儒在洛阳城中大肆布置眼线,同样,杨瑞也在杨儒的后方安插眼线。两边都在答情报战。 “那你为何日后,又投靠了北王府?”韩健突然厉声问道。 “绝无此事,还请殿下明察!”方少烟听韩健的话,神情很紧张站起来行礼,好像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但有些事她根本证明不清楚。 韩健没有理由,不会这么说。 韩健已经调查到,正是方少烟跟李钰搭上关系,才会平步青云,重新从商场到了政治界,在北川城甚至都很吃得开。 也正是李钰,重新造就了一个涉政的女人。 第五百八十五章母子为奸 方少烟断然否认,自己说出口也有些心虚,到底还是否在给杨瑞调查情报,她心里一清二楚。她这次本不愿来洛阳,本身她为朝廷间谍,现在却要为北王府办事,回到故地她也怕遭到报复。只可惜李钰和北王府的人不会念及这些,认为她有用,尤其是李钰觉得她是可以用来对付东王府的棋子,怎么也会将她带到洛阳来。 “哦?如此说来,你还在暗中替陛下谋事?”韩健语气稍微严厉了一些,问道。 方少烟本想用自己常年作为间谍的敏锐,来避过韩健的查探,她本也认为这个年轻人不难应付。毕竟之前几次与韩健相见,韩健都很温和,似乎并未对她的身份起疑心。可事到如今,她发现再这么掩藏下去已经很难。她想继续编故事来骗过韩健,近乎是天方夜谭的事。 面对韩健如此问题,方少烟干脆选择避而不答,静默不语的同时,其实内心也很纠结,不知韩健如何要对付她。 韩健却好像语气缓和下来,问道:“这次李钰让你带了多少礼物来洛阳?” 方少烟还是不知如何回答,送礼的事本属机密,只有对东王府的送礼是公开进行,对于其他大臣的送礼,则都是通过一些秘密渠道在做,就算是有些人或者说有些渠道会被东王府所查出,她还是自信东王府不会掌握太多这方面的信息。她也认为,只要自己不松口,韩健便也无从从自己身上调查出什么结果。 韩健见方少烟继续装糊涂沉默不言,不由一笑道:“你看看这名单,可有遗漏?” 说着,韩健拿出一份名单出来。递到方少烟眼前。 方少烟本不想去看,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可她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到底东王府掌握了多少事情。 一看之下,便也松不开眼,名单上所列人员之丰富,多到她无法想像。很多人她也只是偶尔听闻可能李钰会对其送礼,却也没想到会出现在名单中。 她最后也稍微有些庆幸,因为这名单中还有一些人是在“计划之外”,对其送礼跟东王府一样是个幌子,为的是离间这些人跟朝廷的关系,其中也包括了林恪等人,如此一来东王府似乎也没赚到哪去。但再转念一想,心说这何尝不是东王府所愿,也许东王府正是需要这么一种方式来打击像林恪这等政敌呢? “殿下。民妇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方少烟很冷静回答道,“民妇只是一从商之人,即便曾为陛下效力,也只是为陛下探听情报,并未作出有损朝廷利益之事,而今归来洛阳只是想探望一位旧友,殿下您所言送礼与否,其实也与妾身无关。李左丞乃是北王府亲眷。与北王府关系紧密,却并非妾身所熟。起身与他同来,或者在时间上是巧合。” “好一句巧合,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韩健说了一句,像是有些生气,便在方少烟以为韩健因为没有从她身上取得情报而气急败坏的时候,稍微抬头瞥了韩健一看。却见韩健好似很悠闲看着外面的雨景,似乎并未对她的事有什么关心。 这令她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很久之后,便在方少烟以为韩健将自己的存在给遗忘之时,韩健才从窗外收回模样,轻轻一叹道:“看来你对本王。还是很有警惕。” “东王殿下乃是君王面前最得意之臣,民妇不过是一介民女,怎能相比及?民妇在殿下面前,也不敢有所造次。” “嗯。”韩健又看了看窗外,道,“来了。” 方少烟很迷惑,不知韩健说的是什么来了。 她自然也不敢探头看出去,她的位子本就不利于观察窗外的景致,外面全是雨水声,不过她的耳朵同样很敏锐,随后她察觉到,可能是真有什么人来了。因为一些人的脚步,停在了茶楼楼下。 随即楼梯那边传来声音,方少烟不敢回头去看,却也听到有人上楼来,似乎并非只有一人。 人终究还是上了楼,便立在方少烟身后不远的地方,方少烟心中有些紧张。既然韩健让她来,还带了人给她看,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与她是何关系,或者与她来送礼的事有什么牵连,都是她关心而不敢问的问题。要是在别人面前,她也敢回头看,只是面对东王,一个好像将自己看的很透彻有权力的人,她心里有那胆也没那底气。 韩健却打量着上楼来的人,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身上的衣服还算华丽,只是有些狼狈。一来是因为淋过雨,再者是因为身上被泥泞所染,也许是被人拿下的时候试图反抗,有些鼻青脸肿连气息都不太匀称。 上楼来,这年轻男子直接被人按倒在地上,也是一声不吭,但在见到身前坐着的人之后,他才叫了一声:“姨娘,救我!” 这一声,将方少烟吓了一跳。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庆的独生子许少安,也是韩松氏口中所提那个曾经到江都去做生意而被照顾的方少烟的儿子。 许少安是许庆原配夫人所生,方少烟嫁过去,虽然有政治上的意图,但她与许庆相处的一年多时间里,还算夫妻和顺,之后许庆被杀,她还是承担起照顾一家人的责任。对于许少安,她也视如己出,毕竟杨儒当年并未对许庆的家族有所牵涉,只是将许庆一人秘密杀掉。许少安得以在一种没有牵涉政治的环境中成长。 “殿下,您这是何意?” 这次方少烟彻底坐不住了。 连许少安都被东王捉拿过来,她自己更是提前没收到任何风声。她一直以为许少安还在外地做生意,至于为何会被捉拿到洛阳城来,她根本就不知。 方少烟慌乱之人,人也从座位上立起来,却也不敢靠近许少安那边。 韩健仍旧端坐如常,微微一笑道:“看来夫人又是要装糊涂。难道夫人不知,其实令郎与此事也有关联?” “绝无可能!”方少烟道,“殿下请勿血口喷人,一切事乃是民妇一人所为,祸不及家人,少安不过只是一普通商贾,殿下如此妄言,实在有损您的威望!” 韩健听方少烟说话如此肯定,不由一笑,道:“那夫人何不自己问问令郎?” 方少烟微微一愣,觉得好像东王的自信有些不太寻常,转过头来,本来还在向她求援的许少安这时候却也低下头去,连面对都不敢面对,方少烟也察觉其中有鬼。至于韩健说的“与此事有关”,到底与送礼的事有关,还是跟别的,她心中七上八下之间,也有些想不明白。 “许公子有何话说?”韩健道,“若是你坦诚而谈,本王看在令堂的面子上,会放过你一马。若是你对本王有所不信,不想说,那也就罢了,本王不会放过那些危害朝廷之人。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有何下场。” “我说,我说,我老实交待!” 同样只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许少安便没韩健那么好的心里素质,而今已经为阶下囚,只是在自己姨娘面前坦诚自己的过错,便能获得东王的宽宥,那还有何不可?在被东王府之人拿下之后,他便以为自己必死,现在看到求生之望,也就不会顾及别的。 “你说说,与北王府左丞李钰,是何关系?”韩健问道。 “那……那是我义父!”许少安直接说道。 这话把方少烟吓了一跳,何时许少安与李钰认识?她根本都不知道。 她只以为自己跟李钰认得,而且受李钰的帮助很多,还想着去报答,没想到连自己的儿子,也与李钰认识,还认了李钰为“义父”。 方少烟不敢造次去问,只能听下去。 韩健继续问道:“那这次北王府来议和这事,你有多少牵涉?一一道来,稍有隐瞒,别说本王不顾及情面。” “是。”许少安咽了口唾沫,脸上之色有些悲怆道,“其实……我不过是奉义父之命,带了一些礼物送到洛阳一些人手上,让这些人帮忙转交给洛阳的权贵。这些人到底有谁,其实我并不太清楚,当中有几个似乎听下面的人提及过,但毕竟是义父所交待,我也不敢多问,只能按照命令行事。义父还曾对我许诺,回到北川,会对我有所封赏,让我为官地方,可以不用再做看人脸色的商贾。” “看来你义父对你也很不错。”韩健笑了笑说道。 许少安自然能听出这不是什么好话,便沉默不做声。 一边的方少烟脸色则很难看,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人与北王府有所牵涉,却也没想到连许少安也跟北王府的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甚至将她都瞒住。李钰其心之险恶,令她有些始料未及。 但就许少安的回答来看,似乎李钰也没让他做什么很过份的事,只是与她一样来送送礼而已。 “那而后呢?”韩健继续问道。 “之后,之后我便听了义父的命令,去杀了几个人,那都不是想想去杀的!” 这话一出口,方少烟才知道自己多天真。竟然以为李钰接触许少安,是为了他好。 第五百八十六章请汝杀人 韩健道:“杀人可是不小的罪名,而且你杀的还是朝廷的政要,都是陛下所重用之臣,你可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许少安支吾不知如何回答,他也知道杀人罪名很重。尤其还是来暗杀朝廷的人。 只是他也是利欲熏心,以为这么做可以讨得义父的欢心,能让李钰帮他晋升高位。却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东王府的人所拿。 方少烟看得出韩健脸上的愤怒,紧忙跪在地上道:“求殿下看在少安他是为人所摆布,主使另为他人,放过他!” 韩健一笑道:“方姨何出此言?本来本王便许诺过,对令郎会有所宽恕,只要他能坦诚说出。难道你以为本王是言而无信之人?” 方少烟这时候心情更加复杂,本来她以为自己一人怎么也能应付得了这年轻的东王。可到如今,面对许家唯一的男丁许少安,想到当初许庆因自己而死,心中便有很多无奈和愧疚,她更不想许少安因为被自己牵累而死。 “民妇不敢。”方少烟仍旧跪在地上,低下头道。 韩健却没再看方少烟,而是对许少安道:“你看看,你姨娘对你多情深意重。这些年,你还总是在外面说她沾花惹草,这种话如今在北川城都有所传,你可真是不孝啊!” 方少烟闻言一愣,信上说难道许少安真在外面诽谤过自己? 却听许少安有些泣音道:“东王明察,我……我的确不是人,在外面胡说八道,辱没了姨娘的名声。不过,那都是义父所让我去做,他对我说。姨娘跟很多男人有染,我便信以为真,却不知道他只是想通过我的口,去辱没姨娘名声!” 这次方少烟更加心灰意冷,她对李钰还是颇为信任的,却没想到李钰狼子野心。一边许诺要帮她进入政界,去获得一些政治上的便利,另一边却在暗中收买许少安,甚至让他去败坏自己的名声。 她有些不太理解李钰为何要这么做。 韩健却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把要交待的事,通通列下来,让人给记录一下。等过几日,本王便会送你回北川,对事情既往不咎!” “谢殿下。谢殿下!”许少安紧忙磕头谢恩,随后人便被侍卫提着到楼下去,人也被押走。 等人走了,方少烟仍旧跪在地上,她已经少了之前的气势。 现在她便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秘密还能隐瞒住眼前的年轻人,心说也是自己太无知,竟然以为李钰是诚心帮自己,谁知道却也只是加以利用。让她来挑拨东王府与朝廷的关系而已。李钰应该早就知道她在朝廷中的事,对她曾是朝廷奸细的事也很清楚。否则事情也不需做的这么绝。 韩健继续看着窗外,还想忘了地上还跪着一个人一般。 很久之后,方少烟的情绪才稍微平缓了一些,抬头问道:“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置我们母子?” 韩健收回目光看了方少烟一眼,道:“此话何意?” “殿下何故戏弄少安?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已,殿下要对民妇下手。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便是,请殿下放过他,他毕竟只是为李钰所利用。”方少烟有些悲泣道。 方少烟毕竟不像许少安那么“天真”,知道韩健说会既往不咎,根本只是骗取他口实的说辞而已。根本上。东王没有理由要放过那些来刺杀朝廷官员的杀手。 韩健一笑道:“夫人所言不错,若是本王不看情面,令郎是必死无疑。可本王也如同你所说,念及他是为李钰所摆布,不过只是个杀人的工具,本身对朝事又不知情,杀他也是枉然,那也就不妨卖夫人个面子。只是夫人要帮本王做一件事。” 方少烟心说终于说到正题上了,想到自己可能还有价值被东王所利用,才会出现今日这一幕,被东王捉拿了自己的儿子出来威胁她。她似乎也早有准备,既然还能换取,她也便豁了出去。 “东王请说!”方少烟道。 韩健笑道:“本王听闻,李钰今晚会在洛阳城中大摆宴席,招待这次陪他一同来出使的北王府官员。似乎你并不在受邀之列。” “民妇不过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商贾,他怎会邀请民妇前去?”方少烟道。 韩健道:“那也无妨,你去了,相信他也会欢迎。你说可是这么个道理?” 方少烟不答。本来李钰也是邀请她过去的,因为她在这次议和成功中的确是立下功劳,因为她出来挑唆了东王府和朝廷的关系。现在再想,李钰让她过去的真实目的,其实还是在破坏东王府和朝廷关系,好像怕别人不知,她方少烟去送礼,不是北王府所指使一样。 “民妇不知东王之意。”方少烟道。 韩健笑道:“你真不知道?那本王也就直话直说了,本王对李钰这人,也不怎么看好,你可知他与曾经洛阳城的刑部侍郎李维乃是亲眷,当初李维是怎么死的?” 方少烟虽然在前几年对政治上的事还不太关切,但对于李维的事还是有所耳闻,说是李维被黄烈一脚踹到楼下摔死的,根本原因是东王想让他死。事后黄烈非但没被重罚,回到南王府之后根本就像没事人一样,从中也有东王斡旋。 “殿下是想让民妇……杀人?”方少烟情绪有些紧张道。 韩健一笑道:“一点就透,这点本王很喜欢。若是你能完成此事,那本王不但可以既往不咎,还会给你想得到的东西,日后让你们母子,到江都去,总好过于在北王府被人利用不是?” 方少烟整个人都不太自然,帮谁杀人都是杀,她自己还没当过杀手,也没让手下去杀过谁。现在东王直接让她去将李钰给杀了,她自己都感觉难以下手,那毕竟是她所信任之人。她本也认为,以后有了李钰这靠山,便可以一辈子不愁,即便李钰是北王府的女婿,她也是不求名分只要能帮李钰谋事便成。 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为泡影,自己的儿子已经被李钰所利用,现在许少安又在东王府手上,她已经是骑虎难下。 “殿下要杀人,何必用民妇?民妇手无寸铁,何尝做过杀人之事?”方少烟有些无奈道。 “只有你下手,李钰才会不防备。”韩健笑道,“其实本王只是想看看,李钰被自己所利用之人反戈一击,死的时候是何等的表情。想来,那一定也很有趣。” 方少烟听了这话,身体都在颤抖。 她心说,难道东王让自己去杀人,仅仅是为了“有趣”?或者是东王不想落个杀北王府议和之臣的名声。本报来李钰利用她来破坏东王府和朝廷的关系,东王一直不吭声,就是在等今日这一天,让她去把李钰杀了。这让外人一想,便也就明白东王府其实并未被北王府所收买。 她心中不禁暗叹,怪不得东王能在前几次她去送礼的时候镇定如常,感情是早就盘算在利用自己。可怜自己还以为事情已经做成,跑去李钰那里邀功。 “你是否接受?”韩健问道。 “难道民妇还有选择之权力?”方少烟一脸悲色道。 “好。”韩健点头道,“只要你能做成此事,本王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还有你们许家中人,本王也派人去接他们到洛阳来,回头都会送到江都。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方少烟心说,光抓了自己还不够,连许家中人都不能放过,东王做事也是狠辣。总之是想让她必须办成事,稍有不成,那就不是她一个人去死的问题,而是要被满门灭族。 “东王放心,民妇定能办成。”方少烟再次磕头道。 韩健起身,走上前,将方少烟从地上扶起来。 方少烟有些不知所措,她毕竟是寡居,被男人这么相扶,在礼节上是很无礼的事。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反抗,而今不过是东王表示亲近的一种方法,就算真是要对她有什么,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夫人如此风韵,真是我见犹怜。”韩健笑道,“怪不得李钰都对夫人如此迷醉,连他北王府的乘龙快婿,都不想做。” 方少烟静默不言,这种话,她曾经在李钰那里也听过大致相当的。 “夫人放心,这次你去杀人,本王会让人在外面接应,只要你能得手,本王不会让夫人有丝毫的危险。到时候,本王也想去看看李钰临死时候挣扎的表情。”韩健笑着一说,突然用手抚摸了一下方少烟的面颊道,“还是有风韵的好,年轻的女子,怎会有夫人这般的气度?” 方少烟身体本能一缩,却终究还是恢复正常,身体有些不由自主,却也只能立着被韩健继续“无礼”。 韩健却也只是适可而止,而并未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但方少烟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前途不妙”,今日杀人,是被东王所利用。现在东王又表现出几分对自己欣赏的神色,那日后,她岂不是要落到东王手上,到那时,她也就别无选择的余地。 第五百八十七章色字头上一把刀 雨水熙熙攘攘下了一整天,到黄昏时候仍旧未停息。往常这时候,也正是洛阳城开晚市正值热闹的时候,却因为这场雨,没什么行人会走出家门。偶尔路过的也是行色匆匆,斗笠蓑衣之下也是忙碌的身影。 却也是这一天,洛阳城中汇升酒楼内却是热闹非凡。平日里汇升酒楼已经没多少客人,但因为几天来了一位大主顾,一次将整个酒楼包下,给了几百两银子来筹措上好的山珍海味,为的就是大宴宾客。 汇升酒楼从上午便开始准备晚上的这顿酒宴,到下午临近黄昏时,主顾那边已经派人过来查验,这时候汇升酒楼的人才知道预定酒席的是近来从北川过来议和的北王府官员。作为小本经营的酒楼,汇升酒楼的东家和掌柜的本不敢与这等人有解除,但总归是桌子已经定了,银子也给了,送上门的生意推不出去,知道可能会惹来麻烦,可终究还是忍不住银子的诱惑。 天色渐暗时候,客人已经零散到来,来的人开始时候并不多,以北王府的随从为主,他们主要是过来踩点和安排来宾的座位。这次北王府大宴宾客,并未请什么朝廷的官员,大多数都是李钰所带过来参与议和的随从官员,李钰也没有要特别张扬的意思,但有些事他还是想让朝廷那边知道,便是方少烟的事。 李钰到时,已经开始掌灯,作为这次北王府出使的使节,他在这一群人中地位很是尊崇。随着李钰的到来,人也差不多都到齐,楼上楼下桌子不少,除了官员可以落座。便是那些平日里负责守卫的士兵也都有份,不过却要轮值,部分人要到轮值结束之后才可以用餐,会有专人给他们预备着酒菜享用。 “许家的女人没来?”李钰看了旁边的随从一眼,好似是问询,其实是一种责问。 李钰要请方少烟过来。被方少烟给拒绝。可李钰要做的事,岂会容方少烟一句话而更改?在李钰认为,便是方少烟不肯来,架也要将人架来。否则怎么挑拨东王府跟朝廷的“和睦”关系? “回李左丞,已经派人过去请了,之前说是还在收拾,可能晚些时候便会过来。”随从恭敬说道。 “嗯。”李钰点头,趁着上楼之前,又吩咐道。“再派人去,务必把人‘请’过来。” “是。” 随从应了一声,不敢怠慢,亲自出门去,冒着雨去催促方少烟过来。 李钰见随从出门而去,这才有些满意上楼去,在楼上也是这次北王府来出使的主要官员位子,而楼下大多数的位子则是跟中下层官员和侍卫士兵准备的。 “李左丞有礼。” 随着李钰到了楼上。原本都还在谈天说地的北王府官员纷纷起身行礼。 这两天李钰忙着跟朝廷商定最后议和条文细节的问题,已经多日未回驿馆。见到李钰,也让在场之人松了口气。本来得到消息,他们还以为李钰是被东王府给扣押,所谓的议和成功不过是东王府那边放出的烟雾弹。 “诸位不必拘礼,请坐。” 李钰说着,跨步上前。在主座的位子上坐好,在他同桌的人中,都是主要的谋臣和官员。等这一桌的人坐下,别人才敢坐。在北王府中派系不分明,但等级森严。李钰作为北王府的左丞,平日里按照规矩是可以跟小北王杨科平起平坐的。 “吩咐下去,上菜!”随着李钰坐好,一边负责传话的随从吩咐道。 很快玲琅满目的菜色开始上桌,都是珍禽异兽,属于中原中南部的一些特产,在北川不经常能看到。李钰作为北王府的乘龙快婿,本身也有家底,自然对吃食很挑剔,这次让人来汇升酒楼定桌子,明言便是要最好的菜色和最好的酒水,缺一样不可。 看着桌上的菜肴,即便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众多官员也不禁咋舌,心中也在猜想着这顿饭的花费。心中也都不由去想,还是北王府出手阔绰,大宴宾客,一桌少说要十几两银子,这还不算酒水和点心茶水。 “众位,本官在这里先谢过你们,北王不会忘记你们为北王府所做,这份恩情,李某人铭记于心!” 李钰端着酒水起身,说着最客套的开场白。 其他人也都纷纷站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钰没有一一上前敬酒,这次他宴请所有官员的目的,一来是庆功,二来是收买人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是要让方少烟过来,让朝廷那边知道方少烟跟北王府的关系。 方少烟两次去东王府送礼,都弄的大肆张扬,到头来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事后什么事都没有。最后东王同意议和退兵的条件,李钰并不知是否与这次的送礼有关。但他可以肯定,有些事迟早要爆发,而今皇帝已经回到洛阳,隐忍东王府久了,岂有继续这么甘于人下的耐心? 酒过三巡,在场之人也都放开了许多,宾客纷纷开始敬酒,态度上也就恣意了一些。李钰也并不见怪,在酒桌上再失礼的事他都见识过,他自问自己喝醉的时候也会有放肆,曾经老北王杨儒还在的时候,便说过他的酒品不好,从那以后李钰便很少喝酒。他是个知道检点的人,不想落人口实。 “出去问问,怎么许家的女人还没来?”李钰等了半天,看窗外天色已经漆黑一片,仍旧不见方少烟的身影,令他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头。 以前他说什么话,方少烟是连拒绝都不敢拒绝的,怎么这次会不肯就范? 想到方少烟,喝了几杯酒的李钰心中便有些异样的情绪,因为他是杨凌的丈夫,而杨凌又是小北王杨科的姐姐,他平日里对女色更是检点的。平日里即便有女人想对他投怀送抱,他也是不屑一顾,但唯独对方少烟,他有种莫名的占有欲,想将这女人永远留在身边。 便在李钰思绪有些复杂的时候,一名随从上楼来,在李钰耳边说了一句。李钰脸上这才露出丝笑容。 很快,方少烟在一名侍女的陪伴下上楼来。原本很喧闹的酒楼,一时间也静默下来。 方少烟平日里看来,更似小家碧玉的女子,却有着成熟妇人特有的风韵。在座之人,都是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作为议和的随从官员,到了洛阳自然要检点异常,身边女人都没有,趁着酒劲见到这么个好像很解风情的有风韵妇人,自然眼睛看的都直钩了。 这些人这么热衷还有一个原因,因为许方氏这两年在北王府政界已经算是吃得开,因而很多人都在一些宴会上见过,有方少烟之子在外面随便传扬一下她的“风流韵事”,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勾勾手指头便能得到这个女人。见到她也在,自然有些人便不正常了。 “许夫人,久违了。”李钰见到方少烟前来,笑着起身行礼道。 方少烟这时候的神情却是很复杂的,她走上前来,婷婷施礼,随着她那轻轻的一欠身,更让人觉得这女人有种非凡的魅力,好像自己家里的女人一样那么知情识趣。 “民妇见过李左丞。”方少烟恭敬行礼道。 “方夫人客气了,谁不知道夫人是北王府的红人?李某人可当不起夫人的礼。” 说是这么说,不过李钰已经走上前,亲自扶着方少烟往主桌自己的座位旁边走,好像要让方少烟与他共坐在一张椅子上似得。 方少烟低着头,便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下,到了李钰座位之前。 便在所有人猜想下一步李钰要做什么的时候,李钰很有风度让方少烟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站在一边道:“这次议和得成,夫人当记头功。今日夫人便该坐在此处,李某人也当坐在旁边陪衬。” 方少烟闻言急忙起身,李钰的恭维有些过头。 换做以前,要是李钰这么说这么做,给她这么大的面子,她必然会感激涕零,甚至说不定会以身相许。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她已经知道了李钰背地里做的那些肮脏事,连自己的名声都去败坏的男人,说到底只是不给她退路,只能安心留在他一人身边。由爱生恨,往往也是最令女人压抑不住怒火的。 “民妇不敢当。”方少烟神色很正常说道。 “哈哈,怎当不起?”李钰转头看着在场所有人,笑道,“你们说说,许夫人能否当得起这位子?” 在场之人一听李钰这么洒脱的说,心中也大概猜到一些事。毕竟方少烟送礼的事已经闹的满城皆知,这时候方少烟居然会出席北王府的庆功宴,事情肯定会传扬出去,那时候别人一想,不都会以为东王府选择退兵议和是因为收了方少烟也就是北王府的礼? “李左丞所言极是。” 一名喜欢献媚的官员已经起身附和,脸上的笑容如狗尾巴花一样绚烂。 便在这时候,突然寒光一闪,原本温驯立在李钰身后的方少烟,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瞬间刺穿了李钰的胸膛。 第五百八十八章不赶巧 李钰原本脸上还带着得意而自信的笑容,给人的印象是有风度而且洒脱的男人。可当他还沉浸在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心态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持住。他只是低下头看了眼穿过自己胸膛的短刃,到这时他也不明白,这东西是哪来的。 “你!” 李钰侧过身来,当看到那要杀他的正是他所以为握在手心的方少烟,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心中一瞬间好似是恍然过来,也许是方少烟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痛下杀手。但他还是不理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能一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李左丞?” 楼上登时一片哗然,在场的人根本没看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一刻李钰还在恭维许家的女人,转眼间许家女人便疯了一样要杀了李钰。更要命的是,一个女人从抽出短刃要痛下杀手,时间便在一眨眼之间,便是旁边坐着的人都没法形成支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女人得手。 在李钰身体后倒的时候,已经有人反应过来,冲上前将李钰扶住。但这时候方少烟却仍旧没罢休,两步冲上前,将李钰身体里的短刃给拔了出来。 鲜血如柱,那瞬间的惨烈景象,令许多人惊叫出来。尤其是有些人醉意朦胧,恍惚之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看到大片的血迹从李钰身上冒出来。 “保护李左丞!” 原本那些已经愣神的随从,这时候而已都反应过来,再也不给方少烟继续刺下下一剑的机会。几个人上前,一把便将她手上的短刃给夺下,本来方少烟还有刎颈自尽的准备,当身体被人给拿住。按在地上,便也没了这心思。 这时候反而激起了她求生之念,她对自己说不能死,一定要等到东王的人来。 楼上的人七手八脚救治着李钰,可李钰胸口被刺穿,大片的血迹已经流淌出来。整个人除了在抽搐已经说不出话,甚至不能表达出什么意思来。有人想给他止血,但也知道这么做是无济于事,这么重的伤已经是回天乏术,用不了多久,李钰便要成为一个死人。 但一些人还是没放弃努力。作为李钰的随从,在这次陪同李钰来出使的任务刚刚完成后,便目睹李钰死在自己秒年,而自己则毫无作为。这么回到北川城,也少不得要被问罪。李钰要是死了,他们也要跟着遭殃,这时候便是还有一丁点的机会,他们也要做万分的努力。 可终究李钰还是没被救回来,随着人不再抽搐,人已经失去了生命的体征,整个人横躺在地上。在场之人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 “恶妇!” 刚才还在跟李钰献媚的随从。这时候突然冲向被人按在地上的方少烟。 方少烟闭上眼,他不想去面对这些人。她心中在想,也许在这些人眼中,自己早就是人尽可夫的女人,他们自来就看不起自己,之前的恭维。也不过是随着李钰说两句“笑话”,全当一笑。回过头他们该怎么看自己仍旧是怎么看。 她心中也在盼着东王府的人能早些来,这样她就能逃过一劫,否则便是眼前这些急红了眼的随从官员,便会将她千刀万剐。 可当她被人揪着衣领提了起来。她还是没等到东王府的人前来,外面甚至除了雨水的声音,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时候的方少烟,突然感觉心灰意冷。她在瞬间似乎是明白过来,李钰是做大事的人,可以不顾念情义,什么人都可以利用,甚至不惜利用她的感情。而东王更是枭雄,怎会在乎他一个小女子的生死?也许她被这些人活剥了,更利于东王府,因为这就死无对证,谁都不会想到事情是东王所指使的。 “恶妇,你为何要刺杀左丞?是何人指使你?” 终究还是有人有脑子,方少烟是什么人他们很清楚,这是个靠攀李钰关系而上位的商贾女子,根本没那胆气杀人。现在她居然像是吃错药一样将李钰给杀了,那不用说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就算没人指使,也会有人出谋献策,否则怎会在李钰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下手?李钰平日里身边都有随从跟进跟出,连接近都难,要杀他根本寻不到机会,偏偏在李钰认为最安全的时候,遭受这莫名的一刺,恐怕李钰在黄泉路上也想不通。 方少烟这时候心中满是惧怕,她现在更加怕死,她的整个身体都是软的,要不是背后有人提着,她早就软瘫在地。可她还是不敢将东王供出来,因为那会令她死的更难看,而且连最后的救星都给攻出来,那她就真的是十死无生。 “哇,真是热闹啊!” 便在楼上嘈杂不已,很多人正在嚷嚷着如何处置这个发疯了的女人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随后,大队的官兵涌进了本就不大的汇升酒楼二楼,在场之人见到这么大的阵仗,也都不再敢造次。等所有人定睛看着楼梯口的方向,不由吸一口凉气,很多人都在礼部议和谈判的时候见过韩健,自然知道眼前这个,正是而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东王。 “这……东王殿下大驾光临,未及远迎……” 有人想上前行礼,却被韩健摆摆手,意思很明显,哪来的滚哪去,老子没工夫跟你说这些废话。 韩健往前走几步,这时候在场之人大多数都已经被控制住,便是方少烟那里也已经得自由,不过人却是半坐在地上不断喘着气,好像个活死人一样只能傻怔怔看着韩健。其他人也都打量着韩健,东王会亲自到来,是个明白人都知道事情不简单,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李钰刚咽气,东王便来了,便好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怎么回事?”韩健冷声喝道。 “东王殿下何必明知故问?”一名随从官员义正言辞道,“我北王府左丞李左丞为人所杀,而今便躺在您的面前,这还需要相问?” 这官员虽然在心中料定事情与东王有关,可还是不敢下妄言。在没有真凭实据之下,随便下结论而且在公开场合说出来,那是跟自己的小命为难。 “哦?”韩健往地上的李钰尸体上看了一眼,眯了眯眼道,“唉!还是来晚了。” 韩健这一句,反倒是令在场之人有些迷茫。 有些人不由想,难道事情真的与东王无关?看看东王真诚的表情,实在不像是伪装,说来晚了,可能是已经知道许家的女人要来杀李钰,才带人来阻止。 “……没能送李兄最后一程,实在可惜,可惜!”韩健有些感慨说道。 这一句,便让在场之人有骂人的冲动。 感情韩健是可惜没看到李钰死的时候,这才有这般的感慨。 便是心中愤慨,可还是没人敢把这种愤慨表达出来。只能看着韩健在李钰尸体周围转了一圈,有人也想冲上去给李钰报仇,但还是要掂量一下自己到底能否敌得过在场这么多东王府侍卫。 “何人所为?”韩健问了一句,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瘫坐在地的方少烟身上。 方少烟抬头看着韩健,像是在求助,却还是没把求助的话说出来。 便是在这种时候,方少烟心中也还保持着大致的清醒,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的过于与东王亲近,这样东王才有可能保她,否则她随便一句话,韩健便可以以杀人的罪名将她“就地正法”。到那时才真正是死无对证。 “东王,您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北王府一名官员道。 韩健点头道:“阁下说的有道理啊,本王来的是不是时候,既然这里发生了杀人的案件,而且本王还亲自到场,就没理由要袖手旁观,杀人者,将交由廷尉府处置!” 韩健一句话,令在场之人哗然一片。 “东王殿下,这么做似乎是不合适,这女人杀了李左丞,李左丞乃是北王府中人,而她也是北川人士,这案子自然轮不到廷尉府来管。” “哦?你叫什么名字?本王倒是要跟你好好讨论讨论。”韩健打量着说话人,那人不过是一时心直口快,等反应过来,已经不敢再继续接茬,说下去那不是自己找死? 韩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你们北王府是要自立不成?那朝廷还议的什么和?退的什么兵?” 韩健的话声色俱厉,在场之人一句话都说出来。 李钰虽然现在已经死了,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便是与朝廷议和。要是他们在喋喋不休,那东王完全有理由将之前议和之事作废,那李钰死的便是毫无价值。留下他们,自然也不可能再与朝廷谈出什么结果。到那时,他们回到北川,还不是一样要被北王给杀了泄愤? “殿下说怎样便是怎样。”在场之人这下不再敢有任何意见,念及大局,便是朝廷与北王府的议和,他们也要掂量一下计较下去有什么好处。 “来人,将犯人押到廷尉府去,交由廷尉少府处置!”韩健喝一声道。 第五百八十九章发酵(上) 韩健要将人带走,在场北王府之人敢怒而不敢言,这是洛阳而不是北川,规矩自然要按照东王府的规矩来,便是李钰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杀了,凶手也仍旧要“逍遥法外”。 除了李钰之外,北王府还有几名官阶较高的,他们已经在盘算如何对朝廷施压,让朝廷来胁迫东王府惩治凶手,但无论怎么说,这北川城他们暂时也是回不去了。 “将尸体也抬走。”韩健见方少烟已经被人拉下楼,看了地上躺着的李钰的尸体一眼,吩咐了一声。 “东王这么做似有不妥,连遗体都要带走?”北王府的人马上又提出异议。 这次说话是与之前不同的人,也是北王府的人怕被事后报复,不是总找一个人上前来反驳韩健的意见。这样一来人多了东王想记得谁是谁也难。 韩健眯了眯眼,道:“洛阳发生凶杀的案件,若是连尸体都不带回廷尉府,将成何体统?放心,等仵作验尸之后,会将人送还,你们记得来领人。” 北王府的人面如死灰。 李钰死的可说是毫无争议,被人一刀捅死,在场这么多人目睹,凶手想逃脱罪行那是痴人说梦。现在居然李钰死了还不得安生,尸体还要被拉走去“检验”,能否将尸体还回来还是问题,真还回来恐怕也是残肢断臂没个囫囵。 “东王,您这么说,是否连我们这些人证也要带走?”一名北王府的官员出来不满说道。 韩健点头道:“此提议甚为有礼,既然是凶杀之案,哪有不将证人带走的道理?” 其他人心中暗骂,这不是自讨苦吃? 韩健轻轻一笑,续道:“不过念在诸位乃是异乡之客。廷尉府住着可能会有些拘谨,那干脆你们便都回驿馆去,本王会派人去保护诸位,免得凶手背后有人想杀人灭口消灭罪证。” 韩健这么一说,在场之人虽然也是松口气,想到不用进廷尉府被囚禁着。总算还有点自由。但还是要被人监视着,那时候想传出消息给北王府那边就难了。 “来人,护送这些证人回驿馆。” 韩健说完,这顿酒宴便告彻底结束,无论是吃饱没吃饱的,都要被一并“护送”着回驿馆。 等韩健出门来,外面的雨却好似是很懂人意一样停了,因为汇升酒楼这面很热闹,又是大摆宴席又是官兵出入的。以至于不少的百姓走出家门口想一看究竟,当看到众多人从汇升酒楼里出来,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还抬着一具尸体,这才知道里面原来是死了人。 百姓之间议论纷纷,韩健则没心思管这些。他没有派人去阻止百姓围观,也是为了让这些人将消息散播出去,还会让人添油加醋爆料出去。让人知道死的是李钰,人是怎么死的。北王府在送礼上摆了东王府一道。这次韩健不过是礼尚往来。 “少公子,宫里面派人来,问询到底发生什么事。”韩健刚到廷尉府,便有侍卫过来禀告。 韩健点头,心说朝廷那边不可能没派人过来盯着北王府的一举一动,李钰一死。消息便会往宫里那边传过去,以杨瑞对情报系统重视,不可能要等他禀告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 “派人保护好凶手。等本王回来处置。”韩健吩咐道。 “是,少公子。”侍卫领命。 韩健马不停蹄往皇宫的方向赶去,李钰的死算是而今时局一等一的大事。毕竟李钰是代表北王府到洛阳来谈判议和的。现在议和的结果刚出,人便死了,议和是否有效的问题也会被人拿出来说。 韩健进宫的时候还未到上更时分,这时候皇宫门口已经没什么热闹,便是杨瑞派人去传召林恪等人到宫里来商议应对之策,人也不可能这么早到。 进了宫门,韩健直接往烨安阁方向而去,到烨安阁前,杨瑞才刚从寝宫那边过来,形色匆匆的模样,显然也是刚收拾好出来。 “进去说话。”杨瑞看了韩健一眼,对韩健道。 杨瑞先进门,韩健后面跟随,等韩健进门后,杨瑞对外面的小太监和宫女交待两句,不允许其他人靠近门口,这才让韩健将门关上。烨安阁中只有他二人。 “到底怎么了?李钰怎么死了?”杨瑞也不废话,连坐都没坐,便直接相问道。 “哦,不太清楚,听说是被人杀的。”韩健道。 杨瑞打量着韩健,道:“说的轻巧,被人杀,谁杀的?许方氏?她没人指使,敢杀了李钰,她是活得不耐烦了?以为回到北川没人治得了她?” 面对杨瑞一连串的问题,韩健选择了避而不答。反正这种事也都是心知肚明的,杨瑞这么问,或许也指使发发牢骚而已。 “陛下不是早就巴望着他死吗?”韩健反问了一句。 杨瑞叹口气,头别到一边,像是在生闷气,最后才道:“便是死,也别死在洛阳,这倒好,之前那么多的事算是白做了?又是议和,又是退兵的,你别说这都是你有意安排的。” 韩健没答话,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在杨瑞面前,他不需要表现的多么恭敬。也只有在外人面前,他才会作出一些恭敬的态度免得引起外人的误会。 韩健和杨瑞分别坐在椅子上,面对但是不说话。杨瑞是在等韩健的答案,韩健则有意什么都不说。 夜晚的皇宫很安静,随后外面已经听到靴子踏水的声音,而且并非只有一人到来。想必是杨瑞提前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林恪等人进宫来。 韩健从座椅上起来。 杨瑞仍旧端坐着,看着韩健道:“事情不说清楚,我不想见外面的人。是你自己说的,夫妻之间应该坦诚,事情都发生了,你还要继续隐瞒下去?” 既然杨瑞这么说,韩健也知道再继续装糊涂便是他的不对。 “是我安排让许方氏杀了李钰。”韩健诚然道。 杨瑞突然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笑了笑道:“那许方氏是什么身份?你能编排的动她?” “你是想说,这本是你安排去北王府的细作,后来变节,为北王府人所用?” 杨瑞这才知道韩健已经将事情调查的很清楚,点头道:“的确,当初她是朕嫁去北川的,可那也是为势所迫。” “不用解释什么,我想说,要让人杀人,不一定非要许以利诱,还可以相胁迫。”韩健道,“我绑了她的儿子,还有将李钰做的那些对不起她的事,通通告知于她。” 杨瑞叹口气道:“那你便是早有准备,还奇怪为何你对送礼之事不闻不问,原来是早就备着。想来,你用起手段来,相比于那些奸佞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健实在听不出杨瑞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杨瑞抬起头道:“议和之事,是否还会奏效?现在弄的满城风雨,北王府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 “那陛下以为,而今北王府到底是选择计较李钰的死,还是选择议和退兵的条件?”韩健反问道。 杨瑞沉默了一下,这是明摆着的,李钰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死也就死了。北王府那边现在受着朝廷和鲜卑人两方面的压力,自然会将李钰的死暂时不追究,而令朝廷可以顺利退兵。 杨瑞没好气道:“那反过来问你,你到底是否要退兵?” 韩健道:“回头看看吧。” 杨瑞更是白了韩健一眼,但想到韩健杀了李钰,也是为了解除二人之间的误会,便对韩健也多了几分感激。在开始冷战之后,总要有一人现走出一步,她一直死咬着没妥协,还是韩健现迈出这一步,也令她心中的纠结放开了一些。 随后杨瑞传召了林恪等人进殿商议对策。 林恪等人自然是深知杨瑞的心思,也大概明白许方氏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在杨瑞相问之下,一个个都觉得应该与北王府继续开战,趁乱将北川城收复,免得再节外生枝。 杨瑞一直在点头,却没怎么回话。目光也时常落在韩健身上,韩健则一直静默不言。 杨瑞感觉的出,便是韩健指使许方氏将李钰给杀了,仍旧没有要继续开战之意,似乎议和退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东王,李钰之死,总要有人出来调查,你认为谁来负责此案更妥当一些?”杨瑞最后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心中叹一声,知道是他的,还要派人出来查,到头来会有这么结果? “此等事,还是应有陛下来决定。”韩健道。 “那……就由林侍郎来负责此事。林侍郎,你可能办好?”杨瑞看着林恪道。 林恪登时觉得肩膀上压力很大,他脸色也很为难。 “陛下……老臣并不太熟悉巘狱之事,不如……不如由东王派人来查案为好。”林恪很少在杨瑞面前说掉链子的话,不过这次他还是选择了回避。 杨瑞蹙蹙眉道:“推三阻四,朕还就让你去做了。尚书台的事你也先不用管了,案子查不好,便等着收拾铺盖卷回老家吧!” 第五百九十章发酵(下) 林恪万万没想到,死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他的李钰,居然令他首辅的位子没了。杨瑞说话也是直截了当,甚至都没跟下面的人商议一下,突然之间,林恪便感觉自己像是掉进冰窟里,干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直盯着杨瑞,想从杨瑞的脸上读出些什么来。 “林侍郎,你可是对朕的安排不太满意?”杨瑞厉声道。 “臣……臣不敢。”林恪紧忙低下头道。 “量你也不敢。至于领尚书台之人的人选,朕还要酌情考虑一下,暂时有什么大小事,便先送到朕这里来。由朕亲自来处置。”杨瑞道。 旁边的大臣纷纷应声,一个个也都在心中同情林恪。 林恪这一两年来也算是勤恳敬业,在没有任何大的过错的情况下,突然被罢相,算起来也指使跟东王府的关系不和这一条罪。 虽然杨瑞没说接替林恪之人的人选,但在场之人也都心里有数,吏部尚书宁原十有**会出来主持大局。宁原属于东王府派系之人,一向与朝廷旧派的人关系冷淡,在场之人与林恪都过从甚密,也都不由担心起自己未来的仕途。 “你们先下去,朕还有话对东王说。”杨瑞最后说道。 众大臣纷纷行礼告退,直到人都出去,杨瑞才笑着看了韩健一眼,道:“你可满意了?” “满意什么?把一向对你忠心耿耿的林恪一脚踢开,只是为了迎合我?”韩健冷声道。 杨瑞无奈道:“做这些事你还不领情,知道你一向对他没什么好感,才帮你这一次。之后会安排宁原来接替他的位子。” 韩健道:“不用了,陛下不用做这些。” 杨瑞叹口气,起身到韩健面前。像是在认错一样,低下头道:“你还在怪我这些日子没给你好脸色看?” “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身为朝臣,觊觎天子……嗯嗯,的名节,还有身体。这些都可是一个忠臣该做的?” 韩健静默不答。 杨瑞道:“当是妾身认错了还不成?这些日子没有夫君在身边,总是寂寥无事。很想飞去东王府看看,也知道夫君另有新欢,怕是已经将妾身给忘了。” 韩健知道杨瑞说的是他跟法亦成婚的事。婚礼已经定了两日后举行,杨瑞知道韩健对法亦的“觊觎”比对她更早,要是韩健身边多了法亦,日后是否还会继续顾念她那就说不准了。现在这么好的机会给双方台阶下,她也就出来当是认个错,便也算是将冷战结束。 “你是说,我喜新厌旧?”韩健问道。 “难道不是吗?算了。是妾身失言,夫君今日便留在宫中不走可好?” 韩健却摇摇头道:“李钰刚死,很多事还要我去处置,怕是没时间留在宫中。” “那明日你进宫来,要是你再不来,妾身便亲自去东王府一趟,恐怕这不是夫君你所想?” 杨瑞慧黠一笑,用半胁迫的口吻对韩健道。 韩健知道杨瑞现在的处境。韩松氏那边已经彻底跟她闹掰,她再去东王府。那属于自取其辱,他还不想让杨瑞受这么大的委屈。 “嗯。”韩健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杨瑞像是少女一般开心道:“那妾身便等着夫君明日过来,可别让妾身等的太久。” …… …… 韩健出宫,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事,回想一下才记起杨瑞之后根本没再提议和退兵的事。 韩健心中一叹,他跟杨瑞之间终究还是有些隔阂。也许是身份立场不同,虽然平日里可以相敬如宾,却总不能一直和睦下去。有些事是想逃也逃避不开的。 韩健本想回东王府,跟韩松氏说说这事。但想到事情是在隐瞒着韩松氏进行的情况下,便也有些不太像面对韩松氏。 韩松氏从接纳许方氏送的礼物开始。便一直希望韩健跟她一条心,与朝廷彻底决裂。但现在李钰一死,北王府跟东王府的关系僵化,使得原本已经出现嫌隙的朝廷与东王府之间,又趋于稳定。杨瑞在这时候将一向与东王府有成见的林恪被罢相,也是为了拉拢他。 韩健这么一想,其实杨瑞做的也没错。要是没有东王府的支持,朝廷也就不当朝廷,哪有一个朝廷,连一兵一卒都没有,全靠藩王的兵马来支撑着? 想着事情,韩健到了廷尉府。还没到门口便听到有争吵声。 原来是被罢了相的林恪早一步到来,正在跟廷尉府的人争执,说是要到里面去查案。 杨瑞是安排林恪来查案,不过那指使一个说辞,林恪现在只是一个吏部侍郎,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今廷尉府满是东王府的侍卫和士兵,见到林恪来,还不拒之门外也就怪了。 “林侍郎,这么早?”韩健下马走上前,语带嘲讽说了一句。 林恪听到韩健的声音,无奈一叹,转过身来行礼。 在他看来,终究还是东王得逞了,皇帝为了迎合东王府,还是将他给裁撤。在最初时候,他的确也是心灰意冷,但这时候他反而也倒想开了。念及自己是因为太忠心于朝廷才会被撤职,便也觉得这职撤的也是使得其所,只要皇帝念着自己的忠心,只要将来东王府势弱,还能少了自己崛起的机会? “东王殿下,有礼。”林恪行礼道,“下官乃是奉陛下旨意,前来查案的。” “哦。既是查案,本王本不该阻拦,不过事关重大,本王还想与犯人问个究竟,便不做相陪。林侍郎没事的话,便可以先回府,明日本王自会让人去通知你过来问案。” 林恪知道这时候是不能获得韩健放行的,他虽然也不敢确信杀李钰的是东王,但料想事情也**不离十。他要这么查案下去,还会继续得罪东王,到时候就不是官位不保的问题,可能连小命也不保了。 林恪没说什么,转身而去。形单影只的模样好像沧桑了十几岁一般。 等目送林恪离开,韩健才进到里面,这时候公堂已经设好,作为杀人凶手的许方氏坐在正堂的地上,整个人也像是没力气一样。 “你们这是作何,平日里便是这么怠慢犯人的?”韩健进到里面,廷尉府的人上前行礼,韩健却直接冷声问了一句。 廷尉府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犯人还怕“怠慢”?这也是稀世奇闻。 听到韩健的声音,许方氏这才回过身抬头望着韩健,神色楚楚可怜。 韩健道:“找人来,扶许夫人到内堂休息。” “是,是。”廷尉府的人紧忙去安排,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搀扶许方氏的事,要找丫鬟和婢女过来。但廷尉府都是大老爷们,要找个婢女过来着实不易。 最后还是找了负责看女犯的婆子过来,将许方氏扶到里面。 韩健随后进去,这内堂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以前来查案的时候甚至与杨曦和司马藉等人在里面一查便是一通宵。 “都出去吧。”韩健道,“本王与许夫人有话说,你们也可以先去歇着,这案子,今晚并不会进行。” 廷尉府的人听到都不由松口气。 本来东王府将人给送来,一个个都神经紧张怕是办不好事累及官位,现在韩健却意思是他们可以休息了,不由都心中轻松,想着能回去好好歇息一下。 等人都走了,韩健也让侍卫守在外面,这么一来韩健也能跟许方氏单独相处。 “方姨请坐。”韩健呆着几分戏谑的口吻笑道。 许方氏并未吱声,却直接跪在地上给韩健不断磕头,好像是在求饶,也好像是对其它事有所恳求。 “这是作何?”韩健将她扶起来,问道。 “殿下何必为难小妇人?小妇人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杀人之事从未做过,而今也不求生,只求殿下能放过许家其他人,令他们可以安生。” 韩健笑道:“看来方姨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许方氏不回话,只是不停擦着眼泪。 韩健道:“你放心,本王答应的事不会有所食言,你做的很好,比本王想象中做的更好。事情办的妥当,我还有追求的道理?你也可以宽心等着,许家的人已经在往江都的路上去,包括令郎,之后几日便也会送你去江都,从此更名换姓,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过往。” 许方氏还是不答。 “陛下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跟陛下说过这件事,她表示也会对你既往不咎。”韩健最后说了一句。 许方氏这才彻底宽下心来,毕竟现在东王府跟朝廷是一体的,她曾经为杨瑞亲自派出去的细作,而后变节为李钰所用,事到如今杨瑞知道她回来还不杀了她?有了韩健的保证,也等于是多了一道护身符。 “民妇谢殿下。”许方氏这次只是欠身行礼,语色带着感激。 “方姨何必如何客气?”韩健对许方氏一笑,手扶着许方氏的手臂。许方氏毕竟已不是青春少艾,自然明白韩健为她做这些也不是平白无故的。现在她已经是一颗没用的棋子,死了比活着更有利于东王府。 第五百九十一章皇帝的脾气 韩健早晨才从廷尉府出来,他离开的同时,也让人将方少烟转送到秘密的地方,对外宣称便是方少烟畏罪自尽。之后林恪来调查李钰之死,也不能从方少烟口中获得任何线索。 回到东王府,韩松氏一夜没睡在等他回来,陪同她的还有韩崔氏。 韩健发觉两个姨娘的起色不太好,猜想大约与昨日李钰之死有关,笑了笑道:“二娘三娘,起来的够早。” 韩崔氏给韩健递个眼色,好像在说自求多福,韩松氏上来便发难道:“昨日汇升酒楼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杀人案,不太着紧,陛下已经派了林侍郎去查这案子,应该很快便会有眉目。”韩健道。 韩松氏怒道:“便是这么简单?” “还能如何?杀人者乃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多人目睹,只是事后我亲自前去,将嫌犯给保护起来,这么一来才保她一命。否则光是死者身边那些人,便不能放过她。”韩健继续避重就轻道。 韩松氏道:“你这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当我不知道你昨日去见过许方氏?难道你做事之前不能现考虑一下,这么做有何好处?” 韩松氏面色不善,不过韩健的脸色也冷淡下来,道:“那二娘你接纳她礼物的时候,可有想过后果?” 本来一脸怒色的韩松氏,倒怔立当场。 的确,她在收受许方氏礼物的时候,明知道这是北王府有意为之,却还照收不误,也是逼韩健早些表态与朝廷决裂。现在韩健做这些,也没与她商量过。两人之间好像有了什么隔阂一般。 “别争吵,一家人和睦为先,有什么好争的?不就是死了个人,还是北王府奸佞,死了更好。伤了自家和气多不好?”一边的韩崔氏见情势不对,紧忙劝说道。 韩松氏避开目光。好像不想让韩健与她直视。 “现在许方氏身在何处?”这时候韩松氏也不再在韩健面前将许方氏形容为“方姨”,也是知道韩健对北王府的人欠缺好感,更谈不上攀亲戚。 “畏罪自尽了。”韩健道。 “畏罪自尽?”韩松氏吓了一跳,瞪着韩健半晌后,在看到韩健眼色好像很坚决后,还是难以置信曾经当女官时候的好姐妹,这么多年不见,才重逢几天,就因为政治阴谋而死于非命。 韩崔氏在一边道:“健儿。你别胡闹,人到底在哪?你也知道那是你二娘的旧友,你还是刚从廷尉府回来,怎能看着她死?” “二娘和三娘不信也就算了,很累,要休息。”韩健道,“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出来一起商议。” 韩松氏也觉出韩健的不耐烦。本来一家人就已经有嫌隙,这时候再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只会令韩健更加心烦。她觉得但凡韩健做的事,只要去问问侍卫也就知道了,没必要去强求从韩健那里得到消息。韩健进内院,她也没阻止。 等韩松氏将韩健身边的侍卫叫过来一问,才知道韩健做事很隐秘,连身边人都瞒着。而是让另一些人将许方氏给送走,人到底去了哪他们也不清楚。 “健儿做事也太绝了,就不能跟我们商议一下?”一边的韩崔氏见韩松氏神色有些恍惚,不由在一边吹风,算是给韩健说好话。 韩松氏沉默了半晌。道:“还是要派人去查,要是这女人落在朝廷人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韩崔氏想了想,事情也是这样。 现在东王府杀李钰的事还未传扬开,就算有人心有怀疑也拿不到证据。现在若是方少烟被人给拿住,那等于是找到一条突破口,给了别人口实。有时候人言可畏,虽然东王府而今掌握了洛阳周边的军政大权,可终究天子还是杨氏,别人要拿这件事来攻讦东王府也并非没有可能。尤其还是在杨瑞派出林恪调查这案子的情形下。 …… …… 韩健一觉睡醒,从内院出来,宫里面已经派人过来传旨。 说是传旨,不过是杨瑞想找他商议事情,让他醒了之后早些进宫去。同时杨瑞也将早晨刚发布的诏书传过来一份,昨日林恪被免了领尚书台的差事,今日杨瑞将宁原调到这差事上,算是给了东王府很大的面子。 这一来,宁原成了朝廷的首辅,原本朝中还有对东王府不利的势力,随着林恪的倒台,这势力也在土崩瓦解中。 本来韩健以为韩松氏和韩崔氏会追问自己关于方少烟的下落,出来之后却没见到人,一问才知道二人出去了。韩健不用猜也知道是派人去找方少烟的下落。 “东王殿下,若是无事的话,能否早些进宫?”一边的小太监有些胆战心惊问道。 本来他是奉了皇命来传东王进宫,好在杨瑞那边也没说马上便让东王进宫,杨瑞也知道韩健昨日一夜未眠,需要休息,便让小太监来了后要知情识趣等着。可一等便到了下午,他自己也觉得差事没办成可能回去要受罚。 “有劳引路。” 韩健本来想派人去找找两个姨娘,怕她们真会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但再一想,有些事不能太强求,也许韩松氏和韩崔氏出发点还是为他好的,或许也正是如此,杨瑞那边也不得不妥协一下。只有让杨瑞感觉到危机感,才不会平日里给他那么多脸色看。 韩健出来后直接进宫,还没到宫门口,反倒发现韩松氏和韩崔氏从宫门方向出来。 韩健着实有些意外,居然韩松氏和韩崔氏没去找方少烟,而是进宫了? “二娘,三娘,这是……” 韩松氏看了韩健一眼,没说话,像是还在生韩健的气。一边的韩崔氏凑过来低声道:“说说你明日婚事的事,也是进宫探探陛下的口风,看看陛下打算怎么处理昨日的事。” 韩健点头,没多问,便与两个姨娘告别,现进宫去。 到烨安阁外,却见小太监和宫女全都立在烨安阁外,像是有些心惊胆战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韩健问道。 却见原本指使留在内寝的卉儿走过来,慌张道:“殿下……进去……进去看看吧。陛下……陛下好像很生气。” 韩健皱眉,这才进到烨安阁,到门口,便看到地上散乱了很多东西,都是原本杨瑞书桌上的东西,笔墨纸砚,甚至是一些奏本,都被杨瑞打翻在地。 这时候的书桌上已经没剩下什么东西,而杨瑞则也是别着头喘着粗气,像是余气未消。连杨瑞的衣襟上,都有墨迹,刚才杨瑞有多生气也可见一斑。 韩健进到里面,杨瑞只是斜眼看了韩健一眼,之后又重新望着别处像是还在生气。 韩健没多问,韩松氏和韩崔氏刚走,这烨安阁便成了这般模样,不用猜也知道是韩松氏和韩崔氏令杨瑞如此气愤。韩健从地上将奏本捡起来,放到书桌上,这时候的杨瑞突然忍不住,眼泪从眼眶滑落。 杨瑞以前从来不在人前表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可当委身于韩健之后,偶尔也会作出一些普通女子有的,比如说撒娇或者是发牢骚。杨瑞这么情绪失控,韩健上次见到还是在太庙的时候,那时候的杨瑞也只是稍微哭了一下,没现在这么委屈。 “怎么,我二娘给你气受了?”韩健问道。 “知道还问?”杨瑞擦了把眼泪,道,“也不知怎的,曾经对我多么忠心的人,现在说话都犯冲,更别说处处针对。这次你杀了李钰,她将账全都记到了我的头上,好像是我怎么亏待了你一样。你自己说,我有亏待你吗?” 韩健心中琢磨了一下,杨瑞亏他的事还少了?只是女人在发牢骚的时候,这时候也只能是顺着她的意思。 “我二娘又不知你我的关系,便是对气你,也当是没听到她的话便行。”韩健道,“早晨也跟我吵了一架,为的许方氏的事。” 杨瑞听到许方氏,才看着韩健,道:“你把人藏起来,以为别人就不知道了?还说什么畏罪自尽,要是她要畏罪自尽,和以至于会被带去廷尉府?林恪那边已经过来奏报过,说是案子无从去查。” 韩健想了想,没说话。林恪那边做事到底怎样,他心里有数。虽然林恪对东王府有成见,但还不敢公然得罪东王府,林恪是那种善于明哲保身之人,他有权有势的时候都不敢正面得罪东王府,现在失势更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让林恪去查这案子,最后也只会是不了了之。 “查不出来也就罢了。”杨瑞道,“到底是战是和,昨日你都没给个准信,今日可说了?” 韩健心里琢磨了一下,杨瑞突然表现的这么气愤,不会是给他“使绊子”吧? 故意在韩松氏和韩崔氏出宫之后,知道他要来,便表现出这么一副被人气了很生气委屈的模样,只是在这时候提及北方战事,想让他表态继续战下去? “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跟你说,是还没定下来。”韩健道,“用不了几日,事情便会有结果,到时候你也就知道了。何必急于这一时?” 第五百九十二章宫闱有人 杨瑞莫名其妙打量韩健一眼,道:“莫非……你又在做坏事?” “坏事?”韩健不明所以。 “说什么日后,肯定又是在暗中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杨瑞情绪也好转了一些,甚至心里好像很有安慰似得,说道,“以前不信你一个年轻人能有多大作为,在见识了之后才知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算了,我也不问了,难得今日你进宫来,我也早些回去休息。” 韩健知道杨瑞这几天没人陪,心中又苦闷,不然以杨瑞以前的性子也不会大发雷霆将烨安阁弄的一团糟。 说到底,杨瑞情绪的不稳定也跟他有关。 “这里……”韩健见杨瑞起身,不由问了一声。 “交给下面人去收拾,难道他们还敢出去传闲话不成?我先回,你一会过去就成。恐怕到了明天之后,想再见你一次就难了。”杨瑞情绪又突然失落起来。 想到韩健马上要得偿所愿跟法亦在一起,她说是不介怀,心中怎能放下? 杨瑞整理了一下仪容,身上的墨迹擦不掉,却也只能是稍稍掩盖一下,人出门时候又对外面的小太监和宫女说了一声,让他们在韩健走后将烨安阁收拾一番。 等人走,韩健也只能暂时先等等。 以前来皇宫可以进內苑,是因为在晚上。现在晴天白日的,他一介外臣要进内寝,总归还是会被人传出去,更何况是跟杨瑞同进同出。 算了一下时辰,韩健正要往皇宫內苑走,在烨安阁门口,一个身影急匆匆过来。韩健定睛一看才发觉是身材很痩削的宁原。 新官上任三把火,宁原刚以吏部尚书的身份领了尚书台的差事,一时间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连走路也比以前风风火火。见到韩健,宁原恭敬行礼,他自然知道能有今天的位置是因为谁。要不是东王的鼎力支持,也许他还继续委身在礼部,当着那可有可无的礼部尚书。 “宁尚书,这么急着进宫,可是找陛下有事?”韩健问道。 “这里有份奏本要呈递给陛下。”宁原将奏本拿出来,似乎并不想隐瞒韩健。 “什么事?”韩健没接过来,只是问了一句。 “是这样,老朽刚接任了尚书台的差事,手上有些人员上的变动。想请奏陛下,求陛下准允。”宁原语色有些不自然道。 历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朝廷里,这道理大约也符合。现在宁原已经为首辅大臣,自然就不能重用以前林恪那帮人,他要提拔自己的手下到尚书台去做事,但这些事,总归是要请示过杨瑞才可。 以往这种事。身为帝王者也都能理解。虽说皇帝最不想朝臣拉帮结派,可有时候也不得不屈从于现实。让朝臣中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凑合在一起,这样做事也更有效率一些。只是皇帝不能只重用一派,要培植这么几个势力来彼此制衡。只是需要牺牲或者是除掉某个派系的时候,才会以结党营私的罪名来论处。平日里就算再结党,也没人会管。 “陛下不在这里。你给我,我拿去给陛下。”韩健道。 “是,是。”宁原还是很放心将名单交给了韩健。 在他看来,现在这些人虽然名义上是跟着他来提拔,但最后还是为东王府所用。也就是为东王府培植人手。东王亲自来交这名单比他更合适。他去说。杨瑞总会有理由来反驳,但如今东王府大权在握,皇帝也要忌惮三分,那这提拔之事近乎也就是板上钉钉。 韩健没直接将名单带去內苑,而是先在宁原面前打开来一看,上面所列之人,有很多算是名副其实,本来就很有能力的,也有几个中立派系的人算是一种缓冲。只是有些人一下提拔的幅度太大,从一个芝麻小吏一跃便到了尚书台,就好像还没在下面衙门里混个脸熟,直接进朝廷中心阶层了。 “有些人,这么提拔不行。”韩健道,“这奏本本王也只是拿给陛下看看,你也要作出修改。宁尚书,有时候做事也需要适可而止。” 宁原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韩健这是在提醒他多有检点。 现在他身份已经跟以前不同,以前身边有些人,但他毕竟没接触到权力核心,这些人也不会飞上枝头。现在他得势,也是在东王府的隐蔽之下,若是做事太激进的话,也会激化东王府与朝廷的矛盾。 “殿下提醒的极是。”宁原像是诚心受教道。 韩健没再继续说下去,跟宁原寒暄两句,便让宁原回去。 韩健则进內苑,到杨瑞的寝宫,里外都没什么人,杨瑞也是怕人来打搅她跟韩健的好事,把人都支走,甚至连卉儿也都不留下。 “这是什么?”杨瑞见到韩健进殿,迎上前来,看到韩健手上拿着东西,有些惊讶打量道。 “宁尚书送来的,你大概也都明白。”韩健没多说,直接将奏本放在桌上。 杨瑞当朝以来,首辅之人便换了好几次,到底是什么事她怎能不懂? 杨瑞轻轻一叹道:“这宁老儿,倒是挺急的,这才刚走马上任,连屁股还没坐热,便到我这里来给他的那些猢狲们讨官爵了?” 杨瑞的话带着几分戏谑,韩健也能听出杨瑞对宁原其实并无好感。这种话身为帝王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但在韩健面前她也没那么多拘谨,也像是要告诉韩健她对宁原的态度似的。 “我已让他回去修改一下。”韩健道,“有些不适合提拔任用的,还是不能调往尚书台。总归还是要保证朝廷的日常运作不能受到影响。至于林恪的人手,也可留下一部分,毕竟都是老臣,用起来也更舒心一些。” 杨瑞一笑,似乎对韩健的“体贴”很安慰。 杨瑞上前拉着韩健的衣襟道:“这几日你都不来,恐怕都忘了这里也是你半个家了吧?” 见杨瑞如此妩媚多情,韩健哪还能不会意?紧忙要去解杨瑞的衣襟,杨瑞却道:“不急,这天色尚未暗淡下去,便这么来,恐怕……有不合适。” “哦?那我就等等好了。”韩健果真便停下手来。 “喂!”如此一来杨瑞反而不满了,本来她也只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矜持,这倒好,韩健倒比她更矜持起来,这怎能令她满意? 不过韩健也只是一笑,随即开始动手。杨瑞这才知道韩健只是装装样子。 一时间屋子里温度升高了几度。 芙蓉帐暖,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日落黄昏,韩健和杨瑞才从疲乏中起身。原本杨瑞也不想起来,不过因为晚饭还没吃,一会还要休息一下,长夜漫漫更有时间去厮守,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你师傅那边,你这几日可有过去?”杨瑞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道。 韩健有些不想回答,这时候杨瑞问这等问题令他觉得很不合时宜。他跟法亦第二天便要喜结连理,杨瑞也许是心中有醋意,越是不想去说,越是心中纠结,干脆便问出来。 “那瑞儿你是希望我去,还是我不去?”韩健转过头敢问道。 杨瑞撇撇嘴道:“问你句实话,用得着这么呛我吗?妾身也不过是关切夫君身边人,早知道也就不问了。” 韩健这才道:“也时常过去看看。” 杨瑞又有些生气道:“果然比对我好,我这面不找你来,都不知道进宫来一趟。” 韩健心说能一样吗。之前两人在冷战,他不来也是正常。而法亦跟他从来就没什么矛盾,法亦不喜欢跟人计较什么,生性淡泊的女人,有点逆来顺受的意思。杨瑞性子属于那种桀骜不驯的,虽然在他面前处处表现的好像小鸟依人,但究其性格,那也是野马性子。 这时候说别的也是不合适。 韩健很清楚在娶法亦这事上,杨瑞帮忙不少,要不是杨瑞赐婚,他跟法亦之间终究还隔着韩松氏这道大墙。本来韩健可以不在乎韩松氏的反应,但终究韩松氏是他的姨娘,从小将他抚养大,这份恩情他也要记着。 “也不知卉儿那丫头死哪去了,让她去膳房那边传个旨意,早些送些饭菜过来,连过来服侍都不会。”杨瑞突然说了一句。 韩健心说卉儿那是知情识趣不敢过来打搅,也是卉儿知道杨瑞之前大发脾气,不敢过来触霉头。 少了卉儿在一边伺候着,杨瑞也更加放开一些,不像之前还有些顾及形象,不在卉儿面前表现出自己更女人的一面。 “现在找人过去传话?”韩健问道。 “去哪找?不去了,那丫头天黑了也就会回来,量她也不敢在外面野,到了晚上还不回来,看妾身怎么罚她。”杨瑞愤愤然说道。 韩健心说果然成婚的女人不一样,跟一个小宫女计较起来也都这么认真。以前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恐怕杨瑞就从来没在意过。 果不其然,天色刚暗淡,卉儿便小心翼翼回来,本来还蹑着脚走路,但怎能瞒过耳聪目明的杨瑞和韩健? “卉儿,进来!”杨瑞喝一声。 卉儿这才进到里面来,手上拿着食盒,却是杨瑞之前让她去膳房那边准备的。都是韩健和杨瑞喜欢的饭菜。 第五百九十三章砸场子的 五月二十一,东王府从外看起来平常如旧,但里面从一清早开始便很热闹。这一天是韩健迎娶法亦过门的日子。 韩健明言不能亏待了法亦,虽然并未大宴宾客,不过在礼节上基本不缺,只因为法亦本就无亲无故,在洛阳也没什么亲眷,也省去了不少步骤,韩健只需要将人迎过门,把事情办了便告万事大吉。 韩松氏对这桩婚事本就很不赞同,不过却也知道靠她的力量无法阻止这件事,心中也就默认。在韩健与法亦成婚这件事上,一切都是由她来操办,从准备再到迎亲的事项,也是由她来负责。 因为要低调行事,韩健并未换上礼服,因为他上午还有重要的会议要开。东王府麾下的兵马,而今有大半已经回江都,留在洛阳的兵马总需要调度和运作,也属于日常的调动。不过北方苏廷夏所部那边便没那么轻松,在韩健发出退兵令之后,如何养活十几万大军成为摆在面前的问题。而今苏廷夏也算是手握军权,且是大权在握,韩健也要防止苏廷夏有不轨企图,防止军中兵变的发生。 “殿下,您看这粮草问题……” 属下军将见韩健有些心不在焉看着窗外,不由提醒了韩健一句。 这时候韩健正在军所衙门的会议厅里,面前有二十几位东王府的将领和谋士。 “嗯,交给林管家。”韩健道,“有她在,本王放心。” 韩健对林小夙的重用,最开始时候惹来军中上下的不服气,可随着林小夙资历的加深,现在军中上下再提到林小夙。已经没人再敢有半点的不敬。林小夙不但是东王府的大管家,同样也是军中的管家,负责整个大军的军需物资调动。 这次林小夙回了一次江都,也是为地方征粮的事。随着夏收结束,这一年东王府收成虽然较丰年少了一些,但大抵也足够养活军队。而且之前在春播时候东王府将大军调回江都返乡,也使得春播比较顺利,在秋收方面收成也不会很差。 会议宣告结束,韩健最后留下几人,顺带交待了一下洛阳防务的问题,因为他要在中午回去迎亲,使得很多事不能亲力亲为,必须要先交待好,他也不想在与法亦新婚之夜因为什么麻烦事而中途到军所衙门来。 想到法亦马上要过门。韩健心中还是有些难以平静。他对法亦的欣赏,从他第一次遇见法亦便已经开始,一去也快有十年。韩健想想也不由觉得岁月沧桑。 没到中午,韩健已经从军所衙门回到东王府内,这时候府中准备的事情已经大致完成。韩松氏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马车去迎亲,与迎娶顾欣儿不同的是,法亦因为以妾侍的身份进门,在礼节中还是要少不少的步骤。本身妾侍不能从正门入门,但在法亦身上。这条是行不通的。 “健儿,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也没什么说的。”韩松氏在韩健出门迎亲之前还是语重心长道,“不过有些事还是要提醒你,对于你师傅,现在也该说是你的妃子。你要保持东王的气度,不能像对欣儿和苁儿那么容忍。” 韩健沉默了一下,仔细琢磨了韩松氏话的意思,大概是让他保持威仪。 以前法亦是他的师傅,也就是师长。他怎么也要表现出后辈对长辈的尊敬。可而今法亦却成为他的妃子,他是王,法亦是王妃,而且是偏妃,在礼节上他便是长君。 韩健对于韩松氏的好言提醒,也没太当真,他对内眷的态度,其实韩松氏也很清楚。韩健平日里对顾欣儿和杨苁儿甚是疼爱,主要是韩健男女平等的思想根深蒂固,虽然他也算是迎合了时代潮流三妻四妾,但终究还是在闺房中保持了与内眷的恩爱。这点也是让韩松氏最为担心的地方。 本来韩健对内眷态度好,是件好事,至少东王府内也算能平静。可韩松氏还是担心韩健因为太“心慈”,会在以后纵容了内眷作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出门迎亲,韩健也并未大张旗鼓,而是与平日里差不多,好像是去军所衙门一样。在城中,韩健有骑马的特权,不过却也不能横冲直撞。 在到了为法亦特别准备好的小院里,这时候的法亦已经穿戴完毕,等着最后迎亲步骤的完成。 韩健到时,小院外面很平静,因为事前没有将事情张扬,普通百姓也不知道这里有婚事举行。本身百姓是爱凑热闹的,像平日里,若是遇上周围人家迎亲,便是不相熟的,也会过来凑个份子。 随着韩健到来,东王府派来的丫鬟陪着法亦走出门来,因为盖着红盖头,韩健也不知现在法亦今日的装扮如何,却也能察觉到法亦的气息很平稳。大约是法亦也接受了这桩婚事,韩健也怕盖头下并非法亦本人,也怕法亦会逃婚甚至会不告而别。但在见到法亦本人后,便是没亲眼见到面,却也能感觉到法亦的气息,那种气息是不会有假的。 “少公子,是否起行?”东王府的侍卫见韩健一直看着马车方向,不由问了一句。 因为事情很低调,便是东王府的侍卫,也是到当下才知道原来韩健是来迎亲的。对于盖头下的人是何身份,他们不太了解,却也知道韩健身为东王,不管身边有多少女人都是不该由他们过问的。 “走吧。” 韩健说了一声,跳上马,便随同马车一起往东王府方向进发。 到东王府前,本来是毫无张扬的,可因为东王府今日府门大开,也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因为韩健执意要让法亦从正门进门,也使得有些事藏不住。 等韩健带着人到了东王府前,围观的百姓已经不下千人。 韩健也没多说,虽然他只是一身普通的便装,可终究还是难掩气度。等他下来,很多人都在欢呼雀跃。对于普通的洛阳百姓来说,而今的东王算是洛阳的“救星”,要不是东王府挺身而出,如今洛阳城还饱受战火侵蚀之中。也只有朝廷的大臣才会将韩健当成眼中钉,毕竟政治利益心作祟。普通百姓只关心自己的生活,不会去计较到底是谁当政。 等韩健将蒙着盖头的法亦扶下马车。百姓也终于知道东王府今天是有喜事的。这一来人群涌动,都不由想涌上前来看个究竟。 东王府为了维持平日里的安全,也是有不少的侍卫在驻守,可面对这么多围观的百姓,侍卫还是显得不够用。 不过好在百姓只是跟着起哄,并未惹起太大的纷乱。等韩健陪同法亦一起进门,百姓中的骚动也随之而结束。 到院子里,韩健的姨娘们已经基本到齐,除了尚在江都的九娘韩昭氏。 韩健要迎亲。也算是东王府的大事,东王府许久没填什么喜庆事,除了韩松氏眉头不展之外,韩健其余的姨娘脸上都挂着笑容。 不出韩健所料,韩松氏并未让顾欣儿和杨苁儿出来,内眷的女子,一个都没份参加今日的婚宴。 本来法亦作为妾侍进门,也需要对东王正妃敬茶。可终究法亦也曾是韩健的师长,而顾欣儿和杨苁儿又只是少女。法亦则更成熟稳重一些。韩松氏想了想,也觉得没必要为难法亦,本来顾欣儿和杨苁儿出席这等场合也会觉得尴尬,便没有知会内眷那边。只是让人进去送了一些喜物,算是告诉韩健的内眷,今日是东王府有喜的日子。 “二娘。”韩健见到韩松氏。行礼道。 “到里面去说。”韩松氏神色还是有些凝重,当她知道外面有很多围观百姓的时候,也曾派侍卫去驱赶,但却未奏效。等韩健回来,事情已经穿帮。她也庆幸外面的人并不知道韩健今日迎娶的是谁。 韩健扶着法亦往里面走,因为法亦蒙着盖头,目不能视物,二人走的也很慢。韩松氏见韩健扶着法亦关切而用心的模样,不由叹口气,心中却也在感慨这小子终于还是得逞了。 马上要到吉时,也到了正式行礼的时候。 韩松氏看了看天色,难得已经不再下雨,可心中终究有些阴霾。便在这时,侍卫匆忙进来,好像有些慌张便要对韩健奏报,法亦瞪了那侍卫一眼,道:“可是军中有事?” 侍卫被韩松氏这么一斥,有些不太自然,随即行礼道:“回郡王妃,陛下銮驾已在门外。” 在场一片哗然,韩健的姨娘们一个个都觉得有些不知所措,韩松氏眉头皱的更深。只有韩健大概也猜到杨瑞会来这么一出。 昨日韩健留宿宫中,杨瑞便对他百般痴缠,甚至还像是无意间问过是否可以过来参加他的喜宴。当时韩健便没回话。韩健也没想到,杨瑞还真会来。难道杨瑞自己就不怕尴尬? “二姐,你看这?”一边的韩崔氏有些紧张看着韩松氏。 帝王驾临臣子的府上,没道理臣子也要出去迎接。 可韩松氏本就对杨瑞有所成见,昨日进宫之后,算是给杨瑞摆脸色。难道杨瑞是过来还回来的? “陛下亲临,我们还有不迎的道理?” 韩松氏说了一声,语气很低沉,让人觉得她是要跟人吵架一般。 随着韩松氏出厅门,韩健想了想,要不要一起出去。这时候法亦稍稍掀起盖头,问道:“我们……” “师傅放心,陛下给我们赐婚,今日也是来祝福。”韩健看着法亦楚楚动人的神色,便也觉得今日的法亦更美一些。至于去迎杨瑞的事,韩健反倒觉得不急了。 因为杨瑞是微服出宫,事前也没张扬,便是她的车驾停在东王府前,也没人知道是帝王的车驾。 而韩松氏也不想让外面的百姓知道是皇帝来了东王府。 杨瑞从车驾上下来,却并非帝王的衣着,而是一身普通的男装,手上拿着扇子,好像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一般。韩松氏要上前行礼,反倒是杨瑞很大方往东王府门口这面走来,韩松氏还没等行礼。杨瑞已经作出不用多礼的手势,在韩松氏和韩健的几个姨娘之前进到府门中。 随后东王府大门关上,外面的百姓再也看不到什么热闹,相继也都散去。 到院子里,韩健才与法亦一同迎出厅门。远远的,杨瑞的声音像是语中带刺道:“东王你好大的架子。朕亲临,你居然不出门迎接。” 韩健知道这时候的杨瑞是满肚子醋意,跟她说道理是没用的。只能是上前告罪。 杨瑞见到韩健,便也白了韩健一眼,随即将目光落在一边仍旧盖着盖头的法亦。这时候法亦虽然不能目视杨瑞,却也能大概感觉到杨瑞严厉的目光。这令她有几分局促。 “陛下亲临,不知所为何事?”韩健行礼问道。 “还能为何事?”杨瑞轻轻一哼道,“你与你师傅的婚事,是朕所赐下。今日朕来给你们当主婚人,难道你还不欢迎不成?” “不敢。”韩健道。 “量你也不敢。”杨瑞语气很冲,直接从韩健和法亦之间走向正厅门口方向,好像是有意要拆散这顿新人一般。 韩健也能觉出今日的杨瑞前来,并没安什么好心。分明是来对他和韩松氏加以报复的。 杨瑞进到厅堂里,韩健和韩松氏自然也没留在外面的道理,前后脚进到厅堂里。 杨瑞四下打量一番,道:“这婚事。准备的也太潦草。东王,你不是说要善待你师傅。怎就这么寒碜?” 韩松氏这时候脸色已经很难看,但还是上前道:“回陛下,虽然婚事是陛下赐婚,本当礼重。可东王已有王妃,而今只是娶一个偏妃,不宜大事张扬。” 杨瑞眯着眼看着韩松氏。韩松氏这么上前来顶撞,也让她觉得很没面子。不过好在韩松氏说话也算客气,没公然与她对抗。 “既如此……还等什么,不开始?”杨瑞像是催促道。 “回陛下,吉时未到。”韩松氏再道。 杨瑞感觉出。韩松氏根本是处处与她抬杠。 要不是她的到来,行礼的事已经开始,现在她来了,反倒是“吉时未到”? “那何时才是吉时?”杨瑞问道。 韩松氏毫不相让道:“上一个吉时,因为陛下到来而过,下一个吉时,恐怕要到未时以后。” 杨瑞皱眉道:“那朕岂不是要在这里等一个多时辰?择时不如撞时,便在现在举行,也好让新人早些进去,东王,你认为如何?” 韩健心说这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思,期盼这一天都八年多了,真是一刻都不想等。他当然是希望如杨瑞所说,与法亦当下便行礼后进房去,任由他“胡作非为”? 可他再一想,这是杨瑞的本愿?要不是杨瑞来打搅,韩松氏也不用这么大的脾气,他跟法亦的行礼自然也就没这么多阻碍。 “陛下说怎样,便是怎样。”韩健说了一句,看了韩松氏一眼道,“二娘,以为如何?” “那就依陛下所言。不过这婚事之后有时而那么差池,却也怪不得臣妾了。” 韩松氏话还是很不客气。好像在说,现在误了吉时还要拜堂,那日后法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来个断后或者是天灾人怨什么的,那也跟今日杨瑞一意孤行有关。 杨瑞正要发怒,韩健却在一边笑道:“有陛下龙威庇佑,怕是牛鬼蛇神也不敢打搅。” 这才令紧张的氛围稍稍缓和。 杨瑞看了韩健一眼,韩健却也瞅一眼回敬。杨瑞也知道自己有些闹的太过,也怕韩健夹在中间下不来台,便也现暂且放下恩怨,往主位上一坐,当起了她的主婚人。 “行礼吧。”杨瑞心高气傲道。 韩健心说杨瑞这是跑来占他的便宜。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跪拜杨瑞是在什么时候,现在来当他的主婚人,这“大礼”等于是白受了。 不过韩健再一想,既然杨瑞是君王,受他一礼又如何,回过头总是能“讨”回来。 韩松氏立在一边,也不坐,她不坐韩健的那些姨娘更不敢坐,便立在一边,看着韩健与法亦对杨瑞叩拜。 最后。韩健和法亦还要对杨瑞敬茶,杨瑞笑看了韩健一眼,道:“当是替你的王妃领了。” 这话韩松氏等人是听不懂的,韩健却能听出个端倪。本来法亦要敬给顾欣儿和杨苁儿的茶,被杨瑞给代领了,那意思就是。杨瑞变相也在承认自己已经入了东王府的门,而且在韩健的内眷中属于长妇。 韩健终于知道为何杨瑞知道来会触霉头,仍旧还是要硬着头皮来。一来是要给他一些难堪,算是夫妻之道中的立威。更着紧的,是不想让法亦入门比自己早,日后真有进门的一天,她也能压法亦一头,免得到时候敬茶的反而是她。 对于这些,韩健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杨瑞身为这时代的人。终究有思想上的局限性,便是口中说尅不介意,但心中终究很介怀。 “礼成。”杨瑞放下茶杯道,“东王,东王妃,朕今日有幸为尔等证婚,日后也希望你们能白头偕老。不过东王,朕也有言在先。你师傅是朕赐给你的,若是你日后有亏待她的地方。朕绝不会轻饶于你。东王府对她的亏待,朕也一并算在你头上。 韩松氏在一边一听,感情又是在针对自己。说什么“东王府对她的亏待”,不就在说自己? 但在喜庆的日子,她还是不便发作。 韩健心中没好气,但这时候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行礼,算是诚心接受。 “行了,朕还有公事要忙,便不多打搅。”杨瑞起身道,“朕出宫来的匆忙。也没什么给你们的,记得明日到宫中来,朕有些东西要赐给你们。” “谢陛下。” 韩健心说,这是杨瑞找机会再与他亲近。免得他迎新忘旧。说什么赐赏,还不是进宫去与她胡天黑地一番? 杨瑞起身要走,韩松氏好像巴不得她早点滚蛋一般,亲自相送,韩健要送,杨瑞则笑道:“新人当进房去,朕这面,不用你多送了。不然反倒是朕失礼了。” 说着,还看了韩松氏一眼,好像又是一句回敬韩松氏的话。 韩健没有出厅门,远远行礼算是作别。 杨瑞直接转身,大步流星往东王府门口方向而去。 等人走了,韩健才觉出自己身边的玉人气息有些不太平顺。 “师傅,没事吧?”韩健问道。 “没……没事。”法亦道,“只是没想到,陛下会亲自来。” 听这话,韩健能觉出法亦心中有些感激。人平日里无亲无故,可能也不会在意这些,可当在人生大事的时候,身边有人来为自己“撑腰”的时候,将自己当成家人一般,那种感觉是难以言喻的。便是法亦平日里对杨瑞是又敬又怕,可到这时候,法亦身边能算的上是亲眷的,除了韩健,也只有杨瑞一人而已。 “师傅真当陛下来是安得好心?算了,不说这些,我们还是早些进房。”韩健笑道,“**苦短,师傅难道没有一些期待?” 法亦一听,马上又有些局促。 她也不是少女,对一些事自然是心知肚明。说是心中完全没有期待那也是骗人。当她决定跟着韩健的那一刻起,心中已经有男女之情的存在。 韩健扶着法亦,往内院的方向走,却还没到内院门口,便见到一个小脑袋在探出来看着这面,与自己四目相对,那小脑袋马上收了回去。随后噔噔噔的声音,人跑了。 不是平日里淘气的雯儿,而是小荷。 韩健料想,是雯儿想知道这面的情况,又被韩松氏下了严令不许出来,只好让小荷代劳出来探个究竟。于是跟自己撞了个正着。 “什么人?”法亦已经听到有人离开,只是那人没什么武功底子,所以她也没特别紧张。 “哦,是个小丫鬟。”韩健道,“对了师傅,以后你身边总需要人照顾,你喜欢什么样的丫头在身边服侍着?” 法亦想了想,最后只是轻轻摇头道:“不用。我习惯一个人。” 第五百九十四章“把关” 到了为法亦准备的院子,整洁而干净,在这几天院子也找人重新修缮过,连里面的家具摆设也都是新添置的。 平常人家娶妾,根本就是不大的事,甚至连过场都不用走,随便找个屋子一安置便算完。本来妾侍的地位就很低,但韩健却不想亏待了法亦,他对法亦可算是情深意切,本来让法亦进门便也觉得亏待了佳人,也需要通过一些方面来弥补。 到院子里,来服侍的丫鬟已经立成一排,人也都是韩松氏安排的。 “给少公子请安。”丫鬟都是十五六的年岁,有不少都是从江都过来的,韩松氏亲自挑选和栽培的,也是为日后能帮东王府忙。 “不用你们伺候着,下去吧。”韩健道。 丫鬟们脸色很为难,明显是被韩松氏下了命令,今日不服侍周全不能离开。 韩健仍旧扶着蒙着盖头的法亦,想了想道:“算了,你们在外面,半个时辰后可以走了。” “是。”丫鬟们这才恭敬领命,脸色也大致轻松下来。只要不被韩健马上赶走,她们也算是可以完成“任务”。 “师傅,我们到里面说话。”韩健笑着说一声,法亦有些不太自然,自己的新婚之日,被这么多丫鬟盯着,总也觉得怪怪的。 虽然她平日里也不太拘泥礼法,可终究是自己人生的大事,这种时候也马虎不得。 到里面,韩健先扶法亦在床榻上坐好,法亦双膝并拢,显得更加局促一些。一些丫鬟进门来,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摆好了香薰。这才出门,韩健亲自过去将门给关上。 “师傅,可以拿下盖头了。” 韩健说着,也没用木枝,直接用手摘下法亦的盖头。法亦眼前突然一片明亮,有些不太适应。却也见身边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桂子莲子什么的,也都很有讲究。 “这是?”法亦不太明白看着眼前的东西。 韩健笑道:“不过是些寓意的东西,是希望师傅你能早些为东王府开枝散叶。” 饶是法亦见惯了场面,被韩健这么一说,双颊也略起晕红,平添几分娇柔妩媚。 本来法亦只是偏妃,算是妾侍,死后入不得祠堂。连子嗣也没有继承权,至于早生贵子还是晚生贵子的也没差别。可终究韩健当她是正室一般的礼节娶回来,又有杨瑞的证婚,这么一来法亦日后在东王府的地位也会向两位正妃顾欣儿和杨苁儿看齐,因而在婚房准备上,韩松氏也并未怠慢。 对于韩松氏来说,只要韩健能安分,别将迎娶法亦的事对外张扬。事情闭门一做,便由着韩健了。 “师傅。时间尚早,不过这**苦短,我们只能从前面找找添头了,我们先喝一杯合卺酒?” 法亦微微点头,脸色还是很不自然。却在这时,法亦突然警觉起来。因为她感觉到院子里像是有什么人来了。 果然,外面候着的丫头齐声问安道:“给两位郡王妃请安。” 韩健很觉得扫兴,不用说也知道是韩松氏和韩崔氏来了。 这时候他正要与法亦结成好事,来这里打搅他,简直比杀人的罪过更大。 “健儿。可在里面?”韩崔氏的声音传来。 韩健过去开门,而法亦也不敢怠慢,起身随在韩健身后一同相迎。 打开门,韩松氏和韩崔氏两人立在门口,便打量着他。在看到他和法亦身上衣服仍旧穿戴整齐,好像是松口气一样。 “二娘三娘可是有事?”韩健没出门口相迎,而是立在门后问道。 韩松氏再打量韩健身后微微低头的法亦一眼,这才对韩健道:“有些东西送过来。” 说着,韩松氏身后几名跟随着的丫头上前来,手上捧着的都是一些女装和日常用度,也算齐全。韩松氏再道:“都是些普通的东西,入了东王府的门,便要随东王府的规矩。” 法亦闻言,头再低下去一些。 以前法亦穿戴,都是以简单为主,虽然不着男装却也都是短打扮,有时候也只是用普通的荆钗布衣。这次韩松氏送衣服和日常用度过来,也有让法亦改变以往习性的意思。 “送进去吧。”韩健黑着脸说了一声。 丫鬟们将衣服送到里面,可韩松氏和韩崔氏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韩健再问道:“两位姨娘还有事?” “看你既然都不用丫鬟在里面伺候着,有些事,二娘不太放心。”韩松氏语色冷淡道,“来人,将春凳搬进去。” 说着,果然有人开始搬春凳进屋。 韩健却将人阻在门口,道:“二娘这是何意?” 韩松氏瞥了韩健一眼,像是不想说,一边的韩崔氏夹在中间有些为难道:“健儿,你也不是第一次纳妃了,这点规矩都不懂,还要你二娘亲自说?” 韩松氏道:“东王府不是一般的百姓人家,也并非江湖绿林,规矩总是要按照东王府的来,法亦师傅认为可是如此?” 法亦虽然听不太懂韩松氏在说什么,但也觉得韩松氏的话也没错,便轻轻点头。 “那好,到里面说话吧。二娘要亲自为健儿你把关。”说着,韩松氏真有要进门的意思。 韩健这次有些不乐意了,本来已经水到渠成的事,现在怎么韩松氏突然就跟发了疯一样,非要来给他捣乱?他心想,难道是因为杨瑞不请自来要证婚的事,惹恼了韩松氏? “二娘,有些事你恐怕不适合进去吧?”韩健语气转冷道。 “怎么不合适。”韩松氏瞪着韩健道,“母亲为儿子纳妾把关,可有不对的地方?” 韩健道:“可终究二娘并非我亲生母亲,难道二娘不怕别人说闲话?” 韩松氏本来听到韩健前半句,脸色有些恼怒,再听到后半句,大概也明白了韩健的意思。 她要做什么,其实韩健很明白。说白了就是来捣乱,最好是能让法亦忍受不住自己走了,免得法亦留在东王府坏了韩健的名声,就算是法亦能耐过这一关,面子总也挂不住,自己新婚之夜有人在一旁“把关”,一辈子都会留下阴影,日后怎还能在东王府抬起头来? 韩健这一说,韩松氏也有些迟疑,她毕竟跟韩健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有些事便不便亲力亲为。 “二姐,你看健儿说的也有道理,不如我们便留在外面,让健儿把事情办成了,我们心里放心,也好早些离开不是?”韩崔氏又在一边当和事佬。 韩松氏沉默了半晌,才点头道:“既如此,那也就罢了。我和你三娘,就先留在外面,你自己知道该做什么,要是有什么差池,可别说二娘不接纳这桩婚事。” 说着,直接将白帕塞到韩健怀里,意思是“你看着办”。 韩健一叹,现在韩松氏有些“胡搅蛮缠”了。本来成婚是喜庆事,非要弄的两面都抹不开面子,这日后都在同一个屋檐下,这是不准备见面了? 再想想,也是怪杨瑞突然造访,闹出证婚那一出,才会令韩松氏如此失态。 韩健道:“好,二娘便在外面等着。” 说完,连人都不理会,直接将门给关上。 韩健心中还是有火气,说到底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但这也无关别的,只是对法亦的一片真心而已。 法亦见韩健有些气恼走到桌前,却也好像很理解韩健的心思一样,正要解衣,却见韩健突然抽出佩剑,直接将自己的手指划破。 “你……” 韩健将血滴在白帕上,转过头对法亦一笑道:“师傅莫见怪,我也是想早些将两个姨娘打发走。” “不……不用。”法亦心中有些为韩健心疼,上前要为韩健包扎,韩健却也只是随便擦了擦血,道,“师傅莫见怪,这验贞之事,二娘看的极重。不过即便要验,也要等没人的时候,我与师傅你**长夜,慢慢来,岂容这么草率行之,让师傅你觉得为难?” 法亦闻声,心中有感激的同时,却也是有些羞赧。平日里别的事她可以不在乎,可她毕竟也是女子,听韩健这么义正言辞将话说出来,心中除了别扭,便也是羞了。 韩健正要出门,却也想事情还是做的像一些,太急的话反而会令韩松氏怀疑。 “师傅,你现到榻上等我,将帘子合上。”韩健道。 法亦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遵循韩健所说,到了床榻前,将布鞋脱下,人到了床榻里面,却也从帘子看着外面要做什么。 韩健将衣服解开,又随便合上,整理的不算太整齐,便拿着白帕到门前,将门给打开。 本来正等的有些不耐烦的韩松氏,这时候从远处往这面走了几步,看着韩健的打扮。 韩健便这么衣衫不整出来,等在外面端着水盆和毛巾等物的丫鬟们,一个个也都面红耳赤。 “这么快?”韩崔氏说了一声,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但也不肯定。 韩松氏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韩健手上的白帕,事情好像很对头,但她也觉出有什么不对。韩健会这么轻易“就范”?似乎这并非是韩健的性格。 第五百九十五章仙心 “二娘,没问题了?没问题的话可以离开了。”韩健语气冷淡道。 韩松氏将白帕拿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本来她是诚心要法亦和韩健难看,这时候却也挑不出毛病来。 一边的韩崔氏道:“二姐,既如此,我们早些回了,别让健儿太难堪?” “嗯。”韩松氏黑着脸,好像是“意犹未尽”一样,拿着白帕气呼呼离开了院子,跟随她过来的丫鬟也都一起走。至于其他等在外面的丫鬟,韩健瞪一眼,没一个不知情识趣离开的。 这么一来,院子里总算也没什么人干扰。 等院子里清静了,韩健才舒口气,将门重新给关上。这时候法亦还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 “没事,人都走了,现在只剩下你我二人,便没那么多拘谨。”韩健道。 法亦这才稍微轻松下来,正要穿鞋子下地,韩健却笑道:“不劳师傅你动身,交给我便好。” 法亦迟疑了一下,伸出的玉足终究还是缩了回去。 …… …… 另一边,韩松氏有些气恼与韩崔氏一同到了正厅一边,韩健其他几个姨娘已经都相继回房,厅堂中也只有韩松氏和韩崔氏二人。 “二姐,不是说你,你也知道健儿性子倔,还非要过去。要是他不记仇还倒好,要是记着了,以后还怎么相处?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替姐妹们考虑一下的好。”韩崔氏一边埋怨着,一边坐下来自己倒杯茶喝。 韩松氏却好像没听到似的,拿着白帕怔怔看了半晌。她眉头越蹙越厉害,最后却也好像恍然一般,直接将白帕扔在地上。 “二姐。你这是?”韩崔氏一看这还了得,被韩健知道不大发雷霆才怪,紧忙将东西捡了起来。 “这小子在糊弄人!”韩松氏气道。 “糊弄人?”韩崔氏看着白帕,有些不明所以。 韩松氏道:“你随我过去,将欣儿她们的拿过来。” 韩崔氏脸色有些为难,这些东西。尘封了也就尘封了,还非要拿出来,有些沾晦气的意思。但还是拧不过韩松氏,与之一起回房,到里面,韩松氏将当初顾欣儿等人验贞的白帕拿出来,虽然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但还是能感觉出不一样的地方。 “瞧出问题了?”韩松氏问道。 韩崔氏一叹道:“健儿恐怕也是不想让二姐你为难,也不想让她师傅难堪。怪不得刚才他要藏着手,可能是……唉!当我没说。” 韩松氏有些恼火的同时,却也知道再过去,必然会引起家庭的大矛盾。 韩崔氏在一边说道:“二姐,事情都这样了,你就先装不知道算了。等到明日,我去跟健儿说。” 韩松氏没说话,最后只是点了点头。事情也当是揭过。 …… …… 韩健拿着酒杯,为法亦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斟了一杯,送到床榻之前,笑道:“师傅,来,合卺交杯。” 法亦拿过酒杯,有些局促。她虽然也听闻过这些,但终究不是很了解。事情还需要韩健的引导。 韩健教了法亦一下,法亦这才点头表示明白,与韩健手缠手饮上一杯,法亦好似不胜酒力一样。面色更红。 “师傅如此娇美,看的我都心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师傅,我帮你拿。” 韩健笑着说一句,将酒杯接过来,却也不往桌上放,而是凑过头去,正要有所作为,法亦却是忍耐不住这旖旎的紧张感,轻轻推了韩健一把。这不禁令韩健有些扫兴。 “师傅,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韩健叹口气道。 “不……不急。”法亦支吾说出一句。这与平日里行事果断而刚毅的她大相径庭。 韩健也知道现在的法亦整个心都是乱的,不能太强求。他不禁想起韩松氏提醒他的话,韩松氏让他在法亦面前“立威”,这也会让法亦认清自己在东王府中的定位,只是他的一个偏妃。虽然这话韩健很不想去接受,但韩松氏的话还是有些道理,有些事,不来点“强迫”的,也许不会事成。 “师傅,有些事不得不教你了。”韩健道,“在东王府中,以我为尊。我做事向来说一不二,便是师傅你,也要遵从。” “……明白。”法亦小声回道,脸上似乎也有几分惭愧之意,刚才推开韩健,完全是不由自主,也并非是她有意为之。 韩健笑道:“师傅日后也不能以‘我’来自称,要称‘妾身’,对我的称呼,也不能以‘健儿’或者你来相称,而是要称王上,不过平日里苁儿和欣儿都是以夫君和相公相称,师傅也要改改口了。” “知道了。”法亦支吾道。 “嗯?”韩健一笑,好像对法亦的回答不太满意。 法亦这才改口道:“……妾身明白。” “师傅也不用太介怀,这都是一些客套的礼数,到了这院子里,再到这闺房之中,便是你我的天地,不过我也不能总是师傅师傅的相称,师傅入上清宫前,本姓何,这也是我无意中所知。不过师傅自幼进上清宫,应该不记得自己的俗名了吧?” 法亦点了点头。她从四五岁跟着父母逃难到中原,之后便被上清宫中人所收养,对于父母印象近乎于无。只是后来才稍微查知了身世,回乡探望了一下,虽然还有亲眷,不过都是远亲,父母也早就在逃难中不知所踪,而今是死是活都不知。 “那我……日后便称呼师傅为亦儿,师傅觉得可好?”韩健笑着问道。 法亦平日是韩健的师长,对韩健以“健儿”相称,也是有对晚辈称呼之意,加上韩健不见怪,她也觉得这么称呼没什么问题。现在韩健反过头以昵称来称呼于她,还是令她有些不太适应。不过韩健说的合情合理,她自然也没拒绝的理由。尤其当韩健说出“亦儿”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自己也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期待感。 “嗯。”法亦又只是点点头。 韩健笑道:“看亦儿你如此拘谨,这可不行。虽然今日我可为亦儿代劳,可日后我勤于公事会很忙,一些事还需要亦儿慢慢领会才是。” 法亦抬头看了韩健一眼,韩健说话拐弯抹角,令她听了都觉得有些听不懂。 法亦向来不太在乎这些世俗之事,从来都是直话直说的她,听到韩健这些“歪理”,又好像听了大道理一样。因为以往也只有一些大道理,她是听不懂的。 “**苦短,师傅,我们开始吧。” 韩健说是要称呼法亦为“亦儿”,可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要称呼法亦为师傅。八年多的习惯,想改过来一时也难。他跟法亦认识的时间,比顾欣儿和杨苁儿都长,韩健虽然之前也有想过能跟法亦在一起,却也没奢求今日这般,法亦能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认自己为所欲为。 心中豪气万丈,也就令法亦更加局促,毕竟对于闺房之事,她根本是一窍不通。 韩健扶法亦站起来,又让她坐在春凳上,让她平躺在上面,到韩健自己开始解衣,便是再愚笨的她,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韩健作为主导者,自认为有必要要教一下法亦一些“基本礼节”,他跟杨苁儿之间比较“随兴”,而跟顾欣儿那边便是理解繁重,他所知的,还有一半多是从雯儿那古灵精怪的丫头那里所得。这次他也不过是当与顾欣儿新婚之日一般,学来用用。 这也苦了法亦。 法亦本就很羞赧和局促,被韩健的“规矩”一弄,自己更加有些手足无措,后来干脆任由韩健来摆布。 雨过桃花落,法亦终究不是韩健的敌手,当韩健终于“得逞”之后,法亦却也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什么。 韩健抱起不着寸缕的法亦,看着怀中玉人,心中多了柔情蜜意。想起当初他对法亦告白之时,被法亦打的口吐鲜血,再到而今法亦面带潮红委身于自己,却也觉得之前的努力是值得的。他从开始,便当法亦是家人一般。 法亦身上所带着的气质,除了不然尘世,也夹杂着一种凄凉的孤独。韩健从开始便想温暖这一颗要超脱于世俗之外的仙心,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温情。 随着夜色暗淡,韩健却无心起来燃起红烛。对于他来说,每一刻都很珍贵,而法亦也逐渐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变得忘情,甚至是沉醉。到后面心中已无韩健之外的存在。 等一切平息下来,已经是夜深人静。韩健也不知外面是几时。 法亦虽然疲惫,却也还清醒,看着韩健从床榻上下来,点起红烛。一时间屋子里多了几分婚房的喜庆。 “师傅累的话,好好休息一下。”韩健回身望着浑身是汗的法亦,笑着说道。 “不……不累。”法亦本是无心的一句,却在韩健耳中,好像最美的情话一般。 不过韩健也还能保持冷静,走上前,拥着法亦,笑道:“明日还要进宫去谢陛下的赐婚,要早些休息才好。将来有的是时间,难道师傅还怕日子短了不成?” 法亦这时候也突然好似“聪慧”起来,觉得是韩健误解了自己的话,支吾道:“不……不是那个意思。” 第五百九十六章贪心 ps:看《极品小郡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一夜**,第二日早晨一家人才聚在一起吃了正式的早饭,算是迎法亦进门。顾欣儿和杨苁儿对此表现的还算平静,并未有太多异样的情绪在饭桌上表现出来,倒是雯儿不时看着法亦,以往见到法亦时候都感觉高高在上,现在突然好像也觉得亲近了一些。心中也无法形容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吃过早饭,韩健便要进宫去见杨瑞。毕竟昨日杨瑞说过让他带法亦进宫“谢赏”。 从东王府出来,法亦乘坐完全封闭的小轿,并不与韩健同行。韩健迎娶妃子的事虽然算不上秘密,可迎娶的是谁还不能对外公开,法亦也不能再想以往那么高来高去,只能按部就班,好似东王府的女眷一样坐轿子进宫。 韩健到宫门口时候,正值一波大臣刚从皇宫中出来。 杨瑞早晨见臣子的时间很早,宁原毕竟才刚接手尚书台的事,要表现出勤勉的姿态。杨瑞不会早朝见大臣问朝事,却也有早起会见大臣的习惯。 韩健见到宁原时,宁原黑着脸,韩健猜想可能是宁原奏请的名单再一次被杨瑞否决。 “宁尚书,这是往何处去?”韩健下马上前问道。 宁原本就很晃神,见到韩健才反应过来,匆忙行礼。见礼过后,才道:“往上听处……尚书台去。” “看宁尚书脸色似乎不佳,可有烦心事?”韩健再问。 宁原叹口气道:“殿下莫取笑老朽,这尚书台老朽刚接手。身边无人照应,今日朝事上与陛下奏报,神情调用人手,陛下却未恩准。也望殿下在陛下那里给老朽说说话。” 韩健一笑道:“宁尚书聪明人总是做糊涂事,眼下陛下调你往尚书台,难道你还察觉不出端倪?昨日便提醒过你。人手调用当以稳妥为善,身边有几个人用,还奢求哪般?” 宁原自然能听懂韩健的话,韩健这是在说他“太过分”,近乎将林恪的人马班子一次全撤,调了不少中下层的官员上来,有些任人唯亲的意思。 韩健不多提醒,道:“宁尚书回去多琢磨一下人手问题,本王还要进宫见驾。不多打扰。” 说完,与宁原匆匆告辞,韩健进宫去见杨瑞。 等韩健到烨安阁的院子,发觉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便是小太监和宫女都被杨瑞赶到外面去了。 原来是杨瑞为见韩健和法亦,特地作出的安排。本来见朝臣的事可以放晚一些,可毕竟韩健和法亦到来不想被人打搅,于是杨瑞作出些安排。算是提前做完自己的事,清场了。 小轿便停在烨安阁院子的外面。韩健上前,打开木质的轿门,法亦这才略带不安看着外面,见到韩健她才放下心来。 “是我。”韩健说着,伸出手要扶法亦下轿,“一起进去见陛下。” 法亦尽管觉得别扭。还是伸出手来,在韩健搀扶下走出轿门。外面这时候很空荡,连东王府的轿夫也都被打发走。 “陛下应该久等多时了。”韩健说一句,法亦这才心情放平和一些,连她自己也不太适应这种进宫的方式。以往这宫门进出不知多少次。还从未有这般“偷偷摸摸”的感觉。 韩健扶着法亦一起到烨安阁前,还没到门口,便见台阶上杨瑞已经迎出来。当杨瑞发觉韩健与法亦彼此相扶,脸色却也不太好看,眼睛眯了眯,与韩健对眼之后,转身进了里面。 法亦自然不知杨瑞为何会有这般态度,韩健却心知肚明,这是杨瑞心生醋意。 “参见陛下。”进到烨安阁内,韩健和法亦一同行礼。 杨瑞坐在书桌后,抬头打量着一对新人,语带不善道:“东王,你可真是让朕好等。” 这是在嫌韩健进宫晚。 韩健自问进宫也算及时,这才刚巳时,也就上午九点,杨瑞已经觉得晚了?再一想,还是在挑毛病来为难自己。 “陛下所言甚是。”韩健恭敬道,“是臣之过。” 杨瑞也没想到韩健会这么当着她的面认错,以往韩健是那种与她对峙着也不肯认错之人。 “算了,朕不与你计较。这里有朕为你们准备的一点封赏,当是朕与师妹的一点成婚之礼,东王你看看,哪些合适,带回去便是。” 杨瑞说着,指了指一边小方几上摆着的几样物事,都是一些金银玉器,也算名贵,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对玉如意,看起来好像很值钱的模样。韩健以往也不常见宫中的宝贝,因为杨余北逃的时候,将宫中大多数的珍玩所卷走,杨瑞回来派人去清点过,发觉整个大库内空空如也。这次杨瑞这么“舍得”,韩健觉得杨瑞对法亦也算不错,知道法亦平日里没积攒什么嫁妆,算是送店礼物,当是这些年法亦为她效命的一些奖励。 “这怎么好意思?” 韩健嘴上是这么说,人却已经往小方几那边行去,饶有兴致拿起桌上的几件东西一看,笑着转过头道,“要是陛下恩准的话,不如这些都封赏给内子便可。” 杨瑞没好气道:“东王你也倒不客气,朕只是让你挑选,你却干脆照单全收,几个意思?” “那陛下既然摆出来,再收回去,似乎也太小气。臣只是为陛下考虑,不想让人觉得陛下是吝啬这一点东西,。再者,内子为陛下任劳任怨做事多年,今日与臣喜结连理,难道陛下也不该拿出点东西来封赏一下?” 杨瑞想了想,原本是自己好心好意拿东西来赐赏,现在被韩健一说,好像倒是天经地义的。 要不是法亦在面前。她早就跟韩健争了起来。但也知道韩健的脾气,本来就是近乎开玩笑的,为了这点破东西争吵起来,那才是愚不可及。 “东王你说了可不算,要问过东王妃才是。”杨瑞转而看着法亦,道。“师妹,朕与你相交多年,你该识得朕的脾性,这些东西,是朕赏赐与你的,你看着挑选一下。” 杨瑞对法亦的脾气可算是真正了解,知道法亦是那种不在乎金钱名利的,以至于这些年连法亦的俸禄停了,法亦也都是任劳任怨。 本以为法亦不会像韩健那么“不客气”。谁知法亦这时候却低下头道:“臣妾不敢妄言,一切当以夫为纲,由东王为臣妾做主。” 杨瑞心中有想骂人的冲动。这才一天没见,法亦好像已经融入到东王府的氛围当中,居然学会跟她“打官腔”了。什么以夫为纲,这种话她以前就认为不会从法亦口中说出来。却不知道法亦在过来之前,韩健也曾有交待过,因而法亦对答如流。 韩健笑道:“陛下应该不会心疼的哦?” 杨瑞叹道:“那随你便是。” 说着好像很生气。别过头不看韩健。 韩健笑着对法亦道:“亦儿,还不谢过陛下的赏?过来搬东西回家了。” 即便法亦开始适应当东王妃的节奏。却也没想过会被韩健当着杨瑞的面直呼昵称,如此一来她很尴尬,毕竟以往杨瑞在她心目中都是高高在上,何时像今日这般在杨瑞面前戏谑放肆? 杨瑞闻言又冷冷瞥了韩健一眼,似乎在怪责韩健对法亦如此亲近。 不用法亦动手,韩健已经将东西搬过来。说起来封赏不少,但都是珍贵的好东西,加起来也不算沉,韩健搬到法亦面前,干脆直接放在地上。觉得有些不太好拿。干脆过去将小方几上的桌布揭下来铺在地上,然后将东西全放在上面,卷起来系好,背在后背上。 饶是杨瑞心中有气,这时候也不禁一笑道:“东王你这是来宫中打劫?” “陛下说笑了,既是陛下封赏,臣自当要好好保管,所谓财不可露白,这么将东西明晃晃带出去,别人不觊觎那才怪。这般别人也就不知里面是什么,放在内子的轿子中,出入宫也方便一些。” 杨瑞摆摆手道:“随你了。” “谢陛下赏赐。”韩健笑嘻嘻说道。 法亦跟着韩健行礼,心中却也觉得很尴尬,昨日韩健对杨瑞还是恭敬异常,怎的到了今日,韩健便好像在杨瑞面前没了正经?以她对事物的了解,还不能明白其中的关键。法亦心中慧黠,却也只是对时局而非人情,对这种事她还是不太容易明白的。 杨瑞随即不再计较关于封赏之事,转而很和善看着法亦道:“师妹如今入东王府,下半生也算有着落。虽然作为君王,不过朕与你向来有私交,日后希望也能保持亲近,别太见外。” 法亦随即行礼算是应了,她还是听不懂杨瑞的话。 韩健却知道杨瑞这是在暗示以后要相敬如宾当好闺中姐妹,对于杨瑞来说,已经为将来入东王府门做准备。也知道如今东王府内有韩松氏等女坐镇,跟她的关系都不善,想打开突破口也只能从韩健身边的女人下手。她跟顾欣儿那边是没机会有所亲近的,反倒是杨苁儿那边,她已经成功收买,不过因为杨苁儿正待产,不会有太多机会见面。这次韩健迎娶法亦,也当是给了她重新接近韩健身边人的机会。(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五百九十七章十万大军 ps:看《极品小郡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师妹既然进宫,就不要在这里杵着了,不如随朕到内帷说话,朕也想与师妹多亲近一番。”杨瑞突然笑着说道。 法亦看了看韩健,不知怎么应。 杨瑞又瞪了韩健一眼,道:“东王,如今北边正要撤兵,又有李钰的案子等着你去处置,你不是很忙吗?朕不多留你了,等日落黄昏,你来宫中接人便是。” 韩健明白杨瑞的意思,她是想借着机会跟法亦多亲近一番。可他也明白法亦的心思,法亦显然不想与杨瑞这么单独照对,毕竟杨瑞是她的最高上司,面对杨瑞也会觉得心中很有压力,现在还要面对一整天,她能好受? 却在这时,有小太监在门口喊道:“陛下,有事启奏。” “什么事?东王,你过去看看!”杨瑞对韩健道。 韩健将包袱放在地上,到门口打开门,却见一名很不识相的小太监立在门口,见到他腿都在打哆嗦。 “何事?”韩健问道。 “军中之事,有人在外面请东王到军所衙门去。小人并非有意过来打扰。”小太监战战兢兢道。 “行了,本王知道了,你可以退出去!”韩健道。 小太监这才匆忙去了,韩健看了立在远处的卉儿一眼,卉儿也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立在烨安阁院子里的宫女,毕竟卉儿是杨瑞留在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对他跟杨瑞的事有所了解。因而这次法亦进宫,杨瑞也没瞒着卉儿。 “你过来。”韩健对卉儿招招手道。 卉儿也是有些惊惶走上前。韩健交待两句,卉儿一一应了。韩健这才回身进到烨安阁内。 杨瑞和法亦耳聪目明,韩健在门口对卉儿交待的什么话,她们自然听的是一清二楚。 这时候法亦低着头,杨瑞则语气不善道:“东王,听你话的意思。朕会亏待了你的妃子不成?你对那小丫头说的话,莫非是说给朕听的?” 韩健心说你明白就好了。 现在军所那边的确有事等着他去做,便没法留下来照看着法亦,只能遂了杨瑞的心思,将法亦这么蕙质兰心的玉人留在“蛇蝎心肠”的杨瑞这边,总要交待两句让法亦和杨瑞知道自己的心思。如此一来法亦也能放心下来,而杨瑞那边也更警惕一些。韩健既是对杨瑞的一种“警告”,也是给法亦吃一颗定心丸。 “哦,只是对个小宫女交待两句。陛下请勿多心。”韩健装作没事人一样行礼道。 “行了,你去吧。你的妃子,同样也是朕的师妹,朕认识你师傅不比你长,你还担心什么?”杨瑞没好气道。 韩健这才握起法亦的手,给法亦一个坚定的神色,才行礼告退。 …… …… 韩健匆忙到军所衙门,在路上。韩健已经问明了情况。原来是北方的战事有所变化,鲜卑人的骑兵已经过了北王府所设置的三道防线。如今北川城可说是被鲜卑人和朝廷的两路大军所围攻。 随着北王府逐渐失去对长城一线的防守,中原也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能抵御鲜卑人大举南下的军队,如今却也只剩下苏廷夏一路人马。本来韩健让苏廷夏折道北上的计划便不得不落空,战略进攻也只能转而战略防守。 到军所内,东王府和朝廷的大小军将和谋士基本已经到齐,韩健一到。军事会议便马上开始。 会议一开始,韩健便让人说明了如今北方的大致状况,整个军所衙门里的氛围也跟着紧张起来。 韩健让人将最新的军事图摊开,上面绘明了北方的具体山川地形,比当下最严谨的军事图要丰富许多。这也得益于韩健对中国地图的了解。根据历史地形的对比,跟当下的山川一对,便绘出详尽很多的地形,这也有东王府细作的功劳,他们对北方地形的查探也丰富了军事图的架构。毕竟历史中中原地区也多有荒芜,很多主要交通干道也与后世大相径庭。只是靠韩健的记忆,也画不出这么详细的地形图。 等情况大致说明完,韩健环视众人,道:“如今鲜卑人已经从东路南下,北王府在北城关口虽然还有驻军,不过都不敢动,如今鲜卑人也算是无所忌惮,掠夺人口牲畜不计其数,你们如何看?” 在场之人都有些心惊,在他们有生之年,鲜卑人还从未有过如此放肆的南下入侵。掠夺人口的事年年有,那也只限于边关,如今连北王府腹地都不能幸免,情况已经非常危殆。任由北王府这么继续下去,就是朝廷的军队能将鲜卑人赶走,中原之地恐怕也是满目疮痍。 更要紧的是,现在正值北方夏收时候,很多地方的夏收尚未结束,被鲜卑人这么掠夺一遍,对于地方上损失相当惨重。很多百姓原本都是能逃到城中去避难,却也知道没了粮食也就没了命,所以干脆抢收粮食或者不收,就心甘情愿被鲜卑人掠夺了去。 韩健心说也是这些地方的百姓缺乏安全意识,他们想当然以为鲜卑人太“和善”,能善待其民。却不知道被掠夺到北方,只能被当成是牲口一样,连自由都没有,谈何生存? “殿下,您看这鲜卑人南下,无非是为劫掠人口,不如派兵北上,对其威吓一番,鲜卑人知道朝廷与北王府议和,自然心有忌惮,只能退兵!”一名朝廷的将领上前说道。 他的话,自然让在场很多人觉得可笑。 就好像夏虫语冰,对北方形势都不了解,居然上前如此“大言不惭”。 也是韩健一向对朝廷一边保持了军事情报的封锁,朝廷的情报系统近乎处于瘫痪状态,朝廷兵部那边得到的消息。要滞后东王府一边很久。这才使得朝廷派系的将领,以为北方鲜卑人入侵之事不过是小事。 韩健道:“朝廷如今有多少兵马可以北上,你们可清楚?” “这……”刚才说话的将领登时哑口。 这种事,他就算心里不是太清楚,却也大致知道。东王府撤兵之后,洛阳守军满打满算只有三四万人的模样。原本还有南王府的驻军,可镇南侯黄仕琅先斩后奏,以南王府豫州需要人坐镇为由擅自撤兵,这么一来洛阳防备更加空虚。 连洛阳的防备都不能保持,谈何出兵北上? 对于苏廷夏所部的情况,朝廷那边又不甚了解,只当是苏廷夏是带了两万兵马北上,就算一路过关斩将没遇上什么阻挠,却也损失惨重了些。到如今能有一万多人马了不得了。却不知道如今苏廷夏麾下可用兵马有六七万之多,还不包括那些乌合之众,全部算起来,苏廷夏所部的人马数量有十几万之众。 加上有苏廷夏的才略在内,以苏廷夏所部来阻碍北方鲜卑人南下,也并非没有可能。但韩健暗中也下定决心,必须马上从江都调兵过来,要下定决心以洛阳为主要根据地来坚守。退兵之事,只会愈演愈烈。到朝廷和东王府只能撤到江都时,那时恐怕已经大势已去,鲜卑人入主中原之事也恐怕是难以挽回。 韩健再环视众人,已经没人敢随便发言。有几个年轻将领似乎是想表达一些意思,但见到这么肃穆的场面,也都是不敢开口。在军事会议上最注重的是资历。资历浅的是不敢随便发声的。 “西都使节,来来去去也有几回,而今中原危殆,恐怕如今朝廷也只能放下对内的成见,一致对外。”韩健道。“你们以为如何?” 韩健话出口,自然惹来议论纷纷。 尤其是朝廷派系之人,对韩健的话颇有微辞。韩健说什么一致对外,也有推搪之意,以现在杨瑞的处境,也就是朝廷的立场,是不容任何有损皇权之人的存在。如今西王府和北王府未定,东王府这面便自作主张与北王府议和,如今又要与叛逆之臣西王杨平举的人议和,自然惹来他们的不满。 “东王似乎没有权力下如此的决定!”一名朝廷派系的将领直言喝斥道。 韩健没有去计较,语气平和道:“本王会亲自去启奏陛下,让陛下做决定。” “那东王应该及早去,而不是在这里与我等戏言。” 几句话下来,火药味便很重。 韩健也知道,便是洛阳内部也是矛盾重重,还能指望在这种情况下与西王府和北王府的合作,那近乎是天方夜谭。与其这么下去,还不如紧忙从江都调兵过来。 如今韩健心中最倚重的,还是这两年风生水起战无不胜的林詹。只不过现在林詹人马不多,还不能起到威吓鲜卑人的作用。从江都调兵,短则一月,长需要两个月。江都夏收要早于北方,如今地方夏收已经结束,地方上征调粮食已经差不多都入库,只等运往洛阳。 算算能调用的人马,要保证江都的稳定,这次调兵不宜超过三万人马。加上洛阳现有的三万多驻军,再有苏廷夏庞大的“乌合之众”照应。朝廷和东王府能拿来应对鲜卑人南下的兵马,就有二十万之人之众。 这能否当得起鲜卑人,还是未知之数。(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五百九十八章请缨调兵 ps:看《极品小郡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军事会议在一种很不友好的氛围下结束,随后朝廷派系的将领相继离开,东王府这面的将领和谋士则有些义愤填膺。不管是哪边,都当对方是仇敌一样,与现如今东王府与朝廷精诚合作的态度格格不入。 本就显而易见的,朝廷之人容忍不了东王府的大权在握,韩健现在可以义正言辞说自己没有谋朝篡位的企图,可别人不会信,尤其是朝廷那些本就抱着阴谋论的文臣和武将。 调兵令韩健说下便下,之前已经通知了江都一边在夏收结束之后便整顿兵马准备北上,算算日子,韩昭氏已经将兵马差不多都调了上来。回家还没安生几天的东王府战士,随即面对的另一次征召,这次所面对的却不是北王府或者东王府的人马,而是鲜卑人。 等调兵令发出,韩健才进宫去找杨瑞将情况如实上报,本以为杨瑞白天不会见什么人,却在韩健到时,南王杨洛川正在外候见。 因为杨瑞早些时候已经回内宫,杨洛川在烨安阁并未见到杨瑞本人,直到韩健到了之后,杨瑞才缓步从内宫出来,法亦并未跟随。从法亦的难看的脸色看来,似乎是杨洛川和韩健的到来影响到她,使得她有些不悦。 “南王东王一同前来,倒也是稀奇事,去里面说话。” 杨瑞斜着眼瞥了韩健和杨洛川一眼,随后先进到烨安阁内。随后杨洛川和韩健前后脚进门。 见礼之后,杨瑞看着二人问道:“这是作何一同来见朕?” 杨洛川道:“老臣听闻鲜卑人南下。对中原虎视眈眈,朝廷社稷有危,特来请奏陛下,看是否调南王府兵马北上,助朝廷社稷于危难之中。” “哦?”杨瑞目光停在杨洛川身上,轻轻一笑道。“没想到皇叔却也这般为朝廷社稷着想?” 韩健虽然没说话,但在一边却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杨洛川这老狐狸心中还不知揣着怎样的小算盘,当初洛阳情势危殆,南王府兵马跑的比谁都快,这时候居然有心要调南王府的兵马到洛阳来? “东王,先前有紧急公务,可是有何大事发生?”杨瑞转而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没有隐瞒,本来鲜卑人大举南下已经危及到中原的安稳,这时候在杨瑞和杨洛川两个实权人物面前。他再隐瞒下去的话,可能会当华夏社稷的罪人。等他将北川城危殆的消息说出来,杨瑞脸色也冷了下来,她也没料到这次鲜卑人南下会来的如此凶猛。 杨洛川却在一边道:“近年来北王府损兵折将,本能抵挡鲜卑人的不轨野心,却也是无法。” 这话说出来,倒好像在怪责东王府一样。因为这两年令北王府“损兵折将”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他东王韩健。 杨瑞这时候倒替韩健说话道:“皇叔如此说也有不对。若非北王狼子野心,何至于要落得与朝廷兵戎相见?这也算是北王府咎由自取。倒是而今北川城尚在,鲜卑人尚未过天堑和大举南下。这也是北上平定胡夷的最好机会。皇叔既然有心调兵北上,朕以为甚妥。” 韩健心说杨瑞的态度转变的也够快。 刚开始见到杨洛川的时候,分明是一副不愿见的模样,现在一口一个皇叔,还好像巴不得南王府不调兵一样。 杨洛川这才请示道:“那就请陛下下旨。调豫州兵马北上,臣也会去信豫州督促此事。” 杨瑞满意点头,道:“如此甚好。” 说着,连跟韩健商量都省了,直接开始写调兵的旨意。等写的差不多了。杨瑞才好像突然想到旁边还立着个韩健一般,抬头看着韩健问道:“东王你怎不说话?可是觉得,这次的调兵之事有不妥之处?” 韩健心说,你口口声声说甚妥,我跟你唱反调,还不让杨洛川看笑话? 再一向,杨瑞这么急也是体谅到如今洛阳防务空虚,轻轻一叹道:“臣无异议。” “这就好。”杨瑞将简单草拟的诏书给杨洛川,道,“皇叔看看,可有要修改的地方?” 杨洛川拿过来一看,点头道:“并无修改。” “那好,用宝便可。东王,此事便由你代劳了。”杨瑞最后看着韩健,好像生怕这调兵的旨意没通过韩健的手,回头会被韩健怨责一样。 本就是调兵的大事,杨瑞自己随身的宝印已经属于无效,需要动用玉玺。韩健根据杨瑞的提醒,将玉玺盖上,杨洛川好似是松口气一样。这态度让韩健觉得这老狐狸心中肯定有鬼。 “老臣这就早些回去商议调兵之事,请告退。”杨洛川拿着调兵的旨意,请奏道。 杨瑞笑着点头道:“皇叔走好。” 杨洛川这才退下,等人走了,韩健仍旧黑着脸。他对杨瑞做事跟他不商议,也有些恼火。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公私不分之人,杨瑞身为帝王,觉得这么做有理便自行决定也是她的权力。他本不该过多干涉。 杨瑞见韩健沉默不语,很亲和起身问道:“东王你怎不说话?可是觉得朕让南王府调兵之事,有欠妥当?” “臣可不敢这么认为。”韩健道。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你的脾性,朕还不了解?也是你不喜欢在朕面前伪装,总是将态度写在脸上。我也知你在顾虑什么,南王老谋深算,调兵过来绝不仅仅是想分一杯羹。也许是他居洛阳久了,手上无权,感觉到危机,才会调兵也未可知?” “陛下真以为如此?”韩健道,“那陛下可知,这几月来,南王曾暗中派多少人回豫州干预政务?镇南侯如今有兵有权,便是南王与他乃是翁婿也并非放心。” 杨瑞道:“如此看来,南王也只是想将权力握在手中而已。” 韩健没再说什么。关于豫州的军政,本不该由他来操持,但毕竟如今南王府归顺了朝廷,也等于是归顺了东王府,让豫州调兵,本不过是一道手令的事,现在杨洛川主动提出调兵,倒让韩健觉出其中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只是事起仓促,他没得到确切的情报,这也仅仅处在一种担心和顾虑之中。 “行了,不说这个。”杨瑞走过来,看着韩健道,“这么早进宫来,可是觉得我会亏待了你的师傅,准备来跟我要人?” 韩健未置可否,反而问道:“人呢?” “还在寝宫中,要不是知道南王亲自来,我才不愿出来见。本都说好了今日不见朝臣,只等你天黑前进宫将人接走。”杨瑞道。 韩健没说什么,这么心平气和说话,两人也算是能沟通。可一旦涉及到军国大事,总会感觉有些矛盾在内。也许是东王府和朝廷在一些立场上不同,才早就了他们夫妻的矛盾。 “这是调兵手令,当下江都各地的夏收已告结束,兵马会征调上来,随后便会往洛阳来。”韩健说着,将调兵手令的范本交给杨瑞。 杨瑞看了看,笑道:“你这还在怨责我,自己却还不是自作主张?不过这样也倒听好,说明夫君你念着洛阳安危,并未打算这么弃之不顾。可是要妾身好好犒劳一番?” 韩健微微摇头,却还是有些担心道:“此番调兵,也不宜大动干戈,最好将战事结束在黄河以北。若是战火真烧到洛阳来,事情结果也未可知。” “这夫君倒不用太担心。”杨瑞道,“这鲜卑人习惯马背为战,到中原腹地,攻城略地自然也会束手束脚,洛阳城河高深,量鲜卑人也没这胆气能攻下洛阳!” 韩健心说话是这么说,但也正因为中原人抱着这样的心态,才会一次次在胡夷面前束手无策。 毕竟都是人,而且鲜卑人也不笨,不过是攻城的器械,或者是一种脱离了马背的生活,这有何难?到真正鲜卑人杀过来,围住洛阳,便是不攻城,有个一年半载必定出问题。现在魏朝朝廷又四分五裂,显然不能指望勤王的兵马。 在韩健看来,一旦鲜卑人战火真烧到黄河以南,那恐怕已是无力回天,只能有撤兵一途可走。 当然在杨瑞面前,这些话他不能说。否则会让杨瑞以为他不战自怯。有些事心里想想简单,说出来便有伤感情了。在杨瑞一边,洛阳便是魏朝社稷的命脉,一步都退不得。没有韩健这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心态。 “那苏廷夏的兵马,夫君认为当如何处置?”杨瑞最后还是问到关键的问题上。 苏廷夏所部快速膨胀,在外人看来都是始料未及。杨瑞在得知而今苏廷夏所部兵马数量已经到十数万之后,心中焦虑更甚。本就对苏廷夏毫无信任的她,总是担心苏廷夏会对朝廷社稷的安稳有所影响。说白了,她怕苏廷夏临阵反水造反。 “苏廷夏一部仍旧会留在北川一线。”韩健道,“至于北王府议和之人已死,那议和之事暂且作废,当下不论。若北王府忠于朝廷尚可,实在不行,北川城可弃。”(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五百九十九章师妹无心 ps:看《极品小郡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杨瑞自来对北川城的安危便不上心,韩健说当弃则弃,她反倒觉得韩健的决定很英明。对于韩健不守议和之事,她也觉得很合理,她倒巴不得北川城被鲜卑人攻的是七零八落,到时候朝廷反倒可以接收残垣断壁,甚至将北川城彻底抹去。 杨瑞对北王府的恨是有些刻骨的,因为杨瑞从当政之前,便认为她父亲的死便是北王府人所为。在当政之后十几年时间内,都是在兢兢业业做事,也是为能早日将北王府藩爵撤去。在韩健决定与北王府议和之后,她的态度便一直很不好,与韩健冷战多日,也是因此。 “夫君不急着回去的话,不如一同进内帷去,看看你师傅今日有何不同。”杨瑞突然笑道。 韩健微微皱眉,杨瑞这么兴致勃勃,倒让他觉得今天的杨瑞有些“不正常”。 军国大事摆在面前,杨瑞还有这么好的兴致,可见杨瑞现在对政务也不太上心。也许是成家的原因,杨瑞对于闺中之事的热衷,似乎超过了朝廷大事。 “出宫倒不急,不过中午之前还是要回去商议调兵。”韩健道。 “那便一起吧。” 杨瑞笑着拉韩健要出门,才想到外面还有不少的宫女和小太监在。便整理一下妆容,开门之后便一副高高在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与韩健一前一后出了烨安阁。 “记得,今日朕与东王有重要军务商谈,未得朕的允许。任何人不许来打搅。便是有人来,也让他去宫门口等着,不许在烨安阁这面,知道吗?”杨瑞语带威仪吩咐道。 小太监和宫女自然俯首帖耳领命,杨瑞这才点点头,对韩健道:“东王。你随朕来。” 韩健心说杨瑞这么故作姿态,谁人也不会想到她会与自己有“苟且”。 他反正也没缺什么,跟在杨瑞身后,过了内宫的宫门,杨瑞也自在了一些,走路和说话也不再那么一板一眼。 “在外面故作姿态也累,倒不如在夫君这里,可以松松心,想做什么也没那么多拘束。”杨瑞突然轻叹了一声。 韩健心说杨瑞这是身为帝王不知别人觊觎。自来为臣者便觊觎着皇位。身处高位的人会觉得当帝王很累,但仍旧人人追逐不休。也许是杨瑞真的没什么野心,也许杨瑞说这些话,本身也有麻痹他的意思。杨瑞是有城府的女人,有些时候并不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这种“单纯”。 到了杨瑞的寝宫,却见卉儿仍旧是侍立在外面,见到韩健和杨瑞一同过来匆忙磕头行礼,态度好不恭敬。 “起来吧。”杨瑞只是随口一说。道,“守着门。不许人进来。” 然后也无所顾及,直接在卉儿面前拉着韩健的手往门里走。进到门里,还回头看一眼韩健是否在偷看卉儿。 到宫殿之内,韩健便能感觉到里面法亦的气息,这是一种亲和之后的感觉。法亦应该也能感受到他跟杨瑞的到来,气息中带着一些不安。这种不安的气息在跟他独处的时候便没有。应该是惧怕杨瑞的结果。 掀开帘子进到里面,果然法亦便在,只是立在桌前,俯身行礼。在发觉有什么事情不对之后,她心神稍微有些慌乱。因为她看到杨瑞是拉着韩健的手进来的。 杨瑞似乎也察觉到了令法亦不安的原因,好似很无心放开手,道:“师妹,看朕将谁给你带来了?” 说着还亲和一笑,好像对法亦体贴入微一般。 法亦却不敢抬头看韩健和杨瑞。 “给陛下和殿下请安。”法亦面带拘束再行礼道。 “行了师妹,在这里都是自己人,不用太多礼了。”杨瑞说着,还转过头对韩健妩媚一笑,这笑容中似乎包含着什么。 法亦自然是不明就里,韩健却知道杨瑞已经打算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告知于法亦。 也是杨瑞觉得自己在宫中“孤苦无依”,之前拉拢杨苁儿也是为让自己不孤单寂寞,现在杨苁儿身怀孕事自然是不能常到宫中来,便想拉拢好法亦。也是觉得韩健刚刚“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肯定是爱不释手,拉拢好了法亦自然也就有理由让韩健多到宫中来。 法亦听到杨瑞的话,却觉得无所适从。她毕竟不知杨瑞话中的意思。 韩健却在一边坐下来,似乎将杨瑞的寝宫当成是自己的家一样。 “这么不客气,也不知尊敬师长,给奉茶什么的。”杨瑞抱怨一句,自己拿起茶壶,给法亦倒了杯茶,摸了摸茶杯,茶水是凉的,才有些埋怨道,“这卉儿也是的,宫中有客人来,连杯热茶都不准备。” “算了,反正一会还要出宫,热茶就不必了。”韩健道。 “还是东王你好说话。”杨瑞一笑,又拉着法亦的手,道,“师妹也别在这里杵着,坐下来说话便是。” 法亦对于眼前此景可说是已经完全懵了,原本高高在上的帝王,好像已经彻底失去了架子一样,真的好像变成彻头彻脑一个“师姐”。 韩健见法亦气息更加紊乱,也不想再为难法亦,道:“陛下不是有话对内子说?” 杨瑞笑道:“既然东王没意见,那妾身便说了。”说着,转过头看着法亦道,“师妹请勿见怪,其实我与你一样,早就委身于东王,如今却也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女人罢了。” 说者无心,听着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浪。 法亦从未去想过韩健与杨瑞之间会有什么,她更没想到,自己从来都不敢正视的女皇,会成为自己丈夫的另一个女人。她本也想过杨瑞成婚的事,她也觉得杨瑞的丈夫,身边只会有杨瑞一人,而且是那种俯首帖耳连大气都不敢喘之人。 “师妹一定觉得难以理解。”杨瑞叹道,“便好像师妹对他这般不舍一样,其实我也不知为何会委身于他,但终究说来,如今已是一家人。便不想再隐瞒于你,更何况,就算没有你我在,他身边也没缺了女人。” 杨瑞后面的话,法亦根本就没听进去,她心中还是在反复问着“为何会如此”。以至于整个人都是怔怔出神。 韩健起身道:“好了,我来说吧。” 杨瑞笑着作出“请”的手势道:“还是夫君你来说更合适一些。” 韩健到法亦身边,法亦看着韩健的神色之间懵懂之间,却也带着一种信任。在入东王府门之后,法亦已经有了全心全意做韩健身边女人的准备,对于杨瑞说的那些,她只是震惊,或者说是不信。如今只有韩健的话才能令她信服。 “亦儿坐下来说话。”韩健扶着法亦坐在原本只专属于杨瑞的“龙榻”之上。 法亦本不敢坐,但见韩健这么大大咧咧坐下,她也好像是放开了一样,双膝并拢坐在韩健身边。 韩健揽着法亦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中,这才抬头看了杨瑞一眼道:“这么说吧,在外,陛下仍旧是陛下,是魏朝的君王。她是君,你我都是臣。可在内,我是夫,亦儿你是我身边的女人,陛下也是。亦儿你可以直接称呼陛下为姐姐,或者干脆以师姐相称。这样也会亲近一些。” 法亦一时间感觉天塌下来一样,本她还不信这是事实,可当韩健这么一说,再不可信的事也成为现实。成为现实就需要面对,可她现如今心中慌乱,根本不知如何面对。 法亦自小孤苦,也就没有太多与人沟通的经验,尤其是在亲情方面。现在有了韩健一人,她勉强还可应付,只需要循规蹈矩不被韩健的姨娘们责难便好。相夫教子,也是她接下来的历程。 可突然间还要面对一个曾经为最高上司,现在为闺中姐妹的杨瑞,她整个人便无所适从。连人都是僵直的。 韩健笑了笑,算是对法亦一种安慰,道:“亦儿你也不用太紧张,其实陛下平日里也很好相处。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甚少,东王府中,除了你我,便只有苁儿知道。如今苁儿身怀孕事,不便到宫中来,以后亦儿你便可时常到宫中来走走,当是替为夫来照顾陛下的起居。” 听韩健这么一说,法亦反倒觉得自己是认清了自己的定位。 她不知所措,是不知日后要怎么在杨瑞面前自处。当听到韩健说让她时常来宫中照顾一样杨瑞,她反而还安心了一些,因为她觉得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臣子为君主服务,是她自小接受教育中最重要的一环。韩健也不得不钦佩,在洗法亦脑的这点上,杨瑞做的很成功。可能杨瑞自己也没想到,将来会有一天跟自己培养起来的下属共侍一夫。所以现在杨瑞也只是想跟法亦坦诚一下,却没韩健这么有“心思”,能让法亦安心下来。 “师傅,没问题吧?”见法亦还是晃神,韩健直接称呼一声“师傅”,法亦这才转过神来,打量一下韩健,再看看盯着自己的杨瑞,螓首微颔,才点了点头。却也是很勉强。(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六百章军中掌舵人 ps:看《极品小郡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让法亦接受自己跟杨瑞在一起,对于韩健来说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就算现在法亦勉强接受,心中仍旧抱着很大的包袱,韩健知道短时间内她不会卸下这包袱。 而且法亦对性格极为制约,不会说跟杨苁儿一样天天跑皇宫里来跟杨瑞当“姐妹”。这次法亦过来,韩健下午也会接她出宫,这次让她进宫也仅仅只是告诉她这件“秘辛”。 接法亦出宫路上,法亦一直沉默不言,她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从开始知道韩健跟杨瑞在一起,这种复杂情绪便困扰着她。直到上了小轿,法亦仍旧是愁眉不展,韩健心想也不该去勉强于她,或者在告知这件事上,他跟杨瑞都有欠妥当。 不管怎么说,调兵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这次不但是东王府调兵,而且有南王府的调兵,洛阳接下来一两个月内会热闹起来,到那时东王府到底有多少人马在洛阳,韩健当下还不好说,估算一下是六七万,算上一些杂兵,估摸着有七八万人之多。刚刚收上来的粮食,算一算,也不足以养活大军几日。更何况北方还有苏廷夏的十几万章嘴等着东王府来养。 在少了以战养战的资源补给之后,苏廷夏所部而今的情况也相当不妙。从前线上传回来的消息看,军中逃兵的问题相当严重,随着口粮减少,普通士兵发觉跟着这路人马混,并不能做到衣食饭饱。所以干脆当了逃兵。苏廷夏最初时候还严加盘查逃兵问题,甚至以连坐法来处置军中一些人。但后来发现东王府无法完成对物资的补给,他的人马迟早要分崩离析,到后面也只能听之任之,这令苏廷夏所部驻扎的时候,也近乎于一支散军。 想着事情。韩健骑马护送着小轿回到东王府,小轿并不在东王府前停下,而是直接抬到里面去。这也令外面盯梢的人根本不知里面坐的是何人。 东王府正厅内,韩松氏早早便在等韩健回来。本来韩健带法亦去宫中领赏,她便觉得不妥,现在赏赐是领了回来,却也只是“没用”的宫中“珍宝”,中看不中用。 “健儿,你可是下了调兵的令书?”韩松氏见到韩健。无心去管法亦带回来的包袱里面确切有什么,她更关心的是关于东王府调兵之事。 “嗯。”韩健点头,“已经将令书传往江都,估摸三四天后九娘可收到。” “这样……需要二娘回江都帮你打理?”韩松氏盯着韩健问了一句。 韩健笑了笑道:“这就不必了,二娘有时间可打理一下洛阳的东王府军务,相信江都那边有九娘在,不用二娘多劳心。” 韩松氏脸色沉了沉,她能感觉出韩健话语中带着几分生分。 本来韩健已经成年。政务之事她还可以稍微帮忙,算是帮韩健减轻压力。可军务之事。她也知道能抽手最好是抽手,可她还是担心杨瑞的问题。她感觉韩健对朝廷的态度不够强硬,这令她担心到头来东王府的兵马只是给朝廷做了嫁衣,便想时常督促韩健一些,免得韩健犯了错误还不知。 但韩健对军中事务的把控很到位,建立了很完善的监察体系。就算是军中再有像张行一样的乱事,也不会逃脱他的眼线。这点倒是韩松氏有些多虑了。 “上次军中失窃之事,可有查清楚是何人所为?”韩松氏见韩健有些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这时候韩健已经让人陪法亦进内院去,本来他想亲自去。但韩松氏这面缠着,他不便脱身,只能找个侍女帮法亦将杨瑞赐下的“嫁妆”一并带进去。 “大约与南朝之人有关。”韩健正色道。 “南朝人?” 韩松氏脸色更紧,本来他觉得关于军中情报失窃,无非是与西王府有关,到头来竟然会牵扯上原本不相干的齐朝人。 韩健道:“二娘也不用多心,南朝人终究也只是想知道北方情况如何。如今细作尚未捉拿,不过行踪已经确定下来,有消息的话,我也会告知于二娘,免得二娘你担心。” 韩松氏有些迟疑点头,她还是感觉到韩健像是有什么事隐瞒了她。 的确,关于军中情报失窃,在当时看来雷声很大,随着时间推移,韩健有意在淡化这件事。是因为韩健查到了背后的“阴谋”。盗窃情报之人,并非是南朝朝廷中人,而是与南朝散乱的江湖组织有关,这与之前杨瑞告知于他,关于他父亲以及闫宁太子的事相吻合。也就是说,闫宁太子的人马可能还在为政治活动,或者想要政治复辟。 这种事韩健认为不可张扬,他父亲之死,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他觉得没必要将事情拿出来说。就算杨瑞说的属实,就是他的父亲可能尚在人世。 …… …… 兵马调度对于东王府来说,已经不算什么难事。 原本在北方各势力中最孱弱的东王府,在有了这两年行军作战经验之后,兵马调度之上已经算是驾轻就熟。韩健调兵的手令刚下不到四天,江都那边已经开始将集结的兵马开拔往洛阳浩荡而来。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林小夙作为这次江都征粮的最高官员,提前于大军抵达洛阳。这也是在她忙活了几个月之后,难得闲暇的时候。可到了洛阳之后,她一边要跟朝廷户部那边的人沟通,还要负责下面运送粮草的事宜。这需要跟军中那边沟通好,因为粮草的运送,最怕的是敌军阻截,倒先不怕鲜卑人南下阻截东王府的粮道,不过有其他几个势力的存在,一切当要小心为上。 等她忙活完,才有时间向韩健汇报。这时候韩健与法亦成婚已有将近十天时间。 “小夙,我大婚,也没时间请你过来喝杯酒,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今日一边是给你接风洗尘,一边当是补给你了。” 清虚雅舍内,韩健让下面的人准备了一桌上好的酒菜,韩健也没叫上别人,只是一人来宴请林小夙。 林小夙对于桌上的酒菜可说是不陌生,清虚雅舍本就是她的“主场”,她的发迹,也是从当清虚雅舍大掌柜开始的。刚开始时候,她遭受了太多的非议,可如今才两三年时间,她已经从饱受非议的清虚雅舍大掌柜,变成东王府的大管家,整个东王府和朝廷的军需调度体系,都在她掌控之下。 “少公子言笑了。”林小夙很客气欠身行礼道。 韩健一笑,道:“几天没见,你倒学会文邹邹了,这些日子学业上可是没怠慢吧?” “嗯。”林小夙脸色一红,心说这点事都瞒不住东王。 本来她对于求知的渴望很强,在东王府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她本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女,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越是想证明自己,越是知道知识的重要性。就算不能精通四书五经,至少也要认字懂得地理,这都是她一个负责军需粮草调度最高长官必备的休养。 “你大哥现在还在黄河北边,这一去也有两个多月了。最近可能还消停不了。”韩健一叹道,“战事是一场接着一场,总归是需要时间来平静一下。你也不用太忙,最近看你累的也太瘦了。” 眼前的林小夙不但瘦,而且皮肤很黑,韩健从这点便知道林小夙做事是亲力亲为。大夏天的到地方上去征粮,近乎是风吹日晒马不停蹄,这也令她成为军中“铁娘子”一般的存在。东王府体系中人,便是一些对女子向来有成见的大男子主意将领,说到林小夙也满是钦佩。当然在林小夙面前更是人人都不敢得罪,谁也都怕被林小夙“算计”,毕竟调度粮草的大权在她手上,要是她看谁不顺眼,少调拨点粮草和物资出来,谁带的兵就要忍饥挨饿了。 “来来,别客气,这清虚雅舍说到底也是你操持起来的,你不在,也不知下面的人是否有偷懒,你这个行家也需要出来鉴定一下这酒菜的质量。” 林小夙笑了笑,拿起筷子,吃了两口,才发觉根本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这些日子她可说是风餐露宿,早就食不甘味,平日里那么忙,吃饭也都只是例行公事,哪还有时间去计较饭菜的口味? 这突然吃起好东西来,也觉得很没滋味,吃了几口,脸上露出些苦涩,却也是勉强一笑道:“还不错。” “是吗?那可就多吃点了,我还觉得今天的菜有些咸呢。”韩健笑道。 “哦。”林小夙应了一声,却还是有些心神恍惚。 韩健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林小夙还是怔怔出神没回过神来。 “小夙,想什么事情这么专心?可是觉得我大婚没请你,你见怪了?”韩健笑着打趣道。 “没……没有。”林小夙面色又一红,低下头道,“只是许久没回来,可能有些累。回去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 韩健笑道:“那就不多留你,反正东王府你的院子还在。随时可以过去。”(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六百零一章女道 ps:看《极品小郡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让人护送林小夙回东王府,韩健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到皇宫去。 这两天他自己也很忙,即便是与法亦新婚燕尔,也少有时间能陪在法亦身边。倒是杨瑞不时过来传法亦进宫说话,果然如韩健所料想的那样,杨瑞是准备将法亦培养成第二个杨苁儿。法亦虽然平日里话不多,可终究跟她是平辈,比杨苁儿这样的小丫头更好相与一些。杨瑞做起这培养闺中姐妹的事,有些乐此不疲,近乎每天要到下午以后,杨瑞才会让人送法亦回来。 如此一来,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就多了。很多人也在猜测,到底东王府的什么女眷,每次进宫都会呆这么长时间。甚至杨瑞连朝事都不顾,非要与这东王府的女眷在一起。若非韩健天天都在军所衙门和朝廷两边跑,别人也会想这可能是东王的障眼法。 对于东王府里内眷的情况,别人是不可能知晓的。虽然东王府在洛阳的府宅并不及江都的宽敞,可对于外人来说,里面是足够封闭的。东王府的女眷,包括韩松氏和韩崔氏这些经常露脸的人,也都不经常出府门,更何况从来是不出门的顾欣儿等人。因而对于是谁进宫的猜测上,外面也只是谣传了一下,终究没人能证实什么。几天之后,没个确切的下文出来,也就没人再去说。 韩健进宫,直接往烨安阁方向去。烨安阁院子空空荡荡。里面也是,连个宫女和小太监都没有。 “这皇宫戒备也太懈怠了一些。” 韩健嘴上说了一句,随即叫来侍卫吩咐了两句。主要是对烨安阁安保的问题做了交待,就算杨瑞不在,这烨安阁也不能好像菜市场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能只设宫门一道关卡,连皇宫中也要加强戒备。 交待完,韩健还是很自在进到皇宫內苑,到了杨瑞寝宫,杨瑞的笑声很远便能听到。韩健却不知杨瑞因何发笑,难道是有法亦在身边陪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夫君过来了?妾身未及远迎,还望赎罪。”杨瑞见到韩健进来,好似个小娇妻一样起身行礼道。 杨瑞起身。法亦也就没坐着的道理。这几天来,她还是在心情纠结中渡过,见到韩健总是眼巴巴望着,好像巴不得早些出宫一样。 韩健暗忖,虽然杨瑞在收买人心上很有一套,可终究还是在法亦这里吃了瘪。 这也跟杨瑞之前在法亦心中所塑造的形象有关,这种思想要培养起来本就不易,现在还想让法亦消除。那就难上加难了。 “是否可以走了?”韩健问道。 杨瑞有些不满道:“一来便要带人走,可是觉得妾身这里不如东王府。要早些回去缠绵,免得让妾身在一边干扰到?” 饶是法亦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杨瑞的说话方式,听到这种话还是不禁有些面颊发烫。 对于闺房之事,向来是很避忌的。法亦可没杨苁儿那么“想的开”,什么事都能跟杨瑞所分享。她进了宫,自己根本就一句话不说。完全是杨瑞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这种话在她看来还是有些不可接受。 “要是陛下觉得闷得慌,随时欢迎陛下到东王府做客。”韩健半开玩笑呛了杨瑞一句。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只怕妾身愿去,却没人愿欢迎。还是不自讨没趣了。” 韩健不再跟杨瑞说这些,上前拉着法亦的手。很亲昵扶着她坐下来。法亦看到韩健,神色也就镇定了很多。她跟杨瑞独处的时候还是很难放松下来。 “夫君,不如今日别走了,与师妹一同在宫中留宿如何?”杨瑞以近乎呆着哀求的口吻道。 韩健没回答,反而笑看着法亦。对他来说,只要法亦接受,这种事自然是好。 一个是曾经的师傅,一个是当朝的君王,却能放下嫌隙与他同榻共枕,想想也觉得美妙一些。可终究法亦性情内敛,不会作出这么“出格”之事,听到这么“夸张”的提议之后,法亦登时慌乱起来。 韩健笑道:“亦儿不愿意的话,为夫是不会留宿宫中的。再者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要是我留在宫中,有什么紧急事,却是找不到人了。” 杨瑞有些不满道:“看来夫君还是以师妹的心思为准。妾身说什么,也都不好使了,却不知到底是谁更贴心一些,为你着想,到头来却自讨没趣。” 说完杨瑞好像生气一般,坐在一边干生气一样甚至连头都不看着这面。 法亦拉了拉韩健的衣袖,大概是在问是不是可以走了。 韩健知道法亦在宫中很别扭,与其让她在这里受罪,还不如早些带她离开。甚至他也想,以后是不是还需要让法亦进宫来接受杨瑞的“开导”。在厚此薄彼的思想之下,他还是觉得,让法亦跟杨瑞多亲近一些,本就没错。 本就是师姐妹,现在要做闺中姐妹,需要时间来调和一些。就算是杨苁儿,最开始对杨瑞也是很有戒心的,最后还不是放下戒心真正当了“好姐妹”? 韩健正要起身与杨瑞告辞,这时候卉儿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甚至连通报都没通报便闯了进来。 “卉儿,你就这么不懂规矩?”杨瑞冷冷瞪着卉儿。 对于法亦她可以与耐心去“开导”,对于一个不相干的小宫女,她可就没那么好的耐心。 在杨瑞心中,对卉儿也有些“戒心”,只要是当初卉儿是韩健“选”的,她始终觉得这小丫头有飞上枝头的一天,她也在防着韩健跟卉儿之间有什么。 “陛下赎罪。”卉儿紧忙跪在地上磕头。 这一来,法亦便有些不安了。起身看着卉儿,似乎从卉儿身上看到了之前自己的影子。 “师妹不用起身,坐着便是。”杨瑞笑着看了法亦一眼,才回过头道,“起来吧。什么事如此匆忙?” 卉儿战战兢兢起身,道:“回陛下。陛下让奴婢准备的池水,已经吩咐人准备好,陛下……随时可以过去。” 卉儿说话也带着不自然。 当初正是在韩健与杨瑞去池水间“偷欢”时候,被她无意撞上,才令她命运发生了转变。她也从原本很不起眼的小宫女,成为杨瑞身边的“红人”。 别看她如今在杨瑞面前连头都不敢抬,可在其他宫女和小太监眼中,她便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可以在杨瑞身边伺候。甚至知道君王的喜好,有君王撑腰。如今她在宫中便好像是小主人一样的存在,尽管她的品级没提升,甚至她自己还不适应这种转变。 杨瑞闻言,好像很满意一样,点头道:“你先退出去吧。” 卉儿这才匆忙告退,杨瑞看着韩健和法亦道:“夫君,你看连池水都备好。不如在宫中沐浴过,再出宫如何?也好让妾身一解相思之苦。” 杨瑞这么“愁怨”。跟韩健这些天进宫“不做事”有关。 韩健很在意法亦的想法,知道法亦在杨瑞面前放不开,即便是告诉了法亦他跟杨瑞已经有什么,却从未在法亦面前有所表露。韩健和法亦成婚这十天来,杨瑞也只是寻了个空档,跟韩健缠绵了一回。却还是不能尽兴。以至于每次韩健要走,她都好像深闺怨妇一样在一边喋喋不休。 “亦儿以为呢?”韩健再看着法亦问道。 法亦低下头,不说话。一边的杨瑞不满道:“怎么说什么都是你的亦儿,难道妾身在夫君眼中便不值得一提?” 法亦有些紧张,紧忙抬头道:“陛下……不是这个意思。” “还叫陛下?”杨瑞生气道。“看来我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在师妹心中,我就只能是陛下不成?” 韩健在一边道:“陛下何必如此动怒?若非陛下自己早就,何以令师傅对你总是戒心重重?” 杨瑞有些不满看了韩健一眼,似乎还在怪韩健不肯帮她说话。 最后她叹口气道:“这不是妾身也想着弥补?这次就当是朕下令了,师妹,这次是朕命令你,必须留在宫中,过去一同沐浴,你可有问题?” 法亦神情反倒像是自然下来,领命道:“遵旨。” 杨瑞点点头,突然一笑道:“看来还是帝王的话对你有效,之前所做当是白费了。走,师妹,你陪朕一同过去。东王,你晚些再过去,路上寻摸着,不能被人发觉。要是有人发觉的话,小心朕……嗯,当妾身没说。” 杨瑞好像是在开玩笑一样,刚柔并济的话说完,法亦那边心中还是七上八下。 杨瑞亲昵地拉着法亦的手,一同出门去。 韩健却坐下来,将桌上杨瑞平日看的东西翻了翻,却也都是一些普通书籍。这些书籍中,倒不乏一些教授针织女红的,甚至还有女道之类的普通妇道人家看的东西。不过普通人家的女子,终究识字的不多,这些书主要还是士族阶层女子所必看之物。 韩健不由放下书本一笑,杨瑞可能是在自己洗自己的脑。也许是杨瑞感觉到了危机,发觉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自己地位不保,只好放下帝王的架子,学着当一个三从四德的“淑女”。(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六百零二章师姐的气量(上) ps:看《极品小郡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氤氲水汽的池水间中,韩健泡在池水中享受着一刻的平静,心中也觉惬意。 虽未至隆夏,气温却也很高,因为不能穿着短袖到处跑,而韩健平日里要冒着日头走很多地方,只有这时候在阴凉的池水间中洗个澡,才会觉出有消暑的感觉。 与他的自在相对的,是一边法亦的拘谨。 在被杨瑞以“皇令”命令她到了这里后,法亦便束手束脚,到了池水间中也放不开自己。最后只是在屏风后围了一宽的白布坐在池水边上,却只能看着韩健和杨瑞很惬意坐在池水中,那种惬意的感觉她也是感受不到的。 池水间在经过杨瑞几次下令改建之后,已经初具规模。原本只是简单的几个池子,在经过改造后多了很多装饰品,内部的陈设也奢华了许多。也许是杨瑞不想亏待了自己,也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套牢韩健的心,在这方面也很下心思。 此时整个殿堂内都是用微红的烛火所点亮,卉儿一个人跪侍在一边,却也只能是背对着池水这面,等着杨瑞随时的吩咐。 “师妹不想下来?那朕也不勉强你了,不过……你的夫君似乎也就碰不着了。”杨瑞很自在说了一句。 这时候韩健却转过头伸出手,拉着法亦的足踝,笑道:“谁说的?” “你到底是想她下来,还是不下来?”杨瑞不满道,“怎每次帮你,都落不着好呢?每次都好像妾身是坏人一般。” 法亦感觉到自己的“特立独行”令杨瑞有些不满意。只好硬着头皮到池水边,却也并非下水,而只是将足踝落到池水中,清水濯足。 一边的杨瑞怨恼道:“用师妹的洗脚水来给我们洗澡,师妹也真是当的好人哪!” 法亦面色大囧,正要收回足踝。韩健却按着她的腿,对杨瑞道:“适度说一些便可。既然亦儿她不想下水,何必为难她呢?” “算了,反正妾身也是坏热闹。索性这坏人也就当到底了。”杨瑞像是把心一横,道,“师妹,现在朕以皇帝的旨意来命令你,下水来,坐在东王身边。至于你身上的……那条像被单的东西。也可以拿掉了!” 法亦这下是别无选择。 她从小到现在二十多年的教育,就是要听令。现在杨瑞的命令,好像有种不可抗拒的魔力,令她丝毫违抗不得。 别无他法,她也只好遵令,将白布掀开,便身无寸缕下到水中。当她靠着韩健身体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却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和恐惧,或者是低着害羞的成分在内。 不过一边的杨瑞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看到韩健身边的女人因为她的一句话便胆战心惊,她便有种征服的成就感。但这却令韩健很不满意。 “夫君对妾身的安排可是满意?”杨瑞坐在另一头,笑着问道。 “很不满意。”韩健冷着脸道,“现在为夫便命令你,也与亦儿一样,坐在我另一边!” 杨瑞知道自己“闯祸”了。她是得逞了看了法亦的笑话,但显然韩健是站在法亦那头的。她现在完全可以将韩健的“命令”置之不顾,不过这换来的结果,可能是韩健日后进宫一趟就难。她斟酌一番,却也只能乖乖遵命。等她也学着法亦,身无寸缕靠坐在韩健另一边怀中,面色中也呆着与法亦一样的窘态。 法亦本都不敢正视杨瑞,便在这么坦诚相见之后,她反倒是鼓足了一些勇气。因为她发觉,便是身为帝王的杨瑞,身上也并不多什么,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跟她一样有血有肉。 韩健有种志得意满的自在感,一首揽住一位玉人,杨瑞在韩健怀中靠了一会,觉得心中却也不太自在,毕竟跟曾经的好下属法亦在一起共侍一君,总也觉得别扭。 “夫君还是早些洗完,回到寝宫在温存也不迟。”杨瑞觉得韩健的手有些“不老实”,推了韩健一把,直起身道。 在韩健身边的女人中,能直接拒绝韩健的,也只有杨瑞一人。平日里便是法亦,也会很识相配合他。各遑论本就对他言听计从的顾欣儿和杨苁儿,甚至是宁绣言。 “那好,就劳烦瑞儿你帮为夫……还有亦儿沐浴。”韩健笑了笑道。 杨瑞蹙起眉头道:“夫君好生无礼,怎的让妾身这般?那边还不是有卉儿?” 在有些窘迫的时候,杨瑞也终于想到在场并非三人,还有个一直在试图充耳不闻的小电灯泡。 这时候的卉儿早就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后是人家一家三口在那温存,只有她跪在一边根本是没什么用的。这里的池水又不用她来倒水,甚至穿衣沐浴的事都轮不到她来做,她跪在那,最多只是个摆设。 “卉儿,没听到,还不过来?”杨瑞下令道。 卉儿正要起身,却听韩健道:“看来瑞儿你还是不太懂得为夫的心意,这时候,不该是你这个师姐向师妹表示你情义的时候?亦儿你也不用动,只管让她来服侍你,要是她服侍的不满意,便是为夫也不会轻饶于她!” 韩健这一说,法亦也有些无地自容了。 天下间能跟身为帝王的杨瑞如此说话的,舍韩健也别无他人了。现在杨瑞却也不得不乖乖领命,却也是白了韩健和法亦一眼,低声低估道:“狼狈为奸!” “你说什么?”韩健瞪着杨瑞冷冷问一句。 “没什么。”杨瑞堆着笑脸道,“妾身是在说夫君和法亦师妹真是郎才女貌郎情妾意。” 韩健冷笑了一下,没说话,法亦却好像当不起杨瑞的“恭维”,靠韩健靠的更紧。好像现在能维护她的只有韩健一般。 随后杨瑞起身到池水边,将毛巾拿起来。进到池水中浸湿,撩起水往法亦身上抹。一边抹一边道:“师妹小心了,以后你身边这没良心的相公,说不定也会指使你去服侍他别的哪个女人呢。妾身这里便是最好的例子,刚得手的时候当块宝,现在在师妹你这里。就要当下人,更要低声下气连句话都不敢说,否则便会被冷落,好些日子见不到人影。” 法亦正颤抖了一下,韩健却揽紧了法亦的腰,道:“别听她胡言乱语,为夫怎舍得亦儿去服侍别人?倒是陛下你,似乎也该学学如何尽为人妻者之道。” 杨瑞没说话,继续在法亦身后撩起水帮法亦擦拭后背。 到后面。杨瑞有些气馁道:“师妹平日里最爱干净,妾身这笨手笨脚的,应该不会得师妹的心意,还是师妹自己来吧。” “是!”法亦下意识便去领命。 “不行。”韩健却直接叫止要直起身子的法亦道,“就算亦儿不用你服侍,还有为夫在。” 杨瑞在韩健后背轻轻掐了一下,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却又道:“那干脆让师妹与妾身一同来服侍夫君。岂非更合夫君的心意?” 韩健点头道:“那就如此吧!” 杨瑞也好像轻松下来,拉着法亦的手起身来。一起帮韩健沐浴着。 法亦少了韩健的“庇护”,半跪着坐在杨瑞身边显得很不自在,好像怕杨瑞会对自己加以报复一样。等发觉杨瑞很悉心帮韩健沐浴时,她才觉出杨瑞在做韩健身边女人这件事上很用心,而并非是嘴上说说。 “师妹,看什么?还不动手?”杨瑞笑着看了法亦一眼道。“要是服侍的不好,一回被夫君罚了,可别怪师姐没提醒你。” 说着将毛巾递给法亦,法亦终于也鼓起勇气,学着杨瑞的模样来帮韩健擦拭后背。 等一切就绪。韩健站起身来,便是与韩健已经不陌生的杨瑞也会觉得有些面红耳赤。不过好在韩健没提出什么“过份”的要求,却也只是让杨瑞和法亦起身用干布擦干身上的水渍。 “好了,回去吧。最晚上更时候便要回东王府。”韩健道。 “这么急?”杨瑞本还想留韩健在宫中过夜,却也知道现在韩松氏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对韩健盯的也很紧,为了不招惹事端,她也便忍了。何况韩健能留下陪她两个时辰,已经算是“格外开恩”。 杨瑞和法亦先服侍韩健穿好衣服,又各自在穿衣。杨瑞最先穿好衣服,都韩健身边,脸还是红扑扑的,虽然刚才她在法亦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大度和爽朗,可终究也只是个小女子,也知道礼义廉耻。 杨瑞回头发觉法亦还在里面穿衣服,凑上前来,在韩健耳边低声道:“夫君刚才起身时,可不知妾身心中有多紧张。要是夫君身体往前凑凑,妾身可真不知日后在师妹面前如何做人了。” “哦?你会吗?”韩健很清楚杨瑞说的是什么,随口问了一句。 杨瑞脸色又有些晕红,白了韩健一眼道:“看来夫君也并非没动那心思。” 说着,再不理睬韩健。 等穿戴好,杨瑞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态度,看看外面尚未入夜,天色还大亮。这种情况下与韩健一同从池水间出来便会太碍眼。杨瑞道:“卉儿,出去看看有没人,给朕盯着去!”(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六百零三章师姐的气量(下) ps:看《极品小郡王》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韩健也发现了,现在杨瑞在他身上受了点气,便会朝无辜的卉儿身上撒。也只有卉儿能一句话不说干受着,当初就算是杨苁儿,也不会像卉儿这么老实听话。毕竟杨苁儿身后还有他来撑腰,卉儿身后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见卉儿紧张兮兮去了,韩健道:“何必总为难个小丫头。” “还小丫头呢,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跳到了妾身头上,到时候恐怕便是朕也吩咐不动了。难道不是吗?” 杨瑞说着,还看了不明所以的法亦一眼。好像在说,这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以前杨瑞可真是随便指使法亦做东做西,可现在有了韩健撑腰,她便要反过头去“服侍”法亦。这种待遇落差她自然也怕发生在她跟卉儿身上。 韩健没说话,有些事在杨瑞那里继续说下去,就会变成纠缠不清。解释什么也无济于事。 卉儿出去看过,才回来回禀道:“陛下,外面……没人。” “嗯。你在前引路。”杨瑞说着,让法亦跟在自己身后,随卉儿一同出了池水间。 韩健停了停才一同出去。 皇宫內苑本也算是戒备重重,可在韩健不时来皇宫“偷欢”之后,杨瑞寝宫这面的戒备便自然而然放松下来。韩健可不想被那些来来往往成群结队巡逻的侍卫发觉什么。干脆內苑里便不安排活动的侍卫岗哨,而只是让他们在定点的时候出来巡查,这样既防止有事发生而无人援手,又让自己有所准备。知道什么时候可进可出,能避开别人的眼线。 杨瑞和法亦早了韩健一些回到寝宫,等韩健到的时候,杨瑞正笑盈盈拉着法亦的手一同坐在床榻前,像是在说笑。但显然也只有杨瑞一人在笑,法亦低着头。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面色上却也没了之前那么紧张。 在经过三人共浴的事情之后,法亦终究还是放下了心中一些对杨瑞的成见,只是还未彻底放开那些等级阶级观念。 “夫君,都说上更时分便要走,这**一刻值千金,怎的还这么懈怠呢?”杨瑞上前来,埋怨了韩健一句,拉着韩健的手一同到床榻前。笑道,“师妹也别杵着了,一些事难道还真要起我这个当师姐的来教?” 法亦羞答答起身到韩健面前,当韩健师傅的时候,她从来没想过还要这么低声下去在韩健面前当一个奴婢一样。不过法亦终究等级阶级观念很强,杨瑞的吩咐便好像圣旨一样,她也不想去违抗。 这么一来,韩健更感觉杨瑞像一个“教父”。一点点把法亦给教坏了。不过好在杨瑞在教一些对他有善之事,而不是作恶。 韩健心中在享受着法亦的体贴人意之时。心中也不禁在想,也要防止杨瑞把法亦往坏里带。以杨瑞那复杂而难揣的心思,也说不定以后会怎么对待法亦。 龙榻之上,再不是帝王的专属。 有了韩健和法亦在,杨瑞便也只是退居末席,任由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妇在本该属于她的专属之地上胡作非为。杨瑞心中并不以为怒。却还好像很帮忙一样,尤其在看着刚才还羞答答的小师妹,在韩健面前花容失色时,她更感觉像是自己得逞一样。 有法亦在,韩健对杨瑞便也少了一些的耐心。这让杨瑞有些不太满意。杨瑞更希望自己是韩健身边那些美丽花朵中最娇艳的一朵。更得韩健用心去对待。可她也知道自己毕竟不是青春少艾,有杨苁儿和顾欣儿这样的情敌已经很难应付,要是再在法亦面前表现出自己争风吃醋的一面,那以后收不住法亦的心,自己也更难在韩健身边立处。 有了这样的心思,杨瑞在韩健面前更显得配合。平日里杨瑞在杨苁儿面前还保持一定的风度,现在杨苁儿在身怀孕事后身份不比从前,她也知道日后杨苁儿这小妮子有些靠不住,于是便用心来拉拢法亦。这也令她有些“失态”。杨瑞也能感觉出,自己在法亦面前越“失态”,越能让法亦感觉出自己的“平易近人”,对与法亦增进关系有很帮助。 最后自然得益的还是韩健。 转眼已经入夜,上更时分也不知过了多久。 桌上的红烛滴泪燃烬,卉儿又蹑手蹑脚进来点燃第二根,这时候韩健才最后从杨瑞身上起身。志得意满之下,韩健也就不去计较时辰到底如何了。 “……夫君可真是好本事。便是妾身与师妹都是练武之人,却还是在夫君面前有些招架不住。”杨瑞慵懒地将原本散乱的头发拢了拢,挺起傲人的身姿一笑道。 法亦却没杨瑞这么好的精神,她已经很困顿,昏昏欲睡。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睡,因为韩健说过要在上更时分回东王府。这时候到底是什么时辰,她也根本不清楚。 “还要再来?”韩健笑道。 “免了。”杨瑞轻声道,“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怕是夫君便会厌了,那才令妾身得不偿失呢。” 说着,将一件宽大的衣服往身上一披,到窗前,亲自将窗户打开来。夜风很凉,不过因为屋子里本就很热,这么一来空气也更流通了一些。 杨瑞立在窗前,却也好像怨妇一样怨恼道:“却也不知夫君这么走了,长夜漫漫妾身一人如何渡过。” 法亦低下头来,她稍微也能体会一下杨瑞的心境。 本就是帝王,不但丈夫要与人分享,甚至连与丈夫共处一夜的机会都很难得。现在也只有借着她的机会,才能跟韩健温存一会,可毕竟韩健还有家要顾,不能在皇宫中久留。 韩健没说话。正要穿衣,一边的法亦却拉了拉韩健的手臂,带着几分哀求的神色看着他。 韩健明白,法亦虽然有时候很怕来到皇宫,可在听到对自己这么“交心”的师姐说出这么哀伤的话,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恳求韩健留下来陪杨瑞一晚。 韩健心中一叹,法亦终究还是太仁慈,不知道杨瑞演戏的功夫有多强。要是杨瑞真是舍不得他的话,会比现在更痴缠很多,韩健这些日子也早就领教过。 “亦儿,你觉得我们是否出宫?”韩健问道。 法亦本不想说话,这时候低下头,轻声道:“怕是这时候回去……有些晚了。” 杨瑞趁机笑道:“那师妹便跟夫君一起留下来过一夜便是……夫君以为如何?” 韩健本就是想卖个人情跟法亦,让杨瑞感觉到法亦是在帮她的。这也会让杨瑞觉出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既然亦儿也这么说,那便留下来,瑞儿你别见怪才是。”韩健点头道。 “夫君说的哪里话,这里不同样是夫君的家?” 说着,杨瑞更开怀了一些,突然摸摸肚子道:“先前还不觉得,现在便你有些饿了。卉儿,去吩咐膳房准备几个简单的膳食过来!” 外面的卉儿应了一声。随后外面升起一丝光亮,是卉儿举着灯笼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 杨瑞将身上披着的宽大的衣服随便系好。整个人也好像妩媚多情一样,坐在椅子上,却也半靠在韩健怀中,说着一些夫妻之间才有的情话。一边的法亦却不知原来一些话还能这么说,听听都觉得面红耳赤,有些话却也忍不住去“偷听”。心中带着几分紧张,却又有些向往。 “看看师妹你,平日里也不多修饰一下。”杨瑞突然又将目光落在法亦身上,像是在埋怨道,“你也知道夫君身边的女人多。要是不多注重一下自己的仪容,恐怕没多久便会失宠。不过师妹毕竟不比妾身,你年轻几岁,有更多的机会陪在夫君身边,说不定能早些为夫君开枝散叶,要知道这子嗣之事可是大事。” 这么一说,法亦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法亦虽然原本对东王府内部的事了解不多,可对于杨苁儿的事便早有耳闻。以前杨苁儿刚到东王府,那可是受了韩松氏等人不少白眼的。可到杨苁儿身怀孕事后,整个东王府待她的态度都不同。 法亦虽然想过跟韩健在一起的问题,但终究对生儿育女还未做好心里准备。这种话被杨瑞先提出来,她便低下头,却也不知在想什么。 “说这些作甚?”韩健道,“各安天命便是。要有,日后总会有。” 杨瑞一笑,虽然她年长法亦一些,可终究才三十五岁,也知道日后还有的是机会为韩健生儿育女。便也觉得不太强求。 过了一会,卉儿回来,不但带来了简单的膳食,还是为杨瑞准备了滋补的汤药。 “师妹别见怪,我身体一向不好你是知道的,这体力花费极大,要调理一些。师妹年轻力壮,应该便不用这些。” 说着自顾自饮下汤药,再将食盒里的饭菜和点心拿出来,道:“师妹一起来用。有了力气,也与师姐我好好治治这个没良心的夫君!” 法亦终究还是吃不消杨瑞这么多露骨的话,可还是下了床榻,坐在韩健一边,一同用膳过,却也觉得与杨瑞在一起吃顿饭,有种一家人的感觉。(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六百零四章失度帝王 早晨很早,韩健便要起来收拾好,陪同法亦一起出宫。法亦没有杨苁儿那么慵懒,可说是随时都处在精神集中的状态,韩健有时候也不清楚是否法亦不睡觉也会有这么好的精神。 回到东王府,整个府内都很安静,他先送法亦进了内院,才收拾了一下准备直接去军所衙门。 等着韩健的还有很多事处理,虽然在宫中的这一晚休息的并不好。 “健儿,昨夜为何彻夜未归?” 在韩健出来时,还是遇上了韩松氏。韩松氏便好像一个幽灵一样,本没在正厅里等着,却在知道韩健回来后,第一时间到大门口的地方堵他。 “昨日有事忙,便在外过了一夜,二娘不用太担心。”韩健随口一敷衍,表现的有些匆忙要直接过韩松氏往门口去。 韩松氏面色很凝重,她大概也知道了韩健昨日是在宫中过夜。对于别人来说不会多想,可她终究对韩健的脾性很了解,知道韩健不会无缘无故在宫中过夜。面对韩健,她却也不能完全揭破,只能是任由韩健走开。 一上午时间,韩健精神都不太好。军所衙门里事情并不多,他也就能抽出时间打个盹。 等中午时候,北方那边才过来战报,令韩健的神经稍微紧张了一些。 林詹从黄河北边过来了战报,报告了如今以他的兵马和情报人员从北边得到的消息。毕竟林詹所部更加靠近北川的前线战场,很多事比洛阳这面能第一时间获知。韩健从林詹反馈的情况看,苏廷夏可能有些“报喜不报忧”,一个是前线战局的问题,北川城更加危险,鲜卑人已经肆无忌惮攻了几天的城。但似乎并未有收效。而苏廷夏的十万大军却是有些要溃散的意思。少了以战养战的补给,苏廷夏所部无法保证整个大军的补给,只能眼睁睁看着军中逃兵越来越多。 虽然情况可能比预想中更糟糕,但也始终未超出韩健的接受范围。毕竟东王府的情报体系也不是盖的,之前韩健已经派人到北方去打探,并非只是倚靠苏廷夏的情报系统。因为韩健在防备中也包括了苏廷夏。 韩健紧忙给林詹下了命令,让林詹坚守住黄河一线,等到后续的援军北上。韩健也将调兵的事情一并告知于林詹,让林詹心中有数。 过了中午,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军所衙门里进进出出不少人,却也都是无关紧要之人,洛阳城大致还算平静。 韩健从军所衙门出来时,雨水已经漫天,他也不能在路上过多停留。这次他是要往朝廷那边去。开会商讨军粮的问题。 这次调粮,不但有东王府江都的事,也有朝廷之事。只是江都今年的收成更好一些,而洛阳周边土地在这半年多时间里有些荒废,朝廷并未获得预想中的税收收成。可不管怎么说,韩健也不想“便宜”了朝廷,既然江都要调大批的兵员和粮食过来,本身作为要保卫的洛阳城。总不能什么都不贡献。想从地方上征兵有些困难,但征粮似乎并未有太大问题。 到尚书台衙门。也就是原来的伤情处总衙。还了门楣的尚书台已经由宁原开始掌舵。 宁原很清楚东王府的意思,不会像林恪那么虚以委蛇。宁原知道东王府而今缺粮严重的状况,也知道前线上苏廷夏所部因为缺粮而发生逃兵问题。韩健过来,把事情一说,宁原已经拿出了相应的方案给韩健,意思是已经着手派人去洛阳周边调集粮食过来。 “……毕竟军粮所需之多。不能以洛阳大小仓存备用,洛阳周边郡县均派人去准备,一两日内便会有消息。” 宁原话说的很简单,好像也比林恪更用心办这些事。可韩健还是觉出宁原有敷衍的意思。 终究是往后拖,有些不靠谱之意。 韩健问道:“那能征调多少粮食上来?” 一个问题。便令宁原有些露出马脚,宁原像是有些难以回答,最后才有些支吾道:“暂且不清。” 连地方上能征调多少粮食过来都不清楚,韩健也实在不知宁原到底何来的自信可以征调上粮食完成他所交待的差事。 难得他还将宁原器重,现在看起来宁原比林恪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在明面上跟他斗,而是在私底下来敷衍他。 韩健从尚书台出来的时候心情不佳,可想了想,有几日没去宁绣言那里。见到宁原,他也不禁想到了那个似乎很有才干,只是屈才而被迫在他身边做了一个普通妇人的玉人。 到宁绣言处,宁绣言却没想到韩健能冒着雨过去。宁绣言紧忙让丫鬟去准备,自己则留下来看着韩健,像是知道韩健来并非只是单纯看看她,等着韩健“教训”一般。 “几天没回来,看看你这里是否还好。”韩健几乎不会在宁绣言身边提及朝廷的什么事,就算宁原已经接替了林恪作为朝廷的首辅,韩健还是有意在宁绣言身边回避这件事。宁绣言虽是“笼中鸟”,消息却并不闭塞,外面的事也瞒不住她。 “主子难得过来,便让妾身好好侍奉一番。” 宁绣言知情识趣一说,好像很懂事的妇人一样,“主子先等等,妾身亲自去下厨,不用多时……” 韩健点了点头,宁绣言很懂得把握他的意思,做事比家中的女眷更加小心谨慎。因为宁绣言是他身边,唯一有做奴婢意识的。心中有了奴婢的思想,做事就更加谦卑恭敬,心中不考虑自己,全都是他一人。这也是他喜欢到宁绣言这里来的原因,至少在宁绣言这里,他不用想更多,也不用花什么心思,便好像不用培养便能得到一段感情,而且这段感情还能维系很久。 宁绣言虽然是世家的千金,以前也没怎么接触过厨房。可在跟了韩健不久,便成为一个厨艺的高手。而且随时都像是备着材料等他过来一样,只要他来,随时都能归置出一桌上好的酒菜来招待他。 等宁绣言身边的丫鬟一一将菜肴上桌,随后宁绣言也过来。宁绣言先很谨慎用银筷子,当着韩健的面验过饭菜。以让韩健知道饭菜中并无问题。这才为韩健斟酒,同时也坐在韩健身边的椅子上,身子稍稍靠着韩健,举起酒杯来为韩健敬酒。 “绣言这几天可有听说过外面的传闻?” 韩健喝了两杯酒,便有些意兴阑珊。他过来终究不是为了喝酒吃东西的,来看看宁绣言,更多的是寻求一种心里上的平衡。他不想亏待了身边任何一个女人。但要做到一碗水彻底端平,那也是很困难的事。他只能是尽量做到让宁绣言不觉得自己被亏待。 “不知主子说的什么事,妾身这几日都在这里。少有问外面的事。”宁绣言低下头道。 宁绣言虽然好像有些“不识时务”,却也藏不住心中的事。她也刻意不想在韩健面前表现的自己多么有心机,虽然她本身就是个心中能藏住事的人。 “那你可知北方现如今的事?”韩健再问了一句。 宁绣言稍微考虑了一下,道:“主子是在说胡夷南侵?这些都是主子才能管的军国大事,妾身不过一介妇人,实在不敢多去问,主子要觉得妾身做的有不好的地方,尽管提便是。” 韩健知道宁绣言有时候说话是滴水不漏。这倒不是说宁绣言有意在他面前耍心眼。而是宁绣言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行了。这些事你不想知道,也不问了。早些用膳后,好好休息一番。”韩健道。 “是。” 宁绣言再来给韩健敬酒。 韩健胃口不佳,只是简单用膳之后。宁绣言便过来服侍韩健上榻休息。 可韩健昨日在宫中胡天黑地一晚上,终究也提不起太大的兴致。 韩健在宁绣言这里,也不用太顾及闺房中的“礼节”。有时候更加随兴自然一些。等将宁绣言好好安慰一番,宁绣言便好似有些招架不住一般,才不多时候便开始告饶。 韩健心说,连自己的状态宁绣言都把握的很清楚,这也是宁绣言不简单的地方。换做是杨苁儿或者顾欣儿。才不会有这么多顾及,该如何便如何。只有宁绣言懂得收敛和见好就收。 韩健最后将宁绣言抱起,将她放在床榻上,给她盖上被子。宁绣言原本有些迷醉的神色,终究还是露出稍微的失落,因为她知道,每当这时候,既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却也是即将失落之时。因为韩健已经很难在她这里陪她很久,很多都是完事之后便会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心中空落落的。 “主子……” 韩健将走,宁绣言还是眼角泛着一层闪光,忍不住伸手拉着韩健的衣襟。 便是这一刻不舍的神情,也让韩健能感觉到宁绣言心底潜藏的一种温柔。 “外面雨很大,不急着走。”韩健对宁绣言轻轻一笑,这才拉起宁绣言的手,坐在床榻边道,“看着你睡再离开。” 宁绣言失落道:“主子这么去了,妾身醒来孤单一人,更觉失落。反倒不如睁着眼多看主子一会。” 韩健没说什么。这种时候他再说些安慰的话,有些给自己找借口。 他现在的确是不能有太多时间来陪宁绣言,主要也跟他身边有太多事牵绊的原因。本就很忙的他,每天都不见得有时间回府,却还要兼顾里外甚至是皇宫的女人,有些分身不暇。 陪了宁绣言一会,宁绣言的心情也好转了一些。韩健才起来准备走,宁绣言却是很知情识趣起身,穿戴好亲自撑伞送韩健离开。 这时候却也是黄昏时候,不过因为外面的雨,天色晚的也更早一些。 韩健从宁绣言处出来,便有侍卫上前来通报,说是杨瑞在宫中传召。 “陛下传召?”韩健看了那侍卫一眼,心中还是有些不知杨瑞在搞什么鬼。 从下午到宁绣言这里,韩健便知道杨瑞今日从开始就没去烨安阁,也没见过什么大臣,会有什么事这么急忙要见他? 可毕竟是君王传召。韩健心中便是觉得这是杨瑞“不务正业”,却也要进宫。 冒着雨,韩健过宫门时候,仍旧是一个人都没见到。 到烨安阁前,还是没见到什么朝臣的影子。这也就跟他所得知的情况一下,杨瑞一天没见过什么大臣。 到烨安阁内。却见杨瑞一人坐在那,神情好像有些失落,手上却也拿着一封像是信的东西,一个人在那暗自神伤。 “给陛下请安。”韩健行礼道。 “少来这些客套。”杨瑞瞥了韩健一眼,才叹口气道,“夫君来了?” 前后反差,一个好像是君王之言,另一个便也好像是韩健身边的女人所说的话。 “什么事?”韩健也知道因为外面一场雨,可能令杨瑞心情有些不好。杨瑞毕竟也不是青春少艾。虽然不懂得伤春,可终究心理和身体上的一些原因,会令她的情绪逐渐会变得有些焦躁。 “你看看吧。”杨瑞一说,将手上的信递过来。 韩健一看,却也不由是一叹,原来是杨曦亲笔的笔迹,而且便是在最近从南方写信过来。 信中杨曦表明了自己的近况“还好”,说的很含糊。甚至连自己在哪或者是身边有什么人,都没法通过这么一封信传递出来。韩健知道杨曦现在仍处在被囚禁的状态。能写信让人传递过来,必然是经过南齐那边人把关的,要从信中真透露出什么也难。韩健甚至推想,南朝人为了防止杨曦真的透漏出什么,也会将他马上转移地方拘押,也好继续与魏朝这面有谈判的筹码。 在杨瑞心中。始终放不下这个被她所“坑害”的弟弟。 “太子……他还安好。这不就是好事?”韩健一笑,带着几分安慰一说。心中却也在想这封信的来历。 居然能跳过他的情报体系,而将信原封不动送到杨瑞手上,这封信的来历可不简单。要不是杨瑞在看到信之后有些黯然神伤,找他过来说及此事。恐怕他到头来也不知道南朝人送了这么一封信过来。 “说的轻巧。”杨瑞白了韩健一眼,用手拖着两腮道,“光是从字里行间,便能感觉到曦儿他如今正遭受着苦难。可偏偏我这个当姐姐的,却一点都帮不到他,只能任由他被南朝人所欺凌。” 说着,杨瑞终究还是忍不住,眼泪从脸颊滑落。 杨瑞在韩健面前,也有些放开自己,没去隐藏心中的情感。 韩健抱杨瑞,让她的头靠在自己怀中安慰一番,杨瑞才逐渐好转。 “你总是把我当成是苁儿那样的小丫头来哄。”最后杨瑞还是有些不满说道。 韩健笑着摊摊手,知道杨瑞心情好转才会说出这样的抱怨。 “那你是希望以后有什么事,不来跟你说?”韩健笑着问道。 杨瑞打量韩健一番,还是忍耐不住心中的柔情,稍稍俯下身趴在桌上,继续看着杨曦那封远来的信函。 “你说曦儿他……到底是从何处发出的这封信?”杨瑞突然似有所思道。 韩健心中也对此事不理解。 本身他已经派了太多的细作去南朝,去调查杨曦的下落,可不管是收买,还是暗中查探,甚至是威逼利诱,都没法查知杨曦的一点下落。 本身南朝人在藏杨曦这件事上便很聪明,好像知道北朝人很关心杨曦,会派人去调查。当初杨曦到了南方被软禁,便基本是朱同敬一人在负责。后来金陵发生内乱,朱同敬自己崛起,也就跟何太后一党闹掰,这之后便更没人再知道杨曦的下落。韩健推测,杨曦根本就是被朱同敬所关押,可能杨曦的下落,连何太后和谢汝默这样的政治首脑都不清楚。 杨曦同样也是朱同敬手上的一颗筹码。 现在韩健毕竟在南朝可说是有政治上的朋友,便是惠王萧翎。因为有司马藉从中斡旋,萧翎在政治上跟北朝这面显得很亲和。萧翎在南朝的势力很庞大,但即便有萧翎帮忙,可还是调查不到杨曦的下落,也曾让韩健推测。朱同敬是否将杨曦囚禁在南朝。朱同敬的诡诈他是亲自见识过的,也许朱同敬会将杨曦本就藏在魏朝的什么地方,让魏朝人自己都想不到。 这天下之大,要藏个人是很简单的。尤其在消息很不发达的古代,找个山旮旯一放,可能几辈子人都找不出来。 “这我从何而知?”韩健心中想法很多。但在杨瑞面前他可要小心说话,免得被杨瑞揪着话柄,让他去把人找回来。 其实从开始,杨瑞便表示了对杨曦的关心。甚至让他承诺将来把杨曦找回来,将皇位继续传给杨曦,她好能安心当东王府妇的意思。 可这些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 “你怎能这么轻描淡写?怎么说曦儿……也是我身边最亲之人。”杨瑞不满说了一句,还是补充了一句,“……除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韩健笑道:“看来你还是不小心将实话说了。再怎么。我也比不上太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杨瑞突然间“失言”,被韩健抓着语病,却终究还是保持着黑脸色,看了韩健一眼道:“你到底有否将曦儿找回来之意?” 韩健一叹道:“若是太子能平安归来,只要你有意将他栽培为明君,我怎么也会从旁辅佐。这不但是夫妻之情,也是朋友之义。别忘了,他也同样是我的朋友。当初他往南方去,也有我的原因在内。” 杨瑞即便知道韩健说这话不太够诚意。可听到这么令她心暖的话,还是有几分感动。 “这样便好。”杨瑞似有所思说了一句,神情重新失落下去,继续打量着杨曦的信。 韩健道:“信从何处而来?” 杨瑞大致说明了一下,原来是南朝人将信送过来,却是送到了朝廷的情报机关那里。再有朝廷的情报系统直接呈递到杨瑞这里。整个算是跳过了东王府的情报体系。而这一切,都是在南朝人有意为之中进行。 也许南朝人将信送过来,本就是要瞒着东王府这面,让杨瑞一人得知。再跟杨瑞谈条件。因为南朝人认为,当下虽然东王府和魏朝朝廷这面一团和气。可终究是貌合神离。朝廷应该是在利用东王府,随时都可能内部反水。 在南朝人心目中,或者说是在朱同敬心目中,魏朝的朝廷才更值得合作。所以才会送来这封信函,以便与以杨瑞为首的魏朝朝廷谈条件。 “等着吧。”韩健听完之后说道,“既然南朝人自己将信送过来,有了上次永丹公主之事,想来南朝人是准备动手了。” “动手?何意?”杨瑞平日里聪明绝顶,这时候因为杨曦的信,却有些茫然不知韩健所言。 韩健道:“明摆着的,南朝人羁押我朝太子,终究还不是为图谋江北中原之地?眼看鲜卑人便要南下,我朝孤木难支,南朝人便知道再不动手,也许大好河山便白白便宜了鲜卑胡夷。” “你是说……南朝人准备出兵北上?”杨瑞突然警觉起来问道。 “大概如此吧。”韩健道,“想来也过不了这一两年了。就算胡夷不南下,我朝内部的纷争也快有了结,到那时,南朝人手上即便再留着太子,也终究是个累赘,还会令两国关系继续僵持。这时候送封信过来,南朝人有跟朝廷修好之意,却并无与东王府继续合作之心。也许在南朝人想来,北朝若要平乱,非要跟朝廷合作不可。本身南朝人想栽培的魏朝皇帝,也并非是你我,而是太子其人。” 杨瑞好像也明白过来韩健所说。这种事本来是不用韩健提醒的。 杨瑞思索再三,道:“南朝人……狼子野心,恐怕比那胡夷更加用心险恶。” “南朝出兵,尚是小事。毕竟南朝人久未逢战,兵马疏于操练。就怕南朝人与我朝一些人相勾结,这才更可怕。” 韩健说着,却是想到之前南王杨洛川主动请缨调兵之事。他也在想,这是否跟南朝人的险恶用心有关。 第六百零五章赌注(上) 六月中,东王府兵马接连往洛阳调度,随后是北方战事出现恶化。 鲜卑人两次大规模进攻北王府都城北川城都以失败而告终,主要与鲜卑人不擅长攻城战有关。鲜卑左部人马主要负责进攻北川,背后却有下部之人搜刮北王府其它郡县。更后面还有鲜卑王部和渤海人负责粮草和兵马的调度,分工明确。 北王府的藩地已经逐渐被鲜卑和渤海人所蚕食。北王府从开始占据北方主要河山,到六月底,所占据的郡县已不到十座。本身留守在长城一线的三万多兵马,也被蚕食殆尽。整个北川城的西北东三侧,近乎是处于不设防的状态,鲜卑人可来去自如。也只有北川城南侧,有朝廷苏廷夏的近十万多兵马驻扎。 到六月底,苏廷夏所部的兵员数量急降到七万。未等开战,苏廷夏所部已经有些要溃散的意思。主要还是粮草和补给的不足所造成。 朝廷这面对于前线的困窘可说是束手无策。 没有兵可以招募,招募不上来甚至可以抓壮丁甚至是动抢的。可没有粮和补给,却是从天上掉不下来的,即便朝廷两次从地方上征粮,收效都甚微。从韩健获得洛阳地方上奏报来看,朝廷在这次征粮上不可谓不用心,甚至也动了明抢。可到头来粮食基本没征调上来,反倒还要让朝廷去养活那些下去征粮的人。 偷鸡不成蚀把米,在这点上新上任的朝廷首辅宁原也是饱受争议。本来宁原自信满满可以帮朝廷和东王府解决困窘,到头来他却不是解决麻烦的,倒成了制造麻烦的。为此杨瑞没少找宁原进宫去训话。 杨瑞本就对宁原意见满满,现在瞅着机会,除了把宁原拉下马近乎是把话都说绝了。强逼着宁原必须在鲜卑人过北川城这一道关口之前解决粮食的问题。以便能给洛阳城更多缓冲的时机。当韩健知道了杨瑞对宁原交待的那些,也大概明白到,除了宁原是杨瑞早就准备牺牲的那个,连苏廷夏也被杨瑞列在“敢死队”名单中。苏廷夏现有的七万大军,还没等正式与鲜卑人开战,已经被杨瑞列为为洛阳拖时间的炮灰。韩健心说要是苏廷夏知道自己就这么被朝廷“牺牲”。会不会真的造反。 朝廷同时也在征兵中。本就缺兵少粮,现在少粮的问题没解决,倒要先征兵,也是朝廷感觉出如今的洛阳城防备空虚,根本挡不住来势汹汹的鲜卑人,只好先加强戒备。征兵便是其中一法。 征兵本是困难重重,可在如今洛阳城周边百姓食不果腹的大前提下,征兵却是出人意料的顺利。很多走投无路的壮丁,干脆选择投军来保命。等朝廷开放了征兵的门路之后。才十几天下来,已经接连征上来有一万多壮丁。 这比半年多前征调苏廷夏所部那两万多人马顺利的多,那些壮丁中有很多是地方团练,有一定的根底。现在这些完全是普通的老百姓,还能这么顺利征调上一万多人,也可见洛阳周边百姓生活的确不咋的。 有了人,就要有武器装备,还要有将领出来负责训练和调派。显然这些都是朝廷所缺乏的。杨瑞好不容易征调出一万多属于她自己的人马,除了人却什么都没有。最后还是来恳求韩健“帮忙”。 这让韩健也很无奈。 东王府自己都调不出粮食来运往北方去满足苏廷夏所部和林詹所部的庞大需要。更别说是兵器这些“硬通货”。当韩健表达了目前困难的处境后,杨瑞表示了“理解”。就在韩健以为杨瑞转性后,第二天,杨瑞便下旨到洛阳周边的大小衙门,让地方百姓出铁来铸造兵器。而且每家每户规定了供应铁的数量。 为此朝廷还有说辞,按照韩健的理解。大致意思就是大家难保何以要小家。说的好像多么义正言辞,但时机上却是拿普通百姓最赖以生存的生产工具来变换成战争资源。韩健很清楚即便最后得胜的是朝廷,这些铁也不会还给百姓。其中会有多少中饱私囊甚至是浪费的事情,那就又是另一码事。 韩健虽然心里不同意,可终究是杨瑞所下的命令。韩健最后还是忍住没去说什么。 原本征粮都闹的焦头烂额的宁原,又被杨瑞强塞给征铁之事,一下子更忙。中箭几次韩健去尚书台找宁原商量事情,都没见到其人。宁原为了不被杨瑞和东王府两边追究,干脆来个事必躬亲,一个人跑基层去了。以至于尚书台都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韩健心中不由感慨,这鲜卑人没来,洛阳倒先自己乱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要不是魏朝这两年内部的战争拖垮了民生,何至于鲜卑人来会闹出这样一副洋相? 随后东王府的兵马第一批已经抵达洛阳,也是最精良的兵马,隶属于林詹。这批兵马过洛阳而不入,直接被调往黄河以北归于林詹所部。随之而北上的还有第一批从江都调运过来的粮食。有了江都调拨来的粮食和资源,军中的压力骤然减轻了不少。不过这只是令林詹所部好过了一些,苏廷夏所部还是在啃着手指头过日子。 得知东王府有粮草北上,杨瑞气急败坏把韩健叫到宫中,说了一堆“顾后不顾前”的话,好像在埋怨韩健没有将粮食运到最北边的苏廷夏所部那里去,追根究底还是在怨责韩健没有把粮食调给朝廷新招募上来的新兵。 “陛下过滤了,北方兵马自有其办法解决眼前困窘。”韩健直接反驳道。 杨瑞蹙蹙眉,道:“哦?你是说,还跟以前一样,让你的那十万大军去烧杀掳掠,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然后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韩健知道杨瑞还在怪责他准允苏廷夏以战养战的过去。 杨瑞本呆着几分消遣和讽刺,却没想到最后韩健竟然点起头来。 “你不会真又给了那姓苏的如此特权,让他去滋扰百姓吧?”杨瑞差点是暴起,她心中也是有些愤怒。韩健这些“烂招”在她看来是有些伤民之根本。 韩健摊摊手道:“陛下也不想想,如今北方都在被鲜卑和渤海人所搜刮,哪还会给我们机会?便是去抢,百姓连命都没了,还有的抢?” 杨瑞一时沉默下来。 这些日子她也听闻了北方不少的事情,如今北王府境内有些千里荒无人烟的意思,经过苏廷夏和鲜卑人两次折腾,北王府也就生下几座孤城还在苟延残喘。苏廷夏所部又一直是按兵不动,北王府那边也是死守孤城,最后便宜的只是鲜卑人而已。 “那你准备怎么弄?”杨瑞想了半晌,没明白过来,只好问韩健。 “要抢,不过这次不是抢自己人的,是去抢胡夷!”韩健握了握拳头道。 杨瑞对此嗤之以鼻道:“说的轻巧,鲜卑人骁勇善战,善于马背为生。如今其兵强马壮,可说是战无不胜。凭苏廷夏那些虾兵蟹将,也有机会去抢鲜卑人?” “胡夷,也并不代表是鲜卑人。”韩健笑了笑道。 杨瑞琢磨了一下,却是马上明白过来,蹙眉道:“你是说渤海人?” “嗯。”韩健点头,正色道,“鲜卑与渤海人早就狼狈为奸,说起来也不过是军事同盟。不过双方各有觊觎。这次鲜卑人大举南下,看似渤海人都在旁帮忙,调度以及镇守后方的事渤海人做的也算兢兢业业。可渤海人毕竟也能看清楚状况,若是被鲜卑人占了中原的大好河山,岂会有他渤海人什么事?少了中原王朝的牵绊,鲜卑人扭过头还不将渤海给灭了?” 杨瑞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你还去抢渤海人?”杨瑞蹙眉道。 “否则如何?去与渤海人私下合作?以为渤海人现在好相与?他们瞅准了如今中原正乱,便是选择也不会选择与我朝合作。反倒不如敲山震虎,让苏廷夏派出一路兵马去给渤海人好好警示一番,也好从侧面打开破鲜卑阵营的机会。”韩健道。 杨瑞这次是彻底沉默了。 韩健说的计策可行,但却听起来不太靠谱。 现在苏廷夏所部可说是自身难保,这才驻扎了两个多月,已经活生生把一半人给驻扎没了。逃兵之事还在日益严重,指望这么一路人马,绕过北王府往渤海人方向挺进,行军至少六七百里,才能换得对渤海人领地的骚扰,最后却只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是否想的太简单了些?”最后杨瑞抬头质问韩健。 “那比如便打个赌?”韩健一笑道,“若是苏廷夏的人马赢了,便是我赢,否则便是我输。” 杨瑞冷冷一笑道:“你作为臣子的,岂有跟朕打赌的道理?……说吧,赌注是什么?” 韩健笑道:“若是陛下赢了,日后行军调遣之事,皆由陛下来做主。但若是瑞儿你输了,这一战后,你便要下嫁东王府,从此少问朝事。” 第六百零六章赌注(下) 说完赌注,韩健笑盈盈瞅着杨瑞,好像是胜券在握的模样,就怕杨瑞不敢应似的。 杨瑞想了想,道:“不公平。” “哦?哪里不公平?”韩健问道。 杨瑞没好气道:“你希望赢,那我就希望输了?姓苏的最好是能打到渤海国去,不过这么一来北川城一失,整个中原已在鲜卑人铁骑笼罩之下。姓苏的胜败与否,似乎也无关紧要了。劝你还是别让姓苏的去做如此的‘傻事’!” 韩健本以为杨瑞会把事情牵扯到赌注的公平与否上,没想到最后杨瑞居然是反对他派苏廷夏去打渤海人。 韩健无奈叹道:“那陛下可有更好的良策?” 杨瑞沉默了一下,最后摇摇头。 “那就是了。试想一旦苏廷夏得手,鲜卑和渤海腹地便有了苏廷夏这一路人马牵制,恐怕鲜卑人也不敢贸然南下。这时候趁着江都和豫州的兵马北上,有镇南侯和林詹这两位骁勇善战的将领,再有东王府和南王府十万儿郎镇守河山,还怕驱除不了鞑奴?” “一套一套的,总归听起来不可信,不可行。”杨瑞还是反对道。 韩健却笑道:“现在瑞儿你似乎还没有质疑的资格,除非是打赌生效,而且是你赢了。” 杨瑞瞪了韩健一眼道:“既然你如此说,便也就是说朕改变不了你的主意。那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朕便给你打赌!” 韩健笑了笑,算是应了。 说完打赌的事,杨瑞自然而然牵扯到粮草的问题上,跟韩健要粮。 韩健叹道:“如今苏廷夏所部即将动身往渤海,路途漫漫。若是没有丝毫的粮草筹备,光靠一路上抢掠来维持,恐怕还没到渤海境内便已经溃散到没人。准备一些粮草自然也不在话下。如今朝廷用度如此紧张,何以有粮草再调拨出来?” 杨瑞不满道:“怎么说都是东王府的兵马为先,朝廷的兵马为次。你是这么个意思吧?” 韩健没说话,当是默认了。 “算了。朕也不求你。记得今日的赌注,倒要看看那姓苏的最后是怎样的死无葬身之地,还有那十万虾兵蟹将,也要跟着那姓苏的陪葬!” 杨瑞好像是在发誓赌咒,可听起来话语中却没有这句话本身那么铿锵。也许在杨瑞心中,也期冀着苏廷夏真能如韩健所言,带兵北上直插鲜卑和渤海人的腹地,从后打开鲜卑人防备的缺口。 但她也知道这难比登天。 …… …… 韩健出宫,直接回东王府。难得能清静一天。早前已经将军令下发往苏廷夏军中,他闲来无事也能休息一下。 回到东王府,却是林小夙在向韩松氏汇报这次粮草征调的情况。 韩健到来,林小夙的汇报并未停止,韩健坐在一边听了听,基本与他所得的情况并无出入。林小夙也只是将奏报给他的事,重复向韩松氏说了一遍而已。 “健儿,这次你调拨这么多粮食过来。可是准备孤注一掷在洛阳一战?”韩松氏最后看着韩健问道。 “不是洛阳一战。”韩健道,“若是战事真蔓延到洛阳。这洛阳也恐怕将不存。这战事只能字黄河以北化解。” 韩松氏叹道:“说来简单。鲜卑人狼子野心,岂容你编排?如今北王府之患未除,不过在鲜卑人大敌面前,北王府也就不足为虑,迟早杨科小儿会被鲜卑人所败。可如此一来,鲜卑人再南下。你可有良策去阻挡?” 韩健本想说,北川城都能在鲜卑人猛攻之下坚守三四个月,何况洛阳城? 但他知道韩松氏现在是在他面前“挑刺”,说白了韩松氏是不想东王府将士为守洛阳城有所葬送。在她看来,倒更愿意将洛阳拱手让给鲜卑人。东王府兵马则应撤往江都,以江都为基础来跟鲜卑人周全。 韩松氏这么想也有原因。虽然鲜卑人能拿下北川,也能拿下洛阳,可到鲜卑人真打下洛阳后,会面临左右为难的问题。是继续进兵,还是放弃洛阳而还? 鲜卑人南下以劫掠为主,只是看到北王府防备空虚,才想一举将北王府拿下,挫挫中原人的锐气。可真要让鲜卑人最后连洛阳也拿下,面前却有南王府、东王府和西王府三座大山。鲜卑人显然不能跳过这三个选择,也不能同时进攻三方,只能选一边来攻,从地形上说,鲜卑人下一个目标自然是西王府,因为西王府边境与鲜卑人紧邻,鲜卑人也怕在攻打其它两家的时候,被西王府从后偷袭。 这也是韩松氏认为,当舍弃江都的原因。是因为她觉得,只要东王府撤出洛阳拱手让给鲜卑人,鲜卑人没理由下一个目标去攻打江都。 这也跟韩松氏守成的思想有关。这也是她多年以来经营东王府的理念,就是不亏为得。但韩健却是以中原王朝的根基所考虑,一旦让鲜卑人大举南下,那必将是中原王朝的一次灾难。 “林将军,还有苏将军的兵马,都还在北方,如今说鲜卑人会打过黄河,为时尚早。”韩健道。 “为时尚早?是你把话说满了吧?”韩松氏语气有些跋扈道,“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多考虑一番,不要让无辜之人与洛阳陪葬。早些图谋乃是上策。” 言罢,韩松氏急忙去了。林小夙最后看看韩健,好像怕韩健加以怪责,因为是她将这次调兵的细节呈报给韩松氏,才招来韩松氏这么大的意见。 韩健拍拍林小夙的肩膀,道:“安心些便是。洛阳丢不掉!” 林小夙这才知道韩健没有怪责她的意思,安心的同时,也是松口气。这些天下来,她也是非常忙碌,总算是粮草基本调运完毕,她也能轻松一番。 …… …… 随着北方战事一场决战的临近,南朝齐朝一边似乎也蠢蠢欲动。 韩健从南朝获取的情报来看,南朝人已经在集结兵马,有北上渡江的意思。 不过南朝人如今派系很复杂,有谢汝默和临江王萧桐一派,有朱同敬一派,还有何太后与惠王萧翎一派。本身内部矛盾尚未解除,这种情况下出兵,只会令内部矛盾加剧。 本身南朝也缺少一个能出来挑大梁的人物,本身最应该承担此任的何太后,却只是女流之辈,在皇宫中少有见人,甚至还有不断的绯闻艳事传出来。至于朱同敬和谢汝默,虽然有野心,但毕竟不是齐朝皇室正统,他们不管拥戴谁,都不能得民心。 如今南朝最春风得意的,还是惠王萧翎。从韩健获得的情报看,一些原本忠于齐朝皇室的一些老臣,在朱同敬自立,何太后对此有些不闻不问后,都一边倒倾向于惠王萧翎这面。主要是萧翎有政治号召力,老惠王立下的根基很深,萧翎手上有兵权,还有皇室正统的旗帜,可说是万事俱备,只欠将朱同敬和谢汝默两派系扫除而自立的东风。 说起来简单,坐起来难。韩健从司马藉那里得来的情况,萧翎不过只是个游戏人生的年轻公子哥,本身没什么野心,现在能跳出来也是为势所迫。真正让萧翎来执掌南朝也有些强人所难。 南朝那边有些风声鹤唳,韩健除了对江都防务作出一些交待,谨防南朝人突然北上开战,却也是在准备着主动的反击。 韩健总是不想将主动权交给别人。被动防守很多时候是很无奈的,有些听天由命。这种情况也最容易滋生内部的反叛和人心的浮动。 至于一直留在洛阳城的永丹公主萧旃,一直以来都是低调行事,一直是住在驿馆之中少有与人接触。 在发生了朱同敬派人刺杀她的事情后,萧旃身边已经没留下什么人,好像萧旃对身边人失去了信任。一些跟随她出使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返回南朝,回去之后便音信全无,都可能已遭毒手。如此一来萧旃更没有回去的道理,只好像寻求魏朝的政治庇护一样,干脆在洛阳城当了她的闲人。 可她终究是南朝的长公主,一些事她回避不得。在韩健得知了南朝人的异动之后,也私下里找萧旃商量过这件事。 萧旃面对韩健,没有什么慌张和不安,她表现的似乎与南朝毫无纠葛,也不怕北朝人会加以报复。 最后萧旃也只是避重就轻说了几句,便以一句“身体不适”送走了韩健。 韩健能感觉出,作为曾经南朝朝廷最为活跃人物之一的永丹公主,萧旃在遭遇了政治背叛之后便有些“心灰意冷”,似乎对政治已经提不起什么兴趣。可一旦让她再觉醒过来,所爆发出的潜能也是可怕的。正是看清了人心的险恶,下一次她崛起的时候似乎才能更加不顾世情,出手也会更加狠辣。 韩健不知这是否意味着萧旃在经历一次政治蜕变的过程。 到七月初,天气仍旧很炎热。苏廷夏的兵马兵分六路,还是跟以往苏廷夏的习惯一样,喜欢化整为零扰乱敌方视听。这六路兵马,有三路往北挺近,看似是要与鲜卑人正面交战,但其实所图谋的是背后的渤海之地。 第六百零七章里外不能兼顾 苏廷夏所部的主动出击,在战事一开始还是令鲜卑人始料未及。魏朝朝廷兵马驻扎在北川城以南已有两个月时间,最开始时候鲜卑人也在防备朝廷跟北王府冰释前嫌,从后路来援助北川城。可到他们发觉魏朝朝廷并无意来援救北川城后,鲜卑人自己也对这路兵马放松警惕,尤其是在苏廷夏所部溃散日益严重的情况下。 这次苏廷夏所部六路兵马出击,化整为零,令鲜卑人防不胜防。 鲜卑人善于集中优势兵力来进行重点打击,也就是集团作战。苏廷夏的化整为零,没有给鲜卑人发挥自己所长的机会。所以一开始,鲜卑人只能先被动防守,见招拆招。 在北川城最危急的时候,苏廷夏所部的主动出击,也给了北王府相对喘息的时机。 鲜卑人与苏廷夏所部在几天时间内,进行了一次规模并不算大的缠斗。 前线打的昏天暗地,同样在洛阳城的军所衙门和兵部一边,同样也先闲不下来。所有人都在关心这场战事,尽管很多人从战事一开始,就已经将苏廷夏归为必败的那一边。连朝廷这面的人也都不清楚一个事实,就是苏廷夏所部的主动出击,有三路是幌子,一路是诱饵,最后两路才是主力,而主力军所取的并非是鲜卑人的营地,而是绕过北王府辖区,直往渤海国。 几天下来,面对前线各样的战报,军所衙门和朝廷兵部的人都有些焦头烂额。但韩健却相对轻松一些。 便是三路幌子和一路诱饵,不过是两三万杨瑞口中的“虾兵蟹将”,便已令鲜卑人有些左右不能兼顾,苏廷夏在用兵之上,不可谓不神奇。 韩健所关心的重点。终究与军所衙门和兵部那些不明就里的将领和谋士所关心的不同,韩健也在等兵马真正斜插到鲜卑人后路之后,看鲜卑人的反应。有时候计策大胆而奏效是一方面,这也要看对方的后手反应,后发制人太过常见。韩健也知道让苏廷夏的兵马斜插到后路,在缺少补给和支援的情况下。容易陷入孤军奋战。这也是这次战术的最大隐患。 与此同时,林詹所部在黄河以北驻扎了近两个月之后,也开拔出发,动身北上。这次出兵不过是一万多兵马,前进速度缓慢,主要是对前线上苏廷夏所部形成支援。 但终究,林詹所部只是这次战事的“陪衬”,真正充当主角的还是苏廷夏所部。 朝廷这面准备的热火朝天,韩健倒是游戏悠闲。除了每天要进宫向杨瑞奏报一次前线的战况。 但毕竟苏廷夏所部的主力尚在进军之中,还没有发生在“计划内”的战事,韩健要奏报的东西也不多。 不过每次进宫,杨瑞都会屏退所有人,单独跟韩健相处,这也给了韩健一些做“坏事”的机会。杨瑞最开始还很抗拒,表现的多么有帝王架子,可逐渐被韩健软磨硬泡。也喜欢上这种偷摸的感觉。韩健有时候正襟危坐,反倒会引起她的不满。 “姓苏的出兵也有些日子了。怎还没到渤海境内?还是说你另有安排……咦,老实点!”杨瑞在听过韩健奏报的前线军情之后,还是很关心苏廷夏所部的进兵。其实这也是朝廷解决北方之患的最佳时机。这时候她反倒不介意自己在打赌中输掉,反正里外对她来说没什么损失。 “算算也就这两天了。”韩健手上一边做着令杨瑞有些难堪的坏事,一边以很无所谓的态度道,“也许过几日。你便要考虑一下下嫁东王府之事了。” “你想的也太轻松了。”杨瑞不满道,“就算姓苏的能按照你的计划,将兵马带到渤海国去,你觉得在鲜卑和渤海人两边夹攻之下,他有几成胜算?” 韩健想了想。很没有自信的说道:“没有九成九,也有九成八。” “你倒是挺有自信!”杨瑞瞪了韩健一眼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唯独缺的一点,可能便是地利了。毕竟我朝将士出征北上,可能会遇到水土不服的问题,这可能会导致军心的溃散。不过我对苏将军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相信他能解决好这问题。” 杨瑞再白了韩健一眼,原本还想消遣韩健几句,却也不由觉得身体很舒服,便闭上眼睛安然享受起来。 …… …… 韩健在烨安阁与杨瑞“胡作非为”一番,才整理好衣衫出来。这时候外面的宫女和太监都隔得远远的,没一个人敢靠近。 “少公子,府里已经几次派人过来催了,让您快些回去。”侍卫上来奏报道。 韩健想了想,这时候东王府里会有什么事要他回去? “知道是什么事吗?”韩健一边走,一边问了一句。 “属下不知。” 韩健没再细问,与侍卫一同出了宫门。在宫门口倒是遇上进宫来奏报事情的宁原。 宁原到地方去征粮和征兵已经有些日子,韩健也很多日子没见过这个名义上的岳父。再次见到宁原,便感觉他好像是清瘦了不少,也可能是在地方上做事太累,心力交瘁之下也更显老一些。比以往看上去那个铁骨铮铮的老书生看上去更沧桑一些。 “殿下。”宁原勉强施礼,韩健能觉出,宁原身上可能有伤,连稍微弯腰都很困难。 “宁尚书要进去见陛下,本王不多打搅。有时间将这次征兵征粮的事,好好说说。”韩健拍拍宁原的肩膀,算是与他擦身而过。 出了宫门,韩健上马直接策马回东王府。因为战事紧急,韩健出入也没那么拖沓,原本在洛阳城还是骑马慢行,现在他回府都近乎是策马驱驰。好在本来路上人就不多,就算他飞马而行也不会对百姓造成什么影响。 “健儿,怎进宫这么久才出来?” 东王府正厅,韩松氏见到韩健回来,显得有些不满。因为从中午便派人去通知韩健回府,结果过了将近两个时辰,韩健才从宫里出来。 “需要向陛下奏报前线上战事。”韩健说了一句,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人。近乎是一家人都在,除了他的那些姨娘,还有顾欣儿和雯儿已经刚入门的法亦,只是少了已经怀孕八个月的杨苁儿,“何事这么急忙叫我回来?” “知道急忙还不快些?”韩松氏有些发怒道,“你的妃子正要生产,你却不能相陪,你这也是做的好丈夫。” “嗯?” 韩健稍微愣了愣,才反应到杨苁儿是要“早产”。 虽说杨苁儿怀孕不足十月,却也有八个月时间,本来韩健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做父亲还要过两个月时间,却也没想到来的这么早。 韩健心说怪不得一家人都在,一个个神情还有些紧张。 “那……情况如何?”韩健问道。 “从正午便身体不妥,这时候还在里面,情况不太好。”韩松氏叹口气道。 韩健心中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古代女子生产,是没有剖腹产的,一旦出现难产很容易伴随一系列的问题。又没有输血等设备,干脆就只能是听天由命。尤其杨苁儿还是头胎,因为没什么经验,身体还不能适应这种生儿育女的痛苦,韩健心中也怕与前日还在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娇妻阴阳永隔。 “我过去看看。”韩健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只是严格意义上来说,上次距离而今已经有近三十年。但他对当初紧张的心情可是记忆犹新。 韩健正要往杨苁儿院子那边走,却被韩松氏拉住,道:“急也没用。那边人也不少,会照应着,你一介男子,进去那种地方毕竟不合适。” “那也不能在这里干等着。”韩健起身来,直接往杨苁儿院子的方向走。 到院子门口,便见院子外很多丫鬟进进出出。韩健知道里面的人更多。 随韩健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家子女眷,之前韩松氏严令所有人只能在厅堂等,现在韩健急着过来,她们也就能跟着一起过来看看。虽然每个人对杨苁儿生产之事所想不同,但大致还都带着期待,也是东王府的头胎。知道这对东王府意义重大。 “健儿,到这里便可以了,院子你最好也别进去。”韩松氏道,“还有件事,你九娘来信,说是江都那边有些事,也需要你处理一下。” “先放放吧。”韩健有些不耐烦道。 “放不得。”韩松氏道,“如今江都没了你坐镇,下面容易生乱,尤其是在大军征调往洛阳来之后。你让你九娘一个人怎么处置?” 韩健看了韩松氏一眼,心说你要是这么体贴人意,当初为何要跑洛阳城来? 韩松氏当初来洛阳,也算是先斩后奏,提前都没跟他打招呼。本来韩松氏坐镇江都,什么事都不会有。韩松氏一来,不但令江都少了人坐镇,更令东王府与朝廷的关系恶化。韩健感觉,韩松氏过来的主要目的,也是督促他早些与朝廷决裂的。 “等母子平安,这些事再商议。”韩健道,“现在没心情。” 第六百零八章生产 一向也算处事镇定的韩健,在此时有些失度,也让韩松氏有些没想到。她只是不太理解韩健为人处世的风格,对于天下事,再大他也能镇定。可一旦涉及到身边人,韩健便不太容易保持冷静。 相比于天下安稳,韩健更在意一家人的平安安定。两世为人,很多事在韩健这里也看的透彻,再怎么说也是身边人重要。 东王府里仍旧很热闹,以杨苁儿的小院为圆心,整个东王府都在为这一个圆心在服务。 一直到快日落黄昏,里面仍旧没消息传出来。这也让韩健很担心。 杨苁儿本身是练武之身,也不算是文弱,可这也令她的身体构造有些“不同”。之前便是被东王府富养,也终究是身体单薄,这也一直为韩松氏所说。想把杨苁儿养胖是很难的事。 这也使得杨苁儿会出现早产以及难产之事。 “健儿,你光担心也没用,到厅堂那边休息一下的好。”韩松氏不住上来劝解,可依旧是没什么用。 韩健转过头问道:“里面有多少人?” “加上产婆和请来的大夫,有十几人。”韩松氏道。 “哦。”韩健点了点头,目光仍旧放在院子中。 又有一批丫鬟从里面出来,韩健上去问了两句,丫鬟都有些焦急和害怕,支吾不敢回答。 韩健真想找人揍一顿。心说这日子挑的也不是时候,整个一个东王府最忙的时候,也是他最抽不开身之时。这些日子他也少有去陪杨苁儿,可能这也令杨苁儿心情不太好,会出现今天之事。 这时候韩健有些心乱如麻,一些事总往自己身上想。 一直到日头彻底落山。里面才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紧接着几个婆子从里面出来,笑盈盈过来道:“郡王妃,郡王妃,好消息啊,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哪!” 听到这句话,韩健才彻底松口气。但对于韩松氏等人来说,这可并无关她们心中最关切之事。 韩松氏上前问道:“是男是女?” “是位小王爷,小王爷!”婆子眉开眼笑,整个人也飘飘然。这些婆子很清楚,能帮东王府接生下来男丁,对于她们的赏赐必然少不了。而且杨苁儿也不是妾侍出身,而是东王府的正妃之一,日后她的子嗣也很可能会继承东王府的爵禄。 韩健不由分说。直接往院子里走,到屋子门口,却见里面走出一名女子。险些与韩健撞到一起。 韩健微微蹙眉,这女子看起来眼熟,却不记得在哪见过。 “林医女,有劳了。”韩松氏也跟着上来,行礼道。 韩健这才隐约记起,这不是当初在江都时候。林恪找来给杨瑞看病的那个侄女?因为事情久远,韩健甚至都不记得这女子的名字。不过这也不是他所关心的。现在他更在意杨苁儿母子的安危。 进到屋子里,里面还有一种怪异的味道,一些丫鬟还正在收拾。见到韩健,里面之人都纷纷行礼。 韩健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多礼,直接到床榻前。拉起面色惨白盖着被子有些奄奄一息的杨苁儿。杨苁儿看了韩健一眼,突然泪珠子便掉下来,好像很委屈一样。韩健伸手给她擦了一把眼泪,杨苁儿这才勉强一笑,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没事了。”韩健笑着安慰道。“是男子,且是东王府长子。” “嗯。”杨苁儿这才有些安然,像是要睡去,却因为身体的不适睡不着。 韩松氏上前道:“健儿,既然没什么事了,你还不休息一下?在外面等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 韩健心说跟杨苁儿辛苦了三个多时辰相比,他这点等待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时候韩健的姨娘们,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韩健身上,而是在刚出生的小婴儿身上。 “这事情这么匆忙,都没什么准备。在洛阳,找奶娘也不知是否容易。”韩松氏道,“快些叫人去,找最好的奶娘过来!不管如何,花多少银子也罢!” 也是这次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北方战事上,加上杨苁儿生产之前无任何征兆,使得一切准备都很仓促。不过现在杨苁儿能平安诞下婴孩,已经是万幸。韩健心中也放下大石。 韩健陪了杨苁儿半个多时辰,直到杨苁儿睡着,韩健才出门来,天气闷热,韩健出来时候一身都是汗。 才不过一会时间,奶娘已经请过来,足足有十几人之多。韩健心说也是当初自己给东王府添麻烦,非要自己挑奶娘,可能韩松氏也是担心他的儿子有这方面的“天赋”,才找来这么多人给选择。 婴孩那边头奶娘,也就没了韩健什么事。 等他在厅堂中坐下来,才稍微松口气,这时候顾欣儿和法亦已经很体贴过来。这次生产的不是他们,可终究也是一家人。 “健儿,没什么事的话,你该忙去忙你的吧。”韩松氏道,“这里有二娘在,你不用担心。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初你出生的时候就没少惹麻烦。” 韩健叹口气,要说这世界的老娘也是被他给“害”死的。东王府难产不乏先例,最要命的是他出生的时候便已经开聪,很多事他也算是亲身经历。 “晚上没什么事。”韩健随口说了一句,又在顾欣儿和法亦手上拍了拍,算是安慰。 “没什么事?”韩松氏蹙眉道,“难道北边战事不着紧了?还有你九娘传过来的消息,你不去管别的,也要先将江都的家务事给解决,难道你还要二娘代劳不成?” 韩健这才有心思去管这些。 拿过韩昭氏从江都发过来的消息,大致一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是江都有人想作乱,结果还没等起事就已经被弹压下去。这些热闹后来查知与北王府有牵连,看起来好像是铁证,不过有屈打成招的意思,应该是心急乱咬人。到底是否是北王府指使的人作乱,也不得而知。 “可能还有人在幕后指使。”韩松氏见韩健不说话,在一边提醒道,“否则这么几个人,敢在江都作乱?” “那依二娘的意思,当如何?”韩健看着韩松氏问道。 韩松氏蹙眉道:“这种事是由你来处置,你问二娘,难道以后这东王让二娘来当?” “嗯。”韩健知道韩松氏最近也是对他有些意见,主要是迎娶法亦以及与朝廷修好的问题。 韩健道:“既然暂时事情查不出结果,便让人继续去调查。但也不能太张扬,这种事传出去总归是不好。一些事,明正典刑便是。” 韩松氏点头,大概也同意了韩健要“明正典刑”的主张。其实说白了,就是造反的人一律杀无赦。 本来韩健对于这种杀戮之事是很不屑的。可当真正拥有大权之后,才发觉要是不能以这种狠手段来震慑人心,只会令更多的人心存不轨。权力场上最基本的游戏规则,他还是会遵守的,虽然有时候也会格外开恩,但那也是只是很例外的情况。 韩健刚收拾了心情,准备吃过晚饭继续过去陪杨苁儿,这时候宫中已经派人过来,却是杨瑞派人来问询东王府中之事。 在韩健出宫之后,很快杨苁儿将生产之事,已经传到了宫中。东王府在这件事上也很难隐瞒外界,在请了医女和产婆之后,消息也就慢慢传开了。杨瑞作为韩健身边的女人,又是杨苁儿的“好姐妹”,这种事怎会不关心? “回去回禀陛下,说是母子平安。”韩健对来问询的小太监道,“也让陛下不用过多担心。” 那小太监听完消息,却有些为难,看似像是被杨瑞交待了什么事,要跟韩健私下说。 “这位公公可还是有事?”韩健问道。 “陛下……让小人告知殿下,让殿下亲自去宫中禀告。”小太监紧张道。 一边的韩松氏有些没好气道:“如今东王刚有子嗣,整个东王府都在忙碌中,何况北方战事紧迫,东王在处理完家事之后还有公事要做。回去告诉陛下,东王没时间进宫。” 韩松氏对杨瑞不屑的态度溢于言表。 韩健却道:“劳烦这位公公回去通禀一声,就说本王迟些时候便进宫去。” “是。”这时候小太监才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匆忙走了,好似是怕韩健突然会反悔不去宫中一样。 等宫里来人走了,韩松氏自然对韩健又有意见。 不过正是东王府添丁的时候,她的心情还不错,便也没跟韩健争论什么。 一家人吃过午饭,韩健再叫人给杨苁儿准备了一些清淡的食物,一并送过去。他心想就是要进宫,也要先陪杨苁儿一会,告诉杨苁儿是怎么回事。等从宫中出来,他还是会陪杨苁儿一晚上。这时候的杨苁儿是最脆弱的,身边没人的话很容易滋生一些不好的心理。 杨苁儿只是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醒过来,只是精神还有些萎顿。睁眼便见到韩健,杨苁儿神色间也呆着欣喜。之前她是没精力去在意别的,现在她也更关心刚诞下的婴孩的情况。 第六百零九章妒妇 韩健连夜进宫,见杨瑞的主要目的是将杨苁儿生下男婴之事告知于杨瑞。如今东王府的大事也就是朝廷的大事,何况还是东王府添子嗣如此隆重之事。 到宫中,杨瑞早早便在烨安阁等候。韩健进去的时候,杨瑞脸色却不太好。 东王府全府上下都在为杨苁儿诞下男婴欢喜不已,却只有杨瑞,好像没站在韩健的立场考虑一样,见到韩健仍旧是眉头不展。 “陛下。”韩健行礼称呼了一声。 “嗯。”杨瑞缓缓抬起头来,用很生硬的口吻道,“东王,朕可是要祝贺你了,喜得子嗣。将来东王府后继有人了。” 韩健一笑道:“这还要托陛下的鸿福。” “要是你能托朕的福,今日诞下子嗣的恐怕就不是你的东王妃了!” 杨瑞像是很生气,随即摆摆手,这时候几个小宫女才低着头出了门口。 等人走了,韩健过去关上门,回过头道:“难道我有子嗣,你很不开心?就因为孩子不是你的?” “苁儿为你诞下婴孩,做姐姐的也算是替她开心。可是想到,日后他可能会成为你要挟我的筹码,我怎会开心的起来?”杨瑞像是用反驳的语气道。 “你什么意思?”韩健也皱起眉来。 其实这种问题问了也白问,韩健稍微一想,大概也就能明白过来。 杨瑞自然是怕他的这个长子,会成为将来帝王的人选。若是他与杨瑞先有子嗣的话,即便将来救不回杨曦,魏朝的正统皇室也会后继有人。但如今韩健已经有了子嗣,自然是以长子为先,就算将来跟杨瑞的子嗣立为太子。一个东王府的世子,另一个则是朝廷的太子,兄弟之间权力斗争也是少不了。将来很难说不会祸起萧墙。 杨瑞更希望自己的子嗣,也是东王府的世子,能让一人将二者挑起来,而不用像如今一样朝廷跟东王府势力对立。 “以夫君的卓识。应该不用妾身提醒什么吧?” 杨瑞冷淡说了一句,干脆别过头不看他。 韩健心说,杨瑞这么早就给他这种很强硬的态度,其实也是想征得他的一句承诺。就是将来他跟杨瑞的子嗣,能继承东王府和朝廷两边的事务。韩健也不由无奈地笑了笑,这时候说这些为时尚早,杨瑞现在连孕事都没有,何况杨瑞年岁也不是杨苁儿那样的青春少艾,现在就算承诺了又有何用? 更重要的。杨瑞一直倾向于将皇位传给太子,也就是远在异国他乡的杨曦。杨曦虽然是生死未卜,但毕竟南朝要以他为人质,就算亏待也不至于令其死。这就为将来杨曦归朝做了铺垫。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韩健没有按照杨瑞的想法作出承诺,只是语气平静回了一句。 这自然又引起了杨瑞的不满。 不过杨瑞也并非不识时务,这时候东王府都在喜庆中,她一个人生气倒显得她很没气量。 “明日我去府中探望苁儿妹妹。不知可好?”杨瑞回过头问道。 “陛下要怎么办,那是陛下的事。不用跟臣商议。”韩健道,“苁儿今日难产,身衰力竭,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臣要回去作陪。不打搅陛下的休息。” 韩健言罢,也不给杨瑞留人的机会。直接转过头便走。 “喂!”杨瑞何止了一声,却是无用,只能眼看着韩健离开跺脚不已。 …… …… 韩健陪杨苁儿一夜,到第二天起来,身体不由有些酸痛。毕竟不是同榻共枕。韩健让杨苁儿一晚上睡在自己怀中,却是苦了自己的身体。 不过这也让杨苁儿的情绪恢复的很快。 早晨起来,杨苁儿身体也好转了一些。刚起来就有丫鬟将清淡的饭菜送过来,韩健亲自喂杨苁儿吃,杨苁儿本来不愿,可这时候也挺享受这种被韩健捧在手心的感觉。一时脸上也是笑容满满带着幸福。 “少公子,陛下亲临,郡王妃让奴婢过来叫少公子出去迎接。”一名丫鬟匆忙跑过来奏报道。 这时候的韩健,还拿着碗和勺子,不由瞪了那丫鬟一眼。却是那丫鬟有些害怕。 韩健也知道有些迁怒于人,杨瑞大早晨跑来打搅他,说到底那也是杨瑞的过错。 “相公,陛下亲临,您还是早些过去迎候。”杨苁儿推了韩健一把,很体贴说道。 “她的脾性你还不了解?”韩健没好气道,“别的时候不来,偏偏一清早过来,是让东王府都不安宁!” 杨苁儿吐吐舌头不说话。 韩健起身,杨苁儿也有要下地的意思。韩健阻止道:“你在这里等着便是,她昨日便说来看你。今天只将她当成来探望的姐妹看待便是了。” 杨苁儿乖巧点点头,却是在想见到杨瑞的模样。自从她有孕四五个月后,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杨瑞,就连上次韩健迎娶法亦杨瑞临门时候,她也因为要养胎没去外面。这时候她也不禁有些想念这个“好姐姐”。 韩健到了正院,却见杨瑞已经进府。 与上次来一身便装不同,这次的杨瑞却是一身衮冕,大有帝王出巡的架势。 在公开场合,韩健自然不能怠慢礼数,上前便行礼。杨瑞抬手道:“东王不必多礼,朕是听闻你新得子嗣,如此大事,朕亲自来看看。” 一旁的韩松氏却是欠身道:“陛下如此驾临敝舍,倒让臣妾有些惶恐。” 杨瑞瞥了韩松氏一眼,自然知道现在韩松氏处处看自己不顺眼。这种话说的好像很谦卑,但似乎又是很不欢迎的意思。 “东王,朕问你东王妃现在何处?”杨瑞问道。 韩健看了立在后面一同出来迎接的顾欣儿一眼,心说杨瑞问的“东王妃”自然不是顾欣儿。 杨瑞一进门便要见杨苁儿,难道只是简单去表达一些姐妹情义? “陛下,舍内正在休息,怕是不方便来朝拜陛下。”韩健道。 “朕岂是不明理之人,朕亲自去看看便是!” 说着,甚至都不用韩健引路,直接往内院的方向走。 韩健这才想起来杨瑞以前来过,是在上次杨瑞离开洛阳时,曾来东王府见过杨苁儿,还交待了杨苁儿一些事。这么说来杨瑞也是知道杨苁儿院子的位置的。 韩健见有些阻拦不住,也知道当下情况有些特别。连韩松氏也觉出有些不对劲,怎么杨瑞一来就好像很清楚东王府的院落格局,都不用人带路的? 韩健急忙上前,挡住杨瑞的去路,道:“陛下,还是由臣来引路。” 杨瑞面容中多了一丝得逞的笑容,道:“如此,甚好。劳烦东王引路。” 韩健对韩松氏打个眼色,意思是这里我自己来处理便行。韩松氏也有些不想见杨瑞,是觉得见到杨瑞便烦。便借口离开,杨瑞自然不会去阻拦。 “怎么一清早便过来……”路上,韩健一边在前引路,一边侧过身,低声像是质问道。 杨瑞悠然一笑道:“你整日里忙的不可开交,能留在东王府里的时间,屈指可数。等你走了,朕一个人来触霉头不成?” 韩健心说杨瑞也是会挑时候。不过想想也是,本来他陪杨苁儿吃过早饭便要去军所衙门,毕竟北方战事也很紧迫,就算东王府添丁,他也不能怠慢了军务。 这么想来,杨瑞选择大清早来东王府也有道理。 韩健没再细究这问题,引路杨瑞到了杨苁儿的院子,陪她一同进去。韩健对后面跟着的宫女太监以及东王府的下人道:“你们先退下,这里有本王,不用你们陪同。” “是。”随从都退到院落之外。 杨瑞笑看了韩健一眼,在韩健陪同下一起进到屋子里,一进门,却见杨苁儿已经勉强套上一身外衣在准备下地。 “苁儿妹妹这是作何?快些上榻,好好休息着便是。”杨瑞紧忙上前去扶,却是一点帝王的架子都不存,“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姐姐日后还不被夫君埋怨死?” 杨苁儿宽慰一笑,却是抬头笑看着韩健,目光中便也呆着情意绵绵。 杨瑞看到杨苁儿如此满含幸福的笑容,却是没来由心里有些不爽。在她看来,韩健那边是成天给她气受,却是杨苁儿这里天天能得到韩健的软语温存。受到的待遇不同,便也就心里落差很大。 “姐姐过来,不能亲自出门相迎,还请赎罪。”杨苁儿轻声道。 “瞧妹妹说的。”杨瑞坐在床沿,笑道,“不知道姐姐昨日知道妹妹你难产,心中有多着急,好在平安无事。你这个做妹妹的,倒是先为东王府开枝散叶,还是做姐姐的没用啊!” 说着,又白了韩健一眼,好似是风情无限,却也带着怨恼。 韩健将头别向一边,他也想明白了,杨瑞再怎么在他面前胡搅蛮缠,他也忍了。当初要不是他死皮赖脸,也不会得到杨瑞的委身下嫁,如今杨瑞也算将自己最美好的东西给了他,他要是再埋怨的话,也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何况杨瑞所求的也不过是子嗣而已,与他的出发点相同。 第六百一十章义子 看杨瑞在那很违心地与杨苁儿攀亲近,韩健也有些不太自在。杨瑞昨日说的那些话过犹在耳,韩健知道杨瑞心中是多么嫉妒杨苁儿生下子嗣,却还要强作笑颜过来探望。 韩健也知道,本身杨瑞并非妒妇。她所在意的,还是魏朝社稷的稳定,包括委身于他,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如今杨苁儿却先她一步为为东王府添丁,日后世子和嗣位人的问题上必起争端,身为帝王,很清楚家人再亲在权力面前也会六亲不认的她,怎会没这方面的考虑? 杨余便是最好的例子。 本来杨瑞对自己的两个弟弟可说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维系情感,杨曦倒是一尘不染的好孩子,却是杨余,随着年长以及身边人的挑唆,逐渐跟她走上了背离的道路。 若非杨余的背叛,杨瑞倒宁原相信一家人可以放下一切成见安心相处。 韩健在一边没说什么,杨苁儿心思单纯也不会去想这些。杨瑞关切问候一番,再贴着杨苁儿耳边问了一句令杨苁儿面红耳赤的话,才好像是放过了杨苁儿。 等杨瑞起身到韩健面前,却是一笑道:“夫君若是忙的话,不妨便先去军所,这里有妾身在,夫君还用担心?” 韩健心说,你不在还好,你这一来我反倒很担心。 韩健勉强笑道:“今日军所衙门不太忙,可以留下来。” “哦?”杨瑞故作惊讶,笑道,“那可真是好事呢。其实妾身也怕在这里与苁儿妹妹相处,会有什么人来打搅,要是有夫君在旁边照应着的话,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搅的哦?不知妾身能否见见这位小王爷呢?” 韩健心说杨瑞的主要目的来了。 杨瑞来探望杨苁儿是一方面。其实更重要的,也是想看看东王府的这个新丁。 韩健道:“要是瑞儿你有时间的话,尽管去前院找我二娘讨人去。” “夫君不帮忙?”杨瑞好像很惊讶说道。 韩健很无奈摇摇头,意思是你想看自己去看。 这可让杨瑞有些生气,她瞪了韩健一眼,好像在说。你明知道我跟你二娘合不来,还让我亲自去见,你这不是自找麻烦? 在自找麻烦上,杨瑞想了想跟韩松氏相处时候的针锋相对,心里也有些打退堂鼓。再想想,既然韩健连子嗣都有了,其实见不见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毕竟也不是自己的,看了可能还更生气。 倒是一边的杨苁儿不明就里道:“相公,这么一说妾身也想见见孩儿了。何况……相公还没给取名呢。” 韩健道:“事情不急。等陛下走了再说。” 杨瑞不满意道:“瞧夫君这话说的。怎叫等我走了再说?难道我在这里,孩子连名字都没了?这可不是东王你一贯的风格啊!” 却在这时,韩松氏倒先抱着婴孩过来探望。其实也是在韩松氏得知杨瑞和韩健两人来探望,而将其他人阻于门外之后,心里有些不放心,才过来看看。 “臣妾给陛下请安。”韩松氏抱着孩子,行礼道。 “郡王妃免礼。”杨瑞一说,笑看着韩松氏怀中的襁褓。道,“这可就是东王的子嗣?” “正是。”韩松氏有些得意道。 杨瑞道:“不知可否让朕来看看?” 韩松氏回绝道:“陛下未为人母。怕是不便相看。再者稚子不懂规矩,唐突了陛下也未可知。” 杨瑞蹙了蹙眉,韩松氏讽刺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说她没有子嗣,就连孩子都不给她抱,还说什么唐突,其实也就是在加以嘲笑。 虽然这话在韩健听起来并没有太大问题。却在两个本就有成见之人的心中,彼此酝酿着火药味。 韩健道:“不妨由臣来抱,给陛下一看。” “这样也好。”杨瑞点头,笑了笑道。 韩健这才从韩松氏怀中将婴孩抱过来,这也是韩健两天以来第二次抱着婴孩。手上还有些不太习惯。却是拿到杨瑞身前。 杨瑞看了看,道:“如今正值夏日,这么厚重的襁褓,也怕将孩子闷坏了。来人,回头给东王府送冰过来,为东王世子降暑!” “是!”一边的小太监紧忙应道。 韩健还没给这孩子取名和定立什么名分,倒是杨瑞先将其称之为“东王世子”。 韩健道:“不敢当。” 杨瑞笑道:“有何不敢当?这乃是东王府的长子,恐怕也是将来东王爵位的继承人,朕关切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倒是很可爱,连笑起来都与东王你有几分相似。” 说着,杨瑞却是伸手在逗弄着韩健怀中的婴孩。 韩健也往怀中看了一眼,不禁皱眉。连眼睛都没睁开,杨瑞这是怎么看出来孩子是在笑? 却被杨瑞这一逗弄,孩子像是被惊吓到,哇哇大哭起来,也将杨瑞吓了一跳。 杨瑞并非第一次看到婴孩,其实杨余早年已经生下一个女儿,杨瑞当初也是喜欢的不得了。甚至早早就给定了公主的名分,却是后来杨余谋反,离开洛阳时也将一家人带到北川去。对于杨瑞来说,心中也是不大不小的遗憾。 却是见到这么哇哇大哭的婴孩,她还是有些适应不了。毕竟她没当过母亲,也未曾经历过十月怀胎,真如韩松氏所言,对婴孩还不能像一个母亲那样有足够大的包容力。 韩健也哄不好,只好重新将婴孩交给韩松氏。 却也是怪异,韩松氏刚抱住婴孩,稍微哄了哄,孩子便重新归于安静。杨瑞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时候的韩松氏却是有些得意。 “东王,你可是为你的长子,取了名字?”杨瑞问道。 “曾有思虑,但还未得其名。”韩健恭敬回道。 “这样吧。朕觉得与这孩子投缘,便给他赐名,你受是不受?”杨瑞道。 韩健有些恼火,这种事提前也不跟他商量,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本来皇帝赐名那是何等的荣耀,但这种事却是被杨瑞来做,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现在杨瑞这种情况下说,自然是不给他反对的机会。 倒是韩松氏先开口道:“不劳陛下操心。” 杨瑞冷冷一笑道:“朕就是喜欢管闲事,闲事管的还少了吗?却是这东王府添丁,朕心中也着实愉悦,心中也不由记挂起远在南方的太子。不如,就赐他一曦字,不知东王以为如何?” 韩健心说,那不就是韩曦? 韩健心说杨瑞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么一来一提这孩子的名字,不就想起来杨曦那小子?不过这么说来也无可否非,本来韩健也对杨曦的事有些惋惜。以好友的名字来给孩子取名,也并无不可。 “臣领受。”韩健恭敬道。 “那这样便好。”杨瑞笑道,“日后朕还想将他接到宫中去教养,朕身边没有子嗣和亲眷,也想身边有人能照应着。只是又怕东王你舍不得。” 韩健心说杨瑞这目的不简单。 本来杨苁儿生下子嗣,最要命的是跟她的子嗣争抢皇位和东王府的世子之位。他将韩曦接到宫中去,说是用最好的条件来教养,其实还不是从小就灌输一种君臣的理念,让杨曦当个乖孩子?也许杨瑞也是在为将来铺路。 可能杨曦纵酒是回不了魏朝,她自己也可能是没有子嗣。但终究需要人来继承魏朝的皇位。而她跟杨苁儿之间又是亲如姐妹,将杨苁儿的儿子接到宫中去教养,当成是义子,到传位时候大可让孩子随她姓杨。本身杨苁儿也有杨氏的血脉,这么一来韩曦来继承皇位,她心中也不会抱有太大的亏欠。 一石二鸟。 韩健在想杨瑞目的的时候,一旁的韩松氏倒有些不解杨瑞的目的。 心境不同,韩松氏想问题自然也会偏激一些。在韩松氏想来,杨瑞的目的便并非善意。 韩松氏大胆猜想,应该是杨瑞想将东王府世子接到宫中去“软禁”,用来牵制东王府,让韩健来为她卖命。 “陛下盛意拳拳,臣怎好推让?只是……恐怕要等孩子年长一些才好。”韩健回道。 杨瑞笑道:“这是自然。哈,想到朕身边将来也会有像曦儿那样乖巧懂事之人来教授,想想也是令人愉悦之事。郡王妃,若是你没别的事的话,可以带东王世子离开,朕还想在这里多看看东王妃。” 韩松氏这时候恨不能插上翅膀赶紧带韩曦离开,免得被杨瑞所荼毒。还哪由得她考虑别的,紧忙行礼告退,将孩子也给带走。 等人都走了,杨瑞一笑道:“看,这么还不是都走了?切!” 杨瑞说的好像多么得意,但她也感觉到一种无奈。说到底,她也是东王府之人,再怎么避忌,将来也是要以东王府妇人的名义来见韩松氏。现在搞不好关系,日后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杨瑞和韩健重新进到里面,等杨瑞将刚才所说的事跟杨苁儿一说,杨苁儿脸上不由露出笑容。这时候的杨苁儿全让杨瑞是一片好意,怎能去揣度出杨瑞心里的“花花肠子”。 “只怕姐姐日后要惹不少的麻烦哩。”杨苁儿笑嘻嘻说道。 第六百一十一章一山二雌虎 杨瑞忙着与杨苁儿攀亲近,韩健则看着窗外不说话。 无意间杨瑞便把话题牵扯到自己身上,道:“看着妹妹你如此,当姐姐的不知心中有多羡慕。心中却只怕那没良心的厚此薄彼。” 杨苁儿闻言紧忙道:“怎会?相公一向对姐姐甚为关切,时常也在妾身面前提及姐姐呢。” 听杨苁儿不断在为自己说好话,韩健心说这傻妮子大可不必如此。杨瑞也只是在她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风度,或者说是怨妇心态,就算杨苁儿说破大天杨瑞那边也不会相信。 “陛下是否该回宫了?” 韩健见时间也差不多,说是能留在东王府,可军所衙门的事他终究不能不理。只能先催促杨瑞回宫,也免得自己走后,少了他这个在中间斡旋的,杨瑞会与韩松氏闹出什么矛盾来。 “夫君很急着让妾身回宫吗?还是夫君不想见到妾身?”杨瑞很冷淡回道。 “陛下愿意怎想便怎想。”韩健道,“若是陛下不想回去,那也罢,不过后果自负!” 杨瑞微微蹙眉,韩健这么当着她面好像是“威胁”她,令她听来有些不爽。 “妾身走便是了,也免得在这里扰了苁儿妹妹的休息。”杨瑞好像很体贴给杨苁儿盖好被子,笑道,“姐姐这就要回宫去,你休息好,时常也去宫中看看。” “嗯。姐姐走好。”杨苁儿这时候有丈夫的疼爱和姐妹的关心,又刚诞下东王府的长子,便感觉身边全是温暖和幸福,脸上带着笑容说道。 杨瑞神色很复杂叹了口气,在韩健作陪下一同出了院子,往东王府正门方向而去。 等杨瑞重新前呼后拥。整个人也恢复了帝王的架子。韩健也不再与她多说。 之前迎接的人,都要出来再送一次。到杨瑞出了东王府门,上了銮驾,韩健恭送结束之后却也松口气。他能感觉出杨瑞到来东王府后给整个东王府带来的一种“纷扰”,原本还说若是他打赌赢了,让杨瑞下嫁过来。现在看来这计划只能暂时搁浅。他跟杨瑞之间毕竟隔着朝廷和东王府关系这座大山。 …… …… 军所衙门一天到晚都在开会。 从最简单的战术分析,再到北方的形势分析,地理分析……各色下来,都是各种各样的分析。这也是军所衙门中人日常所为。 这些分析会整理下来,作为参考发送到北方或者是留档备查。根据最后的战果,不管是得胜还是失败,对于战局分析得当的将领和谋士,都会有一定形势的奖赏和惩罚,这也是军中历来的传统。 就算不能亲自领兵上阵。在背后作出参谋的重任,也是能得到应有的奖惩。这也方便军中选拔人才,对于占据分析得当之人,下一次战事冲锋在前的可能性也更高一些,更容易封侯拜将。 “少公子,该用午膳了。”韩健忙碌了一上午,侍卫过来提醒道。 韩健看了那侍卫一眼,心中知道这是韩松氏安插在他身旁的眼线。也是想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身边的这些侍卫,也都并非他的心腹。这样有别样目的的人也不少。韩健平日里也装作不知。韩健猜想,催促自己吃饭和注意身体,大概也是韩松氏交待给这侍卫的任务之一。毕竟能经常跟在自己身边,说的上话。 “兵部那边可有派人过来?”韩健问道。 “兵部?”侍卫有些不解。 韩健叹道:“有些累糊涂了,这些话怎能问你,你先下去。让孙参将过来,我有些话问他。” 侍卫匆忙离开,这时候也是中午军所衙门休息的时候。但韩健有些提不起精神,这几日下来他休息的也不好,昨日还陪了杨苁儿一晚。现在又要忙着北方战事的商讨,整个人有些要累垮的意思。 很快韩健又问了一些朝廷兵部方面的事,大致是关于朝廷对出兵之事的对策,以及朝廷调拨粮食之事。这些事本来是由朝廷主动来沟通的,但因为东王府的强势,很多朝廷官员对东王府都有所戒备,使得在沟通方面有些困难。韩健也不得不亲自去过问。 等一切都忙的差不多,下午的会议他也不准备开。算算日子,苏廷夏所部的先头部队,已经杀到了渤海边,估摸着随时可以北上杀入渤海国。这一两天内战报比别的更重要一些,至于后方的战事商讨,他便不想再去过多参与。 “通知一声,下午本王有事,不能留在此。有什么前方战报,第一时间让人送到我手上,不可延误。” 韩健说完,便离开军所衙门。这时候他连午饭都还没吃。 离开军所衙门,韩健径直往清虚雅舍而去,那里也是他偶尔过来吃顿饭休息一下的地方。毕竟也是自己的地盘,吃饭不用花钱也不会被说成是扰民,再者他去的时候都不是中午正值繁忙的时候,到了也可以清静一下。 韩健愿意去清虚雅舍更主要的原因,是在这里他见什么人也方便一些。只是过来的人偶尔需要低调行事,因为进出清虚雅舍有时候也会被人盯着。 这次韩健到来,除了是要吃顿午饭,还是要见洛夫人和西凉的亡国公主李云。 等二人分别前来,早就是已经不说话彼此陌生,少了当初第一次到来时候合作无间的亲密感。 洛夫人往那一站,见到李云到来,马上挪开两步划清界限。这主要跟但当初李云被韩健囚禁,逼问其与西王府密谋之事有关。 李云当初与西王府有些“勾搭”,也主要是为求自保,后来韩健也觉出李云并无加害东王府之意,便派给她原本的任务,便是让她派人去刺杀延宁郡王。这些日子韩健也并未见到李云,却在暗中派人监视着。要是李云真有什么不轨的地方,或者是想逃跑,韩健马上会让人杀了她免留后患。 事实证明,李云在做事上还算用心,没有辜负韩健的“信任”。现在李云归来,也算是顺利完成了任务。 “事情做的不错。”韩健在听到李云的奏报之后,满意点点头,这时候韩健也没闲着,正在一边吃饭一边问话,洛夫人和李云却也只能在一边干看着。韩健并无邀请她们一同就坐的意思。 在这点上,洛夫人也有些迁怒于李云。因为在发生了李云的事情之后,韩健已经明显对她有些疏远。 “能为殿下效力,乃是民女的荣幸。”李云紧忙行礼道,却不敢居功。 韩健放下筷子,点头道:“做事做的好,应该有所褒奖。你以后也不用民女的自称,便以属下来称呼便是。” “谢少公子。”李云有些欣喜,如此说来也算是得到了东王的赏识,正式将她招为所用。 这令洛夫人有些恼火,本来她对李云也没什么成见,只是在得知这个女人吃里扒外,居然跟大仇敌西王府那边有勾连,又加以欺瞒利用她来接近东王。而今李云得逞,就算将来东王府真的帮了西凉复国,李云跟她不合之下必然也会成为她权力争夺上的绊脚石,李云的崛起怎能令她开心? 不过这也正是韩健的用意。 一个洛夫人,有些得意忘形,甚至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将李云这样的西凉前朝公主介绍过来,本就是想挟持李云来作为她权力上的踏脚石。现在韩健扶植李云,也是为了提醒洛夫人别得意忘形。 韩健也是想让这些西凉旧部人中,形成一种竞争意识和危机意识。这样也才能更好的为他做事,而不是有事就拖沓推三阻四。 “对了,除了刺杀延宁郡王,本王还交待给你一件事,你可有办好?”韩健突然问道。 李云马上意识到是什么,行礼道:“回殿下,人已经被押送回洛阳,正关押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过此女有些不太合作,因为她亲眼目睹了其祖父身死,这几天甚至连东西都不肯吃,还请殿下示下,是否斩草除根?” 韩健点头。 他本来就看延宁郡王不爽,当初延宁郡王宴请他和司马藉,他已经觉出这老家伙心中藏着什么事。也是在后来从杨瑞那里得知,这老家伙似乎跟闫宁太子有些联系。而延宁郡王的孙女杨卿乐也可能是闫宁太子的遗孤,是为延宁郡王所收养。 这次韩健派李云去刺杀延宁郡王,轻松得手。这也跟延宁郡王到了北川后不受重视有关,在战乱的时候,北王府自身都难保,对一个降臣更就没神恶魔重视可言。甚至延宁郡王死后,短时间内消息都未曾传播开,因为也没多少人在意这样一个人的生死。 除了刺杀延宁郡王,韩健也让李云将杨卿乐捉拿到了洛阳。 韩健与杨卿乐之间,前后只见过两面,印象不是很深,只是记得她与杨余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与杨余很亲近。这也与延宁郡王一向与杨余交好有关。最后杨余谋朝自立,延宁郡王也的确风光了几天,不过也只似乎昙花一现。现在人已经作古,韩健实在也没什么好去想的。 “带本王去见见此女。”韩健起身道。 第六百一十二章褪毛鸡 韩健离开清虚雅舍,并未张扬,也没去管暗中盯梢之人。他这次其实也是想让杨瑞知道,延宁郡王被杀的事是他找人去做的,而且杨卿乐在他的手上。 李云和两名随从在前带路,韩健则是带了不少的侍卫一同前去。而本来事情与之无关的洛夫人也一并通行,这也是韩健特别交待的。 韩健也是想让洛夫人见识一下李云的做事手段,也当是给她的警醒。 李云在京城中的秘密据点并不多,而且有一些还是韩健特别给她的。这次李云将杨卿乐带回到洛阳,也不敢私藏着,而是在东王府的一处地方内,也是为了向韩健表示忠诚。在被韩健揭破她跟西王府有不轨勾结之后,李云做事更加谨慎小心,生怕稍微引起到东王的不满意而遭来杀身之祸。 “殿下,便在里面。” 在一处看似很普通的宅院前,李云停下脚步,行礼道。 “前面引路。”韩健说着,也并未马上进去。 对于这种容易埋伏刺客的地方,他也要小心提防。之后是侍卫随着李云进去查探过,在确定没问题后韩健才进到里面。 院落很普通,只是有些脏。也是李云的手下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当这里只是一般的巢穴,也没做么重视,以至于院子都没收拾,更别说屋子里。 韩健本来也不是为计较这些的,进到屋子里面,却见一间四面都无窗的小屋子里,一个浑身褴褛的女子,蜷缩在屋子的衣角,好像很怕来人。等定睛看清楚。才发觉眼前来的不是一群西凉的蛮夷,而是一个她曾经见过之人,便是韩健。 “殿下,找人给擦了脸,不知是否殿下所要之人。”李云行礼问道。 “嗯。”韩健目光仍旧落在杨卿乐身上,却是点了点头。 当初见到杨卿乐的时候。那时候的杨卿乐还是杨瑞亲封的小郡主,风光无限。伶牙俐齿的甚至让一向尖酸刻薄的司马藉都无言以对。现在再看到,人已经落为阶下囚,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又是囚犯之身,她所受的待遇肯定不会好了。而且根据李云所说,杨卿乐还亲自目睹了她祖父延宁郡王的死,这对她的影响应该也不小。 “人没问题,可以交给本王了。你做事很好。以后本王亏待不了你。”韩健对李云道。 这时候侍卫上前,要将地上蜷缩的杨卿乐拉起来。 杨卿乐有些慌张,带着泣音道:“你们……带我去何处?” 自然是没人回她。 韩健早一步回到院子里,等杨卿乐也被人拉到院子中,杨卿乐才知道来的人不少。从刚才韩健跟李云的对话,她已经知道谁是始作俑者,她也不奢求这些人能放过她。 “这么脏……回去找人给修饰一下,怎么说也是我朝郡主。金枝玉叶。”韩健道。 说到“金枝玉叶”,杨卿乐忍不住直接落下泪来。这些日子她受的苦。比一辈子受的还多,这一委屈下来,便收不住,整个人坐在地上哭个不停。再也没了当初的伶牙俐齿。 权力面前,再怎样的刁蛮任性也敌不过权大一级。更何况现在韩健算是大权在握,要处置她太容易不过。韩健就是当场让人杀了她,也没人会敢说一个字。 韩健出了府门,这时候小院周围有些百姓在看热闹。本来就是民巷,突然之中来了这么多官差,好像是来抓人一样。周围的百姓都不由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当然也有一些人在暗中看情况的发展,也好回去向各方市里的人奏报。 当见到韩健亲临,一些认识的自然察觉到问题不简单。随后一个衣着褴褛的女子被拉了出来,却少有人认识。毕竟杨卿乐是郡主,平日里也不会出来见什么人,这些眼线怎可能认识这是谁? …… …… 韩健让人将杨卿乐秘密安置起来,这次杨卿乐便不会得到太差的待遇。韩健也只是来软禁她,给了她一定的自由,也会给她生活所必须,令她像一个落魄的郡主一样活着。至少是有衣有饭。 却是刚安置完,韩健刚回到东王府门口,宫里面又派人过来传话让韩健进宫去。可能是杨瑞有所交待,这次来人干脆就没进东王府,见到韩健还神秘兮兮过来传话,但一瞧模样,是个人也能看出来是个小太监。 韩健没多说,他知道这次将杨卿乐转移,这么大的事,杨瑞要是什么不说那才不对。韩健做这些,也是想让杨瑞知道。 到宫中烨安阁,韩健还没站稳,杨瑞便当头发难道:“东王,你到底要作何?” 即便身边没什么不相干人等,杨瑞问话也是这么不客气,韩健心说自己也没客气的必要。 “陛下何处此言?”韩健冷声回道。 杨瑞近乎是拍案而起道:“本来延宁郡王身死,朕还稀奇是谁去做的,现在连她孙女你都拿到洛阳来,可是当我皇室之人可以随意欺凌?你还到底有没将君臣礼节放在心中?” 韩健道:“那陛下认为臣当如何做,才能令陛下觉得满意?” 这次杨瑞有些回不上来。 其实她也早就巴望着延宁郡王那老匹夫死,不过她却认为自己做别韩健去做更合适。那怎么说也是皇室中人,跟她也算是亲眷,现在韩健一句话不说便派人去杀了,她还是有些气不过。 “那你将卿乐那丫头交给朕。”杨瑞道,“这丫头是朕亲眼看着她长大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辱没。” 韩健笑了笑道:“还是陛下觉得,一些事我是丝毫不知?” 杨瑞这次脸色也有些难看。 她跟韩健讨要杨卿乐,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同宗之义,她根本也是知道杨卿乐跟闫宁太子的事有关。 “你都知道了?”杨瑞蹙眉问道。 “知道什么?”韩健反问,装作好像不太知情的模样。 杨瑞冷笑一声道:“就算你不知,告诉你也无妨。我派人去查过闫宁太子的事,发觉他的子嗣,很有可能便是延宁郡王早年所收养的这个孙女,你别告诉我,连这个人你都想拿在手上!” 话说到这份上,杨瑞也没了帝王的架子。好像在吵架,语气却也比之前温和了一些。 韩健道:“既然陛下觉得人有用,本来将人交给陛下也无不可。但……此人对臣来说,也极为重要,所以……臣暂时不打算将人交给陛下!” 杨瑞像是有些气不过,忍了半天才道:“你到底怎样才算善罢甘休?以前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碍手碍脚,毕竟闫宁太子的事与你也脱不了干系,你父亲而今可还活着,便在南朝图谋着这些事。你不是还想知道之前军中盗窃乃是何人所为?八成也跟此事有关。难道你还不警醒,想看着这江山,落在那群余孽的手中?” 韩健见杨瑞如此着急,心中也更加确证了一点,便是杨瑞对闫宁太子之事是很在乎的。或者说是对自己被人欺骗很在乎。 杨瑞当初倾心于他父亲,究其根本是为人所骗,也好在她能抽身出来,算是走出泥潭,但心中还是有些阴影。而对于那些本就想谋朝篡位之人来说,不管之前是否是皇室的正统继承人,现在通通都是乱党余孽,都是陛下要斩草除根的。 韩健想了下,要是将杨卿乐交给杨瑞,杨瑞说不定转头就把杨卿乐给杀了,根本留不得二话。因为杨瑞不想再留任何的后患。 “陛下还是先冷静一下。”韩健道,“事情尚未彻底查明,便这么操之过急,将来后悔也谁不定。现如今我的心思,你难道还不清楚,你以为我会联合那些逆党,来抢你的江山不成?” 杨瑞怒道:“那倒是,你要抢的话,也早就抢了?是否此意?” “陛下如何想,臣干涉不得。但如今,臣也是想令彼此之间有些余地。”韩健道,“人臣会好好看管,绝不会为人所擒。这点陛下也可放心。” 杨瑞气的直跺脚,偏偏也拿韩健没办法。 杨瑞道:“这才刚心平气和几日,你非要惹这等事出来。真……不想说你什么了!” 杨瑞气的转过头去。 韩健行礼道:“既如此,臣告退。” “慢走不送!”杨瑞这次也没好气回道,连头都没转。 韩健出宫,直接去了杨卿乐安置的地方,不过这次他来,也是让人在暗中转移,因为既然杨瑞已经盯上,必然会花费很大的代价来找寻。但有些地方杨瑞是肯定想不到的。 彻底清洗过,换上干净衣服并且稍微修饰了一下面容的杨卿乐,还是掩不住本来的玉容。只是因为她的害怕,整个人看上去很不自然。 韩健到来,吓的她差点摔在地上。韩健摆摆手示意让照顾杨卿乐的婆子先下去,走上前单独与杨卿乐照对。 “你……你别过来!” 杨卿乐自然而然往墙角缩,贝齿咬着下唇,满面惊恐之色。 “你可知你自己的身份?”韩健问道。 “我……我怎么了?”杨卿乐被韩健这一说,有些不解抬头看着韩健。 第六百一十三章令人纠结的战果 眼前的杨卿乐,早已不复当年的荣光。魏朝皇室两三年来的内斗,将这些在夹在缝隙中的皇室权贵折磨的不轻,选错了阵营的,便好似杨卿乐一般,甚至像今日这样一点尊严都没有。 韩健坐下来,面色看上去很淡然。一边的杨卿乐仍旧缩在墙角,像是怕韩健将她吃了一般。 “听闻这几日,你不吃东西,可有此事?”韩健语气平和问道。 这倒激起了杨卿乐心中最后的一丝尊严之心,她干脆不看韩健,免得被韩健发觉双目中噙着的泪。 “没必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还有件事告诉你,这里虽然没有你延宁郡王府住的舒服,但至少你不会丧命,你要是逃走一步,必遭杀身之祸。”韩健补充道,“而今想让你死的,可不是东王府。你最好有点觉悟。” 杨卿乐自然听不懂韩健所言,不过被韩健这一吓唬,她更加害怕。 说到底,她也不过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少不更事。经历了太多令她觉得害怕的事之后,她现在便也感觉无依无靠,身边好像处处是危险一般。 韩健言罢,起身来。正要走,突然身后杨卿乐颤抖着身体问道:“……我……我要见……陛陛下!” 韩健侧过头露出冷笑之色,道:“还是没搞清状况,要是你见到陛下,下一刻你便会身首异处!” 杨卿乐身体自然一缩,显然又被韩健这冷酷之语吓了一跳。 韩健不再多说,直接离开。 对于杨卿乐,他还没有要杀的意思。韩健想留着杨卿乐作为手上的一颗棋子,关键时候也能拿出来用。 他现在担心的,还是将来皇室中的权力斗争。杨瑞虽然现在对他还算尽妻子之道。可终究两人之间是有权力隔阂的。无论是将来杨曦归来,还是杨瑞继续当政,都会面临一个问题,就是东王府权力尾大不掉。再有幕后的闫宁太子余党出来争权夺利,韩健便也觉得可以利用之,来化解他跟杨瑞的矛盾。 有一致的矛头。才会协力对外。兔死狗烹,要是北方彻底平患,那剩下对朝廷最大威胁的将成为东王府,杨瑞必会借着各种方式来削夺东王府的权力。 这一点上,他也要早作防备。 …… …… 北方的战事已经持续到白热化。 七月中旬,苏廷夏的兵马已经逼近辽河,对渤海国的前沿阵地发起了第一轮的攻势。 相比于鲜卑骑兵的强悍,渤海**力要弱很多。从前方传回来的情报看,才两三日的光景。渤海国前沿基本已经失守,而原本侵入到魏朝的部分渤海国兵马,也全都选择了退军。 而到这一刻,北王府的北川城仍旧尚未失守。北王府坚守了有近五个月时间,仍旧未让鲜卑人再南下一步。这也给了苏廷夏所部进一步扩大战果的机会。 当苏廷夏所部兵马进犯到渤海国境内,洛阳城中兵部衙门和各方势力,也都是一片哗然。到此时他们才知道东王府的这次进兵计划。从开始东王府就未曾泄露过半句,足见这次行动的机密性。 在如今鲜卑人大举南侵。北川城危如累卵,甚至洛阳都会朝夕不顾之时。东王府居然派兵主动出击,而且是在缺兵少粮的情况下,其出兵之大胆性,也为很多人所叹服。居然在这么长途跋涉艰难的进军中,还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也是令人始料未及的。 前线战事仍旧白热化进行中。从各方的消息来看,鲜卑人在得知了斜后方的渤海国境内遭到魏朝兵马的突袭,而且损失惨重之后,在最开始几日,加紧了对北川城的猛攻。大有先解决北川城。再回兵支援渤海国,将苏廷夏所部一举吞灭的意思。 可毕竟鲜卑人不善于攻城战,再有北川城属于四面被困的困兽之境,使得城中军民一心,一致要抵抗鲜卑人的攻城,这使得鲜卑人的计划也是落空。北川城经过这一轮的压力,仍旧屹立不倒。如此一来,反倒是鲜卑人那边有些慌乱。 魏朝东北之陲,魏朝兵马行军大帐之内,苏廷夏如同一个大元帅一样正襟危坐。 大帐之内,涌进了不少人,除了魏朝的将领,还有几名被押解上来的渤海国地方的首领和军将。 这次魏朝突然袭击渤海国,令渤海国可说是毫无防备,几天下来除了占据的渤海国领土,苏廷夏所部更重要的是掠夺地方上的资源来完成以战养战。烧杀抢掠,已经令渤海国人有些闻风丧胆,而一些人口牲畜,也如同鲜卑人掠夺魏朝人一样,全都被一并捉拿。 苏廷夏所部所到之处,也可说是寸草不生。 “尔等乃我魏朝之民,为何作出叛逆之事?”苏廷夏当场喝道。 在场的都是渤海国的贵族阶层,在渤海国内可说是拥有特权,他们也没料到,魏朝人一来,他们便从特权阶层变成阶下囚,可能将来还要被当成是牲口一样。 渤海国历来是奉中原王朝为正主,而自称臣,这也是藩属国的一向传统。即拥有独立自主,却只是在外交上承认自己乃是臣国,若是发生战事,会被征调兵马。但中原王朝历来也看不上渤海国那弹丸之地,从来也不会说有战争会去征调渤海国的兵马。倒是渤海国境内要是有什么叛乱,皇室总会寻求中原王朝的庇护。 可在近些年来,因为鲜卑人的崛起,渤海国已经多年没有向魏朝纳贡。倒是渤海国与鲜卑人建立了相对对等的外交关系,即兄弟国的关系。鲜卑人为兄长,而渤海人为弟。这么一来渤海国也不用年年纳贡,省去了开支的同时,还能得到鲜卑人的保护,对于渤海国来说可说是好事。 现在鲜卑人大举南下,而且魏朝还处在内乱之中。鲜卑人也觉得是图谋中原跟鲜卑人坐等分羹的最佳时机。也就同意一起出兵。 只是鲜卑人在前,而渤海国人在后,加上渤海国战阵稀疏,进兵除了占了几座城池之外,也没取得什么好的成果。但渤海国与鲜卑人又有不同,鲜卑人南下以劫掠为主。因为鲜卑人只善于马背作战,不懂得如何攻城略地,或者是经营固定的城郭。但渤海国人不同,相对而言渤海国人的生活方式更接近中原,连文化也是一脉相承,也就使其更想多占一些城池,用以日后的经营。 苏廷夏的一番言辞,引起了在场这些渤海国人的几大不安。作为权贵阶层,这些人大多是能听懂中土语言的。 “这位将军。不知尊姓大名。”一名渤海国的老者问道。 在在场所有人中,此人看上去年岁最大,却是精神矍铄。一看就是个有权有势之人。 苏廷夏之前已经了解到,这人是当地的一个族长级别的长者。在渤海国地方可说是藩王一样的人物,据说这人光子嗣就有过百,孙子辈的更是不计其数。 “这是我们苏将军。”苏廷夏这时候肯定不能亲自回话,而是由一边的偏将说了一句。 “苏将军?”这老者显然是没听说过苏廷夏的大名。 本身苏廷夏在中原还不算什么名将,而其带兵北上平定北王府。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加上渤海国内消息闭塞,近来又是忙着侵略中原的城池。也就管不上到底中原还有几个人了。 “这位苏将军,您现在已是这吕州之地的主人,我等愿意奉苏将军为正主,苏将军若是有事差遣,尽管吩咐下来。我等愿意效犬马之劳!”老者道。 苏廷夏不由一声冷笑。 这些渤海国人在他看来也是狡诈异常。现在他的兵马已经占据了这整片的区域,就算这老者不说臣服。难道还能反抗不成? 虽然按照规矩来说是先礼后兵,现在是直接出兵,倒是遇上渤海人的“礼”,这也是想求存的方法。稍微一想,苏廷夏便也就明白过来。这些渤海人是在见风使舵。 “不必了。”苏廷夏冷笑道。“如此不忠之臣,还是要交由我朝陛下来处置。尔等明日便会被押解往洛阳!” 这一下将在场的渤海人吓得不轻。 历来被押解到洛阳城的外蕃之民,基本是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就算是曾经的权贵,到了洛阳也会变成奴隶,甚至会被变卖和被人随意宰杀,连官府都不会去过问。甚至这些杀戮和买卖之事,都是官府在做的。 这些人心里都想着,就算现在换了占领者,只要是称臣,就能得到原本的待遇。不曾想这姓苏的将军居然不给他们机会,连他们最后的一点尊严都要被剥夺走。 “苏将军,您三思而后行啊!”老者有些着急,紧忙道,“这渤海人也乃是中土之藩臣,就算曾有不忠之事,也是为势所迫,并非是有意为之。何况,那鲜卑人何其凶残,要是少了渤海人相助,恐怕朝廷也无法赶走鲜卑豺狼不是?” “这些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苏廷夏说着,当下亲自签发了军令。 让军中负责后勤之人,将所有渤海人迁居到内地,暂时将这些人囚禁在临近的城池之中。到战事结束之后,再将这些人押送往洛阳。 …… …… 苏廷夏的决定,在三日后便传回到洛阳。 同时跟随传递回来的,还有前方的战报,包括这些日子以来苏廷夏进军的顺利。在几日内,兵马已经彻底将渤海国的兵马给击溃,先锋军已经往渤海国的都城而去。 韩健曾经研究过魏朝的地图,对于魏朝人为何不去占辽东,他有些不太理解。想来是魏朝人觉得那是苦寒之地,不值得去占领。守着长城一线便可安然自居。 可对于韩健来说,本该属于我的都是我的。现在辽东被渤海人所占,而渤海人本身没什么战斗力,要是不彻底占据下来,那有些说不过去。 韩健看到战报,正是在往皇宫去的路上。因为战报紧急,就算韩健不在军所衙门和武安所。消息还是要第一时间传到韩健这里来。 韩健简单看完,便将战报揣进怀中,随后进宫。 在烨安阁内,杨瑞正看完之前韩健奏报的北方战事进展,这时候韩健也来了。 这几天时间里,韩健经常进宫。而与杨瑞的关系却有些不冷不淡。双方都在有意避开关于闫宁太子和杨卿乐的话题,免得找来不痛快。杨瑞也知道现在跟韩健要人属于徒劳,便也就先抱着等等看的心思。她也觉出韩健不是那种非常难说话之人。 “可是北方又有什么进展?”杨瑞见韩健进来,便示意韩健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口问道。 韩健本已坐下,闻言起身,将怀中揣着的战报递上前去。 杨瑞一边看,韩健一边解释道:“这苏廷夏,劫掠了不少的人口。准备一并送到洛阳来。” “送到洛阳来?”杨瑞看完,笑了笑道,“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洛阳周边近来总是缺少人丁,如此也算是补充。” “嗯?”韩健皱眉看着杨瑞。 杨瑞笑道:“这两年因为战事频繁,洛阳周边男丁减少严重,人丁也少有添加。不妨将渤海人的女眷,全都调拨给前线归来有功的将士,再将渤海国男丁。全都调往去开垦屯田,不是更好?” 韩健心说杨瑞也是够“狠毒”的。 如此一来。那些渤海人岂不是真的连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要单单是对付一些权贵,这一招韩健倒也能接受,现在可说是让渤海人妻离子散,不但女眷都分给了别人,自己还要去屯田开荒。整个渤海国也就不存了。 “陛下觉得这么做,是否有些……不妥?”韩健终究心中抱着文明人的想法。就是开明对待敌人。不像杨瑞这样抱着这时代人最基本的想法,就是奴隶连最基本做人的权力都没有。 “不妥?还有什么不妥?渤海人狼子野心,居然与鲜卑人狼狈为奸,侵占我魏朝领土,这些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杨瑞恶狠狠道。“这次姓苏的将人送到洛阳来,不也是你的授意?这么做,你不是也为了这般?难道还是将他们迁过来,养活着他们不成?” 韩健心说话是如此,但问题不能这么想。 就算是渤海人被迁居过来,也只是打散其原有的生活模式,防止日后这些渤海人东山再起。到时候再将一些临近渤海国的居民迁居到辽东一代去,给予他们很多的便利和条件,包括免税和鼓励开垦荒地的条件,甚至拨给他们最基本的生活物资。如此一来也算是完成对渤海之地的改造,令其彻底成为中原之地。 但被杨瑞这么一说,韩健倒也对渤海人有些“心慈手软”起来。 “就算是渤海人朝三暮四,可也是渤海皇室和权贵之错,普通百姓何错之有?你将人妻离子散,若是其联合作乱,还不是要平添乱事?”韩健道。 杨瑞瞪了韩健一眼,放下战报有些怨恼之色道:“那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好了。我这个当帝王的,反正在你面前也没什么说话的权力。不过提醒你,这些渤海人终究非中原之民,其心有蛮夷之心,你未将其拆散而打乱,将来祸事或也不少。” 韩健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 …… 才过了四五日,渤海国那边便有些坐不住了。 韩健从前方得知,渤海国已经接连几次向鲜卑人求援,可鲜卑人正忙着打北川城,根本无暇抽身去援救渤海国。 渤海国逼于无奈,干脆派出使节,绕过苏廷夏所部,直接往洛阳来,向洛阳朝廷来“求饶”。 说是求饶而不是求救,是因为这次出兵攻打渤海国的正是魏朝。虽然是北王府而不是魏朝朝廷,但在渤海人看来,这二者也没什么区别。 渤海人要跳过苏廷夏,是因为苏廷夏在渤海国人眼中便是恶魔一样的存在。烧杀抢掠,连一些孩子和婴孩都不放过,就算一些渤海国的部族和城池是主动献降,也还是要落得被迁离其地的苦况。迁离也就迁离了,连最基本的口粮都不给,一路上这些渤海人都只是吃野草啃树皮为生。而粮食都被苏廷夏所部侵夺了去,然后充作军需。 后面渤海人见到苏廷夏的军队,不是出兵迎击,也不是一味防守抵抗,更不敢投降。简直到了闻风而逃的地步,只要听说苏廷夏的军队杀过来的。整个城池的军民都撤走,而后撤的方向也是渤海国的都城,甚至是更北的方向。那些地方在临近秋冬季节,根本就是苦寒之地,人烟稀少。 到七月底,韩健确信了这消息的真实性。渤海国那边的确是派出了使节,而且已经快到洛阳城来。 而这时候的鲜卑人,却也暂时放缓了对北川城的进攻,因为这时候鲜卑人也感觉到来自后方的压力。 渤海国兵败如山倒。连鲜卑人都觉出他们已经不可能再抵抗多久。这种情况下要是再不管的话,下一个遭受到袭击的必然是鲜卑人自己。 鲜卑人南下,是不用顾后的。这也是鲜卑人的传统。 因为鲜卑人没什么后方阵地,只要是派兵出来,将妻儿老小找个草原安置起来,也不怕中原人绕后。一个进攻,一个防守,这也是一成不变的定规。 但这次情况很不同。鲜卑人第一次感觉到来自后方的压力。这后方压力一大,鲜卑人的权贵第一个不干。因为他们在后方的特权甚多,而且有很多权贵是不用亲自上前线作战的。 另外就是军心不稳,鲜卑人毕竟也有妻儿老小,也不可能在作战的时候将妻儿老小带在身边。加上鲜卑人不懂得什么叫军情管制,后方有什么消息,都是能第一时间流传到全军。以至于全军上下都知道后方有危险。 本来说是一鼓作气拿下北川城,也就能顾后,这也是建立在渤海人能坚持一段时间,等到鲜卑人去援救的前提之下。可现在渤海人自顾不暇,根本是不敢与苏廷夏所部正面抗衡。鲜卑人又没拿下北川城,一来二去的,鲜卑人中提出撤兵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在大多数的鲜卑人看来,这次南下的目的就是为了劫掠。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再去拿下一座毫无意义的北川城,死伤那么多人是很亏本的买卖。 在韩健得知鲜卑人那边有撤兵之意后,大概也与之前所估量的差不多。 不过韩健也不能让鲜卑人轻松回援,因为这会陷苏廷夏所部于重围之中。到时候苏廷夏所部可能会全军覆灭。 若是如此,鲜卑人再趁机南下,洛阳和北川城可能都会不保。 韩健几天时间里,也在筹谋着事情,计算着事情各种可能性。 韩健本来派苏廷夏是去牵制渤海人的兵马,给林詹所部与鲜卑人决战的机会。现在看来完全是他想简单了,苏廷夏根本就是一头战场上的怪兽,一旦出兵就没有收手的意思。当初出兵北王府,便是节节胜利没有节制,现在打渤海人,更是无所忌惮,有种顾前不顾后的感觉。 这要是换了别的时候,韩健高兴还来不及,这样气势如虹的指挥官去哪找?可现在碰上苏廷夏这样的将领,他只有头疼的份。现在苏廷夏所部已经是孤军深入,就是派林詹带兵马去援救,一两个月内也是接应不上。何况鲜卑人已经将援救的路给堵上,可说是苏廷夏没有退路,只能是一路战到底。 韩健心想,要是自己是鲜卑人,那还管什么后路,干脆绕过北川城南下,直接来奇袭洛阳。这么更稳妥。 因为鲜卑人兵马强横,只要是能击垮林詹所部,渡过黄河之后也说是一马平川,没任何人能阻碍鲜卑人称霸中原的野心。可鲜卑人虽然强悍,却缺少这样的远见卓识和魄力,到这时候倒有些小富即安的心态,有了战果便想着撤退。 韩健心中巴不得鲜卑人撤退,因为这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收服北川和之前为鲜卑人所占的领土。 第六百一十四章一国之奴 北方战事胶着未休,眼看到了秋末,一场战事在往跨年的方向走。 鲜卑人并未完全撤兵,却是留大半的兵马屯驻在魏朝境内,作出随时要取北川城的姿态。同时也调拨了一部分兵马往鲜卑与渤海国的边境草原上驻扎,防备苏廷夏兵马突然折向鲜卑境内。 鲜卑人终究没有援救渤海国的意思。在渤海国看清楚这点之后,更加确定了与魏朝称臣的意图,接连派出三拨投降的使节往洛阳来,走的也是三条路。尽管苏廷夏千防万防,还是被两路人过了他的防线,直接往洛阳这边而来。 这两路人,都是从海上坐船到胶东,再从胶东往洛阳去。一走便是两个月,仍旧还未到洛阳城。外人一看,都觉得这议和的赶不上苏廷夏的进兵快。 但苏廷夏的进兵,却也受到一些阻碍。虽然苏廷夏并非那种瞻前顾后的无能之辈,却也要防备着鲜卑人从后偷袭。因而将初期的闪电战改为缓步推进,一步一个脚印。但凡路过之处,将所有原住民集结起来,再统一往中原境内押送。 随着这条押送线路的变长,苏廷夏的进兵也不能不放缓。因为这还涉及到保护退路的问题。 不需要任何补给线的军队,却还是要留住退路以防更多的事发生。苏廷夏选择的办法,是调拨出三分之一的兵马来维持住这条线路。毕竟这条线路很狭长,容易被中路截断,真有那么一天,苏廷夏除了指望朝廷能派出援军,否则就只能当他的渤海王了。 八月底,秋天已经有些凉了。韩健与杨瑞的关系。时好时坏,不过大致上也能保持一种相敬如宾的态度。杨瑞在他面前,也表现了一个妻子的本份,至少没再随便逃出洛阳来个不告而别。 不过在君臣方面,双方因为权力上的隔阂仍旧没有太好的进展,只能是各安一边。杨瑞有她自己的人。东王府这面的人也不归朝廷管辖,双方也有意在权力方面不去说,也就自然不去提了。 “渤海人的使节,几天后就会来洛阳,你准备如何处置?” 皇宫烨安阁内,杨瑞与韩健单独相处,现在他们的相处已经很“随便”,但凡韩健过来,杨瑞总是会将宫女和小太监赶到外边去。与韩健在里面“私会”。韩健也无须表现出多么的尊重,有时候干脆上去“毛手毛脚”,杨瑞也并不阻拦。似乎她自己也很享受这种很刺激的感觉。 “能如何处置?要不陛下支支招?”韩健笑道。 杨瑞白他一眼道:“让我支招,你会听吗?之前看你的态度应该是不想为难那些渤海之民吧?不过这时候也由不得你,听闻渤海人那边已经是溃不成军,要不是姓苏的手下留情,现在他早作了渤海国王。到那时候你才该哭呢。” “到底是谁哭?”韩健再笑着问道。 “说个没正经,是妾身哭总成了吧?养虎为患。以前韩信为齐王,汉王总要相让。却也最后是血溅未央宫。要是姓苏的上道奏本,请妾身给他封个渤海王,那该如何?”杨瑞道。 韩健心说苏廷夏才不是那种傻人。苏廷夏很清楚如今在朝中没什么人脉和地位,要是他这么“僭越”,干脆就跟明摆着与朝廷闹掰差不多。到那时,苏廷夏没有中原的接应。在渤海国能支撑几天都成问题。因为鲜卑人不会放过攻取了他们盟友之国的混蛋。 “真有那时候,再说吧。”韩健道。 杨瑞道:“这些日子,洛阳里已经开始有谣传,说是姓苏的准备背主自立。可能是鲜卑或者渤海人找人过来放风,为的是干扰试听使离间之计。可有些事无风不起浪。夫君终归还是小心些为是,第一次任用,便取得这么大的战果,难保他不会飘飘然说不定连个帝王都想当。” 韩健听杨瑞说了这么半天,都是在说苏廷夏的坏话。究其根本,是杨瑞本身就对苏廷夏欠缺好感。 当初苏廷夏不惜任何代价,螳臂当车去撼动北王府在洛阳势力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出这是个有野心之人。当时她也只是利用了一下苏廷夏,并非是真心实意要帮他。虽然最后苏廷夏免死,也是出自她的圣旨。间接上,杨瑞其实也是苏廷夏的恩人。 但恩人也不是圣人,杨瑞在苏廷夏一点上,总是在提防。还不断提醒韩健要提防。在离间上,杨瑞做的比外面的谣言更有心思。 “瑞儿你还没手,渤海人的使节,到底是见还是不见?”韩健继续问道。 杨瑞道:“这轮到妾身做主吗?现在人已经快到洛阳,你不是这时候都没个准主意?倒是那些先前被苏廷夏捉拿来的渤海之民,已经有一批送到了洛阳,正交由官所衙门等候处置,你说是按照妾身的主意来呢,还是按照你东王的主意来?” 杨瑞眨眨眼,好像在给韩健出难题。但本身这问题并不复杂。 苏廷夏派兵押送到中原来的第一批渤海国国民算不上太多,有七八千人口。这些人口中大多数都是妇孺,因为壮丁基本上都被苏廷夏捉拿了去当“炮灰”了。苏廷夏一步一个脚印的原则之下,需要修筑防御工事,需要将地方上抢夺来的粮食汇总,还需要有人去运送物资。他自己的人马,便成了高高在上,而那些渤海国民,则要被当成是奴隶一样被人挥来喝去。甚至在苏廷夏军中,杀渤海男子连罪都没有,甚至于到后面,有士兵拿普通百姓的人头冒充军功。这种事虽然苏廷夏不上报,却也瞒不过韩健派去的眼线。 “先暂且安置吧。”韩健道,“事情等商议过后再做论处。” “安置?怎么安置?”杨瑞有些不满意韩健的回答道,“如今洛阳周围也因为战事有些萧索,哪有钱粮来安置?倒不是像妾身所说的那样,在战事中有功的将领,不如先送个人情给他们,将人送过去,打散其原本的架构。要是有逃跑的,干脆杀一儆百,看看谁敢逃走!过几天,洛阳周边人丁兴旺,也不会缺乏劳力,不是更好?” 韩健听杨瑞这么说,总是在劝解他不要善待那些渤海之民。 这就好像被人牙子买卖的奴婢一样,进了主人家,那是连一点做人的权力都没有的。人牙子贩卖人口终究是几个人,不会出现很大的社会问题。但现在是整个渤海国的国民,都被当成是货物被“卖”到了洛阳。而在杨瑞的建议中,甚至比那些人牙子更狠一些。 因为杨瑞看重了渤海国男丁的劳动力,准备将他们当成奴隶来驱使。而渤海国的女眷,则要被当成是生育人口的机器,赏给那些有功的将士,让洛阳周边接下来几年的人丁能迅速兴旺起来。 从根本上来说,杨瑞的思想本没错。因为这几天魏朝经过几次动乱之后,天灾**已经令中原人口大夫第减少,便是洛阳城内已经是如此,到地方上尤其是刚被鲜卑人劫掠一番的北方,已经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步。这也令杨瑞打起了渤海人的主意。 可在韩健看来,这么做不是有利于民族融合,而是彻底抹杀了一个民族。这样渤海人就已经名存实亡,因为渤海人离开其世代居住的土地,妻离子散,甚至连壮丁都要被剥夺一空,这也太有些惨无人道。 “回头再商议吧。”韩健虽然觉得杨瑞说的有几分道理,可终究过不了心中那一关。 提及此事,韩健便也觉得有些无奈和心烦,起身来告辞要离开皇宫。 杨瑞不满道:“一说正经的你就说要走。可是夫君觉得,这皇宫里与妾身太生分,连说句话都觉得不耐烦?” 韩健没说话。 杨瑞续道:“妾身可是听闻,这次渤海人为了保全一族,可是将倾国的礼物送来给你。不但有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有渤海国精心挑选出来的少女,莫非是夫君你动心了,才跟妾身说这些?” 韩健瞅了杨瑞一眼,现在杨瑞有意跟他为难。虽然杨瑞明知道事情并非如此,还如此说,也不是她非要赌气,而是想说明自己的态度,就是不能容忍渤海人的存在。必须要将渤海国国民当成是奴隶一样才行。 韩健有些不想跟杨瑞“胡搅蛮缠”,杨瑞执着起来,他自己也觉得难以应付。现在杨瑞认准了一件事,他干脆便选择先冷淡下来,回头慢慢说。总会有一方作出妥协。 等韩健离宫回到东王府内,却见东王府前已经有人在等候。韩健上前去,却发觉是因为与东王府不合而被剥夺了首辅位置的林恪。在林恪身边,还有几名看起来不算年轻,却也不是那种上了年岁的官员。按照洛阳官场讲求资历和家世的背景来说,韩健猜想这些人应该是朝廷的中层官员。 “见过东王。”林恪先上来行礼,随后后面的也都过来行礼。 第六百一十五章人口买卖 “林侍郎,您这是作何?”韩健有些不想跟林恪废话。 从林恪被罢免相位开始,他便在有意避开这个令他不悦的老家伙。林恪以往表现了不少他善于在朝廷和东王府之间运筹的能力。到头来却一头扎进朝廷的怀抱中,干脆与东王府“势不两立”。这样的人现在又出现在这里,或者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韩健觉得自己听听,都可能被这老家伙给骗了。 “其实……下官也不想来烦扰东王殿下您。”林恪脸色有些为难道,“近日来,渤海国迁徙之民已到洛阳城外,陛下刚派下官去负责接收和安置。但毕竟下官没……这方面的经验,还是来请示一下东王之意。” 韩健心说林恪到这时候还是受到“重用”。 虽然看起来说,一个吏部侍郎,现在被派到地方上去接收奴隶,是一件大材小用之事,或者说是被君王冷落。但韩健却知道杨瑞心中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杨瑞不找别人去,专门找林恪,肯定也是觉得林恪能体会她的意思,办起事来更得她心意。 不过林恪显然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重用。他跑来东王府,便是有意向东王府讨好,问韩健的意思显然也是想顺着东王府的意思来。 毕竟林恪体会不到杨瑞的“良苦用心”,或者说他已经有些穷途末路。从上次让他侄女来帮杨苁儿接生,韩健便感觉出林恪在被罢免了相位之后,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要在朝廷立足,必须要讨得东王府的欢心。干脆一味示好。 这让韩健却不动心,因为看清楚了林恪的为人,韩健也就觉得此人没有重用的必要。留他在。反而会影响自己跟杨瑞的关系。 “林侍郎,陛下交待的差事,你来问本王,是否有些不太合适?”韩健笑着说了一句。 林恪脸色有些惶恐,他觉出韩健说这话有些“不怀好意”,分明是在告诉他。你不怕我去皇帝那告你一状? 林恪毕竟也算经历过大场面,这时候强作镇定一笑道:“东王言重。毕竟为君分忧,下官怕做事不合陛下心意,这才来请示东王之意,何错之有?” “说的也有道理。”韩健点头道,“不过非我之事,不想费心。这些事还是交给林侍郎你自己去揣摩着做比较好。不送!” 林恪没想到,自己连门都没进去,就这么被下了逐客令。 除了无奈。他干脆也说不出什么来。 韩健没有让林恪进府,其实也是不想让杨瑞知道他跟林恪之间在“密谋”着什么。对于林恪,他需要在杨瑞面前摆出一个明确的态度,就是弃之不用。这么一来杨瑞才不会去想如何再调用林恪的问题。因为杨瑞在用人时候,也要顾念着他的想法。 东王府不想用之人,杨瑞调来用了,终究会引起两边的矛盾。 到了东王府正厅内,韩松氏有些焦急道:“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都要派人进宫去催你。” “何事?”韩健有些不解看着韩松氏。 “你这几天没回府。连府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吧?”韩松氏有些埋怨道,“连曦儿病了你都不知,还有这几天东王府周围有不少的眼线,好像并非是中土之人。没跟你打过招呼,这些人暂且也没动过。你要知道现在外面的风声多紧!” 韩健听这话,感觉像是在犯罪。风声紧算几个意思? 不过前一句,曦儿病了的话,他可是清楚听到。现在他就这一个儿子,他也很清楚古代医疗条件很不发达,婴儿的夭折率能达到四五成以上。这要是稍有闪失,不但他自己心痛难过,连杨苁儿那边恐怕都会受到很大打击。 韩健去看过韩曦,才知道不过是虚惊一场。韩松氏有意在他面前夸大其词。 倒是杨苁儿很紧张,毕竟是她的头一胎,而且到现在东王府其他女眷肚子都还没什么动静,也只有她一人算是“修成正果”,她自然也是很担心出什么事。 “健儿,南王府这几天送了一些礼物过来,南王还说亲自过来看望他的外孙。你怎么看?” 当着杨苁儿的面,韩松氏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本来韩松氏明白一些道理,就算一些事要说,也要先避开杨苁儿说。现在韩松氏不顾这些,也不能说她思虑不周,而是她考虑的太周全。当着杨苁儿面问,就容不得他拒绝,因为韩健疼杨苁儿的事,在东王府那是人所共知。现在杨苁儿刚诞下婴孩,南王来看看自己的外孙,都是理所应当的。 “苁儿你觉得呢?”韩健反问杨苁儿道。 “妾身……听相公的。”杨苁儿有些羞赧低下头,她怀中仍旧抱着婴孩。 韩健先沉默了一下,他在考虑韩松氏这么做的目的。 本来韩松氏对南王府是相当仇恨的,因为在韩健成年之前的那十六年中,东王府一直当南王府为仇敌一样看待。韩松氏也将自己为寡妇的责任推到了当初金陵之战南王府的擅自撤兵之上,而后杨瑞吩咐,东王府的防务一直是由南王府来节制,中间也闹出了很多不愉快的事。 现在韩松氏却主动帮南王府说话,韩健心想,大概韩松氏是想联合南王府那边,推翻现如今的朝廷。现在与南王府示好,只是其中一方面。 毕竟现在杨苁儿诞下东王府的长子,而杨瑞又无意间提及了韩曦关于世子的问题。韩松氏便认为这是筹码,可以换得南王府的支持。有了南王府支持,要推翻朝廷也就更容易一些。 而在韩松氏心中,也的确将杨苁儿当成了是韩健的正妃。因为她也觉出杨苁儿本没什么野心,也不想利用自己的婚姻从东王府捞得什么好处。也是杨苁儿单纯的心思感化了她。 “那曦儿百岁之日,便请难忘那个一同过来。”韩健看了韩松氏一眼道,“不过南王府再送什么礼物过来,先别收了。几天后我会亲自去南王府一趟。” 韩健说完这话,韩松氏和杨苁儿都有些不解。到底是什么事她们还不太明白,不过韩松氏也能觉出,韩健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用意,在用一些简单的小事在做反击。 比如说韩健说去南王府,去商议什么,就不得而知。要是韩健先跟杨洛川那边打好招呼,到时候她再去跟南王府提推翻朝廷之事,那便有些困难重重。说到底,决定东王府世子的问题,是由韩健来做主。就算杨瑞也能做主,但身为帝王的她,察觉出立韩曦为东王府世子会有损她的皇位之时,显然就不会这么做。 …… …… 渤海国第一批被押送过来的国民清点过后,只有六千多人。 原本造册登记的有近万人,不过这一路上下来,有的逃了,有的死了。真正历经苦难来到洛阳的,也就只有这六千多人。而且他们的状况也都不太乐观。 因为在河北一带就经过筛选,这次送过来的人中,基本对于洛阳的恢复来说,是有“帮助”。一些老弱,干脆就没列在送的名册之中。因为这些人身体是一方面,来了洛阳如何安置是另一方面。对于一些价值不大的老弱来说,地方上直接将其留在原地来开垦荒地,算是“废物利用”。 送过来的这些,却连一个成年男子都没有。就连十几岁的少年,也都被苏廷夏征调了去。 送过来的男子中,只有二三百名十岁以下的男童。这些人还是被单独送押,到了洛阳直接被送到了礼部官所之内,与其他押送来的女眷彻底隔离。 而其余六千人中,便都是女眷。年岁从尚在襁褓,到三四十岁都有,至于四十岁以上的便也留在当地开荒,就算不能下地干活,也会被用来生火造饭,反正是不想让她们轻松。 当清一色的妇人被送到洛阳之后,还是引起了洛阳周围不晓得轰动。 像这么一次性将几千名奴婢押送过来,而且是由朝廷来处置将发配这么一种情形下,有些人便也在打这些人的主意。 在魏朝中,人口仍旧是很抢手的买卖。豪门大户自不用说,不过这些豪门大户基本也有自己的人口买卖渠道,也有很多人愿意将自己的子女卖到大户中为奴婢。因为这不但会令子女得到一个还算不错的生活环境,也能赚得一些基本的卖身银。 可这些渤海人则不同。 这些渤海人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只要买卖之后,甚至连生死朝廷都不会干涉。而且从朝廷之前的旨意来看,朝廷有意将这些人赏赐给那些在战事中有功之将士。 本来就是一群随时可能逃亡甚至是死亡的女眷,只要在军中有门路,就可以让人在名册中划去几个,直接低价就能收回去当奴婢使唤。就算没什么门路的,一旦这些人被送到那些有功将士家中,一些有心之人还是能通过买卖的方式,将人给买走,到时候再高价转卖。 这近乎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很多人都在眼红。 第六百一十六章不给面子 朝廷紧锣密鼓在安置渤海国国民之事,倒是韩健觉得没自己什么事。杨瑞明着是跟他商谈不妥,可终究有渤海国国民的裁断权,谁叫她是魏朝的皇帝? 杨瑞派出林恪,明摆着是不想给东王府去斡旋的机会。让林恪直接把事情办好了向她复命,到时候东王府这面也没办法。 可终究这次迁过来的不过几千人,而且都是妇孺,韩健心说杨瑞也太着急了些。这才这么点人,便想来先斩后奏,也是太“天真”。后续的渤海国国民陆续会被迁到内地来,大多数并不在洛阳周边安置。原本韩健还想将更多的人迁到洛阳来,现在看起来,杨瑞这是不给他“示好”的机会。 那韩健心想,你不仁我不义,人我就替你接收送江都去了。 之后几天,韩健有意不往皇宫去。在杨瑞得知迁到洛阳的几批渤海国国民中土转道之后,有些坐不住,几次派小太监去军所衙门请韩健进宫,韩健都以军事繁忙拒绝。杨瑞这才意识到韩健也有犯拧的时候,商谈不和,也是她先让林恪去做事。现在韩健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而已。 杨瑞气不过,最后还是亲自来了军所衙门。不过却也是便装,等她人出现在军所衙门门口,韩健才从侍卫的奏报中得知,原来这个魏朝的正主居然跑军所衙门来“慰劳军士”。 “跟后衙的人提醒一声,放下手头的事,陛下来了。一个个打起精神头,别惹陛下不高兴。”韩健好像在提醒,但语气却没有对杨瑞应有的尊敬。 杨瑞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他暂且不想去纠结。现在杨瑞过来没打招呼。明摆着又是想来个“先斩后奏”,或许是想套他一句软话而已。 韩健亲自带了一些将领和谋士出去迎接杨瑞。 杨瑞的心情看上去倒是不错,春风满面,倒不会因为秋日的凄凉而感觉到沧桑。一身普通的长衫襦袍,好似翩跹公子一般英姿潇洒。韩健却无心去欣赏杨瑞眼前的光景,直接上前行礼请安。后面的人也都跟着韩健行礼。 “东王不必多礼。”杨瑞道。“今日朕不过是来看望军将,都随意便是。” 杨瑞说的很轻松,可韩健背后的军将可不敢轻松。 从东王府大军护送銮驾回洛阳开始,杨瑞从来没亲自来过军所衙门。毕竟朝廷跟东王府的对立关系还在摆着,杨瑞作为朝廷的最高领袖,并没有放下心中的成见。这次杨瑞过来的目的也就不简单,只是作为下属的,还不能理解到顶级上司心中藏着的事。 韩健没说什么,陪同杨瑞一起进到里面。让人奉了茶,杨瑞也都不避讳,直接拿起来便喝。 摆摆手,韩健屏退了其他将领。整个军所衙门的大厅却也只剩下他夫妻二人。 “陛下何故前来?”韩健道,“近日军所衙门繁忙,难道陛下不知?” “就是知道这里忙,才过来看看。看你废寝忘食的,连回一趟东王府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进宫去跟朕说说话。朕不是想见你才过来的?”杨瑞笑盈盈道。 韩健不由看了门口一眼,在确定没人盯着。心中才稍微放下心来。 杨瑞这么公开说“想见你”,终究有些旖旎,在公开场合还是令他有些接受不了。他也怕事情败露出去,到时候就是东王府和朝廷二者的名声扫地。 “陛下藏掖,也无何必要。有话直说便是。”韩健有些不耐烦道。 杨瑞笑了笑道:“看你这点气量,朕不过是安置了一些渤海国子民。你便这么大反应。要是回头朕再做一些你不满意之事,你还不反了天了?到那时,恐怕朕也不是朕,该称你东王为陛下了吧?” 说的轻松,可说的话没那么轻松。 杨瑞说及这些的时候。脸上保持的笑容仍旧没断,一说出来,好像是多么不经心。可终究杨瑞也是来向韩健表达不满的,说几句气话也在韩健理解之中。 杨瑞见韩健不言,续道:“今日渤海国来议和的使节便会抵达洛阳,朕已经派人去迎接。你没什么意见吧?” “陛下觉得,你那般安置渤海国子民,渤海国使节还敢到洛阳来自讨没趣?”韩健反诘道。 杨瑞笑道:“那可未必。朕可听说,渤海人早就备了厚礼,却不是送给朕贿赂朝廷,而是送给你东王,想换取你东王的罢兵。这可确有其事吧?” 杨瑞说到送礼的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 上次韩健在宫中的时候,杨瑞已经尖锐地提到过这问题。杨瑞当时说话也没现在话中带刺。 “是又如何?”韩健看着杨瑞,回道,“难道陛下真的想令东王府与朝廷水火不容,到那一天,陛下才会开心?” 杨瑞也没想到韩健的回话如此“直接”,直接到她都无言以对。 如今整个朝廷是东王府撑起来的,她手头上根本就没有兵马,连皇宫的戒备都要靠东王府。少了兵权,自然也就少了话语权。但一直以来,杨瑞跟韩健商量事情,基本还能保持对等的关系,完全出自韩健对她或者说是对夫妻之情的尊重。 现在杨瑞非要将气话说绝,韩健一时也就没忍住,将气话说出来。 尽管韩健大多时候都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在身边最亲近的人面前,他反倒容易真情流露。他也不想用掩藏的方式在身边人面前作出一副“假脸”。 杨瑞有些生气,可最后还是叹了一句,道:“居然如此,那朕便当给你认个错。你之前应该也知道了,朕是派了林侍郎过去接收渤海子民,可没对他下什么旨意,他做事也并未一概符合朕的心意。现在一道旨意下去,先将这些妇孺安置好,等后续的渤海国国民过来,再一并处置如何?” 杨瑞都“服软”,韩健知道再纠结下去只会令夫妻关系更加僵化,他便点头道:“便如陛下所言。” 杨瑞这才起身道:“朕从未到军所衙门里来走走,今日前来,你引路,让朕四处去看看。” 韩健心说杨瑞这是准备收买人心? 作为臣子的,心里有这想法也不能说出来,只好陪着杨瑞到处走了走。让杨瑞认识了一下东王府的一些主要将领和谋士,杨瑞看上去倒很有帝王的派头。 只是在重新回到前院的时候,杨瑞有意靠近韩健,低声提醒道:“妾身恭候夫君今日进宫。” 言罢又是莞尔一笑,倒有几分女子的妩媚。 韩健也知道跟杨瑞冷战下去,苦的还是杨瑞。 杨瑞毕竟只有他一个男人,而他身边的女人却不少。杨瑞一个人在宫中深闺寂寞,这跟她以前小姑独处的似乎后有所不同。以前不知甘味,自然也就能压制心中的一股邪火。可现在已经是为人妇,这些事便很难想说忍住便忍住。 再者,杨瑞的年岁也不小了,她也快要到虎狼之年,自然明白韩健现在对她的重要性。 …… …… 韩健有意及早结束了例行的军事会议。本来这些日子北方就有些“相安无事”,除了苏廷夏还在继续进宫渤海国都城,鲜卑人也多日没有新的军事动向,北川城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息之机,这时候也不敢主动出击。 各方对峙,其实对于远在洛阳的战场后方来说,反而是很忙的。 因为要预判接下来各种变化,还要统筹兵员和粮草的调度,有时候一天下来,韩健都感觉有些心力交瘁。 到日落黄昏,韩健便早早要进宫去。还没等进宫,却听闻杨瑞又派人去东王府请了法亦进宫,说是要一叙同门之情。 因为韩松氏对朝廷的敌对,使得杨瑞一直不太敢明目张胆与东王府的人有所往来。韩健猜想这次杨瑞请法亦进宫也是下足了勇气的,因为这可能跟韩松氏起正面的争执。 但似乎韩松氏对法亦的事情并没那么上心,也没与杨瑞派去的宫女起什么争执,便送了法亦进宫去。 韩健心想,应该是韩松氏对他之前几天说的话有所警戒,做事上也有所收敛。他已经明显看出韩松氏有意来联同南王府来对抗朝廷。再这么下去,韩健也不敢保证能否控制的住局面。 韩松氏在东王府体系中,还是有种“特权”。毕竟也曾经在东王府当家作主十几年,手上资源和人脉。 韩健进宫的时候已经天黑,而他并未从正宫门进宫,到皇宫也没去烨安阁,直接轻车熟路往皇宫內苑走。 到了杨瑞的寝宫,远远便能听到杨瑞的笑声。看起来杨瑞是有意在笑给他听,毕竟同为习武之人,韩健很清楚自己已经到了杨瑞能探查出来的范围。 “何事如此开心?”韩健掀开帘子进去,见杨瑞正拉着法亦的手笑个不停,便出言问道。 “夫君过来的正好。”杨瑞起身过来,先是行礼,后道,“妾身正在跟师妹说当年夫君小时候的一些窘态,是否很有趣?” 韩健脸色登时有些黑。 毕竟有年龄上的察觉,杨瑞居然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摆明了“不给面子”。 第六百一十七章失火与失窃 韩健心中听了有些不爽,可没将这种不爽表露的太明显,反而一笑道:“说了什么?不如一并说出来,一起开心下也好?”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却也有些妩媚道:“都是妾身从夫君的几位姨娘那里听来的,说夫君小时候便天赋异禀,自己选择乳娘,而且并非喜新厌旧,一个乳娘在身边三四年。最后连乳娘的小闺女也留在身边伺候着,可是如此?” 这说的就是芸娘了。 韩健心中不由一叹,前些日子他还跟雯儿说起过她娘亲的事。雯儿来到洛阳之后,一直很想念远在江都的母亲,但毕竟如今芸娘已不是当初的光景,除了有大宅子住,身边也有人照应。 想起这个来到这世界上第一个与他有“肌肤之亲”之人,韩健心中终究还是有些别样的情绪。对于雯儿,他也更多的是“爱屋及乌”。 “确有其事。”韩健点头道。 “这也是了。”杨瑞继续笑道,“还知道夫君你,才不过十岁上下,却对自己的授业恩师有所觊觎,甚至还说出下嫁的话来。可也有此事?” 说到这个,法亦登时面色娇红低下头去。 两个当事人都在这里,法亦这么问,也是有意让场面尴尬一些。 “这个……恐怕就要问师傅了。”韩健反而是笑看着法亦道,“也是我当初少不更事,随便一句话,便让师傅半生飘零,恐怕也是瑞儿你有心为之吧?” 说到这,韩健自然便瞅着杨瑞,将杨瑞当成是要害法亦的人看待。 杨瑞有些不满道:“怎扯到妾身头上来了。当初也不是为了夫君你好,想师妹与你年岁相差不小。将来你便是要娶妻生子,也不该以师妹为标准不是?唉!可谁又料到到头来,便是妾身也栽在夫君你的手上,与师妹一同落到这无底深渊来了么?” 本来韩健把话说到那份上,已经令杨瑞和法亦的关系很尴尬。 也正是在他与法亦临别时候的那番话,令杨瑞对法亦有所戒备。令法亦半生都在奔波疲累。但现在杨瑞这么一说,拉着法亦的手,倒又好像是同病相怜起来。 心思单纯的法亦,自然也就忘了韩健的前半句,一心感受起来眼前与杨瑞这“姐妹之情”来。 韩健叹口气,要说他身边的女人说,杨瑞的心思最为复杂,地位也最为尊崇。他有时候也是难以驾驭住杨瑞,却也只能是小心提防着杨瑞从他身边人下手“挑拨离间”。 “夫君。夜色凝重,也别杵着了。”杨瑞突然婉儿一笑,对韩健露出个妩媚的神色道,“妾身已叫人准备了池水,这几日夫君劳苦功高,便让妾身与师妹好好服侍一下夫君可好?” 韩健心说别又是盘丝洞。 杨瑞有时候示好,并非单纯意义上想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杨瑞做事太精明了,或许也是看到近来东王府和朝廷的关系有些僵化。想以自己的身体来“赔罪”。让自己不用忍受相思之苦的同时,却也能让双方关系缓和。却也只是说几句夫妻情话丢一点小面子,何乐而不为? 夫妻之间,本也就没什么面子可言,枕边人还不是对自己一清二楚?床头打架床尾和,真要到双方都撕破脸皮的时候,那也是很少的。 “如此。那为夫便要好好享受一下了。”韩健笑道。 杨瑞起身拉着法亦的手,道:“师妹,走着了,这次我们三人一同前去。这时候也不会有侍卫过来巡逻。” 逐渐的,杨瑞也对宫中侍卫的巡逻规律有所了解。这些也都是韩健为了方便自己来宫中“偷香窃玉”有意安排的。自己的地盘,杨瑞逐渐自己也看明白了。原本每次去沐浴,她还要小心提防着别让别人看到。 三人一同出了杨瑞的寝宫,却也不见卉儿的踪影,韩健想来她提前过来准备了。 因为路上也没举灯笼,便是深宫内院也有些黑灯瞎火。才走到半路,宫中便有些吵闹,法亦登时警觉起来,想去摸剑,才想起来剑已经不在身边。在委身于韩健之后,法亦已经放下了那些兵刃,只是安心做一个东王府之妇,可有些习惯还是改不了。 “怎回事?”杨瑞有些不解看着吵闹声传来的方向。 韩健注意了一下,远处似乎有火光出现,似乎是宫中某处失火。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还不太清楚。 却也在这时,卉儿慌慌张张跑过来,见到韩健和杨瑞在一起,匆忙下跪行礼道:“陛下……上宁宫……着火了。” “上宁宫?”杨瑞蹙眉道,“那地方不是荒弃了很久?怎还会着火?” 杨瑞好像有些紧张,韩健却也不知这“上宁宫”有什么门道在内。 杨瑞看了韩健一眼道:“夫君,上宁宫乃是我母后病重流连之所,妾身想过去看看。” 韩健点头,既然有情意结,他也没必要去阻拦什么。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异样的情绪,偏偏在他进宫的时候,杨瑞母亲病重住过的地方便着火了,事情有这么凑巧? 韩健陪着杨瑞一同到上宁宫外,却也没太靠近,毕竟宫中以为失火有些乱糟糟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在忙着救火,就连一些宫廷侍卫也在忙着。 看了半晌,才发觉火势实在太大,应该不是意外失火,而是诱人有意纵火。否则在没有桐油这些助燃物的帮助下,一座大部分为石制的宫殿,是不会起这么大火头的。 “都毁了。”杨瑞看上去有些难过,对于杨瑞来说,始终忘不掉身边亲人的亲情。杨瑞对父亲和母亲的思念还是经常挂在嘴上的,极尽孝道。 韩健心想,这或许也跟杨瑞接受的正统的上清宫道家思想教育有关。 “瑞儿,这里乱哄哄的,实在不宜久留。”韩健见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便提醒道。 杨瑞勉强点头道:“那……也回去吧。妾身心中有些不适,便不去沐浴了,直接回寝宫,可好?” 韩健见杨瑞楚楚动人的模样,却也惹人怜爱。 将杨瑞抱在怀中安慰两句,才与她一同离开火场,回到杨瑞的寝宫。 却是在门口,便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有人来过。”法亦警觉上前,探查了一下四周道。 作为常年的密探,而且有很高的武功在身,法亦对事情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这也跟她的江湖经验有关。 每次出门都会作出一些简单的标记,很不起眼,但凡标记被人弄乱,便证明有事情发生。韩健也很相信法亦的判断。 进到寝宫之内,却见四处被翻的乱七八糟,来者也不像是来当刺客,倒好像来找什么东西。 韩健心想,这应该便是上宁宫着火的原因。或许是有人知道上宁宫失火,杨瑞因为挂念必然要过去看看,才会趁机过来翻找什么东西。却没想到,本来杨瑞已经是准备离开自己的寝宫过去沐浴,而且以如今韩健杨瑞和法亦三人的缠绵程度,可能会在池水间待上一两个时辰。 “人应该走了没多时。”法亦看着韩健说了一句。 “还好都没在。”杨瑞松口气,却也想到了韩健所想到的问题,道,“这是何等歹人,进宫来似乎也并非为刺杀于朕。这皇宫内院都能来去自如,甚至对朕心中所想都如此了若指掌?” 韩健虽然不想去想,还是念及到一个人。便是曾经欺骗了杨瑞情感的他的父亲,韩珪。 这个韩珪,韩健终究没见过,却说什么感情包袱,也不能说没有。很可能这也是带给他这个世界血缘之人。 但韩珪终究是在为闫宁太子的人做事,现在韩珪还活着,并非他本人前来洛阳,却也是一个庞大的势力。这也说明幕后有人在为闫宁太子效力。 连皇宫都能进,那杨卿乐那边也要小心提防一些。 “不宜张扬了。”韩健道,“若是不方便的话,明日再进宫来。” 韩健意思,是让杨瑞吩咐宫中侍卫彻查一番,看看有否线索。这种情况下他跟法亦便不便留在宫中。 杨瑞却拉着韩健的手臂,目光楚楚道:“妾身如此失落,难道夫君也不在身边相陪?那歹人去了,却也是不敢回来……” 韩健道:“那歹人到底在找什么?” 杨瑞却也是摇摇头,道:“妾身不知。” 韩健对于杨瑞的话半信半疑。 他不知道,是因为他不知道一些陈年旧事,或者说是一些私事。因为关于二十年前的一些“公事”,他还是能派人去调查出来。 可一些私事,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比如说当年她继位时候的事,或者再远一些,涉及到闫宁太子被废而被放逐而下落不明之事。 “那……就这样吧。明日再派人好好细查一番,今日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韩健看了法亦一眼,法亦显然对这些也不太清楚,法亦在他面前藏不住事情,韩健问什么,就算法亦有难言之隐不肯说,也会稍微提醒一下韩健。在这点上,韩健更喜欢法亦的直爽和坦诚。 第六百一十八章西域风情 因为宫中突然的失窃事件,韩健的兴致也不高。到二女都睡去,他还在想关于失窃的事,以至于一晚上睡的都不太好。 第二天起来与法亦一起出宫,第一件事韩健便是派情报系统去彻查前夜宫中失窃的事件。对于是谁来盗窃的问题他不太关心,现在他更关心到底那些人觊觎的是杨瑞的什么东西。杨瑞的寝宫他去过很多次,或者说他对杨瑞身边的事还是比较了解,杨瑞有什么值得被人觊觎的宝物,韩健想来想去,或者也只有杨瑞的随身印鉴和玉玺。 但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就算闫宁太子派系的人得到印鉴,终究没什么用。韩健想,那些人图谋的东西应该更有用处。 宫中那边的调查短时间内并不会有结果。韩健也要忙很多其他的事,最重要的还是关于北方的战事。 几天下来,林詹的兵马已经调往原本北王府境内去接替苏廷夏北进之后的空当,与苏廷夏所部不同的,林詹所部在后勤补给上相对充足一些,虽然兵马不算太多,也有近两万兵马。再加上林詹在战场上的声明远在苏廷夏之上,他这一进兵,不但北王府那边忌惮,连鲜卑人也有些回避。 北川城一时间已无鲜卑人的威胁。鲜卑人除了在原本北王府的领地中驻扎,已经有撤兵的迹象。 这一切都是源自于苏廷夏带兵将渤海国境内践踏的面目全非。现在北方人提苏廷夏而色变,此人在普通百姓眼中如同厉鬼一般的存在。苏廷夏的成名,就伴随着他的烧杀抢掠,即便是魏朝自己的百姓,也吃尽了他的苦头。 韩健倒是很理解苏廷夏的苦况,要不是他一纸军令让苏廷夏自行解决补给的问题。苏廷夏也不会用以战养战这么极端的方式,何至于遭致天下人的仇恨? 韩健大致上将林詹所部到北方后的安排落实了一下,让林詹尽可能接收北王府的城池,若是鲜卑人真的撤兵,干脆连北川城也一并收入囊中。 等安排妥当,韩健也可以“放松”一下。为了讨好韩健。西凉的亡国公主李云特地从西域诸地找来一些姿色上佳的西域美女,来交给韩健“享受”。即便韩健不是纵情声色之人,可也想见识一下这时代的异域风情。 城中一处很大的宅院里面,是韩健特别调给李云用来联络之所。李云知道自己手底下的热闹有些难以驾驭,干脆将宅子当作是女眷的休息之所,男子一概不得入内。而这次李云找来的西域美女,也一并在这大宅中安置和教养。 韩健从得知李云找来这些西域美女,到拿出来“招待”他,前后不过一个月时间。韩健心说李云能这么快把人给教好。有些不可信。不过料想李云也不敢让几个西域女子来对他有不轨之事,他也想看看李云的用心。 等韩健到来,仍旧是晴天白日。韩健入夜之后要么进宫,要么留在东王府中,他已经几天没在军所衙门总过夜,虽然也知道来见识“异域风情”晚上来可能更有情调一些,可终究晚上他脱不开身。 “殿下,您来了。”李云盛装出来接待韩健。本身就有西域血统的她,换上一身好似西域的服装。看上去也更有风韵一些。李云虽然算不上是青春少艾,可也不到三十岁,加上她身材比较笔挺,甚至比韩健家中女眷中身材最挺拔的杨苁儿还要高上几分。 “嗯。”韩健打量了李云一眼,笑着点了点头。韩健总归还是懂得克制之人,在有了权力之后。他身边也从不缺女人,可到底是公事上还是私情上与女人接触,他还能分得清。对于李云,韩健本就没留心,主要是李云原本的姿色在他身边女人中根本算不上上乘。可在今日见识过后,他对李云的姿色又要重新估量。 李云也是有意将自己装扮好,特地来讨韩健的欢心。李云很清楚现在她才刚投身到东王府帐下,还不能像洛夫人那样为东王所重用,她便想利用好一些机会,包括找西域女人来送给韩健,甚至是让自己来陪侍韩健,换取一些政治行事上的便利。 原本为了方便做事,李云也从来不去修饰自己,现在为了讨好韩健,她也顾不上太多,尽量将自己打扮的更漂亮一些,更能吸引韩健的眼球。 李云本来就很小心,当发觉韩健身后还呆着两个拿着剑,直盯着自己看的女扮男装的女子,她便有些局促。 她能感觉出一股强大的压力,这二人的武功有些深不可测。不是她这样的门外汉所能匹敌的。 韩健所带的,也不过宋芷儿和她的师姐。平日里韩健觉得带宋芷儿出门有些“碍事”,可韩松氏也总在他面前念叨关于他安全的问题。这次来李云这里,带男侍卫显然不太合适,便让侍卫守在外面,只带了两名上清宫的高手进门。 “殿下里面请。”李云聘婷施礼,虽然她是西凉人,可毕竟从小开始人已经在中原生活,对中原的文化和礼节颇为熟悉。她做事也更有分寸一些,除了她曾经效力过西王府这件事,韩健甚至觉得李云比洛夫人在做事上更加可靠一些。 到里面,已经有婢女过来奉茶。 说是婢女,也不过是李云平日里派出去做事的手下。虽然这些女子也经过修饰,但显然有些“草草了事”,就算修饰过也不像李云那么风姿绰约。 “殿下请稍后,属下这就叫人把人带过来。”李云见韩健连茶水都不喝,知道对她还有所防备,紧忙上前行礼。 既然知道韩健前来的主要目的,她也没必要装糊涂。毕竟韩健来不是为了看看她和她的几个属下,更重要的是她找来的那些西域美女。 韩健坐下来,李云侍立在一边。一边的宋芷儿则一直嘟着嘴,她还有些气不过。 一个看上去“非我族类”的女子,好像都能得到韩健的器重。而她一片痴情,却也只能偶尔在韩健身边充当一下护驾之人,令她有些不忿。倒是宋芷儿身边的“师姐”,则很淡然面对眼前的一切。相比于宋芷儿这样尘心很重一心只想着他的“健哥哥”的女子,上清宫的其他弟子更加淡泊一些,不会去计较太多的尘事。 不多久。却见门口有四名身着西域服装的女子款款走进门来。 这四名女子,走路都不像中原女子那么缓慢,显然还没接受身份上的转变。身上的衣服是西域的裙衫,看上去更类似于襦裙一些,不过比襦裙要显得薄了一些,大红的外衫能看到里面浅红色的裹裙。加上脖颈间和手上腰间甚至是足踝上佩戴的金属器物,走路之间甚至都是摇曳作响。 “何人!” 见到这些跟“妖怪”一样的女子,宋芷儿当下便抽出佩剑保护在韩健身前。 韩健轻哼一声,却是清清嗓子。宋芷儿这才蹙着眉头重新立回韩健身后。李云正有些惊讶东王身边何时出现这么一个野蛮的女子,却也见韩健站起身来。她也只好收摄心神来给韩健介绍过来的四名西域女子。 李云先是用韩健听不懂的语言对四名女子呼喝了一句,然后才对韩健道:“回殿下,这四人尚未习得中原之语,可能与殿下更难说话一些。不过属下会仔细教授,令她们熟悉中原人的习惯。” 韩健心想,自己今天不过是来见识一下的,以后这四人到底会不会中原语。与他又有何关系? 不过既然是李云的一片忠诚之意,韩健也就没理由去揭破。点了点头。这时候四名西域女子已经有模有样给他行礼,看似很恭谨,但还是有些蹩脚。毕竟她们并非是中原人,即便是李云有心教授,可李云还有很多事要做,终究不能天天去教四人这些。教了一个月也只是令她们初领皮毛。 韩健道:“让她们起身吧。” “是。” 李云这才对四人吩咐一句,四人才直起身子。而且李云有意让她们抬起头来,好让韩健看清楚她们的容貌。 “只有这四人?”韩健问了一句。 从之前他所了解看,李云这次可是找了几十名西域女子过来,阵仗也是有些大。主要是随着北方战事的紧迫。一些西域地区的商人没法再将货物送到北方去,只好通过西凉旧地的渠道,将货物运送到中原来出售。而在西域商人的货物清单中,西域女子可是最紧俏的货物。 本身李云有背后强大的财力支援,再有东王府的庇护有政治上的便利渠道,也就能更多获取一些“资源”。 “回殿下,还有不少,却是选了她四人。”李云道,“这四人能歌善舞,在所有人中模样又是最俊俏。属下认为她们可能会被殿下所赏识……” “嗯。”韩健缓缓点头,道,“那也别等着了。本王今日想看看西域的歌舞。这可是平日里洛阳城看不到的。” “是。”李云紧忙欠身行礼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李云对一边自己的手下交待两句,让她们下去准备好酒宴来款待韩健。随后也让四名西域女子下去准备,连李云也暂时离开了厅堂。 “健哥哥,那些女人并非中原女子,您为何要与她们在一起?”等人走了,宋芷儿自然将全心的不满说了出来。 即便在这种场合,她还是不能装聋作哑。宋芷儿心中更痴恋韩健一些,这些韩健也明白。但对于这个像小妹妹一样的宋芷儿,韩健总下不去手去“采摘”,韩健总觉得像宋芷儿这么心思无暇的少女,应该有她更好的归宿。 “那你又知道什么?”韩健笑看着宋芷儿问道。 宋芷儿将身子一挺,道:“她们不就比人家高了一点?等人家再长大几岁,也不会比她们差到哪去!” 这一说,连宋芷儿身边的师姐也不由掩口而笑。宋芷儿越是遇到韩健身边的女眷,越是表现出自己“不服输”的状态,时间长了就连一向对这些不太关心的宋芷儿的师姐,也都知道宋芷儿的心思。 毕竟上清宫内门以女眷为主,这些女子虽然要年长宋芷儿一些。大多却还是青春少艾,对于男女之事说一点不懂那也不可能。私下里打趣,她们也都希望宋芷儿能早日“修成正果”,跟她的“健哥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等你长大几岁再说吧。”韩健笑着说了一句。 宋芷儿登时将嘴又撅了起来。 随后,李云重新回到厅堂中来,宋芷儿只好先暂时忍让。立在韩健身后,目光中对李云的仇恨更加严重了一些。 “殿下,已经准备好。可是现在就开始?”李云施礼问道。 “嗯。”韩健点头,“你也不用在那站着了,过来一起坐。” 李云先稍微惊讶了一下,韩健说“一起坐”,很容易引起人的误会。不过随着韩健伸手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座椅,她才心中恍然不是自己所想那样。虽然不是与韩健真正意义上的一起坐,她心中还是有稍稍的失落。心中却也在想,难道是今天的妆容还不能引起东王的喜欢? 随着李云到韩健身边,敛着身子在韩健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李云整个人看上去都还是很拘谨,毕竟一个是主,一个是仆。李云深知自己在东王府中的地位,现在东王对她有足够的生杀大权,再加上之前自己有隐瞒之事的存在,她在韩健面前更小心拘谨。生怕一不小心再被东王责难。 李云才刚坐下,便听到外面隐约有铃铛响声。等身着统一服装的十几名西域女子赤足鱼贯而入,韩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西域女子跳舞基本都是赤足,而且为了保持美观,她们都会在足踝上佩戴金铃。说是金铃,不过是黄铜所制造的铃铛,真正能佩戴金铃的人那也是很少见的。除非是西域皇室的女眷。而这些西域女子手上也拿着摇铃,走路之间叮当作响,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韩健不由脸上挂着笑容,李云见到眼前此景也有些放下心来。她就怕自己苦心安排的不能讨得东王的欢心,那一切将前功尽弃不说。还有可能会令东王从此对她和她的族人失去兴趣。现在东王看上去饶有兴致,她便想日后可以继续在这方面上做文章,甚至将西凉旧部中美丽的少女送给韩健,这样在韩健身边也算有了自己的眼线,更加方便她做事。 随着十几名西域女子进入,这些女子也都摆开了阵势,却是众星拱月一般,将之前出现的四名姿色最好的西域女子围在中间。 而后又有几名姿色很平庸的女子,列队进入立在一边,手上却是拿着一些简单的乐器,她们要充当这次歌舞的伴奏者。 随着一声很轻快的铃声响起,歌舞表演正式开始。西域女子表现了其身体的柔韧性,即便比中原女子挺拔,还是能比一般女子更加柔韧地下腰甚至是一字马。韩健看了之后又觉得这编排的舞蹈有些“不简单”,不像是一般的舞蹈,更好似是军中的舞蹈。 韩健料想,这应该与李云的生活习惯有关。李云终究不是中原人,不知中原舞蹈的精髓,在编舞上也就没有中原人的灵动,这么一出本该看上去更加赏心悦目的舞蹈,经过这些小的细节,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倒有些影响美观了。 不过好在西域人的身体更能吸引人的眼球,尤其是她们身上的衣着配饰都是很妖艳,一出舞蹈下来,韩健光是看看这个也觉得赏心悦目。 等舞蹈结束,十几名西域少女一起跪在地上,将头伏在地上全身心膜拜韩健。韩健料想,这应该也是李云有意安排的。 “陛下可还满意?” 李云也不敢站着,起身来欠身一礼,笑盈盈问道。 “嗯。”韩健微笑着拍拍手,道,“这安排,本王甚为满意。” “那不知殿下可有看的中意的?”李云紧忙顺着话头问道,“属下已在这里安排好厢房,让她们可以承慕殿下的恩泽。” 韩健听李云的话语,倒将自己当成是帝王一般看待。 眼前此景,也有这方面的意思。十几名娇滴滴刚跳过舞的少女,还有几名唱歌和奏乐伴奏的歌者,而他可以高高在上,只要手一指,就能得到她们最美好的东西。这种感觉也令他有种帝王宠幸嫔妃的意思。 “本王今日公事还是有些繁忙,便不多留了。”韩健笑了笑道。 倒不是说韩健懂得克制,是他知道,随着自己闲暇下来,身边的女眷自然会对他有所“苛索”,在有了杨苁儿诞下子嗣的事情后,无论是杨瑞还是顾欣儿,甚至是外宅里的宁绣言,对他都更痴缠一些。身边的女人多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可以不同时候领略不同女人的风情万种,可有时候也是很累的事。尤其是他对身边的女人还足够疼爱,基本是有求必应,这令他有些“身心疲惫”,就算现在美色当前,他也要好好估量一下自己的“承受力”。 在东王府中,韩健也是被“照顾”最多之人。尽管韩松氏等人每天都在想方设法给韩健来“进补”,但韩健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他更崇尚自然一些。 “殿下,您这就……”李云有些着急,自己苦心安排了那么久,到头来东王只是过来走了个过场,随便看了表演便要走,这对她来说便好像任务没有完成一般。 “本王准备回府了。”韩健笑看了李云一眼,这时候的李云已经有些慌乱。 慌乱之下的李云,更有几分异域女子特有的风韵。令韩健瞅上一眼,都不觉有些心动。 韩健很清楚,对于李云,他基本勾勾手指头,李云便会恭恭敬敬将自己的一切展现出来,这便是权力的威力。 李云道:“殿下,不妨先多留一会。属下还有些安排,不知能否得到殿下的满意。” “哦?”韩健稍微惊讶了一下,本来他都已经起身,这时候却也想不忙着走了,“那本王倒是想见识一下了。” 韩健说着,重新坐下来,他在这里可以说是高高在上,是整个府宅的主人,既然是自己的地盘,其实很多事也不用过于担心。因为现在整个宅院都有人盯着,连李云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外面的眼线,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云紧忙又对自己的随从吩咐了两句,这次她神色凝重了很多。因为她觉出东王并不好相与,不是说送几个女人便能讨得东王欢心的。因为东王身边的女眷,没一个不是国色天香,而且都与东王有很深的渊源,她也听闻韩健对身边女眷格外宠爱,这也是令她很羡慕的。 现在以西域少女来献舞吸引不了韩健的兴趣,她也只能从别的方面来入手。 “可是准备好了?”韩健问道。 李云恭敬回道:“属下知道,以这些女子的蒲柳之姿,难入殿下的法眼。不如由妾身亲自安排,让人表演助兴可好?” 韩健沉默了一下,他听到“亲自安排”,心说难不成李云要亲自上场献舞不成? 韩健本也是想想,因为在他看来,李云身子绝不会像西域女子那么柔韧,毕竟李云也算是马背出身,要为西凉复国之事奔波,怎会去学舞蹈这些事。但李云幼年没得身份之时,便是以舞女的身份寄居在长安附近的一所舞所内,以至于她在舞蹈上的天赋很高。 等韩健静下心准备好好看看的时候,李云已经退下去换衣衫。 等李云重新回来,不但韩健心中感慨一声,韩健身边的宋芷儿和上清宫女弟子都有些面红耳赤。 原来李云换上的一身,是一件很薄的薄纱,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身上除了这一身薄纱,便只剩下一些纯金的饰物。而且李云有意“卖弄风情”,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妩媚异常。 第六百一十九章兵器所 李云说到底不过是西凉的一个亡国公主,她出生时候李氏早已不是西凉国姓,若非西凉国灭,她也不会成为一些旧西凉部族眼中可以复国的“救星”。充其量,她也只是个备选者而已。 李云很清楚自己没什么势力,以往投奔西王府,后又通过洛夫人归至东王府麾下,也知道在东王府里不过只是个附庸者,想要出头必然要有自己的手段。 现在她便表现出自己的手段,便是要以自己的身体来令韩健动心。 可李云毕竟非中土女子,就算她有挺拔的身材,可在样貌上较之中土女子的钟灵毓秀还有一定差距。韩健便是欣赏了她的身体,也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值得自己去青睐的地方,让他看了有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但李云却不知韩健心中的想法,以一袭轻纱来为韩健献舞,说到底是想用自己身为女子的本钱来魅惑韩健。 见韩健并未出言阻止,她更觉得信心十足,便在韩健面前有模有样跳起了她最擅长的中原舞蹈。 因为有之前十几年的刻苦训练,她在舞姿上还是颇有自信。因为她不想在自己属下面前丢脸,因而这舞蹈连伴奏者也没。在她有模有样扭动着身姿的时候,韩健也只是笑盈盈看着,却是韩健身后的宋芷儿和她师姐,却都是不想看也要盯着,防止这女人突然袭击韩健,作出刺杀之事。 一舞结束,李云恭敬拜服在地,向韩健磕头行礼。 “不错,不错。”韩健起身道,“没想到李小姐的舞姿,却也如此动人。” 李云听韩健直接称呼她“李小姐”。便感觉到一种生分,本来她想借势往韩健身边靠,这时候也要考虑一下可行性的问题。 韩健又道:“不过中原之舞,不但要有形神,连衣着和舞曲上都是颇为讲究。像李小姐这般,以此等的舞衣来献舞。怕是有伤体统。” 李云心中不由苦笑,她刚才哪里是献舞,根本是想让东王来见识一下自己的身体。现在倒好,韩健非但没作出应有的男人反应,反倒对她的舞蹈贬低。令她颇为难堪。 “殿下所言极是,属下的确未掌握中原之舞的精髓。”林云在韩健面前,还是不敢造次,只是顺着韩健的话音道。 “既如此,那本王便不多留了。以后有什么事。会安排你去做。”韩健很冷淡说道。 李云感觉出自己是把事情办砸了,本来好端端的,就算韩健对那些西域的女子并不感兴趣,以后她还可以通过一些方式来献媚于东王。可这次有些弄巧成拙,以后再想让东王前来恐怕是难上加难。 现在韩健要走,她知道自己以现在的衣着出去送客,肯定是不妥。但自己的主上要走,自己不去送。又是不守礼节。 却在此时,韩健头都没回。道:“李小姐身体不便,便不用相送。本王自行离去便是。” “殿下慢行!”李云颇为苦恼,因为这宅子门外便有大批东王府的侍卫,她也知道是肯定不能出去相送,也只能面带苦涩看着韩健离开。心中苦自己知。 韩健出门,门外的侍卫都是严阵以待。生怕韩健有什么闪失。 “走!”韩健也不多说,招呼一声,却也不上马,而是步行往东王府方向行去。 一路上,紧随在韩健身后的宋芷儿都是闷闷不乐。自己倾慕之人被一个西域番邦的女子当着她的面献媚,令她感觉到很窝火。她很想去砍那女人一剑,却知道自己在韩健心中也没什么地位,可能还及不上那西域番邦的女子。 韩健虽然不说,却也留意到宋芷儿一路上都像是在怨恼着。 韩健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清虚雅舍。他对李云所送上来的食物还有些不放心,因而在李云的府邸里,甚至连杯茶都没饮过。 一到清虚雅舍,韩健便让人准备了上好的饭菜,却是没有让人上酒。因为这几天他比较忙,酒水之事也是尽可能避免沾到,就算他自己有千杯不醉的本事,也不好让自己的属下知道自己在公事繁忙的时候还饮酒。 “怎么了?”韩健拿起碗筷,快速扒拉了两口饭,看了立在一边仍旧闷闷不乐的宋芷儿一眼,问道。 “没……没什么。”宋芷儿有些支吾道。 韩健道:“没什么?这一路上,你光叹气便叹了多少声,以为我是聋子?” 一旁宋芷儿的师姐因为韩健是在怪宋芷儿保护不力,紧忙解释道:“少公子见谅,师妹她是无心。” “不是无心,是太有心了。以至于忘了自己的本份。”韩健道,“你们出来,是保护本王安危的,其他事,就当看不见不去理便是。” 宋芷儿听了这话,自然还是有些不悦。要是没人在,她肯定会将李云贬个一文不值,或者是怪责韩健一顿,可现在她委屈地连眼泪都快流出来。 “没事的话,到一边去吃些东西,累了一天,也需要补充一点体力。” 韩健说着,让清虚雅舍的人在隔壁桌上准备了饭菜给两人,与给他准备的不同,为宋芷儿和她师姐准备的却是素菜。毕竟上清宫的人以修道为主,而这些修道中人养生为主,对于膳食还是颇为讲究。 看宋芷儿坐在那拿着筷子也不吃东西,韩健知道这小妮子实在是有些太“痴情”。 从跟雯儿一起来服侍自己开始,她便当自己是未来的东王妃,也许是年少时候家庭教育所致,一个兵器世家的小公主,为人奴婢也没一点当奴婢的想法,反倒好像个女主人一样总是需要雯儿的服侍。他本以为宋芷儿在上清宫修习这些年,已经改掉了自己的坏毛病,现在看来却有滋长的苗头。 吃完饭回到东王府,韩健刚进到正厅,这时候韩松氏和韩崔氏正在接见从江都过来的士绅。 这次江都士绅以募集粮食为名。来洛阳不少人。其实都是看到如今战场上东王府得势,眼看北王府也要落入东王府囊中,过来献媚讨好的。 原本林小夙去江都募粮,辛辛苦苦却也收效甚微。如今渤海国将灭,而鲜卑人也有退兵之意,北川城更是风雨飘摇朝不虑夕。这些江都的士绅贵族,也都怕在战后论功请赏的时候没自己的份,想尽办法来讨得东王府欢心。 “参见少公子。” 见到韩健,一个个表现的都好像是东王府的家臣一样,对韩健以“少公子”相称。 但这些人中,韩健认识的寥寥,往常年也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偶尔能见到几个。 “健儿,这些都是江都的名门士绅,你过来见过。”韩松氏倒没察觉到韩健对这些人的反感。反倒是有些自豪向韩健引介。 韩松氏的功利之心要轻一些,对江都之人,也都当成是“娘家人”一样看待。她觉得这些人前来,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在韩健面前也觉得自己有面子。 “哦?”韩健笑了笑,上前算是见过,一个个江都的士绅都对韩健行礼,恭敬无比的模样。 “这次运送粮草过来。诸位辛苦了。不过……”韩健顿了顿,才道。“关于洛阳土地和渤海国奴婢的问题,还需要同朝廷那边商议过才能决定。” 一时间这些江都士绅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持。 这些人过来送粮食,一方面是献媚讨好,不过更重要的是分得“战利品”。 之前他们听闻渤海国的战俘一律被送到中土来,他们自然以为大多数都是要送到江都去。那谁跟东王府亲近一些,便能得到更多的资源。以后他们便可以减少佃户的开支,而用这些渤海国的战俘和奴隶来为种地收粮。而且之前也听闻,一些献粮的大户,最后都得到东王府的赏赐,在洛阳得到了不少的土地和田宅。这才刺激的他们赶紧募集粮食送到洛阳来,也想分一杯羹。 现在韩健这么一说,意味着他们将偷鸡不成蚀把米,竹篮打水一场空。 “健儿,朝廷那边……不是已经放了田地出来?”韩松氏还是站在江都士绅的立场上,因而紧忙帮这些人说话。 韩健却微微摇头道:“那些田地,是准备赏赐给前线作战有功的将士。东王府暂且还动不得。” 韩松氏眉头紧蹙道:“看来你要去多本陛下商议一下,也不能亏待了我们江都的士绅不是?” 韩健点头道:“这是自然。” 听到韩健作出这样的“表态”,在场的江都士绅才松了口气。现在有东王给他们“撑腰”,自然很多事就容易办,就好像论功请赏的问题。在他们自己看来,既然同为江都之人,东王还能不向着他们? 说完这些,韩松氏起来送客,韩健却没起身,这些人也不在乎这些。 等人都送走了,韩松氏连韩崔氏都没留下,只单独跟韩健在厅堂上。人一走,她便有些不满道:“健儿,你可是忘了这些年,江都名门世家对你的帮助?” 韩健脸色有些不太好,道:“二娘可是说他们仗着是江都的士绅,连军粮都不肯纳,甚至以此充好来令我军将士吃糠咽菜?” 韩松氏叹口气道:“那不管怎样,你将来要稳住江都,总需要他们出来扶持。你也总不能将他们得罪。” 韩健道:“那依照二娘的意思,当如何?” “就算不给他们土地,那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世居在江都,也不能将他们迁到洛阳来。这样反倒于你有所不利。”韩松氏想了想道,“但关于渤海国的奴婢,你可不可能亏待了他们。反正渤海的奴婢也是要迁居到中原来,与其便宜了朝廷,还不如多迁一些到江都去,这样江都的民生也会有所改善。” 在这时代,人口是最大的生产力。毕竟生产工具很不发达,农作手工业,最重要的还是人口。以人口的堆叠来完成总生产力的提高。 韩健也不能当面回绝了韩松氏,只是略微点头道:“尽量吧。” 韩松氏知道韩健有意在敷衍她,她也知道现在的韩健有自己的主见。不能太过多去干涉,有时候也只能是加以劝导。 “健儿,还有件事。这次一道送来的还有一大批的兵器,这些都需要军方去验收。”韩松氏道,“这次送兵器来的人,你可能没见过。不过你也该听说过,便是芷儿的姐姐,宋家第三代的长女。” “哦?” 韩健略微愣了愣。 宋家是江都最大的兵器世家,以往江都的兵器,有近乎一半是宋家所制造出来。 关于宋家的事,韩健还是很了解的。宋家算是世家大户,便是在东王府之前,也是久居在江都,为朝廷供应兵器。只是到东王府成立后,才专门为东王府供应兵器。 到传到宋芷儿这一代,已经是宋氏铸造兵器的第七代人。在这七代人中,有不少的能工巧匠,但大多数都已经作古。如今却也是宋家人才凋零的时候,因为传统的铁质兵器已经不能满足战争的需要,宋家铸造的技术没有提高,以至于在兵器研究上。有些滞后。 宋芷儿这一代,宋家长孙不过才十七八岁。而长女,也就是宋家的大小姐,年也不过二十。可说是年轻一辈还没成长起来,韩健猜想,这次宋家让宋家大小姐过来送兵器,也是借机会与东王府攀亲近。毕竟这几年东王府送给宋家的生意已经越来越少。 “健儿。你可能有所不知。”韩松氏又补充道,“当年宋家送芷儿到东王府之前,也曾有过选择,芷儿的姐姐也在考虑之列。不过芷儿的这个姐姐,年少时候并没芷儿那么聪明伶俐。再加上并非嫡长女,因而最后还是让芷儿跟在了你身边。不过今日她过来送拜帖,二娘看过,模样却是比芷儿更加清秀可人。要是你看着中意,便留她在身边,她年已十九,宋家仍未给她寻找夫婿,也是想有一天,能接替芷儿在你身边服侍着。” 韩健听到这样的话,大概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像江都这些世家大户,都是有自己的一套婚嫁模式,基本原则就是“门当户对”。但对于一些本身靠攀附东王府为生的家族,比如说以东王府兵器制造为主要生存方式的宋家,在考虑门当户对的同时,最重要的是考虑能巴结上东王府。 当初宋家送宋芷儿到东王府,除了让宋芷儿在韩健身边照顾着,也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等宋芷儿年长一些会被他收在身边当个妃子。这么一来,宋家就是东王府的亲家,虽然宋芷儿做不了正妃,可韩健在调拨兵器生意的时候,自然也就会多眷顾宋家一些。 可问题就是宋芷儿因为自己太刁蛮任性,活生生把宋家的指望给破灭了。宋芷儿被送到上清宫去修习,也是有惩罚性的原因在内。 宋芷儿之后,宋家断了送女眷到东王府这条门路,之后又因为技术没有得到革新,在兵器铸造上有些落后,使得东王府不再完全眷顾于其兵器制造。现在东王府已经不同以往,如今江北魏朝,整个朝廷都在东王府所掌握之中,宋家也知道,再不赶紧从这方面着手,便没了机会。 韩健心想,既然韩松氏说出了让她去看看宋家大小姐,甚至纳到自己身边的话,那从道理上来说,宋家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在内。之前他便听说,这次宋家送兵器过来的人中,可包括了现如今宋家的家主。之前宋家家主应该也来过东王府,可能跟韩松氏说过什么,韩松氏才会让他特别留心宋家大小姐。 “二娘,不是说别的。你觉得我身边的女人还不够多吗?”韩健有些无奈道。 韩松氏叹道:“女人多才添了一个子嗣,说起来都不知你怎么想的。先不说这些,无论如何,你也要亲自见见这宋家的长女,就算你看了不中意,二娘也不说什么。但若是不见的话,有些事二娘也不好去交待。” 韩健心说,这不成了“相亲”? 不过这相亲倒是单方面的,只要他看中眼,就算是宋家大小姐那边有意见,也是不能提的。而且纳进府中也只能当偏妃,根本上不了正席。 “那就由二娘办。” 韩健有些不耐烦。本来他还想趁着工夫回来陪陪杨苁儿,现在觉得这心情也没了。 他倒不介意身边多几个温柔体贴的女眷,而他一直以来便是以这个作为目标在努力着。但被韩松氏强加给他的,他便有些意见。除了韩松氏提及的宋家长女,以往韩松氏也曾提过不少江都世家的名门千金,都是在他正式迎娶顾欣儿进门之前。当时他看过之后。没有任何问题的,都被他直接给拒绝。 …… …… 下午军中送了前方的战报过来,韩健看过没有问题之后,直接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置,他自己则在看军事图。北方的战事一时间还不会有结论,现在手什么还为时尚早,但韩健却已经感觉出,鲜卑人即将有一场大动作。 因为这些日子,鲜卑人那边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不正常。 鲜卑人从北川城暂时撤兵之后,没有回援,也没有彻底从魏朝境内撤兵。而好似在观望。而且观望便是有近两个月时间。 这两个月时间里,鲜卑人近乎是一点军事动作都没有。韩健从情报获悉,如今鲜卑人境内也没什么权力争斗,而鲜卑人也是养精蓄锐多年,就等着这一朝过长城来横扫中原。怎会说停就停了呢? 但鲜卑人到底要如何,他还是没个准确的判断。他猜想。可能原本鲜卑人的计划,也因为北川城迟迟不下。还有苏廷夏突然出兵北上,而给延缓和改变了。 鲜卑人也许是想先下北川城,再入中原过黄河,进而一举拿下洛阳城,占据江北。再图谋江南之地。 “少公子,郡王妃送来信函。说是让少公子亲自接收。”一名侍卫将一封信送到韩健手上。 韩健拿过信来,心说这才没几步,就需要来送信? 其实说白了还是提醒他去看看那个宋家的大小姐。 “军中接收兵器的事,可有人在做?”韩健问道。 “李将军和刘将军二人已经去了,还有几名兵器所的文官。少公子可还有别的安排?”侍卫问道。 韩健心说这侍卫了解的也挺多的,居然军中的事也能与他对答如流? “知道了。本王准备亲自过去看看。”韩健打开信随便看了看,起身道。 “少公子,这面请。” 韩健随着侍卫和军所衙门的人,一同到了接收和验收兵器的地方。 其实离军所衙门也不远,军方为了安保,将一些主要的军事衙门都设立的比较近,这么一来在调拨侍卫人手的时候也更方便一些。 因为这时代并没有太多的热兵器,还是以冷兵器为主,也没有火药这样具有危险的货物存在,因而在兵器存放上,主要也只是保证不生锈为主。但以这个时代的铁器质量来论,很难保证铁器在长时间库存之后不生锈。就算生锈的,很多也会拿来用,只是要保持保养,过几年也就会重新回炉,这就等于是给了那些兵器世家生意。 韩健到兵器所的时候,兵器所很热闹。 毕竟东王府进驻到洛阳之后,大规模送兵器来还是第一遭,涉及到验收的问题,无论是东王府这面,还是朝廷,都不敢怠慢。韩健到时,也见到几名兵部的官员,也都在一边看着。 这次验收兵器,不但有东王府来负责,朝廷那边也派了人来。也是杨瑞惦记着他的一万多新兵,想早些武装起来。韩健之前也答应过,这次过来的这批兵器,也会调拨一部分给朝廷那边。 “参见东王殿下。”韩健一到,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校场内登时安静下来。 等人见到韩健到来,无论是押送兵器过来的将士,还是在场负责验收的军将,都是紧忙行礼请安。 第六百二十章佳人当前(上) 验收兵器本就非韩健应该亲自来做,东王府上下事情很多,韩健也不需事事亲力亲为。现在他的出现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安,毕竟在兵器验收上本就有一些“猫腻”,韩健的到来被他们认为是来抓现行的。 但实际上,就算韩健知道在兵器验收上有一些不规范的地方,他也没准备当下去计较。很多规则都是在日积月累的情况下形成的,一时间想去改变很难,而且这颇为费时费力。他倒更宁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反倒会令下面的人更加服从于他。 对于上位者而言,心里明白就好,若是军中有什么议论或者是事情已经传开,才会作出一些事情来给下面一个交待。 “少公子亲自来验收,乃是我等荣幸。少公子里面请。” 东王府的将领说着恭维的话,还是想将韩健支开到别处。否则一些事就没法进行下去。 “嗯。”韩健却没去打扰,点点头,随几名军将到了校场旁边的休息所内。他在人堆中寻摸了两圈,并未发现有女子的存在。 韩健进到休息所内,刚坐下,兵器所的人已经奉上了茶点。不过茶点都是招待朝廷过来那些负责验收的武将的,那些人没吃,原封不动又送到韩健这里来。韩健也知道自己来的匆忙,让他们现去准备也来不及。 “少公子,不知有何吩咐?” “这次来送兵器的,有哪些家的?”韩健问道。 兵器所总参司何少岳道:“回少公子,有成家和宋家,不过明日还会有一批兵器送来。” “嗯。”韩健点头,再问道,“这批兵器的成色如何?” 何少岳拿出一份册子。道:“成家的兵器在铁质上更胜一筹,至于宋家……因为东王府调用多年,在质量上未必是最好,却是交货及时。请少公子查验。” 韩健的到来,自然被何少岳当成是来监督的。他不敢怠慢,紧忙将这次来送兵器的所有家族的清单交给韩健看。 韩健打开来。上面所列的不过是各家送来的兵器图谱以及数量和质量的清单。韩健翻到宋家一页,虽然如何少岳所言,宋家兵器在质量上已经有些不及,但东王府在宋家所订的兵器还是在江都各大兵器世家中最多的。 “宋家今日前来的,是何人?”韩健放下清单问道。 这清单他完全可以留待日后再慢慢看,现在他只是想先完成韩松氏所交待下来的任务。跟宋家的大小姐见上一面,既然宋家肯以这么一个女子来作为笼络东王府的手段,其女在相貌和姿色上必然差不到哪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韩健对韩松氏的话有些抵触。但看一看对他来说是不会吃亏的。 “回少公子,宋家押送兵器前来的,是宋家家主宋濂。不过这次过来的,却是宋家管家宋三顷。殿下可是要见此人?”何少岳有些紧张问道。 韩健蹙眉道:“本王听闻宋家长女亲自前来,为何不在校场上见过?” 何少岳这才有些回避之色道:“校场毕竟乃是军中之所,女流之辈前来……有些不妥。” 韩健笑了笑,指了指何少岳道:“何参司,你这种话有些大逆不道。要是陛下听了,少不得要罚你。” 何少岳开始听到这话很紧张。但在看到韩健并无怪责之意后,才稍微松口气,这才知道韩健不过是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了一句。 “少公子所言极是。” “什么极是?这种话少说了,你也在兵器所窝了有几年了,在各年的考评中,你成绩不错。不过对你来说。想从后勤之职上调到前线,终究还需要一些努力。好好做事吧。”韩健说了一句。 这些话倒不是韩健非常想说的。但现在他身份不同,对于手底下的每个人,他都要表现的好像了若指掌一样。这才会让像何少岳等人感觉到自己不是被东王府所忽视的,做事起来才更加有动力。 像韩健说这么一番话。何少岳自然觉得自己离升迁不远了,心中自然喜出望外,不过在韩健面前他可不敢表现出来。 “如今宋家长女在何处?”韩健续问。 “回少公子,人在校场外等候,是否传进来?”何少岳道。 韩健微微摇头道:“军中还是少让女眷前来为好,这也是军中历来的规矩,本王亲自出去见便是。” 言罢,韩健起身来走。 到外面,所有人都有些紧张看着出来的韩健,还以为韩健要对验收兵器的事说什么。最后韩健也只是随便交待了两句,并未亲自上前去查看兵器,便离开了校场。不过原本应该陪同来验收东王府军将的何少岳,却是陪着韩健一起离开校场。他是被韩健特别找去指点找宋家大小姐的。 到校场外,相对安静一些。 兵器所的校场,不过也只是一般侍卫训练的地方,并不会拿来练兵。就算是校场之外,也并非是城郊的荒野,除了门口便有茶摊和一条不大的街市。周围衙门多,相对来说治安就会好一些,普通百姓过来做生意被坑的机会就少,一些地保性质的人就不敢在这里兴风作浪。 总的来说,有衙门的地方基本都会有市场的存在,这也是现如今魏朝的一种现状。 韩健出了校场,直接在何少岳的指点下进到对面二十丈开外的一处客栈之内,经过何少岳指点才知道,原来送兵器的各家族也只能暂时在客栈中落脚。因为这些家族虽然是在为东王府做事,但并无军职,不能住进衙所或者是驿馆之内。就连送兵器的路上,也是风餐露宿居多。不过护送他们过来的则是江都的地方军队,在待遇上要好上他们太多。 韩健也知道现如今现状,官地位明显高于民。因而有钱的都想有权,有权的自然也就有钱了。 “少公子,宋家大小姐便在里面。”何少岳道,“是否由属下进去通传?” “不用了,本王亲自进去便是。” 在门口,韩健也没多停留,直接进到里面。 韩健刚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有些嘈杂,像是有些人在争论什么。却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那里说话,一个个看上去都是练家子出身。 见到有人进来,这几人也并不怎么留意。虽然是兵器所对面的客栈,可终究是客栈,不是什么衙门,他们也就没什么避忌的。 “上去通知一声。”韩健对侍卫交待了一句,韩健才在一楼的一处看似还干净的座位上坐下。 “几位军爷,可是需要什么?” 见到有客人来,客栈跑堂的紧忙过来伺候,虽然何少岳在兵器所地位也算尊崇,但他平日里可不会到客栈这种地方来,就算是客栈里的人也并不认识。 “不用了,我们等人下来。”韩健很和气道。 “哦。那几位军爷,小的给你们上茶。” 就算韩健等人不是来打尖住店的,但客栈里的人一看前来都是前呼后拥,又知道现如今兵器所内很热闹,可是一点都不敢怠慢。 才不多时,楼梯上脚步声起,却是一名女子在侍卫引路之下敛着裙子下来。 这女子,因为下楼时候是低着头走路,前面还有侍卫阻隔视线,瞧的也不是很真切。可韩健大致一看,便也觉出与宋芷儿有几分相仿。 宋芷儿与此女虽然并非出自同一娘胎,但也是同父同宗。等人走下楼梯到了平地,她看上去才更自然一些。韩健从这点上判断,这女子平日里应该不太经常穿裙子,与杨苁儿的过往倒有些相仿,经常在马背上,自然也就不方便穿戴一些女儿家特有的装饰。也许是今日宋家那边也特别交待过,她才会这般的穿戴出来迎接。 女子抬起头来,一双凤眉甚为耀眼。不过脸上却是有刻意的妆容,倒将她本来的容貌稍稍掩盖。相对而言,韩健还是更喜欢这时代女子的轻眉淡目不加修饰的自然之美。本来就是美人胚子,被这么刻意一修饰,反倒觉出有些画蛇添足而不显美态了。 “见过少公子。”女子上前来,婷婷施礼,声音倒也是悦耳,而且礼数上也很周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合大家体统的地方。 听到女子的话,原本还在打量着他的几名五大三粗的汉子近乎是从椅子上滚下来的,紧忙直起身子恭敬对韩健行礼。 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从江都前来押送兵器的人,他们自然也没料到东王会亲自到一座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客栈中来。 “嗯。”韩健点头,却是微微一笑,从这么看起来,韩松氏这次没有诓骗他,这么一个女子,看上去的确比以往那些江都世家的千金小姐要更和他的眼缘,对于那些纯正出身的世家豪门小姐,他还真没有看上眼的,主要是她们身上那种气质,他并不太喜欢。 反倒是像眼前这宋家大小姐一样,带着几分局促不安的小女子情怀,却是他一直以来最欣赏的地方。 “没事人,先到外面候着,本王有几句话相问。” 第六百二十一章佳人在前(下) 听到韩健的话,在场之人紧忙出了客栈到外面去等候,便是客栈跑堂的和掌柜的,也都被人给“拖”了出去。客栈里的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东王亲临”,这时候也没人敢再踏进客栈里一步。 等人都出去,韩健仍旧端坐着,这时候的宋家大小姐更加不安一些,手都不知往何处摆放。 “宋小姐,不知如何称呼?”韩健笑着问道。 若是一般男子问出这等话,会显得很“轻薄”,既然知道她姓宋,还问如何称呼,这明摆着是要占便宜。 因为这时代的女子,闺名都是需要很亲密之人才能得知。 宋家大小姐却不敢多想,恭敬回道:“小女子,闺名素卿。” 韩健在心中默念了一边宋素卿这名字,却也是江都女子特有的一种习惯,便是将自家女儿取名淡雅一些,更能显出一些女子的清秀之美。但大多数的江都女子,还是不能像宋素卿这么钟灵毓秀。 “嗯。”韩健点头,“好名字。宋小姐今日可知是所为何事?” “小女子……知道。” 说着,宋素卿还是很害羞低下头去。 虽然宋素卿已经十九岁,在这年头里,十九岁还不嫁人,已经属于“老姑婆”。一般女子早可十三四嫁人最晚也是十六七便要出嫁,而生养第一胎最早十五六便有。而宋素卿这样到十九岁还云英未嫁,就算她不去想,对于一些事也不该陌生。因为她身边的姐妹,已经没什么人还跟她一样了。 “那我也不多言了。”在宋素卿面前,韩健也没有太高的姿态,不过终究二人在地位上相差悬殊。就算韩健有意说话来令场面不显得尴尬,还是会令宋素卿感觉到紧张。 “宋家与东王府也算有渊源,你妹妹芷儿,今天还同进同出。你可有见过芷儿?”韩健示意让宋素卿坐,宋素卿却不敢,因为她今日不过是来给韩健“相面”的。按照同来的宋家家主以及府中长辈的意思,必须要保持足够的仪态。 而这次随宋素卿过来的,还有她的母亲和族中的几个妇人。主要是她们要充当宋素卿“军师”的责任,负责要指点宋素卿的一言一行,以做到能符合东王府的标准。 宋素卿本是以一个宋家负责炼铁和掌舵为培养目标而起来的一个少女,直到这两年才将她栽培为一个“淑女”,显然是有些来不及。很多习惯已经在她身上根深蒂固,想在短时间内改变过来会有些困难。不过她身上终究流淌着大家族的血脉,就算有些事她少时不懂。可长大一些,身边那些女眷的耳濡目染,也不会令她觉得陌生。 “小女子……并未与妹妹相见。”宋素卿有些紧张道。 因为宋芷儿现在是在上清宫中修习,其实按照道理上来说,等于是宋家将宋芷儿给“卖”到上清宫。在宋芷儿归家之前,宋芷儿是与尘世无缘的,她便是上清宫的人,而不能算做是宋家的小姐。 就算是宋家人来。也要避忌这些,不能去与宋芷儿相见。而且现在宋芷儿还被上清宫派到东王府中完成保卫的任务。宋家之人更是不敢随便越礼。 “有时间见见吧。”韩健看着宋素卿一笑,其实这女子看他看着还挺符合心意的,却也有些想随缘,什么话都没说,起身道,“还有些事。我要去做。宋小姐也可回去休息了。” 宋素卿没想到这么快东王就要走,这显然已经不符合之前宋家之人的交待。 按照宋家之人之前的交待,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至少也要给韩健敬茶,这样好让韩健近距离看看自己。但韩健连杯茶水都没喝。便起身告辞,令她觉得自己办事不利,已经将事情给办砸了一样。 韩健并没给宋素卿挽留自己的机会。很多事,他不想去强求,便好像今日来见宋素卿,他也只是简单完成韩松氏的交待而已。 宋素卿被当作是一次政治交易的筹码,在身份上,倒与他身边的宁绣言很相似。只是韩健感觉宋素卿至少比宁绣言有更大的自由度,不用俯首帖耳像一只笼中鸟一样。一旦一个佳人将自己的心关在笼子中,连本来的仪态都失掉,也让韩健感觉是一种很暴殄天物的事。 韩健出了客栈,随便对何少岳交待两句,便带着侍卫回到东王府。 回到府中,韩松氏等了很久,紧忙上前来问道:“健儿,可是见到人了?” “见到了。”韩健说着,坐下来。 韩松氏又问道:“那你看着可是中意?” “人倒还算清秀,只是身上少了一些什么……说不上来。”韩健笑了笑道。 其实韩健在打马虎眼的同时,也在跟韩松氏说明,让她别再操持这些了。就算他要把宋素卿迎进东王府来,也不希望是自己的身份和宋家的利益,才让她作出“牺牲”,韩健更希望是因为宋素卿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进到东王府门中来,才会这么做。 韩健的心思,也是不能为韩松氏所理解的。 在韩松氏看来,那就是韩健对宋素卿还是不太喜欢。 韩松氏叹道:“你说你,江都那么多名门千金,你却一个都看不上眼,还是说你对这些出身名门的闺秀,心中有成见?” 韩健知道韩松氏在不满意他的态度,一笑道:“二娘说的哪里话,欣儿也不是名门闺秀,还不是被我迎娶进门?” “可她……唉!终究是在上清宫修习过,你不是想也让江都的闺秀也与长安的一般,大老远送去上清宫修习,修你师傅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你便喜欢了?” 韩松氏说出这话,才觉出有些“失言”。本来是她特别交待,不许韩健再对法亦以师傅相称。现在却是她自己坏了规矩。 也是她太着急,本来要笼络宋家很简单,只需要从宋家接一个女子过来便可。这样做对宋家和东王府来说都是好事,可偏偏韩健“挑三拣四”,总是说那些女子不合意。使得这种政治联姻的事,就没落成过。 “有些事,需要顺其自然。”韩健随口说了一句。 却在此时,韩崔氏从外面进来,看样子她像是出去走了一遭办事,风尘仆仆刚回来。 “三娘这是去何处了?”韩健起身迎接。 “给口水喝!”韩崔氏说着,也不介怀,直接拿过韩健手上的一杯茶便喝了下去,这才道,“这次江都送来的兵器,我找人送了一些过来瞧了瞧,基本没什么问题。各家的人说了,今夜准备过来送礼,也是为东王府添嗣来祝贺。” 韩松氏一叹道:“这本来是好事。东王府后继有人,这些本就靠东王府为生的世家,让他们过来见见小主子也是应当。不过……也是健儿做事不对,这么一来,宋家那边便不好说?” 韩崔氏一笑道:“这么说来,连宋家长女……健儿都没看得上眼?” 韩松氏无奈点头。 韩崔氏笑道:“还是咱们家健儿眼界高。之前宋家过来送拜帖的时候,我也见了那宋家长女,模样只能说看的过去,一看便没有大家气质。也不知宋家的人怎么想的。” 韩松氏蹙眉道:“三妹之前好似不是这么说的。”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之前怎么说的都忘了。二姐也是的,既然健儿不喜欢,大可在别的世家里再找一个,毕竟江都负责铸造兵器的,又并非宋家一家。其他人看到东王府如此偏向宋家,总是将生意交给已经日落西山的宋家,早就有意见。还不趁着现在令别人觉出东王府并非厚此薄彼?” 韩松氏没再说什么。 韩健也借口有些军务要做,让侍卫将之前北方送过来的战报拿到书房里,他说是去处理。 但刚到书房,韩健看了几眼便去内院陪杨苁儿了。 杨苁儿养胎这些日子,身体恢复的也不错。当她身体已经痊愈之后,便对韩健更加“痴缠”一些。 韩健心说也是这时代的女子身体恢复的好,才不过两个月时间,杨苁儿已经恢复了本色,甚至偶尔还会去院子里舞剑。只是韩松氏等人盯得紧,不许她随便动身子,她也只能偷偷摸摸来,却也从不在韩健面前隐瞒。 “相公今日看来很累的样子,可是军所衙门公事很忙?” 杨苁儿眨眨眼,见韩健有些心不在焉,很慧黠问道。 韩健笑了笑,他自然不会对杨苁儿说,自己忙着去“相亲”,还对那宋素卿第一印象很好。 “今晚江都各兵器世家的人会过来送礼,到时候二娘会亲自过来抱曦儿出去见见那些人。”韩健道。 “江都来人吗?”杨苁儿好像有些惊讶,却也没有不舍,看了看一旁摇篮里的韩曦,伸手上去摇了摇,这摇篮也是根据韩健少年时候的“设计”,找人做出来的,杨苁儿甚为喜欢,尤其是在知道这是韩健亲自设计的时候,“之前郡王妃提过这件事,没想到江都的人这么快就来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不欢之宴 当晚江都世家来洛阳东王府赴宴,杨苁儿并不会参加。虽然她本该是这次宴会的主角,可因为她还处在产后恢复的状态,再者是如今东王的内眷,也不宜在公开场合露面。 而韩健的姨娘之中,也只有韩松氏和韩崔氏两个经常与江都各家族打交道的人会出席,其余人也只能在房里呆着。 日落黄昏开始,府门口便已开始有人在等候进府。韩松氏特地让知客出去迎接,顾全身份,她是不会亲自出去相迎。 到天黑,江都世家的来人基本已经到齐。虽然这次各世家来的人不多,可加上要庆贺东王府添嗣,都是要找人搬运来礼物,使得东王府内外人头攒动,其中也有不少来凑热闹的普通百姓。 “健儿,人都在外面了,你怎不出去迎接?” 见韩健迟迟不出来,韩松氏只好亲自去内院催。韩健这时候刚陪杨苁儿吃过晚饭。 “既然有二娘和三娘照应着,外面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作何还一定要我出席?”韩健脸色很平淡说道。 韩松氏不满道:“你这话说的,他们还不是冲着你来?就算你不想见,今日你也要打起精神见一见,以后江都的稳定可都要靠这些人支撑着。做事要有度量。” 韩健起身来,韩松氏已经亲自过来抱韩曦出去。 杨苁儿简单为韩健整理过衣装,这才送韩健和韩松氏出门。临出门韩健还对杨苁儿交待一番,说明晚上会过来过夜,杨苁儿自然喜滋滋应了。 到外面,韩健才知道今日的排场不同凡响。 里外呼应,院子里摆着的宴席。还有内堂的几张正桌,少说宴请了也有一百多号人。江都各大世家前来江都的代表,也都并非只是男子,其中也有不少的女眷。可能是韩松氏之前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会以纳娶江都名门千金进东王府为条件增进与江都各大世家的关系,以至于这些世家只要有名门闺秀的。基本都会带到洛阳来。 韩健也可以在自己的府邸里见到这争奇斗艳的场景,突然也觉得有些别扭。在外面也就算了,在家里,顾欣儿和杨苁儿甚至是法亦和雯儿都在,被内院的女人知道,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失落无比。 来者,基本按照家族的划分,一般是两个家族拼一张桌子。而各家的家主和主要掌舵人,会被请到厅堂中,不用在院子里吹秋风。除了家主,就算是一般女眷,也不会得到特别的优待。在所有来访的女眷中,也只有一人被请到了正厅,便是在下去与韩健见过的宋家大小姐宋素卿。与宋素卿一同前来的,是宋家现如今的家主。也是宋素卿的祖父宋伯南。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院子,在韩松氏和韩健到来之后。突然间安静下去。当这些人见到韩松氏手中还抱着如今东王府的长子韩曦,有些仗着与东王府的关系亲近,自然也就迎上前来。 “见过少公子!” 这些人除了上来与韩健见礼,更多的是祝贺一些。 排在前面的,一般都是江都的官宦世家,而宋家这样负责铸造兵器的世家。虽然在江都地位也算尊崇,可终究还是要略逊一筹,直到官宦家族的代表上前见礼之后,他们才能上来见礼。 “少公子,久违了。”宋伯南笑着上前行礼。在韩健年少时,的确是与宋伯南认识的。因为偶尔宋伯南会借着看望孙女的名义到东王府去,因而与韩健相识。 “伯父客气了。”韩健笑着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宋伯南听到韩健的称呼,紧忙一脸谨慎不敢接受。宋伯南因为精神矍铄,虽然已年过五十,可看上去也不过是四十多岁的模样,一点不显老态。以往在东王府时候,韩健也是以伯父对他相称。曾经韩健一度以为这是宋芷儿的父亲,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宋芷儿的爷爷。 “还不过来给少公子请安祝贺?”宋伯南后退一步,侧过身对一边有些局促的宋素卿道。 宋素卿上前来,欠身一礼道:“恭贺少公子喜得小王爷……” 韩健笑了笑没说话,他觉得这件事还是有些扯淡。白天才跟这女子“相亲”,晚上她还要过来祝贺他喜得贵子,说起来便会让人觉得尴尬。 韩松氏倒不以为然,笑道:“宋家长女识得大体,到底是出自书香门第。今日便坐主桌便是。” 韩松氏的一句话,令宋伯南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而其他各家族的人,看着宋伯南的目光中则带着几分嫉恨。毕竟今日前来的这么多女眷之中,只有宋素卿一人能进得厅堂,还堂而皇之可以坐在主桌上,别人不用猜也知道其中必然有什么。或许是东王府已经内定了人选,准备将宋素卿纳进府中。 韩松氏将韩曦爆出来也只是走了一圈,然后便交给了奶娘送到杨苁儿那去。礼节上,已经算是让江都各世家的人见过主公和少主人。 等众人落座,宴席也就开始。从宴席一开始,在场之人也就没了那么多拘谨之处,饭桌上相对也会随兴自然一些。 “少公子,郡王妃,之前听闻洛阳一些世家门阀,有意将淑媛送与东王加以联络,令我等江都之人甚为不安,可有此事?”江都第一大世家李家家主李青原上来便像是带着试探的口吻问道。 韩松氏微微点头道:“确有其事。不过少公子终究乃是江都的少公子,那些江都的世家门阀要与东王府攀亲近,也非易事。就算有,也当以江都的淑媛为先。东王,可是如此?” 以前韩松氏在这些好似家臣之人的面前,总是对韩健以“健儿”相称,也是为显亲近。可现如今韩健无论是声望还是地位,已经不可与当年刚主持家业时候相提并论,现在在公开场合她也必须要顾及到韩健的脸面。 但她说的话。却明显是要韩健当场表态。 当初以宁原为首,洛阳的世家都纷纷要送各家的千金到韩健身边,其实也就是政治上的联姻。也跟那时候的政治时局不稳定有关,洛阳世家的人也是为求自保。到后面,韩健虽说是不受,可终究还是留了宁绣言在自己身边。这件事很快便也为天下人所知。 “二娘的话,我有些听不明白。”韩健语气冰冷回了一句。 登时令在场气氛很尴尬,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他们听出这话语中似乎有些争吵之意。 韩松氏并不以为怒,笑了笑道:“也是二娘说的不够清楚。却说今日江都的士绅和世家,都带了千金闺秀过来,你怎么也要看看是否对眼。就算是东王府要扩内宅,也要先选江都的闺秀不是?” 韩健心说韩松氏也是“好脾气”,居然还给他这么详细的解释。也可能是韩松氏不想当着江都各大世家的面。表现出跟他有些言语上的不合。 韩健自然一笑道:“如今我身边娇妻美妾都有,公事上又很繁忙,实在无心于什么扩充内宅。还是等日后吧。” 韩松氏这才有些不满,蹙眉道:“难道你还要让今日这么多江都父老失望不成?” 要不是在场人实在太多,韩健也有些忍不住要跟韩松氏争吵一下。难道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送女儿来给东王当偏妃的? 这明显有些主次不分,或者说是韩松氏在借机会让他早些表态。 “郡王妃何必着急?都是老朽多言,郡王妃息怒。息怒……”之前说话的李青原感觉到可能是自己话题引的不对,认错的同时又让韩松氏消气。 韩松氏舒口气。神色稍微变了变道:“李老家主言重,妾身怎会生气?” 韩松氏这么一说,其他人才有些放心下来。 韩健却冷声道:“李老家主这些年深居简出不问政事,便是连之前纳粮之事都有些拖沓,可是觉得东王府横征暴敛强派军饷到地方?” 韩健的话说的很阴沉,同时说的也很不客气。 当韩健说完。在场不少人脸色都变了。 之前韩健对地方上拖欠粮饷的事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说是要被追究,可终究因为韩松氏等人的阻挠,加上北方战事的紧迫,都一直没去说。现在战事已经基本要收尾。江都各世家的人却是不约而同到江都来,也令韩健觉得话到了不吐不快的时候。 李青原行礼告罪道:“此事……的确有我等的疏忽在内。今年江都粮食歉收,地方上租税收不上来,这才延缓了纳粮之事。少公子还请见谅,这不……都补交上来了?” “补交?”韩健也站起身,这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打量着他,包括院子里各桌前的来客,“你们可知,如今身在北方的东王府将士,过的是何等日子?” 韩健的话,在场之人答不上来。他们并未亲身去北方看过,这些事又怎会知道? “如今身在渤海的将士,每日一餐果腹,每日也不过是二两的干粮,若是饿了便去吃草皮,便是这样,每日还要行军作战。林将军那边还好一些,不过再过几日,恐怕也是无粮支应下去了。” 最后韩健叹口气,好像在为北方的将士感觉到悲哀。 李青原陪笑道:“我等……实在是有罪。” 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自己有罪,起身来行礼谢罪。 韩健面对这么多好像是心诚,却是在对他加以刁难的江都士绅,冷冷一笑道:“劝你们这几天,早些离开洛阳为好。不然过些日子,鲜卑人困住洛阳,你们想回也难了。” 在场之人一片哗然。 本来他们得到的消息,说是北方战事已经尘埃落定,剩下的只是扫尾之事。怎么突然间东王便说鲜卑人要困住洛阳? “少公子何出此言?而今北方……不是……好端端的?”李青原毕竟德高望重,这时候也只有他问出来才不会令人觉得唐突。 韩健道:“鲜卑人蓄力准备绕过北川南下,恐怕在这一两天内便会动身。兵马到洛阳,恐怕也不会拖延到半月以上。这是前方刚传回来的消息,你们不信?” 李青原自然不敢说不信,可他还是将信将疑。从别的地方得到的消息,却是北方现在很安定,连北王府都是风雨飘摇威风不再。他也不由心想,东王这么说也无非是赶他们走。 这次江都各大世家的人过来,名义是补交粮食,可到头来还是为索取好处。一个个就算被韩健这一“恐吓”,心里也都没有要走的打算。 韩松氏见场面已经很僵,也知道是自己带了节奏,只好起身道:“诸位,不管鲜卑人是否南下,今日这宴席,也总不该散了。诸位还是自便一些。” 经过韩松氏这么一说,李青原等人都是面色很古怪坐下来,却也无心再去吃喝。 韩松氏瞥了韩健一眼道:“东王,出来说话。” 韩健也知道韩松氏是看不过眼,又不能当着面训斥他坏了他的威仪,只好将他叫出去。 等韩健与韩松氏一同到了偏院,韩松氏当面便质问道:“健儿,今日你是怎么了?怎非要与二娘抬杠,还要与江都这些士绅父老为难?” “有话直说,算不上为难。”韩健冷声道。 “那你也收敛一些。”韩松氏有些不满道,“就算别的女子你看不上眼,但那宋家小女,二娘看的很中意。先留她在身边伺候着,你不想要来当丫头,二娘便先留在身边调理着,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再陪在你身边便是。” 那宋素卿,韩健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大致也能猜到她的性格。 虽说不算是桀骜不驯,可也是名门千金,被韩松氏留在身边当各丫鬟一样支使个一两年,恐怕性格里那些能让他看上眼的东西也就没了。韩健毕竟是“文明人”,所看中的女子,也是有自己特立独行性格的,较为自立的,而不是全然一副唯命是从模样的。 “这些事,二娘还是别多去管了,我自有分寸。” 第六百二十三章一撸到底 韩健和韩松氏回到宴会桌上,韩健再就没说什么。氛围也有些古怪,等宴会结束宾客都各自回去了,韩健才对特地留下了宋家还有几个江都兵器世家的人,算是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以洛阳缺少铸造兵器的铁匠和器材,还有江都运送兵器山长水远为由,韩健决定让江都的几个兵器世家在洛阳开设工坊,在洛阳铸造战前所用的兵器。 等韩健把意思表达明白,一旁的韩松氏脸色便有些难看。 本来她是很不主张东王府继续派兵驻守洛阳的,撤出洛阳在她看来也是早晚的事。本来韩健说鲜卑人将南下,她心中没有担心反而很欣慰,因为这将代表东王府可以有足够的理由撤兵。 可现在韩健连江都的几个兵器世家的工坊都要迁到洛阳来,这说明是要在洛阳扎根,这与她心中所属有些相悖,脸色也就不会好看。可她当着外人的面,还是什么都没说。 倒是宋伯南,对韩健的意思表示很支持,说道:“少公子,宋家这次前来洛阳,也带了不少的工匠,可随时为朝廷铸造兵器。不知……何时开始修筑工坊?” “修筑便不必了。”韩健道,“洛阳原本便有铸造兵器的工坊,但因为奸臣作乱,一些上好的工匠逃的逃散的散,或者跟随奸佞去了北方。现成的地方,到时候只是将工坊调用给你们,在产业上,也会补助一些田宅来作为日常居住所用。” 乍一听来,韩健给的条件相当优渥。除了将原本朝廷的工坊调拨出来,还播给田宅,自然到兵器制造好还能领到铸造银。可一些事经不起细想。在这个注重乡土的年代,将那些世居在江都的工匠迁来到洛阳,所引发工匠的不满,到时候如何来安置那些工匠的家眷也是问题。再有这面的工坊开了,江都的工坊基本就要荒弃,那又是很大的一笔成本开支。 韩健对几个兵器世家的人交待了一下。让他们翌日去朝廷那边找兵部沟通。而他自己也会找时间去跟兵部的人沟通好。 等交待完,也到了这些兵器世家之人离开的时候。 人走了,韩松氏冷冷一笑道:“健儿,你做这些可都只是为了敷衍二娘我?” “二娘怎会如此认为?”韩健问道。 韩松氏冷声道:“你这么做,能让宋家小女留在洛阳,却还不用她进东王府。你还是不理解二娘的一番苦心……算了,真要有朝廷覆灭的那一天,你记得还有洛阳为后盾。二娘既然这么招你心烦,明日便启程回江都便是。” 言罢。韩松氏便像是很生气离开。 …… …… 到第二天,韩健进宫去找杨瑞奏报军情,却是杨瑞有些笑盈盈道:“夫君可是做了一件好事。” “好事?” 在烨安阁,杨瑞通常都很放不开,能这么笑着称他一声夫君,韩健便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杨瑞惊讶道:“你二娘早晨便进宫来,说是要辞行回江都去。难道不是夫君你劝说的?” 韩健叹口气,将这几日东王府发生的事一说。杨瑞才知道韩松氏要回江都,不过是气话。能否成行还是问题。 “这点。妾身还是会站在夫君的立场上。”杨瑞突然眨眨眼,笑着说道。 “怎么说?” 杨瑞好整以暇道:“你二娘让你多纳几个女人在身边,同为你身边的女人,夫君态度鲜明的拒绝,难道不是妾身应该高兴的?” 韩健一笑,难道杨瑞还真当他是“好人”了? 他留宋素卿在洛阳。不是为了不用宋素卿进府,而是想让她在京城做自己的“事业”,以后可以多了解一些再谈婚论嫁。可在杨瑞看来,他便有些坐怀不乱,好像做了多么正确的选择一样。 “夫君做了正确选择。就算你二娘最后不走,也是大功一件。那不如就由妾身,好好犒劳一下夫君?” 说着,杨瑞竟然在烨安阁里摆起了原本床榻上才有的风姿,这倒让韩健看了不觉有些异样的情绪。 但韩健也知道现在不是动色心的时候,一天下来他要忙很多事,在宫中逗留一会的时间都没。 “有时间吧。”韩健又是随便敷衍一句,这令杨瑞很不满。 才刚说完,韩健还没来得及告辞,却是之前负责出城安置渤海国移民的林恪带着人进宫来找杨瑞奏报进展。 杨瑞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容,笑道:“看来夫君倒是先知先觉,难道是知道林侍郎这就要进宫来,才说有时间?” 韩健心说就算林恪来了又如何?以前在这里“胡作非为”的时候,还管外面有没有大臣在候着?反正是皇帝的地盘,只要杨瑞没征召,哪个敢靠近烨安阁一步? 杨瑞换上正襟危坐的气势,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这才让门外的小太监传召林恪进内说话。 韩健原本要走,这时候林恪来了他倒想听听林恪的奏报。 林恪出城几天,回来时候也不觉疲态。倒是林恪身后跟着的随从官员,一个个都好像身心疲惫一样,来面圣也没有应有的精气神。 林恪将安置之事大致一说,他的安置,既没有以杨瑞的意思,直接将女眷分配给有功将士,也没有说像韩健所想的那样,将人都归拢安置起来,等渤海国壮丁都迁徙过来之后,不打散原本的家庭结构。 林恪是直接将所有的渤海国迁徙之民发配为奴,然后分配到洛阳周边,交给地方上的官府来处置。这么一来,倒是符合杨瑞的意思多一些,可杨瑞那阴晴不定的神色表明,她也不领林恪的情。 “林侍郎,你倒是挺会办事啊!”杨瑞语带讽刺,还有些发怒道,“朕给你派的差事,你不想做,便直接交给地方了。可是觉得,有了地方衙门,朝廷衙门也就不用设了,什么事都转呈给地方便成?” 林恪显然没料到自己苦心筹划出来的事,被杨瑞抨击的如此体无完肤。 “臣知罪。”林恪紧忙行礼倒。 “你知罪?看来你不知,渤海国百姓,同样也为魏朝之百姓,你对百姓连一点仁爱之心都无,看来,你这吏部侍郎做的也不怎么称职。从明日开始,你便去东王府门前,好好反省反省,没有朕的准允,就在那反省一辈子好了。” 林恪大惊,这么说来,岂不是被罢官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北方问题 林恪做这些事,也不过是想讨得杨瑞的欢心,却未曾料想做的再多也是君王无情,现在他不但被罢官,还被勒令去东王府门口“思过”。 想到自己家门面前成天有个人在那“静思己过”,韩健想想也觉得恶心一些。 杨瑞说完,却又看着韩健问道:“东王,对朕的决定,你如何看?” “臣不敢妄加议论陛下之决定,不过这个思过……是否有些处罚过重了?”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你还说什么不敢妄加议论,那还说什么? “东王觉得是处罚吗?”杨瑞道,“朕倒觉得是给林侍郎一次静思己过静修己身的机会。东王你要是觉得不妥的话,朕觉得……你也有思过之必要。” 韩健知道杨瑞是在刁难他,便行礼道:“陛下决定英明,臣附议。” 杨瑞这才满意点头,道:“林侍郎事情做完,便可去交接一下,明日便到东王府前思过!朕有些累了,今日不再见朝臣,也不许什么人再来打搅。” 杨瑞说完,便好像是下了逐客令。韩健和林恪只能是先出宫去。 出宫路上,林恪一直跟在韩健身后,却有意不靠近前来。林恪也知道自己的处境,现在是两边难以为人,这官当的也没意思。要是杨瑞不罢他官,他都想自己请辞了。可现在官丢了事小,反倒是去东王府前谢罪他有些接受不了,在宫门前思过那也算是“皇恩浩荡”,可去东王府前思过,则根本没什么道理。 林恪不主动靠前来,韩健更懒得跟他废话。 出宫了,韩健连头都没回。直接上马离开,老远还能听到林恪在对一些同僚唉声叹气。 林恪原本在朝中势力也算庞大,可经过这么几番折腾,他的人,要么被调职要么被罢官,已经没几个还能在朝廷的要害部门任差。韩健想想中间也不过才四五个月时间。帝王无情,在这点上体现最为明显。 …… …… 军所衙门里,韩健接到了北方前线的战报,说是苏廷夏所部已经攻入了渤海国腹地。 跟以往一样,这次苏廷夏仍旧取的是化整为零,将兵马分了各部一路向东北挺近。这时候渤海国的皇族贵族在见不到鲜卑援军后,又知留下必死,都已经仓皇北逃或者是东逃。一部分往北进入到大兴安岭一代,还有部分直接是往长白山方向逃去。 本来渤海国境内便政权有些不稳。到了遇到外敌,这情况更严重一些。 从皇族逃命的两个方向,韩健便得知现在渤海国境内存在两个大的势力。其中一派自然是渤海国的国王,还有一个是渤海王的兄弟,在渤海国境内也是很有势力。 这次两边人都是各求庇护,他们指望不上鲜卑人,只好跟新罗和高丽人去打交道。 这么一来,苏廷夏进兵更加容易。原本行军还有些缓慢。可因为渤海人本就没有恋战之心,才几天下来。苏廷夏就已经占据了近乎整个辽东,隐隐他已经成为新的渤海王。 而后韩健得到的情报便有些令人琢磨的意味。鲜卑人居然派了密使前去苏廷夏军中,似乎是要与苏廷夏密谋什么。至于苏廷夏是否见过鲜卑人的密使,从前线情报上还没传过来。 韩健感觉出,这是鲜卑人有意在扶植苏廷夏当新的渤海王,来跟中原朝廷为敌。 本来韩健认为。苏廷夏不敢反,因为他知道没有中原为后盾的情况下,留守在渤海境内只是等死。可到如今状况,韩健也不敢确信心中所想。 苏廷夏在魏朝,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将领。这次作战也是令他一举成名。可终究他这次北上进军途中做了不少杀戮之事,回到洛阳是否被追究,苏廷夏心里恐怕也没底。在这种情况下,鲜卑人的示好再加上手上权力的剧增,也可能会令其蒙蔽头脑而走上铤而走险的道路。要真是这样,韩健不但要失去一部分人马,还要面临一路大敌。 相比于鲜卑人的凶悍,苏廷夏最大的特点是狡诈。令人防不胜防。 过了几日,到九月下旬,北方那边还是没有苏廷夏军中的最新消息。好像苏廷夏有意与朝廷断绝了联系,这令洛阳方面很是不安。 虽然说前线的战俘和渤海国百姓还在内迁过程中,可因为苏廷夏前线上的消息不再回传,使很多人对这个本就不是东王府和朝廷出身的人失去信心。原本洛阳中很多士族阶层就对苏廷夏对百姓的劫掠是杀戮之事颇有微辞,现在趁着苏廷夏自断消息的机会,洛阳城中对其中伤之语也就更多了一些。 与以往相同的是,东王府包括韩健在内,关于苏廷夏的事近乎是从不去评论。甚至连苏廷夏这个人,东王府都有意不去提,几次杨瑞会见朝臣,问及北方的战事,韩健只是提了关于林詹所部进兵之事,苏廷夏的问题也被他刻意回避了。 越是如此,外界对于苏廷夏叛国的消息传的越甚。杨瑞更是以为韩健有什么事隐瞒,几天都对韩健没个好脸色。在这点上,倒不是韩健去隐瞒什么,因为他对苏廷夏并未作出什么军事安排,而实在是苏廷夏有意如此。 九月底,鲜卑人已经从长安南线撤兵。不过他们却没有直接将占据中原的城池所归还。但林詹的一路兵马已经进入到北王府腹地,有些城池自然从鲜卑人手里回归到朝廷。 相比于被鲜卑人掠夺,北川境内仅存的几座还算完好的城池,都眼巴巴等着朝廷的援军到来。等林詹的兵马到来之后,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欢迎。 因为鲜卑人的掠夺,北方满目疮痍,很多地方根本都是荒无人烟,整个地区的人口和牲畜都被鲜卑人掠夺走。仅存的也只是避难到山野中的百姓,却也是零星而存。 随着林詹所部对北川境内城池的接收完毕,随后林詹所部的大部分兵马往北王府首府北川城靠拢,有重新围攻北川城之意。 便在此时,北川城内再次派出议和的代表。这次议和一开始,小北王杨科为了表示诚意,便将之前所收留的杨余一家,还有一些跟随杨余叛逃到北方的人送到了林詹军营中。 林詹不敢怠慢,直接将人送往洛阳来。一时间洛阳朝廷上下也都有些震骇。 当初杨瑞的好弟弟,也当过魏朝的皇帝,杨余在洛阳的声望只能算是毁誉参半。杨余身为杨氏皇族的正统继承人,本身他的继位还是没太多问题的。很多人倒更宁原奉杨余为君主,而不是身为女流的杨瑞。 可问题就在,杨余当皇帝之后,发动了几次战争,令中原开始不得安宁。而在江都之战落败之后,也是杨余曾经派出去的兵马,回到洛阳之后为祸一方,令洛阳城不得安宁,百姓因此而流离失所。 杨余的皇帝当的很窝囊,更窝囊的是,东王府的兵马杀到洛阳,他竟然丝毫不反抗,拖家带口再连同那些忠于他的大臣北逃而去,反倒是去找曾经帮助他登基的杨科来庇护。可到了北方的杨余,什么都不是,非但没得到杨科的礼重,甚至还被软禁起来。因为杨科也知道,留着杨余在身边始终是个祸害,但杨科也知道这人不能杀,到一定的时候还有用。 现在要跟朝廷议和,杨科将杨余一家还有那些朝廷的叛臣一并送到林詹军营,也是为换取朝廷的撤兵。虽然北王府自己也知道这有些不太可能。 但杨科还是期冀于能够换取朝廷的“宽宥”,让他继续保持王爵,留守于北川。这是最好的状况。 就算杨科不能留守北王府,也希望自己的王爵可以不断,封地不断,那嗣位也不会断。那也等于是保住了北王府的香火。 朝廷这面,在得知杨余一家已经往洛阳这面而来,都在做着准备。 尽管很多人还不清楚应该准备什么。但他们也意识到,这是大事,稍有怠慢可能就会丢官甚至是丧命。谁都不知杨瑞会怎么处置他这个曾经的好弟弟。 倒是韩健这面,在将消息告知了杨瑞之后,见到杨瑞那复杂的神色,便知道杨瑞心中自己也很矛盾。 在杨瑞心中,她是很顾念亲情的。当初他对杨余和杨曦两个弟弟可说是苦心栽培,甚至将他们留在宫中居住,也是为让两个弟弟适应宫中环境,为将来继位做准备。 杨瑞自己也没料到,杨余居然会背叛她。现在杨余的问题已经摆在眼前,容不得她再去回避。她必须要作出决断,杨余回到洛阳之后该怎么处置。 “我想一人静一静。夫君没别的事的话,能否先回去?”烨安阁中,杨瑞脸色很不好。 尽管之前北王府已经透露出会将杨余等叛逆送归朝廷,可一直没落实过。现在人已经在林詹军中,不及日便会被押送回来,她反而是踟躇了。 “别多想。”韩健道,“瑞儿你要怎么处置,尽管自便。我不会干涉。” 第六百二十五章平常之色 说是不加干涉,可韩健心中还是希望杨瑞能公私分明的。虽然他知道杨瑞下不去手,不忍心杀了他曾经的好弟弟。 可就算杨瑞不灭杨余一家,终归杨余也不该活着。大不了杨瑞可以好好对待杨余的子嗣。 本来杨余只娶了一名妻子,身边只有一个小女儿。可后来杨余登基时候,纳娶了洛阳不少的名门闺秀进宫,算是填充后宫。在北逃之后,他的这些妃子,倒有不少被北王府那边扣押,但还是有不少与他一同被软禁。这两年来,杨余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但都是妃子所生。 杨瑞矛盾的地方,不是杀或者放,而是怎么对韩健有个交待。 若是现在她自己做主,有些事也不用纠结。她很清楚韩健的意思,是不想让杨余继续或者。但在她心中,就算杨余做错事,也终归只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有些事还是可以原谅。大不了先软禁着,或者是削籍为民,以后再看情况。 杨瑞心中最大的包袱是她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基业,不想到她这一代而断绝。她更想让自己的两个弟弟来继承这皇位,原本杨曦是最好的人选,可终究杨曦能否归来还是问题。她也不得不考虑由谁来接替的事。 杨瑞自然也希望自己能有子嗣,可经过调理的身体还是不争气,一直不能如她所愿。她虽然是有意要认杨苁儿的儿子也就是韩曦为义子,将来培养韩曦作为皇位继承人,可她还是有些不忍将皇室落在韩姓手中。虽然那也是她夫家之姓。 韩健原本想让杨瑞放下包袱的一句话,反倒令杨瑞心中包袱更重。 几天之后,眼看杨余一家还有一干叛臣将被押送抵达洛阳,朝廷这面也作好了接收的准备。韩健进宫几次。杨瑞都是没精打采,甚至说话是否答非所问。 韩健很清楚,杨瑞在杨余问题上心软了。 “瑞儿要是你觉得近来有些累了,不妨一起出宫走走。眼看要到冬日,要是不趁着这天出去看看,到了隆冬。想出去走走也难了。”韩健说了一句,想让杨瑞放宽心一些。 “嗯。” 杨瑞先是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韩健再大致重复一次,道:“看你这样子,怕是有几天睡都不好,晚上来陪陪你?” “哪还有那心思啊。”杨瑞叹口气道,“倒是出去走走,挺不错。近来总觉得心神恍惚,可能是身体不适。想出去走走也没个人陪。” 韩健突然感觉杨瑞像是跌落神坛了一样。 杨瑞以前就算对他求欢献媚的时候,也是显得很精明的,不会像今日这样无精打采好似个中老年妇女一样。 “好,不如就下午吧。”韩健道,“下午没事,一起出去走走。近来洛阳周边安定,秋收之后百姓又富足了一些。洛阳几条街市也很热闹。” “说的我都想早些出去看看了。” 杨瑞说着,心神又不觉有些恍惚。 韩健无奈一笑。杨瑞这是不自觉便又想起她的弟弟。恐怕杨瑞也没想过,会有一天再跟杨余有碰面的时候。她还是没作好怎么应对。 说完事情,韩健留在宫中吃过午饭,与杨瑞稍微收拾了一下。到寝宫内看杨瑞换上一身男装,才与杨瑞准备一同出宫。 “夫君怎盯着妾身看?”杨瑞见韩健一直笑盈盈看着自己,不由问了一句。 “好看。也就多看几眼。”韩健笑道,“自家的娘子不看,难道去看别人家的?” 杨瑞总算是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道:“没想到夫君也是会讨人欢喜的冤家。” 韩健见杨瑞开心了一些,心中也有些宽慰。为了杨余的事。杨瑞已经有很多天没展开过愁容。 与杨瑞一同从皇宫內苑出来,到宫门口,侍卫都有些惊讶于韩健身边何时多了一个看似很文雅的公子哥。等瞧清楚是当今的皇帝,一个个都是有些紧张。 原本护送韩健进出便已经很紧张,现在连皇帝的安危他们都要负责,便感觉肩膀上有千钧的压力一般。 杨瑞倒是很自然,也不去表露自己的身份。反正是一些侍卫,都是见过自己的,她不说这些侍卫也不可能当不知道。 韩健与杨瑞同行,有说有笑。本来韩健还想骑马,杨瑞则微微摇头道:“不想骑马,累的慌。再说都市井去走走,骑马的话会很碍眼。” “说的也是。”韩健笑道,“那一起走走便好。” 杨瑞与韩健之间,耳鬓厮磨的时候多,像这么好像正常夫妻一样出来走走见人,机会却是很少。在二人确立关系之后,甚至还是第一次。 以往杨瑞跟韩健见面,总要顾着身边人,要观察别人是否注意到。可这次本身就是韩健陪同她微服出巡,嘴上也不用称呼陛下和东王这样很见外的称呼,甚至是没有称呼,听上去也亲切的多。杨瑞出来之后,笑容便也多了一些。 “以前没事的时候,也总带着两个弟弟出来走走。”杨瑞到了洛阳一条渠水边上,扶着石栏,突然感慨道,“那时候余儿和曦儿还小,都还只是个不大点的孩子,可能余儿还能大一些,曦儿便在这里蹦蹦跳跳的,总还提醒他别掉进河里。” 杨瑞说着,突然目光及远看着南方,似乎在回想杨曦这个好弟弟。 韩健道:“好端端的,说这些,也不怕心中感怀。” “就是不想想,才想的更多。”杨瑞叹口气道,“不过今日能与你一同过来看看,也是挺好,终于不再是孤家寡人。这些年当个皇帝也很累,身边没个贴心人,便是累了也只能一人受着。” 韩健上前来,与杨瑞并排而立,却也不能动手动脚。要真是谁人都不识,他完全可以揽住杨瑞的身体,可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周围又有那么多侍卫,他还是要收敛。 “要是都没事的话,一起多出来走走也好。”韩健道。 杨瑞浅浅一笑,那笑容应在西下的洛阳余晖中,也显得很明艳。原本杨瑞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雍容华贵感觉,可这一刻的杨瑞,也有种小家碧玉的娇美。却是韩健不曾感受过杨瑞独特的一面。 这一刻,韩健很想问杨瑞一下,哪怕只是额头。可也知道这在公开的场合是很禁忌的事,就算他不是东王杨瑞不是皇帝,这么做也是有伤风化的。 为了不令自己意乱情迷,韩健也只好看着远处,杨瑞却是回过头看了韩健一眼,满面笑容道:“原本还不知如何面对余儿,突然跟你出来走走,很多事想通了。” 韩健心说,你总不会在这么旖旎令人意乱情迷的时候,想到要把你弟弟杀了吧? “怎么决定由着你。”韩健笑了笑道,“最少,一点小小的惩戒还是要有的。” 杨瑞突然抿嘴一笑道:“看来你还是怕我饶了他。” 韩健没说什么,他心中的确也怕。要是杨瑞真的是前事不咎,不但不杀杨余,甚至连软禁和削藉的事都不做,反而让杨余继续当他的三皇子,那可就呜呼哀哉了。以后岂不是要跟杨余一朝共事?想想韩健也觉得可怕一些,可以现如今杨瑞的性格,可能还真能作出这么前事不计的事来。 杨瑞没韩健想的那么多,一直在看着水渠桥下的小舟。 “还记得当日,瑞儿你从这里离开的时候,那时候我甚至想跳下河去追了。”韩健突然说了一句。 杨瑞又是浅浅一笑道:“别说,当日我还怕你气急败坏跳下河呢。当时我还想救不救你。” 韩健听杨瑞还会开玩笑,便知道她心中已经没那么大的包袱。心中也就宽心了一些。 “算了,这夕阳落日也没什么好看的。”韩健道,“一起去吃些东西,等晚上再一起回宫如何?” “你今日这么出来与我一起走,晚上还敢一起进宫?不怕你二娘说什么?”杨瑞突然有些促狭问道。 韩健笑道:“怕什么?只要你我不说,就算二娘心中怀疑,她也不会信。再者今日与这么多侍卫一起出来,又不是约会,还怕她多想不成?” “约会?”杨瑞轻轻蹙眉,似乎不太理解这意思。但仔细一想,大概也就明白了一些。突然间映着落日余晖的双颊,也有些红彤彤的。 “清虚雅舍,陛下应该也去过,很干净的地方。”韩健说着,想拉起杨瑞的手,才想起来很不合适。 这终究不是出来约会,他差点就把自己置身其中了。杨瑞却也是缩缩手,看了看侍卫没留意,才轻轻一叹道:“你就是不小心。” 说着,却也是有些怡然自得一笑。韩健刚才无心的举动,却也显出自己在韩健心中很有份量,她心中也不免有些宽慰。 与韩健一同到清虚雅舍,却也到了清虚雅舍晚市的时候,里面宾客不少。 不过因为韩健是这里的东主,他的到来自然会有专人来接待。 “少公子,楼上没位子了……您看……” “没事,我们等等就好。”韩健道,“一有空位,过来说一声便是。” “是是。”掌柜的看了杨瑞一眼,终究是不识,还以为是韩健身边的一个朋友。 第六百二十六章当街行凶 杨瑞以前虽然多次微服出宫,但在外面进食却很少有,主要她是帝王,就算不防备外面的人给她下毒,也要预防着吃坏了东西惹来身体不适。一旦习惯了宫中的汤水和饮食,吃外面的东西,可能会觉得新鲜可口,但身体会容易撑不住。 韩健也明白这点,尤其是知道杨瑞平日里身体不好,吃不得那些阴寒之物。 在他们还没座位的时候,已经让厨房开始准备。 等准备的差不多,楼上已经有了空桌。韩健虽然没亲自上楼去看,也知道是掌柜的为了不失责,花了银子让楼上的熟客先离开,这么一来韩健和杨瑞都可以早些上楼,而不用在楼下等待。 “平日里你没事时候,便是坐在这里?” 刚坐下来,杨瑞便觉得靠窗的位子风景很好,往外一看便能瞧见洛阳城的美景,不由问了一句。 韩健本想说当初与杨曦一同出来时候也经常过来,但话到嘴边,又怕引起杨瑞的思念,只是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杨瑞看着窗外的落日余晖,微笑道,“宫中便没有这么好观赏风景的地方。” 韩健心说,皇宫中亭台楼阁数不胜数,那才叫真正观赏风景。现在宫外这等地方,风景再好那也不及宫中之万一。但杨瑞生长在宫中,对于宫中的一切都太过熟悉,外面的事务对她来说是新鲜的。杨瑞说出了这样的话,也能觉出杨瑞对于宫中生活的厌倦。 韩健点头道:“那有时间,多出来走走。” “嗯。” 杨瑞点头,心情却终究不太好。清虚雅舍内仍旧很喧哗,与窗外的宁静有些格格不入。就好像一边是繁华的世俗之地,而另一边则是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 从杨瑞一直盯着窗外。韩健便知道杨瑞更向往一些那远离尘嚣的生活。但他也知道,杨瑞所编织的那个美好世界中就算有他,也不该有他身边那么多女人。这恐怕也是杨瑞时常有些落寞的原因。 一顿晚饭,两个人吃的也不快,等到吃完已经有半个多时辰。韩健正要送杨瑞回宫,还没等下楼。便听到街道上有吵嚷的声音。韩健停步不行,不多时侍卫已经进来,将外面的情况通禀过来。 “……有人当街行凶,杀了两个路人,恶徒已被拿下。” 韩健皱眉,清虚雅舍外面的街道一向有官府在管着,便是地保都不敢过来插手,怎就突然会出现恶徒当街杀人之事?莫非与杨瑞的出宫有关? “外面不太安宁,还是先上去。等事情查明再说。”韩健对杨瑞道。 “怕什么?”杨瑞微微一笑道,“见惯了生死,还怕一个歹人不成?还是说,你认为那歹人有机会行凶?” 韩健知道杨瑞有着过人的魄力,身为帝王的她跟一般平常女子有不同的地方。他只能应了。 一起到清虚雅舍之外,却见有不少人在围观,一名二十多岁很年轻的男子,被人按在地上。虽然光线昏暗瞧不太清楚相貌,却也能辨出他脸上的不屈。就算被人按住。还是在不断挣扎。 “少公子。”见到韩健过来,帮忙制伏这年轻人的侍卫匆忙行礼。 “怎么回事?”韩健看了那被按在地上的年轻人一眼,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这才详细问道。 “回少公子,当街行凶,二人都已身死。是否应交由廷尉府查办?”侍卫请示道。 在侍卫看来。这不过是一般的小事,只要没危及到东王和皇帝的安危,一般的案件只要交给廷尉府就行。可韩健还是奇怪,为何会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当街行凶。 “先不用惊动廷尉府。”韩健说着,走上前。这时候被按在地上的年轻人也试图斜眼打量一下过来的说话之人。 “为何杀人?”韩健稍微低下身子,喝问一声。 那年轻人冷笑道:“杀便杀了,还问为何?大丈夫早晚一死,死有何惧?” “不怕死?那把他脑袋砍了!”韩健回道。 “是!”侍卫一听,马上得令。这可是东王当着皇帝的面下的命令,可不容他们去怀疑和违背。 却是那年轻人有些始料未及,正要被人按着,而明晃晃的长刀已经在头顶上,这才叫道:“凭何滥用私刑?” “这时候知道什么是滥用私刑了?你当街杀人,何尝不是如此?”韩健回到杨瑞身边,神色冷峻说道。 那年轻人这才有些服软,道:“我杀人……是因为有冤情,官府不管,只好自己动手了。” 韩健点点头,看了杨瑞一眼,杨瑞心神恍惚似乎对眼前之事有些不太关心。韩健知道这时候的杨瑞,要么是想起杨余,要么是想起杨曦。 “押他到里面问话。”韩健说一句,这才招呼杨瑞一声,二人一同回到了清虚雅舍的楼上。 这时候的清虚雅舍,已经没剩下几桌客人。便是有客人,经过外面这一闹也不敢留下。 等韩健和杨瑞回到楼上,整个二楼已经空空荡荡。 韩健和杨瑞回到已经收拾好的桌子前坐下,这时候掌柜的已经亲自让人奉了茶上来,一个普通的临窗座位,倒好像成了公堂一样。 “叫什么名字?”韩健打量着被人按在地上跪着刚当街行凶的年轻人,问道。 “韩……韩起。” “韩起?”韩健笑了笑,居然是跟自己同姓,“你说你当街行凶是有冤情不得申,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韩起呸一声道:“我杀的不是人,是两个畜生,杀畜生还用问为何?” “口气不小。”韩健看了一边刚被调过来的廷尉府捕头一眼,道,“死者什么身份?” “……死者其中一人乃是城中富贾,名胡三通。另一人乃是胡家的管家。名胡义。如今胡家之人已经过来认尸。”捕头恭敬回道。 韩起本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副傲然模样,但听到连捕头都如此恭敬说话,才知道来的是个大人物。 “杨兄,如何看?”韩健问了句杨瑞。 杨瑞轻叹一声道:“这等小事,还是交由廷尉府。亲自理他作甚?” 韩起一听,自己杀人都是小事,好像这两个大人物都不想理。登时心中火起,怒道:“我妻子被人抢了,连父亲都被人打的只剩下一口气,我杀了他们怎么了?跟官府的人狼狈为奸,当官的没一个好人!” 韩健心说这是为情杀人? 韩健再看着那捕头问道:“怎么回事?” 那捕头明显神色有些回避,道:“不知情……” 韩健到底是察人于微,既然连个捕头都回避的事。那应该这年轻人说的话并非虚言。 却在这时,胡家来认尸的人已经被廷尉府的衙差押了上来。却是一名四十多岁看起来很凶悍的妇女和另一名四五十岁看起来很忠厚的老者。 “……好你个姓韩的,杀千刀的,居然敢把我们老爷杀了!让官老爷把你千刀万剐!”妇人一上来便破口大骂,甚至有些嚣张在那嚷嚷,嚷嚷了半天韩健也没怎么听懂,只是她最后一句他可听明白了,“……姓韩的就没一个是东西……” 这话一开口。在场侍卫都看着韩健,意思是要不要修理一下这泼妇无礼? “这位夫人。说话是否不要如此不客气?他一个韩起,将你家老爷杀了,何故要连累到所有姓韩之人?”韩健笑着说道。 一旁的杨瑞神色倒稍微开解一些,却是笑道:“却是她说的也没错。” 这话说出来带着玩笑之意,那妇人却是看着端坐如常的二人。两个看起来也都很年轻的公子哥,但却好像是高高在上。 “……杀千刀的……”妇人根本不能好好说话。只是在那痛骂。 这时候廷尉府少府云尚明已经前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员,且是杨瑞亲自委任。这也是在李钰案子发生之后,杨瑞为了保持洛阳的稳定,特地从地方上征调上来的“酷吏”。 乱世当用重典。杨瑞也是希望用酷吏来暂时弹压洛阳城如今的乱状。 云尚明一看便是很守旧的官派,上来之后迎头便拜,道:“臣廷尉少府,云岭,给陛下和东王殿下请安。” 这么一来,楼上已经没了一丝声响,原本还在痛骂的妇人,却也是住口不言。 “云少府。这怎么回事?”韩健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尚明,问道。 “臣……之前偶有听闻,说是京城中有人不合。可能会滋生凶事,不想……却是这歹人敢当街行凶。” 云尚明回答问题的时候很含糊,主要是因为洛阳如今也算时局稳定下来,但他这个廷尉府少府似乎也没做多少事。而且他如果说这次的凶杀之事他完全不知情的话,可能会被东王追究。他也知道自己是皇帝委任的廷尉少府,并未经过东王府那一关。身为朝臣,自然知道站队的重要性。 他这么说,本意是想撇开关系,但韩健已经明显察觉他与事情有关。 “到底怎么回事?”韩健厉声质问道。 云尚明含含糊糊不知如何回答,韩健只好不听他言,转而看着韩起道:“你说。” “这位……一定是东王殿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东王殿下。但请东王殿下为小人做主?”说着,韩起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像是找到为自己撑腰之人。 “……小人与表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便订立了婚约,没曾想到表妹十七岁,小人正要与表妹成婚,却得知,表妹已经被人给抢走,父亲还被人给打了。小人气不过,这才……邀约胡家之人,想讨个公道,所以就……” 故事听起来好像很顺畅,但韩健还是察觉到有不对的地方。 本来事情无关于他,他大可不管。但他从开始,便料定一切的阴谋是针对于他跟杨瑞。也就是说,眼前的当街杀人不过是在他和杨瑞面前演的一出戏。韩健很清楚世上之事没有那么多凑巧,既然这韩起能当街杀人。还趁着他跟杨瑞一同过来的时候,就说明他是早有准备。今日他跟杨瑞出宫,所知之人甚少,而他跟杨瑞临时决定来清虚雅舍,甚至连身边的几个侍卫都是毫不知情。 这韩起,怎么会这么赶巧在清虚雅舍外杀人。还正好被他跟杨瑞得知? 韩健眯眼看了那韩起一眼,似乎韩起的姓氏也是关键。杀人的不姓别的,偏偏与他同姓,这妇人一上来骂,便连带姓韩的一起骂。似乎一切都在说明,是有人有意为之,让姓韩的故意来这么做,引起东王的注意,救他一次。甚至是赏识此人的才华,留在身边所用。 看起来很荒唐,韩健也觉出自己心中所想未免太过于阴谋论。是否有人有这般的能力和手段,也成问题。 “你说你得知表妹被人抢走,可是为何抢走的时候,你不在身边?”韩健问道。 “……小人……小人参军去了……”韩起支支吾吾回答,似乎是很不想说。 那妇人旁边很憨厚的中年人这时候鼓起勇气上前道:“这位……官老爷,这姓韩的……是一个逃兵啊。按照我大魏的法典。逃兵是要被问斩的。” 韩起紧忙解释道:“……小人不是逃兵,不是逃兵啊。小人只是知道家中老父病危。这才回来……小人乃是家中独子,是将军看小人可怜,才让小人回乡的。还请殿下明察……” 说着,韩起不断磕头求饶。 韩健再次皱眉。 本来他觉得这韩起是被人有意安排过来演戏的,既然这么一个人,不可能来刺杀他跟杨瑞。那过来演戏的目的无非是救他一命留他在身边所用。可若这韩起是个逃兵的话,那事情似乎是说不通了。 一个逃兵,就算被救了命,那终究也是不堪大用之人。就算给他编排一个背景,也不会用这等的身份出来蒙混过关! 韩健心说。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这本就是一次很平常的为情复仇的案子? “……行了,交给廷尉府吧。”韩健道,“案子有结果的话,记得传一份卷宗到东王府,先别着急处决犯人。” “是,殿下。”好云尚明这才松口气,目送韩健和杨瑞离开。人一走,自然那韩起也跑不了,被人押走往廷尉府方向而去。 回宫路上,杨瑞有些意兴阑珊道:“你为何管闲事,要去问杀人的案子?” 韩健一叹道:“我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韩健将自己之前的怀疑一说,包括自己心中所担忧的那些。 杨瑞也点头道:“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不过也可能是凑巧,今日你我到雅舍去用膳,别人怎可能知?” 韩健微笑道:“别人或许不知,但总会有人知。世上最怕有心人。可思来想去,要我所虑为真,那这韩起的出现,还是没琢磨出他到底有何目的?一个普通的小子,无名无权,究竟是能为何?” “那你明日去看看是否有这人不就一清二楚了?”杨瑞笑着回了一句。 韩健点点头,看来就算这韩起的出现不是阴谋,他也不能坐视不理。不然恐怕这世上要多一个冤魂。本来韩起已经把握到了机会,把冤情呈奏到了他东王和皇帝这里,还是要“枉死”,那也就实在有些冤枉了。 …… …… 韩健留宿宫中一夜,到第二天天蒙蒙亮便要起身出宫。 杨瑞似乎心中有很多郁结之处,在床榻之上,便对他很痴缠,好像要用这种方式来令自己开解一般。 韩健也并非不解风情之人,面对杨瑞的热情,他也自然不会不理。一直到后半夜,韩健才睡着,因而出宫的时候,韩健精神也并不怎么好。 出宫之后,韩健上马,这时候侍卫已经将昨夜北方的战报交给韩健,韩健先问了问没什么紧急军务,才稍微放心下来,将战报全都揣进怀中。 “少公子,是否回东王府?”侍卫请示道。 “去趟廷尉府看看。”韩健想起来那韩起的事,说了一句。 侍卫马上引路。一行人骑马一起到了廷尉府前,却是这时候廷尉府尚未开门。 等侍卫上去叫门,表明来意之后,廷尉府的人这才匆忙开门迎接。 这时候廷尉府少府云尚明早就已经回府,整个廷尉府也不过几个值班的官员在看着。本身这些值班的官员和衙差没什么事,要么在“小赌怡情”。要么就是在打盹。听到东王亲临,一个个都有些惶恐不已。 “昨日当街行凶的犯人,可是在?”韩健来了直接到廷尉府正堂,喝问道。 “……在!”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应道。 “押过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那管事显然没料到东王前来什么都不问,直接要提审犯人。正有些不知所措,侍卫已经亲自往牢房那边而去。 对于廷尉府的构造,韩健和身边的侍卫都是很了解的。韩健也算是廷尉府的“常客”。 等人给押送上来,韩健一瞧见韩起遍体鳞伤的模样。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怎么回事?”韩健道。 “这……”那管事的还是支吾不答,他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 韩健坐在正堂上,笑道:“难道说,他当街行凶,那么多人看着,还抵死不承认不成?” “没……没有。”管事的跪在地上,像是做错事一般,“是少府……命令人打的。也不知是为何。” “哦。”韩健点了点头,道。“那之前这韩起的事,你可是了解?” “略有耳闻。”管事的回道。 “那你就将你略有耳闻的事,说给本王听听。要是有半个字的隐瞒,我这就将你千刀万剐!”韩健冷笑道。 那管事的大惊,赶紧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韩起不过是洛阳城外的一个佃户,却是与自己一个表妹私定终身。不过却是得到家人的宽宥,而且给他们补办了婚事。只是临朝廷征兵,这韩起随军北上。 不想韩起的表妹虽然已经嫁为韩起的妻子,却还是被胡家人所抢走。韩起的父亲还有族中之人通过官府想讨公道,不过胡家之人却是打通了官府。让人以滋扰公堂之罪,打了韩起的父亲一顿。韩起的父亲伤病不起,眼看已经没活路。韩起从军中听闻家中之事,便告罪请假,回到家中,不想却也是没办法。这才动了杀人之心。 韩健听完管事的所言,微微点头。一切看起来是顺理成章了。 但韩健还是有些不解的地方。韩起虽然为家中独子,但既然从军,怎能轻易请假回来?这有些于理不合。 而且韩起跟的是苏廷夏的军队,别人不知道,他很清楚苏廷夏军中之前几个月的情况,逃兵问题那是非常严重。说什么请假,多半是说辞,说到底韩起还是个逃兵。 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当时苏廷夏军中缺粮,军中饿死之人也不在少数,韩起为了求活命才逃路回家,这也说得过去。而且他是为了自己的妻子被人抢走而杀人,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你所言官府,可是廷尉府?”韩健问道。 “正……正是。” 韩健冷笑一声,心说这胡家真是门路不少,居然能打通廷尉府这样的关节。廷尉府可是负责整个京畿治安的主要衙门,就算有门路,应该也花了不少的银子。不然廷尉府怎会为一个富贾之家做主?本身胡家并没有官府的背景,也就是说,不是官宦世家,不可能与朝廷官府有什么交情。而本身云尚明也是从地方上征调上来的,除了银子,似乎也不能从别的地方入手。 “派几个人去,将胡家查抄。”韩健道,“至于韩起的……表妹,也一并拿到这里来。” 韩健说着,起身来,这时候差不多也是日出时候。这么一天天的,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累。 他心想,难道今天要做一件替天行道的事不成? 却是那韩起,因为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就算知道了有人为自己撑腰,可还是有些奄奄一息趴在那,半晌没个动静。 第六百二十七章有缘无份的鸳鸯 韩健一句话,别说是廷尉府,就是整个洛阳也要抖几抖。 才不过半个时辰,胡家的男女老幼包括马夫和轿夫以及下人,都被捉拿到了廷尉府内。因为这次押送来的并非是犯人,而是死者的家属,也并不能以罪犯的那一套来对待,使得整个廷尉府前院内有些纷乱和嘈杂。胡家人还在忙着办丧事,突然之间被官府押送过来,都有些不知所为何事。 而这时候的廷尉少府云尚明却已经先一步过来。在他知道东王再次亲临廷尉府,便已经感觉到将有不妙之事发生,果然,他一到廷尉府便被人拿下,被人押解着好像犯人一样,只等韩健来处置。 韩健一直在廷尉府等着,他本身也有些疲累,想回去,但还是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韩起的事,看似与他无关,但他一直怀疑其中蕴藏着什么他所不知的事。 等胡家的人都到来,韩起的一些亲眷也被找到了廷尉府来。再将案件一问,事情基本也水落石出。 尽管韩健心中仍旧怀疑这韩起的故事是有人刻意编造,可也不得不承认,要真有人有这么大的本事,编织出这么一个很囫囵的阴谋出来,那可也要有通天的本事。 随着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走上前来,韩起的目光中重新有了些神采,不过因为他被打的实在太严重,便是见到自己朝思暮想之人,却也爬不起来身,嘴唇只是翕动了一下,好像想开口问候,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韩起,你看可是此人?”韩健走上前。问了一句。 同时韩健也打量了一下韩起的表妹,只能算是个中规中矩的美女,可能不会入他的眼,但对于一般的小门小户来说,这么一个女子也足够能引起纷争了。 “嗯。”韩起还是艰难发出一声。 韩健看着那女子,上下打量一番。才问道:“应该称一声韩夫人,还是胡夫人?” 女子显然有些受惊,并不清楚该如何回答。这时候胡家的人和韩家之人都在外面瞎嚷嚷,也是一些普通百姓,并不太懂公堂上的规矩。这时候都是据理力争,但看起来,这女子被胡家人抢走,也并非事出无因,女子的家中也是曾收下一些聘礼。 可能在这女子心中。也不想去等出征在外不知能否归来的未婚夫,而只是想攀高枝进入到大户人家去做妾侍。 韩健心中一叹,原本是苦命鸳鸯被拆散,现在却成了女子贪慕虚荣嫁入豪门。 这种事,韩健也不想理了,他不禁为趴在地上的韩起感觉到一丝惋惜。一个本就没什么胆气的逃兵,居然肯为自己所爱之人去杀人,换来的却只是背叛。想想也觉得韩起这事情做的不值。 不过现在既然女子的丈夫已经死了。韩起又并不知真相,韩健也觉得没必要去当面揭破。不如顺个人情出来,让韩起“得偿所愿”,至于韩起的罪名,他杀了人就要承担他所犯下的罪过,赦免有些太过了。东王府虽然有生杀大权,可要赦免一个犯了死罪之人。传出去终究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将韩起重新发配充军,反正日后的路还是要靠他自己走。 当韩健将自己的决定当众一说,胡家的人那边自然想闹事。 韩起当街杀了两人,却只是落得一个发配充军的罪名,他们觉得自家的老爷和管家死的冤枉。而韩家的人那边却是千恩万谢。韩起能保住一条命,对于韩家中人来说已经是万幸之事。 “柳氏,现在问你一句,到底是要回胡家,还是回韩家?”韩健看了那女子一眼,问道,“本王不勉强你,你自己选择。” “民女……留在胡家。” 本来韩健以为这女子应该“识相”,或者说有一点的感恩,没曾想却还是这么绝情。当着面,等于将韩起再打击了一次。 如此一来,韩起所作等于是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原本韩健还不想揭破,现在不用揭破,韩起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整个人趴在地上,哭的有种死去活来的感觉的,却是发不出声。 “红颜祸水啊!”韩健感慨了一句,道,“不过胡家之人与官府勾结,不能不处置。现如今廷尉少府云岭收受贿赂,罔顾法度伤及百姓。便直接革职,至于如何处置,等上奏陛下再做议定。廷尉少府之职,暂时悬空。至于胡家,贿赂官府魁首之人已死,但也要赔偿韩家汤药费用,便……一百两罢。此案就此了结!” 韩健言罢,在场之人不敢在出声。 一个廷尉少府,在普通百姓眼中那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被韩健一句话便给革职下狱,现在韩健判胡家只是赔一点汤药费,可说是很开恩了。连韩起杀人的罪名他们也不再敢说三道四。 这么一来,那柳氏之女还是跟着回了胡家。如此一来柳家和韩家的人也算是彻底闹翻,不上公堂,韩家的人也不知道原来什么抢人也只是柳家那边人的说辞,其实柳家人还是收了好处的,甚至帮胡家的人将女子从韩健抢走。 等事情处置完,外面的人也被送走,整个厅堂中也只剩下半死不活的韩起还趴在地上。 韩健上前,问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不想被人看扁,日后还有的是机会,自己的路自己走,本王能帮的,也就帮到这了。” 韩起挣扎了两下,想起来磕头谢恩,却终究是身体撑不住。 韩健没有马上让韩起去发配入军,而是让廷尉府的人去找大夫来给韩起来治伤。对于此人,韩健也不知自己是否动了恻隐之心,总觉得应该帮他店什么。说是让他走自己的路,只要他稍微帮点忙,此人就可以入职军中。 一个敢为了爱杀人之人,终究是性情中人,而且是那种敢拼的。这样的人或许日后会有所作为也说不定。 等韩起也被人给抬下去,韩健对侍卫交待道:“回头让他在城防衙门寻个差事,也不用发配到苦寒之地去了。总归也算是让他有个谋生之路。” 韩健一句话,等于是韩起是因祸得福。不用死,说是发配从军,但在洛阳城城防衙门从军,那就等于是已经摸到了金饭碗,以后再出入他就不再是平头百姓,而是一个小军官,这地位就比商贾之家的胡家还要高。 像胡家这样的商贾之家,是不敢得罪洛阳军籍之人,见了也要绕道走。韩健也想看看,像韩起现在这么窝囊,等他手上有点权力的时候,是否还敢再去胡家找回公道。 …… …… 因为北方没什么紧急公务传回来,韩健没去军所衙门和武安所,直接回东王府休息了两个时辰。 到中午,韩健直接进宫去会见杨瑞,因为中午朝廷那边有一些事要商议,韩健还非要出席不可。 等事情说完,官员也都离开。杨瑞本来因为训斥了一顿办事不力的宁原,还有些生气的模样,等人走了,气自然也就消了,反而笑盈盈看着韩健问道:“听闻你今日又去了廷尉府,可是赦免了昨日那杀人凶手的死罪?” “陛下怎知?”韩健问道。 “你将廷尉府少府的官位都给罢免了,我这个当皇帝的要是不知道,是否也太闭目塞听了一些?这廷尉府空缺,你准备让谁来接替?” 韩健心说,杨瑞根本也不在乎最后一个韩起是怎么被发配的,她终究还是关心廷尉少府的人事安排。 既然杨瑞安排的人被韩健给罢免了,那下一任的廷尉少府,就必须要商议一下才好决定。现在都知道京城的治安很重要,而作为京城治安的最高衙门,廷尉府的主事人选也非常重要。 “陛下可是有好的人选?”韩健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僭越。把云尚明给罢免,他没跟杨瑞提前商议,已经会令杨瑞多心,现在再直接提出人选的话,会令杨瑞觉得自己的皇帝当的没劲。本身他也没对廷尉少府这个职位有什么意见,谁去当,只要能管好京城的治安,大致都是可以的。 杨瑞想了想道:“廷尉少府如此要职,应该找有声望和资历的人才好。最好还有这方面的经验。” 韩健笑了笑道:“陛下不会准备从北方将林将军调回来,来任廷尉少府吧?” 杨瑞眨眨眼道:“难道整个洛阳,除了林将军,就没别人当过廷尉少府?” 韩健心说,这还真有,而且还不少。不过大多都是不能服众,几天就被赶下台的。要说资历最深的,是曾经因为跟他有过节而被罢官的胡德明,现在胡德明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当初胡德明被送到慎刑司处置,现在是否还活着还成问题。就算胡德明还活着,杨瑞也不会用之。 “就别卖关子了。”韩健一笑道,“想到谁,说就是。” “说起来,这人也跟你有些渊源……”杨瑞随之一笑,说到这,韩健险些以为就是胡德明了,却没想到杨瑞补充道,“此人便是曾经安平郡主的郡马人选,陆家的长孙陆丰宁。” 第六百二十八章“旧情复燃” 提到陆丰宁,韩健不由苦笑一下。这陆丰宁可说是洛阳有名的倒霉蛋了。 曾经洛阳城里也算是年轻才俊的代表人物,而且跟安平郡主杨秀秀有婚约,却是订立婚约几年后也未曾将杨秀秀娶进门。主要是杨秀秀总是拖延婚事。 而后遇上北王府作乱,老北王杨儒想造反,杨瑞为了洛阳稳定,将陆丰宁调到廷尉府去当少府,也是想通过他背后的势力,来维持洛阳世家的稳定。谁知道在杨儒带兵要挟洛阳之时,陆丰宁被韩健当枪使,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被韩健拉下马,最后由林詹接替了陆丰宁为廷尉少府。 林詹也成为杨余谋反之前,杨瑞当政时候最后一任的廷尉少府,在官宦和普通百姓中声明都很不错。 陆家本就是忠于杨氏一脉,跟杨瑞的关系一向不错。在陆丰宁被罢官之后,安平郡主的婚事也被取消,从此陆家威望便急转直下,后来杨余谋反,陆家从此一蹶不振,也是在杨瑞归朝之后,陆家才重新得回被人窃取去的田宅,算是复兴。 杨瑞一直觉得对陆家有所亏欠,毕竟事后也证明,在北王府要挟洛阳时候,廷尉府内有内乱,也是因为北王府在廷尉府中安插了眼线,而跟本身为廷尉少府的陆丰宁毫无关系。一些事,连杨瑞自己都不能查知,让一个刚上任的廷尉少府去察觉,那也有些强人所难。当初名正言顺以办事不力罢免陆丰宁的官职,现在看起来也有些过于严重。现在杨瑞又需要陆家这样的旧贵族来支持,所以便想到让陆丰宁重新来出任廷尉少府。 想到这些,韩健道:“之前不提,是怕我不同意?” 杨瑞道:“可不是。当初陆丰宁的事。还不是经由你手?我想你不太可能同意,上次提廷尉少府人选时候,便没提他。可现如今能担当此任的,怕也只有他合适一些。实在不行,可以多安排几个副手在他身边帮忙。” 韩健微微摇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陆丰宁虽然做不成大事。但做一个廷尉少府,顾及也是绰绰有余。” 杨瑞笑道:“倒很少听你赞扬别人,还是你看不上眼的人。那事情就先这么说定了,回头我找人传旨到陆家,让陆丰宁来接替这官职。却说安平郡主那边的事,你可知道?” “什么事?”韩健有些莫名其妙。 在北王府使节李钰被杀之后,杨秀秀不用在他身边当“顾问”,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杨秀秀,也没去问她的事。现在杨瑞突然提起来。难道是杨秀秀跟陆丰宁婚事的事? “朕听说,这个小堂妹,这些日子又跟陆家走的很近,似乎想是旧情复彻呢。”杨瑞笑了笑道,“夫君怎么想,可是心中觉得酸酸的不是滋味?” 韩健瞥了杨瑞一眼道:“你的话,好像有刺。” “就是有刺。”杨瑞有些不满道,“之前你让安平她卖身到东王府。朕得知心中不知道有多气,这才帮她讨回安平郡王府的田宅。就是怕她……唉!不说了。” 韩健知道杨瑞这是说漏嘴了,或者是故意说漏嘴给他听。 杨瑞还是很在意他身边是否会多一个女人的,多了宁绣言,当时杨瑞跟他关系还不太稳定,杨瑞想插话也难。多法亦,又是知道韩健跟法亦感情深。又是她的师妹,便也忍了。要是韩健再想收了杨秀秀进东王府,杨瑞是怎么也不能忍的。毕竟杨秀秀是她的小堂妹,一直很刁钻刻薄,在她看来有些“不守妇道”。否则跟陆家的婚事也不用一拖就是好几年连她说话都没用。现在韩健跟杨秀秀有婚嫁的倾向,她就要赶紧阻碍,甚至不惜违心去帮她这个一向看不入眼的“小堂妹”。 杨秀秀现在是进东王府无门,本身已经有二十三岁的她也知道自己是老姑婆中的战斗机了,再不加人要等到像杨瑞这般年岁就嫁不出去了。加上有杨瑞穿针引线,杨秀秀也不得不跟陆家之人重新有接近。 现在杨瑞便拿这件事在韩健面前说,好像也想堵住韩健重新接近杨秀秀的路一样。 “瑞儿你想多了。”韩健清了清嗓子道,“没别的事,我先回了。军所那边一天没过去,看看有否紧急军务。” 杨瑞道:“夫君可是生妾身的气了?生气就说出来嘛,憋坏了身子多不好?还是夫君觉得安平这丫头不错,一定要留在身边?” 韩健干脆不理会醋意正浓的杨瑞,直接起身出了烨安阁。 …… …… 因为下午有紧急军务,韩健临近黄昏的时候进宫给韩健送战报,却在皇宫门口正遇上一脸春风得意从皇宫出来的陆丰宁。 韩健没想到杨瑞做事这么快,从陆丰宁的表情看,他已经再次成为廷尉少府,这官职也是让很多官员眼红。 毕竟是负责整个京畿的治安,而且还会协调整个关中地区的治安,陆丰宁从一个不得志的闲人,一跃而成为赤手可热的人物,也足以令他觉得自豪。 “参见东王殿下。”韩健本不想跟陆丰宁打招呼,毕竟有过节在前,韩健相信陆家之人对自己也是恨之入骨,便不去自讨没趣。却没想到一照面,陆丰宁倒是很客气上来打招呼,神色中还满是恭敬和感激之意。 别人有礼,韩健也不会摆脸色,拱拱手道:“陆公子,久违了。” “当不起,在下可当不起啊。”陆丰宁笑道,“在下承蒙东王殿下抬爱,日后一定在廷尉府作出一番成绩出来,不辜负陛下和东王的期望之心。” 韩健听这话有些不对,难道是杨瑞在陆丰宁面前说了什么? 再一向也是了,杨瑞估计也不想他跟陆家之间有什么隔阂,毕竟同为君王殿臣,杨瑞做事还是有些分寸的。趁着机会,只需要说陆丰宁的廷尉少府是他韩健举荐的,就可以令东王府和陆家之间冰释前嫌。想想杨瑞之前做事的风格,韩健觉得这是杨瑞能干出来的。 “陆少府言重了。”韩健笑了笑道,“这还是陛下抬爱才是。” “那是,那是。”陆丰宁紧忙低头,好像是觉出自己话中有失,毕竟在宫门口便说出感激东王的话来,有些不合时宜,“东王殿下,在下在城南上天居摆下宴席,想款待东王殿下,不知可否有机会能请东王殿下一去?” 韩健心说,他陆丰宁当了廷尉少府,有些得意忘形,摆宴席还要请上他这个“伯乐”不成? 便在韩健准备拒绝时,这时候杨秀秀恰巧也往宫中这面过来,陆丰宁立时眉开眼笑,好像自己朝堂得意第一时间要告诉杨秀秀一样。 “见过东王殿下。”可杨秀秀过来,只是给韩健行礼,对陆丰宁好似没见到一般。 “安平郡主这是?”韩健看了杨秀秀一眼,这是进宫的,跟陆丰宁并不同路。 杨秀秀一脸谨慎之色道:“陛下传召,小女子进宫,也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韩健心想,**不离十,就是杨瑞想重提杨秀秀跟陆丰宁婚事的事了。这整个洛阳城,敢娶和愿意娶杨秀秀的,似乎也只有陆丰宁一人。别的要么是门不当户不对,要么就是嫌弃杨秀秀年岁大,因为跟杨秀秀同龄的官家世子,早就妻妾成群,杨秀秀身为郡主去当妾侍肯定不合适。而让一些还没娶妻的十五六岁公子去娶她,这些世家明显都不乐意。现在也不是安平郡王府得意的时候,也没人愿意跟安平郡王府联姻。 “郡主今日不知可有闲暇?”陆丰宁还是腆着脸行礼道,“在下刚被陛下委派为新任廷尉少府……” “那恭喜了。”杨秀秀直接打断陆丰宁的话道。 从这点上,韩健觉出杨瑞说什么杨秀秀重新跟陆家之人接近,不过是杨瑞的一厢情愿。杨秀秀根本是对陆家之人不屑一顾,或许只是在他面前摆个姿态不屑一顾?那也说不准。 陆丰宁被断了话茬,有些悻悻然,继续道:“在下今日在上天居摆下酒宴,宴请亲朋,不知郡主可有时间一同前去?” 杨秀秀不答,反而是看着韩健,问道:“不知东王殿下可是同往?” “哦,本王应该没时间。”韩健猜想杨秀秀是拿自己当挡箭牌,只是顺着话意道。 “东王殿下不去,那小女子也没时间。”杨秀秀回答的很干脆。 陆丰宁吃了瘪,一脸无奈,不过失望之色很快便烟消云散,好像都不当回事一样,就好像杨秀秀他已经唾手可得。 韩健心中一叹,杨瑞为了断了他的念相,对陆丰宁灌输的东西还不少。以至于陆丰宁也认为,这次杨秀秀是煮熟的鸭子飞不掉了。 陆丰宁离开,韩健与杨秀秀一前一后进宫去。 杨秀秀一直跟在韩健身后,韩健被人在后面跟着,总感觉背后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郡主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先往烨安阁去。”韩健笑着作出请的手势道。 杨秀秀瞪了韩健一眼,却也是毫不客气走在前面,等过了韩健身体,才侧过身欠身一礼道:“之前谢过殿下帮小女子解围。” “哦?”韩健笑了笑,“有吗?本王倒没觉得。” 第六百二十九章替你收着了(上) 韩健和杨秀秀到了烨安阁外,却是没有马上见到杨瑞。原来杨瑞还在会见一些人,其中很多都是洛阳的世家大户的家主。也包括了陆家现如今的家主。 陆丰宁并非一人前来皇宫,杨瑞会见还是很正规。等人都出来时候,因为人太多韩健近乎也分不出谁是谁。这些人跟宁家那样官宦世家还有不同,这些家族本身很多都已经没落,没有没落的近来也没有得到朝廷的重用。直到这些人走,杨瑞才召见了韩健和杨秀秀。 见杨瑞,事情本就很顺利,宫中之地也算是韩健经常里的地方,对烨安阁他已经熟悉的跟自己家的厅堂一样。倒是杨秀秀那边,倒是被杨瑞小小的责难,主要是说到了陆丰宁的事。 “安平你的婚事……” 杨瑞刚开口,便被杨秀秀打断道:“回陛下,臣妾一人足以,不劳陛下担心。” 杨瑞脸色有些难看,本来她觉得自己是好心好意,却是被杨秀秀这么硬生生给顶了回去,让她局的有几分没面子。 “那东王,进宫时候可有遇到过陆卿家?”杨瑞突然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心说杨瑞为何要问他这个? “曾在宫门有一面之缘。”韩健道,“并未深谈,似乎陆公子急着回去。” 杨瑞浅浅一笑道:“这次陆卿家是东王你举荐为廷尉少府,朕曾在他面前有所提及。他说是要设宴款待东王,不知是否对东王你说了?” 韩健心说杨瑞不会是准备挖个坑把他埋了吧? “有提及。”韩健实话实说道。 “那东王应该去的好,增进同僚之间的交流。”杨瑞又看着杨秀秀道,“安平你也应该去一趟,当是朕的命令也好,或者是怎样。你要是不去,朕会很失望。” 杨秀秀有口难言,杨瑞既然把话说的这么满,她似乎也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杨瑞说完,好像不给韩健和杨秀秀拒绝的机会一样,当着小太监和宫女的面便下了逐客令。意思是让韩健和杨秀秀马上前去。 本来韩健也没当回事,毕竟他跟陆丰宁之间也不熟,甚至可说还有些恩怨成分在里面。现在倒好,还要跑去赴陆丰宁的宴席,有些古怪。再看看杨秀秀,反倒这个当事人显得更加淡然。 韩健觉得可能是自己刚才说话时候的语气让杨瑞感觉到什么危机,这才令杨瑞动了必须要拆散他跟杨秀秀的念头。而让杨秀秀去陆丰宁的宴席,显然有再次穿针引线的意思。韩健心中叹一声,让他去这不明摆着是个错误? 进宫的时候韩健与杨秀秀是一起。出宫的时候两人仍旧同行。这次杨秀秀还是跟在韩健身后,远远隔着却并不靠近。韩健停下脚步想跟杨秀秀说什么,杨秀秀也是停下来故意不跟韩健靠近,连句话都不说。 韩健心说,你就这么回避着我,一会不用我给你解围?想起之前杨秀秀故意拿话茬让他解围的时候,便能感觉出这个女人的精明。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绝对不勉强。反倒是让一个看起来很不相干的人说话来帮他。韩健心说自己也是“好心眼”,居然帮她。现在人家还不领情。 到了宫门口。韩健才侧过身问道:“郡主这是往何处去?” 杨秀秀现在也不能不回答,语气有些生硬道:“陛下令小女子前去赴宴,小女子并未有推辞的道理。” “那同行?”韩健问道 “不敢。”杨秀秀说了一句,面色仍旧有些冷淡。这倒让韩健觉出有几分恼火。 到了现在,杨秀秀还是摆着一副臭脸色,看起来像是别人欠了她几吊钱一样。这种话不应该是杨秀秀她自己主动说。还要自己问? 既然杨秀秀不准备与他同行,韩健也尊了杨瑞的命令,必须要去一趟陆丰宁专门为他设下的宴席。便直接招呼侍卫上马,也不理会步行而来的杨秀秀,直接骑马往城南的上天居而去。这时候韩健自然也注意不到杨秀秀那难看的脸色。相比于韩健的脸色。杨秀秀的脸色因为被杨瑞强逼,更有些想要发火的意思。当然杨瑞面前她不敢发怒,韩健面前她也要忍着,便是这样也只能将气自己受着,发泄不出来。 已经天色黄昏,韩健在城中骑马而行,走的也不快。 到上天居已经算是很远的,即便是在内城,也要走四五里远。 等到了上天居外,韩健却没想到陆丰宁早早便在外面等候他的到来,倒让他有些意外。 “东王殿下大驾光临,乃是在下的荣幸。”陆丰宁迎上前来,与他一同出来迎接的还有一些看起来同为洛阳世家子弟的一些人。都应该是陆丰宁平日里的朋友。 韩健没有问陆丰宁为何知道他会过来,正要进去,陆丰宁突然目光看着韩健身后,眼睛中也分外有光彩。韩健从他那带着光的神色中便可判断出,是杨秀秀过来了。 “郡主……” “免了。”杨秀秀快走几步,跟到韩健身后,“今日小女子乃是奉陛下之命,陪同东王一同过来赴宴。陆少府不用太客气,当小女子没来便是。” 陆丰宁脸色又有些尴尬。在宫门口被杨秀秀直接回绝,已经令他觉得很没有面子,现在杨秀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甩脸色,让他面子更有些挂不住。但陆丰宁平日里在一干朋友面前会保持风度,可在杨秀秀这里,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似乎觉得杨秀秀能来,已经是很幸运的事。至少说明杨秀秀对他还有意思。 想到这,陆丰宁接待起来更加热情一些。 韩健侧目看了杨秀秀一眼,趁着陆丰宁先一步去安排他跟杨秀秀的座位,看了杨秀秀一眼道:“郡主不是说不用在下同行?” “东王似乎有些小气。”杨秀秀脸上狡黠一笑,这笑容让韩健有种自己被利用的感觉。 韩健心说,你这女人,等着! 原本他还不想跟杨秀秀之间有什么,现在杨瑞那边故意使坏,加上杨秀秀摆着的臭脸色,倒也让韩健觉得,有点什么也无所谓。 上天居乃是城南一家不小的客栈,一楼和二楼都有进餐的地方,还有客房为客人准备。但因为陆丰宁的包场,当日整个上天居也没别的客人,都是陆丰宁找来的人。 等陆丰宁亲自引领韩健和杨秀秀入席,陆丰宁笑道:“殿下今日可不醉不归,这里有客房,要是殿下酒醉不能回的话,倒在这里休息一晚也好。已经让人给东王殿下准备了上好的房间。” 韩健心说应该不单单是房间那么简单。之前陆丰宁去交待陆家人做事情的时候,他耳朵尖稍微听到一点什么,陆丰宁让家仆回去叫了丫鬟过来说是准备伺候着。不用说也知道,陆丰宁还准备用美色来答谢他。 对于这种事,在洛阳权贵之中也算是见怪不怪。陆丰宁毕竟没成婚,不然韩健这么大的“恩惠”,他拿自己的妻妾来回报韩健也并非是什么很过份的事。而往往一些权贵之间求报答的时候,便在往这方面在演进。 韩健什么都没说,他很清楚自己的酒量,要是来这么一个饭局,让自己醉了,那便有些贻笑大方。 到了二楼的主桌之前,陆丰宁找来的所有宾客也都到来。 陆丰宁摆下的宴席并不多,都在二楼,有六七桌,却是有几扇屏风隔着。韩健和杨秀秀的座位自然都是在主桌之前,韩健的位子是在主位,陆丰宁也不敢造次,让身为郡主的杨秀秀坐的别处也不合适,因而他跟杨秀秀一左一右陪在韩健身边。让韩健有种自己当了电灯泡的感觉。 整个主桌,都是一群青年才俊,没一个看样子是过了二十五岁的。不过除了杨秀秀之外,今日前来的都是男宾,并未有女眷。 韩健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陆丰宁马上给韩健敬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起酒杯道:“在下今日不胜荣幸,得东王殿下大驾光临,便敬殿下一杯。” 言罢,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好像是故意要让韩健看看,这酒水是没问题的。 其余之人都看着韩健,韩健提起酒杯,看了下酒水的颜色,然后便饮了一杯。这种时候也不用太客气,既然是来赴宴,要是滴酒不沾的话,回头陆丰宁再跑到杨瑞那里说什么,杨瑞少不得在他耳边唠叨。 见到韩健肯喝下一杯酒,陆丰宁自然是觉得面目有光。现在东王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东王如今掌管着半个朝廷,还有整个魏朝的军务,陆丰宁也知道跟东王府作对没个好下场。他也算是识时务之人,之前的过节和恩怨,根本也不敢放在欣赏。即便心中有所介怀现在因为杨瑞跟他说了杨秀秀的事,又给他官复原职,似乎也不值得一提了。 “殿下,再敬您一杯!” 说着,陆丰宁好像酒水上头一样,开始给韩健敬酒。 一边的杨秀秀却也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喝了三杯,她很刻意不再去接触酒水,好像是为防止陆丰宁借着她喝酒作出什么无礼之事一样。 第六百三十章替你收着了(中) 陆丰宁的酒量本就不好,加上一时高兴,跟韩健喝的有些急,才几杯下肚脸色就已经起了变化。再多喝几杯,宴席才刚开始,他便已经有些醉醺醺了。 加上旁边的一些狐朋狗友起哄,又敬了他这个新任的廷尉少府几杯,倒不用韩健做什么,陆丰宁走路已经有些摇摇晃晃不稳,还非要上来给他再次敬酒。 “本王也有些不胜酒力。”韩健扶着头,好像有些晕厥的模样道。 “那……没关系。”陆丰宁一脸笑容道,“早就让人准备着房间,东王殿下只管去休息便是。这里有在下……东王只管放心便是……” 韩健听这话的意思,陆丰宁难道这是说是在代替他来宴请宾客?这好像有些主次不分。 本来这宴席就是陆丰宁设的,关他何事? “那本王便先去歇着了。”韩健笑着起身,身体略微晃了晃,好像是有些不能行。他也是故意摆出这样的姿态,而且身体往杨秀秀身边靠了靠。 杨秀秀本就觉得有些不安,韩健这一走,就没人给他撑腰了,陆丰宁借着醉酒还不趁机上来轻薄? 倒是韩健这一摇晃,她好像是抓到救命的稻草一样,起身扶住韩健,却也是刻意保持了距离,只是用手扶住韩健的手臂,道:“东王小心些才是。” “不怕,不怕。”陆丰宁笑道,“会有人过来相扶。” 说着,两名姿色很不错的婢女已经往楼上主桌这面走过来,意思已经很明确,她们是刻意过来扶韩健到里面去“休息”的。 杨秀秀脸色有些难看,韩健却一脸不解一般,道:“本王酒饮的有些多。不若由郡主帮忙搀扶一下,到里面房间去休息一番。” “嗯。”杨秀秀尽管有些不愿意,可现在韩健算是在帮她解围,她也没拒绝的道理。 陆丰宁脸色稍微变了变,不过马上重新带着笑容道:“也是,也是。郡主款待东王。也乃是天经地义。” 这话令杨秀秀听着有些恼火,好像自己已经是陆家人,被陆丰宁随意使唤一样。 不管怎么说,杨秀秀还是很恭敬扶着韩健,往走廊的方向走,一直在房间之外,都是有韩健带来的侍卫紧盯着,防止她作出什么“不轨”之事。 上天居的掌柜亲自引路到天字号房前,门打开。却见里面是里外两间的大屋,摆设很齐全,也许是陆丰宁特别有过交待,里面还点着熏香,味道有些旖旎。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由郡主扶本王进去便是。”韩健道。 “是。”上天居掌柜和侍卫同时领命,等杨秀秀扶着韩健进屋,又将门关上。好像不想打搅韩健跟杨秀秀一样。 到了房间里面,韩健仍旧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杨秀秀却不明就里,还以为韩健是真醉了。等扶韩健到床榻前,让韩健坐下来,韩健靠着床沿,对杨秀秀一笑,杨秀秀感觉出韩健的笑容中带着一些阴冷和不怀好意。 “脱靴!”韩健眯着眼睛。说了一声。 杨秀秀有些愣在当场的意思,她没想到,韩健居然要这么使唤他。她身为郡主,是没有道理要为东王脱靴的,这应该是下人或者是韩健的妻子才会做的事。 “怎么。没听到吗?”韩健冷声说了一声。 杨秀秀像是忍气吞声了一样,无奈蹲下身子,手伸过来,去拽韩健的靴子。却是韩健平日里骑马,穿的是马靴,穿上容易,要让第二人来脱下,却是很不容易的事。杨秀秀本不想太靠近韩健,废了半天力气,也是没能脱下。 “本王有那么可怕吗?靠近一些!”韩健近乎是有些发怒道。 杨秀秀身体一凛,好像是被韩健吓着一样。原本不想靠韩健太近,只是想将韩健的马靴拽下来就算完,现在却只能是将身体挪近一些,脸色带着一些不情愿,将整个马靴都近乎抱在怀中,才除下了一只靴子。等将另一只也除下,她不由擦了擦汗,尽管已经快到冬天,但经过这么一折腾,她脸上还是有了汗珠。 脱完靴子,她正要站起身,却见韩健将脚一伸:“袜子!” 杨秀秀当场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东王以为小女子是什么人?”本来她还在隐忍,这时候却也不由质问了一句。 这也是杨秀秀的性子,韩健眯着眼看了杨秀秀一眼,反问道:“那郡主是何人?” “你……你还知道小女子是郡主?”杨秀秀刚才以为,韩健当她是家中的妻子或者是婢女在使唤,韩健清楚能叫出“郡主”,说明韩健这时候也不是完全醉糊涂。 “现在本王命令你,脱下本王的袜子。”韩健冷声道,“要是郡主拒绝的话,看看会有什么后果。” 杨秀秀身体稍微一缩,被韩健这么有气势的话也略微吓了一下。 杨秀秀见韩健仍旧眯着眼,像是要急着睡觉的模样,心想事情也忍了,既然脱了靴子,就不在意将袜子也给脱了。只要东王休息着了,她就可以轻省了。 想到这里,她什么再不说,直接蹲下身子,帮靠上前来,将韩健的布袜脱了下来。因为布袜只是一团白布,而且很松散,要脱下来不难,倒比刚才脱靴子容易了许多。 等看见韩健的脚,她还是有些回避之色,毕竟她自己也是云英未嫁之身,见到男子的“肌肤”,终究是不雅观的事。 “不知殿下还有何差遣。”杨秀秀站起身子,立在床边问了一句。 韩健笑了笑道:“轮到你了。” 杨秀秀怔立在当场。 轮到自己了?轮到自己做什么了?不会是脱鞋脱袜?可这是上天居的客房,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怎能作出这么有伤大雅之事? “殿下说什么?小女子没太听清。”杨秀秀以为自己听错了,只好再次求证道。 “宽解了衣衫,上来侍奉着。”韩健又是冷冷说了一句。 这次杨秀秀每个字听的都是很清楚。除了脸色大变,她倒还是很镇定,没有马上作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只是她立在那,全然没听到的模样,韩健说完话,便迷着眼观察她的反应,半晌之后杨秀秀仍旧是什么都没说。 “本王的话,听不到?”韩健带着几分怒气说道。 “东王要人服侍,小女子出去找人进来。”杨秀秀说着,手扣在身前,挪步要走出里间。 韩健喝一声“站住”,杨秀秀便不敢再动。 “本王的话,只说一次。”韩健肃然道,“要是郡主走出这房门一步,那日后安平郡王府将不得安宁。郡主自己考虑一番。” 杨秀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却也是不敢再挪动一步。 半晌之后,她才仍旧颤抖着身体,将手落在腰间宽袖裙的衣带上,却怎么都下不去手解开。 韩健一直看着她,此时的杨秀秀似乎是很犹豫。虽然是背对着他,他也能感觉出杨秀秀脸上的无奈之色。 但杨秀秀最后好似还是屈服了,伸手解开了衣带,随着宽袖裙的衣带解开,前襟敞开,杨秀秀身体稍微一抖,宽袖裙便落在地上,而里面却是女儿家很**一些的白色单衣。 “杵在那作何?过来,本王想亲自看看。”韩健道。 杨秀秀面色很为难,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么屈辱的感觉。不过她也不敢出言拒绝,转过身,正对着韩健。 此时的杨秀秀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惶恐,甚至是因为穿的少有些冷。 杨秀秀犹豫再三,贝齿咬着下唇,将白色单衣的衣带稍微松散了一些,如此一来单衣便可除身。但她并不愿如此做,因为这么做了,就会露出她里面的亵衣亵裤,那都是女儿家除了相公之外谁人都不能见的贴身物件。 “身姿倒是很匀称,不过本王看的不是很清楚。上前来,本王瞧个清楚。” 韩健像是命令一般的语言,令杨秀秀连说句话都不敢了。 杨秀秀挪着步子到韩健身前,韩健伸出手来,将她一把揽到自己怀中。杨秀秀惊呼一声,整个身体被韩健环抱住,才意识到韩健要做什么。而这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完全不由自主。 等杨秀秀身体被韩健按到床榻上,韩健自己也站起身来,却是赤足立在木质的地板上。 杨秀秀没有闭上眼,反倒是惶恐地打量着韩健。却见韩健这时候神色中毫无醉意,打量着她的身体冷冷一笑道:“刚才郡主帮本王脱靴,现在本王就当投桃报李了。” 说着,韩健亲自动手,却脱杨秀秀的绣鞋。 杨秀秀本还想挣扎一下,等足踝落到韩健手上,便才知道自己的力气在韩健面前可说是毫无还“脚”之力。只能目睹着,韩健将她的绣鞋脱下,继而将她那本就不宽的袜子除下,露出玉足来。 杨秀秀的脚本就不大,韩健的大手也只是堪堪一握。 本来杨秀秀已经很紧张,等自己的玉足被韩健拿住,她整个人也有些僵直。到此时,她已经完全乱了方寸。 第六百三十一章替你收着了(下) 杨秀秀心高气傲,在人情事山她总习惯去占据主动。可在韩健这里,她能占据主动的时候很少,韩健从来不给她什么机会。现在面对如此的境形,她已经是方寸全乱。 韩健也不说什么,这时候他在杨秀秀面前,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东王,也只是一个男人而已。 随着韩健自己的动手,杨秀秀的呼吸已经很紊乱。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再支持下去,本来她最好的办法是呼喊喊人。可也知道,自己今日前来是跟着韩健来了,外面除了东王府的随从,就是陆家之人,这二者都是帮不到她的。本来让陆家人来帮她是很好的选择,可相比于东王府的人,她对陆家之人更看不在眼。 等杨秀秀身上的白色单衣被韩健扯下,杨秀秀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韩健冷冷一笑道:“郡主不想说什么了?” 杨秀秀咬着牙不作声,韩健再次冷冷一笑,杨秀秀的亵衣也被她一把抓下,拿在手中。 这时候杨秀秀身体斗的更厉害。 “如此美人,实在少见。” 韩健一笑,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霸道”,本来他不想去占有一个清白之身的安平郡主。可到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看着眼前的杨秀秀,他觉得不去占据的话,那兼职有些对不起自己。 等他真正占据杨秀秀身体的时候,他的头脑却在一瞬间清醒过来。倒不是说他后悔了,而是他感觉到自己有些太不留情面,面对杨秀秀他竟然先自己乱了方寸。这反而是令一个娇弱的杨秀秀在承受着痛苦。 可到底杨秀秀是否是娇弱的,他在这时也不好判断。因为本身杨秀秀就是个任性喜欢刁难人的小女子。 杨秀秀初次承受,又是被韩健如此霸道的占据。身心之间承受着很大的创伤。可在如此时候,她却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本来她还能镇定地去忍受,可她终究也是女人,坐在面对韩健如此的攻势之下,便是再倔强的她。还是表露出女子柔弱的一面。随着喉咙里发出一丝声响,后面再就忍不住。 桌上的蜡烛一直在燃着,一直过了很久,韩健才从床榻上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却是看着杨秀秀在床榻上垂泪。 韩健不知如何去安慰一个刚被他侵犯的女子,可这时候他觉得该说点什么,但他始终也没再去说。 回到桌前,韩健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一杯茶。他也相对冷静了一些。杨秀秀始终躺在床上,这时候她一言不发。韩健等了一会才道:“郡主要是回府的话,本王让人送你回去。” 杨秀秀仍旧不吭声。 韩健坐了一会,才重新回到床榻前。本来他自己也要回府,可现在走,他知道是太绝情了。于是他重新回到了床榻之间,搂住杨秀秀,杨秀秀本来很抗拒。可却也没挣扎,过了一会。杨秀秀原本还在颤抖的身体,已经平复下来,靠在韩健的怀中有种很安适的感觉。 一夜无话,等韩健第二天醒来,杨秀秀靠在他怀中睡着,眼角还留着昨日的泪痕。 韩健轻叹一口气。原本他还不知道是杨秀秀的哪里吸引了自己,现在他明白过来,是杨秀秀的倔强令自己觉得欣赏。一个女子,要持家照顾弟妹,就算平日里作出一些令人觉得她很厌烦的事。那也并非她性子里应该有的东西。杨秀秀身边确实应该有个强有力的臂膀来照顾她,而自己或许就是她那坚实有力的臂膀。 杨秀秀身体稍微转动了一下,原本她只是想翻个身,可这一动,牵动了身体的伤处。眉头稍微一簇,眼睛也睁开来,如此跟韩健四目相对。 当杨秀秀看到韩健,并不感觉到意外,马上又将目光回避开,却是回避不了韩健灼热的目光。 韩健一笑道:“郡主是否该起身服侍本王起榻?” 杨秀秀身体抖了抖,她还是不能适应这种当小女人的感觉。可韩健的话就像命令一样,好像容不得她去拒绝,杨秀秀正要起身,韩健却仍旧揽着她的身体。韩健最后半开玩笑说道:“当我没说,累的话,继续休息一会。” 尽管韩健的话还是有些冰冷,可杨秀秀的身体却略微颤动,这说明韩健的话还是有一定的效用,令她感觉到一丝最简单的温暖。 昨日是一个霸道一个柔弱,现在杨秀秀虽然是背对着韩健,可却也能感觉到韩健的手和身体的温度。两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相处着,杨秀秀想了半晌,本来她想开口说一句。喉头动了动,最后也忍住了。 “少公子,该回府了。”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侍卫自然是不敢进来。他们昨夜一夜都守在外面,里面虽然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是很清楚,却也知道这时候绝不是进来打搅韩健的时候。 “知道了。”韩健喊了一声,起床来,也未穿上外衣,便到了窗户前。 支开窗户,虽然清晨有些冷,可面对着阳光也有些神清气爽。这时候杨秀秀才在床榻上穿衣起身,她自己也踟躇,因为她感觉自己不过是韩健随便拿来作为消遣的“玩具”而已,过了这一天,韩健可能会什么都不记得。她还是要做她的安平郡主,而不会与东王府有丝毫的联系。 “这么早起身,睡饱了?”韩健转过头一问。 杨秀秀赌气一样继续穿衣,却是什么话都不说。 韩健走上前,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令杨秀秀连气息都很不匀称。韩健伸出手来,轻抚着杨秀秀的面颊,杨秀秀一直在咬牙忍着,最后韩健一笑道:“今日我便跟陛下说,接你进东王府。” “啊?” 一直闷不吭声的杨秀秀,在这一刻才发出一声惊叫。 她抬头看着韩健。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直到确定韩健不是开玩笑,她才低下头,神情中带着为难。 韩健知道她现在大概的心境,虽然她在心里上倒是能接受自己,可终究杨秀秀心高气傲,并不想给人做妾。她很清楚如今东王府里女眷众多,她便是去了,也不会得到什么地位。而她自己更希望自己的丈夫身边只有自己一个男人,但她也清楚,有这样魄力能娶她的只有陆丰宁,可陆丰宁终究令她看不过眼。 “怎么,不愿意?”韩健问道。 杨秀秀低着头不回答。 韩健伸出手来,原本已经被杨秀秀穿到身上的衣服,却被韩健给除了下来。杨秀秀却也不伸手去阻止。韩健笑道:“如此美人,我不收着,实在是可惜。” “可小女子……并不该属于东王。”杨秀秀从昨日以来,说出她第一句话。 韩健笑了笑道:“那你该属于谁?” 杨秀秀不答,她也答不出来。她或许可以说自己是属于安平郡王府,可她终究是女子,早晚有一天应该出嫁。现在已经二十三岁了,再过几年。恐怕也嫁不出去了。 韩健道:“穿好衣服,随我一同进宫吧。” 在自己的女人面前。韩健从来不想摆什么架子,就算杨秀秀可能现在心里上对他还有些抗拒,韩健说话时候也很亲和,令杨秀秀不再感觉到那个东王是多么的疏远。 杨秀秀这才重新穿衣,她也好像有些生气。原本已经被韩健扯坏的衣衫,她好不容易固定在身上。现在又要重新穿一次。 等她还没穿好,便听到外面传来一些纷乱的声音,好像是陆丰宁在跟东王府的侍卫起争执。 韩健走到门口,打开门来,这时候被侍卫拦住的陆丰宁却也在看着韩健。当看到韩健是早晨刚起的模样。他有些大惊,道:“郡主……现在何处?” “陆公子问的实在有些可笑。”韩健正说着,杨秀秀已经穿戴好,连头发都来不及整理,便好像一个小女子一样,娇滴滴立在韩健身后。 “你!”陆丰宁再傻,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瞪着韩健,好像要将韩健活吞了一样,可他也知道自己无权无势,现在勉强成为廷尉少府,还是东王举荐的。要是他现在敢胡作非为的话,那恐怕不用等到天黑,他的廷尉少府便被拿了下来。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陆公子可是准备让路?”韩健冷冷打量着陆丰宁。 “郡主……陆某人对不起你啊!” 陆丰宁有些在那悲鸣,却根本得不到杨秀秀正眼去瞧。 “陆少府言重了。”杨秀秀语气很冷淡道,“妾身如今已是东王殿下之人,本就与你毫无纠葛,日后也请陆少府自重,不要再做无谓的打扰。” 杨秀秀的话说的很绝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想说一些狠话令陆丰宁死心,或者说是让一个曾经所爱之人死心。但韩健却很清楚杨秀秀又是在拿自己当挡箭牌,杨秀秀便是如此了,还是没改她的习性,一句话之间便在用她的小手段。 这点令韩健还是有些不可接受。 一个会耍小心眼的女人,虽然有时候是很可爱的,但大多数时候都会让人感觉她有心机。有心机的女人,很多时候是不讨好的。 “陆公子没听清楚?”见陆丰宁不说话,韩健冷声问道。 “东王,在下好心好意款待于你,甚至有美婢来服侍,为何……你要作出如此之事?”陆丰宁责问着韩健。 韩健冷笑着,搂住杨秀秀的肩膀道:“陆公子说的什么话,郡主身份高贵,而且如此美貌多情,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喜欢。本王也不是圣人,难道还会熟视无睹?本来陆公子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怎能说是本王强人所难?倒不如说是陆公子有些痴人说梦。如今本王不过是替你收着而已。有意见的话,尽管去陛下那里说!” 言罢,韩健再不理会陆丰宁那失态的表现,便与杨秀秀在侍卫护送下离开上天居。 到外面,杨秀秀神情还是很不自然。韩健能感觉出,杨秀秀现在有些难以清楚自己的定位。到底是该当自己是安平郡主,还是东王的偏妃。她也不知到底该去哪里。 “来人,准备轿子,送郡主到东王府。”韩健道。 “是。” 侍卫尽管有些不太清楚现状,可也不是傻子,现在大概知道东王已经跟安平郡主之间有什么。便也不敢去随便发表什么意见。随着韩健命令出,侍卫紧忙去街口雇了轿子,没有轿夫,侍卫便亲自当轿夫,抬着轿子,韩健上马护送轿子,一路到了东王府前。 “郡主,到了。”韩健柔声道。 打开轿门,杨秀秀有些犹豫不肯下轿。她不知道该怎么进东王府的门。虽然韩健是从正门接她进府,可到如今,她连正式的名分都没有。只是跟韩健有了一晚上的相处,她很清楚如今东王府内就算没有汗巾那些女人,也有韩松氏等人,这些人肯定会对她有所刁难。 “妾身……还没准备好。”杨秀秀犹豫半晌后才道,“殿下是否容妾身回府准备一番,再过来?” 韩健看着杨秀秀的神情。微微点头。 这时候他反倒有些理解杨秀秀的心态,这时候的杨秀秀心态是很复杂的。就算他能给她名分,可对于杨秀秀来说,那点名分也许并不算什么。 以前杨秀秀是很喜欢刁难人的,但韩健能感觉出,这次杨秀秀说这些话的时候很真诚。 “那你们送郡主回安平郡王府。”韩健道。 “是,少公子。”侍卫重新抬起轿子。送杨秀秀回家。 韩健没有亲自去送,立在门口的他,还是有些心烦。 本来杨秀秀的事,他没想那么快有结果。虽然他对杨秀秀不是很厌烦,可却也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连他自己心理上也是没多少准备。 之所以他会忍不住,主要是杨瑞在他面前耍的那些小花样,还有陆丰宁那一副令他觉得讨厌的面孔。再者也跟当事人杨秀秀有关,杨秀秀总是有意无意用他来作为护身符,有时候令韩健心里上感觉不爽。面对令自己有些不太爽,而且还花容月貌云英未嫁有些小心眼的女子,本来最好出气的办法就是用男人最直接的方法去。 可等一切都结束,韩健却也不得不考虑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就是怎么来安置杨秀秀。 韩健并未马上进宫,他知道事情肯定瞒不住杨瑞,到了宫中,还指不定有怎样的争吵。在杨秀秀准备好之前,他并不打算去宫中触霉头。反而不如等杨秀秀一起进宫,到那时,韩健相信杨瑞也说不出什么来。 果然,杨瑞就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没派人来请他进宫。韩健一上午都在军所衙门里,等快到中午的时候,东王府那边才过来人,说是韩松氏让韩健回府说事情。 “本王有事要进宫一趟,跟郡王妃说,就说等出宫之后再回府。”韩健对来传话的侍卫说道。 侍卫也根本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能按照韩健的话回去通禀。 韩健收拾了心情,准备进宫。可他在进宫之前,还是要往安平郡王府那边走走,去看看杨秀秀的同时,也想近距离了解一下这个被他所霸占的女人。 韩健带着侍卫一路到了安平郡王府。洛阳城的安平郡王府,他还是第一次来,以往就算知道安平郡王府光景很不好,韩健也从来没说过来走走,因为再次回到洛阳之后,韩健身边总是有很多需要忙的事。杨秀秀这面虽然总缠着他让他帮忙,可也没说带他到府里来看看。 到郡王府门前,却见门是敞开的,有几个孩子在门口玩。 韩健心说,这可真不像是什么王府,甚至连一般富户的门院都不像。 几个孩子韩健依稀觉得眼熟,似乎都是杨秀秀的弟妹。却在这时,那些孩子也发现了韩健的存在,其中一个半大的小子喊道:“哇,东王来啦!” 这一喊,一群孩子好像是被老虎惊到一般,四散而逃,却有几个屁股还露在外面的小子,跑的很慢,到安平郡王府的门口。等几个大的进去,他们还在那爬门槛。 韩健走上前,这时候走出来一名妇人,妇人似乎是认得韩健的,紧忙行礼请安。 “怎的这般?郡主是否在外面?”韩健问了一句。 他始终觉得这不该是安平郡王府门口的模样,以往杨秀秀就算对弟妹惯着。也不会任由他们跑出来玩丢人现眼,甚至是让人觉得安平郡王府有什么失仪态的地方。 那妇人支支吾吾半晌,才说清楚了一句话:“……郡主在里面。” “嗯。”韩健点头,“本王自己进去便是。” 说着,韩健自己到了安平郡王府的院中。 却见院子里有些乱,乱中却也带着一些整理过的意思。 韩健猜想,应该是安平郡王府被人窃占的时候,这里并未当成是一般住人的地方,因为很多人觉得这里晦气。所以干脆被当成是仓库。杨秀秀从杨瑞那里重新得回了安平郡王府。可终究这里已经有些满目疮痍,家里又没什么男丁,一些妇孺收拾过,却终究还不了这里本来的面貌。 从这点上,韩健便能体会到杨秀秀当这个家有多难。 “参见东王殿下。”一个很有仪态的妇人从厅堂里迎接出来,对韩健婷婷施礼。 从此人的穿着和礼仪来看,韩健便能觉出,这妇人多半是杨秀秀的姨娘。至少是出自豪门大户懂礼节的。 韩健微微点头,问道:“郡主可在?” “郡主在里面。可是要人进去通传?”那妇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有仪态问道。 “有劳了。” 韩健说了一句,在妇人引领之下进到厅堂中,厅堂摆设倒还整齐,只是没有什么豪华的摆设。一些桌椅都是用旧的,甚至还有些破损。韩健心想。杨秀秀平日里最注重的便是面子,现在这些摆设既然摆到了前厅这种地方来,一定是家中最好的,便是这些最好的已经有些破烂不堪,更别说那些摆设在其他房中的。 妇人请韩健在主桌上坐下。这才亲自去通知杨秀秀。 韩健本来坐下,却是起身来,看着正堂的摆设。便是其他在破旧,挂在厅堂正堂上的匾额也很整洁干净,似乎是找人修缮过的。那匾额,似乎是安平郡王府先祖留下来的,四个清楚的大字“三修其身”,似乎也是安平郡王府的座右铭一样。 杨秀秀对之很慎重,从上面看不到任何的灰尘。 “妾身给东王请安。”韩健正抬头看着,身后传来杨秀秀有些娇弱无力的声音。 韩健这才转过头来,看着低着头行礼的杨秀秀,微微点头道:“不用多礼,起身吧。” “谢殿下。”杨秀秀神情很复杂,平身之后,走上前来,却是有些歉然道,“殿下见谅,府中并未招待宾客的茶水……” 韩健点了点头,对于这些他并不在意。 韩健很清楚安平郡王府现如今的处境,以前杨秀秀在江都之后,还有自己差事,在朝廷那边当个差,每月还有俸禄。可到了洛阳,虽然宅子是还给了安平郡王府,可土地却只还回来很少一部分,而且放出去就算能收租,也是要等来年。现在一家子都需要杨秀秀来养活,别说是茶水,就算有米有粮已经算是好的。 “过来坐。” 韩健招呼一声,意思是让杨秀秀坐到自己身边。 杨秀秀有些为难,自己家里,她还是有些放不开。但韩健的话,不容她拒绝,她只能是低着头迈着莲步上前,坐在韩健旁边的椅子上,韩健却笑着指了指自己怀中,杨秀秀重新起身,坐到韩健怀中。此时她的面颊,已经是红晕一片。 “不说别的。”韩健道,“也许是以往有些怠慢了你。不过今后,你既为东王府之人,我不会对你有丝毫的亏待。” 杨秀秀低下头来,却是什么都不说。因为她这时候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却在这时候,一个很莽撞的七八岁的孩子直接大叫着“姐姐”闯进来,却是见到自己的姐姐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登时这孩子用手捂着眼睛,转过身一边跑一边大叫道:“啊,姐姐被人非礼了……” 韩健皱皱眉,叹一句:“半大的孩子,哪学来这些东西?” 第六百三十二章本该有的反应 杨秀秀本来沉默不作声,听到韩健的话,又看了眼正捂着眼偷瞧这面的弟弟,微微挥挥手,那孩子便已经快步跑了。杨秀秀低着头道:“殿下这是在说,妾身没有管教好弟妹?” “你怎会如此想?这倒跟你以往的性子有些不同。” 杨秀秀道:“那殿下昨日所为,便与之前待妾身的态度相同?” 杨秀秀虽然身体与韩健同坐,可她心中的介怀,还是溢于言表。 韩健勉强一笑道:“你如此说话,倒是原来的安平郡主。” 本来韩健是想让杨秀秀自然一些,恢复原来的本色,可杨秀秀刚成为人妇,很多事情好像还没想开。被韩健这一说,她重新静默着不做声,让韩健好生尴尬。 “你是否进东王府,我由着你,由你自己来选择。”韩健道,“即便你选择进东王府,日后安平郡王府也会有人过来照应。有什么事,你也可以随时过来看看。” 韩健给了杨秀秀足够选择的机会,还有宽松的条件。 杨秀秀之前之所以不肯嫁人,是因为嫁人之后就无法再兼顾娘家这面的事。而一家老小实在需要有人来照养,韩健这么说,等于说是她嫁入东王府之后,仍旧随时可回安平郡王府,而且还有东王府照应着,整个安平郡王府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柴米油盐的问题。有东王府撑腰,安平郡王府以后等于是重新复兴。 可杨秀秀很犹豫,本来韩健以为杨秀秀会爽快答应,但他现在看的出来,杨秀秀在自己婚事上,并非一味去追求什么利益。当下的杨秀秀心理是很复杂的,她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被韩健“霸占”。就算以前她也曾想过进东王府的问题,现在问题真正摆在面前,她很踟躇不知是否该应下来。 “你要是觉得为难,多想想也好。”韩健叹道,“不勉强你。” “嗯。”杨秀秀点头。 却在这是,一名妇人有些迟疑到门口。这妇人应该是府中的老婢女。知道现在杨秀秀不方便见下人,可还是有急事要过来见。 “何妈,何事?”杨秀秀仍旧在韩健腿上坐着,人还是很拘谨,问话的时候却也恢复了一些她身为一家之主的风范。 “小姐,宫里面来人了,说是陛下请小姐进宫。有事商谈。” 听到下人的通报,杨秀秀神情还是有些局促起来。看起来杨瑞已经知道了她跟韩健之间的事,陆丰宁当众出丑。他自己不去说,事情也会传到宫中,毕竟杨瑞在洛阳城中也有不少自己的眼线。 即便杨秀秀还不知道韩健和杨瑞的关系,已经很紧张,因为她也知道杨瑞不会同意自己跟韩健有什么非正常的关系。杨瑞从开始就属意要将她许配给陆家,这些天来几次说到这件事,也让她感觉到自己很难去面对杨瑞。 韩健松开揽着杨秀秀的手,起身道:“你身体不适。先休息着,陛下那边我亲自去说。” 杨秀秀看了韩健一眼。她也不能确定韩健是否能在杨瑞那里说通。但这也好过让她亲自去面对杨瑞。思考再三,杨秀秀再次点头,韩健也作别,带着略微的遗憾离开了安平郡王府。 安平郡王府外,韩健对宫里来传话的小太监说明了自己代替杨秀秀进宫的事,小太监显然没料到韩健也在这。来传话的小太监也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代天子过来传话而已。现在任务没完成,被东王半途给截了,他们回去是没法交差的。 但东王的话很有效用,不由得他去质疑。小太监也只好愁容满面引路带韩健一起进宫。 到烨安阁里,杨瑞正坐在书桌之后好像在生闷气。听到脚步声。杨瑞瞥了韩健一眼,有些怨恼道:“不是让安平来,你来作甚?” 从这话中,韩健便能感觉出杨瑞心中浓浓的火气。 “正巧在安平郡王府,既然你找安平郡主,我进宫来,又有何差别?”韩健冷声回了一句。 杨瑞仍旧在生闷气。 韩健自顾自坐下来,他知道有些事跟杨瑞沟通也不得。在法亦问题上,杨瑞并没有太多的排斥,是因为先入为主的问题,杨瑞觉得没道理去阻拦韩健跟法亦在一起。可杨秀秀不同,韩健从来就没表露过对杨秀秀的欣赏,她一直觉得是杨秀秀在“勾引”韩健。可能是韩健自己没把持住,这才会发生昨夜之事。 在这点上,她的误会很深,一时间很难拔出来。 “有些气,你也不用对安平郡主撒,只管对我说便是。”韩健道,“昨夜之事,的确有不对的地方。可能是趁着酒意,作出一些失格之事来。” 杨瑞怒视着韩健道:“你酒量如何,别人不知,难道你以为可以将我隐瞒?你除了会装撒酒疯,在朝堂上戏弄一下朝臣,或者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做什么勾当。现在倒好,把责任推到酒上去了!” 韩健道:“那你到底要如何?” 杨瑞愤怒地将头一别,道:“能如何?事情发生都发生了,现在让你罢手,你会罢手吗?” 韩健没回答,因为杨瑞这问题,本身就是不需要他回答的。 两人就这么冷战了一段时间,杨瑞才打破沉默道:“安平在怎么说的?他准备进东王府了?” “没有。”韩健道,“安平郡王府需要她来照应,本来想接她进府,却还是被她拒绝。” “决绝?倒是会装啊!”杨瑞气道,“一个小妮子,平日里总是在人前人后摆架子,表现的多么清高一般。现在还要摆个样子出来,让你敲锣打鼓迎娶她进门不成?” 韩健听这话有些不对味,感情是杨瑞迁怒到杨秀秀身上去了。原本对他很怨责,现在倒怪其杨秀秀是个小“狐狸精”来。 韩健心说这也难怪,在立场上来说,杨瑞倒宁愿相信他是被勾引的。把错摊在杨秀秀身上,能让她觉得心里安慰一些。至少日后可以通过防备,来杜绝这类事情的发生。 但实际却是另一回事。若非韩健主动,杨秀秀爱面子,就算她心中一万个愿意,也不会主动作出献身之事。 韩健也知道杨瑞气的不轻,起身上前,想安慰杨瑞一番,杨瑞连看都不看他。隐约之间,韩健也能察觉到杨瑞眼眶中有泪水打转。可见杨瑞也觉得委屈了一些。 本来跟韩健身边的女人争宠,已经是很累的事情,现在韩健除了在外面有女人,还将她一直所看不上眼的小皇妹一样的女人收在身边。这让她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因为连她自己还不能进到东王府门中,还是跟韩健没有丝毫的名分。 “瑞儿,这件事我做的的确有失考虑。”韩健道,“不过事情既已发生,不如看开一些的好,日后日子还长一些。” 韩健觉得自己的劝说有些苦口婆心,甚至可说是有些低声下气。 可他的低声下气也换不来杨瑞的宽宥,杨瑞仍旧很生气道:“你还是想想怎么回去跟你几个姨娘说,别又让她们以为,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跟那小妮子在一块。这几日没什么事,也不用到宫中来了。朕不想见到你!” 韩健知道现在跟杨瑞也没什么话好说。 杨瑞还在气头上,不如等事情冷却下来以后,再从长计议。 韩健出宫直接回到东王府,与他和杨瑞意料所相反的,这次韩松氏却没有丝毫说是要反对婚事的意思。在见到韩健之后,韩松氏大致问了一下情况。在得到韩健有些不耐烦的回答之后,韩松氏只是点点头道:“将安平郡主迎进府中来,倒也是好事。” “好事?” 韩健皱了皱眉,不会是韩松氏也能察觉出杨瑞对杨秀秀有成见,不想让杨秀秀进东王府门,她反倒站在对立立场上,选择了支持吧?真要是如此的话,韩松氏就太没有原则了。 “安平郡主怎么也是名门闺秀,之前二娘见过她几次,觉得她虽然不算是秀外慧中,可终究能在你身边帮上忙。再者,与安平郡王府联姻,也是不错之事,对笼络洛阳旧贵,多有助益。” 韩健这才大概明白了韩松氏的意思,韩松氏本就不反对他纳什么偏妃,反对的是他纳那些门不当户不对的。而杨秀秀至少是个郡主,而且是洛阳旧贵族,就算韩松氏也有些轻视这些旧贵族,可也不可否认,杨秀秀有她足够的背景来进入到东王府,而不会被外界所非议。相反,一个曾经的皇室郡主,嫁入到东王府做妾侍,反倒容易提升东王府的威望。 韩松氏续道:“苁儿不也是郡主出身?这些事,不用你劳心,这两日,二娘便派人去安平郡王府那边提亲,放心,这次二娘一定做的很妥当,不会让外面的人有什么风言风语。” “不用了。”韩健直接回绝道。 “你是何意?”韩松氏起身,带着几分质问道,“你不是想置安平郡主于不顾,准备始乱终弃吧?这……不可取……不可取!” 第六百三十三章男人的累 韩松氏语重心长道:“二娘觉得你这次选的对,安平郡主豪门望族出身,不会像那些草莽中人一般不懂礼数。你始乱终弃,二娘第一个不答应,你也不想想,你这么做会令那些皇室的旧贵怎么想?你身为东王,连一个郡主都可以图个一夕的夫妻,眼目中可还有皇室中人?” 韩健本已经准备到里面去休息,听到韩松氏的话,便知道韩松氏所说的问题,已经不再只是局限于东王府面子的问题。 韩松氏口中所说的“皇室中人”,显然并不包括杨瑞。韩松氏想问题的方式,还是与杨瑞所对立着的。 杨瑞要拉拢洛阳杨氏的旧贵族,同样需要拉拢一些旧的世家,所以才会去促成杨秀秀跟陆丰宁的婚事。现在等于说是他霸占了杨秀秀,对于收拢那些洛阳杨氏中人还是有所帮助,可对于收拢像陆家这样的世家,就很有困难。 “这些事,我会亲自去做。至于始乱终弃,倒不至于。”韩健言罢,不理会韩松氏的喝止,直接往内院去。 这几天,韩健白天很少回府,要回府也会等晚上。有时候夜宿宫中,少有回来看望的时候。 他先去看了杨苁儿,本就在养胎的杨苁儿,根本还不知道韩健在外面出了什么事。这时候的杨苁儿倒好像是两耳不闻身外事,整个人很悠闲自在,不用每天练剑,只是喜欢下来便陪韩健,或者是陪陪孩子,有丈夫和孩子在身边,便也觉得世上不再需要其他什么事来烦扰。 韩健见杨苁儿和孩子那边没事,便也不用再去挂牵什么。看过之后便借口出来,往顾欣儿那边去。 顾欣儿小院里。却见小荷正在被雯儿指使做事情,有些被呼来喝去的意思。小荷一点没有不悦的神态,反而乐呵呵的,拿着一根扫帚在院子里瞎扫,让雯儿在那气的直跺脚。 “怎么教了你半天,都学不会?”雯儿气呼呼道。 “可能是雯儿姐姐教的太深奥了。人家还没学会。”小荷这时候已经与雯儿很亲近。 虽然名义上,雯儿已经做了半个主子,可她毕竟还是少女心态,与小荷年岁相仿,也能说的上话。小荷身边本就没有亲人,对韩健眷恋太深,又是知道自己不过只是一朵小花,却也只能跟雯儿还有府中的婢女走的亲近一些。而小荷本就是韩健从南齐带回来的,在府中的婢女中。地位又不同寻常,便是雯儿也会收敛着一些,偶尔只是骂一骂,要说伸手去打,她还做不出来。 “大中午的,吵吵什么?”韩健进到院中,雯儿这才有些惊惶,却又马上陪笑着走上前来。给韩健行礼。 “少主,这两天都没见您。雯儿很想您……” 说着,人也痴缠上来,拉着韩健的手臂,却也娇嗔起来。 倒是小荷,行礼之后只能是低头站在一边。她甚至连走上前的胆气都没有。 “进去说话。”韩健道。 雯儿兴高采烈拉着韩健到了里面,顾欣儿本在午休。本已经朦朦胧胧,听到雯儿的吵闹声,便起来倒水递茶。不过提水这些事,还是由小荷这个贴身侍婢来做。 几天没见,顾欣儿便的更加娇羞可人。虽然顾欣儿只是十九岁。可一旦有些事开窍之后,便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随时需要滋润。本来顾欣儿就很腼腆,可有雯儿这捣蛋鬼在面前,便是顾欣儿也被感染了一些,不用韩健自己动手,已经主动黏上来。 “哦,少主又跟欣儿姐姐在一起喽。”见韩健将顾欣儿抱上床榻,一边的雯儿却在那欢呼雀跃,一点都没有嫉妒的意思。 不过随着他一声喊,不但是顾欣儿面红耳赤,连刚拿着热水进门的小荷也是低着头满面通红。 “死丫头,喊什么呢?”顾欣儿怨恼一般白了雯儿一眼。 雯儿吐吐舌头,却道:“其实人家也希望欣儿姐姐能早日坏上小主子,这两天总过去看小主子,可爱的很。主子,其实……雯儿也想要……” 说到最后,雯儿也终于将自己真实的意图说了出来。 在东王府的内院,彼此之间还算和睦。就算杨苁儿性格上有些孤僻,喜欢一个人独处,可在顾欣儿和雯儿的示好之下,杨苁儿也看得开。平日里顾欣儿和雯儿没事的时候,也会经常过去杨苁儿那边走走,一起看看小韩曦的模样,随便逗弄几下。都会当成是东王府的宝贝一样来供着,不敢有所怠慢。 但终究是别人的,顾欣儿也算是韩健最早娶进门的妻子,她也很想有自己的子嗣,因为这代表着她的一种责任,就是为东王府传宗接待。 有了小韩曦的刺激,顾欣儿在床榻之间对韩健也分外痴缠一些。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小荷要负责在旁边伺候着。从雯儿升级做了小主母以后,小荷被调过来伺候着,就准备着有一天做韩健的滕妾。 韩健本就对小荷不排斥,她在身边也并没有太多的意见。 直到顾欣儿有些得偿所愿,好似很疲累躺下来休息,另一边的雯儿这才过来服侍韩健穿衣。 “欣儿,这几日可有回府看过你父亲?”韩健问道。 “没有。”顾欣儿只是将亵衣套上,靠在韩健怀中,柔声道,“母亲前几日刚来过,说起父亲的事。现在父亲已经全都放下了,平日里,只是教授弟弟读书认字,连府门都很少出。” 韩健心说顾唯潘也是不简单,拿得起放得下,这是做大事的风范。 可终究韩健还是惦记着顾唯潘的才干,想着让这个老丈人重新出山。毕竟能震慑住朝局,令整个朝廷都信服而且能平衡各方面关系的,也只有顾唯潘一人。林恪宁原等人,终究有自己对立的政敌,无法做到完全的平衡。 在朝廷里,顾唯潘的地位超然。这是从顾唯潘雪夜祭奠崔明礼开始的,他的宽宏大度,如今还是被朝中很多人所津津乐道。而他本身也是朝廷次辅出身,比宁原和林恪之流更懂得如何管理朝政。 “有时间的话,陪你一起回去看看。”韩健道,“说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你父亲。不知他近来身体如何。” 顾欣儿抬头笑看了韩健一眼道:“父亲的身体还好。” 韩健点了点头,这温存的时刻,不再去问顾唯潘的事。 很显然,内宅里的女人,并未因为杨秀秀的事而有什么想法。韩健一叹,这大概是因为内院里的女人还并不知道这件事的缘故吧。 到晚上,一家人吃顿家宴,不但法亦出席,连一直都回避在屋中的杨苁儿也出来一起。加上韩健的十几个姨娘,饭桌上也是有些热闹。 “健儿,之前总不问你,北方的战事,可是已经结束?”韩崔氏在饭桌上问道,“这几日也不见你忙于公事,应该是不劳费心了吧?” 说到这,一家人都看着韩健。 虽然按照道理来说,内院的女人不能问政事,可她们对于当下的形势还是很关心的。这毕竟关乎到整个中原的安危。 韩健道:“渤海的战事也未结束,鲜卑人也未撤到关外。总的来说,还在相持之中。” “那你还放得下心来?”韩崔氏像是在责怪韩健道,“你不赶紧想想,怎么出兵,将鲜卑蛮夷彻底赶出中原?” 韩健笑了笑道:“三娘这是明知故问。知道现在没有粮食和物资打这场仗,仗打的小,军费开支已经支撑不住,再打大一些,恐怕要把整个洛阳城掘地三尺看看有没有一粒粮食了。” 韩松氏在一旁道:“好了,不说这些。一家人吃顿饭,看你们说的,让人没胃口。” 韩松氏现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韩健能觉出,韩崔氏的问题就是韩松氏授意来说的。当众来问,也是有让韩健说出来,让大家安心的意思。毕竟现在洛阳城中还是有人在放风,说一些与前线战事相违背的消息,来混淆视听。 一旦说这种混淆视听蔓延到东王府内,再经过东王府一发酵传出去,那消息可就变味了。假的也可能会变成真的。 现在韩健这么一说,东王府上下也就不敢随便去传谣。 到晚上,韩健看过前线军情之后,才回房休息。去的却是法亦那边。 本来他这两天沾了不少的女人,身子有些累,好在法亦生性也有些淡薄,并不像顾欣儿和杨苁儿那样对他太过痴缠。韩健也终于可以休息一下,陪法亦好好过一晚。 却在夜深人静之时,外面传来一点吵闹声。这时候的法亦先韩健一步睁开眼,她的警觉性要高于韩健。 “好像是前院那边。” 韩健起来,打个哈欠,在确定不是什么危险之后,才稍稍放心下来。穿衣与法亦一起到了前院。 却是前线紧急军务的奏报,原来苏廷夏所部在渤海国,遭遇了第一场的败仗。 原本已经退无可退的渤海**队,突然得到了周边盟友的帮助,反击了苏廷夏的军队。从前线的战报来看,苏廷夏所部损失有些惨重。 第六百三十四章战败(上) 因为消息的滞后性,韩健得到这份情报,却也离苏廷夏战败前后经过了六天。也就是说在六天之前,苏廷夏所部就已经遭遇了挫折。 “派人去通知在洛阳的将领,到军所升帐议事。”韩健看过战报,对来传递战报的负责将领交待一句,他也要准备一下,马上到军所衙门去召开紧急的军事会议。 “健儿,可是需要二娘与你同去?”韩松氏有些紧张看着韩健问道。 “没事,我能处理好。” 韩健又对法亦交待了一下,让法亦先回去继续休息。可前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管是谁得到消息都会紧张,怎还睡得着? 小半个时辰后,韩健已经抵达军所衙门,这时候东王府和朝廷那边的将领也在陆续赶来。 等韩健进到议事厅内,在场将领纷纷行礼。 韩健没废话,摆了摆手,顺带让人将前线所有战报的汇总交到他手上。 因为北方边境鲜卑人的封锁,使得消息传递出现了一定的问题。本来苏廷夏呈奏到洛阳的紧急战报应该在两天前就能抵达洛阳,不过中途情报被截。现在尚不清楚鲜卑人是否知道了苏廷夏所部战败的消息。 “这苏将军,未免也有些太轻敌冒进。本来稳扎稳打,不出半年,渤海国必然称臣,何必需要如此操之过急?” 还没等韩健说话,一些老资历的将领已经出言议论。 也是苏廷夏本就不得什么人心,儒学派的都觉得他是杀人恶魔,东王府的将领又对他不信服,朝廷派系的将领更是对其恨之入骨。苏廷夏在洛阳的口碑一直很差,现在遭逢战败。很多人都想趁机落井下石。 韩健却没理会这些声音,一直在打量着前线过来的战报。 有一点令韩健觉得奇怪的地方,就是前线战报在一些情况的叙述上很含糊。虽说是遭遇了战败,但韩健很清楚苏廷夏化整为零,也许有几路人马被渤海人趁机反扑,但以苏廷夏的机智。不会到全军覆没的地步。苏廷夏在之前有行军计划的时候,曾详细呈奏一份分兵的目录到洛阳来,上面对各路人马的安排可说是非常详尽。但到了今日战报的奏报,却连哪路人马出了事都没提,只是列明了一些很空虚的伤亡数字。 本来苏廷夏所部就是一支杂牌军,各路人马的汇集,加上之前闹军粮荒,逃兵不在少数。苏廷夏手自己的人马损失多少完全有些主次不分。 韩健猜想,要么是苏廷夏心生异心。以战败为名,其实是想自立门户。或者是苏廷夏真的遭遇了一些战败,而且情况很糟糕,已经令苏廷夏来不及详细奏明。 这两种情况的可能性都不大,韩健再猜想一种可能。就是苏廷夏是诈败,试图一举将渤海国荡平。 这次渤海国王室所联络的兵马,有一些是渤海国的残兵,还有一部分是从新罗国请来的援兵。虽然在战事之初。可能新罗兵马粮食充足军心旺盛,可能会占得一些便宜。但遇上了狡诈如狼的苏廷夏,韩健感觉这群人讨不得好。 “人都到齐了?”韩健放下战报,抬起头看着在场之人。 “少公子,可以开始了。”值班的参将呈奏道。 韩健点了点头,将前线的战报下发传阅。很多人只是大致知道渤海国前线出了事,到底发生什么他们还不是很清楚。等知道是苏廷夏战报。很多人也是懔然,谁都知道正是因为苏廷夏的牵制,才令鲜卑人不得不暂时撤兵。若是苏廷夏战败,鲜卑人可能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别说是北川城。连洛阳城也会很危险。 “你们怎么看?” 等传阅的差不多,韩健环视在场的将领,肃声问了一句。 “少公子,是否该派援军北上驰援?”一名年轻一些的将领请示道。 一旁的老将马上出言反驳道:“从洛阳到渤海山长水远,等援兵到了,恐怕连尸骨都收不回来。” 韩健微微点头,道:“如今北关一线已被鲜卑人所占据,林将军的人马全数都在北川境内,要驰援不易。派其他人去,如今洛阳也抽调不出太多的兵马。” 韩健这么一说,等于是将驰援的路给堵死。这样就算有的人认为是驰援有理,也不能再揪着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 “那少公子,如今派人通知苏将军撤兵,不知是否还来得及?”另一名将领问道。 韩健略微沉默了一下,对于此,他暂时还只能是保留意见。 渤海国前线的情况到底如何,现在也只能从前线的战报分析一二,可终究有些不准确。现在妄下论断,很容易雪上加霜,令苏廷夏所部彻底陷入覆灭的边缘。 “东王殿下,宫里来人传旨,召殿下进宫叙话。”韩健正沉默不言,门口进来传令官传话。 在场之人自然明白是宫中的女皇得知了前线的战报,要传韩健进宫去说。 本来这种紧急的会议,应该是身为帝王的杨瑞来召集。可因为现在军政大权全都在韩健手上,因而韩健甚至都未提前派人去通知宫中。 “知道了。”韩健道,“你们先继续商讨,本王进宫一趟。” 韩健出了军所衙门,又马不停蹄往宫中赶。 到皇宫,杨瑞已经穿戴好在烨安阁等他。 见到韩健,杨瑞似乎余怒未消,也不知是在生韩健之前霸占杨秀秀的气,还是因为韩健召集紧急会议没通知她。 “陛下……”有宫女和小太监在场,韩健还是恭敬行礼。 杨瑞一摆手,宫女和太监全都退出殿门。韩健上前,杨瑞冷冷一笑道:“还是被我说中了,姓苏的战败了?” 韩健叹口气,杨瑞说这话的口气令他有些不舒服,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当下这么说,有些为时尚早。”韩健道,“前线的战报还在陆续传来。不过确定的一点,新罗人出兵援救渤海,虽然不知条件为何,但新罗军队阵容要齐整过渤海人,不容小觑。” “新罗?” 杨瑞微微蹙眉,有些不屑道,“区区小国,之前派人过海到我大魏来进贡,我都没亲自去见。没想到竟敢与我朝开战,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韩健一叹,虽然杨瑞的见识和胆魄都令他有几分佩服,可终究杨瑞还是有天朝上国皇帝的高高在上心理。对于一些边缘的小国,很看不上眼。 但韩健很清楚,如今这些边陲小国,为了图生存近乎是全民皆兵,加上其部族之内纷争不断,士兵还是有不错的战斗力。只是在武器上,可能落后于魏朝的军队。 可毕竟苏廷夏的军队,是靠一路抢夺而以战养战,最优势的地方反倒不那么明显。再加上苏廷夏所部一路长驱直入,将士中难免有骄纵的心态,遇到蓄势而来的新罗人,初战失利也在情理之中。 韩健没有跟杨瑞说这些,他知道即便说了,杨瑞也未必听的进去。 “你准备如何办?”杨瑞见韩健不吭声,抬起头问道。 “我准备静观其变。”韩健道。 杨瑞蹙眉道:“你疯了?静观其变岂不是要等他灭亡?虽然我也看不上姓苏的那人,可他手上可有我大魏数万将士,他这一败,要是渤海、新罗和鲜卑连成一线,往我魏朝疆土而来,那当如何?” 韩健心说你也有担心的时候,那之前还说那么多丧气话。 “现在前线是胜是败都难说,苏廷夏虽说是初上战阵,但瑞儿你对他的阴谋手段应该不会陌生。之前我一直有句话想问你,幕后帮苏廷夏要扳倒北王府的人,可是你?” 杨瑞打量着韩健道:“你怎会这么想?” “只是一问,你不愿说不勉强。”韩健道。 “说的好像是我要算计谁一样。”杨瑞有些不满道,“虽说当时我对北王府也算是恨之入骨,可终究不会去跟一个曾与北王府狼狈为奸之人去合作。幕后指使之人,分明就是西王府,你身为东王,手底下有那么多人去查探,不会连这些到今天还尚未查明吧?” 韩健心中一叹,他之前也是太相信背后帮苏廷夏的是西王府。现在看起来,西王府为苏廷夏幕后帮手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很可能是杨瑞编造出来的一个假象。 这跟当年卢绍坤的死有关。杨瑞一直咬定卢绍坤是西王府之人,说的是证据确凿,因此才将卢绍坤给赐死。但后来韩健查知,卢绍坤一直在为杨瑞兢兢业业办事,跟西王府之间的联系等同于无。韩健继而猜想,或许是卢绍坤是奉了杨瑞的旨意,以西王府的名义在幕后支持苏廷夏扳倒北王府。只是后来事情被韩健出来搅和,杨瑞见事情藏不住,干脆将卢绍坤给赐死。 杨瑞对苏廷夏反感的态度,从韩健任用苏廷夏便开始。杨瑞做的越明显,越让韩健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也许杨瑞正是期待苏廷夏能平定北王府甚至是鲜卑人,能成为她手底下能与东王府制衡的军事势力。 所以如今渤海那边有苏廷夏战败的消息,杨瑞才会这么敏感和紧张。 第六百三十五章战败(下) “鲜卑人那边,可有什么动向?”杨瑞见韩健面色有些深沉,转开话题道。 韩健道:“苏廷夏的兵马新败不久,就算鲜卑人会有所动作,这一两日内也很难传到洛阳。要是你想知道,干脆派人去北方调查的好。” 杨瑞蹙眉道:“这时候跟你讨论军情,发的什么脾气?难道我们夫妻之间,就不能好好说话?” “你也知道我们是夫妻?” 韩健瞪着杨瑞,杨瑞本来还与韩健对视,可对视片刻之后便回避开目光。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心情不好,白天有杨秀秀的事,晚上又有前线战败的噩耗。她现在心情也难以平静下来。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先回军所衙门。” 韩健言罢,直接离开。杨瑞便是想发脾气,也无处发泄。 一晚上时间,韩健都在军所衙门里。与他同样一夜未休的还有洛阳军所衙门上下的军将和侍卫。 到早晨,韩健暂时让开了一宿会议的人回去休息。他既然没准备派兵去援救苏廷夏所部,暂时除了跟手底下军将商讨前线之事,也不会用他们上阵杀敌。 到上午,林詹已经派人将北方最新的情报传了回来。这些情报不是苏廷夏派人送回来的,而是林詹所部的情报系统打探出来。 韩健看过之后,觉得苏廷夏的战败,可能有诈败的成分在内。也许苏廷夏所部只有一两路人马遭遇了一些困难,与新罗渤海联军交战有折损。而未伤及到苏廷夏所部的主力。 渤海人毕竟被苏廷夏之前的猛攻给打蒙了,也就根本不清楚苏廷夏所部的军容和兵马数量。苏廷夏为了让这场戏更真实一些,连上奏到朝廷的战报也在夸大战败的损失,路途上被鲜卑人所截获的情报中,应该也是这方面的内容。 “苏廷夏的胆子。也够大。” 回到东王府,韩健与法亦在一起。在府中,本来最喜欢跟韩健商讨军事的是杨苁儿。可在杨苁儿分娩之后,她一门心思全在孩子身上,韩健说一点事她都是累了要么是明天再说这样的话来搪塞。从那以后韩健更多时候是跟法亦商讨这些。 法亦出自朝廷体系下的密探系统,虽然法亦对人情世故不太熟悉。不过对于战事和战报的分析,还是有自己的见解。韩健也是通过与法亦的商量,想更透彻看待一些问题。也许在说的过程中,一些思路就会豁然开朗,自己一门心思去想,反而总是点不透。 法亦听韩健所言,微微摇头道:“他不怕鲜卑人得知消息后,派兵往渤海去?” “所以说他胆子够大。”韩健说到这,便有些不解道。“照理说,他若是要诈败,要尽量让渤海和新罗人相信。就算派人传回消息,大可也不用如此迂回。或者,他从开始的目标,就是鲜卑人。” 法亦微微一愣,有些听不太懂韩健的意思。 韩健站起身来,思考了一下。道:“苏廷夏想利用消息的传递,令鲜卑人以为他在渤海国内已经无处求存。如此一来鲜卑人肯定会派兵往渤海去。” 法亦听韩健这么说,还是很惊讶的。本来她很担心鲜卑人去援救渤海国,这会令苏廷夏所部前后被夹击。可听韩健如此说,苏廷夏这么做似乎是故意引诱鲜卑人往渤海去,这令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终于明白他之前为何要缓慢行进,布置防御。”对于一些事。韩健豁然开朗。 苏廷夏在最初进入到渤海国时候,进军非常迅速,打的渤海军队是满地找牙。可也就在这种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苏廷夏反而减缓了进军速度,当时韩健想可能是因为苏廷夏军中缺粮缺物资。不得不放缓脚步。但苏廷夏军中一直在修筑城防,这就令他感觉有些意外。 现在想来,也许在那时,苏廷夏就感觉到渤海国不会成为他军队的阻碍。所谓进庙容易出庙难,他就算渤海国凯旋得胜,还是要面对班师回朝的问题。可鲜卑骑兵已经基本从北川周边撤兵到北关一线,就好像张开口袋等他撤兵一样。现在渤海人跟新罗人联合发兵,想讨回失地,苏廷夏干脆将计就计,派兵去诈败,不但让渤海人新罗人兵骄,也会令鲜卑人以为有机可乘。等鲜卑人出兵东进,也正是苏廷夏所部与鲜卑人决战之时。 韩健离开法亦处,直接往军所去。 这次他去的目的很简单,本来他不打算让林詹所部去牵涉进渤海之事,现在看来,也必须要防备一些突发的事件。 无论鲜卑人是否东进援救渤海国,现在鲜卑人定然以为苏廷夏军中大乱,或者不日将撤兵过北关而回魏朝。可能也是张开口袋在等苏廷夏撤兵。 如此,韩健就可以安排一盘不小的棋。以长城一线为中轴线,北有苏廷夏所部,南有林詹所部,干脆对鲜卑人进行一次两面的夹击。这对尚未解决北王府问题的魏朝来说,或许有些危险。毕竟北川城未下,北王府还有死灰复燃的可能。但韩健却觉得,鲜卑人才是眼前的心腹大患。 韩健将军令发出往林詹军中而去。以韩健的命令,林詹会亲自带一部分兵马往北关方向,与鲜卑人展开议论正面的交战。 交战不论输赢,主要是让苏廷夏所部知道后方已经作好了接应的准备,这样在缺少沟通的情况下,便能对鲜卑人展开一次夹击。 …… …… 军令发出,剩下的事情,就是静待结果。韩健心中还是有种不安的感觉,事情有些冒险,但富贵险中求,想一举平定北方之患,似乎也只有而今的办法。速战速决,也对东王府有利。 久拖不利。 到第二日,渤海国内仍旧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不过另一路人,押送杨余和一些朝廷叛臣的人马,已经抵达了洛阳城外。 韩健最怕的是杨瑞对杨余心软,但杨余的确是心软了。上午,韩健便派人去转解了杨余等人,一些跟随杨余北上的叛臣,一律先押送到刑部大牢,但对于杨余的家眷,韩健却没有去为难。韩健让人先暂时安置了杨余的家眷,以软禁的方式看管着,然后将杨余押解到宫中。 韩健没有亲自去,他不想见到杨瑞与杨余再次面对的情况。 主要,韩健不想对杨瑞太多的压力。他去了,反而会被杨瑞认为是他容不下杨余。但就杨余谋反的事来说,杨余也不过是被人利用,而且现在的杨余如丧家之犬,有些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韩健本来还在看前线的战报,想察觉出一些蛛丝马迹。可在让人押送杨余进宫之后,他还是定不下神来。 本不想去宫中,到这时,他也想去看看。 本来他也要每日去宫中向杨瑞奏报军情,这时候杨余刚被押送回洛阳,他去看看也合情合理。 可当他到宫门口,却见一辆马车刚驶离了宫门。韩健看周围押送的士兵,便知道是杨余的马车,应该杨余是从宫中刚出来,要被直接押送去家眷那里,一同被软禁。 韩健心说,这么快杨瑞就见完这个“好弟弟”了? 到烨安阁,韩健进到门中,却见杨瑞正低着头闷闷不乐。即便是韩健进门,她也好像没主意到,仍旧低着头看着什么,但她眼前只是桌布,上面什么都没有。 “给陛下请安。”尽管周围没宫女和太监,韩健还是行礼问候了一句,当是提醒杨瑞他来了。 杨瑞仍旧没抬头,没精打采道:“请什么安?不安了,是不是应该由妾身反过头给夫君你请安才是?” “说的什么话?” 韩健直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打量一下周围,好像也看不出杨余来过的痕迹。也许杨瑞只是随便见了见,没让杨余在宫中久留而已。 “人可是见过了?”韩健问道。 杨瑞微微摇头道:“人在外面半个多时辰,一直跪着,后来便让人送他回去了。不想见。” “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韩健继续问。 杨瑞抬起头来,有些气恼道:“你非要揭破妾身身上的一层伪装,你才觉得好受是么?你也知道我因为他的事心绪不宁,当初他要谋朝篡位,终究也没下手杀了我。你现在让我去杀自己的亲弟弟的,你说我如何下的去手?” 韩健心里却不以为然。 当初杨余之所以没有马上杀杨瑞,是因为杨余登基时机未成熟。 当时杨瑞对朝局的把控还是很到位的,文官武将,大多数都心向着杨瑞,而对三皇子出身的杨余并无太多要忠心的意思。当时杨余背后的势力,不过是北王府经过两次洗礼后的那些残兵败将而已。杨余以慢性毒药压制杨瑞,将杨瑞软禁,也是为等时机成熟后将她杀了,图谋帝位。 现在到了杨瑞口中,却是杨余心善所为。这怎能令韩健认同? “谁也没让你杀。”韩健道,“之前不是说好了,你要如何处置,也都由着你。你不用在意我的想法。” 杨瑞气道:“可他在外面跪着,我反倒觉得,他现在很该死。倒应该杀了他才是!” 说完,杨瑞好像生气一样重新耷拉下头,不去看韩健。 第六百三十六章对外一心 杨瑞突然说要杀了杨余,却也不知是出自几分的真心。也许是杨瑞气恼了杨余不成器的模样,才会说出这么近乎无情的话。 “人杀与不杀,都由瑞儿你做主。”韩健不想跟杨瑞在杨余问题上继续讨论下去,这会有损他们二人之间的和睦关系。 杨瑞道:“不说倒忘了,安平那丫头,今日让人呈奏了一道奏折上来,说是要离开洛阳回江都去。本来也打算准允了她,可知道你定然不同意,这事我也不管了。” 说着,杨瑞将一份奏本丢到韩健面前。韩健一把接住,打开来看,果然是杨秀秀呈奏的奏本,上面也没写多少内容,只是请旨回江都,连理由都没有。 杨瑞见韩健拿着奏本看,有些不满意道:“我也是小瞧了这丫头,倒学会以退为进。看来她也是瞅准了你不会放她走,丑话说在前头,迎娶她反正我是不同意。” 韩健打量着杨瑞,皱眉道:“那你意思,是我可以薄情寡性,将事情随便搁置一边不管?” 杨瑞气的拧过头去,道:“随你。看你眼中是否还有我这么个人了。” 被杨瑞以近乎要挟的口吻一说,韩健登时有些进退两难。一边是不想辜负了佳人的情义,另一边却是杨瑞“有我没她”的态度。不管怎么说,现在杨秀秀要离开洛阳,主要是因为那一夕之欢对她的打击有些大,现在执意要走,韩健就是先不考虑接杨秀秀进门的问题,也不能轻易让她离开洛阳回江都。杨秀秀本就是洛阳人,在江都除了有韩健曾经借给她的田宅之外,连亲眷都无。在洛阳都有些维持不下去,回了江都让她一家老小如何求存? 韩健拿着奏本出宫,直接往安平郡王府而去。 到安平郡王府门口,便已见到马车在外面等候,院子里有些纷乱,好像在摆弄搬家的事。 韩健进到院子里。连个接待之人都没有,远远有人注意到门口这面有人到来似乎也不太在意,全都在为翻箱倒柜忙活。等韩健进到正厅,杨秀秀才得知情况过来,杨秀秀眼圈通红,显然这两天都没休息好。 “郡主何必着急离去?”韩健叹一句,将杨瑞丢给他的奏本从怀里拿出来,意思是告诉杨秀秀你请旨回江都的事我已经知道。 杨秀秀对于韩健拿出奏本还是有些意外,伸过手将奏本拿回去。道:“陛下……什么都说了?”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说一声。还是觉得我们本就不是夫妻,什么事都不用商议?”韩健道。 杨秀秀抿了抿嘴,好像很为难,却有些踟躇道:“东王如今朝堂之上说一不二,连妾身一介皇室中人,说被东王召幸就连反抗都不能。东王还要让妾身说什么?” 韩健能觉出杨秀秀的变化,以前她一口一个“小女子”。说话是那么有心机,总也爱摆脸色给人看。现在说话气势软弱了许多。连自称也改为“妾身”。 “什么召幸。你当我是帝王?”韩健皱眉道。 “难道东王可给了妾身说不的机会?”杨秀秀贝齿咬着下唇,泪水已噙在眼眶中,好像随时都会落下来。 “总之你要走的事,我不同意,劝你也先打消了这念头。我已叫人送来一些钱粮地契,基本都是你们安平郡王府以往所得。那些钱粮,也当是你之前的俸禄所得。心安理得收下,要是再有什么事,找人去东王府传话便可。” 韩健只是给杨秀秀一个态度,就算你对当日之事有所介怀。也不能说走就走。 本来韩健起身都要走,却无意间发觉杨秀秀在暗自抹眼泪。要说他身边女人不少,有与他情投意合你情我浓的,也有是被迫跟在他身边为奴为婢的,但不管怎么说,明面上对他都是千依百顺不敢有丝毫违逆,就是没有杨秀秀这样被他霸占,之后还一副死活不受的态度。 韩健厉声道:“既然你说我霸道,那我现在就以东王的名义来命令你,本王不许你离开洛阳半步。因为本王还是要随时召幸于你,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你都是本王的人。以后这安平郡王府也是本王的后花园,想何时来都可。甚至,本王可以在这里召幸于你。要是郡主不想发生这等事,就老实一些。” 杨秀秀本已在抹眼泪,听韩健这种话,却是身体一颤,吓的连哭都忘了。 以往韩健虽然霸道,但在她眼中也不过只是同级的藩王,就算大权在握又如何,天下还是杨氏的,会有杨瑞来给她撑腰。 等这一两年的风雨过去,她已经开始明白,就算魏朝还姓杨,可只要东王一句话,就能让皇旗改了颜色。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韩健言罢,头也不回离开安平郡王府。同时也让人盯着,不能让杨秀秀说走就走。 …… …… 因为杨秀秀的事,韩健有些气恼。对于女人,之前他想得到的都能如愿以偿,就连杨秀秀也不能例外。可唯独杨秀秀,却是一副不想跟他在一起的那种态度。 韩健没有去军所衙门,也没回东王府,而是直接去了宁绣言处。 跟杨秀秀有些相似的,宁绣言也是为他所“霸占”。开始时候,宁绣言也怀着一些别样的情绪,在他面前不能展露欢颜,不过那都是以往之事。 “主子来了。妾身还没装扮,倒让主子见笑了。” 宁绣言喜滋滋迎上前来,倒茶低水,又给韩健捏腰捶腿,很殷勤没有虚以委蛇的意思。 “绣言,你不恨我吗?”韩健坐下来,沉默半晌之后才问道。 宁绣言一边给韩健捏着肩膀,一边道:“主子说的什么话,妾身怎会恨主子呢?” “因为我收你在身边,也未曾征求过你的意思,过来之后,连正式的名分都未曾给过你。”韩健道。 宁绣言停下手上的事,在韩健身边坐下来,想了想道:“可主子也当妾身为家人一般看待,妾身虽然愚钝,却能觉出来的。一个女子,有丈夫的疼爱,还苛求哪般?妾身不求能多见主子几面,只要主子能来,妾身已经很开心了。” 韩健心中还是能觉出玉人心中浓浓的情义,这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发自真心。 宁绣言最吸引自己的地方,是她的敢作敢为,当初代父随林恪去府上求他网开一面,那时的宁绣言便展露出她内心坚强的一面。从那时起,韩健便已决定要留她在身边。也许宁绣言也的确是有过内心惘然之时,可随着二人认识的加深,韩健每次过来也都对宁绣言如夫妻一般相敬如宾,说一些事的时候也无太多避讳。这一来就让宁绣言感觉出韩健并非只是拿她当一个奴婢一样看待,而是真心当她是身边的女人。 宁绣言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女子,韩健对她有了夫妻之恩,她便会以真心回报。 韩健心想,终究杨秀秀还不能像宁绣言一样对自己敞开心扉,当是一家人一般。 在宁绣言处一直到日落黄昏,韩健才离开。 在军所衙门将北方战报的整理查阅一番,才回东王府。还没到府门,便听侍卫来报,说是杨秀秀进宫去了。 “真是不令人安生。” 韩健想到杨秀秀见杨瑞,还不定被杨瑞怎么刁难,便觉出今日可能会闯祸。 两个女人一台戏,杨瑞本就对杨秀秀很反感,之前召杨秀秀进宫,大约便是质问杨秀秀为何不接受原本婚事的安排,去嫁给陆丰宁。这次杨秀秀进宫,却好像不是杨瑞所召,而是杨秀秀主动进宫。韩健心说,难道是杨秀秀眼看回江都不得,去求杨瑞准允,来跳过他这个东王? 韩健让人回府交待一声,他则马不停蹄往皇宫去。 到烨安阁外已经是上灯时分,因为是秋末时候,天气也有些阴冷。烨安阁内,灯火还是通明,韩健进去时两个女人并未说什么,杨秀秀只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不停擦着眼泪,好像很委屈的模样。杨瑞为了避嫌,已经让宫女和太监全都出去不得进去打扰。 “东王来的正好,不来,朕还要派人去找你呢!”杨瑞明显对于杨秀秀的到来很有意见,对韩健说一句。 杨秀秀本在专心哭泣,听到杨瑞这一声,才知道是韩健来了,紧忙擦了擦眼泪起身行礼。 “臣给陛下请安。”韩健行礼道。 “免了!”杨瑞有些心烦道,“朕不管以前如何,如今安平进宫来找朕,说是你不许她回江都,这是怎生回事?” 韩健心说,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清二楚?今天杨秀秀那奏本还是你给我的! 不过当着杨秀秀的面,韩健自然不能这么说。 “回陛下,臣当日醉酒,对安平郡主做出一些不规矩之事,事后想来颇为后悔,想留下郡主,做一些补偿。” 杨瑞闻言点头,道:“东王,你也是不知节制。明明酒量不好,还非要饮酒。难道不知酒能乱性?” 韩健心想,昨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这话明显有回护他的意思,韩健心想,杨瑞还是对杨秀秀有意见。当着杨秀秀的面,杨瑞跟他还是一条心的。 第六百三十七章强抢民女 “陛下教训的事,臣以后会注意,不会贪杯误事。”韩健以诚然的态度说道。 杨秀秀在一边好像还是有些难过,杨瑞看着杨秀秀道:“也怪东王那日多饮了几杯。安平,此事朕必会为比讨回公道,东王也必要因此而受到惩罚。不知你日后作何打算?” 杨秀秀没答话,韩健听这话却有些不对劲。难道现在杨瑞还打算将杨秀秀继续嫁给陆丰宁? 再一向,杨瑞还真可能做出这种事。 反正她是帝王心态,本来对韩健强行霸占杨秀秀的事就很不满,又想用杨秀秀来拉拢像陆家这样的旧贵族。只要她一句话让陆丰宁迎娶杨秀秀,就算杨秀秀现在已是“残花败柳”,陆丰宁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臣妹……不知。”杨秀秀心乱如麻,只好低头说了一句。 杨瑞看了韩健一眼,被韩健冷目瞪着,也知道有些话当着韩健的面说出来不好听。杨瑞只好转口道:“那安平你先回去歇息。至于你回江都之事,朕再做思量。” 杨秀秀心想,可能是东王来了,杨瑞是皇帝也不能当着面跟东王唱反调。只好收拾心情离开皇宫。 人一走,韩健直接对杨瑞道:“你的意思,莫非还要将安平郡主嫁与陆家?” “是又如何?”杨瑞也不隐瞒,实话实说道,“安平这丫头,我一向不喜。以往也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对安平郡王府多有照顾。现在她已不是当初的青春少艾,也该知道成婚嫁人。你人也得过了,尝到了滋味不就行?再嫁她到陆家,又有何妨?” 韩健怒道:“你这是什么逻辑?” “逻辑?”杨瑞蹙蹙眉,再道。“你以往对安平那丫头,不是也看不上眼?现在怎么了?非要迎娶她到手才罢手是吗?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想过苁儿和欣儿她们?” 韩健心想,杨瑞要继续嫁杨秀秀到陆家,完全是出自报复。对于杨秀秀“勾引”韩健的报复。 杨瑞虽然在平日里也很“贤惠”,对像杨苁儿和法亦这样的闺中姐妹很要好,甚至不介意同榻大被而眠。可她也毕竟是个女人。总会介怀自己的丈夫给别的女人有染。 “不可理喻也,这种事,你连想都不用想!”韩健也直接说了重话,明摆着告诉杨瑞,你要是真这么做,就是连夫妻之间的情分都不顾。 韩健怒出皇宫,也不去别的地方,直接往安平郡王府而去。 因为他骑马而行,而杨秀秀则是步行回家。韩健正好在门口截住要回府的杨秀秀。 “过来!”韩健勒住马缰,喝一声。 杨秀秀本来还有些惊慌,不知是何处来的骑马之人。听到韩健的声音,反而是心神略定,依言上前,韩健也不客气,直接下马,不由分说将杨秀秀抗在肩膀上。杨秀秀大惊失措根本不知发生何事。想挣扎,却是根本没什么凭靠。只是扭动了一下身体,突然觉得身体一轻,人已经被韩健横摆在马背上。 “啊……” 杨秀秀惊呼一声,韩健也跳上马,如此一来她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却是被韩健以马缰固定住她身体。策马而行。 杨秀秀心中不知有多别扭,这境形,她就好像被韩健强抢的民女一样,行在路上又不敢叫,不为自己的名节着想也要为自己的面子考虑。幸好也是晚上。即便是路过大街小巷,也没人看得清马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健直接策马带着杨秀秀到了宁绣言处,既然杨秀秀不想进东王府,韩健不勉强,但这个女人他既然要霸占到,就准备彻底霸占到底。 下了马,韩健又扛起杨秀秀,直接往院子里走。 “主子……这是……” 宁绣言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白天与韩健胡天黑地一番,还有些疲累,正准备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却被丫鬟告知说东王又来了。迎出来,才发觉韩健不是一人前来,还扛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仔细看才知道是一名女子。 宁绣言并不认得杨秀秀。 韩健黑着脸,也不说话,扛着杨秀秀直接路过院子到了屋子里,直接将杨秀秀近乎是扔到了床榻之上。 杨秀秀本来心中就已经七上八下,等身体重新回到了平稳的地方,才有心思打量自己周围所在,等看清楚是一个陌生的屋舍,便感觉一种很无助的感觉。 “给主子请安。”宁绣言也跟着进来,却是行礼请安。 “行了。”韩健也没回头,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杨秀秀则有些惊恐看着韩健,大概也猜想到韩健要做什么。 韩健解开外衣,正要上前去强行按住杨秀秀,却被宁绣言拦住。 “主子呀,您这是作何?”宁绣言苦口婆心道,“虽然妾身不认得这女子,却也能觉出她对主子怕的很,主子以往可不是这般之人。” 宁绣言自然以为韩健是在街上找了个女人便“抢”回来,直接准备做事。 却不知道韩健跟杨秀秀也算是“老交情”。 “让开!”韩健皱眉喝了一声。 “妾身不让。”宁绣言平日里对韩健千依百顺,可在这件事上她很坚持,“妾身不管主子怎么想,就算主子打死妾身,也不能让主子做了错事。” 韩健也没想到宁绣言是在为自己着想,不耐烦道:“你以为我是强抢民女?” “嗯?”宁绣言也有些意外,心说难道不是? “郡主,你来说。”韩健看着床榻上已经回过神的杨秀秀道。 杨秀秀脸色很难看道:“东王如此抢妾身过来,不也跟强抢民女一样?” 韩健冷笑道:“那郡主是更愿意嫁去陆家,继续做陆家之人?” 这一下杨秀秀大吃一惊,她也不知韩健为何就说到这方面上来。但她毕竟也是聪慧,被韩健这一点拨大概也就明白过来,不是韩健要让她进陆家,是身为帝王的杨瑞,准备继续嫁她到陆家去。 “怎么不说话?”韩健厉声道。 “嫁去又如何?”杨秀秀一咬牙道,“至少陆丰宁不会像殿下这般,对小女子用强。小女子已很孤苦,如今也算是孑然一身,如此冤屈的活着,倒不如死了算。” 宁绣言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又是郡主又是陆家的,这已经超出了她所知的范围。 韩健道:“绣言,去打盆冷水来,泼在她身上。看她还是否这么拧!” 宁绣言急道:“主子呀,您一向很疼妾身的。怎么对……郡主却如此无礼?要不……主子到外面去一下,妾身跟这位郡主说说,让她冷静下来?不是能心平气和说话吗?” 韩健看得出,宁绣言很想当这和事佬。 本来他带杨秀秀到宁绣言这里,也是寻不到别的地方。既然杨瑞有意要嫁杨秀秀去陆家,他也不能先任由事情发展,他将杨秀秀接出来本身有保护她的意思。同时他心中一股火气,也想在杨秀秀身上发泄一下。 谁知道,竟会被一向温和的宁绣言所阻止。 韩健也没有再继续用强,也没如宁绣言所言到门外去。在里间的桌前椅子上坐下来,韩健喝一杯茶,道:“郡主一定也对本王有所成见,不过你现在既为本王之人,也该有些分寸!” 杨秀秀坐在床榻上,看着韩健,不答话。 “宽衣吧。”韩健续道,“你不是说本王无礼吗?现在本王要召幸于你,也容不得你想什么!” 韩健这一说,宁绣言本想说什么,也不好说了。 韩健身为东王,手上有军政大权,如果真的要霸占一个女人,那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韩健也很明显是认识眼前女子的,还称呼她为“郡主”,也说明,他们之前应该是有什么事发生过。 杨秀秀这时全当没听到韩健的话,继续坐在床榻上。连动都不动。 宁绣言来回看了看,才道:“主子,看来郡主不是对主子无情无义,可能主子做事是有些急了。不若这样,主子先将郡主安置在妾身这里,让妾身好好与她说说。等下次主子再来,郡主心结解开,那时主子也不用如此费神不是?” 韩健想了想,起身道:“好。就依绣言你所言,将她留在此处!” 言罢,韩健起身准备离开,却也回头看了杨秀秀一眼道:“你要走,本王不拦。可走出这门,你是死是活本王再不干涉!” 杨秀秀转过头不说话,韩健也离开。 韩健心情不佳,一方面是为杨秀秀的事,也因为杨瑞的事。再加上这几日渤海国内的战事起变化,令他感觉心中郁结。 回到东王府,韩松氏早就在等他。见他回来,让丫鬟都退下,韩松氏上来道:“你可是去了安平郡王府?” “二娘已经知道了?”韩健道。 “你做事也是的,二娘说给你去提亲,让安平郡王府有面子,也能让你抱的美人归,何乐而不为?如今非要弄出些动静,也是现在别人不知,要事情传扬开,东王府面子何存?”韩松氏道,“知道你将人接走,却不知接到何处去。这样,你跟二娘说,二娘亲自把人迎进府中来,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韩健看了韩松氏一眼,韩松氏如此热心,倒不是真为了什么东王府的面子考虑,本跟是要与杨瑞撕破脸皮。 第六百三十八章如此美玉 杨秀秀的事,韩健还不想韩松氏插手,因为这会令他跟杨瑞的关系持续僵化。他只能暂时将事情放下,等各方都冷静,再去说接杨秀秀进府的事。 一连几天,韩健既没有去宁绣言那里,也没进皇宫去与杨瑞再作沟通。随着北方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他需要做的就是在洛阳等候前线的消息。在他不能亲临战场之时,也需要做一些事来顾全到前线上的战局。 对于林詹所部,他倒还能支使动,可苏廷夏所部从之前传出战败的消息之后,就已经断了联系。 眼看到了十月初,林詹所部兵马已经往边境挺近,此时北王府的首府北川城,少了鲜卑人和朝廷的压力,逐渐开始活缓过来。 一天几个军事会议,都在商讨前线战略措施,这些会韩健基本都会参加,但他发言的时候很少。前线有很大的不确定因素,这主要来自于苏廷夏所部的动向和鲜卑人的动向都不明朗。他暂时只能期望林詹所部在北方能有所作为。 “少公子,郡王妃说让您回府一趟,江都来人明日便启程归去,郡王妃说是有事与您商议。” 韩健几天都是早出晚归,不过韩松氏还是找过机会跟韩健说过关于杨秀秀的事,同时她还提了另一件事,就是关于让江都兵器世家宋家长女宋素卿进府之事。 “回去告诉郡王妃,要回去也等晚上。现在忙,脱不开身。” 韩健有些不想回去,韩松氏似乎对于不能接杨秀秀进府的事很介意。这跟杨瑞的态度截然相反,杨瑞在得知杨秀秀被韩健给“劫走”,除了生气之外就是对东王府的“冷处理”。也许是心中生闷气的缘故,韩健不进宫,她干脆也不派人过来请。这使得朝廷中一些大臣,也觉出背后似乎有什么文章。只是韩健将杨秀秀带走的事并未传开,所知也只限于很少的人。 一直到日落黄昏,韩健才回府。此时东王府内很热闹。来京城的江都士绅和大户,因为要在军队护送下回江都,提前一日来府上告别,少不得又是一顿家宴性质的晚宴来招待。韩松氏对于接待之事做的很隆重,生怕怠慢了这些江都的“自己人”。 这次来人不像第一次来庆贺东王府添嗣那么多,每家每户基本也只有一人到来,以家主或者是长公子一类的世子为主。倒是宋家那边,宋素卿与宋家家主一同到来。 韩健没过正院一边,而是直接穿过侧院回廊往内院而去。却在半路上。人被韩松氏给拦了下来。 “知道你回来,怎不过去见见客人?”韩松氏身边只有一名婢女提着灯笼作陪,韩健看得出,这是韩松氏在从府上知客那边知道韩健回来后,特地过来找他说话。 韩健道:“这几日太忙,回来想早些休息,无暇见客。” “别人不见,那宋家小女你总该见见吧?”韩松氏道。“宋家小女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干有才干。不论是帮你主持兵器铸造之事,还是给你当个贤内助,都是不二人选。这不比什么郡主和外面的女人来的实在?” “那二娘可有想过宋家小姐的意思?”韩健反问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宋家小女迟迟不嫁,宋家是有意将她送到东王府来。她一个小女子,能有何意见?今日你暂且先别进内院。当是给二娘一个面子,你要是今日不能表态下来,那宋家小女明日就会一道回江都。” 韩健心想,这是韩松氏在逼他表态。 之前他已经有意安排宋素卿留在洛阳,暂时负责帮朝廷验收兵器。毕竟是兵器世家出身。有这方面的经验和能力,朝廷也缺少这样专门的人才。而且有东王府这层关系,韩健要重用宋素卿,别人也不敢说三道四。 “之前已经说明,先让宋小姐留在洛阳。”韩健道,“二娘就先别搀和了。” 韩松氏道:“宋家这次过来的人不多,你要专留宋家小女在洛阳,别人会怎么想?给她一个名分能有多难?又不是让你多专宠于她,就算收在身边当个丫鬟,也好过让宋家之人寒心。现在那些人都在看着你。” 正说话间,韩健察觉到有气息在往这面靠近。循着气息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却是宋素卿在两名婢女的相陪之下走过来,仪态很优雅,确实是个大家闺秀的模子。 “健儿,人二娘给你带过来了,你怎生处置二娘不管。不过,二娘却已经跟宋家之人明说过,人是必会进东王府,你就当笼络人心,也不能推之门外。” 韩健一叹,都说是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他近来算是领教了。 有杨秀秀的事,他就是强拧的,落得一身的麻烦。现在宋素卿这面虽然看似是没什么强扭的成分在内,可终究是人家宋家小姐一辈子的大事,他跟宋素卿之间还没到说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韩松氏却非要搀和进来,把事情给落实。 言罢,韩松氏离开,说是去招待前院的宾客,而将宋素卿留给韩健,等于是让韩健“随意处置”。这种说辞是很含蓄的,说白了,就算韩健现在纳娶了宋素卿,晚上与之一同过夜,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倒会令韩松氏和宋家那边的人觉得事情做成了。 “少公子……” 宋素卿显得很紧张,因为她也知道自己眼前面临的什么事。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以臣民的身份来面对主上,而是以一个未来妃子的身份来面对自己将来的丈夫。她心中的紧张是溢于言表的。 “到里面说话。”韩健没有直接说对宋素卿摆脸色,而是示意让她到偏厅去。 等二人一同到偏厅,原本韩健两个姨娘还在里面谈笑,见到韩健来,两个姨娘很识趣离开,免得打搅了韩健的好事。 “坐。”韩健道。 “民女不敢。”宋素卿低着头道。 “有何不敢的?这里又非朝堂,不过是东王府在京城的别院,这里自然比不上江都的东王府,以后时常来,少不得会熟悉一些。”韩健坐下来,然后示意让宋素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宋素卿也算是心中慧黠之人,她能从韩健的只言片语中把握出一些意思来。 韩健说“以后时常来”,却没说让她直接留在东王府,也就说韩健并未打算马上纳娶她。但也并非说是推辞了她,以后她还是可以时常进到东王府来。但这可能只是韩健想平复她情绪的一种说辞,未必当真。 以后能不能来不好说,但韩健现在不纳她却是摆在眼前的。她还是感觉到稍稍的失望,随后便依从韩健所言,坐在韩健身旁的椅子上。这令她更有些紧张。 丫鬟将茶水奉上来,之后马上退下,连门都关好。韩健猜想大概也是韩松氏交待的,现在内院还没有宋素卿的房间,韩健平日里回来,也是择房而入,本身韩健也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如果韩健真的要跟宋素卿发生什么事,连个场合都没有,似乎这偏厅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韩健心说,大概韩松氏就是这么认为的吧。 “宋小姐,之前跟你说,让你留在洛阳,在军工所帮忙铸造验收兵器,不知考虑的如何?”韩健语气很平和问道。 宋素卿为显尊重,稍稍侧过身面对韩健一些,敛着身子道:“这等事,民女不敢自作主张。一切听从……少公子和郡王妃的吩咐。” 韩健无奈一笑,道:“你虽为女子,但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不用事事听命于她人,现在只问你,你可有留在洛阳的心思?” “我……”宋素卿一时又沉默下去。 显然这种问题她是没考虑过的。 韩健不勉强,这终究是一个女子自己的选择。留在洛阳,将意味着她要背井离乡,身边连个亲眷都没有,要是能进东王府的话,她还有人支应着,可若是进不了东王府,她就是孤家寡人一个。韩健自己想想,甚至也觉得这样对一个女子来说有些不太公平。 “民女愿意留下。”最后宋素卿语气很坚定道。 韩健道:“你不怕身边没有亲人,一个人孤苦无依,还要忙于公事令自己烦劳?” 宋素卿低下头,有些黯然神伤,道:“民女……也怕。” 韩健一笑,宋素卿在这点上倒也并非是说违心之言。 韩健看着宋素卿道:“看着我。” 宋素卿这才稍稍抬起头,却不敢与韩健正视,目光始终要低下去一些。 韩健道:“如此纯洁无瑕的美玉,本王说不心动也是自欺欺人。你也应该清楚我二娘和你家的意思,是让你进到东王府来,做我身边的妃子。我不想对你有所强求,以后你留在洛阳,也不用去别处,可直接住在东王府内。我以宾客之礼待你,等彼此再更熟稔一些,多有一些了解,再由你自己选择是否留下。” 宋素卿听到韩健的话,总算是稍稍松口气。想到日后虽然不能说是直接成为东王的偏妃,却还能在东王府中为“客”,她还是有些心安的,至少说到了晚上,不至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身边一堆陌生人,除了南望故乡无他事可为。 第六百三十九章心懒 “今夜也别回了,直接留在东王府里。让人在东厢给你收拾出房间来,以后住在东王府便是。”韩健最后补充道。 “嗯。”宋素卿自然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是轻轻点头应了。 韩健起身到门口,对外面侍立的丫鬟交待了几句,丫鬟匆忙去收拾房间。本来东王府内就有一些空置的客房,现在收拾一间出来也非难事。 与宋素卿再坐了一会,韩健主要问了问宋家的家事,当是在打发时间。 另一头房间还没收拾好,却是韩松氏送走了客人,来到偏厅这面。 “健儿,你怎还在这里?”韩松氏一进来便有些怨责道,“这深更半夜又是秋凉时候,怎的不懂体贴人?还不送宋家小女回去休息?” 韩健连起身都懒得起,而一边的宋卿乐早就起来行礼请安。 “二娘将客人都送走了?”韩健问道。 “嗯。都算是东王府的老臣,都明事理,这次朝廷无法播出钱粮来,对他们可能算是有些亏欠。不过二娘也替你口头答应了他们,等这场战事一过,地方上纳粮的大户,会减免粮税。也算是战后的休养,你觉得呢?” 韩健心说韩松氏这人情卖的有些大,却还很不合时宜。 虽说这种口头承诺算不上什么,但战事真要结束,地方上谁是纳粮大户谁是小户,终究没个准确的标准。东王府为了养兵,自然还是要花费巨额的军费,到时候地方上钱粮征不上来,到头来为难的还是东王府的财政系统。指望那些大户到时候能体谅东王府的财政压力,那也有些痴人说梦。 “此事不提。”韩健道,“我准备先留宋小姐在东王府内。以宾客之礼招待。别事先不提。” 韩松氏当着宋素卿的面,已经有些气恼,但终究宋素卿在旁,有些话她也不好直说。 这时候,负责收拾房间的丫鬟也过来通禀,韩健直接对丫鬟吩咐。让丫鬟陪宋素卿到东厢去休息。 人一走,韩松氏马上开口道:“你怎回事?这么好的姑娘,已经送上门来,你却不要,你还苛求哪般?非要那些对你冷眼相看不理不睬的?” 韩健道:“那二娘是否觉得,我现在纳娶宋小姐,会否对她有些不公平?” “这还有公平可言?你看看二娘我,从年轻时候进到东王府来,身边连相公都没有。这近二十年还不是这么过来了?在婚姻之事上,本就没有公平二字可说。你觉得对她不公平,日后对她多心疼一些便是,非要弄这些花里胡哨的,还是觉得你自己魅力很大,会让天下的女人对你投怀送抱一样?” 韩松氏的话说的很不客气,也是她太气恼。 气恼韩健总是跟一些她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之前有柯瞿儿。后有宁绣言和法亦,现在又强行霸占了一个杨秀秀。她对宋素卿可说是非常欣赏。可到了韩健这里,反倒不接受,令她有些恼火。 这话说的如此带火气,韩健也就不说了,他宁原多进去陪一会内院的女人。 韩健出门来,韩松氏还在后面继续絮叨。韩健心想。也是韩松氏年岁逐渐大了一些,可能想的事情也就多了。总的来说,阴阳不调导致更年期提前了。 到内院,韩健直接去了杨苁儿的小院里。杨苁儿本歇息的很早,但提前知道韩健要过来。自然是准备好迎接,等韩健过来,杨苁儿打着哈欠起来给韩健倒茶,一身很简单宽袖裙装,却也不知里面还没有衬的。 “相公再不来,妾身都要睡了。”杨苁儿有些埋怨道。 杨苁儿生过孩子,身体已经恢复好,加上平日里晚上又不用照看孩子,每次韩健来都更痴缠一些。只是今天韩健看杨苁儿没精打采的,倒好像不欢迎自己一般。 “怎么了,这几天休息的不好?”韩健问道。 “相公这几日也很少回来,自然是不知。曦儿那边总是苦恼,被他一缠,有时候想睡一觉也难。也是近来无所事事,连身体都懒了一些,每天不睡上五六个时辰,总是觉得精神不够。”杨苁儿无奈道。 “谁让你这么懒?”韩健心想,也是杨苁儿现在太无所事事,以往她还练个剑什么的,现在倒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天除了看着孩子,就是吃饭睡觉,好像已经没什么别的事能吸引到她。 “觉得没事的话,以后多帮我参谋一下前线上的军事,以前总有你帮忙,现在想找个人说说,也是找不到。”韩健道。 杨苁儿支着脑袋道:“相公不是经常去找师傅姐姐?” “师傅姐姐?”韩健皱眉。 “嘻,是苁儿的称呼,相公可是觉得好玩一些?连师傅姐姐都不介意,难道相公还介意了不成?” 韩健心说杨苁儿也是太会交际,居然连一向性格冷淡的法亦也能攀上亲近,韩健还以为法亦日后在府中不会有什么知心的姐妹,而只能是去宫中与曾经的师姐杨瑞当闺中姐妹。 韩健正色道:“跟你说,这几天北方可能就会把爆发一场大战。因为我们军粮物资紧缺,这一战也是只能生不能败,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别说在洛阳这么安生,可能马上就要撤出洛阳回江都去。” “这么严重?”杨苁儿说了一句,马上笑了笑道,“妾身才不管这么多,有相公在,天塌了还不是有相公顶着?嘻,还是有相公比没相公的好。相公,不早了,早些休息吧,其实妾身还想给曦儿生个弟弟呢。” 韩健不由一叹,这是怎么了,杨苁儿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弄的他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到了床榻上,杨苁儿却是比以前更为黏人。韩健心说也是杨苁儿生过孩子,还是难产,身体经受了一番“折腾”,现在对他更为痴缠一些。以往不用一会就能令她不断求饶,现在要花上很大的力气才能令她安生下来。 等一切平熄,韩健倚着枕头躺着,而杨苁儿则安详在他怀中睡着。韩健也不知怎的,想起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尽管这十几年来他尽量不去想,可现在在这个世界也有了家庭孩子之后,便对一些过往之事更加怀念一些。 “相公又在想谁了?”杨苁儿支起身子,却还是将头靠在韩健怀中,却是声音娇柔问道。 “不是困了?怎还不睡?”韩健道。 杨苁儿一笑道:“本来困的很,可有相公在身边,睡也睡不着了。总想多抱着相公一会,免得相公又飞走了……相公这是在转移话题,还没说想谁呢?可是想在宫中的姐姐了?” 韩健心说要是想杨瑞也容易,大不了腆着脸进宫去,就算杨瑞对他再气恼,只要自己脸皮够厚,总能享受到杨瑞的温存。可现在他所思念之人,却是天涯永隔,就算他再能活个几千年,历史都已经分叉,他也终究是再见不到曾经所念之人。 “是啊。”韩健嘴上还是说了一句,“这些天因为一些事,跟她有些不合,好些日子没进宫去了。” “那简单啊,明日妾身要进宫去给姐姐请安。到时候跟姐姐好好说和一下,这样不就好了吗?”杨苁儿一脸纯真之色说道。 韩健看着杨苁儿,却也觉得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杨苁儿除了对自己的眷恋,也还有一颗真诚善良之心,对身边之人也无太多介怀。这样的好女子,更应该珍惜一些,而不是去想那些陈年往事令自己徒添烦恼。 “不用了,有些事还是要慢慢解决。瑞儿那边,你不用多说了。”韩健道。 “哦。”杨苁儿闷闷不乐应了一声,却是脸上流出一丝坏笑。 韩健也明白,就算他交待了不让杨苁儿去说,杨苁儿却哪能忍得住?现在的杨苁儿,更接近于一个小女人,一个眼中除了家庭和睦没有其他事的女人。 …… …… 林詹所部用了大约十天,从北川一线持续压进到北关边缘,与鲜卑人的开战,基本以平手的局面收场。 因为林詹兵马声明在外,鲜卑人对其也略有忌惮,双方不过是试探性的交手。韩健猜想,鲜卑人也有诱敌深入的意思。 从北方一些胡商那里得到的消息,目前苏廷夏的一部正在与新罗的主力兵马交战,至于胜负如何尚且不知。整个燕山一代,已经为鲜卑人所占,连后续渤海国内迁的百姓也被阻隔在辽东不得南下。而苏廷夏所部的消息,也因为燕山一代被封锁,也无法传递到中原来。 韩健也只能着眼于目前林詹所部的动向。 要想彻底解决北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韩健对于林詹的交待,就是先稳扎稳打,与鲜卑人之间的交战不可以太轻易出击,只要能接应回苏廷夏的兵马,完成对北川的合围,就算完成任务。 至于鲜卑人是否退去,或者说能否战胜目前兵马强盛的鲜卑人,暂且说来还是次要的。 而为了不使各方怀疑,林詹所部还是要作出急于交战的姿态。让人以为,东王府真的是因为没有钱粮物资,才不得不速战速决。 第六百四十章主动 局已经布开,有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意味。韩健能做的也只是等待。 到十月中,北方已经很寒冷,洛阳接连下了几场小雪,位于北关附近的东王府将士,则是要承受冬日里寒冷和粮草不足的双重压力。 作为东王府军需体系的一号人物,林小夙连日来也很忙。她不但是要帮东王府渡过难关,这次在北方领兵的还是她的兄长,同时在军中的还有她的小外甥林小云。为此她做事更加用心一些,虽然她的居所也是在东王府内,可忙起来,经常是接连几天不眠不休。 随着十月下旬的一场大雪到来,气温骤降,林小夙也累的一病不起。 林小夙在军中军需体系中的作用不言而喻,她的生病,近乎令洛阳和江都的粮草物资调度陷入瘫痪。很多事都是林小夙亲力亲为,这也使得下面的官员对她颇为依赖。林小夙生病,各种事情都堆积起来,随后这些堆积的事务到了韩健手上,令韩健看了一个头两个大。 “屋漏偏逢连夜雨。”韩健对着这些公文也只能是望而兴叹,他不是不能解决,或者说他调度起来可能更有说服力,下面做事也能更勤快一些。只是这些事实在太多,不但涉及到粮草,还细分到地方上粮草的征调,再细一些涉及到钱粮物资的数量,每一环都是经过林小夙亲手算出来。对于一些地方,还有提前量的征调,韩健不熟悉的话也有些难以入手。 韩健只好回府去探望林小夙的病情。 随着林小夙生病,她在东王府所受到的待遇也是东王妃级别的。 韩松氏早就对能干的林小夙有好感,之前还撮合过让韩健迎娶林小夙进府。这次林小夙生病,她找了最好的大夫。用的最好的药,甚至派了不少的丫鬟来服侍林小夙,简直当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韩健回府时,却是林小夙刚用过药,正要休息。韩健进屋,一屋子都是药香味。几个丫鬟在里面伺候着,也正要出去。 “少公子……”林小夙见到韩健,想起身行礼,韩健示意她不用起身。 韩健拉了一张椅子在床榻钱前坐下,看着面色惨白裹着厚重被褥的林小夙,叹口气道:“病情可有好转些?” 林小夙有些黯然神伤道:“也是我病的不是时候。” “没事。”韩健笑道,“之前几批粮草都已经运往北方,你暂且不用担心。安心养病就是,这些天我会安排其他人来接替你。” “嗯。”林小夙点点头。看着韩健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韩健道:“这两年来你帮东王府上下打理了不少事,忙的不可开交,也没多少时间闲暇下来再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你现在年岁也不小了,可有想过成婚嫁人?” 林小夙神色稍微一暗,摇摇头道:“没有。” 韩健本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现在林小夙正在养病,一些话说出来也不太合适。 不过韩健也很体贴,拉起林小夙的手。此时林小夙虽然是盖着厚重的被子,却仍旧身体有些冰凉。韩健用手握着林小夙的手。很快林小夙的手便有了温度,甚至林小夙的脸色也多了一些血色,没有之前看上去那么惨白。 “好好养病,等你痊愈过来,也不用再忙碌太多。让你安心当个大管家。” 韩健拍拍林小夙的手,笑着说道。 “嗯。”林小夙点点头。面色却有些晕红。 被韩健握着手,对于这时代的女子来说,已经是很“轻薄”之事,可她并未有抵触,韩健从这点上已经能感觉出林小夙并非妾无意。 看着林小夙合上眼。也不知她睡着没有,韩健坐了一会才出来。这时候韩松氏却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半晌。 因为大雪刚停,院子里还有些积雪。韩松氏见到韩健出来,这才迎过来,又示意到外面去说话。 “健儿,知道你这些日子很忙,可是军中之事太忙碌,一个人照应不过来?”韩松氏道,“可是需要二娘和三娘帮你?” “不用,还能应付的来。”韩健道。 “你也就硬撑着,这些天你要么早出晚归,要么干脆夜宿在军所衙门不回来,难道二娘看了能不心疼?就这么说定了,现在这正好林管家病了,需要人来帮你。二娘虽然不济,却也还有点人脉和手段,就不信帮不了你。” 韩健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很清楚林小夙做事的亲力亲为,正因为事必躬亲,才令林小夙迅速在军政体系中崛起,成为不可忽视的人物。就算韩松氏能力再高,但毕竟她是东王府的女人,不能随便到下面去走,少了对下面的监督和管理,就难免会有疏漏。 “二娘,你想多了。其实要说忙,我倒不忙,只是很多时候抽不开身。北方这场战事,说开就开,也要随时防备和应对。至于林管家生病带来的空缺,因为二娘你不能到下面去走,其实你来做也不合适。我倒有个人选,也想让二娘参谋一下。” 韩松氏想了想,才问道:“谁?” “就是宋家大小姐。如今宋家之人都已回了江都,她一人在京城,虽然住在东王府内,可因为人脉少,总会有些形单影只。加上而今兵器铸造主要来自江都,在洛阳的军工所内,也无太多事可做。反倒不如让她过来帮忙打理粮草调度。” 韩松氏点头道:“倒也是不错的人选。只是……唉!也别怪二娘总说你,你说说,宋家小女都已经住进东王府门,你一个男人,纳了她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女儿家最重要的是向着自己的丈夫,现在你这么吊着人家算怎么个事?” 韩健沉默,对于这问题,他倒不想去太多解释。 对于女人,他还是讲求个“欲”。就算是对杨秀秀,也是因为杨瑞给他的一些邪火,再加上想驾驭住杨秀秀的那种非理智,才会令他作出“霸占”之事。可对于林小夙甚至是宋素卿,他更觉得是家人一般,有些事没有感情基础的硬来。会令他有种负罪感。 他也倒不是想做个坐怀不乱的圣人,他本也不是圣人。可有些事,他还是以一种文明人开明的想法去做,而不是做事不过脑子而全凭冲动。 “小夙和宋小姐,二娘就别多过问了。问多了,有些话我也不想说。”韩健语气有些生硬道。 韩松氏叹道:“那你去找宋家小女说说这事情。不过她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让她突然接手林管家,也未必能适应的来,你还是要给她时日。二娘这把老骨头你用不上。不过二娘还是会给你找一些能干的人在神碧昂帮衬着,都是二娘信得过的一些东王府老臣子,你也别总是任用新人,而将这些老臣子忽视。” 韩健心说,韩松氏还是想用一些方法来渗透东王府的军政体系。 新人新气象,在韩健主持东王府事务之后,原先韩松氏的一批人马,已经在这两年来被更换的差不多。主要是韩松氏口中的那些“老臣”。都太过于“中庸”,这也是这时代为人臣者近乎所必备的一种特质。但对于目前正处于极快上升期的东王府来说。一些中庸之臣已成为东王府称霸北方的阻碍。 而一个庞大的军政体系又不是韩健所希望的,这两年韩健也是在精简东王府的机构以做到减少开支。这也使得那些老臣被刷下来,这些人自然会经常去找韩松氏哭诉。 现在林小夙生病,军政体系稍微有些混乱,韩松氏借着这机会提出这事也在韩健意料之内。 “择优而录吧。”韩健随口道,“目前东王府虽然需要的是老臣子。却也是有能力之人,而并非混吃等死的无用之人。” 韩松氏想了想,才点头道:“按照你的意思做吧。” 跟韩松氏分开,韩健直接往东厢宋素卿的居所而去。东王府在洛阳的别院本算不上大,在这半年多时间里。东王府将隔壁的几家府宅给买下,继而扩建了一些,主要是扩充内宅。院子从原本的**进,到如今有快二十进。很多地方,韩健也是第一次走,因为他平时也不会到东厢这种地方来。 在丫鬟引领之下,他才寻到路,还没等进院子,便有丫鬟从里面出来。 “少公子安。”两个丫鬟明显都是刚从宋素卿的屋子里出来,这时候是下午申时末,韩健算算时候宋素卿差不多也应该已经回来。 “宋小姐可是在里面?”韩健问道。 “回少公子,宋小姐刚回来。”丫鬟恭敬回道。 丫鬟还想说什么,韩健也没心思去问了,便直接往屋子里走去。既然宋素卿刚回来,韩健又是自己家,在礼数上他反而有些忽略,看门只是虚掩着并非关紧,他也进直接推开门进去。 “啊!”突然里面传来一声惊叫,这倒吓了韩健一跳。 韩健才想到自己这么进一个女子的闺房有些太冒失了,也是在自己家里,平日里进女人的闺房很少敲门的。要是这时候宋素卿在换衣服那就有些失礼了。 等定睛看清楚,他觉得自己失礼的更严重。这时候的宋素卿正在里屋里沐浴。 虽然宋素卿在沐浴之间,将里屋和外屋之间的布帘给放下,但那布帘并未将里屋全都封死,本身换衣服的屏风也是透明的,如此韩健便能见到美人沐浴的一副场景。 宋素卿身体都在木桶之中,上半身还露在木桶外面,惊叫一声之后,才发觉进来之人不是别人,而是这东王府的主人,韩健本人。 “哦。”韩健尴尬一笑,想回避,这么出去也不合适,外屋正好有一张书桌,在视线上也不会正对那布帘错开的地方,他便到书桌前,随便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道,“失礼。宋小姐只管自便便是。当本王没来就好。” 本来里面已经死寂一片,不过过了才没一会。宋素卿就已经从慌乱中平复过来,水声重新响了起来。 在这么一个旖旎的环境下,一个女人正在里面沐浴,韩健即便坐在外面看书,自然也看不进去。 因为韩健的到来,宋素卿显然也是无心继续沐浴下去。匆忙起来擦身,韩健忍不住将目光扫过去,却也能见布帘之后一个很唯美的轮廓,正在那忙碌着。 等宋素卿擦拭完身体,脚步声起,人却是打开布帘走了出来。 韩健正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步骤,等人出来,他才恍然,原来宋素卿少了穿衣服的步骤。直接这么赤身走出来。甚至脚上连鞋子都没有穿。 此时的宋素卿,浑身是一丝不挂,连头发也是铺展开,浑身一团氤氲水汽,走出来之后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惧怕,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因为没有穿鞋,走路也无声响,却是直接到外屋书桌前。盈盈一礼,便是如此还能如此懂礼。韩健也不由觉得眼前这一切太过于尴尬。 “宋小姐……” 韩健本想低下头,却也不由被眼前的风光所吸引。他也毕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宋素卿无论是姿色还是身材,都属于出类拔萃的,又是出身大户世家,出身和背景甚至是教育都很好。这么一个女人站在身前要是没反应。韩健也就妄为男人了。 “民女参见少公子。”宋素卿声音婉约而得体,并未因身体的颤抖有走音。 不过如此强作镇定,韩健却也能察觉到她心中的不安。 韩健叹道:“宋小姐莫以为我是故意趁你沐浴之时进来,只是刚才未及细问丫鬟,冒失之处还请海涵。” 韩健嘴上说着。却也觉得这辩解有些苍白无力。 进了人家女儿家的闺房,提前却连个招呼都不打,进来之后见到人家在沐浴也不出去。这也难怪宋素卿会多想,以为韩健是故意如此。 宋素卿大概也没想清楚自己在东王府的定位,以为韩健是来欣赏她沐浴,所以干脆她便这么直接走出来,其实心中还是有些委屈的。毕竟韩健没做任何表态,便这么擅闯了她的闺房,见了她的“全相”,若非韩健为东王而且之前宋家已经明确要将她送到东王府为韩健身边的女人,她现在恐已有失节。要么跟韩健拼命,要么便要自行了断了。 这时代的女子,对于贞操的意识还是很强的。不容任何外人亵渎。 “素卿,过来。” 既然都到了这步田地,韩健想说的太见外,那也就实在太不近人情了。随着他这一转口,宋素卿身体也是略微一震。 宋素卿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款款走上钱来,到韩健面前,却是将头低下,前胸起伏着明显很紧张。 韩健伸出手,却也是轻轻拉着宋素卿原本扣在身前的手。宋素卿的手算不上是细腻柔滑,这也跟她之前要帮家族锻造兵器有关,但应该是这两年宋家有意要将她送到东王府来,也是不再让她亲身去碰锻造兵器之事,因而她的手看起来保养的还不错。至少没有老茧。 不过即便这样,宋素卿还是有些自卑。毕竟她身边也有闺中要好的姐妹,相比于那些姐妹的手,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双手算不上美。 “素卿,就像之前跟你所说,有些事并非是我不近人情。你我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似乎总会走到那一步。但我不想强求于你,因为我不想亵渎了你。”韩健语重心长道,“我能觉出,你是个好姑娘。我身边女人那么多,就算你留下来,也未必能得到女儿家的幸福。反倒不如让你自己来选择,你若是想留在本王身边,本王会真心待你,不会有所偏私。但若你不想留,在东王府里本王仍旧会以上宾之礼待你,将来你要成婚嫁人,本王绝不会干涉。” “民女不敢。”宋素卿听韩健这等话,好像是受惊了一样,直接双膝跪地,却是一脸惶恐道。 “怎么了?”韩健也有些始料不及。 宋素卿只是跪着,低下头不说话。韩健问什么她也不答。 韩健心说这女儿家的心思还真不好猜,照理说宋素卿被家族强迫进东王府,应该心里会有所意见。但看起来她也并非对进东王府为他女人之事有所排斥,不然今日也不会在他“失礼”之后,这么不穿衣服走出来。或许宋素卿决定这么走出来的时候。已经作好了“献身”的准备。 他这番话本也算是很实在的诚心之言,他就怕宋素卿完全听不懂。可能是心态的差异,韩健也许能潜移默化改变身边女人的一些想法,令她们在思想上更加开明一些。但宋素卿毕竟是这时代封建守旧思想所培养出来的一个“模范”,他骤然说出这些话,自然会令宋素卿多想。 “少公子若是鄙夷了民女……民女只管走便是。不敢扰了少公子的眼睛。”宋素卿近乎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这番话。 韩健叹道:“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其实……” 韩健正要说什么。宋素卿却也是主动将头伏下,恭敬给韩健磕头。每一次俯身,都能听到一声响,可见宋素卿磕头的力度有多大。 韩健紧忙伸手阻止了宋素卿,在她只磕了两个头之后,便用手将她的头给扶起来,这时候宋素卿的额头虽然未见血,却也是通红一片。而宋素卿的面颊上已经滑下两行清泪,可见她也是很伤心。 “少公子……”宋素卿抽泣了一声。目光却是打量着韩健,想从韩健的目光中寻找到什么。 平日里她是不敢与韩健正视的,但此时,她却已经顾不上别的。 韩健伸出手指,将宋素卿面上的眼泪拭去一边,却也未松开手,而是用手指触摸着宋素卿那薄薄的嘴唇。 宋素卿本来还有些茫然,可在这一刻。似是明白过什么,两片嘴唇轻轻打开。像是鼓足了勇气,轻轻吮了韩健那沾满她泪水的手指一下。 从这点,韩健便能觉出,宋素卿在进到东王府之前,应该接受了一些这方面的教导。甚至有过这方面的特别训练。 一个普通的女子,是不会做出这些的。就好像杨苁儿。到现在在闺房里也是大大咧咧,韩健要做什么完全是被动去承受。而顾欣儿则因为有雯儿这小捣蛋鬼的教导,很多事就很“懂事”,甚至不用韩健招手,顾欣儿便能体贴的做出一些平常女儿家所不懂之事。 联想到之前与宋素卿一同进到洛阳来的还有宋家的几个妇人。这也说明,这几个妇人对宋素卿如何做好东王身边一个要以姿色要固宠的女人,有过很详细的教诲。以至于也会将女儿家最基本的羞赧之心放下,鼓起勇气走出那层好似是天堑一样的布帘。 面对玉人的多情,韩健不由一笑。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宋素卿是大家小姐,本应以礼数和规行矩步见长。现在却能以这样带着妩媚而娇柔的姿态来看,的确也令他有些怦然心动。 韩健再伸出手来,宋素卿抬着头的眸子里已经有些迷离。却也是顺着韩健的指引,作出一些她还不曾经历之事。 宋素卿的双手,被韩健捉着,却是在韩健授意之下亲手帮韩健解开前襟。 本想伸手抓着宋卿乐的手,却是一把抓空。本来宋素卿脸上还带着泪,此时也不禁有几分破涕为笑的欢喜。 韩健尴尬一笑,随后宋素卿自己自己主动起来,不用韩健说什么,也不用韩健自己动手,宋素卿自己细致地帮韩健做好一切。 韩健本还能端坐着,可到此时,就算手中拿着书本,却也终究不能坐的太安实。宋素卿怕自己做的不好,抬头看着韩健,在见到韩健面色含笑看着,却又羞赧低下头,继续去做着自己的事情。 外面雪一直在下着,屋子里却是暖意洋洋。原本宋素卿的身体还被冻的有些颤抖,可在这么旖旎的氛围之下,她的体温也随之而上升。 韩健正要有进一步的动作,却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却是韩松氏不见他回去,亲自过来找。 第六百四十一章风雪连天 脚步声临近,眼看韩松氏将到门口,韩健想阻止也来不及。此时就算起身让宋素卿穿衣服也为时已晚。 门本来就是虚掩的,韩松氏直接推门进来,却是见到一副她本不该看到的画面,饶是韩松氏也算见惯了场面,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有些吃不消,稍稍侧过身迈进屋子里的脚也缩了回去。 “哎呀,这成何体统?” 韩松氏一句话,才令原本正专心致志的宋素卿知道有人来。 宋素卿慌乱无措之下,匆忙要起身来,肩膀却是被韩健的手按住。宋素卿在韩健强有力手掌的按压之下,马上镇定下来。此时韩松氏也立在门口,却是背过身进到屋子里来。 “二娘这是作何?”韩健道。 “不过是过来看看,再知会你一声,宫里面派人来通传你进宫。”韩松氏此时呼吸也有些不太匀称,道,“你……这晴天白日的,以后有的是时间……二娘先走了,你也别太胡闹,早些过去见宫里来人。” 说完,韩松氏近乎是落荒而逃了。 走的时候,连门都被关好,外面冷风阵阵还有雪花吹进来,宋素卿的身体便直接颤抖起来。 “起来吧。”韩健对很紧张的宋素卿一笑,这笑容中多少带着安慰,令宋素卿心安一些,韩健整理了一下前襟起身来,宋素卿却陪侍在一边,韩健走过去先将门给关上。 “进去把衣服穿好。”韩健回头见宋素卿还杵在那,说道。 “嗯。”宋素卿低着头,进到里屋去,窸窸窣窣开始穿衣服,却因为紧张,原本几下就能穿好的衣衫。半晌也没穿好。 韩健缓步进到里屋,看着在那有些忙乱的宋素卿,上前从后揽着她的腰,一瞬间宋素卿便动都不敢动了。 “怎么,连衣服也要别人帮你穿?”韩健笑着打趣道。 “不……不是的……民女……” 宋素卿支吾说不清楚。 韩健将头靠在宋素卿肩膀上,柔声在宋素卿耳边道:“在这里乖乖等着。进宫一趟回来,你想逃也逃不掉。真是个善解人意的美人。” 宋素卿自然明白韩健所说话中的意思,心情紧张中却也带着期待,正手足无措之间,韩健在她耳朵上吻了一下。宋素卿便有些情动,在这种时候她反倒是平静了一些,微微点头发出“嗯”一声,却也是不敢动身体以免令韩健不能“得寸进尺”。 韩健只是在宋素卿身体上预热了一下,并未真正发生什么事。等玉人已经面红耳赤。韩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不出去见人,还不定谁会过来继续催。 微微一笑,韩健转过身来,大步出了房间。这时候的宋素卿却也不由回头望了韩健的背影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幽怨。 前厅里,宫里来的小太监正低着头立在门口。虽然他是代表皇帝来传话,可毕竟这是东王府。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如何,在这里他也只能是规行矩步而不能像到一般官员家中那么趾高气扬。 等了半晌。韩健才大步流星过来。早就有些不耐烦的韩松氏起身迎到门口来,见韩健身上的衣服还有些不太整齐,伸手稍微帮韩健整理了一下,却又是碰到不该碰的东西,令她面色很不好看。 “你也不知检点一些。”韩松氏强作镇定,却是白了韩健一眼道。 “二娘不是也早希望有这一天吗?”韩健笑了笑道。 韩松氏这次直接瞪韩健一眼。像是在怪责韩健在这种境形下还有心思跟她开玩笑。 说完,韩健才转过身跟那小太监问过情况。小太监基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杨瑞派他来东王府请韩健进宫,别的什么事都没交待。 “这位公公先请回吧。本王这就进宫。”韩健说着,让人送小太监出府。自然也会有人对小太监打赏银钱。 人走了,韩健反倒是坐下来,令韩松氏颇为意外。 “你这不准备进宫?还是说……你准备去宋家小女那,继续不正经?” 韩健喝口茶,抬头看着韩松氏道:“二娘说的好生奇怪,怎就不正经了?” 韩松氏啐一口,仍旧面色很尴尬,转过身不让韩健发觉她的窘态,道:“你也是的,这些日子都没进宫,现在宫里先派人过来,你还不进宫,是说你这次准备抗命不尊?” 韩健心说你应该早就巴望着我抗命不尊。其实在韩松氏心中,东王府跟朝廷已经是对立的,韩松氏也在想方设法破坏韩健跟杨瑞的关系,尽管韩松氏对他跟杨瑞夫妻的关系尚不清楚,却也觉出韩健以前进宫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那倒不至于,只是渴了喝杯茶,这就走。”韩健笑着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这又惹来韩松氏的小声责骂,不过有些事她终究没有“实践”过,韩健是否真的是渴了要喝茶她也不知。 韩健出来,外面的雪下的有些大,丫鬟已经提着伞上来给韩健撑伞。韩健却接过伞让丫鬟先进到厅堂中去。 带了侍卫,韩健却也没骑马,而是与侍卫缓步到宫门口。此时整个洛阳已银装素裹,宫门口士兵的盔甲也近乎被雪染白。 因为下雪,再加上这些日子秋粮早就收上来,朝廷基本没什么大事发生,也就少有官员会进宫向杨瑞奏报什么事情。韩健来的时候,宫里空空荡荡,连路过的小太监都没有。这场雪就算要扫,也会等雪下的小一些,而不会真正等到雪停,因为这会令宫中积雪太多而无法彻底清扫。 到烨安阁,仍旧很空旷,一个小太监冒着雪立在烨安阁门口,却是刚才派去东王府传话的小太监。 “殿下可算来了。”小太监见到韩健好似见到救星一样,上前来请安之后道,“陛下已经等候多时。” 韩健看小太监模样,心想多半是杨瑞恼怒韩健不马上进宫,而迁怒于这小太监,让小太监冒着风雪在外面吹冷风。 小太监引路让韩健进到烨安阁内,禀一声道:“陛下,东王殿下亲临。” “来了就来了,还什么亲临,可是还觉得身体暖活着再想出去吹会风?”杨瑞没好气的话传来,小太监吓的双腿都在发抖。 韩健进到里面,杨瑞正坐在书桌之后,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恼火。 见到韩健进屋,她才摆摆手,示意小太监可以退下。人出去,韩健才把门关上,韩健也没当这里是皇宫一样,一句话都不跟杨瑞说,而是走过去为火盆里加了块炭,自己则拉张椅子在火盆前坐下来,伸出手烤烤手。 “你倒是不客气,来了连对朕行个礼都省了?”杨瑞蹙眉,很不满说道。 韩健抬头看着杨瑞道:“外面风雪连天,你试试大老远从东王府走过来。你当我愿意这天里进宫?说,有什么事?” 杨瑞不说话,像是在生闷气。毕竟韩健说的话,一点臣子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好像是在责问于她。 “你有几日没进宫了?”杨瑞先打破沉默道。 “九天。”韩健想都不想回道。 “你也知道自己九天没进宫来了?你可说说,已经有多少日子没进內苑?”杨瑞继续追问。 韩健一叹,她自然知道杨瑞说的是什么。在烨安阁中,这里毕竟是商议朝政大事的地方,韩健就算是偶尔跟杨瑞胡来,终还是会克制一些。杨瑞是恨韩健有半个多月没进皇宫内院与她亲热过。 换做一般的女人,像杨苁儿或者是顾欣儿,就算有十天半个月没有韩健在身边,也不会像杨瑞这么“苦大仇深”,也是杨瑞正是领略到闺中之乐,加上年岁上已经不是青春少艾,再加上心中郁结的火气,便会感觉更加难忍。 倒是韩健,身边女人不少,就算不进宫他也是乐得逍遥。每当想到韩健就连宁绣言那里去的都比宫中次数多,她便更加觉得怒火难消。 “好像这次,是你在生我的气。”韩健道。 杨瑞道:“难道你做的事,不该让人生气吗?无端跟安平那丫头有牵扯,现在还将她接走,难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将她跟宁家的女人安置在一起?” “那又如何?”韩健针锋相对道,“你还准备抢人不成?” “你!”杨瑞瞪着韩健,似乎对韩健这种不认错的态度很恼火。 韩健重新看着火盆,用火钳往火盆中夹着木炭,道:“你应该也知道,这些天因为粮草调度之事,我忙的有些不可开交,绣言那里我也有些日子没过去。也是不想令你我之间关系太僵持。” “绣言?叫的可真亲热。”杨瑞有些不满,心中的火气却也消了一些。 韩健说的也对,要是韩健真硬来的话,完全可以按照韩松氏所说,直接把杨秀秀纳进东王府中,事情也算是一了百了,她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现在韩健只是将人接走安置起来,甚至都没过去看看,其实也是考虑到她的处境问题。 “你到底准备如何做?”杨瑞最后问道。 “应该说是陛下准备让臣如何做才是。”韩健道,“事既已发生,安平郡主已是我东王的人,你再想将她与陆家牵扯上,那事情就没得说!” 第六百四十二章君 杨瑞知道是因为自己硬要将杨秀秀许配给陆丰宁才会引起韩健如此大的反应。本来韩健霸占杨秀秀,生气的是她,但她在这件事上做的也有欠考虑,使得韩健的脾气也跟着上来。 “既然如此,那此事当我没说。”杨瑞当是改变初衷,意思是不再提杨秀秀的事,“只是安平那边,就算你要给她名分,也要等我过门之后。” “你说什么?”韩健抬头看着杨瑞。 杨瑞蹙眉道:“你不会连我这点请求都不答应吧?” 韩健心说杨瑞提出这要求,可说是已经退了好几步。这等于是继续允许他跟杨秀秀往来,默认了他跟杨秀秀的关系,而且给杨秀秀的事定了一个基调。就是她不进门,杨秀秀也别想进门。 但杨瑞现在身为帝王,短时间内是不会公开与他的关系,更别说是进东王府的门。因为东王府内还有韩松氏这样的阻碍,现在军政大权基本又落在东王府手上,杨瑞就算进门,也会被人看作是被胁迫进门。心高气傲的杨瑞肯定不想让外人嚼舌根子。 韩健觉得杨瑞可能是对杨秀秀有很大的偏见,现在等于是她不安生,杨秀秀也别想幸福。韩健也不知杨瑞哪来的这般仇恨。 “既然瑞儿你这么说,我答应你便是。”韩健道。 现在是杨瑞给了他台阶下,韩健不想把事情做的太僵持,毕竟他也希望跟杨瑞之间和睦相处。他霸占杨秀秀的事,本身就是他做的不对。这也难怪杨瑞会气上心头。 杨瑞稍稍松口气,僵持了有大半个月的矛盾,终于是解开。 “安平的事,就此告一段落。陆家那边我也会给他们一个交待。”杨瑞道,“还有六弟的事……” 韩健道:“瑞儿你只能被如何处置?” 杨瑞想了想,道:“将他发配出去,至于他的妻儿,还是会留在洛阳。这些也毕竟是我如今在洛阳唯一的亲眷。” 韩健点头,的确在杨余的问题上。杨瑞也很难办。 杨瑞是有些恨杨余,但这并不涉及到杨余的妻儿。杨余做了措施,杨瑞还是不能做到心狠手辣去灭人满门。而且小侄女才不过五六岁,杨余之后生下的几个儿子更是还在襁褓,根本什么都还不懂。以前杨瑞对杨余一家人就很照顾,现在杨余犯了错,杨瑞还是想保留杨余的子嗣。 韩健道:“这些事,本就说了你可自行做主,不用与我来商议。” 杨瑞面色终于开解了一些。却也有些黯然神伤。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宫闱之中,孤独一人身边无人能说说话,权力又旁落他人令她有多先祖的负罪感。但本身她对韩健还是颇为依赖的,只是韩健与她发生矛盾,干脆与她冷战僵持。 现在事情说通,她也轻松下来。 离开位子,杨瑞缓步而行,搬了张椅子与韩健一同坐下来。看着韩健道:“夫君今日留在宫中可好?” 韩健一时有些为难,换做以往杨瑞如此恳求他留下。他没有推辞的道理。可今天他毕竟有些“不方便”,想到府中还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可人等着他去采摘,杨瑞的请求在他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容易答应。 “外面是雪天,在宫中过夜,怕是会被人知晓。”韩健找借口推搪道。 本来韩健以为杨瑞会很介意。没想到杨瑞却是轻轻叹口气道:“说的也是。只希望这该死的雪早一点停,不然北方将士恐怕也身在疾苦之中。” 之前北方林詹已经派人传话回来,北关附近近来的雪下的更大,这就更不用说身在渤海辽东的苏廷夏所部。 本身苏廷夏所部在之前与新罗渤海联军交战中就有吃亏的情况,遇上这种天气。又是缺兵少粮,难免会雪上加霜。一些军事安排也无法得以实现。 “瑞儿,明日我进宫来,可好?”韩健道。 “真的?”杨瑞像是小姑娘一样眉开眼笑,一时间甚至像含春的少女一样。一个需要丈夫来滋润的女人,也会表现的更加妩媚动人一些,韩健看的也不由有些呆了。 韩健恨不能马上与杨瑞便在烨安阁里胡天黑地一番,反正外面还在下雪,现在又临近日落黄昏,杨瑞没传令出去,谁也不敢进来造次。 但韩健在这关头还是保持了克制,这里毕竟是皇宫,若是真有大臣过来,被人撞见,要杀人灭口的话事情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韩健与杨瑞闲聊一会,也不说什么军国大事,只是说身边之事。韩健更多时候是在听。 杨瑞像是倒苦水一样将这几日的无聊说给韩健听,没有韩健在身边,杨瑞干脆又将那些佛家的经典拾起来,像是又要当个出家的尼姑一样。 “……却不知道妾身看着佛经,心中想着你,是多么的难挨。夫君也是不解妾身之意,但凡你进宫跟我说说话,我还能跟你计较太多吗?你身边的女人多不胜数,唉,妾身也有些看淡了。” 韩健拉起杨瑞的手,道:“瑞儿,倒有些对不住你。” “还能怎样。”杨瑞一叹道,“既为人妇,说不妒那也是枉然,只是想到你跟安平那丫头在一起,心中火便不打一处来。不过她也算孤苦,抛去别的,好在也是出自同门。现在却是要与她当姐妹,心中还是觉得别扭。” 韩健感觉出,杨瑞还是藏了什么话没说。这可能涉及到上一代的恩怨,杨秀秀的事,在杨瑞心中始终是个梗。 “不早了,我也该出宫了。”韩健道,“明日我会早些时候进宫,白日里,就算有人怀疑,也应该不会想到那方面吧?” 杨瑞面颊一红,映着火盆红彤彤的甚为娇艳。 韩健起身要走,杨瑞突然伸出手拉着韩健的衣衫,那楚楚的目光中分外带着留恋。 本来韩健是要硬着心肠离开,此时却也觉得好像顾不得其他了。 韩健直接上前,直接将杨瑞抱起来,杨瑞稍稍惊呼一声,却也是含羞白了韩健一眼。那欲拒还迎的模样直惹人怜。 到书桌前,韩健将桌上的书本全都推到地上,杨瑞轻轻在韩健耳边道:“别弄脏妾身的衣服。” “知道了。” 韩健近乎是低吼一声,开始去扯杨瑞的绸带。杨瑞却也笑盈盈的,什么都不做,只看着韩健帮着她完成。 火盆中的炭火逐渐熄灭,不过烨安阁里的温度却丝毫没有降低。韩健头上大汗淋漓,不过这时候的杨瑞体温却更高一些。 一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稍微传出一些脚步声,却是一名小太监走过来,轻轻叩了叩门,好像在求证杨瑞是否还在里面。 “作何!”杨瑞怒喝一声。 小太监明显是吓着了,噗通一声应该是跪在地上。 杨瑞继续喝道:“在外面守着,没朕的吩咐不许靠近前来。” 又是一场大战,等一切都平息了。杨瑞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韩健拿起火折子,打开灯罩点亮了一盏烛火,这时候烨安阁中才有了一些光亮。 此时杨瑞仍旧躺在书桌上,目光迷离看着韩健。韩健走上前,用手在杨瑞身上“肆虐”了一下,杨瑞有些不满扭动了一下身体。韩健笑道:“再不起来,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看谁敢进来,不要了他命!” 杨瑞笑意盈盈,却也是心满意足,又有些痴恋一样问道,“那你明日,还进宫来?” “来,为何不来?”韩健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在犯嘀咕,毕竟晚上回去还有宋素卿那边在等着他,他也不知道这么硬来会不会身体吃不消。不过杨瑞倒是很满意韩健的答案。 “那妾身就扫榻以待,静候夫君早些进宫。”杨瑞笑容含媚说道。 韩健先整理好衣衫,等平复了气息的杨瑞感觉到一丝冷,韩健也过去帮她穿衣。 以往韩健进宫,每次要么是杨瑞亲自来服侍他穿衣,或者是身体不爱动弹也会让卉儿做。如今这般韩健亲自来帮她穿衣,近乎还是第一次。 杨瑞却也乐得享受其间,道:“夫君倒是个体贴的人呢。” 韩健讪讪一笑,其实这种事他在家中也没少做,习惯成自然。杨苁儿有时候还娇嗔着非让韩健帮她穿衣。 不过在宫闱中,杨瑞却从来没提过这要求,因为在朝堂上韩健每次都要毕恭毕敬,到了闺房之中,她反倒愿意自己去做更多一些,当是来对等偿还给韩健。 不过这也有些为难了韩健,毕竟杨瑞身上的衣服并非一般女子所穿,身上还有软甲。在韩健与杨瑞第一次共度良宵之时,韩健便领教过这软甲的复杂。现在是除身容易再穿上去,那近乎是难比登天了。 “夫君也真是笨。”杨瑞笑着用手指头点了点韩健的额头,却是亲自动手,将软甲穿好。 韩健悻悻然帮杨瑞将外衣穿上,要扶她下来,这才记起还没帮杨瑞穿袜子和鞋子。 “夫君,可是需要妾身自己来?”杨瑞笑着问道。 “不用瑞儿你动手,这点小事,又当什么?” 韩健拿起鞋袜,一点点帮杨瑞穿好。杨瑞坐在书桌上,却是笑盈盈看着韩健,目光中却也都是柔情蜜意。 第六百四十三章借宿 “这就要出宫了?不能陪妾身一晚?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夫君似乎也有些不近人情呢。” 杨瑞像是在发着小女儿家的脾气,整个脸上露出一些羞还幽怨的神情,看的韩健也不由心动。 韩健强忍住答应她的冲动,道:“都说了下雪,明天雪停,还是会进宫来。长相厮守又何必急于一时?” “恐怕是急着回去宠幸哪个妹妹吧?是苁儿还是欣儿?还是你的好师傅亦儿?算了,问也是自己给自己填不痛快。明日早些进宫来,这些日子朝廷里也没什么事,明日可以在寝宫休息一天。” 韩健心说这真是想要了我命啊。在寝宫里厮混一天,那身体能吃得消就怪了。 虽说这几天他也并未说操劳过度,可今天又是杨瑞,回去还有宋素卿在等他,明天再进宫来,这有些太“不务正业”了。 “那个……一天都在宫里,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知。军务紧急总需要有人照应着,有什么事总不至于让人通传到宫中来。”韩健有些迟疑道,“不若明天过了晌午再过来,瑞儿你看这样可好?” 杨瑞不满道:“不是说早些进宫的?现在又变晌午了,与你不见一个时辰都难熬。算了,谁叫自己嫁的夫君没良心,身边女人又多呢?” 韩健心说这还是杨瑞吗?哀怨口说来就来,说的好像跟真的一样。话说,是真的吗,感觉有些不像。 “那看情况吧,没什么事的话,我早些进宫。若是有什么军情的话,可能会晚一些。” 韩健说完。整理好衣衫要走,杨瑞却也起身。 刚才韩健给她穿上的衣服,有些不整齐,需要她自己整理一番。 等杨瑞整理好,韩健还是不忘温存,跟杨瑞耳鬓厮磨一会才走。杨瑞也有些面红耳赤,道:“没个正经,幸好不是上朝是要回寝宫,不然谁都能觉出妾身的异样。” 此时韩健打开殿门,外面一阵风雪吹进来,有股刺骨的寒冷。韩健不由紧了紧衣衫,却也有些不想出宫,留在宫中其实也很好,只是可能明日早晨出宫的时候会更麻烦。还会令宋素卿在府中白白等上一晚。 “怎么不走?难道还要妾身送你出去不成?” 杨瑞说着走过来,等到门口,感觉到风雪那股刺心的寒冷。她自己也往后缩了缩,不由道:“真是个鬼天气。这还没到深冬腊月,就已然如此。却不知这寒冬会有多难熬。” 韩健与杨瑞一同走出来,虽然光线还是很暗,不过能觉出整个烨安阁前面的院子都是厚厚的积雪,靴子踏下去近乎能陷进去一般。韩健还不知自己在宫里这两个多时辰。雪到底下的有多大。 “等等,我回去换靴子。” 杨瑞这才想起来刚才韩健给她穿的是绣鞋。本来她可是穿靴子过来的,这么走出来若是穿着绣鞋走,这路走的也就太难了,可能脚都会冻坏。 “我先背你进寝宫?”韩健问道。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夫君背妾身回去,可是能留下?可别到时不能出宫,赖在妾身头上可不好了。” 韩健笑了笑。也的确,背着这么一个佳人进到寝宫去,能出得来就怪了。 杨瑞换好靴子,才与韩健再次出来。 韩健扶着杨瑞,杨瑞却缩回手道:“你也太笑看妾身了。这点雪还算不上什么。” 杨瑞毕竟是有武功的,而且武功不低,虽然不知杨瑞能否做到踏雪无痕,但想来以她的轻功来说也是差不多的。 此时一队宫女和太监过来,提着灯笼举着伞,却是来迎杨瑞回寝宫的。杨瑞指了指韩健道:“卉儿,你送东王出宫。” “是,陛下。” 卉儿举着伞,有些娇生生应了一声。 杨瑞这才对韩健一笑,笑容中也不知藏着什么意味。 卉儿一手提着摇摇晃晃的灯笼,另只手举着伞,却是将整个伞都举在韩健头顶,而卉儿本身就没戴帽子,才走出烨安阁的院子,头上就已被雪花覆满。 “靠近一些。” 韩健招呼一声,却是自己将伞接了过来,卉儿本来很犹豫,因为她平日里很怕韩健,见到韩健连走路都有些不稳,更别说是主动靠近。 韩健伸手揽着她肩膀,等于是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卉儿这才靠着韩健这面,有伞遮住雪花,还有韩健身上很暖的气息,她也就没那么冷了。 一边往宫门口的方向走,韩健一边问道:“陛下这几日在宫中,过的可是还好?” 卉儿低着头,好像是不敢随便发表议论。对于她来说,杨瑞就是她的主子,就算韩健也是她半个主子,可韩健问什么,她也不敢随便去回答。 “问你话呢。”韩健见卉儿不做声,又说了一句。 “陛下……陛下过的还好。”卉儿支支吾吾道。 “我要你说实话。”韩健道,“放心,只要你如实说,我不会跟陛下说什么。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陛下的起居,也是出自关心,就算陛下知道你多嘴,也不会怪责你。” 听到韩健这话,卉儿才心安了一些,道:“陛下……这几日好像脾气不太好……经常会拿奴婢出气。” “出气?怎么出气?陛下打你了?”韩健问道。 “没……没有。”卉儿低着头,脚步也放缓道,“陛下经常会骂奴婢没良心,有时候也会骂别的,奴婢不敢靠近陛下,免得被陛下……被陛下责罚。” 韩健叹口气,杨瑞口中所说“没良心”的哪里是单纯不懂事的卉儿,根本就是他嘛。也是杨瑞身边没什么人,只是卉儿还经常服侍着,杨瑞就把卉儿当成是撒气筒。于是乎,卉儿就只能委屈干受着。 “这些天陛下休息的可好?”韩健再问道。 “可能……不太好吧。”卉儿继续支吾道,“奴婢晚上服侍陛下,经常听到陛下唉声叹气,有时候起夜,也是奴婢服侍着……还有一次……” 还有一次什么,卉儿却是不说了。 “还有一次怎么了?你别隐瞒,有我给你做主。”韩健道。 卉儿突然停下脚步,跪在地上道:“奴婢本来就是奴婢,不该说陛下的闲话。可奴婢也能看得出,陛下对殿下,心中也是眷恋的紧。奴婢那次见到陛下在偷偷哭,奴婢很怕……殿下,不是奴婢随便嚼舌根子……” 韩健叹口气,却也伸手将身体都在发抖的卉儿扶了起来。 “本王不能随时都在宫中,有时候陛下的起居饮食,你也要多照料一些。”韩健道,“陛下那边,有什么事的话你也尽量告诉本王。本王跟你的心一样,都是希望陛下好。” 韩健俯下身子,帮卉儿将她膝盖上的雪拍打掉,卉儿整个人都有些僵持,却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东王会给她一个奴婢来拍雪。 “走吧。”韩健道,“到宫门口,你也好早些回去。陛下身边总是需要人照料。” 说着,韩健与卉儿一同往宫门口。 此时韩健心中更多了几分多杨瑞的怜惜,虽然杨瑞在人前总是表现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与他斗气的时候也会不服输,可杨瑞毕竟也是女人,需要人关爱,私下没人的时候也会流泪难过。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韩健将要送卉儿走,想到回去之后要与宋素卿共度良宵,韩健心中又觉得很对不起卉儿。 “卉儿,走,我们一起去看看陛下可好?”韩健对卉儿道。 “啊?”卉儿面色有些迷茫,不知韩健为何要改变主意与她回寝宫,“奴婢……奴婢不知。” 韩健笑了笑,对卉儿道:“走了,去晚的话,被陛下责怪就不好了。” 这次韩健拉着卉儿的手,卉儿整个人都有些不自然了。脚上也加快脚步,似乎去路很长,不过来路就很短了。 天空的雪越下越大,整个苍穹之间似乎都已为积雪所笼盖。等韩健拉着卉儿一起到了杨瑞寝宫门口,卉儿累的直喘息着,原本已经准备安睡的杨瑞,在感觉到韩健和卉儿的气息之后,也顾不上整理好已经宽解下来的衣衫,胡乱套上出来看。 “瑞儿,外面雪太大,出不去了,只好回来借宿一宿。”韩健面对立在门口,好像正盼郎归的杨瑞,笑着说道。 杨瑞目光楚楚,却是白了韩健一眼,人已经冲上来扑到韩健怀中。 如此的失态,杨瑞还是第一次。此时无声胜有声,韩健抱起杨瑞,一起进到殿门中,卉儿还立在门口不敢进门。韩健回头道:“还不进来?” “是。” 卉儿娇滴滴跟着进到里面,里面烛火仍旧很暗淡,平日里但凡韩健没来,杨瑞也不喜欢令这里灯火堂皇。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感觉孤单一些。 “放妾身下来,在这么个小丫头面前,成何体统,还不给她笑话?”杨瑞说了一句,一边的卉儿已经怕的把头转过去,不敢看这面。 “怕什么。”韩健笑道,“这不是你贴身的小丫头,一般人家的小姐出嫁,身边还有一两个陪嫁丫头呢。就当她是陪嫁丫头好了。” “想的美。”杨瑞眼角含春,用手点了韩健的额头一下,“你要是想收了这小丫头,也要先等过了妾身这一关。” 第六百四十四章坏了好事 宫中缠绵一夜,到第二天雪停。韩健出宫之时,整个皇宫都在忙碌着,趁着清晨雪尚未凝结的时候出来扫雪。韩健看了看天空,天气还是很阴沉,不知何时就会再下雪。 回到东王府,韩健直接进到正厅,却是韩松氏已经早起,正在等他。 “健儿,你也太不像话了,昨夜竟然留在宫中彻夜没回来!”韩松氏见到韩健便质问道。 “昨夜风雪漫天,路上又太多积雪,陛下特地留宿宫中。”韩健不冷不淡说道。 “留宿宫中?”韩松氏微微蹙眉,“你以前也经常在宫中过夜,却不知是在何处过夜?” 韩健笑了笑道:“二娘以为呢?总不会以为陛下会让我进皇宫內苑?” 韩松氏没好气白了韩健一眼,道:“不管怎么说,宋家小女那里等了你一夜,半夜雪停的时候二娘亲自过去看过,她还在等你。却是你这么不懂风情,女儿家这一辈子最着紧的一天,你也能给晾着。你这是有心没肺还是故意让宋家小女难堪?” 韩健讪讪一笑,这问题不好回答。 准确来说,二者兼有吧。 没心没肺肯定是,顺得哥情失嫂意,昨夜出宫的话会令杨瑞孤枕难眠,出宫了就会令宋素卿孤枕难眠。这是个选择问题。不过杨瑞毕竟为人妇,心中煎熬更甚,而宋素卿只是青春少艾对一些事还只是懵懵懂懂,他作出选择,等于是先晾着宋素卿,而先让杨瑞安生下来。倒不是说他故意失约,为难宋素卿什么。 “在这坐着作何?还不去宋家小女那里看看?”韩松氏见韩健端坐着,有些恼恨道。“让人家姑娘家等你?” “恐怕还没起来吧。”韩健喝口茶道。 “彻夜不眠也会等你回来,却不知心中是多期待你能早些回来。你再不过去,别说连二娘都不会原谅你!” 韩健起身,连早饭都没吃,便要去东厢。 这一路上,东王府上下也很热闹。下了一整天的大雪,东王府积雪很厚,就连侍卫也要出来帮忙扫雪,各色的人,令东王府有些热闹喧天。不过也许是韩松氏有意安排,东厢那边的积雪却是无人清扫,韩健到时,甚至要踏过过膝的积雪才能到里面去。 宋素卿所住的屋舍内,此时安安静静。韩健也不知玉人在里面是在休息着还是在等他。 到门口,他正想是不是应该敲敲门,却发觉门只是虚掩的。也就是说,宋素卿一直在等他过来,连门都没关好。这留着的门口,本身就代表着女儿家的心事。她是多么期望自己能早些回来? 韩健轻轻一推,门“吱嘎”一声打开,里面却也没什么声音。 韩健进来的时候便发觉。院子里的积雪并无踏过的痕迹,也就说宋素卿妹妹出去过。 到里面。韩健重新将门关上,还是没什么动静。韩健往里走了几步,便发觉宋素卿人并未在床榻上,而是坐在椅子上,头靠着桌子睡着。甚至桌上的红烛仍旧点燃着,烛泪涟涟。也好像女儿家的心一样,就好像是在滴血一样。 韩健掀开布帘走进去,宋素卿并未察觉到他的到来。看玉人安睡的模样,韩健心中也有些不忍,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却也在这时,宋素卿好像是受惊了一下,人转醒过来,面对韩健却是吓了一跳。 “少公子……”宋素卿紧忙起身,整个人都很慌乱,不小心却是将桌上的烛台都碰倒。 “昨夜雪实在太大,就在宫中留宿。”韩健面含歉意道,“你要是困的话,先上榻去休息。” “民女……民女不困。”宋素卿低下头,很紧张道。 韩健上前,笑道:“还自称民女?恐怕要改口了吧?” “妾……妾身不困。”宋素卿改口说道。 韩健哈哈一笑,宋素卿等了他一晚上,这心意还不能领悟的话,他也就妄为男人了。 不过有些事也不能太操之过急,毕竟是他自己昨夜爽约,令宋素卿等了自己一晚上。现在回来,怎么也要培养一下气氛。 宋素卿毕竟跟杨瑞不同,她还没经历过床第之事,对于很多事是紧张中带着一些期待,很需要韩健的疼爱才能逐渐进入角色。韩健需要做的,是慢慢用真挚的心来令她感觉到自己的真诚,从而放下心中的防备之心。 “坐。” 韩健先自己坐下来,宋素卿要往椅子上坐,却被韩健轻轻一拉,让她坐在自己怀中。 虽然宋素卿已与他有过亲密的接触,但那毕竟只是宋素卿单方面的献殷勤,她还不能领悟到关于男女之间之事的真谛。 等她坐在韩健怀中,整个人羞答答的,令韩健却忍不住稍微捉弄她一下。 韩健自己拿起茶杯,喝着茶,却也将茶杯递到宋素卿嘴边,让她与自己同饮。宋素卿很紧张,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夫妻之间,要饮交杯,如今纳你为妃,少了很多步骤。便当这茶水,是交杯酒便是。” 宋素卿微微颔首,正要喝,却才发觉茶杯里根本是空空如也。 韩健微微一笑,又倒了一杯,这次却没让宋素卿和喝,而是自己全都饮下,再吻上宋素卿的青纯,将茶水送到她口中。 宋素卿虽然年已经十九岁,可毕竟还未经世事,面对韩健如此霸道的做法,也只能被动承受着。可当她体会到其中的美妙,也就没有任何抵触,甚至将双手都自然抱着韩健那宽厚的胸膛,主动迎合上来。 “素卿,这交杯酒,喝的可还习惯?”唇分之后,韩健笑盈盈问道。 宋素卿早已是大花脸,这种问题让她一个女儿家怎好回答。 韩健知道不能再为难这妮子,再这么下去的话,可能就会适得其反,令她紧张之外还会有些担心。 韩健扶着宋素卿起身,自己也站起来,这时候令韩健很不痛快的,外面又响起了踏雪的声音。仔细辨别了一下这气息,似乎又是韩松氏。 这次屋子里什么都没有,韩健也不怕韩松氏看到什么。不过这次韩松氏似乎也知道里面发生什么,即便人来了,也并不进门。 “健儿,可在里面?”外面传来韩松氏的声音。 韩健心想,这可真是扫兴啊。 韩健与宋素卿一起到门口,韩健打开门来,却见韩松氏身后跟着几个丫鬟,都是府中一些大丫鬟。她们搬抬着一些东西,除了水盆、毛巾甚至是白帕,还有春凳甚至是一方木匣,至于木匣里有什么,韩健不用猜大概也知道的。 “健儿,看你粗心大意的,二娘让人给你送过来。”韩松氏面带笑容说道。 韩健心说这个当娘的可真是体贴啊,难道这种事还许需要韩松氏来教不成?话说韩松氏除了“纸上谈兵”之外,她又真正经历过这些? “还不给少公子送进去?” 韩松氏一名吩咐,丫鬟马上上前来,将大大小小的东西搬抬到里面。之后丫鬟才都重新退出门口,韩松氏一摆手,丫鬟各自退下。 “健儿,不打搅你的好事了。”韩松氏面上的笑容倒是很开心,毕竟宋素卿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江都名媛,本来东王府就应该与江都世家有所联姻,但韩健如今身边的女人中,却是一个江都名媛都没有,这也是令她一直很苦恼之事。现在韩健纳了宋素卿,对于她来说也是很安心的。 说着,韩松氏转过身离开了满是积雪的院子。 等人走了,韩健无奈叹口气道:“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宋素卿微微一笑,却也是羞赧低下头,道:“郡王妃也是为少公子好。” “难得素卿你还给她说话。”韩健道,“难道你不恨她打搅了你我的好事?” 宋素卿马上解释道:“怎会?” 话刚出口,却已被韩健横着抱起来。宋素卿轻呼一声,韩健顺势用脚将门关上,开始往里面走。 “既然不会,那我可就要好好教教你了。” 韩健笑着,走到里面,却没理会那些繁文缛节,直接将宋素卿放到床榻之上。宋素卿呼吸急促,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不过看着韩健的目光中,却也透出无比的坚定。 韩健毕竟是过来人,这种事他不会去为难宋素卿,一切由他自己来主导。 等宋素卿身上的衣衫被韩健解开,宋素卿手都不知往何处放。 不知何时,外面的雪又开始飘然而落,不过却是小雪。屋子里暖意洋洋,就算韩健感觉自己有些疲劳过度,可面对这么一个姣好的玉人,他还是有足够的热情去将玉人的心融化。 尽管宋素卿一直在隐忍着,不想让韩健看到自己失措的一面,可有些事毕竟是天性,再怎么隐忍也是徒劳。 等韩健在她耳边轻声说一句“放开自己”,宋素卿忍了很久的热情,也好似是积怨一样瞬间倾泻了出来。 韩健没有像凯旋的将军一样,对于宋素卿的娇弱无力,他更懂得去疼惜,他不想让宋素卿感觉到心里上的包袱。不过即便如此,宋素卿的身体还是有些耐不住。 看起来很坚毅的玉人,却是早早败下阵来。一切结束,连眼睛都睁不开,直接沉沉睡着。 第六百四十五章酒肉宴(上) 韩健一直很忙,忙到少有时间陪身边人,在他登上王位选择了争霸天下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不能再当一个闲人。尽管他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可一旦忙起来,连他自己都顾不得时间。 武安所内,一次简单的前线战报整理会议在召开中,韩健作为会议的参与者却并非主持者。他有很多的事要做,到武安所来也是他每日忙碌的一部分,他过来也只是听听下面人的奏报,不过更多时候他会走神,去想一些与军事和朝事无关的事。 “……粮草押运途中遇到北王府残兵袭扰,李生都尉以三百骑兵护送粮草顺利北上,在荡茂山遇灾雪天气,粮草要迟四五天才能运送到军中。” 汇报的事情很繁琐,韩健一直在看着窗外的雪。这几天洛阳的雪就没断过,这几年里冬天都算不上太冷,却是遇到这样的寒冬,给北方的战事带来了很大不确定的因素。也许撤兵是不错的选择,可如今苏廷夏的兵马仍旧在渤海国境内,一旦让林詹撤兵,将意味着苏廷夏的兵马将被彻底抛弃,鲜卑人也很可能会卷土重来。 “……少公子,可还有何指示?” 一句话让韩健回过神来,看着在座之人都在看着自己,他知道这次愣神的时间可能有些长。 “没事。”韩健道,“督促将粮草运送北上,至于后续粮草,绕道运河以东北上即可。再派哨探往辽东去,几日内必须与苏将军部属联络上。就这么多了。” 韩健起身来,匆忙而去。 尽管外面还在下雪,不过韩健还是要走不少的地方。这是他每天生活所不可少的。 几个会下来,都是在说这场雪。因为这场雪的到来,无论是洛阳周边的难民安置。或者是北方渤海国遗民的内迁,北方的战事,还有粮草物资的押送,都出了问题。道路被封,消息也有些滞后,甚至地方一些城镇与洛阳已经断了联络。这么一来,想调度物资也就更困难一些。作为军中后勤补给大管家的林小夙又在生病中,韩健感觉也很棘手。 “少公子,南王府派人送来请帖,说是南王有事找少公子过去商议。”走了几个地方,韩健正准备稍有休息,却有侍卫将杨洛川的请柬送上来。 杨洛川在洛阳的日子很自在,不问政事,若是他自己不露面。很多人甚至都忘了豫州之地之主尚还在京城之中。 韩健拿过请柬,虽然请柬上没说是什么事,不过以他的猜测,杨洛川找他多半是说关于豫州兵马之事。 之前杨洛川主动请调兵马往洛阳来,说是加强洛阳防务,之后没了下文。后来韩健得知杨洛川的确已经去信到豫州,让如今豫州暂为总管的镇南侯黄仕琅派兵往洛阳来。黄仕琅这次派的兵马不多,有七八千。以步兵为主,与之前杨洛川信誓旦旦说要派五万大军过来。有不小的差距。 “找人过去通知南王,我忙完事情就过去。” 韩健吩咐完,先往军所衙门去,在里面休息了一下。 他眼下已经不忙,可还是不想马上去南王府那边,是因为他想理顺一些事。 杨洛川有时候太奸诈了。他必须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才可以过去,而且要尽量做到知彼知己。虽然现在杨洛川有种大权旁落要当世外闲人的感觉,可他毕竟也是一方枭雄,在他的遥控指挥之下,还有对他很忠心的黄氏一门。豫州仍旧是一片稳固。 “少公子,有渤海的战报。”韩健正坐着休息,便有副将把前线的战报送过来。 武安所以将领来送战报,也足见这份战报的重要性。 韩健打开来一看,却并非是苏廷夏所部发来的战报,而是北方斥候从一些辽东过来的商旅那里调查来的消息,意思大概是如今渤海国的都城已经失陷。而新罗的兵马,似乎也为苏廷夏所败。也就是说,整个辽东似乎都已经被苏廷夏兵马所占据。 “消息可靠吗?”韩健脸色阴沉说道。 “暂且……不知。” 韩健摆摆手,那副将匆忙去了。 韩健拿着这战报,却也有些烦忧。若真如战报所言,苏廷夏已经逐步占据了辽东,下一步要么是撤兵,要么就是往新罗方向继续挺近。与苏廷夏所部联络的中断,是如今北方战事最大的问题。苏廷夏是否心生异心不好说,可眼前他所安排的战略,都是建立在苏廷夏能撤兵回来与林詹所部精诚合作,一同扫灭鲜卑人南侵野心为基础。苏廷夏继续在辽东肆虐下去也是枉然,于如今中原的形势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倒也不能说是苏廷夏主次不分,如今苏廷夏所部所面临最大的敌人,并非是鲜卑人,而是气势汹汹的新罗和渤海国联军。苏廷夏要解决眼前之患也是对的,可怎么联络上,再强令其回兵来打鲜卑人才是关键。 如果没有苏廷夏兵马的协助,恐怕林詹兵马在北关一线也不得不南撤。有粮草补给的问题,还有鲜卑人的日夜骚扰,一场大战酝酿了许久都没开始,恐怕这冬天,也不会开始了。一切要等到东去春来,战事才有可能重新开始。 冬天也是这时代战争最大的阻碍,无论是哪边,都不想在这么糟糕的天气下作战。因为这种天下下,非战争因素的损耗可能比战争还要大。 收拾了心情,韩健带人往南王府方向去。 南王府如今门庭冷落,韩健到的时候,甚至连南王府门口的积雪都无人去清扫。 让人进去通传过,杨洛川亲自出来迎接,也显示出他对韩健这个女婿的礼重。 “南王客气了。” 见礼过后,杨洛川一身厚重冬衣在前引路,与韩健一同进到里面。 走在路上,杨洛川已经开始感慨:“没想到在洛阳一住便是一年有余,不由有些怀念豫州的一家老小。” 韩健心里琢磨,杨洛川话中的意思,是他想离开洛阳回豫州去? “那南王为何不将一家老小接到洛阳来?”韩健故意装作听不出杨洛川话中的意思,只是顺着话茬问了一句。 “贤婿有所不知,其实老夫在豫州也没几个亲眷,倒不如贤婿和苁儿与老夫更亲近一些。唉!却也不知犬子如今尚且如何。” 杨洛川没来由开始怀念起“犬子”,话说杨洛川的子女算不上多也有几个,但嫡系的儿子只有杨曳一人。杨曳现在下落成谜,到底是南王世子,其政治绑架的意义很大,左谷上人也不会轻易将其行踪暴露出来,让南王府找到。 “吉人自有天相。”韩健道。 “哈哈,贤婿说的对啊。吉人自有天相,也只希望他能如此了。” 杨洛川说着,已经带韩健到了南王府的前厅,还没到前厅门口,便听到丝竹声,隐约还有女子的欢笑之声。 到正厅门口,杨洛川推开门来,里面的热闹才可以一览。 只见不少的莺莺燕燕正在厅堂中起舞,而一边席位所坐的,看起来像是一些达官显贵或者是南王府的门客,在丝竹声中,觥筹交错之间也有些旖旎,一些女子也干脆很直接坐在那些来客的怀中,一边喂酒一边欢笑着。 韩健心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洛阳的勾栏风月之所,这还是南王府的正厅,就能这么放肆不像话? “静一静!” 杨洛川大喝一声,厅堂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门口。原本还坐在男人怀中的女子都起身来,恭敬立到一边,一些善于察言观色的已经起身来行礼,还有些根本不知韩健的身份,只以为是一名普通的宾客到来,连起身都懒得起。 韩健看这架势不太对,也不知道杨洛川请了一些什么人来,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杨洛川作为这南王府别馆的主人,带了宾客来,这些人不该恭敬起身相迎? “一些草莽中人,不懂规矩,还请贤婿不要见怪。”杨洛川面含歉意道。 韩健心说好一句“草莽中人”,杨洛川本身对豫州地区的隐士拉拢,便已经算是很有名的。之前有斗升,后来还有一些地方上的隐士,如今都被南王府重用,难不成杨洛川这次所找的这些人,也是洛阳周边的“隐士”。都言隐士清高,韩健心说今日一见也是不同凡响,一个个除了贪恋酒色,都是眼高于顶,便是杨洛川喊出这一声“贤婿”,这些人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可还是端坐如常,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 “南王这是……” 韩健四下打量在场之人,有些搞不明白杨洛川请他来的意思。 千算万算,眼前的这一幕可不好算。本以为杨洛川是要说豫州兵马之事,现在看起来,好像又不为这个。 “贤婿见谅。”杨洛川老脸一红,笑道,“老夫如今在洛阳城里是一个闲人,每日里也不得不找一些消遣。诸位,还不起来见过东王?” 听杨洛川这么说,那些眼高于顶之人才零零散散起来,给韩健行礼,却还是很清高的模样。 第六百四十六章酒肉宴(下) 杨洛川一脸的热情,似乎并不为这些找来的人失礼而感觉到歉疚,笑呵呵引到主座他的位子上同坐。 韩健微微皱眉,现在看起来杨洛川是有一些阴谋的,找这么多人来,不会为介绍给他。杨洛川也应该知道他所重用之人不会得到东王府的赏识,二者虽然现在名义是共同效力于朝廷,但还是各自为政。在地位上,更是东王府为主,而南王府为次。 “贤婿不用客气,这里当作是自己家便是。毕竟都乃是亲眷,哈哈,来坐坐坐。” 杨洛川见韩健似乎没有要落座的意思,反倒是催促着说。 来者是客,韩健也知道不坐有点太不给杨洛川面子,怎么说杨洛川也是南王,而今外敌当前,在内不能表现出不和谐的一面。他也只好就坐下来,马上有衣着很花哨模样也看得过去的女子上前敬酒。 “不知南王请在下到府上,有何事商谈?”韩健迟疑了一下,没举起酒杯,他本来就很忙,要杨洛川单纯是宴请他的话,他没必要在这里久留。 “今日只是畅饮,哈哈,不谈国事。不谈国事!”杨洛川还是一脸热情道。 韩健道:“南王应该也清楚,在下近来忙于公事,无暇饮宴。要是南王没什么着紧事的话,我想还是要紧忙回去,毕竟还有很多公事等着我去处理。” 韩健的话,惹来一边不少嘀咕的声音。那些被杨洛川请来的三山五岳之人,也没有什么长幼尊卑的思想,当着韩健和杨洛川的面,他们该说什么还是说什么。 一时间还有些嘈杂,杨洛川也稍微正色一些,道:“贤婿。其实老夫也知道你很忙,不过近来实在是百无聊赖。请来这些人,别看好似不懂什么规矩,可也都是有大才之人。要是贤婿觉得其中还有什么人能用得上,只管调遣去用便是。” 推荐贤良?韩健觉得今天杨洛川像是发什么疯一样,一个老奸巨猾之人。应该很清楚当下的形势。单纯为推荐这几个人,肯定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便在韩健未置可否之时,杨洛川突然一笑道:“另外,老夫还有一件礼物相送。” “嗯?”韩健微微蹙眉,杨洛川给他送礼物,还是上门来送礼物,这也可真是稀奇。 “来人,看看准备的如何,是该过来给东王瞧瞧了。” “是。”一名女子应了一声。很胆怯退出门外,不多时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个面上蒙着轻纱,一袭淡黄色襦裙走路很收敛的女子。因为面上蒙着轻纱,根本瞧不清楚样貌,也可能是有意遮掩,从身材来说是很不错的,而且搭在身前的手指很纤细。肌肤很白皙。料想应该是美人胚子。 女子一进来,原本还有些吵嚷的正厅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女子,有的看的直勾勾的像是要流口水。毕竟在场之人中说是什么隐居的隐士,但很多就是山野村夫,怎见过如此的国色天香?见到美女,是个人都会心动。 女子走上前来,对韩健和杨洛川盈盈一拜。却也未将脸上的轻纱撩开。韩健瞥了她一眼,感觉不到这女子身上有武功的气息,但还是觉出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因为这女子身上并无什么脂粉的味道,这只能是两个问题。要么这女子是临时装扮起来根本没工夫去弄那些脂粉,要么就是有意掩藏。 韩健见识过掩藏体味的武功,却没见识过能掩藏身体外味的武功。他在心里琢磨着,这女子应该是不简单吧。 “哈哈,真是我见犹怜。”杨洛川脸上挂着笑容,笑道,“贤婿看的可是中眼?” “南王的话,在下有些听不明白。”韩健谨慎道。 杨洛川继续笑着,嘴上说道:“这有何听不明白的,老夫是想将这难得一见的美人,当作礼物送给贤婿。不瞒贤婿你说,这女子品相卓然,而且乃是大家出身,可说是万中无一。连老夫看了,也不由有些心动。不过老夫已经年老体迈,实在是不能享受到美人温存,只好将其送与贤婿你。另外,这美人尚是处子之身,可说是无暇碧玉,贤婿也不用有什么心里负担,只管拿回去便是。” 韩健眯了眯眼,杨洛川今天的态度实在是太反常了。 说场面话虽然是杨洛川的一贯风格,可场面话中,总会包含着很多内在的蕴含。以前韩健听杨洛川说话就只能听一半,不过今日的话,他便觉得有些太“诚然”,送美女给他,不知道杨洛川是哪根筋不对。杨洛川自己家眷都不在洛阳,加上他也不过才五十岁左右,身边应该也少不了女色,若真有这么完美的女人,舍得送给他? 再说,送女人给的目的又是为何?跟她女儿争宠?这哪里还是一个当父亲的立场? “南王见谅,在下恐怕不能接受这番好意。”韩健拱手道。 “唉!老夫也知贤婿你身边有不少的红颜知己,每个都与贤婿你渊源颇深。”杨洛川感慨道,“不过老夫送你这礼物,也有请罪之意。本来老夫调豫州数万兵马到洛阳来,帮忙镇守洛阳,谁知镇南侯阳奉阴违,居然只派五千兵马前来。实在大出老夫所料。老夫如今以无权无势,连豫州的军政大权都可能会旁落他人,如今还能向贤婿你赔罪的,却也只能是送上美女,当是谢罪而已。” 这话听起来是很诚恳。至少不知道杨洛川性格的人会这么想。 调不来兵马,需要请罪,所以就送个美女来。但这些草莽中人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说这么一番话,是当众叫苦,让别人都以为他南王失势还是怎么着?难道就真以为别人不知是你故意只调五千兵马来? “南王何必谢罪?”韩健笑了笑道,“本来调兵之事,便是南王主动提出,就算如今调不来兵马,也不会有人怪责。南王应该将心放回肚子中,至于这……南国佳人,还是应该留在南王身边的好。” 那女子听自己竟然被当成是礼物一样推来推去,显得有些紧张,马上盈盈拜倒在地,像是在哀求眼前两个手握大权之人给她一条活路。 杨洛川打量韩健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老奸巨猾的微笑,道:“贤婿真不怪责老夫?” “自然是不会。”韩健随口道。 杨洛川却是一叹道:“就算贤婿不会,老夫还是心中有愧啊。更何况,如今老夫身在洛阳,豫州城内便是有事,也是鞭长莫及。说起来,老夫已有近半年未曾与镇南侯有过书信往来。贤婿可是与镇南侯过从甚密?不如就由贤婿与镇南侯说说如何?” 韩健又要琢磨杨洛川的用意。 杨洛川的话,实在是包涵太多东西。 他一直在强调与豫州如今的代理人镇南侯黄仕琅没有联系,有为没调来兵马开脱之意。但似乎在表达什么事。 杨洛川似乎是想回豫州? “南王若是不适应洛阳的生活,可以随时向陛下请调回豫州。陛下开明,应会准允。”韩健道。 杨洛川却摆摆手道:“贤婿误解了老夫之意,老夫在洛阳过的好端端的,何必回豫州?只是……那镇南侯本为豫州之栋梁,也乃我大魏朝之栋梁,却不曾想,如今心生异心,令老夫着实为难。老夫本以为他背后有什么人支持,现在看来,他是想背主自立,有谋反之意。老夫自知有愧于朝廷,不敢向陛下禀明,不如就由贤婿向陛下禀明此事,请陛下下旨,严惩这国贼是也。” 韩健心说杨洛川可真是“大义灭亲”。 这是要演哪出? 镇南侯黄仕琅对别人来说那是外人,可对于杨洛川来说,那是他的老丈人,是他儿子和女儿的外公。镇南侯一家可说是南王府的忠臣,这些年为南王府立下赫赫功劳,如今黄仕琅已有七十多岁,就算他要谋反,也不用等到今天,难道他临入棺木之前还想当一把豫州之主不成? 也就说,什么黄仕琅谋反,根本只是杨洛川的说辞。或者说,确有其事,但真正幕后操纵之人却是他杨洛川本人。 杨洛川自知身在洛阳,要是豫州真的有谋反行径,比如如他所言,黄仕琅谋反,带兵往洛阳而来,那他南王肯定是必死无疑。但现在他却主动将话说出来,而且显得是很无辜一般,就好像要刻意提前撇开关系一样。 韩健心中冷笑,你想撇开就能撇的开? 韩健没有回话,而是看着跪在地上面上蒙着轻纱的女子,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从何而来?” 杨洛川道:“这乃是南王府在洛阳的旧僚女眷,之前也是本王收留她在府上。如今老夫也是自身难保,只好将她转送与贤婿你,也是想让她下半生有个着落。贤婿要是不收留的话,那老夫也只能送与他人了。” 韩健心想,这是杨洛川准备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眼线? 如今想来,也只有这种情况是最有可能的。 本来杨洛川肯定指望杨苁儿会成为他在东王府里的眼线,可杨苁儿嫁入东王府门之后,近乎与南王府之间断了联系,显然是违背了杨洛川当初的设想。现在杨洛川说这么一堆,然后知道他“好色”,再送美人在他身边,能探听到东王府的一些事。这也可说是一步妙招。 第六百四十七章给她一个名分 虽是一番简简单单的交谈,但韩健已经感觉到杨洛川这只老狐狸是准备出手了。一直在洛阳隐忍了一年时间,杨洛川还是按耐不住他心中原本就存在的野心,现在趁着洛阳空虚,北方战事着紧,至少也是想图谋自立,回到他掌握大权的豫州。甚至是图谋洛阳城和魏朝的权柄。 “南王送女色到东王府,似乎是不太好。”韩健面色仍旧很平静,说了一句。 杨洛川笑道:“贤婿多虑了,此事老夫不与苁儿说,也不为外人道,别人怎会得知?” 韩健心中冷笑,杨洛川今日宴请了这么多三山五岳的人来,他自己身边还有不少是韩松氏眼线的侍卫,这事情想瞒就能瞒住?他本无意去收一个连样貌都没看清的女子,但现在杨洛川有意安插眼线在他身边,他索性就让杨洛川“如意”一次,也好让杨洛川这只老狐狸放松警惕。 “恭敬不如从命。”韩健拱手相谢道。 杨洛川很开怀,又要拉韩健畅饮,韩健起身道:“如今朝政繁忙,在下恐怕也要先行离去。” 韩健的话立刻引起在场之人的议论之声,一个个山野之人似乎都有要为杨洛川出头的意思,觉得韩健这么不识相,接受了美女就要离开,实在是太不给杨洛川面子。 杨洛川话都已经说完,他自己是不在乎韩健走不走的。倒是笑盈盈起身相送。 韩健与杨洛川并行,而杨洛川送给韩健的女子,则在两名女子作陪下一同出来到门口。杨洛川道:“贤婿,国事也勿太操劳,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如今陛下已将朝政交给贤婿,贤婿也不能将自己的身体拖垮。那恐怕也非百姓之福。” 杨洛川一副很正色的模样,说起一些大道理来也是道貌岸然的模样。韩健没有去与杨洛川细究这些问题,点点头,要上马,这时候南王府也将马车送过来,除了杨洛川送给韩健的女子。连同送女子出门的两个舞女也一同上了马车,这意思已经很明显,杨洛川已经一并将三名女子送给了韩健。 “南王,告辞。” 韩健骑在马上,与杨洛川拱手告别。等与侍卫一行带着马车离开南王府的地界,韩健不由也有些想不到在哪里安置杨洛川送给他的女子。 接进东王府是不可能的,他常去的皇宫和宁绣言那里也不适合安置,开始时候不觉得,现在倒觉得是个烫手的山芋。无论是家里的女眷知道。还是杨瑞知道,又少不得发一些小脾气。虽然他根本就无意与这女子之间发生什么。 “少公子,人……” 将要回东王府,侍卫也觉得不妥,上前来问询人的安置情况。 “送到城西凌安坊北四官所去。”韩健交待了两句,送去的地方,只是东王府下一处很不起眼的府宅。平日里当作仓库用,很少有人过去。 马车将走。韩健甚至都没过去瞧一瞧那女子的模样,便直接回到东王府去。 …… …… 虽然他去了一趟南王府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可在之后两天,他进宫去与杨瑞说事情,杨瑞竟然也没说及过此事。 直到三天后,杨瑞才无意中说道:“……加上南王兵马留守洛阳……” 本来韩健正在窗前看着外面成堆的积雪,院子里的雪虽然扫干净,但屋瓦上还是有不少。杨瑞的话他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到这一句才转过头来,看着没觉得如何的杨瑞。 “南王调来洛阳的兵马,路上出现耽搁,而且只有五千散兵游勇。瑞儿你不知?”韩健道。 “啊?”杨瑞稍微吃了一惊,道。“何时的事?是夫君你去南王府失守,南王说的?” 韩健点点头道:“南王在府中宴请一些山野的隐士,却也不知这群人何时进到的洛阳,他似乎野心勃勃,有回豫州重新执掌豫州军政的打算。” “哦。”杨瑞再次点头,却也带着几分沉思道,“如今洛阳城防不闭,但凡有路引之人皆可进到洛阳来,南王府的情况,夫君就没派人看着?” 韩健心说看倒是看着,可杨洛川府中平日里也是有人进出的,谁会去管那些人到底是谁。毕竟不能像监控一样随时随刻都了解府中的情况,要盯着也是在外面。那些隐士的到来,的确也有不寻常的地方。他之前把注意力放在杨洛川所说的豫州可能会发生的变乱之上,却未曾去细想这些。 “那些隐士倒也不会有多少麻烦。倒是南王说及镇南侯与他断了联系,且有自立之可能。”韩健道。 “杨洛川到底是怎么个人,夫君不会不清楚。如今正是豫州势弱之时,他如此说也无非是让朝廷掉以轻心罢了。” 韩健听杨瑞话中的意思,显然是忽略了镇南侯真的会带兵往洛阳来这种可能。 杨洛川拿自己作为人质,一直留在洛阳,其实整个豫州的军政大权,仍旧在其手上,而并非真正归到朝廷管辖之下。韩健也是一直忙着北王府战事之事,对于这个也未曾去细想过,现在想起来,杨洛川应该就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试图重新回他的豫州,当他的南王,继续与朝廷分庭抗礼。 随着北王府已经彻底失势,朝廷只要能击退鲜卑人的入侵,拿下北川城是很有把握的事。现在西王府那边却一直按兵不动,也让杨洛川感觉到,要是再不出手的话,他可能真的会老死在洛阳城。设身处地的想,杨洛川现在也感觉到自身的危机,东王府和朝廷的势力越强,将代表着像他一样曾经割据一方的藩王将越危险。兔死狗烹,等朝廷真的平定了北方,到那时他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韩健道:“我已加派人手紧盯着豫州动向,这次南王府派来的五千兵马,也不准备留守在洛阳周边,而是直接派往到北方去。” 杨瑞点点头道:“夫君决定倒是很妥当。不过,妾身偶尔听闻一个传言,说是杨洛川送了相公一名姿色颇佳的美女,而且曾是出自豫州的名门望族,可有此事?” 韩健心说这还真是i没有不透风的墙。 “嗯。”韩健点头。 杨瑞出奇的没有恼怒,倒是笑了笑道:“夫君承认的也倒是爽快,不知现下人在何处?” “瑞儿你真的想知道吗?”韩健不知杨瑞的用意,以试探的口吻道。 “自然想知,难道自己夫君身边多了个女人,妾身不该问问?”杨瑞说着好像很严肃,最后却是掩口一笑道,“夫君也别怪妾身多事。其实妾身也知,那是杨洛川派到夫君身边,以用来刺探东王府虚实之人。夫君将其直接安置起来,连见都没见,如此有美当前坐怀不乱的心思,难道妾身还要怪责不成?” 韩健心说杨瑞身边的情报体系也是很完善,这种事调查的居然也算清楚。 不过当日他大张旗鼓去南王府,出来时候直接将人带走,之后便派人安置了那女子,想瞒住那些不知情之人还容易一些,想瞒住像杨瑞这样的有心人,那近乎是不可能的。 “夫君这几日,似乎也未去见过安平那丫头。”杨瑞突然说了一句,“也不知那丫头现在如何了。” 若是杨瑞不提,其实韩健不会去说关于杨秀秀的事,毕竟那是他跟杨瑞之间的一根刺。现在杨瑞居然主动说起来,倒也好像有几分关心杨秀秀的模样。 “哦。瑞儿你不说,我倒是快忘了。”韩健随口道。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夫君你为妾身着想,不去见安平,妾身心中也很高兴。不过你占了女儿家的身子,甚至将她接出来安置好,如今却是不管不问,是否也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呢?” 韩健眯着眼看了杨瑞一眼,道:“你是何意?” 杨瑞笑道:“倒不若让安平那丫头进宫一趟,反正妾身已跟夫君你说好了,不会再去强求她婚嫁之事。也当是我这个未来当姐姐的,对她示好,总可以了吧?” 韩健觉得今天杨瑞的态度有些反常,杨瑞之前虽然说是原谅了他霸占杨秀秀的事,但也明言过,就是在她进门之前杨秀秀是不能过东王府门的。现在却说要主动示好,明显是暗藏心机。 “不用了。”韩健道,“这些日子我也派人照顾了她一家,就算她如今不回去,安平郡王府也不会出什么乱子。瑞儿你既然不想见到她,我不会强人所难,日后你们不见也好。” 韩健说完,继续看着窗外。 杨瑞道:“看来夫君还是不信妾身的为人。的确,安平那丫头,妾身从来都不喜,这么有心机的丫头,还总找麻烦,就算是同宗姐妹又如何?不过毕竟也是夫君怜惜之人,说是一辈子不见,那也不合情理。倒不如让妾身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到宫中来,以后也能令妾身轻省一些。夫君以为如何?” 韩健想了想杨瑞的话,杨瑞之前的确是用过杨秀秀做事。若说杨秀秀的能力,也很一般,只是一个很自立的女子而已。她进宫来,又能帮到杨瑞什么忙? 第六百四十八章情怀 杨瑞见韩健不置可否,语气促狭问道:“可是夫君舍不得,不愿让她到宫里来做事?” “现在不论她能帮上你多少忙,现在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会用一个女子来帮你忙?”韩健反问道。 “瞧夫君你说的,说的好像妾身不是女子一样。”杨瑞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些不满道,“既然夫君舍不得,那起身也不能再做勉强了。夫君可要想好了,想让她跟妾身的关系更和睦一些,现在可是一个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韩健无奈摇摇头,杨瑞要真的那么“好心眼”,这天下的女人似乎都是遵从三从四德了。 从宫里出来,韩健也不由想过去探望一下杨秀秀,他这些天没过去,便是宁绣言那里,估计也是念他的紧。虽然宁绣言也算是被他“窃取”来的,可终究宁绣言的心思很简单,时常有他在身边,却也无那么多幽怨。 到了宁绣言的住所,刚进到院子里,便瞧见几个丫鬟正在晾晒衣服,见到韩健到来,一个个都有些紧张。有个干脆将刚挂上的衣服给拿了下去,因为都是女儿家贴身的衣物。 “参见王爷。”丫鬟行礼,却也不是像东王府或者是宫里的女子那么懂规矩,行礼也显得别别扭扭,就算之前宁绣言特别训练过这些丫鬟,收效也是不大。 宁绣言闻声从里面出来,看了院子里挂的五颜六色的模样,轻轻一笑上前来,先行礼问安,才道:“主子莫见怪,没想到主子竟然头晌来了。污了主子的眼睛。” “有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韩健也随之一笑,正要往里面走,却还是不见杨秀秀出来。 “郡主她……”韩健面色稍微沉了沉,问道。 “郡主这几天心情都不太好,妾身开解一番仍旧不奏效。主子今日也是难得过来了。还是让主子跟郡主说几句话,也许郡主便能想开一些。” 韩健心说杨秀秀还是恨自己啊。也难怪,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就算是被强来她也认了,关键是她居然在他的威势之下,不得不委身让自己被霸占,这令杨秀秀想来大概觉得毫无面目可言,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想开。 “人呢?”韩健再问。 “在隔壁的屋子歇着呢,平日里妾身也不敢过去打搅。谁叫人家是郡主呢?” 宁绣言说话时候也是带着一些俏皮。也是在韩健身边久了,心里的担子放下来,也知道韩健平日里没什么架子,对她又是很疼惜。女儿的心情也会跟着丈夫的宠爱而变,只有丈夫疼惜更多一些,她才会更加开朗一些。 韩健想到自己这几天都没过来,也是觉得有些亏待了宁绣言。难得她还这么开朗。 “算了,不过去看了。”韩健笑道。“今天是过来看你的。几天没来,却也不知是胖是瘦了。” 韩健笑着捏了捏宁绣言的脸。宁绣言大窘道:“主子也真是的,当着这些丫头的面也不给妾身一点面子。” 虽然话中带着幽怨,不过面色却带着羞喜,挽着韩健的手臂与韩健一同到屋子里去。 宁绣言平日里的生活也很简单,现在能寄情的也仅仅是刺绣,之前韩健也让人送了一些书籍过来。不过宁绣言似乎也不太喜欢看。虽然她本身就是知书达理之人。 “主子过来,一定心中记挂郡主的紧吧?”进到屋子里,宁绣言给韩健奉了茶,却也是面带幽怨说了一句。 平日里大方得体的宁绣言,这时候也露出一些小女儿家的嗔态。让韩健觉得不由更喜欢一些。 “看你说的。难道我就不惦记你了。这几天很忙,没时间过来。”韩健说着,饮口茶道,“这里让你们两人住,也实在有些狭窄了一些。这两日给你们换个大一些的府邸,家仆也多找一些。” 宁绣言坐下来,却是一笑道:“妾身才不用呢。在这里住习惯了,突然又要换个地方,总归是不太习惯。” “这里的家具摆设,想搬过去,只管搬过去,那边已经在收拾着。反正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韩健说着,却也发觉宁绣言脸上还是露出一些落寞。他也清楚,宁绣言想要的不是还一个大一些的府邸,而是想进到东王府去,哪怕让她在东王府里只是住柴房,也比一个华丽的宫殿更令她觉得心满意足。 作为一个被当成礼物一样送给韩健的女人,宁绣言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是进到东王府中,有自己的名分。不至于让自己的子女连正式的名分都没有。 “绣言。”韩健唤了她一声,宁绣言才稍微转过神来。 “主子,何事?”宁绣言的目光中倒是很真诚。即便韩健不说什么,但她也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被韩健捉住了,面目上有些愧色。 韩健握着宁绣言的手,道:“该是你的,总归你能得到。”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宁绣言却是安慰一笑,手却是不由自主伸到韩健怀中,头也稍微低下。韩健很清楚,宁绣言平日里很腼腆一些,不太会主动求欢,如此已经算是一种难得的“进步”。 “主子这几日没来,妾身也是想主子想的紧。晚上经常梦到主子。” 韩健笑着,却也是不会让宁绣言来主动。伸手便去解宁绣言的衣带。 虽然是上午,可对于韩健来说,晚上和白天没差,尤其自己还是少年的身体,精力旺盛。倒是宁绣言,虽然是主动求欢,可到了床第之间却也是承受不住,最后却是连连告饶。 “主子也是的,怎的好像几天没碰过女人一样。可是要折腾死妾身。” 风雨平息之后,宁绣言靠在韩健怀中,眼角含春面带幽怨道。 韩健心中悻悻然,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精力,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正年轻力壮,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府中的姨娘总是给他进补的关系。 不过在宁绣言面前,韩健却是不能说出这些原因来。 “都说了这几日忙,无暇去顾别的事。”韩健笑了笑道。 宁绣言一脸幸福道:“这也倒便宜妾身了,嘻。不过……主子不会是想养精蓄锐过来,好好跟郡主缠绵一下,却是被妾身给搅合了?” “绣言你多心了。” “要真是那样,妾身可真是太不懂事了呢。”宁绣言也不缠着韩健,以为韩健会起身,韩健这几天休息的不太好,却也不想起来,能抱着一个温柔多情的玉人休息一下,也是很惬意之事。 却在这时,门口有人走近,韩健本还以为是丫鬟没去注意。等人到了门口,却是敲敲门道:“妹妹可在里面。” 声音很无力,不过很清楚能听出是杨秀秀的声音。 宁绣言一听,登时面色窘迫道:“坏了主子,却是郡主来了。这可怎么办?” 韩健却没说话,听杨秀秀直接称呼宁绣言,说明宁绣言近来跟杨秀秀相处的不错,至少能称得上是姐妹了。只是连宁绣言自己大概都不适应,跟一个郡主当姐妹。 “回她话就是。”韩健低声道。 宁绣言这才朗声道:“郡主见谅,妹妹这里有些不方便,有事的话到花厅去等。” “只是跟你说个事,不用妹妹出来见。”杨秀秀道,“我想回去看看家人,不知能否出去?” 宁绣言登时只能看着韩健,虽然这小院里按照道理来说是不设防的,但防备却是在两个女子的心中。最开始的时候,韩健也的确在这里安排过侍卫,说是为保护,也有一定是要监视的意思。不过那都是很早的事,现在这小院周围,只有一些暗哨在暗中保护,韩健可没让宁绣言知道,韩健怕的也是那些暗中对他有什么图谋的人,无法对他下手,却是对他身边人动手。 “主子,您看……妾身怎回她?”宁绣言只好低声问韩健。 韩健问道:“她可是回去过?” “未曾,以前也从没提过。”宁绣言毕竟慧黠,马上明白韩健的意思,“主子是说,郡主知道主子来了,故意过来这么说?” 韩健心说以杨秀秀的心机有可能会这么做,知道他在里面,话好像是对宁绣言说的,但其实也是在征求他的意思。这样还能保全了面子,还很有可能能回家去看看。 “妹妹怎不回话?”杨秀秀在外面问道。 韩健起身来,随便套上一身长衫,而宁绣言也起来将简单的衣衫胡乱套在身上。韩健也不避嫌,直接走到门口,打开门来,杨秀秀乍然见到开门,突然见到韩健只是着一身宽衫出现在面前,还是衣衫不整,登时有些大惊失色,想转身,却是险些摔倒。 “郡主不是想回府吗?怎见到我,反倒不说话了?”韩健语气有些冷淡道。 杨秀秀侧着身体,神情有些不自然道:“不知东王在里面。” 说完,便要走,却被韩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杨秀秀一个不稳,险些摔倒,韩健借力,将她身体稍微往后一拉,如此杨秀秀便落进他的怀中。 第六百四十九章非暴力不合作 落到韩健怀中的杨秀秀没有挣扎和反抗,反倒是闭上眼一副任命的模样。这一来韩健便兴趣索然,强求一次还好,现在再强来倒真的显得他是强抢民女。 “主子,郡主,妾身给你们奉茶去。”整理好衣衫出来的宁绣言倒显得很聪明,好像不想打搅了韩健和杨秀秀的好事,匆忙往旁边院子去了。 韩健松开手,杨秀秀这才睁开眼睛,神色仍旧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回过身,韩健进到屋子里,穿好衣服出来,杨秀秀已经到了隔壁的厅堂中,而宁绣言也将茶水端了过来。 “主子……” 宁绣言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一来是杨秀秀撞见了她跟韩健在房中之事,见到韩健衣衫不整出来。再是杨秀秀被韩健拉到怀中,也许是触怒了这个平日里就很少说话的郡主。 宁绣言微微叹口气,将茶水奉到韩健身前,道:“主子请喝茶。” “嗯。”韩健接过茶水,饮了一口,才看着杨秀秀道,“郡主不是说要回府去看看。” “当没说过就是。” 杨秀秀言罢就要走出门,似乎是想回房。 韩健厉喝一声:“站住!” 杨秀秀身子一震,自然也就停下来,可等她愣过神来,还是继续走,好像是有意违背韩健的这声喝。 “绣言,你先出去,我有话对郡主说。”韩健道。 “是。”宁绣言匆忙离开,而韩健则也立在门口,等于是堵上了杨秀秀离开房间的路。 “殿下还有什么话说吗?”杨秀秀神色在回避着韩健,语气很僵硬问道。 韩健道:“我们的关系非要弄到这么僵持吗?昨日陛下还说,让你进宫,在她身边谋个差事。帮陛下分忧。看起来你现在的状态,应该是不会离开这小院。” 杨秀秀头仍旧别着,道:“进宫让陛下赐婚给陆家,似乎反倒是妾身的荣幸了。” 韩健知道杨秀秀还在恨自己,即便事情已经冷却了这么多天,还是不见任何成效。 现在说什么也有些徒劳。反正是杨秀秀没什么沟通。 “说这等话,难道不怕本王生气。”韩健似乎是有些发怒道。 杨秀秀这次才转而与韩健对视着,道:“东王得到了想要的,如今还在乎别的?我嫁与谁,被陛下赐婚与谁,又与东王有何关系?” 韩健心里一股火登时就上来了,杨秀秀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走上前,韩健突然一把又抱起杨秀秀,杨秀秀大惊失色之下。本能想要抵抗。韩健这次也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直接抱着她走出门,原本就在门外没走远的宁绣言一看这架势,紧忙道:“主子,这是作何?” “这次绣言你站一边去。别阻拦!” 上次韩健要对杨秀秀强来,宁绣言可说是铁了心要阻止。轮到这次,她反而觉得没阻拦的必要了。 她毕竟是女子,从杨秀秀来到这院子。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能感觉出这女人也不是对韩健无情的。她只是恨自己是被人强占的,而且在强占之后没有得到该有的温存,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名分。这是个极为爱面子的女人。 宁绣言此时想,也许强来反倒是好的选择吧。 想到这里,宁绣言马上让到一边。韩健直接抱着杨秀秀进到原本属于宁绣言刚才还与宁绣言缠绵的房间去。 宁绣言甚至上前帮忙关上门,对走过来不明所以的丫鬟交待一声,不让她们去打搅韩健的好事。 “也不知主子吃不吃得消。” 宁绣言自己的房间被人占了,里面还在发生一些令她想来不怎么愉快的事,不过她似乎也并不着恼。反倒是为韩健的身体担心起来。 宁绣言等了一会,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自己走出门怎么也要去门口看看。 到门口,里面有一些激烈的声音,却基本都是韩健的,似乎杨秀秀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这个郡主倒是能忍得住啊。”宁绣言不由面色有些发烫,心想着,换做自己,可就抵不住,可能早就忘形了。 宁绣言很想捅开窗户纸看看里面的状况,越来越觉得难忍,毕竟是自己的房间,她也不知心中哪里来的这股不正常的想法。可她还是忍住,想了半天,她才重新回到厅堂中。 过了半个多时辰,宁绣言有些焦躁的时候,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往厅堂这面过来,却是韩健重新回来。 这次却没有了杨秀秀的身影。 “主子……” 宁绣言起身相迎,她能感觉的出,韩健这是已经完事了。而另一个很不合作的女人,现在应该是没什么力气,也不会走出来继续与韩健抬杠了。 韩健见到宁绣言,微微一叹道:“绣言,本来过来应该多陪陪你,却没想到,令你有些难堪。” 宁绣言掩口一笑道:“主子说的什么话。郡主不也是主子身边的女人,要是妾身连这个都在乎的话,恐怕也没资格留在身边,伺候主子了。” 韩健知道,自己身边的女人各个心态都是不一样的,宁绣言心态中最大的一点就是自卑。她更像是一个深闺的妇人,因为宁绣言的生活中,除了他之外已经别无旁骛。现在多一个杨秀秀给她来“照顾”,她不觉得有多麻烦和吃醋,反倒好像是找到了什么方向一样。 帮韩健照顾一个女人,也只有宁绣言能放下心中的成见尽力去做好。从杨秀秀对宁绣言的态度已经能看得出来,就算是一向拒人千里之外的杨秀秀,也能感觉到宁绣言的真诚,甚至当她是妹妹一样看待。 “主子要去了么?”宁绣言有些幽怨问道。 尽管韩健不想点头,但他也的确是到了要走的时候。 虽然也算是经常过来看宁绣言,但他在宁绣言这里过夜的时候太少,这也跟他近来忙有关。 “主子放心去吧,这里有妾身在,郡主那边妾身会好好照顾。”宁绣言道,“主子也不用担心,郡主早晚会将心全都放在主子身上,跟妾身一样。” 面对宁绣言如此的温情,韩健也觉得有些亏待了佳人。要说霸占,他对宁绣言的霸占可说是更直接一些。 他与杨秀秀那好歹是认识了两年多时间,中间发生了多少交集和应酬,彼此之间也算是了解。可宁绣言,他认识还不到两天,就已在没征得玉人同意的情况下,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当了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 “绣言,你也多休息,这两日有时间我会多过来看看。”韩健抚摸着宁绣言的面颊,面含笑容道。 宁绣言面色带着羞喜,却是推了韩健一把,道:“主子忙的话,快些去吧。妾身又不是小姑娘家,还要主子哄的?” 嘴上是这么说,不过看得出她心里倒是很开心。 等韩健走了,送到门口的宁绣言却是痴痴看着门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本来有些失落,不过想到自己这几天来的辛苦总算是得到一些回报,心中也觉得暖暖的,甚至身上还有一些想念刚才韩健的温存。 “夫人……”丫鬟怯生生过来,这才令宁绣言转过神来。 “郡主。出来了吗?”宁绣言指了指自己屋门的方向,问道。 “不曾出来。”丫鬟道。 宁绣言点点头,让丫鬟先去做自己的事,顺带也交待了一句,这几天可能要搬家去别的地方。 等宁绣言到了自己房门口,推开虚掩的门,却也不往里走。她知道现在就算杨秀秀没有在哭或者是流泪,也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现在模样的。 “郡主可在?”宁绣言在门口问了一声。 杨秀秀不回话,不过还是发出了一些声响,让宁绣言知道她在里面。 后面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宁绣言这才走进去,便见到床榻之上,杨秀秀才刚刚将亵衣穿上,本要套上单衣,却好像很生气一样,坐在床榻上不动弹了。 “是否妹妹进来的不是时候?”宁绣言问道。 杨秀秀并不回话,而是坐在床榻上,突然便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杨秀秀进了院子这么多天,宁绣言也是没见过这坚强的女人哭。宁绣言再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直接进到里面,走到床榻之前,关切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杨秀秀低着头,却也只是哭了一会,抬头的时候,泪水稍微擦干一下,看着宁绣言的目光中带着一些迷茫。 “妹妹,你也是被他强占的吗?”杨秀秀问道。 宁绣言愣了愣,才明白杨秀秀说的那个“他”是谁。 “妾身是自愿跟着主子的。”宁绣言笑了笑,道。 “妹妹不用隐瞒什么了,其实你的事……在洛阳城中并非秘密。很多人都曾说及过,其实……你心中也应该恨他吧?” 宁绣言坐下来,却是轻抚着杨秀秀的后背,道:“郡主说错了,其实妾身并不很主子。就算妾身当初进到这院子的时候,不明白自己将来到底要作何,不过现在却也想明白了,妾身只是主子身边的一个女人,就好像主子身边的其他女人一样,为主子的喜而喜,为主子的悲而悲。将来,郡主也会与妾身一样吧。” 杨秀秀也没想到一个看似很文弱的女子,说出的话也好像很深奥一样。 她想了半晌,却还是没明白过来。 第六百五十章女死士 随着冬天的到来,洛阳城也跟着萧条起来。冬日里也没有多少人会到街路上去,韩健每日行走于洛阳几处官所和皇宫王府之间,能见到的行人也不是很多。 北方战事在入冬之后进行过几次小规模的交战,林詹带兵并未冒进,双方也仅仅是简单的交锋,死伤都不到百人。不过随着寒冬到来,粮草物资跟着运送不上,前线上因为非战事的损耗也就日益严重。 至于仍旧身处在渤海国境内的苏廷夏所部,一直处于断了联系的状态。只是从胡商那里得知,渤海国内的战事仍旧在进行中。 从十月中下旬开始,洛阳接连有一些朝廷的政要遇刺,有的是在上朝途中,有的就是在家里被贼人夜袭。一时间洛阳城里有些风声鹤唳,很多大臣都是加强了护院的戒备,不想遭逢劫难。可遇刺的事还是接连发生,事情闹到朝堂里,杨瑞也很不满,责令陆丰宁的廷尉府协同城防营捉拿凶手。 到十一月初,韩健派出的大西柳已经捉到了几个刺客,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刺客清一色都是女刺客。其本身武功并不高,甚至可说是一般的普通女子,却接连得手能刺杀的了朝廷的政要,也让韩健感觉到意外。 这些女子,大多都是趁着大臣府中有酒宴的时候,以歌舞伎的身份混进其中,然后伺机下手,事后因为没人料想到看似柔弱的歌女和舞女是凶手,也就没人能找到凶手。 而再让大西柳细查一下,这些刺客竟然都是西王府那边派来的。 对于此事,韩健还是颇为重视,现在西王府那边一直按兵不动,面对朝廷与鲜卑人正在北方交战这么一个良机。西王府竟然能忍得住不派兵来夺取洛阳城趁火打劫,韩健也早就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而这次西王府却暗中派人来刺杀朝廷政要,似乎是想将矛盾转移。 十一月初九,韩健亲自来到关押被捉拿女刺客的地方,是一所不大的屋苑。从外面看只是一座普通的官所,但里面却是一座牢房。而且还有审讯的地方,看起来却如同阿鼻地狱一样。 韩健到来,大西柳亲自出来迎接,与她一同出来的还有东王府体系下的一些密探。这些人统一都是黑布蒙面,本身他们可能只是洛阳城中一些市井中人,但他们真正的身份,却是东王府之下的密探,调查城中甚至是整个魏朝的一切动向。 “少公子,人都在里面。这几日的审问已有结果。是否处决,还请少公子示下。” 韩健摆手,没有让大西柳继续说下去。 他亲自走到刑房之中,进到里面,空气中有很重炭火的味道,几个火盆摆在刑房中间,里面是烧红的烙铁。而刑架之上,有七八名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女子挂在上面。一个个已经是奄奄一息。 韩健知道大西柳对于西王府的恨,只要是跟西王府有关的人。大西柳见到从来不会心慈手软,这是西凉人跟西王府之间特有的仇恨,就算韩健有什么命令也改变不了。正因为这些女刺客是西王府那边派来,大西柳下手才会更加狠辣,甚至有些不太人道的感觉。 这些女子,因为都是已歌舞伎的身份作为掩饰来进行刺杀活动。本身样貌都很姣好,如今又是被人挂在刑架上打的遍体鳞伤,便是对韩健来说,视觉也有一种冲击感。反倒是大西柳,似乎是觉得这是很平常的刑讯逼供。面色很寻常一点变化都没有。 “问的走怎么样?” 韩健在椅子上坐下来,整个刑房之中也只有一把椅子,大西柳恭敬上前来,将连日来的审讯结果告知韩健。 韩健听完之后微微点头,关于西王府为何派这些人来刺杀朝廷政要,这些奉命而为的女子根本不明就里,她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对于幕后指使之人虽然也有招供,但所抓获的却不多。因为洛阳风声很紧,那些幕后之人能逃的逃,躲得躲,在这些女刺客落网之后基本就已经寻不到。 “少公子,这些歹人……” 大西柳还是念念不忘关于对这些女子的处置。 按照韩健的想法,杀一些女人有些不太光明磊落,不过相比于西王府以女人来作为刺客的手段,更加不是正大光明。 “你看着处置吧。” 韩健撂下一句话,随后出了官所,直接进皇宫而去。 烨安阁内,韩健与杨瑞单独相处,这次韩健是向杨瑞呈报关于刺客之事。韩健将所知基本和盘托出,因为之前韩健一直没说过关于刺客之事,杨瑞还有些恼恨韩健不帮忙,现在韩健说出来,她才知道韩健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 “真的是西王府所为?”杨瑞听完,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在她看来,西王府总归是置身事外,一直没有牵涉到中原这次关于生死存亡的大战中来,也就不太相信西王府会舍近求远派什么人来京城刺杀政要。而且遇刺的政要,全都是朝廷派系的官员,东王府派系的人一个都未曾遇刺过。 韩健道:“听瑞儿你的意思是不相信,难道你以为我找人杀人,然后嫁祸给西王府?” 杨瑞不屑撇撇嘴,道:“以夫君你的为人,倒是能做的出来。夫君也莫气恼,妾身只是随便说说,还是说说关于那些女刺客,怎就轻易得手,连那些大臣有所防备还会中招?” 韩健再大致说了说,杨瑞这才好像是低下头在思考着什么,道:“这些人,还真是死有余辜。朝廷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北方战事未休,一个个却想的是如何联络同僚之情,这才会落了那些刺客之手。夫君可是有准备如何处置那些女刺客。” “杀。”韩健只是说出一个简单的字。 “杀了未免不值当。”杨瑞突然说了一句。 韩健眯了眯眼,道:“听起来倒像是瑞儿你派人嫁祸的西王府,现在要杀你的人,反倒是不舍得了。”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道:“夫君好生没气度,刚才妾身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现在还认真了。算了,不过几个刺客,你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好了。你要是觉得妾身像个刺客,今晚妾身也交给夫君任意处置如何?” 杨瑞**辣的话,也让韩健心里有些痒痒的。看杨瑞面色带着一些妩媚多情,韩健便知道现在的杨瑞也是情动时候,要不是一会还要见一些大臣,他还真说不定马上动手,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在烨安阁这等商议朝事的地方将杨瑞“就地正法”。 “嗯。”韩健微笑着点点头,道,“那晚上为夫进宫,可要好好审审瑞儿你这个狡猾的刺客。” 杨瑞不由掩口一笑,随后她也要恢复正形,因为此时外面已经等候了几名大臣,再不消多时,便要传他们进来觐见。 说完事情,韩健悠然坐在一边,等杨瑞召大臣进来,把刺客的事大致一说,那些大臣还是有些议论纷纷。看的出,这些人也不怎么相信刺客是西王府那边派来的,就算有的人相信,现在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让你们多检点一些,也不听。难道是觉得现在歌舞升平,朝廷无事,你们就可以耽于逸乐?”杨瑞声威并重道,“朕如今下旨,洛阳半年之内不可有宴请之事,连节日庆典一律也要以素食为主。百姓之中也不可有违,可是有人有异议?” 本就是战争年景,杨瑞下令禁止酒宴也在情理之中,现在再有西王府派刺客刺杀之事,一切更显得顺理成章。杨瑞现在又在气头上,谁敢出来说个不? “好了,你们退下吧。宁尚书今日没上朝,回头找人告诉他今日之事,看他一副病秧子,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要是他再一病不起,干脆朝廷也随着他休朝算了!” 杨瑞气恼说一句,下面的大臣还是什么都不敢说。 一朝首辅宁原已经称病休养多日,也是之前宁原被折腾的不轻,夏粮之后是秋粮,秋粮之后又是东王府这面让他负责整理粮草军备。他一个吏部尚书简直是当成是骡子在用,一病病倒了,可杨瑞却不领情。在杨瑞看来,当大臣的就是为皇帝分忧的,这倒好,一朝辅政的大臣都病倒,别人谁来给她分忧? 人都走了,杨瑞气也就消了,走到韩健面前,却是直接坐在韩健腿上来。 “不怕被人看到?”韩健嘴上这么说,手可是不客气直接伸进杨瑞衣服中摸索起来。 杨瑞白他一眼,道:“现在想起来,还巴不得被人看到,也省了这么遮遮掩掩。” 说着,她先静下来,与韩健先温存一会,才道:“杨洛川那老匹夫奏本说要回豫州,这次似乎是要动真格的。” “哦。”韩健大手还是在杨瑞怀里肆虐着,嘴上说道,“先晾着他就是了。他自己恐怕也知道回不去豫州,只是进言来试探。” “就怕这次他居心叵测,豫州那边兵马有异动,这几天你也该知道消息了。要是豫州兵马真往洛阳来,看妾身不杀了这老匹夫。”杨瑞说着,却是惊呼一声,“啊。也不知道轻点。” 说着伸手在韩健身上一掐,却也眼角含媚白了韩健一眼。 第六百五十一章装病 豫州兵马往洛阳方向靠近,也是韩健这两天听说的。之前杨洛川征调了有五六千兵马已经快到洛阳,后续的兵马有几万人,看起来很杂乱,但杨洛川自己都交了底,后续兵马是镇南侯黄仕琅私自派出,有谋反的可能。 “你说杨洛川就算有意图谋洛阳,为何还要提前说出来。悄无声息,等兵马到洛阳周边,再突然杀个措手不及,不是更好一些?” 因为韩健的手在肆虐中,杨瑞话已经说不太清楚。 “夫君以为……那老匹夫没什么阴谋诡计?”杨瑞气息都有些不匀称道。 韩健微微点头道:“那他就是有意为止,或许他真正的目的并非是以兵马来胁迫洛阳。因为他知以目前豫州的兵力,就算洛阳防备空虚,他也并无机会。” “嗯。”杨瑞也点头道,“大概他只是想回豫州当他的南王罢!” 韩健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杨瑞总算能放松了一些。杨瑞又是怨责道:“便在这皇宫之中,也没个正经。” 韩健笑道:“还不是瑞儿你自投罗网?现在怎不自己走开?” 杨瑞再白韩健一眼,笑了笑道:“就遂了你便是。” 说这话的时候,面部红心不跳,说的很自然。简直想让韩健忍耐不住心中的那股冲动。 出了宫门,韩健便要去宁府看看。 宁原称病不理朝事也有几天了,之前韩健想他可能是累病了,几天就应该恢复过来。却没想到他这一病反倒是不起了,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他要上门看个清楚。 怎么说宁原也是他举荐上来的一朝首辅,杨瑞也是看在东王府的面子上。才会将林恪给拉下马,以宁原接替。现在林小夙的病还没好,宁原要是再不能上朝去处理一些事,那可真要累死他。 到宁府前,宁府中人得到消息,已经出门迎接。宁原也在其列。 韩健看宁原的气色。一点都没有说生病的模样。心中不由对这老家伙产生一丝反感,说起来要不是宁原能笼络洛阳一些在杨余当政时期的旧贵族,韩健也不想任用于他,就算他是宁绣言的父亲也不会改变他的这点决定。 “宁尚书,别来无恙。” 韩健说一句,也不理宁原说什么,快步进到里面去。 宁原感觉到韩健心中带着火气,却是与府中之人跟在后面。 到正厅,宁原紧忙摆摆手让人都退下。好单独与韩健说话。 “殿下,老臣这些日子没有上朝,实在因为俗务缠身抽不开身。”宁原面色有些为难道。 韩健心说这老家伙倒也算诚实,知道自己看出他没有病怏怏的模样,便直接不拿自己的病作为借口,而说什么“俗务缠身”,那就不是“病假”,而是“事假”。 “哦?宁尚书府上可还有要紧事。比朝廷之事还要重要?”韩健坐下来,打量着宁原说道。 宁原走上前。道:“是这样。老臣这些天得到一些消息,说是地方上有人想作乱,老臣……派人去查了查。” 韩健心说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一个文臣,就算他有什么势力,那也不该涉及到下面有人谋反的事情上。宁原应该也清楚他自己在朝廷中的定位。就是当好一个辅政的大臣来为朝廷和东王府分忧解难。 “那宁尚书为何不将事情告知于本王,或者上呈于陛下?”韩健问道。 宁原苦笑了一下,道:“事情事关重大,老臣……不敢马虎。而且事情尚未证实,其实老臣也不确定。现在这些人,到底是准备如何与朝廷为敌。” 没谱的事。 韩健觉得宁原像是藏着什么话,既然能冠冕堂皇说了这么一堆说出来都觉得很荒唐的话,那他至少有圆谎的借口。或者根本这听起来很不靠谱的话,是确有其事。 “那本王可要愿闻其详了。”韩健道。 宁原正色道:“老臣也是无意中翻查朝廷中上听处的旧案,察觉到一些大臣似乎与南朝之人有所勾连。如今上听处名存实亡,奉查司也早就不再接手调查朝中大臣与外敌勾连之事。老臣身为吏部尚书,觉得有义务要察出事情真相。但又怕朝中之人提前得到风声,至少先称病辍朝,才好暗中进行查探。” “哦?”韩健一听,这倒是有些门道。 虽然韩健尚未着手去查朝廷中什么人与南齐有勾连,却也知道魏朝朝廷还是有这样的内鬼。两朝隔江而立,要是朝廷里一个内鬼没有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那宁尚书可有查探出什么究竟?”韩健问道。 “确有查到一些端倪。”宁原道,“这些日子朝中有大臣接连遇刺,臣刚听闻是与西王府有关。不过以臣这些日子的查探来看,其实暗中给这些刺客提供支援的,还有南朝之人。这些南朝中人似乎在谋划什么大计划,一些不知何处来的人,已经在这半年之间渗透到洛阳里来,可能会趁着我朝内忧外患之际,谋夺朝政。” 话有些危言耸听,但若是以一个朝廷忠臣的立场上说出来,这话也没问题。 就算夸张一些,却也能让人惊醒。韩健先稍微琢磨了一下,他这些日子从各方面得到的情报看,并没提到过南朝有什么大事发生。 南朝的政治格局,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就没变过,谢汝默、朱同敬和太后三党可说是占据了南朝朝廷,有两方亲王势力也在逐渐巩固中,就是惠王萧翎和临江王萧桐。 南朝人自己内部的纠纷还没解决,难道真的有勇气与北朝开战,借助战争来化解内部的矛盾,解决到政敌? 南朝开战的主张,一直是由谢汝默来提出,如今朱同敬也逐渐开始附议。不过太后一党和惠王一派,对与北朝开战之事向来是持反对意见,由于何太后掌握了南朝的权柄,现在想跳过何太后,直接来发兵北朝,似乎也是不合情理。 “宁尚书在朝中查到什么人,不妨将名单交给本王,本王会酌情处置。”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宁原紧忙从怀中拿出一本名册,这名册却也不是宁原自己编撰出来,而是借用的原本上听处奉查司的旧档案。 韩健拿过来一看,上面所列的几个名字,在朝廷中都还有一定的地位。不过就这么说他们与南朝有勾连,也有些太牵强。 第六百五十二章皇宫偷人(上) 宁原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韩健知道就这么处罚他也不合适。现在就先看看宁原所说的这些人是否真的跟南朝有所勾连。 “宁尚书何时上朝?”韩健问道。 “这个……老臣如今已经将事情交由殿下,明日老臣便会去向陛下请罪。老臣实在并非有意辍朝,也请东王殿下在陛下面前进言。”宁原看着韩健,好似在求助的模样。 韩健想了想,宁原这几日之所以称病,不该仅仅只是调查什么人与南朝人有勾连密谋造反,他应该还有别的事藏着掖着。同样为朝臣,韩健知道现在就算是亲信也会保留三分,他跟宁原之间又更多的是利益关系,现在想让宁原老实交待也难。 “那就不打搅了。”韩健拿着名册,起身来便离开了宁府。 回到东王府里,韩健把名册稍微研究了一下,登时觉得被宁原这老家伙给蒙骗了。 要说这些人,基本都是宁原的“政敌”,一些人都已经失势,现在说他们谋反也太令人笑话。 想到此,韩健不由将名册摔到桌子上。他倒没想到宁原居然敢在他面前耍心眼,还用这么绕弯的手段来“打击政敌”。那现在宁原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又是另一回事。 “健儿,你回来也不进房去,今天又没有家宴,恐怕内院里的人,都该念着你了。”韩松氏进门来,亲自点燃了烛台,本来天色还没彻底暗淡下来。但如此一来,屋子里也更光亮了一些。 “二娘为何没早些回去休息?”韩健起身道。 “看你说的,这才刚天黑,二娘睡的没那么早。”韩松氏走上来。道,“这府中也无事可做,到晚上跟你几个姨娘说说话,也百无聊赖。倒是你,身边有佳人相伴,还不知道多陪陪?” 韩健听这话中有些酸味。韩松氏虽然从来没为人妇,可毕竟也是女人,知道这独守空闺的疾苦。 “二娘要是觉得闷了,找个小白脸回来也不错。”韩健一笑道。 “你个臭小子,又拿二娘开玩笑不是?”韩松氏怒瞪了韩健一眼,道,“这么个人了,也没正形,看来也是时候让欣儿她们多管管你。让你收敛一下心性。你也不知道多努力一下,如今只有曦儿一个儿子,将来恐怕也未必能继承东王府的王位。” 韩健心说有些事太急了不好。 倒不是说他对身边的女人缺少了关爱,可是有些时候他自己也是开心就好,未必去想着播种多收获几个子嗣。连他身边的女人都已经适应了他的习惯,倒是令韩松氏很不理解。当然韩松氏也不会去查到底是什么原因,令韩健身边至今只有杨苁儿有孕事,只知道一味给韩健进补。 离开正厅。韩健还在想着关于宁原的事。 宁原周围人际关系很复杂,有一些朝廷的老臣。还有一些新崛起的大臣,就连曾经随杨余北逃到北川的那些叛臣,多少也跟他有些关系。这么一个人,想要调查清楚也有些困难,本来他也没想过宁原会暗中捣鬼。但有了今日宁府之行,他知道也不得不对这个他名义上的老丈人多留心了。 “相公。”到法亦院子。法亦正在收起外面晾晒的衣服,相比于杨苁儿,现在的法亦更自立和自闭一些。现在整个小院的事都基本是由她自己来打理,这跟之前杨苁儿的性格很像,府里人也都习惯不过来打搅。 “亦儿。”韩健笑着上前。轻揽住法亦的身体。法亦微微缩了缩身体,道:“以为不回来了呢。” “想到能跟美女师傅你共赴巫山,怎还有心思去做别的?” 韩健笑着一说,想将法亦抱起,不过他跟法亦之间的武功实在差距太大,法亦只需要一个千斤坠,韩健便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哎呀,找个会武功的师傅当娘子,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法亦微微笑了笑,平日里她很少喜形于色,也是在韩健逐渐的感化之下,她也有了一般女人都会有的神态和举止。 韩健和法亦一起进到屋子里,却是屋子里还有一些水,可见法亦刚沐浴完。想到法亦沐浴的样子,韩健便觉得有些心动。 “亦儿,今日进宫,陛下说请我们进宫一趟,你看……” 法亦微微愣了愣,很快明白韩健说的意思。 杨瑞在宫中深闺寂寞,而韩健又不能时常晚上进宫免得让人怀疑,所以有时候只能来一些“偷偷摸摸”了。以往韩健都是一个人单干,现在却要拉上法亦一起。 “如此……好吗?”法亦侧着头,像是在想这个问题到底是否可行。 “有什么好不好的。偷香窃玉,本就是你徒弟我的拿手好戏,现在不走,等到晚上夜深了一些更不好走。反正明日天明之前回来,别人也不会知道你我不在。” “嗯。”法亦低下头,想到是与韩健一起去皇宫里“偷人”,她还是忍不住会觉得心里有些异样。尽管她自己也形容不出那种感觉。 “这就出发,最好换上一身夜行衣。”韩健一笑道,“今日我们就当一回刺客,还记得当初救陛下出宫的那条路?我们就从那里走好了。” “不用。”法亦道,“其实要进宫,不止那一条路。” 韩健点点头,想到法亦是个不错的向导,有利于他进宫去偷皇帝的人,心中也觉得自己没有选错“搭档”。 “可……没有夜行衣。” 法亦有些为难。 在嫁入到东王府之后,法亦已经放弃了她曾经奔走天下为杨瑞卖命的日子,她也就安心当起一个闺中的女人,她的衣服不少,大多数也都是在进入到东王府之后添置的,哪还有夜行衣这种衣衫? “不穿夜行衣,那也随便了。”韩健笑了笑,道,“一身普通干净的衣衫就行,难道进宫遇到侍卫,还真要与他们拼命不成?到是徒儿我,想看看师傅你换衣服时候的模样,不知师傅可否满足一下徒儿这一点小小的愿望?” 饶是法亦平日里都能镇定自若,可面对这么“无礼”的要求,她也感觉到窘迫,可她也知道,面对这么一个霸道男人的无礼要求,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想看……看就是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皇宫偷人(下) 进宫的路韩健不陌生,他基本每天都要去皇宫,从东王府到皇宫这段路他也经常走。但若说不从大门进宫,韩健还着实只有一次,便是进宫去营救杨瑞出宫逃往江都的那次。 有法亦在,韩健进宫便顺利了很多。法亦对宫中很熟悉,这跟她以前进出皇宫的习惯有关,杨瑞派她去调查事情很多都是机密,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走的旁门或者是一些暗道。 这次韩健与法亦一起进宫,也算是领教了一些宫中不太常为人注意的地方。 月黑风高夜,与法亦从很荒凉的地方进宫,绕过一些已经早就不为人注意的地方进宫,韩健也有种沧桑感。不过这种沧桑感还是不及这般进宫去偷香窃玉来的更刺激一些。 “陛下临朝后,宫人不及先皇时候多,宫人离索,如今宫中也只有不多的宫女。”法亦路上也会说一些,让韩健知道宫里这些地方以前发生过什么。 韩健点头,很简单的事,杨瑞是女子,她当朝不会去迎娶女子进宫,没有嫔妃和那些美人或者是秀女,宫中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来伺候。而杨瑞又是很懂得节约的帝王,她当政后是能省则省,宫里面很多宫女和太监都被送出宫。以至于现在皇宫內苑里经常露面的几个小太监和宫女,韩健也都能叫的上名字。 绕过一些偏僻的地方,二人终于来到皇宫内院。因为已经到了宫廷侍卫设防的地方,要不是法亦对宫中原本岗哨的位置熟悉,再加上韩健对宫廷侍卫巡逻时间和路线也门清,二人还真不容易进到里面而不被侍卫发现。摸着路到了杨瑞寝宫门外,却见里面还亮着灯,卉儿从里面出来。手上端着盆子,走远了之后很长时间都没回来。 “也不知陛下在里面作何。”韩健远远看着杨瑞的寝宫,喃喃自语道。 “嗯。” 法亦在宫中的时候,很多时候很沉默,这里曾经是她上报自己调查所得给杨瑞的地方,也等于是她固定的“办公场所”。现在身份不同,杨瑞也总是会以姐妹之礼来待她,但她始终还是放不开心扉,到这里来总会有种局促感。 二人到寝宫外,以里面杨瑞的探查力,很容易就会感觉到有人靠近。只听椅子稍微挪动的声音,轻轻的脚步声,杨瑞从里面掀开布帘出来,见到韩健和法亦立在门口。杨瑞却是轻轻白了韩健一眼,道:“以为夫君记不得与妾身所说,今日不会进宫来。” “怎会忘了瑞儿你的佳人之约?” 韩健笑着,拉法亦一同进门来。 杨瑞看着法亦,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法亦身份与以往有所不同,平日里要不是她特地派人去府上请法亦过来,以联络感情的名义骗过韩松氏等人,法亦也不会进宫来。却没想到今日在没有提前打招呼的情况下。韩健却会与法亦一同来。 “夫君与妹妹这是……” 韩健坐下来,看桌上有不少的书籍。却都是一些基本《女训》之类的书籍,便也能感觉出杨瑞独自在宫中时候是多寂寥,只能靠看这些书来打发无聊。 韩健笑道:“不走正门,难道就不能来与瑞儿你相会了?” “真是稀罕。”杨瑞一叹道,“你一个东王,进宫不走正门。说出去成何体统。唉,不过说出来你这个当东王的,进宫却是来与妾身私会,更是不成体统。不过夫君能记得妾身,还与师妹一同进宫来。倒也是妾身感激的很。” 韩健苦笑了一下,却见杨瑞已经坐下来,亲自给韩健奉茶。 法亦虽然也在坐着,可她放不开手脚。 杨瑞见韩健也在读她拿来的那些书,不由一笑道:“夫君看这些作甚,又不是妇道人家。” “听瑞儿你的意思,你就是妇道人家了?这些书,不看也罢。”韩健将书放下来,道,“误了良辰美景也不好。” 说着,正要起来偷袭一下杨瑞,却听外面脚步声传来,却是卉儿去而复返。到了外面,卉儿显然不知韩健和法亦到来,只是轻声请示道:“奴婢回来了,陛下可还有吩咐?” “你过去通知薪火司,让他们准备热水,朕一会要过去沐浴。”杨瑞道。 “是。”卉儿只是一个听命的小宫女,杨瑞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平日里就她一人能贴身伺候杨瑞,看起来很荣光,但本身很累。杨瑞也不会假手于人,毕竟知道她跟韩健关系的人不宜多,人多口杂容易泄露出去。而这卉儿看起来也很乖巧,至少对她来说,差遣起来也很顺溜,小丫头平日里嘴严,也从来没嚼舌根子。 人走了,韩健才问道:“天气这么凉,还要过去沐浴?”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夫君这好些日子才带师妹进宫一趟,妾身其实也是想念的紧。”说着,她还拉着法亦的手,显得多么热情一样,但韩健也知道杨瑞其实也只是为拉拢好他身边的女人,心中还是会有女人的嫉妒和自私,只是相比于联络闺中姐妹,那点自私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也不知怎的了。” “哦?”韩健稍微愣了愣,杨瑞生病了?他怎么不知道? “没找御医看过?”韩健问道。 “又不是什么病,去找御医的话也太小题大做。”杨瑞说着,面色却也稍稍一红,道,“妾身猜想,多半是身怀孕事了。” 韩健这一惊不老小,杨瑞怀孕?虽说杨瑞已经与他“无媒苟合”很长时间了,但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现在突然说怀孕,连他自己也有些始料不及。 “夫君很奇怪吗?妾身也不过是个女人,如今尚未到不能生养的年岁,怎就不能身怀孕事?”杨瑞见韩健的态度,稍稍有些幽怨道。 韩健苦笑了一下,道:“瑞儿你可有想过。之后怎办?” “去想那些作甚,也只是月事好些时候没来,却也做不得准,就算身有孕事又如何?反正如今妾身深居宫中,到时候只要称病不出去,谁还能进宫来看看朕是否真的生病?夫君也不用为难。反正妾身一时还不用进东王府的门。” 韩健听杨瑞话中的意思,是想生下“私生子”,然后将私生子抚养大? 皇帝生子,怎么也是大事。到时候这孩子多半也不能留在宫中,而是要出宫抚养,毕竟在宫中拉扯一个婴孩,需要太多的人手来加以照顾,到时候想不泄漏半点风声也难。 “看夫君这担心的样子,没事了。就算有又如何?莫非夫君不想让妾身有自己的骨肉?”杨瑞看韩健像是在想着什么,不由问道。 韩健笑了笑道:“你的骨肉,还不是我的骨肉?岂有不想有自己骨肉的道理?”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好在你这个当父亲的还有点良心。” 三人共坐着,杨瑞也闲着,既然法亦进宫来,而本身法亦还稍微通一些医理,便让法亦给她来诊脉。其实杨瑞不是不想去找御医。而是怕御医诊断出她身怀有孕,所以即便身体不适也只能暂时隐忍着。 “脉象……应该是有孕事了吧。”法亦看了韩健一眼。还是有些不确定收到。 杨瑞这才一笑道:“看来妾身估量的没错。” 本来还说去沐浴,如今杨瑞很可能是怀孕,自然也就不能再去,这可能会令其着凉。可韩健把话一说,杨瑞有些不满道:“夫君也太当妾身是小孩子了,难道身怀孕事。连基本的日常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况且就算有,要诞下婴孩,也要到明年,如今做这些为时尚早了吧?” 韩健苦笑了一下,杨瑞平日里也算是懂得滋补。她自己说的她身体偏寒,所以才需要不断的进补。现在却还在逞强。 杨瑞坚持,韩健也就不说什么。他身边其他女人怀孕,他也不用像如今这么担心,但杨瑞,毕竟身为帝王,而且尚未婚嫁,要是身怀有孕,后面会有很多的麻烦。从她怀孕开始,必然就不能过多再去理会朝政,渐渐的连朝中大臣也不能见,到时候她还是会来以前称病那一套,不过这次却是在宫中养胎生子,到时候还需要人手来照顾。如此一个卉儿显然是不够,但让谁来也是问题。 韩健想着事情,便被杨瑞拉着出门来。平日里杨瑞都是跟法亦一起过去,然后让韩健后面再跟上,这次她却是与韩健一同出来,也可能是身怀孕事心里高兴一些。她的高兴却与韩健的谨慎心态有很大不同。 到了池水间,杨瑞心情颇好,以前她还不怎么确定,让法亦这一诊脉,事情基本已经水落石出。她虽然也知道未婚先孕会很麻烦,不过她毕竟也是女人,而且已不是青春少艾,到她的年岁,自然清楚身边有个孩子的重要性,不但皇室的继承后继有人,而且心里有了依靠,就不用再天天苦闷在宫中无所事事。 “夫君怎不开怀?放心就好,要是夫君不想理会我们母子,将来不烦着夫君就是。”杨瑞像是赌气一样说道。 韩健听这话有些别扭,听着好像是当他是播种的机器,现在她有了孕事,就准备将他抛开一般。 “瑞儿你现在话说的轻松,将来可未必会这么轻松。”韩健苦笑道。 杨瑞抿嘴一笑道:“看夫君这担心的模样,还真是让妾身担心呢。” 也是母性光辉的笼罩,杨瑞看上去更知情识趣一些,转过头对法亦道:“平日里夫君最喜欢捉弄的就是师妹你,如今夫君不开怀,师妹是否也要牺牲一些,让夫君尽快解开愁容?” 原本事情与自己无关的法亦,登时面色大窘。她很清楚杨瑞口中的“捉弄”是什么,她毕竟面皮薄,很多事还接受不了,平日里韩健也不会勉强她,现在倒好,杨瑞来勉强她,她有时候还只能是被动的接受,连拒绝的胆气都没有。 池水温热,韩健宽衣下到池水中。一旁的杨瑞也先出来,坐在池水中却是在韩健身边,整个人有些慵懒自得,看上去很是妩媚。最后法亦才出来,她还是比较拘谨,不像杨瑞那么自然。 “师妹紧张个什么,与夫君也算是老夫老妻的,今日就算不进宫来,应该也是与夫君有好事发生。难道进到宫来,在姐姐面前,你反倒放不开了?” 杨瑞的话带着几分促狭,却也正说中法亦的心事。 说到底,法亦在杨瑞面前是放不开的。这跟之前二人君臣上下的关系有关。 “早些沐浴完,也好回去休息了。”韩健道。 “何必着急呢?”杨瑞笑道,“可是夫君觉得妾身身有孕事,接受不了,才这么敷衍了事?” 韩健无奈笑了笑,杨瑞还在兴头上,她也就自然话多。平日里来到这种地方,每次都是让他占据主导,现在杨瑞却像是占据主场的便利,当起了她的女主人。 有了杨瑞做主导,法亦那边就不怎么自在了,加上杨瑞也知道自己身怀有孕,将来可能不能多陪韩健,只能针对法亦下手。 几句火辣的话出来,法亦已经有些坐立不安。杨瑞却是在那娇笑着,让韩健能感觉到她心中的开心。 以往杨瑞就算在他面前表露出女人妩媚的一面,也更多时候是在强颜欢笑,毕竟她身为帝王,最担心的还是皇位的相承。杨余已经不能再启用,而杨曦又在南朝没有消息,她膝下无子将意味着将来皇位后继无人。虽然之前她有意要将韩曦接进宫中作为储君来培养,但那毕竟不是她的骨肉,她也不想皇位旁落于人。 现在她身怀有孕,只要能让孩子顺利诞下,就算不是儿子而是女儿,将来皇位继承也有了依托。她心中对杨氏皇族的负罪感也就会减轻。 等沐浴完,回到杨瑞的寝宫。杨瑞也比平日里更多情了一些,缠着韩健的时候,也能让韩健感觉出她内心的喜悦。 “夫君,妾身心中还是没有底,不如明日与夫君出宫一趟,找大夫诊过,看看是否真的身怀孕事。” 第六百五十四章帝王有喜 杨瑞对自己怀孕的事显得很欣喜,与韩健的想法倒有不同之处。 韩健担心的不是说杨瑞能否诞下这孩子,其实自己有后,也是令他觉得开心的。但现在却不是杨瑞生子的好时机,如今朝廷事情多,而且北方战事未休。也可惜这年头没有避孕措施,虽然杨瑞与他缠绵的时候并不多,可怎么说杨瑞也是正常的女人,只要身体建康怀孕也是迟早的事。 “明日出宫?需要我陪你?”韩健问道。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这是自然。你是妾身的夫君,这种时候不陪妾身一起出去,是不是说不过去?” 韩健笑了笑道:“不怕被人看到?” “去。以为你担心什么,今天你进宫来偷妾身的人,可是有想过怕被人看到?” 韩健一笑,摇了摇头却再没说话。此时法亦换过杨瑞给她准备的一身衣衫,从屏风后走出来,因为是宫廷的华服,也让她看上去更有气质和风韵了一些。至少不再是之前一副仙风道骨出尘世俗的模样。 “师妹这一身可真好看。”杨瑞起身来,走上前帮法亦整理了一下。法亦平日里生活起居都很简单,与她的生活习性有关,就算嫁到了东王府,还是没有改变她以往的生活模式。这种锦衣华服,虽然韩松氏也让人给她订做了几身,可她从也未穿在身上过。 法亦稍稍低头,韩健笑道:“亦儿这一身的确很合体。” “夫君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好歹这也是夫君朝思暮想的师傅,现在得手了,说句好听的话会死?” 杨瑞兴致很高,拉着法亦在桌前坐下,一直笑盈盈看着法亦。让法亦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韩健道。 杨瑞又有些不满道:“看夫君这急性子,就不能坐下来多说会话?难道夫君进宫来,除了休息就不能做点别的?” 韩健心说杨瑞今天也是挺耐得住,换做以往,杨瑞早就急着拉他上床榻了。还跟他说这么多?现在他主动了一些,反倒是让杨瑞说的好像她不想了一样。难道也是因为有了身孕,所以对于其他事也没那么急了。或者说,之前那么急也不是因为她真的很渴望,而仅仅是因为想早些有身孕? “你不睡,我也要睡了。”韩健起身道,“累了一天,要是不休息好,明日又要忙着军务。还要陪你出去看大夫,恐怕是没那么多精力。” 杨瑞这才起身来,挽着韩健的手道:“夫君说的有理,那是妾身的错。” 说着,人已经靠在韩健怀中,目光中也带着妩媚多情。 既然杨瑞主动靠上前来,韩健自然也就不用客气。解开杨瑞的衣带,再招呼法亦一声。意思是让法亦过来帮忙。 这下杨瑞却不干了,本来这床榻上作为主导的可是她。现在岂能被一个曾经被她管束的师妹上来“当家作主”? 杨瑞从韩健怀中出来,转过身含着坏笑看着法亦,法亦紧张了一下,却听杨瑞道:“今日妾身也算是得偿所愿,有了夫君的骨肉,今夜夫君恐怕也要多疼一下师妹了。也好让师妹与妾身一样,早些能够为东王府延续血脉。” 法亦听了自然是很窘迫,这种话被杨瑞说出来,对她来说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感觉的。毕竟这与她之前所熟悉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有所不同。 等杨瑞自己真上前动起手来,将法亦刚穿上身的锦衣华服解开来。法亦已经彻底乱了心神。 “好了瑞儿,别忘了师傅可是我的。要服侍师傅,也是我这个当徒儿的来。”韩健走上前,杨瑞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自己来。 韩健说是为法亦撑腰,但其实却是与杨瑞联合起来来令法亦难堪一些。 有杨瑞的引导,就算很多事之前法亦不愿意接受,此时也似乎是必须要被动着接受。 等法亦宽衣解带,身上的亵衣已经遮不住她姣好的身材,杨瑞拉她在床榻上坐下,却也并不急着使坏。杨瑞用一个会色的神态看了韩健一眼,韩健从后抱住法亦,与她温存着。 “师妹,今天你别把我这个当姐姐的当成是君王,只当成是你的奴婢就是。今天姐姐就帮你讨得夫君的宠爱。” 杨瑞的话还是有很大的杀伤力,韩健抱着法亦也能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中猛的颤抖了一下。 让杨瑞来给她当奴婢,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居然被杨瑞说出来,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做了。 果然,杨瑞没有只是说说,而是亲自帮法亦宽解着最后遮体的亵衣,法亦已经早也忍不住,整个人都一直颤抖着。 “好了瑞儿,别为难师傅了。” 韩健笑着起来,开始解下自己的衣服。还没等韩健把衣衫除身,杨瑞已经主动将手伸过来帮忙。 “师妹还不过来帮忙?难道每次都要他这个坏人来欺负我们?” 杨瑞对法亦露出个小女儿家一样的微笑,法亦面色晕红,却还是不由自主下了床榻,此时才意识到脚上并未穿着鞋袜,原来刚才早就被杨瑞给她脱了下来。 冬日里的地面还是很冷,不过相比于身体的热度,这点冷也算不上什么。此时杨瑞身上的衣服也多不到哪去,杨瑞在帮韩健宽衣,韩健却已经是轻车熟路将杨瑞身上最后的防备也卸下。如此法亦看上去更加不自然。 等杨瑞被韩健逼到床榻之前,不得不屈膝着地,要做一些法亦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之后,法亦双颊的红色已经快漫到头顶,却是杨瑞更坏一些,轻轻用手指头勾了法亦的手指一下,让法亦也随之屈膝下来。 韩健志得意满,虽然杨瑞怀孕的事还是令他感觉到几分忧虑。可如今有杨瑞这么一个知情识趣而且会带坏她师妹的娇妻在,很多事也只能暂且先放下。 韩健自然不会把主动权一直交在两个女人身上,虽然这是皇宫,而且是杨瑞的寝宫,但他才是这里的君王。而杨瑞就算再有权威,到了这闺房中。却也与法亦一样只是一个想媚颜承欢的妃子。 一夜不知疲倦,也不知过了多久,韩健才在两个身怀武功本身体质就很好的女人身上起身来。令她志得意满的,也是两个玉人都已经是筋疲力竭。 法亦不会在床第之间用武功来支撑,因而她也比杨瑞败的更早一些。 等韩健躺下来,怀拥着玉人休息着,杨瑞却也往他怀中靠了靠,脸上含笑道:“夫君今日可满意了?” “你说的是什么?”韩健笑道。 “装蒜。”杨瑞白韩健一眼道,“你这个美人师傅。平日里被夫君捧在手心里,难得今日也能让妾身好好下下她的面子。” 韩健惊讶道:“你做这些,就是为了下亦儿的面子?” “可不是?谁叫她每天摆着一副清高的面孔?”杨瑞恶狠狠的说着,却也不怕被韩健另一边怀中的法亦听到,韩健也能感觉到法亦气息的匀称,说明她并非是在装睡,在两个她所信任的人身边,她近乎是毫无防备。因为她已经熟悉了韩健和杨瑞的气息,这两股气息都能让她感觉到温暖和自得。她睡起来也是很安详。 韩健一叹道:“没想到瑞儿你却是小肚鸡肠之人。” “想到夫君家中还有那么多女人。外面还有狐狸精在魅惑你,妾身心中更加小肚鸡肠呢。嘻,看夫君如此担心的模样,妾身心里快活的紧。” 韩健没说什么,也可能是杨瑞是知道自己怀孕,比平日里话也更多一些。 “过了冬天。怕是朝廷上下的事妾身都不能去理了,到时候夫君也会比平日里更忙。”杨瑞突然说了一句,却也有些伤感的模样。 “嗯。”韩健带你头。 杨瑞再道:“如今朝中可信之人不多,夫君要是觉得谁可大用,只管调遣上来便是。以后妾身不能不管朝事。就不管了,安心当你身边的一个女人,夫君你说这样可好?” 韩健心中与杨瑞一直还是有些隔阂,主要是在于权力的争斗之上。一面是朝廷,另一面是东王府。 现在能化解这矛盾的最佳方式,无异于一个孩子。只要有孩子在中间平衡,两人心中彼此的隔阂也就能放下许多。杨瑞也可以全心全意将自己的孩子先培养成储君,将来可以继承她的皇位。至于如今到底是她执掌朝政,还是被韩健总揽大权,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一切由瑞儿你觉得就是。” 韩健也不想与杨瑞明着去争夺朝政的控制权,可有些时候不是他不想就不会做。就算他跟杨瑞再和睦,朝廷下面的人也不会说和睦相处,毕竟两边权力的斗争始终存在。杨瑞就算站在那些拥护她的朝臣的立场上,也不会说不去管朝政,而且也会与东王府据理力争。 杨瑞靠在韩健怀中,也带着一脸的安详,她本也想睡,可因为心中的一些高兴,还有对未来的一些茫然,令她自己也睡不着。 “夫君,妾身睡不着。可能是因为身有孕事,太开心了吧。”杨瑞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韩健道:“其实近来我也经常会失眠。现在洛阳看似安定,但暗潮涌动,一旦北方战事有什么差池,别说是一个稳定的洛阳城,恐怕连我们都要为此而奔波,能否回到江都还是未知之数。” 杨瑞笑道:“连你也会想这么多不存在的事?” “何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要是连这点准备都没有,当真的发生之时,恐怕也就无解只能是闭目待死了。”韩健道,“如今豫州又有兵马往洛阳这面而来,明显是为图谋魏朝权柄,再有北方战事未休,如今又是冬天,钱粮紧张。实在是想不去想,也难。” 杨瑞不再说话,仿佛那些困难的事由韩健去想也就够了。现在她只需要安心把孩子生下来,什么事都可以不用去顾及。 杨瑞说是满怀心事,可还是很快睡着,毕竟她也累了。而韩健则一直快到天亮,还一直在睁着眼睛,想的事情多了,就会越想越多,想的越多就越失眠。 韩健自认为以前是个心宽体胖做事不用过脑子的闲人,本来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是想以做一个闲人为目标。可现在什么事都压在他的肩膀上,他想轻省也是不得。 到清早天还没亮,韩健便要与法亦一同出宫。毕竟是偷摸进宫来,要是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出去,终究也是不太好。 “夫君不用想那么多,大不了从侧门出宫就是。要是飞檐走壁,恐怕还真被人当成是贼了。”杨瑞一边帮韩健穿衣,一边说道。 “亦儿你的意思呢?”韩健笑看着法亦。 法亦虽然已经睡醒,但想到昨夜自己被韩健和杨瑞联合起来捉弄,面颊还是感觉到一阵发烫。 “随相公。”法亦只是说了一声。 杨瑞有些懊恼道:“便是这个当姐姐的再向师妹示好,师妹却也不领情,亏姐姐昨日还以奴婢之礼来服侍你这个妹妹,现在却一句随相公,可是将姐姐丢在一边不管了?” “好了瑞儿,你再这么说下去,恐怕今天不用出宫了。”韩健帮法亦解围道。 法亦自己穿好衣服,却也过来帮忙。韩健完全不用自己动手,让两个体贴的女人来帮他穿好,这种感觉也是很惬意的。 “夫君忙完了,别忘了进宫来,与妾身一同出宫一趟。”杨瑞最后不忘提醒道。 “嗯。”韩健点头,对于杨瑞要出宫去找大夫诊断是否怀孕的事,其实他是不支持的。 杨瑞也是心急,本来这种事,再过一段时间,就算不用大夫她自己也会心知肚明。现在杨瑞已经有妊娠反应,她自己本身又是会武功的,难道她能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 最多只是求证,好让她自己心安。由此也可见,她心中对这个孩子是多么的重视。因为这将意味着杨氏皇室的正统,是否会后继有人。 第六百五十五章携伴出宫 韩健并未如同进宫时偷香窃玉时候翻墙而入,出宫对他来说很轻松,只需要走皇宫旁门便可。即便出宫时韩健法亦是一同出宫,也不敢有任何人相问,本身法亦只是一身普通的中性衣衫,也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男是女。 送法亦回东王府,韩健便要赶着去军所衙门处理军务。 一上午时间,他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并未因为新添子嗣而感觉到太多的开心,反倒是对将来有更多的忧愁。不过再一细想,只要是随其自然,就算杨瑞将孩子生下来也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如何处理好这个子嗣的名分问题,杨瑞若真的生下子嗣,也不会将其留在宫中,而很长时间要将孩子送到宫外。这也是棘手的问题。 除非是他能与杨瑞尽快完婚,将他二人的关系公告天下。但似乎杨瑞并不急于这么做,如今有了身孕,杨瑞更不会这么做。 上午韩健很早就从军所衙门出来,这几天军务上的事,主要是前线粮草物资的调度,林小夙病情已经有些好转,虽然还是不能来办公,即便在东王府里,她还是能处理一些简单的调动。本身林小夙对于粮草物资的数量以及负责人员的调配就很清楚,清楚到东王府少了她都有些运作不下去,即便林小夙尚在病中,韩健有时候也不得不麻烦一下她。 快到中午,韩健算算时间也该进宫了。 到皇宫中,杨瑞却还没到烨安阁。韩健让小宫女进皇宫內苑知会过杨瑞,杨瑞才姗姗来迟,看得出她现在很慵懒,仿佛是当初知道自己身有孕事的杨苁儿一样,对于公事反倒没那么上心了。 “既然来了。一起吃顿午饭再出宫不迟。” 杨瑞说着,让小太监去膳房那边传膳。自己则跟韩健说了说如今的朝廷大小事务,因为没人在场,杨瑞说着说着便说道孕事上来。 “以后妾身必然不能太多兼顾于朝事,夫君还要多操劳了。”杨瑞最后看着韩健,带着一点幸福的笑容说道。 韩健笑了笑。杨瑞说这种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虽然也算是真挚,但鬼才知道她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本身杨瑞是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身为帝王,她自然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城府,就算是对身边至亲之人,她说话做事也会有所保留。就好像到现在,韩健仍旧对杨瑞身边的情报体系无法摸透。 膳食送来,韩健与杨瑞共食。相比于二人同榻共枕,两人坐下来吃顿家常便饭的似乎后更少一些。 杨瑞不断给韩健夹菜,好像怕韩健吃不饱一样。 韩健道:“瑞儿你现在是一人肩负两人,应该是你多吃一些才是。” “瞧夫君你说的,妾身难道还会让自己饿着不成?这一天来,妾身吃的东西不少,所以才没什么胃口。” 韩健心说是自己多虑了。 吃过午饭,杨瑞这才道:“夫君在这里稍等。妾身进去换上平素的衣衫,与夫君你一同出宫。” 韩健点了点头。他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带杨瑞去看大夫。虽然宫中有最基本的御医,毕竟身为帝王,也怕自己有病有灾,可现在杨瑞身怀孕事,她又想保密,就连身边人都不能告诉。更何况那些不可信的御医?反倒要与他跟一个普通百姓妇人一样出宫去找大夫瞧病,其实杨瑞也只是求个心安,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怀孕。 等杨瑞换好衣衫出来,却是一身男装。隐约韩健记得当初杨瑞曾以大致的一套装束微服出宫,当初还是与杨曦一起。 这次杨瑞与他出宫。就不能调动任何侍卫和太监宫女,一切都要低调,就连出宫韩健也不能带那些侍卫一同前去,毕竟如此就会被人察觉到,尤其韩健身边的侍卫,有很多还是韩松氏派到他身边的眼线。 “从正阳门出宫,夫君不用担心,妾身出宫之后也不多走,只需看过大夫,便回宫来。” 杨瑞说的轻松,但韩健想来却不轻松。 现在他跟杨瑞可说是魏朝朝廷掌握实权的两人,这么出宫去,身边又没什么人照应着,一旦有个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可杨瑞自负武功卓绝,再加上她对自己的一身男装也颇为自信,又是身在洛阳她自己的主场,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害怕的道理。 韩健则怀着一些忧虑,与杨瑞一起到正阳门口,侍卫见到韩健与一人前来,其中自然有人能分辨出一身男装的杨瑞便是当今的女皇。 韩健出宫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也没人敢上前来过问或者是搜查,毕竟这些宫廷的侍卫都是东王府体系下的士兵,对于东王不敢有所不敬。 到外面,杨瑞反而开怀了一些,走起路来也比出宫的时候更缓慢了一些,好像在游览城中风景一样。 “没想到北方战事临近,如今洛阳却还是如此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杨瑞有些心满意足,笑道,“这是夫君你治理有方,看来夫君比妾身更有当帝王的潜质。” 这话到底有几分实诚韩健不清楚,但明显杨瑞也有试探之意。杨瑞最怕的还不是他谋朝篡位? 现在看起来也没这个必要了,因为杨瑞自己身怀有孕,做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东王,比做一个谋朝篡位的权臣更轻松一些。杨瑞似乎也知道这个道理,韩健料想,她自己怀孕反而是高兴下来,很大程度是因为如此。 “我主要负责军务,政务之上并未有太多过问。如今还是瑞儿你当朝,这功劳怎能记在我身上?”韩健语色平静道。 “没想到夫君却还是如此谦逊之人,难得,难得。”杨瑞笑了笑,却是将身子稍微靠近了韩健一些。 韩健与杨瑞继续前行,路上也有不少的行人,但他二人穿着都很平素。也不会太碍眼。杨瑞突然问道:“夫君可知城中何处有大夫?” 韩健苦笑道:“瑞儿你不知?” “妾身平日里都在宫中,就算身体有疾也不会到宫外来,还以为夫君你知道呢。”杨瑞像是在发小女儿家脾气道。 “那问问路不就行了?” 韩健停下来,跟路边打听了一下,这时代的人都很忙,也并非所有人都对城中熟悉。韩健也是问了几个人以后才大致知道,原来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所谓的医馆,主要是卖药的地方,不过会有一些常驻的大夫在问诊,看了病,随即也将药抓了,大夫会从药店那里得到提成,这也是这时代医馆的主要运营模式。本身医馆内负责人不会直接经营给人看病的营生。除了那些很有名的大夫,普通大夫都需要挂在医馆的名下。若是做的不好,也容易被医馆所辞退,当然一些好的大夫也是城中一些大的医馆所争抢之人。 到医馆外,里面客人不少。因为是冬日里,平时得风寒的人也不少,刚进来,他们便知道一件事,就是城中因为药材的紧缺。使得药材价格很高,要看病的话要花费不菲。即便如此。来看病的人还是很多,这也说明城中生病的人不少,一般的百姓生了小病,是不会到医馆这种地方来。 “两位公子,请。” 有银子好办事,这次韩健进宫时候。特地带了银子,付上银子就可以请到一边的雅座,隔着屏风,里面也会有茶点来招待。不过出于一种规则,就算是给了银子也不能插队。只能是慢慢等。 “真是的,早知道还不如去请个赤脚大夫到哪家客栈或者是酒楼去,也免得在这里等。这么下去,还不知何时能回宫。”杨瑞本身就想着求证自己是否怀孕,自然也就着急了一些。到了雅座之内,杨瑞忍不住抱怨道。 韩健则是难得清闲,坐下来也不说话。 上次与杨瑞这么面对面以一身素服游览城中,还是在江都时候,那时候的杨瑞还是对他一副很冷淡的模样。现在却时过境迁,居然是为杨瑞怀孕而来问诊。 韩健正等着,却从屏风往外看了看,却是见到两人认识的人。却是宁绣言身边的小丫鬟。 两人正在抓药,似乎也很急迫的模样。 韩健对杨瑞示意他有事起身,便走出屏风,到两个丫鬟面前,两个丫鬟见到韩健明显是吓了一跳,正要下跪行礼,却被韩健一手一个扶住。 “在外,不用拘礼。”韩健道,“你们出来,是谁生病了?” “回……回老爷,是郡主病了。”一名丫鬟紧张道,“郡主这几日茶饭不思,身体也有发寒的征兆,夫人让我二人出来抓药,还给了奴婢这方子。” 韩健拿过来一看,果然是宁绣言的字迹。上面所列的药材也不是很复杂,韩健在这个时代已经生活了快二十年,对于一些中药还多少有些了解,的确不是什么特别的方子。 韩健最初还想,难道是宁绣言有了身孕,想打胎? “行了,你们拿着抓完药就回去,一会我会过去看看。”韩健道。 “是,老爷。” 两个丫鬟急急忙忙走了,韩健回到座位上,杨瑞眯着眼道:“那两个丫头,是什么人?” “哦,不说也罢。”韩健自然不想在杨瑞面前提及宁绣言和杨秀秀,这二人始终是杨瑞对他不满的根由,一个是宁原送给他的女人,另一个则是杨瑞千方百计想嫁出去的小堂妹。 “不说难道以为妾身就不知了?应该是宁家女那边的丫鬟吧?”杨瑞没好气道,“你将安平也送过去,如今却是谁病了?” “是安平郡主。”韩健随口道。 “哦?她也会生病,哼哼,看来是被你折腾的不轻,估摸着心里难以开怀,所以抑郁成疾。”杨瑞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也不知她是在惋惜还是在幸灾乐祸。 韩健不说什么,不多久,就轮到他们上前问诊。 问诊之处,也是在屏风之后,主要是为保护病人的**,却是允许家属相陪。 韩健和杨瑞坐下来,杨瑞将手臂伸过去,那看似有些老眼昏花的老大夫用手诊脉上去,杨瑞也不禁皱眉,宫中也是有女医官的,虽然她还不到讳疾忌医的地步,可她毕竟是龙体,被一个老头就这么按在手上诊脉,她还是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这个公子的脉象……好生奇怪。”老大夫皱眉半天,才说了一句。 “大夫有什么话直说就是。”韩健道。 “这是……滑脉,可是这位公子有食滞?还是……” 老眼昏花的大夫看着杨瑞,好像是要看清楚杨瑞的性别。 韩健道:“这位是内子,因为出来看病不方便,所以才会以男装出行。” 老大夫这才释然,捋着胡子道:“还以为老夫诊断错了。若是老夫诊断没错的话,这位夫人应该是孕事在身,恭喜这位相公了。” 韩健将银子奉上,这也算是一种打赏。杨瑞听了也很满意,大夫道:“现如今不需要做太多,只需静养即可,胎气尚未成行,要细细以药膳调养,也不急于一时。” 韩健点头道:“那有劳先生了。” 韩健扶着杨瑞起来,杨瑞笑了笑道:“看起来你这个当夫君的还有些良心。” 韩健没说话,既然是确定了杨瑞身怀孕事,现在就应该马上回宫。 可到了门口,韩健以为杨瑞要往皇宫方向走,杨瑞却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尚早,如今妾身还是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怀孕,不如再多走几家医馆的好。” 韩健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杨瑞这是故意在“耍诈”! 她这哪里是不确定,要去找别的大夫,分明是要干扰他去宁绣言处探望杨秀秀的病情。不过杨瑞的脸色却一点没表现出来这方面的意思,显得很自然,就好像压根不知道杨秀秀生病这件事。 “出宫在外,多少有些不方便。要是有什么事,怕也是鞭长莫及。”韩健道,“早些回宫的好。” 杨瑞瞪了韩健一眼,有些不满道:“别让妾身猜对了,夫君你是准备去看望安平?” 韩健点点头道:“是又如何?郡主也是我的女人,我这个当相公的去探望一下,有何不可?” 杨瑞有些生气道:“你当她是妻子,可她有当你是相公?” 第六百五十六章你是我的女人 杨瑞毕竟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就算她偶尔想小肚鸡肠与韩健计较,可最后她还是会妥协一些。毕竟她自己也觉得跟杨秀秀置气有些不值得。 虽然杨瑞回宫去,可路上不再跟韩健说话,这说明她心中还是有气。 送杨瑞回宫,韩健还是去办公事。到日落黄昏时,他才到了宁绣言处,此时府里仅有的几个人都在忙碌着,就连宁绣言也在为杨秀秀生病而着急。 “主子,您来了。” 宁绣言见到韩健,仿佛见到主心骨一样,上前行礼问安。 韩健并未看到杨秀秀的身影,料想她应该在里面休息。韩健问道:“如何?” “回主子的话,郡主这几天都在生病中,情况不太好。”宁绣言脸色有些凄哀道。 “没有请大夫过来?”韩健问道。 宁绣言稍稍低下头,道:“没有主子的吩咐,妾身不敢造次。妾身只是略通医理,让丫鬟去买了几次药,可终究不见好转,郡主大抵是心病,恐怕吃再多药也是徒劳。” 心病还须心药医,韩健也明白这道理。杨秀秀跟他发生两次关系,一次是他用权威逼着杨秀秀委身,第二次他直接是不顾当事人反应强来了。 他心中还是带着对杨秀秀的几分歉疚,毕竟他也不想把事情闹的那么僵持。他身边女人中,没一个说是被他所强迫的,唯独杨秀秀是个特别。 “我去看看。” 韩健在宁绣言引领之下,到了杨秀秀居住的小屋里,里面倒也干净,只是有浓重的药味。料想这几天杨秀秀吃的药应该不少。 韩健到床榻前,却见杨秀秀正在床榻上睡着。脸色惨白,比之之前重病的林小夙有过之而不无及。 “我让侍卫传东王府的大夫过来。”韩健看了看,不由一叹道。 宁绣言却是拉了拉韩健的衣袖,道:“主子,这么做……怕是不合适。” 韩健想了想,大概明白到宁绣言是不想让东王府的大夫过来。毕竟她跟杨秀秀都没有进东王府的门。韩健微微点头道:“那怎么也要把大夫请过来。” 韩健说完,出门去对外面候着的侍卫交待两句。侍卫匆忙去了,才不多时,大夫已经请来,知道是官府中人请上门,大夫看上去也是慌慌张张,到了宁绣言处,大夫也只当韩健是个在外面养女人的官家公子哥。 “……这个……病情很严重啊。”大夫最后只是有些惊讶道。 “到底是何病?”韩健问道。 “气郁伤身,大概……大概就是如此了。”大夫一脸深奥的模样。仿佛是告诉韩健一切听他的就没错。可韩健发觉得这是个庸医,但也明白,这大夫毕竟不清楚来龙去脉,也不敢妄下心病的诊断。 “你那劳烦大夫开药了。” 韩健说着,与大夫一同出来,让大夫写了药方。韩健又让侍卫随之去抓药,之后韩健却留在厅堂中,道:“明天搬去新的地方。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嗯。”宁绣言只是微微点头,她对物质的要求并不高。至于住在何处也不是很在意。 韩健回到杨秀秀出,杨秀秀仍旧在安睡着,韩健拉一张椅子坐在床榻边,看着杨秀秀,越看越觉得好像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也许是他以前没想过与杨秀秀在一起的关系,这个女人一直很要强。要强到连她的身体和名誉都可不顾的地步,当初带着一家老小到江都,现在又是带着一家老小回来,似乎她这一生都是在为安平郡王府而活。她自己的事,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咳!” 正掌了灯。杨秀秀突然咳嗽一声,缓缓睁开眼,却是见到韩健的面容正在床边看着自己。她没有人恶化反应,反倒是缓缓提起自己的手想揉揉眼睛,确定眼前看到的是真实还是病重的幻影。 “你作何?”韩健不明就里,问道。 “你……”杨秀秀这才确定这个不是影子,而确实是韩健本人,杨秀秀虽然在病中,身体却噌地起来,然后将身体缩在墙角,道,“你……你作何?” 韩健一看就知道她对自己有多么抵触,轻叹一口气道:“你是我的女人,你患病在身,我来看看难道也不行?” 杨秀秀想说什么,但剧烈咳嗽起来,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韩健道:“一会进过药,送你回安平郡王府。” “你……你送我回去?”杨秀秀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难道你以为我会送你回去之后当着你家人的面对你做什么不成?你放心,陛下那边已经松口,不再让你去与陆家联姻,现在你回去,也不会有人去打搅你。” 杨秀秀怒视着韩健,好像在说,如今我都被你强占了,你只要不去打搅就行了。 正说着,宁绣言已经亲自将药端了过来,给杨秀秀喝,杨秀秀却执意不靠近过来。 “跟谁为难也别跟自己的身体为难。要是你不想看到我,我出去就是。”韩健说着,果然起身到外面去。 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到开门声,原来杨秀秀已经换过一身衣装,在宁绣言的搀扶下从里面出来。 “外面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走了。”韩健回过头看着很虚弱的杨秀秀道。 “嗯。” 杨秀秀想快步往门外走,却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宁绣言看了韩健一眼,一路扶着杨秀秀到外面,上到马车里,韩健却是对宁绣言歉意道:“明日会有人过来帮忙搬家,这里有些用度,你要添置什么,由你自己做主。” 说着,韩健让人把木匣拿过来,很沉的木匣里面都是现银,也省去宁绣言出去兑换银子。 “主子。慢走。” 宁绣言对此也不太上心,毕竟她想得到的是名分,而不是良田美宅。 韩健心里也清楚,以前他虽然做过许诺,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接宁绣言进府的时候。 韩健骑马而行,与杨秀秀的马车一同到了安平郡王府外。却见里面灯火通明的,好像一些人在院子里。大冬天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一个个好像都使不完的力气一样。韩健心想这是要出去找寻杨秀秀?毕竟杨秀秀要回来,也是他临时决定,府里的人不可能知道。 “我扶你。”到了地方,杨秀秀从马车车帘探出头来,却是没什么力气下车。 杨秀秀尽管不愿接受,可也没办法。只能让韩健扶着下车来,等下车,她自己也察觉到里面的不寻常。 “大姐回来啦!” 也不知是哪个小子喊了一声,登时原本有些喧闹的院子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门口,韩健扶着杨秀秀进门来。就算有人想上前打招呼,也要考虑一下韩健的问题,因为这里没人不认识这个就是如此执掌着朝廷大权的东王。 杨秀秀走到前来。看着院子里一家人近乎是到齐了,她只当是韩健在送她回来之前。已经派人回来通知过。 “大弟呢?”杨秀秀突然觉得不对,因为里面少了一个。正是府中的长公子,也是她的长弟杨书。 几个小的面面相觑,好像有口难言。 杨秀秀不理会,正要进正厅,却见里面有个人踉踉跄跄出来。杨秀秀见了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事?”杨秀秀定睛看清楚,正是他的弟弟杨书,不过脸上和身上似乎都有伤,看起来也挺严重的模样。 一旁有个老女仆上来说道:“小姐,大公子今日在太学院里。与人打架,伤的不轻。” “打架?”杨秀秀吃了一惊,但想到自己这几个弟弟平日里就缺少管教,而且喜欢胡作非为,就也觉得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对于“太学院”的问题,杨秀秀却是有些意外,因为她很清楚,在她带着一家人回到洛阳之后,她曾去礼部说过让自己的弟弟进太学院的事,但被搁置了下来。主要因为她连基本的学费都承担不起,虽然是名门望族而且是皇族郡王府,她也知道现在自己多么落魄。 “到底怎么回事?二弟,你说。”杨秀秀在面对自己弟弟被打之后,仿佛也来劲了,身体上的病也被她抛诸脑后了。 这就是她的性格,一副不服输的模样。谁欺负了她的弟弟,她能让人好受? “是城东冯侍郎家的二公子,说我和大哥有爹生没娘养。还说姐姐是狐狸精,专门勾引人,我们忍不住,就跟他们动手了,不过他们人多,所以……” “那你怎么没受伤?”杨秀秀喝问道。 “我……我跑的快,大哥在前面顶着,所以……所以受伤了。” 杨秀秀一脸怒气,但似乎也没什么能力去与人算账。现在杨秀秀的下落虽然在洛阳还成谜,但坊间已经有所流传,毕竟普通百姓和达官贵族也需要谈资,而一个落魄的凤凰也恰好是不错的谈资。外面流传的传言太多,以至于人们也分不清真假,连杨秀秀的家人都不知她去了何处,更何况别人去乱想? “城东冯侍郎吗?”韩健突然问了一句。 杨秀秀的二弟愣了愣,随后肯定点了点头。 “居然敢随便传一些谣言,败坏安平郡王府的声誉,如此家教,怎能配得上是京城的世家名门?”韩健说着,对身后的侍卫道,“派几个人去,让冯侍郎与他的二公子,亲自过来道歉。” “是,少公子。”侍卫领命,匆忙去了。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本来是孩子打架屁大点的事,一群少年,也都是叛逆的年岁,现在居然要出动到东王府,事情也就小不了。 杨秀秀看了韩健一眼,却见韩健对她一笑,杨秀秀将头转向一边,咳嗽两声。 韩健道:“我扶你进厅休息。” 杨秀秀本想推开韩健,可见到一家人都在凝视着她,她竟然也没勇气去推开。最后也是任由韩健扶着她,一起进到厅堂中。 韩健扶她坐下,才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大姐,你这几天……”一个年岁小一些的男孩想上前问,却被年长一些的女孩给拉了一把。 女孩子大抵也懂事,也看得出东王跟她姐姐的关系不一般,这种问题当众问出来,可能会坏她姐姐的声明。 韩健道:“你姐姐还在生病中,回来之后也需要用心调养。另外让人送了一些东西过来,看看够不够用。” 一些半大的孩子,听说有东西送来,都跑出去看,连杨秀秀生病的事也不管不问了。那些女仆也不得不跟着出去,等人都走了,杨秀秀有些怨恼看着韩健,道:“你……准备收买我一家人吗?” “说什么收买,都是一家人了。郡主你说是不是?” 杨秀秀气的直咳嗽,她最要强,韩健这口吻让她感觉自己的脸面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一样,不住咳嗽也是因为气息不顺畅。 “行了。”韩健上前帮她抚着后背,让她的气息逐渐平顺下来,“生了病就少说话,陛下说,让你进宫去谋个差事,帮陛下分忧。还是跟以前一样,你自己来谋生,我能帮的也就只是这一些。” “你这是在可怜我么?” “不是可怜,是怜惜。”韩健道,“虽然我现在给不了你名分,但你是我的女人,这点改变不了。” 杨秀秀身体稍微颤抖了一下,因为韩健说到不能给她名分的问题。一个被人占了身子的女人,却得不到自己想到到的名分,她是那么要强之人,这是她心病的根源。至于到底是否韩健强来的,就好像当初宁绣言所说的那样,连她自己恐怕心中都没有答案。因为从开始,她就不能说对韩健没有丝毫情义。 “至于缘由,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韩健沉声道,“但你早晚会知。不过我与陛下有过约定,只要时机成熟,就会接你进东王府。”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杨秀秀别过头,眼泪却是不由流出来。 韩健与杨秀秀静坐了一会,谁都不说话,不多时外面已经喧闹起来,却是冯家那边的人,得知了东王亲自让冯家人过来道歉的事,近乎是举家过来,已经到了门口。 第六百五十七章霸道到底 冯家人来的不少,韩健出门口时,安平郡王府前立着至少有二十多人,其中以礼部冯宇冯侍郎为首。其余之人,都是冯家中人,也并非都是下人,本身官宦世家,就算一些子孙并未当官,也属于城中的士族阶层,本身在城中的地位就很高。 “犬子不懂事,得罪了小郡王。特地来请罪。” 冯宇见到韩健,忙下跪谢罪。口中所说的“小郡王”,并非是韩健,而是安平郡王府的小郡王。 “到里面说话。” 一群人立在安平郡王府门口,就算是晚上也很碍眼。韩健说一句,先行进到院子里,随后冯宇拉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也一同进来,而冯家其他人则留在外面并未进门。 “殿下。” 冯宇本为朝廷派系的官员,跟东王府多少也不算和睦,本身礼部中人又很少管政务上的事,韩健对这个冯宇也不算熟悉。这次见到冯宇,韩健上下打量一番,大约是记得见过,却也一时想不起来是在何时。 “多的不说。”韩健道,“本来一群少年因为口角而起争执,也不该是本王所该管辖之内。事情闹大的话,也只会送到廷尉府去法办。” “是是是。”冯宇连忙应声,却也不知韩健到底想怎么处置。 “但。”韩健话锋一转,“如今令公子却是打了安平郡王府的大公子,这可是未来安平郡王府的世子,冯侍郎乃是礼部侍郎,应该清楚如何办吧?” “那……下官必定教训他一顿,或者……交给廷尉府处置。”冯宇显然不知韩健确切的意思是什么,因而也不该妄下定论。只是想看韩健的反应。 “郡主以为呢?”韩健看着一边一直不说话的杨秀秀。 杨秀秀看了打自己弟弟遍体鳞伤的小子一眼,道:“小孩子不懂事,此事就不追究了。” 冯宇松口气,道:“郡主宽宏大量,下官替犬子给郡主在这里赔不是了。” 说着风雨便下跪磕头,韩健却扶了他一把。道:“嘴上说说没用,至少汤药费什么的要赔偿一些。” “哦,殿下说的有理。下官回去马上让人送汤药费过来,日后下官也必定管教好犬子,不让其惹是生非。”冯宇如蒙大赦一般说道。 “嗯。去吧。” 韩健说一句,转身往厅堂走。 冯宇擦了把汗,拉着自己的儿子离开了安平郡王府,很快外面的人也都散了。 冯家的人亲自过来道歉,对于杨秀秀那些弟妹来说一个个都很称快。但杨秀秀却知道韩健不会无缘无故替她撑腰,现在韩健是在以她丈夫的身份,来帮她主持公道。 “你们都回房去,没有我吩咐,不许出来。”杨秀秀突然对弟妹和家人说道。 说完,一群小的自然是一哄而散,而那些家仆也都各自退下。 等房间中剩下韩健和杨秀秀二人,杨秀秀才侧目看着韩健。一直打量着不说话,目光很复杂。连韩健都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一会冯家的人该送来汤药费,你不派人出去等接收一下?”韩健微微一笑,问道。 杨秀秀道:“殿下难道以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妾身死心塌地跟在你身边,连郡王府的脸面都不顾。做你身边连一个名分都没有的女人?” “随你怎么想。”韩健神色也稍微冷峻起来,幽幽说道,“从开始占有你那一天起,很多事就已经注定。你这一生只能是我的女人,就连陛下也不能改变。若是你因此而记恨我。那就记恨一辈子的好,对我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 杨秀秀贝齿咬着下唇,韩健这话说的也有几分无情,甚至是很霸道。可对她来说,偏偏是一点办法都没。 本来能给她撑腰的,只有当朝的女皇。但她自己也知道在杨瑞那里是多么不受待见,杨瑞甚至在得知他跟韩健发生什么事之后,还执意让她嫁给陆家,也可见杨瑞对她的幸福从来没考虑过。 韩健起身道:“这里虽然是你的家,但你现在已是我的女人,就不能搬回来住,明日我会让人过来接你,与绣言一同搬到新的地方去。至于你的病,我会找人来给你好好调养。” 杨秀秀跟着起身来,她目光还是很复杂看着韩健,想说什么,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韩健还好似很温柔,甚至会替安平郡王府来撑腰,可是一转脸,韩健仍旧是那副霸道无比的模样。 韩健转过头,毫不客气欺身上前,令杨秀秀退无可退,韩健伸出手指扶起杨秀秀的下巴,笑道:“记得,你是我的女人。今日你有病在身,我不会与你怎样。但若是将来,就算你回到家中,也改变不了你的身份,我想要你,随时都可以,不会顾及你的想法还有场合。你自己看着办。” 韩健说完,好像一脸怒火一样,转身离开了安平郡王府。 在离开之后,韩健还派人留守下来,一来是看着杨秀秀,再者是等冯家那边来人。也方便第二天派人来接走杨秀秀。 倒不是说韩健非要以一种霸道的方式来侵占杨秀秀,只是他也有恼于杨秀秀对他的态度,他也感觉出这个女人与别的女人的不同,这是一个吃硬不吃软的女人。与其用柔情和关切来感化她,还不如直接霸道一些,既然是霸占,就干脆霸占到底,就算杨秀秀因为心病生病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风寒,怎么也不会死人。 现在他为了杨秀秀的事,跟杨瑞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他已经够心烦的,杨秀秀这面也是对他一副冷淡模样,彻底激发了他心中的占有欲。 回到东王府,韩健刚在前厅坐下来,韩松氏便走过来,看他一眼道:“你刚去了安平郡王府?” “二娘也派人跟踪我?” “什么跟踪,你的行踪问问侍卫不就一清二楚。你当二娘是什么人,还要成天管束着你不成?”韩松氏没好气道,“二娘跟你说的,派人去跟安平郡主提亲,你考虑的如何?” 韩健心说难得韩松氏对他要纳娶女人的事不反对,可这次却是碰上杨瑞的反对。他还是左右为难。 第六百五十八章无坏不丈夫 韩健起身正要进内院去杨苁儿那里,韩松氏道:“苁儿刚与曦儿进宫去了,你不知道?” “嗯?” 韩健心说自己还真不知道,下午一直在军所衙门处理政事,到日落黄昏又去见了杨秀秀带她回家。东王府这面的事他没问,自然也就不清楚。 “下午陛下传召他们母子进宫。我以为你知道了。”韩松氏说一句,似乎有些气恼。 这还是杨苁儿生子之后第一次带韩曦进宫,韩健想了想,中午杨瑞回宫的时候就好像是不怀好意,现在让杨苁儿进宫,恐怕也是她心中生气的后续。 正在韩健考虑要不要进宫去接杨苁儿母子回来之时,杨苁儿的轿子已经回到东王府前。 “苁儿。”韩健出门口,扶着杨苁儿进门。 “相公以为妾身弱不经风啊?”杨苁儿见韩健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嗔道,“不过这路上,的确有些辛苦,好些日子没走这么远的路了。” 韩健一叹,以前那个马背上来去自如的杨苁儿,已经变成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奶奶。 韩松氏出来将韩曦抱过来,一直在检查韩曦身上是否有恙,似乎是怕杨瑞虐待了她的外孙一样。 韩健无奈摇摇头,扶杨苁儿进到厅堂中,韩松氏跟着进来道:“不打搅你们,我抱曦儿进去了。” 言罢,韩松氏抱着韩曦离开,可见她对这个外孙的重视程度比韩健和杨苁儿还要高。 “唉!总不能陪曦儿睡一晚。”杨苁儿叹口气道。 平日里杨苁儿虽然对自己的儿子也算尽母亲的责任,但有两件事她不能亲力亲为,一个是喂奶,另一个就是晚上对韩曦的照顾。一到晚上,韩曦便会被抱走。会有转职之人来照顾。甚至韩松氏还给韩健的姨娘们排了班,每天都会有人晚上值夜来照顾,加上一些姆娘,韩曦可算是得到了大少爷一样的照顾,比当初韩健的规格还要高。 “走了,进院去了。” 韩健说一句。与杨苁儿一起到杨苁儿的居所,此时丫鬟们也在候着。杨苁儿的洗澡水已经准备好,就连一些换洗的衣衫也都只能被齐全。 杨苁儿以前是很方案让别人来介入自己的生活,但现在她也乐于其中。 “相公,等妾身沐浴过。还是相公与妾身一起来洗?”进到房中,杨苁儿笑盈盈道。 “一个大男人,不用天天沐浴这么麻烦。”韩健心说大冬天的,沐浴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他公事繁忙之下。要是天天这么沐浴也是能折腾死他。 杨苁儿一边宽衣一边笑道:“相公昨日里进宫,却是与姐姐一同沐浴。相公可真是厚此薄彼。” 韩健微微咳嗽一声,道:“瑞儿告诉你的?” “不然还有谁?”杨苁儿笑道,“只是姐姐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却也不知是为何。相公可是最近都没怎么进宫,让姐姐心中郁结?” 韩健心说杨瑞虽然在一些闺房之事上不会隐瞒杨苁儿,但在关于她自己怀孕的事,还是隐瞒了杨苁儿。杨瑞显然也是怕杨苁儿多想。毕竟当初杨瑞说过会接韩曦进宫当义子的事,杨苁儿也一直因此而欣喜。现在杨瑞自己有了子嗣。可能这件事就会到此终止。 “哦,看过大夫,应该没事。”韩健随口道。 “那相公就是知道了,还以为相公不知心疼人呢。” 说着,杨苁儿已经宽衣及地,赤着身子进到沐浴的汤水中。笑看着在一边桌前坐着看着自己的韩健。 “相公果真不过来一起洗?”杨苁儿还是笑着说了一句,伸出玉臂好像是在勾引着韩健。不过韩健却摇摇头,一个木桶,连两个人能不能同时进去还成问题,再稍微胡闹一下。恐怕连木桶都会碎,到时候一屋子的水可就十分麻烦了。 杨苁儿在那沐浴,韩健却在想着事情,事情太多连他自己也觉得西药静心消化一下。 有杨瑞怀孕的事,还有杨秀秀的生病,还有军事已经政务上的事。 连他自己也觉得每日这么多事有些太过忙碌,倒还不如休息一下。可现在的时局,又容不得他有丝毫的懈怠。 杨苁儿却是在那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沐浴着,也是不急不慢。不过不多久,她自己便感觉到冷,因为水有些凉了。 “相公,妾身……身体有些冷,相公去叫丫鬟们送些热水过来吧。”杨苁儿一脸哀求对韩健道。 韩健对早就立在门口,手里提着盛满热水水壶的丫鬟招招手,丫鬟便进来给杨苁儿添水,杨苁儿稍微惊讶道:“你们何时来的?” “回王妃,来了有一些时候了。”丫鬟低着头道。 “也不吭声,吓死我了。下次进来先说句话,至少让我知道你们来了。”杨苁儿有些怨责道。 丫鬟平日里也知道这位东王妃虽然性格有些孤僻,但对下人还是很友善,点点头应了,等舀出一些冷水,换上热水,人也都退出门外。 “相公也真是的,有人在一边也不提醒妾身一下。妾身刚才的丑态,怕也是被她们瞧见了。” “什么丑态?”韩健问道。 杨苁儿嗔道:“相公越来越坏了。” 刚才杨苁儿一哼着曲一边沐浴,哪里还注意到别的。刚才也不过是对韩健娇嗔了一句,在她看来还是有些难为情。毕竟是闺房中对自己的相公,这些事她还是不想为外人所知。 “好了。”杨苁儿洗的差不多,起身来,却是不再招呼丫鬟进来给她擦身,而是自己躲到屏风后自己解决。 等换上宽松的衣衫,才从屏风后出来,正要开门去叫丫鬟进来端水和端木桶,韩健却示意让她别着凉,而是自己到门口,招呼丫鬟进来。 等丫鬟收拾好,也将地擦干净,韩健才把门关好,此时杨苁儿还坐在桌前,像是生闷气一样。 “相公坏死了,那些丫鬟背地里还指不定怎么笑话妾身呢。”杨苁儿有些气恼道。 “她们又不是不懂事,谁敢随便说闲话?”韩健说着也坐下来。 杨苁儿撅着嘴道:“那下次相公你也对欣儿和雯儿她们做一些让人笑话的事,让那些小丫头们看到,妾身心里才会觉得平衡一些。” “哦。”韩健坏笑着点点头,却是一把将杨苁儿抱起来,却不是往床榻方向走,而是往门口走。 “相公,你……这是做什么呀。” “为夫抱你去门口,让更多的人笑话你!” 韩健终究只是嘴上一说,还没到门口,已经折返回来,不过却是将怀中玉人吓的花容失色。最后知道韩健只是开玩笑,却是用粉拳捶着韩健的胸口,道:“相公最坏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跟朕抢男人 眼看倒了腊月,北方林詹兵马与鲜卑骑兵仍旧没有大规模开战的迹象。鲜卑人已经分批次撤回关外,只是占据了北关一些要隘。一旦把战事拖到来年开春,鲜卑人再次大举南下,朝廷必定会因为没有关隘可守,而变得无法施展拳脚。 韩健对林詹的命令只有一个,就是主动出击,趁着年底之前,能抢夺回多少城镇抢夺多少。 一场拉锯战,继而变成一次攻坚战。 林詹所部接连进攻北关以内十几座城池,采用的是不与鲜卑人平原作战,攻城守城之间,就是要打鲜卑人的措手不及。开始时收获还不错,因为鲜卑人没料到一直处于均势的林詹所部会突然袭击。可在鲜卑人稳定住阵脚之后,战局又在往拉锯战的方向发展。 前线上战事如火如荼,洛阳城也继而变得热闹起来。 军所衙门,兵部,甚至是整个朝廷,都在为这次的战事而忙碌着。韩健作为军政体系的头号人物,他肩膀上的担子也就变得更重。 几天下来,韩健也有些疲累。虽然林詹也夺回了几座城池,但鲜卑人的后续作战也显得很坚决,就是不准备把所占的城池全都吐出来。 宫中,杨瑞因为怀孕的事反倒是对朝事有些看淡,但她还是不得不天天会见朝臣,问询关于北方战事的一些细节。 原本因为战事的松懈,韩健只需要几天进宫汇报一次就可,但因为战事的紧迫,他甚至一天要进宫两三趟。 “……前线上兵马粮草调度都有不足,已经派人回来催讨多次,如今洛阳也是无法抽调兵员北上。最好是能从江都调动兵马和粮草。还请东王通融一番。” 烨安阁中,火药味有些浓烈。 韩健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有十几名朝廷体系的大臣,有军方的也有文臣,他们好像是商议好了一样,联合起来对韩健发难。主要所提的也是兵马和粮草问题。杨瑞没有任何的表态,只是听着,最后连杨瑞也看着韩健,看杨瑞如何回答。 “通融?洛阳没有,江都就有了?”韩健语气很平和说道。 “难道东王殿下忘记,当初东王府派兵马攻取洛阳,乃有数十万兵马,可如今派出北上的,却只有区区数万兵马。还是说东王并无心驱除鞑虏。而只是想图谋大魏朝权柄,占据洛阳自立为王?” 说到这么尖锐的问题,倒是杨瑞先怒喝道:“放肆,这等话可是你们随便胡言乱语的?” 虽然杨瑞的态度有些鲜明,但韩健料想,若是没有杨瑞的一些授意,下面的大臣也不敢这么放肆把话说的这么绝。虽然他处处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在东王府兵马进驻到洛阳之后。他也并非那么好相与,一些旧派的大臣很多都已经失势。有些干脆也是被杀,虽然事情不能说全是东王府所为,但有些人还是被东王府所秘密羁押。 韩健想了想,反问道:“现如今我魏朝,除了鲜卑人,就没了别的威胁?” “东王此话何意?” “本王的意思。是说如今魏朝可说是内忧外患,就说外患,北有鲜卑、渤海,甚至是新罗,而南方更是有齐朝虎视眈眈。如今内患中,北王府未除,西王府据守关中而不发兵,连豫州都有不明兵马往洛阳挺近。敢问诸位一句,真是要为所谓的驱除鞑虏,连自家的后院都不顾了?” 韩健的话很冷漠,但说的基本也是现实。 魏朝的问题,从开始就存在,藩王割据,南有齐朝北有鲜卑,都是摆在魏朝朝廷面前的大问题。但若说是最大的问题,无疑还是东王府专权,连朝廷都不得不受制于东王府,朝廷的官员任免甚至是一些重大决策也要过东王之手,也就难怪下面的人会义愤填膺。以至于东王府没有派出足够的兵马,都有人出来吆喝。 杨瑞见韩健态度也有些不善,开口道:“今日之事便商议到此。兵马粮草调度,还需从长计议,朝廷尽量从地方再征调粮食,就算先豁免今后数年的钱税,只要能取得北方之胜,那也是在所不惜。你们都退下,朕与东王还有事商议。” 其他大臣听杨瑞都这么说,只能是先行礼退下。 人都走,杨瑞亲自起身来,到门口把门关上,回过头看着韩健,语气有几分无奈。 “你非要在那些大臣面前与他们针锋相对,显得好像朕与你之间有多么不和一般?”杨瑞像是以质问的口气道。 韩健道:“若非他们话说的尖锐,何至于我去反驳。他们说这些,不会有你的授意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刚才把话说的那么冲,其实也在说给我听吧?”杨瑞回到座位上坐下,也像是有些气恼。 半晌之后,她才道,“我的确跟他们吩咐过,让他们商讨调拨兵马和粮草问题,也不知他们居然会说江都兵马。可能他们也是不了解状况吧。” 一句不了解状况就能把事情说明,韩健心说这话说的也太简单了。 东王府怎么说也是为杨瑞复辟立下了汗马功劳,就算现如今有些喧宾夺主又如何?难道少了东王府的帮助,杨瑞就能稳定住朝纲? 恐怕到时候别说是赶走鲜卑人,连洛阳都守不住。中原也就会彻底大乱。 韩健也知道,杨瑞也不是不明白这道理。东王府专权对朝廷来说是一种坏事,但对于中原的稳定来说却是一件好事。至少来说,现在中原局势还算平稳,地方上原则还是魏朝的疆土,还会对朝廷尽忠以及纳粮纳税。 “姓苏的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杨瑞突然问道。 “有。不过不多。”韩健道,“据闻两月之前,苏廷夏已经带兵攻入渤海国腹地,连渤海王都被擒,但与新罗的战事。却尚未结束。至于现在是否结束,也不得而知。” 杨瑞笑了笑道:“恐怕是他已经当了渤海王,早就忘了朝廷吧?” “事情要如你所说,反倒简单。怕就怕事情并非如此。”韩健道,“还听闻,鲜卑人已经派了一路兵马从北方向南往渤海国驰援。之前与苏廷夏的兵马也有交锋。因为关山险隘,很多消息无法传回来,也只能通过一些与鲜卑人关系还算融洽的胡商来探听北方的情报。” “不是消息传不回来,恐怕是姓苏的有意不往回传。”杨瑞固执己见道。 韩健不说什么,起身到杨瑞座位之前,杨瑞抬头看了韩健一眼,先是站起来,让韩健坐下,她才坐在韩健的腿上。 “我还得到一个消息。南朝国相谢汝默有意调兵北上来攻取豫州,却未料为人所刺伤,这几个月都在养病。”韩健突然道。 杨瑞微微点头道:“谢汝默是南朝如今能维持平衡的关键人物,要是他垮台,恐怕就是朱同敬一家独大,朱同敬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韩健发现自己所在意的问题,跟杨瑞所说的并非一回事。 韩健想的是,到底是什么人会去刺伤谢汝默。显然朱同敬以及南朝的一些势力。是不敢随便去刺杀谢汝默的,因为这只会给别的派系壮大的机会。南朝也怕平衡被打破。 而就算这些势力派人去刺杀谢汝默。也很难得手,以谢汝默的老奸巨猾,怎能不知有人对他虎视眈眈?难道他就会坐以待毙? 杨瑞道:“这几天,身体很不舒服,你也不常到宫中来。其实很多政务上的事,你可以自行拿主意。不用事事都进宫来说。” 杨瑞所说的不常到宫中来,显然说的不是韩健到烨安阁,而是进内宫。 韩健忙于公事,甚至连东王府都很少回去,更别说到皇宫里陪杨瑞。但现在杨瑞却是刚怀孕。正需要身边有人关怀的时候。 “现在说了,朝廷上下文官武将都这么多意见,要是连宫里都不来而自行拿主意,我还不被人当成是要篡权的逆臣?”韩健无奈道。 杨瑞慧黠一笑道:“难道你不是吗?连我这个君王的肚子都被你搞大,世上还有比这更逆反之臣?” 韩健手里拥着杨瑞,听到这种话也不由皱皱眉。 杨瑞说的实在太粗俗,这跟杨瑞平日里的性格有些不同。 韩健不用想也知道,杨瑞也是这几天太闷了,又在对他施行一些言语上的“激励”,说白了又是想让他晚上进宫来作陪。 “哦,看来还是真是我这个当臣子的,太无礼了。”说着韩健松开手,却被杨瑞狠狠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这几日,何时能抽出工夫进宫一趟?可不是在这里……你知道妾身说的是哪里。”杨瑞问道 “看看吧。”韩健随口道。 “你这个看看,可能是明天,但也可能是明年了。”杨瑞叹口气道,“这些天宫中冷冷清清,晚上只能对着卉儿那丫头,平日里跟她说十句话,她都未必能回我一个字,实在太无聊了。” “要是觉得无聊,可以让你的好姐妹,还有好师妹进宫来陪你。这些天我少有回去,她们大约与你一样需要人陪。”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你也知道。娶了一个又一个,身边女人也是越来越多,要是真有一天你这个主心骨不在,看看你的后院起火不起火。唉!本来也想让苁儿和你师傅进宫来,可苁儿现在为人母,每天都陪曦儿,而且……我怀孕的事还没对她说,也怕有些不好面对她。至于你师傅……性子太淡漠,让她进宫来有时候还不如对着卉儿那丫头。” 韩健心说还不是你自己遭的孽? 以前杨瑞总是对法亦灌输君臣的理念,让法亦畏惧她而怕她,而卉儿也是如此。现在反倒想跟人无聊时候说说话,这要求未免有些太高了。 “之前你说的,让安平郡主进宫,不如你再考虑一下。”韩健道。 “嗯?夫君同意妾身所请了?”杨瑞有些惊讶道。 韩健叹口气,不是他同意,实在是拿杨秀秀没办法,撬不开这个女人的心扉,只好用点“旁门左道”了,既然杨秀秀跟杨瑞不对付,还不如把杨秀秀送宫里来,让杨瑞好好教育教育她,到时说不定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效果。 “嗯。不过有些事……你明白。”韩健道。 杨瑞笑道:“还不知夫君你的心思?同样是你身边的女人,难道你还觉得妾身会把她再嫁去陆家不成?夫君恐怕也是没法得到安平那丫头的温存,才想到让妾身来帮你教训她出气吧?” 韩健尽管想否认,但他否认不了。要不是他没办法,怎会让杨瑞出手? “嗯。”韩健点头。 “既然如此,那妾身便当一次好人,让安平那丫头进宫来,先安排她一个女官的职位,就算是出自同宗之情。看我不好好收拾她。”杨瑞最后突然又握起拳头,恶狠狠道。 “凡事有度。”韩健提醒道。 “嗯。”杨瑞笑道,“不会少她一根汗毛,不过她想日子好过,也没那么容易。谁叫她敢跟朕抢男人?” 韩健心说杨瑞有时候也是很淑女,但疯狂起来有时候真的很变态。本来杨瑞就看不惯杨秀秀的言行,现在自己又明摆着将杨秀秀送到宫里来让她看着,杨瑞会怎么为难杨秀秀还说不准。 不过让杨秀秀进宫,也是他的想法。现在不能让杨秀秀真心实意接受自己,一些必要的强迫也是应该的。杨瑞说到底也知道分寸,看那时杨秀秀还能不能继续冷淡下去。这世上会给她撑腰的,除了他韩健还会有别人? 韩健叹口气,道:“也不能在宫中久留,下午还有几个会议要开,怕是要先出宫了。” 杨瑞却也不起身来放韩健走,有些痴怨道:“进宫一趟,难道也无人,就不多陪妾身一会?” 韩健笑着捏了捏杨瑞的脸,道:“下次吧。” “又是下次!”杨瑞很不满,突然把手搭在韩健肩膀上,一脸冷色道,“东王,现在朕命令你,必须留下来。一个时辰内,不能离开这里半步,朕吩咐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否则,朕便赐你罪,灭你族,看看你还能不能有那么多借口!” 韩健一笑,手却是一把将杨瑞的衣带解开,笑道:“臣领命就是!” 第六百六十章同命 一夜风雪,气温跟着降低了许多。韩健从房间里打开门走出屋子,也不由体会到这种寒冷。 “夫君多穿一些衣服出去才好。”顾欣儿从后面上前来,帮韩健披上大氅。 “没事。”韩健看了看天色,从昨天出宫时这场雪就一直在下,却也没想到能下一夜。心中也不由感慨,这时代的冬天可真冷啊。 一路到门口,东王府里都很热闹,下人们出来扫雪,就连韩松氏也很早起来。 “健儿,要是你不急的话,倒可先留下来,江都有些事让你处理一下。” 韩松氏招呼一声,让韩健进到正厅,才示意韩健坐下。 看韩松氏的模样,似乎事情还不小,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 “何事?”韩健急着去军所衙门,现在暂且不知洛阳北部是否也跟着下雪,一旦有雪情出现,将意味着前线的调度会更困难,还需要筹措更多的过冬衣物和粮草,对于战争后勤来说是不小的考验。 韩松氏拿出一份东西,道:“江都地方上官吏的考核,本该由你这个东王来亲自主持,如今江都也无人主持大局,只能是将地方上的情况奏报到洛阳来。一些事,耽搁时日太多,地方上又拿不定主意……” “二娘有话不妨直言。”韩健听韩松氏这是明显话中有话。 “既然你这么说,那二娘也不跟你兜圈子。现在江都是由你九娘主持,不过她只负责守备,并无涉政之权。现在需要你一份委任状,让你九娘帮忙打理江都的事务。这样也省去你不少的力气。你看如何?” 韩松氏说完,看着韩健,意思是征求韩健的意思。 本来韩健也不觉得如何。本来现在他九娘韩昭氏就身处在江都,江都大小事务基本都由她来处理。不过一个基本的问题,韩昭氏不管做什么,都是要奏报到洛阳这面,虽然很多事只是事后的上报,让他知道而已。现在给韩昭氏一个“便宜行事”的权力。似乎也说的过去。 但韩健总也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这可能也是杨瑞时常在他耳边吹枕边风的缘故。 主要因为韩昭氏的背景身份,她曾是东王正妃的婢女,本身来历成谜,就连杨瑞调查也无结果。加之韩健的父亲韩珪可能尚在人世,而且有拥立闫宁太子的可能,杨瑞自然也就让韩健多防备韩昭氏一些,免得韩昭氏与韩珪之间还有什么联系。 最开始时候,韩健也觉得这个逻辑有些扯淡,毕竟韩昭氏是他母亲的婢女。跟他父亲什么关系?可被杨瑞说了,有些事他也不能说一点防备没有,要是韩昭氏真的与闫宁太子的余孽有关系,令韩昭氏掌握了江都的军政大权,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 “此事容我想想。”韩健道,“有些事还很忙,这两日给二娘你个答案。” 韩松氏见韩健要走,不满道:“那可是你九娘。你现在贪恋权力了,连这么点权都不肯放?” “二娘说的什么话?我说的是事情。难道现在不给九娘权力,九娘就不能便宜行事了?”韩健语气也跟着冷淡道。 “可地方上,总有监察,这会令上令无法下达,要过审查那关的话,花上不少的时日。你作为东王。连这些都不知道?还需要二娘来提醒你?” 韩健淡淡道:“有监察总比没监察的好,地方官员的考核,我会派人下去负责。二娘对于这些事,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韩松氏气的直跺脚,可现在韩健作为东王。没有韩健的首肯,很多事她是不能私自做主的。 韩健离开东王府,到军所衙门后也在想这个问题,到底要不要给韩昭氏放权。 思来想去,关键点还是在闫宁太子一脉上。想来,一个人被他忽略了很长时间,在洛阳的这些日子,他忙到抽身的时间很少,自然也就不会去管延宁郡王孙女杨卿乐的事。 “吩咐下去,前线有什么情况,先将消息送到武安所内。本王有事先去处置一下,一两个时辰内回来。” 韩健交待一句,便带侍卫离开军所衙门。 关押杨卿乐的地方,在洛阳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秘密。而韩健主要想隐瞒的,还是杨瑞。 杨瑞知道杨卿乐跟闫宁太子有莫大关系之后,一直记着要把这个小侄女给杀了,免除后患。可韩健却一直在保护着她,倒不是说韩健觉得杨卿乐奇货可居,而是他想在调查事情真相之后再动手。 “少公子。”负责看押杨卿乐的是小西柳。 曾经杨卿乐的祖父延宁郡王是为西凉旧皇族李云的人所杀,但李云自从想以自己的身体来魅惑韩健之后,已经被韩健冷落了很久,而大小西柳则在韩健的情报体系中逐渐崛起,反倒是曾经为大小西柳干娘的洛夫人,也有些被冷落。 “带本王去见延宁郡王的孙女。”韩健冷声道。 韩健为了保密,最好的办法是将杨卿乐关押的地方,他自己都不知道,而是让小西柳自行决定。 这也是在韩健软禁杨卿乐不到半个月,几次遭遇到刺客之后才决定的。派人去刺杀杨卿乐的人,可能与杨瑞有关,也可能是与其他的势力有关,总的来说,有人不想让她活着。但韩健却不想让她死,所以韩健干脆将她深藏起来,让人找不到她的下落。 小西柳马上召集人手,陪韩健一起去了关押杨卿乐的地方,只是一座民宅,里面很狭窄,不过与当初李云囚禁杨卿乐不同的是,这地方虽然狭窄,但很僻静和干净,而小西柳做事也很谨慎,用女婢来照顾杨卿乐的起居。如此一来,杨卿乐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其余倒跟一个普通的郡主没什么差别。 “启禀少公子,贼囚之前被人刺杀。心里有些惊恐,这几日里举止怪异,怕她会冲撞少公子。”临近要进门之前,小西柳提醒道。 “不用了,你们留在外面,没有本王的吩咐不用进来。”韩健道。 说完。韩健进到屋舍中,里面摆设也都很整齐,好像大户人家的花厅,也没有杂味,显得很干净。 外屋如此,里屋也是如此。到里面,却是很干净的女儿家的闺房,却是杨卿乐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床边,好像疯了一样。两眼无神,就连听见有人进屋也丝毫不动一下。 “郡主别来无恙?”韩健往里走两步,大致看了下,有窗户,但窗户都被钉死,屋子里只有天窗透气,有些冷,不过床上被褥什么的很齐全。这至少证明杨卿乐来到此处之后没有受到虐待。 杨卿乐闻声看了韩健一眼,本来还镇定的面孔。突然变得很害怕,整个人跳上床,缩在墙角,那被子盖着身体惊恐看着韩健。 “你……你别过来。”杨卿乐声音都与之前不同,紧张道。 “你还认得本王?”韩健坐下来,问道。 “你……你是东王。是你派人杀了我的祖父。还派人来杀我,你……干脆杀了我就是,何必还囚禁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卿乐把头缩进被褥之中,似乎是眼不见心不烦。 韩健还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张脸,可以在一个少女眼中这么可怕。 “我今日来不是杀你。也不是为难你。只是有些事问你,至于你能否答的上来,也无关紧要。” 杨卿乐继续缩在被褥中,也不回答,全当是没听到韩健的话。 “你的祖父,也就是延宁郡王,的确是本王派人所杀。但他很该死,本王从来都只是杀该死之人!”韩健以凶恶的口吻道。 “你!” 这次杨卿乐听到这些,却是将头伸出来,怒视着韩健。 “知道你不想听,但若是你知道原委的话,可能你也会改变对他的敬重。这么说吧,延宁郡王并非你亲生的祖父,而你的父母,也并非你的亲生父母。”韩健道。 “你……胡说!”杨卿乐自然不会相信韩健所言。 韩健一笑道:“你自然可不信。你可还记得,延宁郡王曾邀请本王到府上饮宴?当初可是叫你出来作陪的,而且还让你喝了几杯酒。” “那又如何?” “当时你的祖父在酒中下了药。你可又知晓?” 这次杨卿乐不回答了,关于那次酒宴,她所记的不多,主要是因为她两杯酒下肚就已经晕了。也是之后听下人说起,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喝醉了被人扶回去休息,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事后基本也都忘了。 “当初你的祖父,只当你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女,而他当本王,是陛下的私生子。你也算是聪慧,大概能猜到你祖父安的什么心了吧?” 这次杨卿乐看着韩健,脸色有些着急。 倒不是说她完全不信韩健的话,只是韩健说的太耸人听闻,可说是在打击她心目中那个近乎于完美的祖父。 “你的祖父,对陛下一直心怀不轨,他一直认为,你的养父和养母是为陛下所杀,想报仇雪恨。但以他的能力,却不能达到,于是千方百计想报复于陛下。于是乎便闹出这么一副笑话来。事实说明,你既非陛下的私生女,本王也并非陛下的私生子。一切都是他老来忆子成狂,无端猜想出来的。” 杨卿乐继续咬着牙,不说话。 “你尽管可以当他是祖父,毕竟他生养你多年。但你要清楚,他并非心怀好意,甚至会随时将你牺牲,只是为了报复曾经害了他儿女的当今陛下而已。”韩健道,“你又可知你本来的身份?” “量你也不会知晓,就算你祖父后来得知,也不会告知于你。这么说吧,你的父亲,很可能是曾经与先皇争夺皇储被废,而被贬谪到地方下落不明的闫宁太子,说的清楚一点,你是皇室的血脉,甚至更接近于皇室的正统。反而是你的祖父,不过是皇室的旁支。”韩健冷笑道。 “那……那又如何?”这次杨卿乐心中也不肯定了。 她很清楚现在韩健的地位,可以说整个朝廷都为韩健所控制。韩健要杀她,也是轻而易举,没必要在她面前编故事来哄她,本身她除了是延宁郡王的孙女,根本可说是毫无价值。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招惹来这么多是非。 “那又如何?哈哈,你这个问题问的好。若你只是一个曾经被废黜太子的后嗣,没人会在乎你的生死,但你的父亲,很可能还尚在人世,而且有些人,还在为闫宁太子的复辟而奔走,试图推翻朝廷,来拥立闫宁太子,或者是他的后人来继承皇位。” “啊?” 杨卿乐毕竟从小就接受了很正统的教育,并非是不开窍的少女。这一年多吃的苦,也让她认清了世间冷暖,很多事她也想的比一般人要多。 现在韩健说的话,她自然也明白了大概。韩健话中的意思,就是说她可能会成为那些谋逆者想推举的帝王。 “有人想利用你,自然有人就会想杀你。陛下曾多次向本王要人,你不用猜,也该知道陛下要人的目的。因为不但本王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连陛下也很清楚。你认为,陛下会容许一个可能会威胁到她帝王之位的人活着?”韩健冷声道。 “我……我不信。都是你胡言乱语,皇姑怎会想杀我?”杨卿乐一脸泪水道。 “不由你不信。”韩健道,“你大概也很奇怪,为何本王会千辛万苦将你从北方接回来,而不是像杀你祖父一样,一刀了事。这么跟你说吧,本王救你,也不是怜悯你,也是想利用你。因为你是一颗棋子,可以令当今陛下寝食难安的棋子。只要你在我手上,那陛下在对闫宁太子后人动手的时候,就会心存忌惮。” 韩健顿了顿,续道,“如今我手中握得的是朝廷的军政大权,也是朝廷和陛下的眼中钉。你当陛下会容许我在这朝廷里继续呼风唤雨下去,只要将来朝廷平息了北方之患,下一个被开刀的,就是曾经帮朝廷立下赫赫功劳的本王,还有本王手下的无数将官。说到底,你跟本王是一样的,都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六百六十一章布局(上) 韩健的话是带着冷笑说完的,杨卿乐虽然不谙世事,可有些事她已经逐渐明白过来。身为皇家人,在权力斗争面前,要么风光无限要么落魄到底,主要看是否能选对阵营的问题。 她的祖父延宁郡王铁定是选错了阵营,在权力斗争面前,就是不为韩健派人刺杀,也是失势。她在北川城已经感觉到没有在洛阳那样风光无限,而只是在别人屋檐下苟延残喘而已。无论是北王府,还是朝廷,都不会给她更好的机会。 “你……想让我做什么?”沉默之后,杨卿乐神情也没那么紧张了,反而是略带平静问了一句。 也许是韩健说的,他二人本就有很多共通之处,都是如今朝廷眼中钉肉中刺,她自己也感觉出来,似乎这是改变自己的一次机会。 “郡主是聪明人,一点就透。”韩健笑了笑道,“那本王也就不多绕弯子,明白跟你说,你的身份,也是本王想利用的。你便是我手上的一颗筹码,无论是挟制朝廷,还是震慑那些在暗中谋逆朝廷的闫宁太子后人。总而言之,我会让你活着,等到合适的时候,你或许有能更进一步的机会。” 杨卿乐听到“更进一步的机会”,却是有些想不通。 韩健道:“闫宁太子的人,想的是重登龙椅,所能用的,要么是你,要么就是你的替身。你好好想一想,是被人杀了当一个无魂野鬼,还是拼一把,将来不但能傲视江北,或许能执掌天下。呵呵,你自己看着决定。” 杨卿乐听了这话。还是吓了一跳,韩健的意思,是她可能会登上皇位。 “你……” “你不用惊讶,很多事可能你之前都没想过。本王不会强求于你,现在你不过只是阶下囚,将来如何谁也没法给你保证。但你要因此而决定轻生。那也只能说你很蠢。你现在是没多少的价值,但将来谁又说的准?你自己看着办吧。” 韩健起身来,将要离开,杨卿乐却突然喝一声:“等一下。” “哦?郡主还有事?”韩健笑看着杨卿乐。 “我……我想换个地方,我不想住在这里。”杨卿乐面色有些凄苦道,“我不管你将来怎么利用我,你要让我活着是吗?” 韩健笑了笑,杨卿乐果真是识时务。本来她寂静已经近乎于疯癫,或者说是在待死。现在他来说的这番话,却等于是给她希望,让她自己意识到自己还是有价值的。 “本来你就要还地方住了。本王来看过你,以为别人会不知你在这里?你暂且会离开洛阳这是非之地,因为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各方所觊觎。到了地方上,虽然还是会被人看守着,但你最少能更自在一些。” “你要送我去哪里?”杨卿乐突然又对自己的将来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她从北川回到洛阳。已经换了不少的地方,想起最开始时候被人像一只狗一样拘押着。她打心底害怕。她很怕再回到当初一样的生活去。 “到时候就知道了。” 韩健没详细说,而是走出屋门。到外面,小西柳还在外等候着。见到韩健,小西柳行礼。 “今晚,你送里面的人到城外去。我会给你过关的路引,到外面。会有人接应你,你将人交给他们就行了。接下来,你跟着你姐姐做事,也不会太累。” 韩健说完,又对她交待两句。让她到地方去拿相关的公函。夜晚要出洛阳城,会麻烦一些,韩健也要防备路上有人劫持杨卿乐。 离开民巷,韩健刚到武安所,便被告知皇宫派人来请他进宫。 韩健心说杨瑞得知消息也挺快,他前脚刚去了杨卿乐关押的地方,杨瑞就能知晓。说明杨瑞也会紧盯着他的行踪。 到宫里,杨瑞一脸愤怒道:“你去见过卿乐那丫头了?” “陛下的话,臣有些听不明白。”韩健一副很冷的神色说着,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别打官腔,你当除了我之外,别人不会知道你去见了她?你知道如今天下有多少人都在找寻于她,还敢把人留在洛阳?” 韩健冷笑道:“既然陛下也觉得她很重要,之前派人去刺杀她的,可有陛下派去的人手?” 杨瑞微微一愣,道:“你……这是何意?” “何意?陛下难道不清楚?” 杨瑞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想问题,许久之后才道:“原来在你心中,我也是那种毫无情面可讲不择手段之人?当初我是想让你把人交给我,我也是想过把她杀了免留后患。可在你说明立场要留她一命之后,我已经很顾着你的想法,事情连提都没再提过。如今你却说我派人去杀她,可是连夫妻之间的信任都没了?” 杨瑞一脸的恼火和委屈,好像自己被人冤枉了一样。 但韩健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杨瑞派人去刺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说到底,知道杨卿乐真正身份的人没有几个,他也是通过杨瑞之言,才知道闫宁太子后人的存在,而后才调查出杨卿乐可能与这伙人有一定的关系。别人就算知道,一个早就被废黜的太子遗孤,也不会对其形成什么威胁,怎会派人去杀?若是闫宁太子那边知道详情的人派人去杀,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只能说明其内部产生了矛盾,或者说杨卿乐的存在,威胁到了一些人的地位。 就如同韩健之前对杨卿乐所言,若杨卿乐真的是闫宁太子的后人,本身她是不足以号令群雄的。本身闫宁太子的后人应有所准备,在成事之后让谁来继承皇位。而这个人绝不会是杨卿乐。 要么是闫宁太子之人所为,要么是杨瑞亲自派人所为,或者是杨瑞手底下的人不明杨瑞的态度,私下去刺杀。 反正不会有第四种可能性。而杨卿乐回到洛阳之后,所遭受的刺杀并非一次两次,这也间接说明。杨瑞想撇开与刺杀杨卿乐之事的关系,近乎是不可能的。 “既然你说到夫妻之间的信任,那现在问你,你准备如何处置她?”韩健也算是想了很多,之后才语气平和问道。 “还能如何?人在你手上,我强行跟你要人。就等于是给你撕破脸。你是我的丈夫,也是我肚中骨肉的父亲,难道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本就对朕没有什么威胁的女人,来破坏你我之间的关系?”杨瑞说着,像是有些生气,这股生气主要是来自于韩健对她的不信任,“况且,当初也是我思虑不周。本想杀了卿乐那丫头一了百了。现在想来。如此做反倒是令亲者恨仇者快,她活着,或者比死了更有价值。” “既然你这么说,那今晚我就让人把她送到宫里来。”韩健道。 “你……你说什么?”杨瑞惊讶看着韩健。 “说的还不够清楚?如今我最怕的,是她被人所杀,既然你觉得她不该死,应该活着,天下间还有何处比皇宫更加安全?就算只是让她在宫中哪个偏殿里。找几个人看守着,也总好过于让她离开洛阳。遭受更多的苦难的好。”韩健道。 杨瑞蹙眉道:“让她进宫,我万万不能答应。” “为何?” “就算不为别的,因为她曾背叛朝廷,而且是奸邪之人的后人,涉及到皇位正统。留她在宫中,这还成何体统。若是为人所知,我这个当皇帝的,居然去包庇一个曾经谋逆之人的后人,天下人会怎么想?”杨瑞态度鲜明道。 韩健心中不由一叹,刚才杨瑞还言之凿凿说是不会派人去杀杨卿乐。还说自己多么的大度,想的多么明白。现在一提到让杨卿乐进宫,杨瑞便有这么大的意见。这也说明,就算杨卿乐不是杨瑞亲自派人去杀,杨瑞手底下人去刺杀杨卿乐的事,杨瑞也是知晓的。 包庇纵容,也不就是杨瑞现在所为?那跟亲手去做有何差别?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派人将人送到城外去。”韩健说完,起身道,“很多事忙,不多留了。” 说完也不顾杨瑞看着他的目光,直接离开了皇宫。 韩健直接回到武安所内,刚到武安所,便有军将在外守候。 “让人进来。”韩健放下案头的卷牍,说一句。 很快一名年轻将领进到里面来,韩健一摆手,一边的随从推出去,顺带也将门关上。 “少公子。”来人行礼。 “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回少公子,已经安排好,今夜已有六百将士守候在城外,随时听候调遣。” “嗯。”韩健微微点头,道,“今晚不管是谁来,只要敢靠近车队的,一律格杀,到时留几个活口便是。” “是。”来人再次领命。 韩健摆摆手道:“你下去。” 来人退出,匆忙离开了武安所。 韩健拿起案牍再看了不多时,大西柳也是匆忙而来。 “来的正好,让你调派的人手,可是都派去城外?”韩健问道。 “回少公子,一共一百三十六人,全都已经派出,严防死守,只要有人敢出手的话,保管有来无回。” “好。”韩健点头,站起来,走到大西柳面前,笑了笑道,“这些日子你做事越来越得我欣赏,将来你或许可成为东王府,乃至朝廷的股肱之臣。” 大西柳紧忙行礼道:“属下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不过有些事也是没征求过你的意思,你们女儿家,毕竟不像男儿一样,总是想建功立业。本王也答应过你,只要你在这两年内全心全意帮本王做事,到时你便可以自己选择是离开还是留下。” “属下自当替少公子谋事。” “说这些没用。”韩健拍拍大西柳肩膀道,“今晚之后,你妹妹也会跟着你做事。有你们姐妹一同做事,本王也能更放心一些。” 重要的事情说完,韩健也就没多少架子,说话也自然了一些。 “这些日子,你可有与你干娘见过?”韩健突然问了一句。 大西柳恭敬回道:“干娘曾亲自去找属下,不过属下那时不在洛阳,因而并未相见。” “嗯。”韩健微微点头,现在大小西柳已经基本从西凉旧部的体系中被隔离了出来,韩健也如同卸磨杀驴一样,对洛夫人多次的请见,都是回以拒绝,反倒令洛夫人很紧张,觉得之前所为似乎都是为人做嫁衣了。 韩健就是要先逼洛夫人走投无路,本身洛夫人是西凉旧部的财政掌管着,还背地里投奔东王府,因为她可以左右逢源,因而做事上也有些我行我素。先是有介绍李云的事情,说是为了东王府,本身还是为私利,想借由李云的身份将来谋求在西凉复国之后更大发展。而后做的一些事,也是完全不把东王府放在眼中,就连她的财政体系,也是不能为东王府所用。 对于如今缺兵少粮的韩健来说,洛夫人的财政体系也是他所想彻底收服的。 现在锁着李云投奔东王府的事为西王府所知,西王府那边也放出了洛夫人与东王府有勾连的消息,洛夫人已经无法再得到西凉旧部中人的信任,她自然是想赶紧向东王府示好,抓住东王府的大腿,继续她获得权力的野心。但韩健就是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如今连她曾经最忠实的部下,大西柳和小西柳也倒向了东王府一边,洛夫人将来还想染指权力,似乎就只能甘心当东王府的奴仆。 可一旦洛夫人还有什么后路,她就不会全心全意。韩健很清楚这点,甚至韩健也做了不少事,让她彻底与西凉旧部中人断绝。 韩健曾经需要的是洛夫人的体系来帮他调查情报,帮他做一些明面上做不了的事。现在韩健手中已经掌握大权,这些事已经完全用不上洛夫人,现在他所想要的,是洛夫人死心塌地的臣服。 “很好。”韩健笑了笑,道,“回头我会让人送一些东西,去你的宅院,东西虽然算不上价值连城,却也当作是对你辛勤的奖励。也当是送给你的嫁妆吧。” 韩健说着,大西柳低下头。韩健又打趣一般说一句道,“但也说不准,这些嫁妆将来会重新回到东王府。哈哈。” 第六百六十二章布局(下) 夜深人静,洛阳城南临水门外,一队守门卫兵完成一轮巡防,都离开城楼回到衙所之内。因为雪天刚过,外面气很很冷,回到暖意洋洋的屋子里,逐渐才有了一阵热乎气。 “这鸟天,估摸着明儿个也不会有日头。” 卫队的小队长拿过热水壶,一笑道:“还是有婆姨的好,给烧的水,你看看,这还热乎着。” “老李,你家里好像有三个婆姨,是哪个婆姨给你烧的水?” 旁边一句问话,屋子里哄堂大笑。谁都知道这“老李”有本事,娶了三个婆姨,在外面他是个老爷们顶天立地的,很照顾弟兄,可回到家,三个婆姨都是他的爷。他怕婆姨,在城南卫可说是无人不知。平日里弟兄也会拿此事来打趣他。 “管是哪个婆姨呢,有水就喝,你们谁来点?”老李大大咧咧道。 “不用你的,我们自己烧,又花不了什么柴火,这两天薪柴刚送上来,都新鲜着,看看后院柴房的柴火,估摸着这冬天过来守夜也不用太冷了。” 所有人都坐下来,一起烤火。本来就是城南的清水衙门,平日里只是出来值夜,又不能从过城门的那些商队那里抽调好处,因为夜里从不会有什么人出城。城门一关,想出去也难。 “老李,你说咱啥时候能调到白天去守门?听说何班头他们,一个月光是花红就多过于俸禄。要是弟兄们也能一起过去,跟着老李你,那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老李撇撇嘴道:“没戏。也不看看老何是什么出身,他可曾跟着东王军出去打过西边,听说还有功勋在身。咱这些个,常年守城门的。一辈子都只是守城门,能晚上过来守个门,每月拿点俸禄就不错了。” “去,什么打西边。也不过是随着东王军出去溜达了一圈,也是的,咱这些洛阳的老兵蛋子。恐怕一辈子没个机会出城打仗。” 一群人七嘴八舌说着,都有些不满。 毕竟当兵的,都想建功立业,可在这些城门卫身上,这些事似乎显得很遥远。曾经洛阳也是经历过一些事,但终究城门卫是守着城门,要出去上阵杀敌也轮不到他们。 “老李,外面有车队过。出去看看!” 一个新兵进来,吆喝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你个臭小子,才来几天,就叫老李?老李也是你叫的?叫李班头!”马上有人纠正道。 “是是,李班头,外面人来了,咱不出去看看?” “出去看看就看看,哥几个,出去看看什么人不识相。居然大半夜想出城?也是活腻歪了,好好宰他们一笔也好。” 随着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来了劲头。虽然这一个时辰不是他们当值,可出去看看也是好的,说不定这商队还会孝敬一些。 到外面,光线很暗淡,凛冽的寒风还在吹着,不过这丝毫不减这些城门卫的热情。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晚上有商队出城,不用说也是有路引的,不然出来混的什么劲,不是自己找麻烦? 却见一队人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光看这架势,就好像是当兵的,可走近了瞧才发觉不过是一群身着紧身衣的商队护卫。 “什么人,下马下马,接受检查!” 商队的马车很多,似乎是运着很重要的东西,要不是马上的人穿的不是军服,还真以为是朝廷要运什么东西出城。 老李一队人过来的时候,正当值的一队人已经拦住这商队的去路。老李等人来,也只能先站在一边,当是充场面的,要是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好能帮个忙。若是真有孝敬的话,毕竟夜晚只有两队人在轮流值夜,互相也认识,只要有他的好,就跑不了自己的。 “开城门!” 一声娇喝,当前一名骑手,驱马上前,勒转马头,却是一名女子。 这倒是让这些当兵的意想不到。 什么商队也不会用女子来押运,这是基本,何况这女子似乎很有来头,一说话便能感觉到语气很冲。 谨慎起见,城门卫的人也不敢上来就呼喝,都知道洛阳是天子脚下,真因为不小心得罪了什么权贵,那就呜呼哀哉了。谁知道这大半夜要出城的女人是什么来头? “可有路引?” “没有路引。”女子直接回道。 “那就别想出城!基本的规矩,不懂?冲撞城南卫,可是要挨板子蹲号子的,你们可是活腻歪了?”听到没有路引,卫兵的语气就大了起来。这一喊,便感觉下面的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有的已经准备上去将这队人给拿下,手上持着的长矛,也正对这商队的人,随时准备一旦这些人冲撞门禁,便刺出去。 老李在一边看着,旁边年轻人问道:“李班头,是不是上去帮忙?” “不对啊。”老李看这架势有种不详的预感,这种事他可从来没遇到过,有点蹊跷。 “老李,哪里不对?我们这时候也该下去了。看看,已经上城楼上去调兵了,怕是要出事。”一边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兵说道。 “走,下去。没吩咐,谁都不要乱动!” 老李说着,带着一队人走下衙所下面的阶梯。 此时那女子喝道:“路引没有,东王的手令在此,开城门!” 这一句,吓了在场人一跳。所有人马上都冒出来一个念头,好大的来头,居然直接是东王的手令。 那女子手上的确是拿着一块令牌,但谁也不知真假。 “你等着,我们叫人来查证!”当值的卫兵队长没什么资历,这种事他不能确定,赶紧过来问询老李。 “李兄,那女人说是拿着东王的手令,也不知真假。你上去给看看!” 老李这才走上前。却见那女子骑在马上,连下马都懒得下,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等稍微看清楚容貌,老李也不由感慨,这可真是个如画中走出来的美女啊。 “睁大眼睛看清楚。再不开城门,便以你们阻碍办事。到时责罚可是免不了!”女子带着近乎威胁的口吻道。 老李看过手令,的确不假,不过这种事他只碰上过两回,都是夜晚从城南卫进城而不是出城,而当时也都是官兵而不是身着便装的眼前商队中人。 “这位上官,不知怎么称呼?”老李问询道。 “哪那么啰嗦,开门!” 女子有些不耐烦。 老李回过头对轮值的队长说了两句,那队长有些疑惑道:“李兄,这事怎么感觉蹊跷呢。要不。我们上去检查检查?要是里面藏着什么钦犯,或者是运送什么重要的东西出城,我们就这么放行了,到时候恐怕要人头落地。” 老李想了想,道:“按照规矩,我们可以护送出城。” “李兄是说?” 老李在那队长耳边说了两句,那队长也跟着点头,道:“李兄说的有道理。我们就派几个人跟出去看看!” 说完,那队长也不再阻拦。随即开城门。 随着城门缓缓打开,商队一行匆忙驱马出城。路过身边的时候,老李也仔细观察了一下,以他的经验,看得出这队商队似乎没运送什么很沉重的东西出城,好像只是个幌子。 等人走了。老李和那卫兵队长一说,马上派了人暗中跟着。因为毕竟是商队,有马有马车,跑的并不快,就算是两条腿也能跟上。 “李兄。看出点门道没?” 老李摇摇头道:“看不出,等弟兄回报就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城外有巡防的兵马,一旦这些人有什么不轨,只要弟兄通知了巡防营,这些人插翅也难飞。” “所以说还是老李你有本事,这都能想到。只要盯好了,只要他们没什么异动,我们也就太平了。唉!本以为能捞店油水,没想到只是空欢喜一场。” 说完,老李也不再留下,毕竟天气太冷,又不是自己值夜的时候,还不如进去里面暖和一下,顺带拉拉家常说说话,这日子过的也算快活。 等里面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老李越想越不对,这时候年轻的卫兵又跑进来,道:“大……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屋子里的人都紧张起来,心中想的都是刚才出去的那一队商队,要是这群人有问题,那事情必然小不了。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李一队人到外面,却见一个浑身是伤的士兵回来,看得出,他险些丧命,因为一支飞矢正好射中他的胸口,只是稍微偏了一点,不然连命都没了。 “怎么回事?”老李上前紧张看着。 刚才的队长已经问完话,走过来眉头紧促道:“李兄,这次我们恐怕惹麻烦了。出去跟着那群人的四个人,只回来一个,另外三个都被莫名射来的箭,给射死了。也是他命大,这才能逃过一劫回来报信。” “是那群人干的?”老李紧忙问道。 “恐怕不是。那群人根本没什么动静,却是有人在放冷箭。” 老李呼口气,这事情不得了。看来他的担心没错,事情很大,要是事情一发酵,他们都要跟着遭殃。 “李兄,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没办法,赶紧通知城防营,如今只有他们才能管这事。”老李紧张道。 “可如此一来,我们岂非要担疏忽之责?到那时,我们恐怕……” 老李怒吼道:“这时候还管这些?要真是有人想对洛阳图谋不轨,你觉得咱这几个人,光守在这临水门,就能阻碍他们进洛阳大门?” 正说着,那队长显然不愿意,因为这可能就不是被革职的问题,很可能要被问斩。 正想着,突然外面传来喧闹声。 “开城门!” 又是女子的娇喝声。 这一声,吓了在场的卫兵一跳。 “咋回事?又回来了?” 老李仔细听了下,道:“不对,好像不是刚才的。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此时城楼上另一队人朝里面挥手示意,道:“开城门!” “这可真稀罕了,有人出城,还有人进城?把这城门当集市了?” 老李却不敢随便开门,登上城楼看了下,不由吓了一跳,却见一队人已经停在护城河外,黑压压有不少人。但手上的令旗,却是东王府的令旗无疑。 有马车,也有一队人,但似乎都并非是官兵装扮。 “这就要开城门?” 老李琢磨了一下,道:“看样子还非开不可。反正进了咱临水门,又不是洛阳城,还要过几道关卡。就算要追究,也不单单是我们临水门的责任,你说呢?” “好,这就开门!” 言罢,一行人下城楼,把城门打开,外面人往城门过来。 进到里面,却见当前一个威风凛凛的女骑士,上来便喝道:“可是你们派的人?” “这位上差?啊,这位不是……东将军?” 老李一看,登时吓了一跳,这女子,赫然便是东王府麾下有名的“东将军”。关于这女子的来头,老李是一无所知的,但却知道这东将军是东王的得力干将,以前两次遇上夜晚有人进城,也都是东将军带人进来。 可不知为何,这东将军居然是身着一身普通的装束,跟之前出城的女子装扮基本一样。 却见“东将军”一挥手,一辆载着三具尸首的马车上前来,老李一看果然是刚才派出去的人。登时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闲事莫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东将军喝斥着,道,“先让开,让车队过去!” 老李等人赶紧让到一边,外面的人这才陆陆续续过了城门。 这一看不要紧,刚才带出去的马车,近乎都是“满载而归”,却是一具一具尸体。连同刚才跟上去的三个卫兵的尸体,大约有二三十人,还有一些人被人捆绑着束缚在马车上,似乎是囚犯一样。出去的时候并不见有这么多人。 “以后少管闲事!” “东将军”临走,却是指责了一句。将城门卫三个士兵的尸体留下,又交待道:“明日到前军所领抚恤银。” 说完,东将军带着人进城。 到此时,老李还有些一头雾水。到底这三个士兵,是被自己人杀的,还是被敌人所杀? 第六百六十三章势成水火 皇宫中,原本已经在内寝入睡的杨瑞,也不得不起身回到烨安阁。此时宫中已经是戒备重重,杨瑞出来的路上便感觉到卫兵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到烨安阁,韩健已经先一步过来,杨瑞瞥了韩健一眼,才在书桌前坐下。 “看你急急忙忙进宫来,可是发生大事?”杨瑞一脸不明就里,脸上还带着一些倦容,显然她是刚睡醒还有些困顿。本来她身为帝王,而且习得武功,在精神方面也很好。一切也都与她怀孕有关。 “捉到几个刺客,领来给陛下看看。”韩健冷声道。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刺客?刺杀你的?给朕看什么?”杨瑞很恼火,闹了半天韩健居然是抓到刺客带到宫里来。 “这次陛下不看看,似乎不太好。” 说着,韩健走到门口,招呼一声,一行侍卫押着几个人走进来。这些人中有男有女,但走在最前的一人,韩健和杨瑞都很清楚她的身份,便是曾经身为慎刑司布库使的易蝶,也是曾经杨瑞的得力干将。 “跪下!”这次押送人前来的,有大西柳和其情报体系的高手,也有韩健派过去军中的一些武功不错之人。 不过即便如此,擒拿易蝶等人还是花费了不少力气,死伤之人不在少数。 杨瑞一看这架势,已经起身来,瞪了韩健一眼,才蹙眉道:“东王,你这是何意?” “应该问陛下是何意才是,为何今日臣派人护送要犯出京城,会有人前来刺杀,而且还是陛下信任之人?”韩健语气更加冷漠。 杨瑞叹口气,很多事她并非不知情。现在说不知情韩健也不会相信。 “先把人押走,要怎生处置,朕不干涉于你,如此总可以了吧?”杨瑞像是苦口婆心一样说了一句。 见韩健没有让人走的意思,杨瑞再道:“有些事,朕与你私下谈更好一些。难道非要闹的这么僵吗?” 韩健微微沉默了一下。才摆摆手,示意将人都押走。 等人都出去,杨瑞脸色很不好看,却是连坐都不坐,道:“怪不得这一路过来,侍卫都换了岗,而且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还以为有什么刺客将要袭扰宫中,却未料是这件事。你到底想怎样。觉得我这个当皇帝的背叛了你,准备谋朝篡位,自己来当皇帝?” “陛下的话,令人听不太懂。”韩健反倒是坐着,平静道。 “明白你的意思,你看到是我的人,自然会以为是我派他们去杀卿乐那丫头,可之前不是对你说明了。就算是杀了她,也对时局无补。既然我对你有所承诺。何至于自己反悔,让你我之间难做?”杨瑞有些无奈道。 “如此说来,你是不知情?” “确不知情。”杨瑞很肯定道。 “你自己的人,完全听命于你,之前你的人马一直存在,你要做什么事。我何时派人去阻碍过他们?”韩健一脸愠色道,“正是尊重你,今日你问及延宁郡王之事,我也丝毫未加隐瞒,谁知今晚便有人来刺杀。这件事。你光一句不知情,便可说过去了?” 杨瑞一时也不好回答。 想到半天两个人交谈时候,还算是心平气和,谁知道晚上却出了这么件事,已经是令她很为难。 “人你准备如何处置?包括我这个当皇帝的?”杨瑞道。 “臣可不敢僭越。”韩健语气不善道,“皇帝要作何,臣干涉不得,不过对于奸邪之人,臣可没有法外开恩的道理。” “也罢。”杨瑞轻叹道,“易布库使帮朕做了许多事,但终究她是心向着朝廷,很多事她不会明白,我也没法对她解释。如今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杨瑞脸上显得有些不忍,毕竟那些都是皇室的忠臣,现在却落在韩健手里,韩健杀了他们自然是为将来少几个敌对者。可杀了他们,等于是剪除了她的羽翼,自己身边人越少,将来话语权越低。 可现在韩健也在气头上,她想开口为易蝶等人说话,也终究是不合适。那会显得她偏私,反而会令韩健认为事情是她派人去做的。 “臣这就去了。”韩健起身道。 “又这么走?”杨瑞不满,上前来堵住门口道,“把话说清楚最好,难道你现在回去,就要把易布库使等人给杀了?” 韩健没回答,他的确是有这准备。 他跟杨瑞最大的矛盾,来自于政治权力上的斗争,虽然二人平日里可相敬如宾,可那只是一种表象。只要他的势力跟杨瑞的势力同时存在,那杨瑞一定会与他有所矛盾和争执。现在他想的是,让杨瑞彻底安心下来,哪怕让将来杨瑞恨自己,而已好过于两人再因为这些事起争端。 可杨瑞现在想的必然是要保住她身边之人。就算杨瑞知道这些人破坏了朝廷跟东王府的关系,于她的初衷有些违背,但她还是不忍这些人去送死,而且是死在韩健手上。 “让开。”韩健冷声道。 “我不让。”杨瑞神色有些悲苦道,“难道你就不能看在妾身肚中孩儿的份上,放过妾身身边之人?不求你彻底放过他们,最少只是将他们发配为民,只要留得他们的性命,我也不多求其他。” 韩健冷冷看着杨瑞道:“不过只是几个微不足道的属下,你就这么心疼了?” “不是心疼,是我不想与你势不两立。”杨瑞一脸愁苦道,“我何尝不知他们的心思,都是想早些铲除你和东王府的势力,让朕可以如同以前那样亲临执政。可我与你之间的事,我又如何给他们说清楚?你能理解吗?” 韩健还是不言。 “……无论如何,当我求你一次。我知道你这一出去,必然会兴起腥风血雨,到那时,朝廷和东王府之间的矛盾就再无转圜余地。你所杀之人,必然心存记恨,会与你势不两立。而那些被你所驱逐之人,将来也可能会成为你的大敌。难道……你就不能为自己多考虑一些,也当是为我们肚中孩儿多想一些?” 杨瑞此时的话,近乎带着几分哀求。 到现在。韩健也算是彻底查清楚了杨瑞身边势力的背景。韩健既然要做,自然是要做到底,就是将杨瑞身边那些神秘的慎刑司组织一次性根除,但杨瑞却显然不忍心曾经忠于他的部下死于非命。 韩健回过身来,此时他心中反而有些犹豫了。 其实在他心中,也并不想与杨瑞为敌,毕竟他是真心当杨瑞为自己的妻子,是自己孩子的母亲。 “现在放过他们,便等于是纵虎归山。你觉得事情到如今,还有手软的道理?”韩健冷声道。 杨瑞这次不说话,反而是从后抱着韩健,将头贴在他后背上。 韩健很难感受到杨瑞如此软弱的一面,杨瑞这么低声下气来求他,也是第一次。他能感觉到杨瑞心中那种无助和无奈的心情,英雄难过美人关,即便韩健心中曾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今日也不能给杨瑞面子,但现在。他还是有些动摇了。 “你是我的夫君,永远都是,将来皇位也会是你我的骨肉继承。这还不够吗?”杨瑞说话带着一丝泣音,道,“就当我最后求你一次。” 韩健却是什么都没说,想推开杨瑞。却被杨瑞死死抱住,即便他打开殿门,杨瑞还是不松手。 韩健道:“再这么下去,便会有人看到。” “看到就看到算了。让天下人知道朕已为东王女人,为东王生子。难道就不行了?”杨瑞道。 韩健道:“我会有分寸,你放开手,我要出宫了。” 杨瑞这才松手,韩健连头都没回,直接往正宫门的方向而去。杨瑞看着韩健远去的背影,却是满心的担心。 …… …… 出宫之后,韩健直接到了军所衙门旁设立的军事裁判所,也是军中犯罪之人审判的地方。 进到里面,之前被抓获的人已经都被绑了过来。而且在这次诱捕行动和之后的搜捕行动中,已经死伤了不少人,很多杨瑞的嫡系人马,与东王军展开了火拼,但毕竟如今洛阳是东王兵马所控制,这些人即便反抗,也未取得什么成效。除了死伤更多的人外,再就是被捕获或者是直接投降。 “少公子。人基本已搜查完毕,之后几天全城戒严,将会继续搜捕余党。还请少公子示下。” 这次负责抓捕的是军方体系,不过在中间协调和负责向韩健汇报的则是大西柳。如今的大西柳已能独当一面,在军中她以“东将军”之名,已经令上下闻风而丧胆。毕竟是军中谍报体系的首要人物,只要被她所抓捕之人,那近乎都要被扒一层皮。 “多少人?”韩健坐下来,随口问道。 他心中还在想着与杨瑞分开时候,杨瑞那带着哀求的面庞。其实他自己心中何尝不矛盾,一面想与杨瑞和睦相处,另一面却要与亲向于杨瑞的势力抵死斗争。 “如今被杀的叛党,有四百多人,另有一些朝官私藏叛党,已派兵前去抄家捉拿,而今被擒的叛党首脑有六十余人,叛党具体数量还在清算之中。”大西柳详细奏报道。 “嗯。”韩健点了下头。 杨瑞之所以能在失势之后,还在洛阳城中探听到消息,甚至是布置一些事,甚至之后她自己离开洛阳去办事,也都是离不开这些背后中人的支持。 现在北方战事未平,洛阳实在不宜闹出太大的动静。这点只会令别人看出洛阳内部不合,其实杨瑞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就算看在她肚中孩子的份上,他也不该把动静闹的太大。 “先罢手吧。”韩健突然道。 “少公子说什么?属下……不太明白。”大西柳一脸惊讶道。 “让你先吩咐下去,已经抓获之人,将会被继续囚禁,至于那些与叛党相关的官员,只是将其详细的情况整理上来给本王,至于将来如何处置,再议。” “可少公子……如今收手,似乎有些太晚。一些乱党已经有所动作,若是他们趁势反扑……” 韩健道:“现在洛阳都在东王府控制之下,他们还想翻天不成?按照本王的命令去做,这三日的戒严,也不必了,但还是要在城中设卡,张贴榜文出去,向官府自首者,一律既往不咎。” “这……” 大西柳愈发为难,好像是一种无法完成的任务一样。 她跟了韩健也有三年时间,对韩健行事风格很熟悉,韩健做事是那种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而且有魄力,这是她最佩服韩健的地方。但这次韩健却显得有些犹豫,虽然她不清楚是否韩健为大举着想,但却知道,韩健这么做是有违背他一贯的做事准则。 “易布库使关押在何处?”韩健突然问了一句。 “回少公子,关押在三号监,有几名女兵在看守。”大西柳道。 “你先去吩咐,本王亲自过去看看。”韩健说着起身来,大西柳也跟着领命。 大西柳匆忙去安排,韩健也在侍卫跟随下进到三号监内,在监房里,易蝶浑身是伤,显然她为了不做阶下囚,做过不少的反抗。 韩健见到易蝶,还是有些感慨,这曾是杨瑞派给他的手下,当初他在金陵险些回不来的时候,易蝶也曾出手帮助,可时移世易,如今东王府与朝廷明显有呈势如水火,易蝶站在朝廷的立场上,自然也当他为敌。 “易布库使,久违了。”韩健上前,摆摆手,让女兵离开监房,也方便韩健与易蝶说话。 因为易蝶有武功,她也是为五花大绑之中,整个人被挂在铁质的刑架之上,想移动一下身体都难。 易蝶听到声音,抬头打量韩健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的冷笑。 “东王,是要做叛臣?”易蝶声音仍旧很厚实道。 “叛臣?哈哈,易布库使的话,令人费解啊。这朝廷为奸邪之人所夺,如今东王府助朝廷勤王伐逆,才光复洛阳,如今又在与叛臣和外蕃交战,怎就当了叛臣?”韩健带着嘲讽的口吻说道。 “不是吗?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是东王你现在所为?你看着就好了,东王府迟早要灭亡!” 第六百六十四章宫变(一) 易蝶话说的是咬牙切齿,好像恨不能咬死韩健。那狰狞的模样好像一头雌狮一般。 韩健语气平静道:“本王何时挟天子令诸侯?易布库使的话让人听不明白,若是任何勤王之人,都要被安上罪人之名的话,恐怕朝廷再有危难,也不会有人肯站出来。” 易蝶冷笑道:“东王倒会撇清关系,敢问一句,若东王无意挟天子,为何不将军权交出?而是自持军权,朝廷中任意妄为,连一朝之宰相也不过是东王你一句话,说撤换便撤换。如今朝廷之乱,东王你罪不可赦!” 韩健笑了笑,这易蝶已经完全站在他对立面上想问题,就算有些事他做的是想平衡朝廷与东王关系,可到了易蝶这里,好事也变成坏事。心态不同,想问题的思路就不同,易蝶一心为朝廷办事,忠于杨瑞。本身这不能说是愚忠,只能说是价值取向不同,可正因为杨瑞有了易蝶等人的支持,才会不断作出一些令两人关系很僵化的事。 “易布库使还有何话说?”韩健最后问道。 易蝶继续冷笑道:“东王要杀人灭口,何必还如此惺惺作态?可是来看你的猎物,一点点流血而死,会恐惧到向你求饶?哼,东王不用痴心妄想了,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皱一下的眉头。” 韩健叹口气,从椅子上起身道:“易布库使身为慎刑司中人,曾经又在乱党中为细作,应该很清楚慎刑司乃至乱党中人对待叛徒之人的手段。如果每个叛徒都只是被痛痛快快杀了的话,叛徒的数量还不知要多多少倍。” 就算易蝶不惧死,可听到韩健如此好似谈笑风生把一些很残忍的事说出来,她还是感觉到几分毛骨悚然。 的确。现在她所担心的,倒不是说东王下令将她杀了,或者一点逼供或者是用刑她自问还是能承受住的。可要论一些残忍的手段,她自己也见识过很多,那些曾经腰杆很硬之人,就算是再坚强。有时候也会在酷刑之下如丧家之犬一样求饶,况且她还是女子,要论酷刑,女子的承受力明显要弱很多。 “易布库使会武功的哦?”韩健突然问道。 易蝶不答,其实她会武功的事,韩健曾亲眼所见,问也只是随口问一句。 韩健续道:“易布库使当年在乱党中为细作,居然连乱党中的匪首,都无法察觉你身怀武功。可见易布库使也是懂得掩藏和伪装之人。不若我们商议一个条件,若是易布库使答应的话,那前事不计,本王也会放了你,日后你要作何,本王也不会干涉。” 易蝶就算对酷刑有所忌惮,此时自然不会服软,头稍稍一撇道:“要杀便杀。” “有魄力。”韩健赞一句。转口道,“不过本王不喜欢杀人。喜欢别人被折磨,那种感觉想来都不错。易布库使细皮嫩肉,想来从为慎刑司布库使以来,也没经过什么风吹日晒,不如就让本王看看到底是你的皮糙肉厚,还是铁板夹烧更硬。” 易蝶已经能感觉到毛孔都在张开。眼前的男人,虽然年轻,但这两年手段是颇为残忍,否则也不会从一个初生牛犊成为如今魏朝实权在手的人物。韩健既然说的出来,他一定就能做的出来。 不过就好像故意放纵猎物一样。韩健话说完,却也不急,坐下来悠闲等着,像是在等易蝶来表态。 “少公子。” 突然一人进来,却是之前一直在外等候命令的大西柳。 “何事?”韩健一脸悠然道。 “宫中来人,已经在外等候,说是要见少公子。这是宫中的令牌。”大西柳说着,将令牌递过来,却不是一般进出宫门的令牌,而是杨瑞随身调兵的令符。 韩健认得,易蝶也认得,调兵的令符怎么会轻轻松松到韩健手上? 虽然如今洛阳没有多少兵马,可按照道理来手,整个魏朝的兵马都可以动用这一块小小的令符来调动。虎符之上,龙符的威力更大一些。只是杨瑞常年带在身边,也不曾动用过。 “来人在何处?”韩健皱眉看着大西柳。 “正在外等候。”大西柳道。 韩健感觉到问题可能不对劲,莫非是杨瑞亲自前来? 要真是杨瑞来,被人看到肯定会起什么事端,既然杨瑞这么晚出宫来,肯定是有些茫然无措。 “把人请进来。”韩健道。 大西柳有些不解道:“请到这里?” “嗯。”韩健补充一句,“不许任何人相随。” “是。” 大西柳匆忙去了,韩健则拿着令符看着,杨瑞把兵符交给他,自然有意是说她日后再不管军政之事,甚至有不再当朝的意思。到这时,他自己也有些踌躇,剪除杨瑞身边的羽翼,为的是能让杨瑞安心在他身边做他的女人,可也许是他把事做的太绝了,一次将杨瑞身边所有人都连根拔除,可能会适得其反。 不多时,大西柳引领一身着黑色斗篷的人进来,进到里面,来人尚未将斗篷摘下,韩健便叹口气,来人正是杨瑞。 “你们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们,把门关好。”韩健道。 “可是少公子您的安危?”大西柳还是有些紧张。 “不用你们担心。” 韩健说完,大西柳不敢再多说,马上退出,将木质的牢门关好,人却在外面守着,以防不测。 杨瑞进到里面,将斗篷摘下,目光却未看着韩健,而是看着绑在刑架之上的易蝶。 “爱卿,辛苦了。”杨瑞面带自责道。 易蝶见到皇帝亲自到来,就算再隐忍,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道:“是臣未将事作好。” 韩健在一边道:“可是需要你们君臣好好叙旧?” 易蝶怒视着韩健,又有要用眼神将韩健杀死的意思。杨瑞却微微一叹道:“夫君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女子?” 这句话说出来,原本正瞪着韩健的易蝶。突然之间便好像泄气的皮球,一脸的茫然。 杨瑞却是走到韩健面前,目光中含着一些泪道:“如今妾身已身怀六甲,将来不再过问朝事,这天下之事,皆可由夫君做主。若是夫君认为妾身碍事。便是将妾身的帝位废黜,自立为君王,妾身也不会多言。” “陛下!”挂在刑架上的易蝶近乎是狂吼着道。 “易布库使,很多事你不知。其实朕早就从了东王,如今也怀了东王骨肉,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在朕心中,也早就当自己为东王府中人,你做再多事,也改变不了。” 杨瑞的话自然不能说服易蝶。在易蝶看来,不过是韩健因为大权在握,杨瑞为了保护朝廷,保护那些忠于她的人,才不得不委身于东王,甘愿做东王身边众多女人中的一员。杨瑞越是这么说,她越感觉到自责,越是想活吞了韩健。 “夫君。妾身只求你一件事,放过他们。在权力面前。他们不过是听命于人,算不得是罪魁祸首,一切缘由,皆是因为妾身而起。要是夫君想杀,便杀了妾身就是,何必为难这些曾经为朝廷鞠躬尽瘁之人?”杨瑞看着韩健的目光中。仍旧是带着哀求。 当着自己臣子的面,哀求韩健,杨瑞好像也是放开了一切,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韩健却感觉到,杨瑞是想通过作践自己。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来换取宽宥。 “为什么要做这些?”韩健头不看杨瑞,反问道。 “因为你是妾身的丈夫,是大魏朝如今最要倚重之人,同样也是妾身腹中孩儿的父亲。难道这些还不够吗?”杨瑞流着泪道,“就算这些做臣下的不明就里,他们可终究没对夫君作出什么事来,他们不过是想扫除朝廷的隐患。难道夫君不能感觉到,他们其实也只是在帮妾身,在帮朝廷,而无心与东王府为敌吗?” 杨瑞话说的是很漂亮,但与之前易蝶所说基本是背道而驰。 易蝶不是不想对东王府下手,这次公然抢人,本身就是与东王府为敌,杨瑞在知情的情况下继续选择隐瞒,就算说再多,也不会让韩健相信。 “陛下说这些话的时候,应该问问易布库使,或者是那些忠于你的好臣子,看看他们心中所想,是否与你相同。或者说,你从开始委身于我,便只是想让我为你光复朝廷,为你们杨氏传宗接代。而我,也不过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将来天下既定,也会弃如敝履。现在陛下所说的这些,也不过是想保全自己的势力,为求将来将东王府斩草除根而已!” 杨瑞听到这话,已经彻底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决堤一样往外流。 “难道妾身在夫君心目中,便是如此一个阴谋之人?妾身还有何面目再示于夫君面前?” 说着,杨瑞突然伸出手,往自己脖颈上掐去。杨瑞毕竟是习武之人,一般人来说,要自己掐死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但杨瑞只是一只手,就可以掰断自己的颈骨,韩健自然知道杨瑞的武功到底有几斤几两。 “作何!”韩健出手去阻拦,还是稍微迟了一步,尽管韩健之后拿住杨瑞的手,不过杨瑞的颈骨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撞,她的嘴角也流出血来。 韩健心中暗凛,要是自己没出手阻拦,或者出手晚零点零几秒,杨瑞都可能已经命丧当场。即便如此,杨瑞的身体也跟着倒下来,韩健赶紧扶住她,杨瑞的下巴都因为颈骨受伤而不断颤抖着。 韩健自然知道这伤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丧命,就算好一些,也是终身残疾。 到他抱着杨瑞矮下身子,杨瑞却靠在韩健怀中,看着韩健,脸上带着笑容,不过那笑容却显得很凄凉。 “来人!” “是!” 在外面等候的大西柳早就察觉事情不对劲,闻言匆忙进来。 “下令,今日之事到此作罢,将所有擒获之人释放,不再追究。”韩健道。 “少公子……”大西柳简直自己以为听错了。 “快去!”韩健怒喝道。 “是!” 之前韩健说不再将事态扩大,大西柳已经觉得不可接受,现在连抓到的人都要释放,她怎能愿意接受?就算不为别的,今日为了捉拿这些朝廷中的“乱党”,东王府以及情报系统的密探就死了不少人,就算为了这些死去的弟兄,也不该这么放弃。 但东王毕竟是她的主子,也是如今东王府最高当权人,韩健既然自己选择既往不咎,那她也只能遵命办事。 “瑞儿,你别动,我扶你回宫。”韩健心中极为难受,他所作一切,也不过是为一家人能更开心一些。 杨瑞也早被他当作是自己的妻子,而且现在杨瑞还怀了他的骨肉,但因为如今朝廷与东王府的矛盾,杨瑞心灰意冷之下居然选择自尽,也令韩健感觉到自责和难过。仿佛其他也算不上什么了,就算将来朝廷与东王府势不两立又如何,只要能让杨瑞心里舒服一些,他也无所谓了。 韩健抱起杨瑞,直接往牢房外面走。 到外面,侍卫和士兵都很多,因为当夜的行动很大,之前取消事态扩大,已经将部分人马调回来,现在更多的人马在往回调。韩健面对东王府的一班将士,也没什么表示,不过韩健怀中之人,就算不是所有人都看清楚,可还是有人看出,那是身为帝王的杨瑞。 “陛下身体有恙,本王送陛下回宫,准备车驾!”韩健也不再遮遮掩掩,事情到这份上,韩健也感觉出,非要到公开他与杨瑞关系的时候了。 随着韩健话音落,在场的将士还是有些惊讶。毕竟杨瑞被韩健这么抱在怀中,已经让人感觉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不多时,车驾已经备好,韩健直接抱着杨瑞上了车驾,寸步不离,一直陪杨瑞回到宫中。 随后御医前来,为杨瑞诊脉,御医诊脉只是稍微的一下,却是大惊起来,人也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但说无妨!”韩健道,“可是陛下身体有何不测?” “回东王……陛下……陛下已身怀……身怀……”身怀什么,御医却是说不出来。 第六百六十五章宫变(二) 韩健听到御医的话,沉色道:“现在是问你陛下伤势如何,至于其他的,暂且不用你多说。” “是……陛下的伤,很重,需要慢慢调养。”御医显然也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只能捡着还能让东王所接受的说,但其实杨瑞的伤要比他所描述的更重一些。 “那陛下何时会醒过来?”韩健续问。 “这个……这个老臣也不知……” 韩健知道这御医吓的也不轻,杨瑞突然之间身怀六甲,这可是惊天的大事。先不论如今朝廷的形势,就说帝王有喜,也是很可怕的,背后牵涉了很多事。而皇帝又是云英未嫁之身,谁知道其中有什么事? “退下吧,没有本王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 韩健喝令一声,来人都退出杨瑞的寝宫。 要说这寝宫,韩健已经来过很多次,他也完全当这里是半个家。可现在情况不同,杨瑞险些自尽而死,现在又昏迷不醒,韩健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杨瑞,或者说是面对将来的朝局形势。 坐在床沿上,看着杨瑞躺在床榻上,韩健也探着杨瑞的脉搏,怕她突然伤情恶化。 但最后,杨瑞还是颤抖着身体睁开眼,那很迷乱的眼神最后聚集到一点,看着坐在床边的韩健。 “你……”杨瑞说了一句话,马上咳嗽了几声。 不过因为颈骨受伤,她每咳嗽一下都会带着身体的剧痛。 韩健一叹道:“你不用多心了,人我都放了。至于他们将来如何,我也不再过问,今日之事,就当是全然告一段落。你只需要安心养伤就好。” 杨瑞看着韩健。这次她没有回答,因为她此时也很难说出话来。 “我会找人来照顾你,这些日子,外面有什么事你也暂时不用管,等养好伤再去操劳国事。”韩健道,“之前什么事也都当过去了。之前我说的话,我也收回,毕竟只是气话。我也不想你我之间像现在这样,更不想你有事。” 杨瑞想点头,可还是牵动伤势。韩健轻抚杨瑞的额头,起身来到门口,马上让人准备好固定的夹板,如此可以让杨瑞更安适一些。 虽然是深更半夜,可当韩健安排好一切。走到宫门口,朝廷不少的大臣都已经赶过来。这些人已经得知杨瑞受伤的消息,只是来问询杨瑞的伤情。 “诸位,请回吧。陛下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心调养。”韩健朗声对众人道。 杨瑞对外宣称养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每次杨瑞都有很长时间不露头,这次大臣们自然以为会跟以往一样。至于帝王到底是不是真的受伤,他们也无从去求证。因为除了韩健和易蝶,没人见到杨瑞到底是怎么受伤。 此时作为朝廷首辅的宁原走过来。行礼道:“殿下,不知可否进去探望陛下?” “陛下在寝宫之内,诸位进去怕多有不便。宫闱中有御医照顾陛下的身体,宁尚书先安心回去,这几日朝廷的事还要你多劳心。” 宁原怔了一下,才点头领命。 见韩健一脸阴郁之色离开。其他人也不敢再多问。涉及到帝王之事,还跟东王府有关,就算诱人怀疑杨瑞受伤与东王有直接关系,他们也不敢妄言,这涉及到身家性命之事。 韩健离开皇宫。却是回到军所衙门旁的刑房内。 此时除了易蝶,其他人都已经被释放。而易蝶身体仍旧绑在刑架上,没有韩健的吩咐,没人敢轻易去动身为首犯的易蝶。 “给她松绑。”韩健指了指易蝶道。 大西柳这才示意让人上前,把易蝶浑身绑的很严实的绳子解开。 身体突然恢复自由,易蝶显然还不适应,毕竟被绑了两三个时辰,身体已经麻木,血液不畅通,很长时间缓不过来。 “陛下……陛下她……”易蝶最关心的显然不是自己,而是之前她亲眼目睹受伤的杨瑞。 “陛下并无大碍,你可以放心了。”韩健道,“离开这里,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下次见面,或许是易布库使见到本王的尸体,再或者易布库使就只能是一具尸体。” 易蝶苦笑了一下,这种话她也不觉得有多可怕。现在韩健肯放她,根本不是想饶恕她,而完全是以杨瑞自残来换取韩健的改变主意,身为臣子的,居然要帝王来帮她脱难,易蝶感觉自己很没用。 “我不会走。”易蝶苦笑着说道。 韩健瞥了易蝶一眼,道:“不想走,难道还想留下来接受酷刑?” “陛下乃是大魏朝的陛下,现在陛下有恙,我怎能离开?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会留下来。”易蝶态度很坚决。 “随便你,但请你不要在本王面前出现,否则本王的话不是戏言。” 韩健说着,起身便要走,易蝶却突然呼喝一声:“东王可否先留步。” “你还有事?” 易蝶低下头,显然她要说的事,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为难。 “陛下与东王之间,可是东王你所强迫?”易蝶最后还是把话问了出来。 韩健冷冷一笑,反问道:“易布库使以为呢?” 易蝶回答不出来,本来她怎么也不会相信韩健居然跟杨瑞能在一起的,现在杨瑞居然主动前来,也是杨瑞主动说出来她跟韩健的事,甚至杨瑞也说了,她身怀有孕,而腹中骨肉的父亲正是东王。这说明韩健与杨瑞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杨瑞心灰意冷之下自我了断,而韩健因此而放弃之前决定,抱着杨瑞离开,都让她感觉到,则不单单只是强迫那么简单。 沉默了半晌,易蝶才道:“陛下……身体本就不好,东王应该多关心陛下……” “用易布库使你提醒吗?陛下这一年多来为了身怀有孕,总是在调养身体。现在竟然因为你们这些做属下的与东王府争斗,险些令陛下命丧黄泉,若非陛下出言为你们求情,你觉得本王现在会放过你们?”韩健一圈打在木柱之上,整个木柱猛烈颤抖了几下,险些被直接打断。 易蝶道:“属下……属下能否去探望陛下?” 之前还与韩健势不两立的模样。可现在语气却是带着哀求,而自称也变成了“属下”。 韩健连回答都不回答,直接往门口走,易蝶突然道:“难道东王不想知道陛下身后到底有多少人?” “你是何意?”韩健回头看着易蝶。 易蝶仍旧半跪在地上,她的身体还没彻底缓过来,半身都是麻痹的。她脸上带着凄厉笑容道:“陛下身后,有整个慎刑司内衙的人在运筹,其实属下不过只是个小人物。要是东王想知道背后有什么人,属下倒不介意说出来。” “哦?” 韩健打量着易蝶。心中显然不信易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就算易蝶知道他跟杨瑞是真情又如何?身为慎刑司中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亲情可讲,易蝶很清楚什么是大局为重。她肯定不想留下他这个东王成为祸患,现在事情险些都要揭发出来,易蝶恐怕是想“杀人灭口”。 韩健心中清楚的很,但他还是很“配合”地走上前,立在易蝶身前问道:“你说罢。” “其实,陛下身后真正的主使之人……” 易蝶突然好似一只猛地扑向猎物的雌豹一样。朝韩健身体扑过来,因为她手上没有武器。也只能通过双手来完成致命一击。但她显然是低估了韩健的武功和他的防备心,易蝶血液刚刚畅通了一些,这一扑过来,却是被韩健稍稍一退便已避开她夺命的一招,韩健一个反手,直接打在身体失去平衡的易蝶的后背上。易蝶突然感觉后背一股很强大的压迫力,随即整个人被韩健借力按在椅子上,一张木质的椅子瞬间被强大的冲力所压垮。 “啪啦!” 随着椅子的爆裂而开,易蝶身体也重重落在地面上,身体上除了椅子的木刺。韩健韩健掌力的余威。 等她一落地,韩健干脆一脚踩在她后背上,登时易蝶口吐鲜血,整个人已经没了什么反抗力。 “少公子!” 大西柳等人一直在外面守候,听到里面有动静,便是没有韩健吩咐也马上冲进来,也是见到韩健已经将易蝶制服。 韩健抬起手,示意大西柳等人不用过来。大西柳和一众侍卫只能退出门口。 “易布库使,还记得当年在洛阳绣坊第一次见面?”韩健语气很平淡问道。 此时的易蝶,显然是不想回答问题,就算她想回答,因为整个身体受制,而浑身上下又是散了架一样,想回答也回答不出来。 但显然韩健不是想得到易蝶的答案。 “易布库使当年可说是风姿卓越令人一看便觉痴迷,本王也终于明白,为何像黄公子这样见惯了美人之人,会对易布库使那么痴迷。也是后来才知,原来易布库使与乱党之间有关系,还是朝廷派去乱党中的细作。”韩健一叹道,“说起来当初易布库使对本王有所帮助,本王也算是铭感于心,就算让本王出手杀你,也终有不忍。 可如今世事不同,易布库使一心为朝廷,自然会将本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杀本王而后快。可惜啊,易布库使你终究只是想当然而已,你以为本王一死,陛下那边就会高枕无忧了?你可知陛下与本王结为连理之后,为何迟迟不肯公之于众,甚至连身怀孕事都隐瞒天下人?” 易蝶身体巨大的痛苦也稍稍好转了一些,此时也基本算是听清了韩健的话。 “就算易布库使要动手,怕也要先等北方平定,天下平定之后。如此操之过急,也只能说易布库使不识时务,不识时务者,你觉得本王有留你的道理?” “要……杀……” “想死?也没那么容易,陛下因为你而受伤,如今我岂能轻易放过你?” 韩健这才喝一声:“来人!” “少公子。”大西柳进来领命。 “将这女人囚禁起来,就算是一百道笼子,也要令她插翅难飞。若是令她逃走,军法不容!” 韩健也是满面怒色,说完之后,大西柳等人也上来,将易蝶重新捆绑好。 韩健看着一脸憔悴但却又不甘失败的易蝶,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奈何为敌。 等人押走,韩健却也有些疲倦,想到这一晚上发生之事,突然也觉得争权逐利根本没什么意思,反倒令杨瑞对他失望,甚至要用自尽的方式来了断与他的关系。 “少公子,其他人?”大西柳安排人将易蝶押送走,又回来请示道。 韩健叹口气道:“其他人,能放都放了吧。” 大西柳不说什么,既然易蝶能放了重新抓起来,在她看来其他人也可以。不过此时的韩健一脸倦容,也是落在她眼中的。 “少公子,您是否先休息一下?”大西柳一脸关切之色道。 “还是你最贴心。”韩健笑着摸了大西柳的脸一把,大西柳原本一脸精明干练之色,此时也不由露出小女儿家的神态。 “帮我把椅子挪过来,我想休息一下。”韩健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想动,连走一步都会觉得累。 也是刚才在制服易蝶的时候费力太多,而且心中有些意兴阑珊,自然连动一动都会觉得力不从心。 大西柳很恭敬将一边完好的椅子搬过来,然后扶韩健坐下来。大西柳正要站直身体,却被韩健拉一把,大西柳毫无防备之下,身体一个不稳,整个人也倒在韩健怀中。 “突然想到很多以前的事。”韩健微微叹息道,“当年你与你妹妹,为了家国之仇孤身去行刺西王,也是我太贪心,想将你干娘的势力为我所用。现在想来,你干娘终究心中向着西凉旧人,而你,却甘心为我所用。也实在难为你了。” “其实……干娘也很想为少公子效力。”大西柳在韩健怀中,却是微微颔首道。 “想做本王的女人吗?”韩健突然笑问了一句。 大西柳闻言不由一惊,却是不由低下头道:“属下出身卑微……不敢想。” “有何不敢想的?你如今一心为的都是东王府,要是本王连你的心思都察觉不到,也枉为男人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宫变(三) 大西柳听到韩健的话,也不由面红耳赤。身为女人,她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她所想要的,是想安安定定,有疼惜自己的男人,还有美满的家庭。但以她的出身和背景来说,是很难得到这种稳定生活的。 若是按照之前韩健所言,她可以用这几年的时间为东王府效力,赚足够的银钱,等东王府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可以退出,找个男人嫁了便可过安定的生活。但她实在不敢对这样有些遥远的未来抱有多大的期冀,她毕竟是杀手,而且是西凉人,而且还曾是出身风尘。她之前也只是想想,若是有一天会进入到东王府做了东王的女人会如何。 “少公子……” 大西柳面对韩健这样的话,还是显得很自卑,她知道自己不同于东王府其他的女人,她的出身背景都不好,就算是东王怜惜,也只是因为她的能力,而并非她这个人。 “不用多想。”韩健笑了笑道,“回去准备好,等着进东王府的门就行了。” 大西柳抬头看着韩健,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韩健虽然是带着笑容说出这番话,但她也清楚,韩健说话不同于开玩笑。 “这里不是地方,不然现在都想要了你。”韩健笑着一说,手却是搂着大西柳。 大西柳看着韩健的神色很复杂,最后便是坚强的她,也是不由眼角含泪,微微靠在韩健怀里。那一刻她也能感觉到韩健宽厚肩膀的温度,这是她不曾体会过的。 韩健有些身心俱疲,闭上眼,不多时便睡着。 等韩健醒来,大西柳已经起身来,仍旧侍立在一边。如同最忠心的护卫一样保护着他的安危。 韩健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拿开来,起身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忙了这两天,你也该累了。晚些时候,我会派人去你的宅院,接你进府。” “那少公子……” 大西柳欲言又止。韩健笑道:“以后你仍旧做你的事,不过不用太操劳,能交给下面人做就交给下面人做。你是做上司的,总归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大西柳这才微微点头,想到自己将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她还是感觉自己置身在梦中。 韩健离开军所衙门,他首先要回的是东王府。昨日城中发生那么大的事,他也知道有必要对韩松氏和韩崔氏交待一番。 等韩健回府的时候,却见不少东王府的嫡系官员都已经前来。显然是为探听消息而来。一清早就过来,这些人显然也不清楚昨夜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通过一些传言,还不能理清一些关节。 “健儿,你昨夜忙了一夜,先到偏厅,二娘与你有话说。” 韩松氏见到韩健回来,迎出门口。对韩健说了一句,意思是这些官员她一个人能应付。 韩健到偏厅。却见韩崔氏已经在等他,韩崔氏上来便问道:“昨夜杀了多少人?” “这个……不清楚。”韩健很随意摇了摇头,这些事他的确是不太清楚。要等详细的奏报,他才能知道昨夜东王府士兵的伤亡情况,还有杀死杨瑞手下的数量。 “那陛下那边?”韩崔氏正问着,韩松氏也走过来。进门来,也在看着韩健,想得到宫中最新的消息。 “二娘和三娘可是听到什么风声?”韩健反问道。 韩松氏道:“健儿,你老实说,昨夜有人说陛下曾去过军所。还受了伤,可是如此?” “是。”韩健直接回答。 “那陛下……身体可有大碍?”韩松氏不问别的,直接问杨瑞的身体是否有大碍,似乎根本就不关心杨瑞是怎么受的伤,这本身就说明她应该已经知道什么。 “二娘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不用绕弯子。”韩健坐下来,有些冷淡道。 韩松氏看了韩崔氏一眼,这才说道:“二娘听了一个消息,说是陛下已经身怀孕事,此事可是当真?” “是。”韩健仍旧直言。 “啊?”韩松氏吃了一惊,瞪着韩健续问道,“那陛下腹中的……” “也是我的骨肉,二娘还有什么,直接可以一并问清楚。” 饶是韩松氏之前也猜想了一些,可在得到韩健肯定答案之后,还是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也好像被抽了灵魂一样。 韩崔氏一边也很为难,本身就是很为难的事,韩健尚且不到二十,而杨瑞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现在杨瑞却怀了韩健的骨肉,说出去都没人信。关键是,杨瑞一直在韩家女人面前表现的她也是东王府的媳妇,也是韩健的义母一样,可如今却是怀了韩健的骨肉,让韩松氏觉得有种大逆不道,继而是气愤到难以接受。 “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崔氏好在还能冷静一些,连忙问道,“陛下怎会怀了你的骨肉?你……你到底对陛下做过什么?” 韩健很淡然道:“我没有做什么,男亲女爱,本身就很平常。陛下云英未嫁,而我也是正常的男人,陛下跟了我,难道有何不妥吗?” 韩松氏稍微回过神来,怒道:“你以为事情有这么简单?” “二娘的话,我听不懂。”韩健喝口茶,却是冷的,不过他也一仰脖全下了肚。 “你当陛下会真心待你?他不过是利用你啊!现在朝廷上下,你就算自己当了皇帝,也没人敢说三道四,之前还说你为何会继续效忠于那个不仁不义的君王,原来是被她给蛊惑了!” 韩健这才知道韩松氏为何这么气愤,因为韩松氏完全是将杨瑞看成“大魔头”。主要也跟韩松氏自己的经历有关。 韩松氏当初虽然算不上是洛阳的名门闺秀,却也是在宫中多年,将来出宫可以嫁得如意郎君,却是为了杨日安定江都的大计,她还没过门就注定要当寡妇,拉扯着韩健成年。还要负责整个江都的日常运作。她开始时候还不觉得凄苦,可随着岁数的增长,到如今她也感受到了身边没有人陪的凄苦,自然也就把恨意逐渐转移到罪魁祸首身上。而随着杨瑞离宫到江都,倚靠东王府勤王东山再起,她也就自然而然产生了与朝廷对立的情绪。这也跟她与杨瑞之间多次爆发矛盾有关。现在在她心中,杨瑞已经是十恶不赦,而这跟她最关心之人,也就是韩健,有了肌肤之亲甚至是怀了韩健的骨肉,她自然也就会想,是杨瑞蛊惑了韩健,用不正常的手段逼韩健来继续效忠朝廷。 韩健叹口气,虽然韩松氏话说的很气愤。好像有些失去理智,但总的来说,她说的并无错。 杨瑞委身于他,说是没有一点政治妥协的因素是不可能的,以杨瑞的精明,自然也能看出朝廷如今的形势,一切都要靠着东王府,她才能继续维持朝廷正常的运转。但说是杨瑞无情无义。那也不尽然。 杨瑞终究还是想找到一个依靠,当韩健看到杨瑞平日里幸福的表情。在杨瑞腹中有孩儿时身上带着母性光辉的时候,韩健没有把杨瑞看成是一个帝王,而只是他孩儿的母亲,仅此而已。就算现在他跟杨瑞之间有不可调和的冲突,他仍旧当杨瑞是身边的亲人,他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将冲突化解。 “我累了,要回去休息。”韩健不想说太多,现在跟韩松氏解释什么也是徒劳的。 韩健正起身来,韩松氏突然冷喝一声:“站住!” “二娘还有话说?” “今天你不把事情说清楚,休想踏出这门口!”韩松氏怒道。“也知道你现在翅膀硬了,不把二娘放在眼里。若是你执意出去,那二娘便死在你面前,你自己看着办吧!” 韩松氏说着,脸上已满是泪水。 这些年来为东王府所吃的苦,还有心中的不甘,委屈,好像突然间全都涌现了上来。韩健的所为,也等于是将她之前所作的一切都付诸流水,她希望的是韩健能更进一步,一统江山,而现在看起来,韩健已经完全被一个全靠手段的女人给绑住,已经连最起码上进之心都丢失。 韩健作为人子,虽然并非亲娘,但他也大概明白到韩松氏心中的苦楚。现在他也知道韩松氏心中是多么的伤心失望,要是真这么走出去,韩松氏作出什么来都是有可能的。 “那二娘可是知道,陛下昨日为何受伤?”韩健突然问道。 韩松氏只是在哭,根本不说话,韩崔氏一边劝解韩松氏,一边对韩健道:“你个臭小子,有什么话直说,你二娘这么伤心你看不出来?还要打哑谜不成?” “陛下昨日是自轻,若非我出手及时,她如今恐怕也不在人世。”韩健叹道。 韩崔氏走过来道:“你说的轻松,什么自轻,分明是陛下不想死,等着你拉吧?你这个臭小子不会连这店都看不出来,还要你三娘我来提醒你?快给你二娘道歉,扶你二娘进房!” 韩健苦笑了一下,韩崔氏虽然话说的不客气,但韩健能看得出,韩崔氏完全是在帮自己的。 若论苦楚,韩崔氏这些年所受的不比韩松氏多?韩松氏在嫁入到东王府之前,怎么说也是宫中的女官,对将来还没什么指望。可韩崔氏当年完全是京城一朵花,名门闺秀秀外慧中甚至是文武兼备,已崔家的势力和人脉,她要嫁给王孙贵胄还要千挑万选,将来也肯定是子孙满堂,可到了东王府,不但连相公都没有,甚至连正室都做不了,这些年过来,忙于公事和军务,已经令她感觉不出自己还是个女人。 韩崔氏平日里骂他的多,小时候甚至也罚过他,但韩健能感觉出,韩崔氏在这些姨娘中,却是最疼他的。韩崔氏比韩松氏更将他当成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将来养老的工具。但韩健平日里却跟韩昭氏走的更近一些,因为韩昭氏毕竟是他母亲的婢女。就算如此,韩崔氏也没有什么怨言。 “二娘,三娘,有些事我不想多说,但你们所想的,我也明白。” 韩健突然叹口气,神态也严肃了许多。 韩崔氏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二娘是想让我不再效忠朝廷,就算为江都也好,或者自立为帝,也是为我着想。但如今朝廷形势,就算我想如此,也要考虑朝臣和各方势力的挟制。”韩健道,“如今东王府不足以号令群雄,就连江北,如今南王府和西王府仍旧虎视眈眈,就连已经势弱的北王府尚且存在,这种时候,谈何自立?” 韩松氏听到这些话,好在也冷静了一些,不过仍旧在擦着眼泪。韩健说什么,也消除不了她心中的愤怒和委屈。 “陛下与我,从年前就已经开始,就算如同二娘所言,陛下是利用于我,但我现在,何尝又不是在利用于她?”韩健道。 “你利用陛下?”韩崔氏稍微惊讶了一下,道,“二姐,其实健儿说的也有道理。现在东王府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然是要挟制宫中,让陛下当了健儿的女人,不是更好?将来还能为我东王府添嗣,等健儿做了皇帝,她的子嗣又非健儿的长子,又有何干?将来还不是被健儿管着,甚至是二姐你,要让去东她不敢去西。充其量,也不过是健儿的一个偏妃罢了!” 韩松氏怒喝道:“混账!这种话你拿来骗鬼?” 韩松氏骂的毫不客气,分明是在骂韩健,但韩崔氏也不由尴尬了一下,因为韩崔氏明显是站在韩健立场上为韩健解释的,话说的自然也是向着韩健一边。韩松氏骂韩健,也带韩崔氏一同骂了。 “不管二娘怎么想,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韩健道,“接下来我也会逐渐将朝廷的势力所淡化,防备朝廷对东王府的压制。二娘也可放心,我不会混了头脑,完全被人所利用。” 韩崔氏瞅了韩健一眼道:“这你又如何保证?倒不如,现在你自己更近一步,趁着如今洛阳的乱事,不更好?” 韩健却是摇了摇头,道:“瑞儿既然是我的女人,在我眼中,就跟二娘和三娘一样,都是我的家人。我不会去做伤害家人的事,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第六百六十七章宫变(四) 杨瑞的伤情,牵动了整个朝廷中人的心。从杨瑞无端受伤,朝廷中便流言蜚语四起,很多谣传也在继续酝酿发酵着,矛头基本都指向东王府这面。 韩健在最初的两天之间里,选择了不发声。在被韩松氏知道他跟杨瑞的关系后,韩健也知道想保持一家人的和睦,必须先冷淡淡化这件事,先让韩松氏冷静一下。但显然韩松氏冷静不下来。 之前韩健身边的女人虽然多,但韩松氏除了对于纳娶法亦之事上一直颇有微辞之外,其余就算有意见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毕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快些为东王府开枝散叶反而是好事。可现在就算知道杨瑞身怀了韩健的骨肉,她更是暴怒,毕竟这涉及的不是东王府开枝散叶的问题,而是东王府要为朝廷做嫁衣,让杨氏皇室正统延续下去。 对于韩健来说,这二者并无差,但对于韩松氏来说,这可说是天差地别。 杨瑞受伤之后,韩健更多进宫去陪杨瑞,因为事情已经被韩松氏所知,他反倒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遮遮掩掩。他可以正大光明进宫,就算外界有所谣传,但还没传出他跟杨瑞之间有什么的份上。 杨瑞的伤很重,很长时间内需要卧床休息,甚至连话都不能说。韩健每次进宫都会逗留很久,出宫时候又是忙于公事,以至于连他自己都觉得太累。 “健儿,你二娘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好,多去陪陪她。”韩崔氏难得见到韩健回府一次,见到韩健回来,赶紧拦着他,提醒道。 “二娘是被气病的。我去的话,只会令她更气。还是不需要了。”韩健道。 韩崔氏道:“你怎的就这么不懂事,你跟你二娘多说说好话,你觉得她还会生你的气?在三娘我看来,你能与陛下在一起,倒也是你小子有本事。谁能想到你能驾驭得了当今的帝王?唉!只可惜你二娘未必想得开。” 韩健不说什么,很多时候他都在尽力维护一家人的和睦,但东王府不是平常百姓家,所注意的东西也不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涉及到权力斗争和朝廷的大事,若是还能保持和睦,他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神。 韩健终究还是没过去看韩松氏。 回到内宅,韩健已经发觉自己好些天没回来陪自己的娇妻。身边女人多了便是如此。总是要顾此失彼,要令一人满意的结果,就是令其他人都不满意。韩健心中也分辨不出想谁更多一些,只是算算日子轮到陪杨苁儿,便也不说什么进到杨苁儿的院子,却见杨苁儿正在逗弄孩子。 “相公怎的白天回来了?”杨苁儿感觉有些惊讶,她已经彻底沦为东王府内宅的女人,而且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并非是谁去强逼。当她感觉到安定带来的安逸之后,她已经再也顾不上什么兵书兵法。就连之前还偶尔拿出去比划两下的长剑,也挂在墙上许久没动过。 “这几天太忙,有些累,想回来多休息一下。”韩健道。 “哦。”杨苁儿笑了笑,走过来道,“相公可是因为姐姐的事而烦忧?” “你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要是一点都不知道,还怎么做相公的娘子?”杨苁儿说着,却是走过来,韩健这才注意到她前襟是开着的,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做什么。尽管府中有奶娘,可毕竟杨苁儿是头胎,掩不住她自己的母性,平日里她一个人陪着孩子,便想尽母亲的责任一些。 “苁儿,现在事情已经瞒不住,很多事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韩健叹道。 “那相公可是想将姐姐纳进府中,跟妾身一样?”杨苁儿很自然得体地给韩健斟茶。 韩健无奈摇摇头道:“有些事要是如此简单,也不会有这么多烦忧。朝廷上下,都在盯着皇宫和东王府,一步错恐怕满盘皆输。北方战事又迟迟没有结果,寒冬已至,兵马也不得不退,这种时候朝廷有了乱局,便宜的只会是那些对朝廷虎视眈眈的豺狼。” 杨苁儿也坐下来,想了想才道:“相公作何要想什么多呢?其实在姐姐心中,也心向着相公,刨除政治利益上的关系,其实姐姐也早就想进东王府门了吧。就算如今姐姐身份特殊,不能进门,可相公和姐姐之间坦诚相对,将事情公之于众,不是也很好吗?” 韩健笑了笑,杨苁儿想的事有时候很简单,但有时却是深含哲理。 一些事,想多了,反而是瞻前顾后。还不如直接一些,韩健很想能跟杨瑞修成正果,现在杨瑞因为他而受伤,要是他再不做出一点表示,那就真的会令杨瑞寒心。 “为夫明白了。”韩健笑着点头道。 很多时候当他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还是身边人给他的鼓励更重要一些。尤其是像杨苁儿这样本身就对政治利益关系很熟悉的南王府二小姐,换做顾欣儿,虽然会安慰他一些,但终究不会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来。 在他身边,杨苁儿更开朗,而顾欣儿则更腼腆一些。都是贤内助,只是所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 有了杨苁儿的提醒,韩健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当杨瑞想自我了断受伤的一刻,其实韩健一瞬的念头也是想与杨瑞天长地久。现在杨瑞卧床不起,身边连个最亲的人有没有,他要是再不做表示的话,怎么当一国之君的男人? 韩健没有陪杨苁儿太久,而是直接进了宫,虽然杨瑞还卧在病榻上不起,可毕竟能听能看。当韩健拉着杨瑞的手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来之后,杨瑞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没有摇头反对,也没有点头附和。 “瑞儿,既然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干脆大白天下便是。”韩健轻抚着杨瑞的手。道,“这也是为朝廷的稳固着想。” 杨瑞还是沉默着,她说不出来,也不做表示。 韩健起身来,走到门口,问了问刚匆忙过来的小太监。在之前。韩健已经以监国的名义,召集在洛阳四品以上的官员进宫到烨安阁来叙话,一次召集的人数在二百人以上,也算是从杨瑞回洛阳以来,最大的一次朝会。 韩健刚出皇宫內苑,便见宁原有些着急等在门口,作为一朝首辅,他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因而怕有什么闪失。他还是想提前跟韩健问清楚。 “殿下,今日召集一班同僚,可是有大事发生?”宁原神情很紧张,显然他是没料到韩健将要说什么。如今朝廷人最担心的两件事,一件是杨瑞的伤情,另一样就是北方的战事。 要是一边有什么差池,那朝廷整个就会陷入动乱。无论是外敌入侵还是君主驾崩,都是如今朝廷所承担不起的。毕竟如今杨瑞也无子嗣。而皇室正统又无人继承,杨瑞驾崩将意味着朝廷群龙无首。 “一起到了就知道。”韩健没有解释。因为他觉得没有对宁原解释的必要。 宁原虽然是他一手提拔起来,但说其根本,宁原也不过是宁绣言的父亲,跟他的关系也仅此而已。本身宁原是洛阳派系的官员,与东王府之间还有一些阶级立场上的对立。 宁原悻悻然跟在韩健身后,一起到了烨安阁外。此时烨安阁外已经聚满了大臣,所有人都在打量韩健的反应,以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召六部三公九卿进殿!”韩健朗声道。 到魏朝,三公九卿基本已经很淡化,只是一个代名词。其实也是朝廷重要官员的特定称谓。 谁属于权力的核心阶层,其实很多人自己也知道,本身朝廷只是一个办公的场所,官员是组成其的必要组成部分。但少了朝廷的存在,这些人什么都不是。 韩健进到殿中,却没有坐在杨瑞之前坐的位子上,虽然他是监国,在杨瑞不能理朝的情况下,他的地位是与杨瑞平起平坐的。 “诸位。”韩健看着在场之人,进来的人不多,也有二三十人,这些也算是朝廷权贵的代表,“陛下自受伤以来,想来诸位也很关心陛下的伤势,想进宫探望……有件事也不得不说,其实陛下的伤,并不太重,只需要调养一些时日,便可痊愈。” 这些话在场之人听了不下数次,宫中一直是这个论调,东王府那边也是这么说的,可谁又知道真假?在杨瑞受伤之后,朝廷中人没人见过杨瑞,只能通过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来揣测,可外面所传越来越离谱,已经令他们不知该相信谁的。就连现在韩健说的话,他们也将信将疑。 “……还有一件事。陛下已身怀六甲,将会诞下龙子!”韩健补充道。 “啊?” 在场之人一片哗然。 本来以为东王府只是想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再说一些冠冕堂皇糊弄人的话,先让整个洛阳安定下来,随后也会派人去惩治那些传谣之人。现在韩健突然说杨瑞怀孕,是这些人怎么都没料想到的。 杨瑞小姑独处多年,怎就突然身怀六甲? “诸位不必惊讶,本王与陛下结为连理已一年有余,只是碍于朝局未定,天下未平,迟迟没有公诸于世。如今陛下身怀龙子,又有伤在身,很多事也不能再隐瞒。在陛下痊愈之后,本王将与陛下完婚。诸位可有何意见?” 之前是一片哗然,现在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韩健与杨瑞的婚事,代表着如今魏朝两个权力核心体,东王府和朝廷。韩健问谁有意见,就算谁真的有,还敢说?这不是自己找死? “诸位,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事情原委,以后再有以谣传谣之事,本王绝不轻饶。在陛下养伤期间,朝廷大小事务可由尚书台处置,军务上,仍旧由军所衙门协理。遇大事不决,一律要请示过本王。”韩健语气带着威仪说道。 宁原走上前来,行礼道:“老臣遵旨。” “好了,今日事情也不太多,诸位请回吧。晚些时候,朝廷的榜文便会公之于世,也断了如今洛阳的流言蜚语。”韩健道。 在场官员一个个面如死灰,他们不会为韩健和杨瑞修成正果而感觉到欣慰,而是为自己将来的命运担忧。 之前东王府和朝廷之间已经有矛盾,而一直能保持大致的和睦,在很多人看来,是因为东王府太强势,朝廷以杨瑞为代表必须要先隐忍的缘故。现在倒好,连皇帝都嫁与了东王,还怀了东王的骨肉,那岂不是说,朝廷以后再无振兴之可能,日后东王府便代表了朝廷,一切都是东王府自己说了算?那朝廷中人的位置如何摆?岂不是都成了东王府附庸的傀儡,只是摆个样子给天下人看? 外面毕竟有上百号人在,他们可不知道烨安阁里说了什么他们也只能去揣测这些出来之人的神色。 随后韩健也走出来,一摆手,意思是在场之人可以离宫了。很多人都还莫名其妙,这么进宫一趟自然以为是有大事发生,现在怎么连句话都没对他们说,就要离开皇宫? 可当这些人在出宫之路上,随着有人将消息传播开,以口传口,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这震惊朝野之事。原来这次杨瑞不是受伤,而是怀孕。 当然现在他们也只会这么想,杨瑞不是受伤,只是因为怀了孕所以发生一点小意外,才会卧床不起不出来见朝臣。也有人会想,可能是东王府挟制了杨瑞,不许杨瑞出来面见朝臣。至于什么杨瑞怀孕的事,也是子虚乌有。 本来就诸多揣测,在得知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之后,揣测没有减少,反而是更多了。 “宁尚书,您看这朝廷,恐怕将会成为东王府的一家之地,我们……如今可都是以你马首是瞻。你可给想个办法。”这时候所有人也只能求助于宁原,毕竟宁原是一朝首辅,等于是朝廷的宰相,文官最高。按照以往来说,若是没有东王府的挟制,甚至连军事上宁原都可以过问。 “东王不是将事情都言明了。你们问我,我去问谁?哼哼,陛下身怀六甲,难道不是朝廷的幸事?” 第六百六十八章宫变(五) 一石激起千层浪,洛阳朝廷已经是一片哗然。到朝廷张贴榜文将消息传到民间,这股浪潮是愈演愈烈。 天子纳妃,在以往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皇帝内宫嫔妃太多,谁也无暇去计较。但这次却是女皇身怀孕事,与以往天子纳妃有很大的不同。当百姓得知这消息之后,洛阳城中有一股很怪异的氛围,很多人意识到洛阳将有大事发生。 洛阳暂且还在一种相对平和的氛围中,暗潮涌动之下,谁也不知到底能爆发出怎样的乱事。韩健也在防备因为消息公开而产生的政治变化。现在已经不是他与杨瑞两个人的事,而是整个魏朝百姓的大事,这涉及到的事情太多,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地方上执掌军政大权的地方将官,都要防备。 在韩健将他与杨瑞的事公之于众之后,马上召集礼部大臣商讨天子大婚细节。现在杨瑞还卧床不起,现在他所做的,也等于是先斩后奏,杨瑞心中暂时是不想将事情公开,而后嫁入到东王府的,可韩健却等于说在逼着杨瑞表态。既然杨瑞怀孕的消息已经公开,她显然不能做未婚的母亲,她是天子,她本可以养太多的面首,就算怀孕那也是她一个人的事。可现在不同,她所怀的骨肉,很可能是将来魏朝的储君,既然是魏朝储君,必须要合情合法合理,必须要有名分,也必须要有父亲。 当韩健把要求对礼部的官员一说,礼部还是很慎重的。天子大婚,礼部也不是说一点准备都没有,近二十年来,因为杨瑞一直云英未嫁,历任的礼部官员都有防备说杨瑞大婚这种最隆重情况的出现。因为毕竟杨瑞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尼姑。早晚会嫁人的,对于别人来说,得知东王和女皇的关系是很震惊,但对于礼部官员来说,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因为现在有资格迎娶杨瑞的。除了东王似乎也没别人了。说杨瑞是真爱也好,或者说杨瑞是屈从于形势,而今东王府掌握整个京畿的军政大权,就算杨瑞想嫁别人,东王府会坐视不理? 对礼部交待完,韩健心头也终于轻松了一些。他与杨瑞这一路走过来,也总算有要修成正果的意思。 他马上进杨瑞的寝宫,在病榻之前将消息告知了杨瑞。 杨瑞被韩健握住手,听到消息之后只是将头别到一边。眼角却不由流出泪,韩健知道这并非是开心的泪水,而是委屈。杨瑞不是不想嫁入到东王府,但而今却是韩健“强迫”,单方面将消息公之于众,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立场和决定,加上之前有韩健不信任她的事,她才会觉得委屈。 “瑞儿。无论如何,大婚在即。”韩健叹口气道。“你安心养伤,别再去想一些多余的事。在南朝,我已经派人找到太子的下落,也许近日便会将他救出,送回洛阳。” “嗯?”杨瑞回过头看了韩健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些不可思议。韩健做这些事。明摆着是要窃夺朝政的大权,怎还会诚心将杨曦救回来?这有些不太合情理。 韩健抚摸着杨瑞的面颊,让她感觉到自己手掌上的温度,道:“朝廷有我,我不会去抢你的什么。我只是想我们一家人安安乐乐。” 杨瑞情绪很复杂,韩健的话手的太过于真诚,令她都没有要恨的理由。原本她是想把韩健恨透倒底,甚至在病愈之后与韩健直接分道扬镳,可现在面对韩健如此真诚的话语,她的心却也有几分融化。 “嗯。”杨瑞喉头只是发出轻轻的一声,微微点头。 韩健起身来,直接出宫,他现在已经以监国的名义,将宫里的事大致安排好,可东王府那边,他也需要去协调,尤其是韩松氏那边,韩松氏因此而不见人,心中在生他的气,韩健既然要维持一家人的和睦,就必须也要考虑到韩松氏是否能接受。 但韩健回到东王府后,却察觉到韩松氏在得知他与杨瑞的婚事之后,却仍旧是没有开解,仍旧将自己关在房门中不出来。 “健儿,你二娘生你的气,你还是过去看看。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怎的非要闹出这些事来?”韩崔氏对韩健略有无奈道,“如今朝廷上下都知道你要迎娶陛下之事,可你二娘却还是最后得到消息,她本来就不赞同此事。看你本事了。” 在韩崔氏心目中,却是与韩健站在一个立场之上。 韩健到韩松氏房门口,却不进门,在来到洛阳之后,他从没去过几个姨娘的房间,主要是因为他年岁已经不小,身边也有不少的女人,而韩松氏等人又并非他的亲生母亲又是寡居,很多时候他不便过来。但小时候,江都几个姨娘的房间完全是他的后花园,趁着自己年少“不懂事”,他可没少揩油,而那些姨娘显然也料想不到,一个屁大点的孩子居然有超过常人的智慧和心思。 “少主。”几个丫鬟走过来,却是给韩松氏送饭过来,见到韩健立在门口,几个丫鬟都是行礼请安。 “拿过来,你们退下吧。”韩健道。 “是。” 丫鬟把食盒递递给韩健,人却没走远,而是在外面等候吩咐。 韩健到门口,直接敲敲门,里面却没有什么动静,但韩健能感觉到韩松氏便在里面,应该是生他的气,也知道是他过来故意不应声。 “二娘,我来送饭,要是不应的话,我开门进去了。”韩健道。 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回话,韩健一推门,门却是虚掩的,根本没关严实。 韩健进到里面,一股很陌生的感觉,这里不像是女儿家的闺房,一切都很朴质。相比于顾欣儿和杨苁儿闺房中的布置,这里更简约一些,主要也是韩松氏孑然一人,而且已经过了追求物质享受的年岁。 “二娘可在里面?”韩健没有轻易进门。因为这可能会冲撞到韩松氏。他就算脸皮厚也要顾着韩松氏的脸面问题。 韩松氏还是不回答,韩健能感觉出床榻上有人的气息,而且气息平稳,根本不像是出了什么事。韩健心中稍稍放下心来,要是韩松氏寻死觅活的话,他也没办法应付。 韩健走到里间和外间的布帘前。缓缓打开布帘,却见韩松氏人还趴在床榻上,似乎是在啜泣之中。韩健走上前,韩松氏也不抬头看他,却也应该听到他的脚步声知道他来了。 “二娘,别哭坏身子,先吃一些东西。”韩健走上前道。 “拿走!”韩松氏怒喝一声。 韩健叹口气,他也不说什么,韩松氏做的一些事毕竟也不是为一己私利。只是想能让他更进一步成为魏朝的帝王。他所做的那些,名义是说想让一家人过的跟安稳,但还是有自己的私利在里面,毕竟他也是觊觎杨瑞才会对其追求,现在又要公开关系迎娶杨瑞过门,韩松氏心里气他,才会躲在房中不出来。 韩健坐下来,便陪着韩松氏。反正北方战事还是很缓和,军务上没什么重要的事。而政务上因为是冬闲季节,税赋早就征收上下,魏朝地方上也无大的灾患,说到底朝廷如今只是一些考核政绩方面的事,那些完全不用他劳心。坐下来陪韩松氏一会,让韩松氏哭出来。甚至是打他一顿骂他一顿,只要能让韩松氏将心结解开,他也就不觉得如何了。 可韩松氏却一直不抬头看他,韩健坐了半个多时辰,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聊。 此时门口开门声响起。却是韩崔氏从门口进来。之前她想让韩健过来跟韩松氏疏通一下关系,谁知道韩健进门那么久也没个动静,她便干脆自己过来看看。到外面听不见里面有动静,觉得奇怪,自然也就会进来。 “二姐,健儿,你们这是……”韩崔氏有些看不明白了,两个人居然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桌前椅子上坐着,好像在生对方的气,又好像是在对峙着。但实际上,韩健只是坐下来等韩松氏把气消了。 “三娘过来了?” 韩健笑着起身相迎,脸上还是露出一些尴尬。从这一丝尴尬,韩崔氏便明白其实没什么,气也只是韩松氏单方面的,韩健应该是在这忍气吞声等着挨骂。 “二姐,你看现在健儿已经将消息公告于天下,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现在应该想想接下来到底怎么做。以后陛下进门,也算是东王府的荣耀,陛下以前再高高在上,现在还不是健儿身边一个妃子?”韩崔氏又拿她那一套来安慰韩松氏。 韩松氏这才直起身子,怒道:“你问问他,会让宫里的女人进门吗?” “这算是怎么说的?”韩崔氏听韩松氏的口气,便知道现在的韩松氏已经完全不把杨瑞放在眼里,称呼也变成“宫里的女人”,“健儿,你还不表态?” 韩健叹口气道:“陛下身为九五之尊,还是要住在宫里。进府……恐怕不急于一时。” 韩崔氏不由蹙眉道:“那你还安排大婚事宜?” “迎娶,也只能将礼数都在宫里进行,现在陛下身体有伤,要大婚也不能操之过急。”韩健道,“现在朝廷需要陛下来支撑,若是进到东王府,会有不便。” 韩松氏冷笑道:“看看,三妹这还替他说话?他转念恐怕连东王府都要给卖了!” 言罢,韩松氏继续将头伏在枕头上,不过这次却没有哭,即便是心中真的有气,刚才半个多时辰下来,她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哪还能哭的出来? “健儿,你也是的,既然是迎娶陛下,总不是陛下迎娶你吧?你将苁儿和欣儿她们置于何地?”韩崔氏苦口婆心道,“以后你是不是像个嫔妃一样,在宫里干脆不出来了?” “三娘说的什么话,大婚之后,一切如旧便是。” 韩松氏怒道:“怎么如旧?东王府终究只是朝廷的一枚棋子,现在你还有用,那女人不会对你如何?可到将来天下平定了以后呢?” 韩健道:“若然将来天下真的平定,一切还是东王府的功劳,二娘以为瑞儿想动我,她就能动的了?” 此话说的掷地有声,连生气的韩松氏也不禁被韩健的气势所镇住,抬头看着韩健,语气中带着一些默然和沉思。 韩健语气不善道:“你以为我想甘于人下?若非朝廷中人公然与我对抗,昨日也不会派人马去扫平朝廷残余的慎刑司势力,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亲身到军所牢房中求我,并因此而自尽。我如今也不过是虚以委蛇,暂时放过朝廷那些人,你以为我知道了他们的存在,还会容许他们继续与东王府对立?” 韩崔氏道:“那健儿你准备如何做?” “天下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帝王之位唯有德者居之,如今瑞儿她是贵为九五之尊,可到将来的事,谁又说的准?”韩健语气仍旧很傲慢说道,“如今只是想利用朝廷的威望和势力,早晚有一天,天下将归我所平定,到那时瑞儿她身为帝王又如何?一切还不是东王府说了算?就算将来她想对我怎样,也要考虑到东王府背后千千万万将士,还有二娘和三娘你们对我的支持。现在她敢对我如何,因为我死了,就没人能与她抗衡,但她不会这么做,因为现在除了东王府还有其他三家势力,还有鲜卑人和南朝。但到将来,只要我能培植出势力来,就算天下平定又如何,难道她杀了我,就能稳坐皇位?” 韩崔氏听完,对韩松氏道:“二姐,我大概明白了。现在要平定天下也不是朝夕之事,现在倒还不如赶紧把曦儿他养大,那那时,东王府的世子都长大成人,看陛下还敢奈东王府如何!” 韩松氏道:“这么远的事,你又如何作保?” “远吗?只要二娘和三娘在,瑞儿她同样不敢奈我如何,现在二娘你能态度强硬地与她公然对抗,对我来说,就等于是平衡关系,她只能规行矩步做我东王府之妇!” 第六百六十九章宫变(六) 皇宫烨安阁,群臣再次聚集,这次主持的却并非皇宫正主杨瑞,而是以监国身份出来主持朝政的韩健。以往朝廷中人对韩健便有隔阂,现在韩健要迎娶杨瑞为妻,与朝廷中人的矛盾也在加深。 政治婚姻无真爱,这也是人基本的共识,至于将来是否能夫妻和顺也不在考虑之列。韩健作为东王,以前只是擅权,现在居然连女皇都敢迎娶,这让下面的大臣如何能心腹?现在韩健又鹊巢鸠占,以监国名义召见大臣,看样子又有重要的事要宣布,在场的大臣便不由揣测,是否韩健想篡位为皇帝。心中的恨意也就跟着加深。 韩健到来时,百官基本到齐,除了一些称病不出的之外,其余之人还是想进宫知道事情的始末。这次韩健并非只召见朝廷派系的官员,还有东王府在洛阳的将官,因为只召见三品以上,因而比之前召见人员的数量稍微少了一些,也有一百多人。这些人泾渭分明地站了两簇,一边是东王府将官,另一边则是朝廷中人。好像井水不犯河水,连立场都要划分鲜明。 “殿下,是否可以开始?”宁原作为一朝首辅,也是文官之首,见到韩健到来上前行礼,也作请示。 “开始什么?”韩健反问道。 这倒把宁原给问住了。作为一朝首辅,这两次韩健召见大臣,他之前都是毫不知情,韩健甚至都没跟他通过气,但别人都以为是他知道而故意隐瞒,这令他感觉到几分窝火。现在朝廷中人将他看成是东王府的走狗,东王府中人又多他不信任,他夹在中间有种难以做人的感觉。 “有事,也不急着说。”韩健道。“到时候,自然会说明白。” 说完,韩健直接进入到烨安阁内,宁原想跟进去,但没得到韩健的准允,他又不能进。正为难之间。韩健转身道:“宁尚书到里面说话。” 宁原这才跟随进入到里面,这自然又引起外面朝官的仇视,跟东王走的近,在朝廷看来是他背主忘义,在东王府将官那边看来是他攀附东王。反正还是两边不讨好。 到里面,韩健直接坐下来,宁原立在那有些拘谨。韩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宁尚书可坐下来等。” 等什么?要等多久?宁原是一头雾水。 他也只能先坐下来,心中却也在犯嘀咕,难道是等女皇从寝宫出来?可现在他也很清楚杨瑞伤情。别说是十天半个月,一两个月之间能好都值得庆幸。再一想,大约是东王想主持朝政,需要一个更合适一些的借口。但现在东王已经身为女皇钦点的监国,现在女皇有伤在身,主持朝政还需要动大干戈?稍微一琢磨,可能是跟之前东王府查抄京城不少世家有关,虽然那件事已经好似半途而止。原因不详,可终究一些人想与东王府为敌。东王显然不能善罢甘休。朝廷一些暗中帮助过女皇亲信的那些人,可能也要遭殃了。 韩健很自然坐着,他自然不知对面的宁原心中在盘算着什么。两个人本就不是一个阶级立场中人。 “少公子,有人请见。”门口的侍卫请示道。 “何人?”韩健随口问道。 “吏部林侍郎。” 韩健冷冷一笑,本以为林恪会随着那些与朝廷有仇怨的官员一样称病不来,没想到林恪居然还进宫来。还敢请见?是来找茬还是找死,那就真说不准了。 “让他进来。”韩健拿起茶杯,说一句。 侍卫马上通传,韩健茶水更进口,还没等咽下。林恪已经跌跌撞撞进到烨安阁来。韩健和宁原不由打量着如同醉鬼一样的林恪,心中却也在猜想这个曾经朝廷文官之首,在搞一些什么花样。 “给殿下……宁尚书请安。”林恪脸上带着很诡异的笑容行礼道。 “林侍郎客气了。”韩健道,“不知林侍郎请见,所为何事?” “属下只是想知,东王今日召见文武百官,可是有事宣布?”林恪笑了笑,继续说道。 “无事的话,难道是召见诸位前来寻消遣?林侍郎要是没别的事,早些出去,免得惹本王看了碍眼。”韩健很不客气道。 林恪笑道:“殿下莫忙着赶人,属下是听到一个消息,想跟殿下求证一下。听闻,顾老先生……哦,就是曾经的顾太傅,正往皇宫这面过来,不知……殿让顾太傅前来,可是有急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健目光扫了宁原一眼,宁原马上也有些不自然。 林恪和宁原虽为近两任的朝廷首辅,但他们很清楚,自己首辅的地位跟顾唯潘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现在朝廷上下,谁提到顾唯潘都带着敬意,无论是朝廷中人,还是东王府中人,都不敢对顾唯潘有丝毫的不敬。若非之前顾唯潘在江都时候遇刺受伤,他身为朝廷首辅,要比林恪和如今的宁原更有说服力。 “林侍郎有什么话,直说就行。”韩健沉默了一下,才道。 林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也并非做属下的多想,顾太傅之前远离朝政,今日东王又召集文武百官前来宫中有事宣布,可是与朝廷重新任用顾太傅有关?属下听了一些小小的传闻,说是昨日东王曾经去过顾太傅府上,大概,也是为此事吧?” 林恪说完,连宁原也看着韩健想得到答案。 韩健放下茶杯,冷冷一笑,出奇的没有摇头,而是微微点头,道:“本来准备之后再说,可现在说了也无妨。没错,本王是想重新以顾太傅为领尚书台。” 韩健这一说,宁原吃惊不小。 韩健话中的意思,是说他的首辅已经干到头了。一边的林恪反倒是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好像在为自己猜对事情,而且看夺了他首辅位置的宁原吃瘪而开心。 “不过。”韩健补充道,“今日也不全是为此。” 林恪行礼道:“属下自然明白。” 说是明白。但他也不过是说说,难道召这么多人来,除了说将顾唯潘重新任命为首辅大臣,就没别的,肯定会多说几句,在他看来那也无关紧要了。 宁原现在已经彻底慌乱。似乎还没从跌落文官之首的失落中走出来,虽然坐在那,魂却好似已经没了。 对于官员来说,能位极人臣,是毕生所求,他是通过自己的人脉和手段爬上首辅的位子上,却没想到自己的首辅做了也不过半年,就要被撤职。 “殿下,属下还有一件事相问。”林恪突然道。 “哦?林侍郎有话只管一次说完。”韩健道。 林恪语气中带着一些不解道:“之前顾太傅曾屡次拒绝朝廷征召。不知这次,为何顾太傅愿意重新为朝廷效力?” “林侍郎不是很聪明吗?”韩健站起身来,走到林恪面前,拍拍他肩膀,“林侍郎不妨再猜猜,要是猜对的话,说不定本王会让林侍郎官复原职,为顾太傅的左右手也说不定?” 林恪先是一愣。又是一喜,但随即神情又暗淡下去。 神色的多重变化。也在显示他内心的变化。原本是听不懂,听懂了,以为是韩健想任用他为次辅,自然是开心,但想到韩健早就对他失望透顶,加上今天他自己来“自作聪明”。最多是被韩健消遣,话也做不得准。 “殿下还是莫以属下寻开心了,以属下的愚钝,怎能明白其中的诀窍?”林恪反倒有些谦虚道。 “还以为林侍郎聪明绝顶,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看来林侍郎做吏部侍郎实在是有些难以胜任。”韩健突然说了一句。 林恪突然感觉到一股悲哀,不过在进来之前他就已经料到了,既然是进来触霉头,被韩健罢官也在所难免。 不过韩健突然转口道:“那以后,就在顾太傅身边,好好为顾太傅所用,要是顾太傅对本王说你有不尽心之处,那本王可随时会撤你的职。” 林恪一愣,这是要把自己调到顾唯潘身边做什么?不会是端茶递水的杂役吧? 正说着,外面突然喧闹起来,原来是顾唯潘已经到来。 这次顾唯潘是独自前来,仍旧是一身的铁板傲骨,走起路也是威风凛凛。 见到顾唯潘,很多老臣都上去见礼,而那些年轻的虽然挤不上前,可也都有些崇拜地看着顾唯潘,好像看着偶像一样。 顾唯潘虽然已经年老,但他是杨瑞理朝全盛时期的一朝次辅,领上听处多年,在政绩上也算是有目共睹。在朝廷大势没落之后,顾唯潘选择了归隐,也让很多朝臣因此而佩服他。虽然顾唯潘的关系与东王府很亲近,毕竟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东王为妃,但仍旧不影响他在百官中的地位。 而作为一些年轻官员,顾唯潘主要是在学术造诣之上,对他们影响颇深。而且顾唯潘与崔明礼曾经为朝廷忠臣,相轻相亲的故事早就在民间流传,很多人也佩服他的气节。 “顾太傅。”很多人上去行礼,尽管现在顾唯潘已经孑然一身,不再是朝臣,可还是以他曾经的爵名相称,言语之间都是很恭敬。 顾唯潘也是一一还礼,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有很多还是他曾经的政敌。但现在时过境迁,整个朝廷的格局,是东王府与朝廷对立,而北方边患未除,内患也不止,可说是内忧外患皆在。如此情况之下,以前的什么恩怨也不再重要,既同为朝廷中人,同为君主谋事,就是同气连枝。 顾唯潘行礼之后,终于将目光落在站在门口迎接的韩健身上,走上前行礼。 “见过东王。”顾唯潘只是略微拱手,不许躬身。反倒是韩健很礼重迎上前来。 “顾太傅,里面请。”见礼之后,韩健说道。 顾唯潘反倒很洒脱一笑,道:“不必了,老朽便在这里等便是了。” 一句话,登时令在场之人很多都带着不解。顾唯潘今日前来,可说是很轰动的一件事,所有人都以为今日顾唯潘是主角,朝廷要重新启用顾唯潘,那显然不会让他这样德高望重之人给人做下手,不用说也是让他当一朝首辅。难道还有比他更重要之人? 正在众人带着不解,却又无法问出来的时候,几名侍卫快步跑过来,对韩健行礼道:“禀东王,车驾已到宫门。” “好。”韩健点头,道,“与本王一同出迎。” 登时在场之人有些莫名其妙,心中却也带着几分震撼。是何人的到来,需要顾唯潘出山,还需要东王亲自出迎? 要知道现在女皇还在病榻之上,朝廷上下都是韩健一人说了算,韩健已经是大权在握说一不二。但看韩健的态度,似乎连他自己都很重视,要亲自迎出宫门,这礼数可是不小。 百官不敢有怨言,只能随在后面。 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到宫门口,却见宫门之前,有一辆很平素的马车,一名看起来也很普通的马夫,正在摆着马凳,以便车上之人可以顺利下来。虽然周围护送的官兵不少,可也没人上前帮忙,眼前的一切好像一部无声的哑剧。 所有人都很好奇马车上到底是谁。 而韩健和顾唯潘,则是亲自迎上前去,当马车车帘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胡须拉渣的“中年男子”,这男子,看上去有些衰老,而且身体很不便,需要别人搀扶才能走下马车。 可当他下了马车,看到宫门之时,突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别人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中年人,而只是一个年轻人,只是境遇不同而令他显得衰老而已。 很多人心中也在震惊着,一些人已经意识到来人是谁,有的已经恭敬跪地相迎。而随着有人跪地,却是更多的人下跪,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韩健稍微安慰了两句,却也是无济于事,来人仍旧情绪很激动,一旁的顾唯潘也忍不住抹眼泪。 韩健亲自扶着来人,往宫门口走,却在此时,早就侍立在宫门口的几个小太监齐声喊: “太子归朝!” 第六百七十章姐弟重逢(上) 这么一个神容邋遢不堪蓬头垢面的人,说是太子别人也不会信。可他就是刚从南齐辗转回来的杨曦,这一路上他基本是在担惊受怕中过来,被人追杀甚至还要面对风餐露宿,就算想给他整理一下也怕会被人认出来。以至于到洛阳仍旧是这副模样。 韩健亲自扶着杨曦,身后是顾唯潘相随,等三人走到宫门口,杨曦还是抬头看着宫门,目光中带着一些空洞。这地方他以前再熟悉不过,可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就好像过了两个世纪,现在再看这宫门,却令他徒生悲伤。 “太子,请进宫。”韩健提醒道。 杨曦这才收回目光,往宫门中行去,可在看见宫门口里面这多大臣在跪着,他却很紧张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有些怕生。但韩健和顾唯潘立在他身旁和身后,他退无可退。直到他感觉眼前这些人对他并非有恶意之时,他才重新鼓起勇气,往宫里行去。这一次,他脚步快了许多,像是要赶紧逃开宫门口“危险”的地方。 韩健与顾唯潘对视一眼,此时文武百官已经零零散散站起身来。本来还有大臣想上去对杨曦见礼,可杨曦面对这些人,根本没有任何要应酬的意思,快步过去,令走上前的几个曾经与杨曦还算相熟的大臣有些尴尬。最后这些大臣还是聚拢了一些,毕竟现在太子归朝,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好事,这至少意味着有人可以在权力上制衡东王府。但明显这次杨曦归朝是东王府策划出来的,杨曦从露面开始,除了大哭一场,连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行止都有种不正常的感觉。他们还是在心里感觉到担心。莫非是杨曦已经“疯”了? 此时韩健却不会对谁去解释什么,他与顾唯潘紧跟上杨曦的脚步,后面的文武大臣则要跟着走,不过脚步明显慢了一些。很多人还没从刚才震惊中走出来,太子归朝,如此隆重的大事。虽然是文武百官亲自出来迎接,但显然有些草率,因为之前没有任何人得知消息。甚至连南齐那边都没放出风来,也是令他们意想不到。 重新回到烨安阁院子,等文武百官跟上来,却见杨曦正坐在烨安阁前的台阶上,好像在歇歇,也好像在找以前的感觉。总的来说,他还是表现的很不正常。坐在那好像个孤独老人一样,连韩健和顾唯潘都不催促打断他。 见到大臣零散进来,杨曦目光落在这些人身上,一个个从他们上上扫过,好像要在他们中找到自己认识的人。但就算一些人他本就认识,也没有将目光停留,而是继续扫着,最后人都进来。他才眼神发空看着院门口,好像在眺望什么人的到来。 但空空如也。显然也不会有人来。 “太子千岁!” 突然人群中有一人喊了出来,跪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抹眼泪。正是刚才还在烨安阁韩健面前自作聪明的林恪。 随着林恪这特立独行的举动一出,却是好像有号召力一样,不少大臣随着他跪在地上,一边喊着“千岁”一边哭。却也不知是真的伤心难过还是摆摆样子。至少到后面下跪之人,很多都只是随大流,根本不是真心实意。 杨曦看了这些人一眼,却是微微摇摇头起身来,转过身便往宫门里走。随口嘟哝了一句:“太假了。” 令跪在最前的林恪听了不由一愣,这是在嘲讽他? 虽然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也说明太子不是三岁孩提,也并没疯,能判断出他们哭的假,而且话还说的这么直白,有些令他想继续演下去也演不下去的感觉。林恪抹抹眼泪起来,正要随着杨曦一同进到烨安阁内,却被门口的侍卫所拦下。 “未得传召,不得入内。”侍卫态度很冷淡道。 林恪悻悻然,他不是不懂规矩,他总觉得太子回来是他东山再起的好机会,现在突然反应过来,就算太子回来又如何,现在太子可说是无权无势,连身为帝王的杨瑞都没法控制大权,甚至不惜要委身给东王来换取东王府的支持,太子回来也只能当一个傀儡,说不定等女皇的孩子一生下,杨曦的太子之位都要被废黜。自己还是识相一点好,真要到废太子的时候,就不是简单给他罢相的问题,多少人会因此而人头落地就说不准了。 “宁尚书,林侍郎,等什么呢,太子召见你们!”韩健突然出现在门口,说一句。 宁原很规矩,刚才一群大臣跪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时候他没有所动,并非他不“忠君爱太子”,而是他知道要摆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应该与东王府更多亲近一些,因为那些跪地哭的人都算是如今不得志的,属于林恪的一伙。他不跪,他身后派系之人也不会跪,在太子说出“太假了”的时候,他心里也是松口气的,至少这说明既令东王府保全了颜面,又在太子面前留下还算不错的印象,可说是赌对了。 宁原和林恪,现在官职不同,就算是太子传召,也要分清主次,一前一后进到烨安阁内。此时顾唯潘立在那有些唉声叹气,别人哭那是假的不能再假,可顾唯潘之前在宫门口流泪发自真诚,谁都看得出来。现在别人不用多想也知道,顾唯潘之所以肯重新出山,是因为太子归朝,别人对顾唯潘所抱着的是更多的敬意。 “给太子殿下请安。”宁原和林恪下跪行礼,平日是不用这么大礼的,但现在太子刚回朝,作为臣子他们也知道这是基本的礼数。 给正坐在原来杨瑞位子上,还有些局促不安的杨曦行礼。 杨曦只是看了二人一眼,突然好奇侧目看了韩健一眼,问道:“是谁?” 林恪和宁原,以前虽然为朝廷重臣,可基本都是这两年才位极人臣的,尤其是林恪。以前是东阁尚书,与皇宫中的六皇子根本没什么交集,而宁原在杨曦还在洛阳时候,只是礼部右侍郎,也不属于朝廷的高官,就算是在公开场合见过。杨曦也不会记得。 “回太子,宁尚书乃是如今吏部尚书,领尚书台。另一位乃是林侍郎,吏部侍郎,也曾为领尚书台。”韩健行礼道。 “哦。”杨曦点点头,就在宁原和林恪以为太子会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杨曦突然问道,“我姐姐呢。” 韩健再行礼:“陛下如今正在寝宫养伤,得知太子归来消息。陛下也迫切想与太子见面。” 杨曦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两步路险些被桌腿搬到,好在有韩健相扶他才勉强稳住身体。 “我……我也想见姐姐。”提到杨瑞,杨曦突然又情难自已哭了起来,一点都不顾太子的仪态。 韩健看了正目瞪口呆的宁原和林恪一眼,反过头对杨曦道:“这就陪太子进內苑见陛下。” 杨曦也不废话,匆忙便出了烨安阁。宁原和林恪还跪在地上,韩健只是提了下手。意思是可以起来了,不过要自便。而顾唯潘却没有跟着出来,因为韩健陪杨曦要去的是杨瑞的寝宫,那可是朝臣的禁地。现在韩健与杨瑞的关系已经闹的天下皆知,一个是杨瑞“未过门”的“皇夫”,另一个是太子也是杨瑞的弟弟,他们进寝宫是顺理成章。别人想进去那是想去送死。 韩健陪着杨曦出来,原本还在交头接耳议论不已的朝官突然安静下来,都在看着二人。 杨曦对皇宫的地理位置显然很熟悉,根本不需要韩健带路,现在外面就算人再多。也不能吸引杨曦有丝毫的侧目。 杨曦快步在前走着,韩健要紧追慢赶才能跟上他脚步,二人一路出了烨安阁,走的是往寝宫去的道路。别人也知道,现在太子回来,是要去见陛下了。但还是有人在担心,他们心想难道现在东王不尴尬的?人家姐弟是久别重逢,而他一个霸占了陛下身体的权臣,也跟着跑进去,不是自讨没趣? 这些话,他们也只是想想,说出来那也是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等杨曦和韩健消失在人群视线中,所有人才松口气,而后议论声再起。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所有人都意识到,就算太子不在这,也轮不到他们离开,现在京城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女皇要大婚,现在居然太子也回来了。所有事基本都赶一块了。 杨曦形色匆忙到寝宫门口,见到今日加强戒备的侍卫,他还有些茫然,不太敢往前走。 韩健摆摆手,侍卫便离开守着的门口,却也在一边虎视眈眈看着这面。杨曦突然回头看了韩健一眼,问道:“我……我姐姐她还好吗?” 这就令韩健不知怎么回答,说好,现在杨曦卧床不起,甚至还身怀孕事,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说不好,但这并非是杨曦想听到的。 韩健只是微笑点点头,多余的话不用多说,反正杨曦马上要见到杨瑞,好不好让他自己去判断。 杨曦这才进到内宫院子,过了门口,他脚步也就没那么匆忙,突然摸了自己的胡子一把,道:“我……我想整理一下再见姐姐。” 韩健微微一笑道:“不用,你姐姐不在意这些。” 杨曦这才点头,怎么说那也是他的亲姐姐,以前他好像一朵温室的小花一样,在宫中过的是无忧无虑,甚至在宫里,他都不用当杨瑞是皇帝,因为杨瑞从来不会在两个弟弟端起皇帝的架子,可在外近三年,回到熟悉而陌生的地方,他开始明白了很多事,这座宫门并非是那么简单的一家一天下,而是多少人争夺的权力舞台。也正因他并非平常人家的公子哥,才会被南齐人软禁,日子过的跟条狗一样。 “小时候,这里我常来,可在我十二岁以后,姐姐不许我随便进来了。”杨曦突然说了一句。 “嗯。” 韩健点头,杨曦大他一岁,现在杨曦已经二十。原本杨曦可以娶了妃子,生子养活一家老小,而不用去南齐当他的质子。好像韩健对杨瑞说的,当初杨曦去南齐,有他的责任在里面,所以韩健千方百计也要营救杨曦回来。 这次杨曦能成功归来,一方面是因为东王府情报系统做事的功劳,更多的是源自于司马藉和惠王萧翎的帮忙,不然杨曦也不会成功逃出生天。不过在他离开金陵回到洛阳的这一路上,杨曦过的日子比他之前在金陵还要苦,中途经历了几次追杀,都是险险才逃得一命。所追杀他的,不但有南齐人,还有一些神秘人。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些,杨曦回到皇宫之后才会更多一些感慨。 曾经风华正茂的少年,回来时竟然是蓬头垢面好像个乞丐一样。 杨曦一步步往杨瑞寝宫的方向走,等到寝宫门口,一些小太监和宫女还在侍立,之前韩健已经派人进来通传过,他们知道太子要回来,都是主动出来相迎。相比于朝臣,宫人对杨曦的感情要更深一些,对于杨曦来说,宫人就算地位再低微,那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一家人,而那些朝臣却是三天一换,终究只是帮杨瑞治国而已。 一些老宫人,在见到杨曦时,已经忍不住在抹泪。杨瑞见到他们,走路也更慢了一些,不过还没等他靠前,那些宫人已经很自觉让开一条路,可以让杨曦进去面见杨瑞。 殿门吱嘎一声打开,从殿门里走出一名小宫女,正是杨瑞的贴身宫女卉儿。卉儿显然还不认识杨曦,见到一个好像四十岁大叔一样邋遢不堪的男人立在殿门口,她还是带着紧张,不过在看到韩健之后,她反而是镇定下来。而以往她见到韩健才是最觉得害怕的。 韩健没有回避,而是陪着杨曦一起进到殿门内,面对着外面大殿和里面寝宫的布帘,杨曦没有走上前,而是跪在地上,对着杨瑞龙榻的方向不断磕头。 “姐姐,曦儿回来了。”杨曦头都磕破了,泪水却是再一次如决堤一样流淌而出。 第六百七十一章姐弟重逢(下) 杨曦跪在地上,不停对着布帘磕头,情绪很激动。 韩健想扶他起来进去,杨曦却不肯,韩健只好先掀开布帘到里面,此时杨瑞已听到外面杨曦的声音,挣扎着想要坐下来,韩健扶她坐起身来,杨瑞也已经流出了泪水。 “是曦儿?”杨瑞发音仍旧很艰难,有些晦涩问道。 “是,太子回来了。”韩健道。 杨瑞想再说什么,可终究有些力不能及,指了指门口方向,韩健自然明白是杨瑞想快些见到杨曦。 韩健先归置了一下杨瑞,让她倚着窗棱坐好,而后才出去催促杨曦赶快进去。谁知道杨曦还死犟上了,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来。 “太子这是哪般?还不快进去面见陛下?”韩健道。 杨曦一边啜泣着一边道:“我……我没脸见姐姐。” “没脸那也是你姐姐。”韩健近乎是呼喝了一声,倒是把杨曦吓了一下,杨曦身体颤抖了一下,连哭也停止了。似乎对于韩健的呼喝,他还是带着一些惧怕,也许是之前在南齐时候留下的阴影。 “走。”韩健不管那么多,扶起他便往里面走。 等掀开布帘,到了里面,还没走出两步,杨曦马上又开始跪地磕头。 “曦儿……”杨瑞喊了一声,虽然是弟弟,但她视如己出,这个弟弟平日里也是她最心疼的,再加上杨曦在南齐所受到的苦难太多,而她一直认为这是她自己的责任,所以心里一直很愧疚,觉得对不起这个好弟弟。 杨曦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杨瑞好像与以往不太一样,人很憔悴。而且身上被夹板固定着,像是受了伤。 “姐姐,你……” 杨曦就算再没脸见人,此时也顾不上太多,爬着到了床榻边,看着杨瑞。好像在奇怪为何一向青健的杨瑞会变成这副模样。 但杨瑞现在明显无法回答他,杨曦只好转头看着韩健,目光中有征询之意。 “你姐姐不小心受伤,不用太担心,并无大碍。现在你回来,你姐姐心里高兴,伤也必定好的快一些。” 韩健微微一笑一说,却行礼道:“不打搅陛下和太子,臣告退。” 这时候。韩健也知道自己留下好像个电灯泡一样,不如先到外面去等候。对于杨家人来说,他怎么都算是外人。 韩健出了殿门,也没走远,此时宫女和太监已经散去,整个宫门口只有卉儿一人在等着。见到韩健出来,卉儿也不敢走开,毕竟她要照顾杨瑞的起居。现在杨瑞受伤,吃喝拉撒全都需要人照顾。她这两天也累的够呛。 “唉!” 韩健不由叹口气,直接在花坛的矮阶上坐下来,卉儿走过来,恭敬无比,有要听候吩咐的意思。 “陛下这两天可还好?”韩健问道。 卉儿先是点头,随后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也辛苦你了。”韩健随口说道。 卉儿明显有些受宠若惊,整个人有些局促不安不知该怎么应声。她现在就算在宫中地位很高,但终究也只是个小宫女,很多事她还不明白,而对于韩健和杨瑞来说。她就只是个下人,甚至杀了她她都不能有任何怨言。现在韩健反倒过来感激她,令她感觉不安。 韩健不再说话,而是侧着身看着杨瑞寝宫的方向,小半个时辰后,杨曦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从殿门里走出来。看到韩健,杨曦又有些内疚一样,一步步过来到韩健身边。此时韩健已经起身相迎。 “怎样?”韩健一边说着,一边摆摆手,卉儿马上进去服侍。如此韩健也能跟杨曦单独说话。 “姐姐……她不能言语,不过姐姐很疼我,我看得出来。”杨曦说着,又有些难过。 “既然回来了,比什么都好,安心静养几日,以后帮你姐姐打理朝政帮她分忧,就是最好回报她的办法。”韩健道。 杨曦点点头,却又感激看着韩健道:“韩兄,多谢你……救我回来。你和姐姐的事,姐姐已经告诉我了。” “你姐姐告诉你了?”韩健有些奇怪,照理说现在杨瑞口不能言,见到杨曦能说出几个字就不错了,还会坦诚关于二人之间的事? 杨曦道:“姐姐说,她怀了你的骨肉。那我以后也不能称你韩兄,该称你一声姐夫了。” 即便韩健有所准备,听到这称呼还是有些不习惯。从没人称呼他姐夫,这个称谓令他觉得怪怪的,杨曦以前算是他的朋友,现在突然变成小舅子了。 “称呼上无所谓。”韩健道,“只是在公开场合,最好还是别这么称呼。” 杨曦再点头道:“我明白。” 说着,韩健发觉杨曦这一脸的胡须特别碍眼,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居然被折磨成这般摸样,韩健心中也有些愧疚。 “这些日子,你还住在宫中旧居所便可,我这就找人帮你收拾一下,等收拾好再过来看你姐姐,让你姐姐放心。”韩健道。 “嗯。”杨曦虽然经历了南朝之行,历经苦难,但在洛阳仍旧没什么主意,如今他也算是“人生地不熟”,刚回来很多事已经大不相同,曾经那个和睦的洛阳城和睦的皇家关系已经荡然无存,他只能去适应,而一切还需要韩健的帮助。 韩健与杨曦一同离开皇宫內苑,却没有走烨安阁那条路,走在路上,杨曦不时会驻足看宫中的光景,毕竟是他曾经成长的地方,就算时过境迁,宫中一花一木他还是有种熟悉感。 走到一处殿门外,已经有宫女和太监迎过来,都是曾经照顾杨曦起居之人。 “给太子收拾好,太子要是累的话,不妨先休息,饭菜马上也会有人送过来。明日我们好好叙叙旧。”韩健道。 说完这些。目送杨曦进到殿内,韩健才离开,往烨安阁方向而去。 到烨安阁门口,喧闹的院子瞬间平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一脸阴沉之色的韩健身上。 “殿下。”宁原和林恪最先迎过来,却并不见刚进宫的顾唯潘。 “顾太傅呢?”韩健问道。 “顾太傅身体有恙。先回去休息了。”宁原道。 韩健微微点头,顾唯潘会这么就离开皇宫?还是说在他离开期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走进烨安阁,韩健随后将朝中几个重要的大臣召集进来,也包括了一些东王府的将官。这次也算是他最后一次以监国的身份来开这么一次会议。 等人都进来,一个个都低着头,显然都在猜想接下来洛阳会有这样的改变。太子回来,东王可以有两种选择,一个是置之不理,将其当成是傀儡也好。或者干脆将其当成透明,东王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朝廷大小事务仍旧出自东王府。而第二种,也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东王让权给太子,让太子出来打理朝政。但他们认为这也不太现实,就算东王能这么做,以现在杨曦的能力。显然也缺少打理朝政的经验。 “诸位,话也不多说。这次太子归来。也算是我大魏之幸。”韩健道,“从今日开始,宁尚书不再领尚书台,以顾太傅出任领尚书台职位。” “遵旨。”宁原倒是没什么意见,顾唯潘毕竟比他有资历和威望,连他自己都要心服口服。换了别人他还不接受。 现在不是说韩健撤他的职,而是让他给更有资历的顾唯潘来打下手,而顾唯潘显然也是在太子刚回朝时局有些动荡时出来主持大局,现在顾唯潘身体毕竟大不如前,说退就退。等到了顾唯潘退下来,还不是以他为首? 不过突然从主位变成副位,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历练了几个月,现在又要从头开始历练。现在要保住的就是背后那些人的地位,至少一些要害的职位,他还是想掌握在自己人手中。顾唯潘毕竟只是一个人前来,没有他的“团队”,这就等于是一个光杆司令,所有事还是要靠他们来完成。 韩健补充道:“至于其他人事方面,不会作出变动。不过林侍郎,会调任到尚书台。” 林恪先是愣了愣,随即才躬身领命。 他自己心里也很忐忑,之前他自己出来自作聪明,已经察觉到触怒了韩健。现在韩健调他到尚书台,却不给他次辅的身份,他最多也只是个去跑腿的。现在他身份大不如前,身后随着的那批人,有很多被外调,也有些被罢官,现在他可说是孤立无援,去了尚书台也只有被宁原打压的份。而之前他又曾跑去劝顾唯潘不出山,显然也不能靠顾唯潘来给他撑腰,现在他自己还是为将来发愁。 料想一下,韩健调他过去尚书台,最多是平衡一下尚书台的关系,并不打算给他特别的权力。 “本王会向陛下请奏,以太子为监国,主持打理朝政。至于本王,会专心于军务。”韩健环视在场之人,“若是再有人以朝廷和东王府的关系兴风作浪,莫怪本王下手无情。诸位也别心存侥幸!” 韩健冷冷说完,又道,“诸位,请回吧。” 几个官员都有些踌躇,在确定没有听错之后,才依次退出门外。 到外面,传话的太监已经说明,让百官可以离宫回府。 韩健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烨安阁中静坐了一会,现在杨曦回来,很多事也需要他自己消化一下,为将来定一下位。 他跟朝廷中人之间的矛盾,一时算是无法化解,这是两个阵营之间的矛盾。现在唯一好的是,杨曦已经回来,可以让杨曦作为中间平衡的杠杆,顾唯潘重新出来为首辅,也能起到平衡关系的作用。但这也非长久之计。 很多事他终究是没想明白,到底是继续打压朝廷派系的人好,还是暂时鸣金收兵。 一旦鸣金收兵,可能将来朝廷在杨曦主持之下强势之后,反过头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他自己。在权力夹缝之中,他也明白这是必须要防备的。让杨曦出来打理朝政,现在算是他对杨瑞的承诺,也算是完成一个朋友的道义之心,可有些事终究还是要多作考虑,别等将来被吃的时候,还以为别人都只是温驯的绵羊。 从皇宫出来,天色已经不早,杨曦回来本该是件高兴的事,但韩健也有些高兴不起来。 杨曦是他的朋友,不过从政治上来说,将来很可能成为他的敌人。他很不想要到手足相残的地步,可有些事真就那么容易化解?现在杨瑞又有了身孕,杨瑞到底是安心做他的东王府之妇,让杨曦来当未来的皇帝,还是说想让自己的儿子来担当大任,现在韩健心里也没底。以前韩健可以无条件支持杨曦,但现在杨瑞有了身孕,很多事又有所不同。 人终究还是有私心,韩健不是圣人,也不能免俗。 想着事情,一行回到东王府前,韩健直接下马,却见韩松氏等人却在门口迎候。 韩健有些诧异,之前韩松氏还在生他的气,现在出来,就说明韩松氏是为太子杨曦归来的事而来,之前韩健没对家中人通过气,以至于全家老小,也是在杨曦到宫门口之后才知道这件事。 “健儿,你做的好事!” 韩松氏见到韩健,直接训斥,也不顾身边有侍卫和下人在。 “到里面说话。”韩健不想跟韩松氏在门口吵闹,毕竟韩健身边人中也有杨瑞的眼线,韩健之所以不闻不问,是给杨瑞面子。 到厅堂里,韩健刚将大氅解下来,韩松氏随后跟进来继续呼喝道:“你把太子迎回?你是疯了还是癫了?” “那二娘的意思,太子就应该死在南朝,我们不管不问了?”韩健道。 “他死不死的与你何干?留他在南朝,至少你可以高枕无忧,现在他回来,日后你如何自处?”韩松氏怒道。 韩健道:“如今太子回朝,可比不回朝要好的多。南朝有太子为质子,将来举兵中原以诛杀我拥立太子为目的,到时朝廷中人还不个个去投奔?那时失了人心,二娘就认为是对东王府有利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太子选妃(上) 杨曦的归来,令原本已经平静的洛阳形式骤然间又紧张起来。虽然杨曦刚回还没有真正意义上以太子名义理朝,但很多人已经开始分边站队。杨曦是原本一些保皇派大臣所重新倚重的目标,如今连皇帝都要下嫁东王府,在他们的立场上,似乎也只能通过扶植杨曦来达到与东王府对抗的目的。 而东王府这面,就算韩健想对此事置之不理也不行。 韩松氏对于韩健迎回杨曦的事很不满,连夜召集东王府的一些谋臣过来商讨对策。为了不让韩健觉得她专权,这次她所召集的也只有谋士,而无真正军权在手的重要将官。但即便如此,这些谋士基本也是各军中的智囊,本身对军队有很大的影响力。韩松氏想利用这样的方式放出一种信号,就算她现在不是东王府的大当家,但她仍旧可以影响军中。 韩健相信皇宫那边得知这消息,也会小心防备。 几日之间,韩健近乎每天进宫数次,主要是查看杨瑞的伤情。杨瑞的伤好的也很快,与她练武有关,就算像她自己所言体虚,但在养伤上还是有其一定的优势。现在杨曦回来,韩健却不能太多进到宫中,韩健还要面对另一个问题,在杨曦真正理朝之前,他不能过多与杨曦相见,这也涉及到政治上的问题。就是他跟杨曦之间的关系。 眼看到了腊月十九,杨曦归朝也有半个多月时间,原本韩健希望杨曦能快些出来主持朝政,但显然杨曦还没从南齐之行的阴影中走出来。以养病为借口,杨曦在自己的居所之内一呆就是大半个月,韩健也曾过去探望。也能看得出杨曦的精神很萎顿,一点都没有曾经那个乐天派的年轻公子哥模样,反倒好像个杞人忧天的妇人,除了唉声叹气就是躲在一处哭鹅不停。 而半个月下来,反倒是杨瑞的伤基本痊愈,杨瑞已经能从病榻上下来。尽管走路还需要人搀扶,不过说话已经没有什么问题。 “我要去见曦儿。”这一天韩健进到寝宫,杨瑞便直接提出来,让卉儿扶她到杨曦的居所去看看。 韩健看着如今杨瑞的状态,杨瑞的肚子已经开始微微隆起,虽然是一身病人的宽袍基本掩藏看不出,可终究杨瑞现在不但是个伤员,还是个孕妇,从寝宫到偏殿杨曦的居所。有不短的路,杨瑞恐怕支撑不过去。 “这几日太子不是天天过来请安?”韩健没有说行或者不行,只是问了一句。 “是又如何?姐姐去看看弟弟,难道也要经过你的准允?”杨瑞瞪了韩健一眼,语气也冰冷了许多,这些天里虽然韩健病榻前时常照顾,但总是不能换得杨瑞的好脸色,韩健猜想是杨瑞一直恨他当日的“无情”。不过对于杨曦归来一事上,杨瑞也会有所感激。现在杨瑞自己也很矛盾,又想生韩健的气,有时候又生不出来,反倒只能是摆出一副面孔给韩健看,让韩健感觉出她是很生气的。 “你要见,只管派人去通传不是更好?”韩健道。 杨瑞却不耐烦道:“我去看看曦儿那边缺什么。过的如何都不行?这些日子他都在宫里,要是出什么事的话,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照顾到,心里总觉得愧疚。” 韩健无奈摇摇头,不能阻拦杨瑞去。也只能与杨瑞一起。不过不能步行,因为杨瑞的伤还没好利索,要是中途再有什么意外,可能又要卧榻半个月以上,实在是不明智。 韩健让卉儿出去告知宫人,让准备一顶小轿过来,找人抬着杨瑞去。杨瑞却不满道:“难道将我看成病秧子,走几步路都不行?” 眼前的杨瑞,的确是个病秧子,别说是走远路,就是自己出恭都很困难,没卉儿照顾她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 “那我背你过去?”韩健突然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杨瑞瞪着韩健,好像听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韩健一笑道:“不用多想,反正你是皇帝,身体有恙让臣子的背过去,似乎也无不妥。” 说是无不妥,但毕竟男女有别,不过现在韩健和杨瑞的关系已经公告天下,连杨瑞怀孕的事都不再是秘密,就算是男女有别,韩健背一下杨瑞被别人看到也不会觉得惊讶。谁叫他们是实际上的夫妻,而名义上又不是? “那好,你背我过去!”杨瑞最后冷冷打量着韩健。 韩健心说这是自讨苦吃,不过背一下杨瑞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种在公众面前“宣示主权”的事他还从来没做过。 等杨瑞被他背起,韩健心说杨瑞还真不轻快,也许是杨瑞这些日子养伤缺少运动,加上怀孕稍微胖了一些的缘故,韩健若是不提气要背杨瑞走远路还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不过毕竟韩健也知道怎么能省力,在背着杨瑞出门之后,便也觉得轻快了许多。 韩健在前背着杨瑞走,后面跟着卉儿在侍奉着,一路上也见到不少的宫女和太监,甚至是宫廷侍卫,见到这么一副情景所有人都是低着头或者是目不斜视,不过在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女皇被一个男人背着出来,在他们看来还是非常古怪之事。 到杨曦居住的宫殿之外,杨瑞便推了韩健的后背一把,道:“放我下来。” “嗯……嗯?” “不想让曦儿看到,你快放我下来!”杨瑞见韩健继续走,不由不耐烦道。 “真麻烦。”韩健抱怨了一句,将她放下来,杨瑞这才整理一下衣衫,不过脸上却也不像刚才那么冷,刚才韩健小心翼翼背她过来,一路上的体贴她也是能感觉出来的,虽然韩健说话的口吻也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不过也有点小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意思。 韩健扶着杨瑞到里面,大殿周围空空荡荡。韩健知道这些日子杨曦过的很孤僻,就好像不想被人打扰一样,身边有人他就会觉得很害怕,所以那些宫人不到吃饭或者睡觉的时候连露面都不会露面,免得让杨曦情绪激动。 杨瑞却不知这一茬,她看了看周围。道:“人呢?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不是没人伺候,是太子不让人过来。”韩健叹口气道。 “啊?” 杨瑞带着不解,进到里面,却见杨曦正坐在地上一个人发呆,眼神很空洞看着窗口的位置,仿佛窗上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一样。 “曦儿你在作何?”杨瑞见到这副场景马上忍不住上前去扶,“地上这般凉,不怕病了?” “姐姐?”杨曦转过头看着杨瑞,神情带着一些不解。却是没从地上起来。 “太子,陛下来看望您了。”韩健在一边笑盈盈道。 杨曦这才起来,上来帮忙相扶。 杨瑞气道:“曦儿,怎坐在地上?还是说有人亏待你了?” “亏待?” 杨曦反应了一下,也没意识到杨瑞口中的“有人”是韩健,他只是微微摇头道:“坐在地上,我……感觉踏实。” 韩健心里不由感慨,这是缺乏安全感。也是当质子以后的后遗症。当了两年多的阶下囚,所遭遇的也是一些非人的虐待。本来一朵温室的小花已经枯萎下来,有的人可能是性格走上极端,但像杨曦这样本性纯良之人,却是有些迷茫,因为他不知重新得到自由之后能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杨瑞心疼地看着杨曦,脸上不由有些悲戚道。“你不能重新振作起来,姐姐很担心。” 杨曦却是低下头,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无厘头,根本不知他在做什么,他就好像半疯癫的状态一样。 “早些出来做点事。最多让东王……帮着你一些。”杨瑞补充道。 杨曦却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会做,还是不用……姐夫帮忙了。” 杨瑞听到“姐夫”的称谓,也是稍微愣了愣,杨曦说这话的时候很自然,就好像顺理成章该这么称呼韩健一样。可对于杨瑞来说,听到这称呼反倒是不自然。因为姐夫这称谓,是以她为基准称呼出来的,是她的丈夫才能被称为姐夫。 “你……”杨瑞见韩健在一边微微一笑,不由怒瞪一眼,道,“还不帮忙曦儿?” 韩健道:“瑞儿,现在曦儿他还没从旅途劳顿中走出来,不妨先让他休养一阵,等过了年,再让他开始打理朝政为好。如今朝中有顾太傅,问题不大。” “你是说顾太师?也好,顾太师能出来帮曦儿,是好事。”杨瑞叹口气。 尽管她还不适应韩健当着杨曦的面称呼她为“瑞儿”,不过她自己也觉得是自己矫情了,连杨曦都当韩健为姐夫一样,她又何必想那么多。 “曦儿,你这样子,让我很担心,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父皇泉下有知,肯定会怪姐姐没将你照顾好。” 说着,杨瑞不由开始抹眼泪。 韩健心说到底是当姐姐还是当娘的,长兄为父,长姐如母,杨瑞这是又当爹又当妈的节奏,若非她将杨曦宠着长大,何至于杨曦像朵小花一样不堪一击? 韩健道:“瑞儿,你看曦儿年岁也不小了,是否该为他早日纳妃,令他可以安定下来?” 杨瑞听到之后仿佛恍然一般,喜道:“的确如此,的确如此。曦儿,你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如今你回来,还是我大魏朝的太子,姐姐就给你寻找洛阳的名门闺秀,给你做太子妃。” 杨曦听到,却也当没听到一样,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惚。从这点反应上,韩健觉得不太对劲,这有点像是被人灌了**汤的意思。 韩健心说难道是南朝人在他身上吃了什么药,令他如此精神萎靡不振? 杨瑞却没心思去注意别的,韩健的提议在她看来不错,便道:“你,快去帮曦儿精挑细选,曦儿如今刚回来,日后也是我大魏朝的储君,能为我杨氏一门添下子嗣也是好的。” 韩健心说这早了一点吧。还没“精挑细选”,就已经想着成婚的事,还没成婚,就想着添子嗣了。 “好。”韩健点了点头。 “不打搅曦儿你了,姐姐也有些累,你……”杨瑞又瞪着韩健,“背我回去。” “嗯?” 韩健心说要当皇夫可还真不容易,这简直是被当成是奴隶使唤,又要为皇帝分忧,又要当牛做马,这刚背过来还没等休息一会,又要驮她回去。 不过韩健也感觉出现在杨曦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好,不宜留下打搅。 起身扶着杨瑞到外面,才矮下身子让她上了自己的后背。 来的时候基本上一路不说话,回去的时候杨瑞话就多了许多,好像个唠叨婆终于找到人可以倾诉一样。 “……曦儿将来大婚一定要热热闹闹,你要给她选一个好姑娘,可不许以选太子妃为名,给自己填女人……” 韩健听的耳朵都快起了茧子。等背着杨瑞回到寝宫,杨瑞自己也累的不行,从受伤开始,她就没再经历过这么耗体力之事。 “我这就去做安排了,瑞儿你还有别的交待?”韩健想想差不多也该出宫了,否则韩松氏又会跟他发脾气,再说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不用了。”杨瑞看着韩健,就算她之前语气再冷淡,可到韩健要出宫时,她还是情难自已流出一些难舍神色。 韩健却也不是不解风情之人,走上前,轻轻抚摸了杨瑞的面庞,道:“等晚些时候,我再进宫来,将太子大婚之事启奏。到时瑞儿你可要为我留门。” “嗯。”杨瑞笑了笑,她自然也知道“留门”是何意。 韩健离开皇宫,直接去了原来上听处也就是如今尚书台的地方,见了顾唯潘,将为太子大婚之事对顾唯潘说明。 “太子大婚,可是件大事。”顾唯潘一脸慎重道,“陛下可是有人选?” “正是没有人选,才需要顾太傅帮忙,看来顾太傅需要好好斟酌一下了。” “斟酌?不好办啊!”顾唯潘脸色很难。 韩健知道他想的什么,既要让皇帝满意,还要让东王府满意的“名门闺秀”实在是不好选。 “只要陛下满意就好,东王府这面,顾太傅就不用多虑了。”韩健笑道。 顾唯潘这才点头道:“如此,老夫知道如何做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太子选妃(下) 韩健和杨瑞也只是在私下商议给杨曦选妃之事,消息经过顾唯潘传出去,马上变成洛阳城中最轰动的消息,但却并未引起什么太大的政治反应。 杨曦虽然贵为太子,也是将来储君的人选,可那毕竟是三年前的事,当时杨瑞执政而且有三皇子杨余在,而后杨余谋反篡位成功,就算很多人不承认杨余的皇位,可他终究当了一年多皇帝,事实既成。杨曦而今也只是刚回朝,曾经太子的名号没有改变,将来是否会被承认为魏朝储君,尚且待定。 最主要的原因,是身为皇帝的杨瑞已经身怀孕事。杨瑞对弟弟的态度也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一些。 为太子选妃之事,是由尚书台拟定,而后交由礼部来酌情办理。说是酌情,不过是将消息正式下发到洛阳世家当中,为了表示这次选妃的公开性,也张贴榜文与天下人所知,甚至特地将消息下传到洛阳周边的郡县,让各地选拔地方上有名望的“孝女”,一并送到洛阳来以供选择。 名义是太子选妃,但实际上人选并不经过杨曦之眼,形势将会是礼部提名,由杨瑞亲自来决定。 本来已经是腊月,地方上一片萧索,北方战事没结束,地方还要承担巨大的军费开支。而今就算太子选妃算是一件喜庆事,可对于地方上来说,又是要劳民劳力,地方上反应平平,到年底近半个月时间,所应着寥寥。 韩健得知后自然也认为在情理之中,可在杨瑞看来就有些生气,她这次为杨曦选妃可说是用心很足,要让自己的弟弟尽快从为质子之事上走出来。可现在洛阳世家和地方上的不配合。令她觉得自己这个天子当的很窝囊。 几天下来,韩健每次进宫,杨瑞都会提关于杨曦选妃之事,每次都督促韩健去做好。但韩健有时候自己也没办法。 “不过是给曦儿选妃,洛阳这么多适婚的名门千金,怎就这么几个人选?还是说人都被你给占了?”杨瑞在从韩健那里得到不冷不淡的回应之后。她便很生气。 之前韩健来洛阳,京城的世家抢着把名门闺秀送给韩健,连名分都不在乎,争抢破头。现在倒好,太子选正妃,响应者寥寥无几,就算有几个人选也不能令杨瑞满意。 说到底,杨瑞还是对韩健有意见,对于东王府的强势有意见。 “陛下伤势刚愈。应该多休息才是。”韩健语气仍旧很平和,“太子选妃之事,下面已经在操持中,年底各家事情都多,不妨等春节过去。” “不行!要办喜事,就要趁着年底,过了年算什么?就不能让皇宫中多一点喜庆事?” 杨瑞态度很坚持,现在韩健做事不用心。她就更恼怒。对于很多事韩健做起来风风火火,可唯独对杨曦选妃的事却不怎么上心。让她感觉韩健诚意不足。 韩健无奈摇摇头,说到底太子纳妃之事是他提出来的,现在却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洛阳一些名门世家在事情不明朗之前,不急着把女儿嫁出来,倒不是说心疼几个名媛闺秀。而是不想跟太子扯上关系,将来权力上有斗争的时候被牵累。说到底这些世家都在防备东王府,或者是将来可能占据洛阳的一些势力上。 在皇宫势力仍旧孱弱的情况下,与皇宫的任何政治婚姻都连带会连累到整个家族。 杨曦回到洛阳一个月,全都缩在房里根本不出来。此次南行对他的影响可见一斑。越是这样,杨瑞越着急,弟弟不能从阴影中走出来,她认为全然的责任都在她自己。 韩健道:“是否强令洛阳所有十七岁以下未成婚之女到官府备案,编纂名册交由到礼部?” “强行?”杨瑞稍微愣了愣。 “不然如何?人家不愿意把自己家的闺女送出来,现在还想找更多的人来备选,除了下圣旨,让我去偷可偷不来!”韩健语气也有不善。这种事真是强求不得,杨瑞又不是不知,现在很多人都还在观望,杨瑞光在这里生他的气也是迁怒于他。 “强令不可!现在就算是偷你也要把人偷来!”杨瑞怒气冲冲说完,在卉儿相扶下起身,一脸怒气离开了烨安阁。 这几天杨瑞都会到烨安阁来,但每次都不能呆太长时间,她现在伤还没痊愈,精心调养也是需要的。 韩健心说一句不可理喻,猜想大约是因为杨瑞怀孕的缘故,脾气也是大的不得了。现在摆明了跟他置气,所有麻烦事都推到他身上。 去到上听处,韩健见到顾唯潘,也算是传达上谕,把杨瑞对他的为难转嫁到顾唯潘身上。 顾唯潘也是一脸为难,韩健没办法,他这里也是一筹莫展,谁叫现在杨曦跟窝囊废一样,让他出来主持朝政也不敢出来,现在又因为皇宫势弱,很多人觉得把女儿送出来嫁给杨曦就好像等着翻船。也就一些另有目的,想浑水摸鱼的一些中小官宦之家才会急不可耐把自家闺秀的名字递上来。 “顾太傅,你不帮忙的话,怕是没人能帮到我了。”韩健叹道。 在顾唯潘面前,韩健也没什么架子,毕竟是一家人,老爷子以前脾气那叫一个倔,对人也很不友善。但在经历过太多事之后,顾唯潘也好像突然明白事理,现在整个洛阳谁不知道顾唯潘好说话? 顾唯潘也稍微一叹,道:“举各地孝女,反而是良策。洛阳之人心怀鬼胎,怕是没几人会应。” 韩健道:“我自然是觉得好,可陛下那边……不好说。” 顾唯潘也苦笑了一下,现在做什么事都需要杨瑞满意,可要是杨瑞能满意的话,最好现在东王府乖乖把兵权交出来,这又怎么可能?只要东王府还掌握着军权,杨瑞看什么都会不顺眼。什么事都会往东王府身上推。这种事他看的明白,韩健也看得明白,就算心里透亮明面上也不能说,说了也没用。 “那不妨,让太子亲自挑选,或者陛下会特别准允。”顾唯潘突然提到。 韩健点头。现在所有事都算是杨瑞和他在一手包办,杨曦虽然知情,但对此根本就不上心。在杨曦看来,身边是否多个女人好像没什么差别。那是因为杨曦现在还没“开窍”,等他意识到身边有个伴多么的好,他可能会主动走出来。 韩健拿了一些礼部整理的名册和画像,直接进宫去找杨曦。刚到殿门口,却被外面的小太监拦了下来。 “殿下……不可进去。”小太监怕的浑身哆嗦,显然他也意识到这么阻拦东王没什么好下场。 “怎么。本王不能进去看看太子?”韩健脸色沉了下来。 “陛下有交待……谁人都不可见太子,还说……特别是殿下您。”小太监直接跪在地上磕头,话也说的很支吾。 韩健心说杨瑞这是在制造家庭矛盾啊。才刚刚在烨安阁跟他大发雷霆,现在又吩咐这么见外的话,明摆着是针对他。 “本王就是要进去,看看你能否阻拦的住!” 韩健怒道一句,直接往里面硬闯,光靠几个小太监根本无法将他拦下。等韩健到里面。却见杨曦并不在,四下看了看。仍旧不见人。 “怎么回事?”韩健能感觉到周围有一股气息,却察觉不到人,难道现在杨曦还学会玩“捉迷藏”了? “太子他……”小太监指了指一边的柜子,韩健心里一凛,难不成杨曦躲在柜子里? 走上前,韩健也小心防备着。要是里面不是杨曦而是个刺客,那就有些悲剧了。身居高位,韩健做事都会小心谨慎,他知道现在整个天下想让他死的人不在少数。 以佩剑将柜子的门挑开,却听“啊!”一声。却是杨曦的一声惊呼,但见柜子里杨曦抱着头,一脸惊恐之色,整个人也好像疯癫了一样不能自已。韩健猜想他是怕了自己手上的剑,马上将剑收起,这才去扶杨曦。 “太子,这是……” 韩健看了也不由心中暗自叹息。 本以为杨曦回来,很快就能找回自我,谁知道时间越长,反倒是令杨曦更加恐惧曾经在南朝所经历的一切。在南朝,他不但是一个质子,还是南朝人所凌辱的对象,杨曦本就是出身温室的一朵小花,根本不知世间险恶,对于那些屈辱,一些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或许还能承受,可对于他来说,这便好像是天地轰塌一样。 杨曦在韩健相扶下出来,到后面杨曦干脆瘫坐在地上,哭个不停,人也好像疯了一样。 “太子时常如此吗?”韩健道。 “不是,太子听到大的声音就会这样……陛下这才下令,不许人过来打搅,连送饭菜也不许用瓷碟,防止被打碎。”小太监颤颤巍巍道。 韩健叹口气,在杨曦回朝之后,他的确是很少过来,主要是避嫌,怕别人猜想其中他会有什么“阴谋”。因而对于杨曦的情况,他不太了解,现在看起来杨瑞正是知道弟弟这么脆弱,才会那么着急要给杨曦找个伴,让杨曦逐渐走出阴影来。 “知道了,你们好好照顾太子。”原本韩健还想跟杨曦说关于让他亲自挑选妃子之事,现在看起来杨曦已经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或者说他所注意之事根本不在此。也许他现在更孤僻,不会主动去找个人在身边相陪。 韩健从殿门中走出,也不由想起曾经在洛阳城时候,跟杨曦还有司马藉阮平无所事事时候的逍遥快活,那时候的杨曦完全是个阳光明媚的公子哥,哪里是现在的模样?想起当初他对杨瑞提议,让杨曦到南朝去“历练”,现在想来也有些荒唐。不过也许正是因为杨曦去了南朝,他才会成长,虽然道路很漫长,而对于本性纯良的杨曦来说,这种成长方式太过于残忍。 这次韩健没有再去尚书台,而是直接去找宁原。 在京城中世家中的人脉关系,宁原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既然想让更多的家族把闺秀送出来,韩健就需要宁原出来帮忙。 韩健亲自到宁府,宁原出来迎接也很慎重。在顾唯潘出来主持朝政之手,宁原虽然没有提什么太大意见,但韩健也能觉出他心中的失落,让人突然被从高位上拉下马也会不舒服。以至于宁原在之前生了一场小病,他干脆称病在家里休养了十几天没去尚书台做事。 “殿下此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宁原请韩健到府中正厅上座坐下,语气很慎重问道。 “宁尚书真的不知道?” “这个……” 宁原的脸色显得有些仓促,不过以他的聪明和对时局的把控,说完全不知情那是骗人。韩健没事亲自到宁府,显然不是来看望他的病情,催促他赶紧为朝廷效力。现在年底尚书台到底有多少事,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就算去了尚书台也不会有什么事,现在整个朝廷似乎都在忙着为太子选妃之事。至于别的,朝廷想管也管不来,都是东王府自己在操持。 “也就不跟宁尚书你多说什么,此次太子选妃,乃是本王亲自对陛下所提,经过陛下同意,再委派我交由朝廷负责挑选。太子妃,将来也会是我魏朝之皇后,国之大事也不得不慎重。宁尚书知道该怎么办?”韩健道。 宁原又迷糊了一下,韩健说的话他还是听不太明白,到底是仔细办还是置之不理,他也有些迷惑。 照理说,以东王现在的身份,已经让女皇委身下嫁,而且女皇已经有身孕,怎么也不会培植太子出来为将来的皇帝。可事实上杨曦的确是东王府给迎回来的,杨曦要纳妃,也是东王亲自出来张罗。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就算是自认对洛阳一切都能看透,唯独对此有些看的是云里雾里。 “殿下还是直言为好。”宁原恭敬行礼道。 韩健怒道:“这还用直言?那好,现在本王命你,召集京城中各大世家商讨。若是有世家不想将女儿送出来,那就直接说,曾经送给本王的女人,现在本王要一并讨回,看看谁还敢推搪!” 第六百七十四章捷足先登 杨瑞对韩健有意见,主要也来自于当初她与东王府兵马初回洛阳之时,各大洛阳世家抢着将名门闺秀送与韩健,虽然当时各家有借此方法保全之意,但毕竟各家都是诚意十足。而今杨曦要选妃,洛阳各家明着是心向朝廷,平日里在朝廷里大表忠诚,如今却畏首畏尾连几个闺秀都不肯送出来供朝廷挑选。 韩健现在对宁原所说,也不过是让宁原“识相”一些,去发动洛阳家族遵从杨瑞之意。 “殿下如此,便有些强人所难了。”宁原非但没有领命,反倒跪地带着几分为难说道。 “宁尚书这是何意?”韩健没有去扶,而是冷冷瞥他一眼。 宁原叹道:“而今洛阳虽以朝廷为纲,但却为东王军所占,如今谁还敢与皇家攀上亲眷,岂非自取灭亡?就算殿下如此强求,怕只会适得其反。” 韩健冷声道:“适得其反?” “正是,各家如今都避开与朝廷联姻,主要是不想在将来洛阳时局有危之时被牵累。若是殿下真要执意如此,倒不如做出许诺,将来对皇室中人既往不咎。或者殿下直接将人讨要回去,再由殿下将人送入宫中,那各家就无太大干系。如此让各家主动送人,怕是无人敢应。” 韩健心说这可真是有意思,他强行要人送去宫中,反倒比各家主动送人更好。那也不就是说,这洛阳一些世家怕与皇宫联姻怕到了这种地步,就算让自家的闺女被人抢了去,也不会跟皇室扯上关系? 韩健道:“至于抢人,本王断不至如此。不过许诺倒是可以,宁尚书只管对各家人明言。若然为朝廷选中,为太子妃者,本王会许诺将来善待之,不与为难。如此宁尚书可放心去做了?” “这个……怕是殿下不能以口头之言来定,要作出一些……令各家放心之事。” 韩健心说这宁原也有些过头了,现在他说的话都不好使。还要他作出书面的保证?这种闲气他岂能受? 但现在不受这气,就意味着杨瑞会持续生他的气。反正不是这处惹气就是在杨瑞那讨得不愉快,反倒不如趁了宁原的心意,这样宁原去做事也更容易一些。 “那好,至于放心之事,也不能现在就做。若哪家名媛为朝廷所选中,本王自当作出允诺,决不食言。”韩健起身道。 “如斯……甚好。老臣恭送东王。” 宁原亲自送韩健出府,却还没到门口。却见侧门月门之后,好像有什么人在看过来。韩健本能一个警觉,那脑袋随即便收了回去。 韩健停下脚步,也谨慎了一些,心说难不成宁原府中还有刺客不成? 韩健正皱眉有些好奇,那脑袋又伸了出来,这次却被他瞧了个真切,却也并非什么刺客。而是一个十多岁很俏丽的小丫头,眼睛很大。一双眸子正与韩健对视着,在触到韩健目光之后,脑袋却也不回缩,而是与韩健对视着,神色中还带着一些好奇。 韩健不由一笑,平常女子见了他。都是唯恐躲之不及,现在却有一个好似不开窍的丫头在打量着自己,让他也觉得有趣。 “殿下。”宁原拱手提醒一声。 韩健点了点头,才收回目光,侧身继续往门口走去。 宁原笑道:“这是小孙女。不知可否入殿下的眼?” 正说着,那少女已经一路奔逃走了,韩健看着那少女的背影一眼,这才看着宁原道:“宁尚书这是何意?” 像宁原这样在洛阳有家世和名望的朝臣,妻妾不少,儿女也不少。宁绣言虽为她女儿,却也并非宁家的长子嫡孙,宁原毕竟已近五十岁,以他十五六岁便成婚生子来算,他有孙女长大成人也并非稀奇。 宁原笑道:“小孙女一向对殿下极为仰慕,若是殿下不弃,便让她随在殿下左右,服侍殿下。” 韩健微微一笑,心说这宁原还真是体贴人意。 也许是宁原知道这些日子韩健对宁绣言有些疏离,感觉到自身的危机,才会继续送宁家女来给他,宁原在朝中地位稳固,在别人甚至在宁原自己看来,都是因为笼络东王有方,而他所笼络的方法,就是将女儿送到韩健身边。 这些日子韩健无非是为杨秀秀的事以及杨瑞受伤的事,才少去宁绣言那里,并非刻意喜新厌旧。现在宁愿却主动来送女,让他也感觉出宁原想在朝廷稳固自己地位的野心和不择手段。 韩健边往门口走,边道:“宁尚书,绣言是本王的女人,也是你的千金。如今你要将孙女送到本王身边,不怕她们姑侄之间不好相处?” 宁原笑道:“殿下多虑了。正因为她们乃一家人,彼此之间更多了几分照顾才是。能得殿下垂青,也是她的荣幸之事。” 韩健微微一叹,刚才那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正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岁,说她对自己有倾慕之情,也不过是宁原找来的借口,这样的小丫头足不出户,恐怕连情为何物都不知。不过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如花似玉年岁的少女,却也有她最吸引人之处。 就算韩健一向觉得自己是讲情不讲欲,但在宁家小女也就是宁绣言身上,他却是一见难忘,甚至不惜将其“霸占”在自己身边,如今面对宁家另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他还是动心了。 “以后再说吧。”韩健差点忍不住答应下来,但他怎么也要考虑宁绣言的立场。 对于宁绣言来说,被父亲送到了他身边平日里日子已经过的很清单清苦,如今连自己的小侄女都送过来与她抢男人,她会怎么想? “老臣明白。”宁原不再多说,却也露出一丝很体贴人意的神色,恭送韩健上马离开。 …… …… 不过两日,在宁原出面说和之下。各家将闺秀送上来的名单也多了一些。此时已经临近新年,洛阳也跟着热闹起来。 而也就在之前一天,鲜卑人从边关撤军的消息传到洛阳,一场浩大的边关战事,最后以雷声大雨点小而收场。 鲜卑人抢足了资源和人畜,撤退之时可说也算是收获颇丰。至于抢夺的魏朝城池也都让了出来,虽然其撤出边关城关,可在其撤离之时将城关损毁严重,眼看是无法修复。这摆明了是为将来重新南下入侵做出准备。 韩健也是同时将鲜卑人撤兵的消息和太子选妃的进展呈送到宫中给杨瑞过目,对于杨瑞来说,也算是两件好消息。 “……林将军功不可没,将来回到洛阳,应该特别有封赏。”杨瑞看完战报,不由笑着说道。 韩健点了点头。的确这次能令鲜卑人撤兵,林詹功不可没。若是没有林詹稳扎稳打,鲜卑人断然不会这么早撤兵,不过相持下去对鲜卑人也没什么好处。毕竟鲜卑人是举国为兵,战事拖的越久,对于鲜卑人来说就等于荒弃农牧业生产越久,再加上草原上并非只有鲜卑人一脉,自家牲畜牛羊都在后方。怕为其他部族所掠夺,再有南下抢夺的也够多寒冬来临。鲜卑人综合考量之下才决定撤军也在情理中。 杨瑞再看过各家送上来的名媛名册,稍微有些满意道:“这还像点话,选择事宜,交由顾太师来定。最后我会亲自把关。” “陛下亲自把关?”韩健看着杨瑞道。 “不行吗?给曦儿选一个妃子,也就是给我选一个弟媳,还是你说不满意。要你亲自来选?”杨瑞瞪着韩健道。 “我可没这意思。” “还说你没有。”杨瑞道,“宁家小女德才兼备,本就为太子妃最佳人选,如今却成为你的女人!这次你不会想假公济私,先由你自己把关。将好的留给自己,坏的再留给曦儿吧?” 韩健心说还是不要跟怀了孕的女人吵。杨瑞现在是看他什么都不顺眼,吵下去只会令朝廷上下人以为他们不和。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两人关上门过日子,谁人都不知他们关系。现下他们的关系天下人皆知,只要他一天不进宫找杨瑞奏报事情,外面就会有流言蜚语在传。更着紧的,是他和杨瑞还未正式大婚。但现在以礼部的准备来看,天子大婚将会在年后,而且比太子大婚准备要更充分一些。 也就是说,杨瑞会在杨曦纳妃之前正式大婚,这样也表示她这个姐姐出嫁的更早。 未婚先孕,在平常人家女子中是不可饶恕之事,可在身为皇帝的杨瑞身上发生,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但怎么说杨瑞也不能挺着大肚子再奉子成婚,这会令天下人笑话。 “你让顾太傅去选,似乎也不太合适。”韩健直接道。 “有何不合适?地方上所呈报上来关于各地孝女,本身就很好,如今是给曦儿纳正妃,自然是要德才兼备,至于相貌,只要不算丑陋便可。难道你以为像你选女人,只要模样不要别的?”杨瑞白韩健一眼道。 韩健心说这不是连你自己都给囊括在内了?你只是有样貌没别的? 杨瑞本是很恼怒说完,这才意识到把自己也牵累其中,改口道:“无论如何,也是让顾太师从德才方面去选拔,至于相貌人选,则由我来决定。到时你可别想捷足先登,到真正选拔之日,可不会让你进宫!” 韩健心说你让我来还不来了。 说完事情,韩健起身离开,因为这两天还要忙活关于北方战事收尾之事,他还是比较忙的。他要忙着去打理军务。 从北方情况看,鲜卑人撤兵,剩下就是接收北川城之事。北王府在鲜卑人猛攻之下已经名存实亡,而北王府上下早就人心溃散,虽然北王府如今还占据着北川孤城,可已经没有任何外援,北王府军中不少人都对小北王杨科有成见,已经在暗中联络东王军随时会加以反叛“拨乱反正”。之前东王军一直在忙着跟鲜卑人对峙,没时间去管北川城,现在鲜卑人撤兵,就该是将北方彻底平定,然后再考虑来年怎么应对鲜卑人南下之事上。 至于北方另一股势力,也就是苏廷夏所部,到年底之前仍旧没有苏廷夏亲自呈递的官方奏报,反倒随着鲜卑人对渤海国境内不上心,很多消息也从北方传回来,现在苏廷夏所部基本已经控制了渤海全境,但因为北方冬天天气寒冷,加上这年代北方又很荒芜,苏廷夏进军受到一些阻碍,估计也在整军。 到军所衙门,把大致的事情处理完,连同如何应对北川问题也一并发去林詹所部军中,韩健便要回府,此时却有侍卫将一封信叫过来,韩健一看竟然是宁绣言写给他的。 韩健看完信,便直接去了宁绣言处,因为宁绣言和杨秀秀已经“搬家”,从原来有些狭窄的小院搬到了大宅之中,韩健到了之后也觉得有几分陌生。在二女搬过来之后,韩健也只过来一两次,却都没在这里过夜。 “主子,您来了。”宁绣言主动迎接出来,杨秀秀还是在房中,虽然在上次韩健带她回安平郡王府之后,她的态度已经没之前那么冷淡,但仍旧不肯“就范”,韩健不想把关系闹的那么僵,也不会去强迫她什么。每次都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太霸道不尽人意。 “绣言找我来何事?”韩健在宁绣言相伴下进到厅中,坐下来问道。 宁绣言亲自倒茶,却是轻轻白韩健一眼道:“主子这话说的,妾身想念主子了,想让主子过来,难道不行吗?” 也是宁绣言已经熟悉了他的脾气,最初时候她是不敢这么说的。 韩健将她揽到怀中,温存一会,直到宁绣言面红耳赤有些不依道:“主子就会欺负人。” 韩健一笑道:“这些日子太多事忙,没时间过来陪你。” 宁绣言抿嘴轻轻一笑道:“主子可是忙着进宫去照顾陛下?” 韩健一叹道:“连绣言你都敢拿我来打趣?可是想挨罚?” 说着,韩健动起大手,令宁绣言连连告饶。 “主子,是妾身的不是,请主子先放过妾身。妾身找主子来,其实是为家父所提,接小侄女过来之事。” 第六百七十五章花骨朵(上) 韩健原本脸上带着的笑容,也突然暗淡下来,他没料到宁绣言会主动说及此事。看起来,宁原已经通过一些方法,把消息传到了宁绣言这里。 “绣言,你说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呢?”韩健脸色稍微严肃了一些问道。 宁绣言也看出韩健神色的变化,微微沉声道:“主子就算怪妾身,妾身也要说。家父怕因为妾身在主子面前失宠,便想通过这些方法,来让主子好惦记着宁家。妾身……也只是遵照父意。” 韩健笑了笑,别人在说这种事的时候,都会回避或者是遮掩,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说的好像女人多么体贴人意一样。但宁绣言却会反其道而行之,将最真实的话说出来。宁原把女儿送过来不算,连孙女也要送,说白了还是要保持宁家在朝廷中的地位,一时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女皇怀孕、太子归朝,继而是顾唯潘出来为相,这种情况下宁原最怕的是时局变化给宁家带来大的影响。最好的办法则是从东王府入手,就算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魏朝的大局没有改变,仍旧是东王府当道,眼看鲜卑人撤兵,加上北川城也即将落入东王府囊中,而南王府一边又已经投靠了朝廷。如此说来,只要能在东王面前得势,就等于在朝廷得势。 想巴结东王府,在外人看来算是很困难的事,韩健在进入到京城之后,不缺银钱也不缺兵马,身边自然也不缺女人。可别人想送女人过来,那是门都没有。宁原却不同,他有宁绣言这块铺路石,也就令什么事简单了许多。韩健甚至想。当日在宁府见到那俏生生的宁家小丫头,也并非是偶遇,而是宁原有意安排。 “绣言,你觉得说这些话,合适吗?”韩健道,“你的小侄女。与你并非姐妹关系,而是姑侄。” 宁绣言浅浅一笑道:“主子也是的,妾身都不担心,主子担心的什么?小侄女也算妾身看着她长大,本身年岁差的就不多,还是一家人。再说这是父亲安排,就算妾身推辞的话,父亲那边也是不好说的。” 韩健却摆摆手道:“此事回头再说吧。身边有你,也够了。让你父亲不用多心。至少如今宁家不会失势,朝廷上下还要靠他来打点。” 说完,韩健先扶起宁绣言,自己也起身来,他过来自然不是单单为看宁绣言,毕竟这里还有一个女主人,便是杨秀秀。 韩健之前一直想让杨秀秀进宫去当杨瑞的女官,但后来怕杨瑞刻意刁难。事情暂时没落实。这些日子他又忙着一些事,少有时间过来看看。这次难得北方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他也能放下心过来好好培养一下与杨秀秀的感情。 宁绣言亲自陪同韩健出了屋门,路上也给韩健说了说杨秀秀的近况。 杨秀秀虽然在被韩健霸占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但对于身边仅有的一个“姐妹”宁绣言,却是显得很亲密。宁绣言出自名门,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最重要的是不会因为杨秀秀而吃醋,对杨秀秀也极为照顾,杨秀秀虽然也并未事事都对宁绣言说,至少在日常中,也当她是一家人。 “主子。郡主这些日子倒是开朗了许多,却也不知是为何。”宁绣言说过之后,带着一些不解道。 韩健没说什么,到杨秀秀居所的门口,宁绣言也借机告退。而韩健则上前敲了敲门。 “姐姐要进来只管进便是。” 里面传来杨秀秀的声音,随即脚步声过来,门也吱嘎一声打开,杨秀秀略显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内。 当杨秀秀见到韩健,脸色瞬间也变了变,马上又低下头退回到一边,却也并未转身就走。 “有时间过来看看。” 韩健说着,人已经进门。杨秀秀也只是立在门边,在韩健进门后随在身后,没有之前傲慢的架子,却也好像个丫鬟一样。 屋子里摆设都很平素,不过之前韩健让人送了不少的东西过来,这面吃穿用度都不会缺,毕竟也是他的外宅,两个没法迎进门的女人,总要多加照顾一些。 “这里住的可还习惯?”韩健看了看四下,然后打量着杨秀秀问道。 杨秀秀不说话,仍旧敛着身立在那,神态很不自然。 韩健叹口气,他跟杨秀秀之间,从开始就一个是主动另一个是被动,要是他不强来,想让杨秀秀主动点那近乎是不可能的。 “问你话,没有听清?”韩健脸色稍微一板道。 “殿下明知故问,何必需要妾身来答?妾身只住在家中习惯,可惜这里并非是妾身的家。”杨秀秀冷冷回了一句。 韩健不再说什么,至于安平郡王府,他是不会让杨秀秀回去的。既然已经成为他的女人,他就算霸占也要让杨秀秀找到为人妇的感觉,送她回家算怎么说?霸占完了良心发现再给她送回去? “无论你住的是否习惯,这里都会成为你的家。”韩健说着,转身往门外走,今天他兴致还算好,不想再来个强迫民女,反正有宁绣言在,他也不会扫兴而归,至于杨秀秀板着脸就让她继续板着,日后有的是时间,不怕杨秀秀不能回心转意。 可就在韩健到门口,即将出门,杨秀秀突然问道:“外面所传……可是事实?” “外面传的什么?”韩健侧身打量着杨秀秀。 杨秀秀道:“听丫鬟说,外面都在传,说是陛下身怀有孕,而且即将下嫁东王府。就连婚期都已经定下,还说东王与陛下在一起,并非一朝一夕,可能从去年陛下南去江都便已经开始。” 韩健微微点头道:“朝廷已公开榜文,怎是谣传?不过本王与陛下开始,乃是回到洛阳之后,并非是在江都。” 杨秀秀神色有些凄哀,一叹道:“怪不得陛下总要将我嫁出去。” “现在你知道为何陛下总看你不顺眼了?”韩健道,“陛下在知道你我之事后。大发雷霆,若非将你接出来表明态度,恐怕陛下仍旧会嫁你去陆家。” 说着,韩健仍旧出门,杨秀秀道:“那我是否能进宫面见陛下一次?” “面见陛下作何?”韩健皱眉,杨秀秀明知道杨瑞是看她不顺眼。还去自讨没趣不成? “一些话,我想当面对陛下说清楚。”杨秀秀神色好像很坚决道。 “不行!”韩健一口回绝,不再理会杨秀秀的态度,直接出门,杨秀秀立在门口,想追出来,终究脚下还是迟疑,只能目送韩健离开她所住的院子。 韩健回到正院,却见几个丫鬟正在门口好像在搬弄什么东西。 宁绣言本身还在那说着什么。见到韩健回来,马上过来,直接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发生何事?” 韩健看了看,都是一些箱子,不似很贵重,不然几个丫鬟是抬不动的。 “回主子,是家父……已将小侄女送过来。”宁绣言仍旧跪在地上,稍稍抬起头道。 韩健沉默了一下。宁原这是准备先斩后奏? “家父派人来问过妾身的意思,妾身并未反对。便直接送了小侄女过来,要是主子怪责,便怪责妾身为好。家父并非有意冲撞主子……” 韩健叹了一下,此事怎么怪也怪不到宁绣言身上。 要说还是他那日回绝的不够坚决,准确说是他自己对宁原的小孙女动心,而宁原又急于让宁绣言能在他面前固宠。先是征求了一下宁绣言的意见,说白了就是过来打了个招呼,便直接把人强塞过来。可能宁绣言也是知道了自己的父亲会来这一招,所以才会急忙找人送信让他过来。 “人呢?”韩健问道。 “人在门口,未得主子准允。妾身不敢将人带到里面来。”宁绣言稍稍擦一下眼泪道。 “起来,随我出去看看。” 韩健说着,直接往门口走,宁绣言也站起身跟在韩健身后。 到门口,果然有一顶小轿,小轿门是锁着的,几个轿夫见到韩健赶紧下跪行礼,而旁边还跟着几个小丫鬟,这些小丫鬟也都十四五岁的光景,数了数有七人,大约是买一赠七,宁原一并送过来照顾女儿和孙女起居的。也有过来盯梢将消息传回去,方便传递消息之用。 “主子,这是钥匙。” 宁绣言说着,将铜锁的钥匙递过来。 韩健却没接,而是直接抽出佩剑,一剑将铜锁给斩开。 旁边人见了,都有些颤颤巍巍,毕竟很少能见人人动刀动枪,而韩健这一剑劈的又是力道十足,一下便将铜锁给斩开,令他们不禁想这要是自己的脑袋当如何。 随着铜锁落地,门也裂开一道缝隙,韩健用剑将门挑开,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娇生生的小丫头,一身大红袄,头上也仅仅是简单梳起用发钗固住,额头闪着汗珠的光,贝齿咬着下唇正胆怯看出来,与韩健四目相对,她马上将目光落下去,一对晶莹玉润的小食指正放在膝盖上拨弄在一起,穿着一双绣花鞋的小脚也扣在一起,整个人有些局促不自然。 正是当日韩健在宁府见到那个俏皮的小丫头。 “你们回去了,跟宁尚书说,本王收下他这份厚礼。”韩健对宁府中人说道。 宁府来人行礼后,原本那些丫鬟也是要一并留下的,但韩健却不想这么麻烦,收下一朵小花骨朵已经是很好的礼物,收多了他怕自己消化不了。 等人都退下,连侍卫也都识相到一边,只有宁绣言留下来,却是立在韩健身后,并不打搅韩健欣赏着眼前的一块美丽璞玉。 “下来吧。” 韩健伸出手来,脸上露出很和顺的笑容。 少女看了韩健一眼,短暂的慌乱之后,好像也对韩健没那么害怕了,伸出小手来,放在韩健大手掌中,在韩健相扶下走下轿子。 人下来,却是先看看韩健身后的宁绣言,声如蚊呐一样称呼一声:“姑姑……” 说完却发现宁绣言根本就不应她,人也好像有些伤心失望,一对大眼睛眨巴着,像是要流出泪来。 “绣言,你过来。”韩健侧身说一句。 “是,主子。” 宁绣言上前来,抬头看了自己小侄女一眼,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亲和。少女这才释然了一些。 “舜儿,还不给主子请安。”宁绣言脸色突然冷峻了一些,说道。 “嗯?” 少女显然不懂这些规矩,请安她会,但关于“主子”是什么她根本就不明白。她跟宁绣言不同,宁绣言更自立一些,而少女完全是被养在闺房之中,对外界事务可说是什么都不了解。 韩健笑道:“好了,不用那么多规矩,一起到里面。” 韩健这才发现,少女怀中还用一只手抱着一个锦盒,里面像是盛着很着紧的物事一样。 此时府里的丫鬟走过来,韩健对少女指了指丫鬟道:“交给她们便可。” 少女却突然连将被韩健捉着的手也抽了回去,双手死死抱着锦盒,一脸不舍地看着韩健。好像在说这锦盒对她来说很重要,片刻都不可离身一样。 韩健正有不解,宁绣言解释道:“主子,舜儿这丫头从小有个习惯,认枕头,怕是父亲和兄长怕在她生地方住不习惯,才会将枕头给她拆了,让她带过来。” “哦。” 韩健微微一笑,手却是轻轻挑起少女的下巴,问道:“叫什么名字?” “舜……舜儿。” 女子在这时代的闺名,是很少说出来的,而且她们在自己闺名之前也不会加上姓氏,只要随了相公,她就只有一个姓氏,就是夫姓。很多女孩甚至从小连闺名都没有,阿一阿二阿三,到进了夫家门,再由夫家来给她起个闺名。 “好名字,舜儿,到里面去看看,以后跟你姑姑便住在这里了,认认自己的新家门。”韩健重新牵起舜儿的手笑道。 这次舜儿却是抬头看着府门,只是很普通的宅院,虽然不是小门小户,但比之宁府要小许多。不过里面所住的人却不多,整个府中也会显得空空荡荡,对她而言,这里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所熟悉的人只有自己的姑姑,甚至连这个姑姑都跟她并非很亲。 第六百七十六章花骨朵(下) 进到里面,舜儿的目光一直在打量着周围,显然对陌生环境还有很多不熟悉。手被韩健牵着,就好像一个小姑娘被大哥哥领着一样,等到里面,舜儿已经没那么慌张,脸上也多了一点笑容。 “姑姑,我们以后都住在这里吗?”到了侧院的亭台假山之前,舜儿终于主动开口问道。 宁绣言帮她提着包袱,此时回过头轻轻一笑,点头道:“嗯。” “那以后,我可以出来玩吗?我也不出去,就在这里。”舜儿毕竟是少女心性,对于别的事根本不上心,至于家里让她过来做什么的她也只是一知半解,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玩耍。 “这你可要问主子了。”宁绣言目光落在韩健身上。 舜儿随即也看着韩健,目光中带着几分哀求。 如此天真无邪的模样,韩健也不由感慨,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一些,这根本是没开窍的小丫头,却被霸占到自己身边来了。 “出去玩都行,不过要找人陪着你,也要保护你的安全。”韩健道。 舜儿却摇摇头,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连简单盘起来的发髻也跟摇散了:“不行的,娘说女儿家不能出去玩,会遇上坏人的。” 宁绣言白她一眼,道:“怎把头发弄乱?你娘说的那些都不算,现在主子说了才算,以后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你顶嘴。” “哦。”小妮子撅着嘴,好像很不乐意。 等宁绣言帮她整理好头发,才一起往居所的方向走。 之后一段路,舜儿脸上始终很开心,虽然这里不及宁府大,可比之宁府最好的地方是自由。想到可以在这么一个宽敞的院子里玩,她便开心到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主子,这小丫头不懂事,怕是……不能服侍好主子。不过妾身一定会好好教导她。”到了小花厅,舜儿被韩健松开手,便在厅堂中四下走动查看着。而宁绣言则有些歉意说道。 韩健却拉着宁绣言的手,道:“不用刻意去改变她什么。这丫头纯真的心性,着实招人喜欢。” 宁绣言却有些不依,露出一点小女儿家娇嗔的神态道:“主子果真是喜新厌旧之人。” 韩健却将她揽进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而另一边的舜儿则是看完周围走回来,却是让她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见到韩健抱着宁绣言,她马上用一只手将两眼蒙上,却是在偷偷看。 “死丫头。还不过来?”宁绣言板起面孔说了一句。 舜儿这次却是踱着步子走过来,到韩健和宁绣言身前,却是低着头,手里还死死捧着那方小木匣。 “主子,不妨先给她安排好住处,毕竟主子时间也不多,不能时常过来,不如早些……” 宁绣言话说的半句。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毕竟这是她的小侄女,原本是一家人不假。现在却是要与她一同做闺中的姐妹,来跟她抢男人。就算再大度的女人,说到这种事的时候也不可能坦然。 韩健却明白她的意思,宁绣言是让他早些将这小妮子给“要了”,让她开开窍,就不会再这么没规矩。 他本来时间是不多。但若是只是像君王幸妃子一样,连一天时间都不给舜儿,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嗯。”韩健微微点头,站起身来,与宁绣言一同去给舜儿安排住处。 府中的宅院不少。因为小丫头喜欢玩,宁绣言也很体贴舜儿,给她安排了一座二层的小楼,一楼是住处,有楼梯可以通往二楼,二楼上可以纵览整个府院里的风光,甚至也能看到不少墙外的世界。 舜儿进到里面,高兴的欢呼雀跃,站在二楼窗口指着远处不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简直当成了自己家一样。 “姑姑,我能不能……住在这里?我不想下去住。”舜儿最后又看着宁绣言问道。 “不行。”这次宁绣言直接回绝道,“楼上透风,隆冬里不能住人,你要真住在上面看不冻死你!乖乖去楼下,要是真想搬上来住,也要等开春以后,到时再将上面布置一下。” “哦。”舜儿又有些不情愿,转而带着哀求看着韩健,好像韩健能帮她一样。 韩健笑着摸摸舜儿的头,小丫头身高还不及他的肩膀,真好像个小女孩一样。 韩健叹道:“听你姑姑的,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嗯。”舜儿靠在韩健怀中,却是点点头,显得很乖巧。 一边的宁绣言却是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道:“以后别总指望让主子来给你撑腰,连姑姑的话都不听。以后要是你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看我不回去跟你爷爷说,找人把你接回去。” 舜儿吐吐舌头,似乎对宁绣言的恐吓也不怎么上心。她自己仿佛也知道,自己过来之后是不会再回去的。 “主子,回楼下吧。”宁绣言转而对韩健道,“楼上气凉,主子受了寒气可就是妾身的不是了。” 韩健点点头,正要走,却发觉舜儿仍旧恋恋不舍的。 韩健并不知道宁府是否有这样二层的小楼,但料想就算有舜儿也没上去过,自然没登高望远。这还不过是二层的小楼,却已经令她感觉到看到外面世界的那种欣喜,要知道她从来没接触过除了宁府之外的世界,就算宁府以一顶小轿送她过来,也是封闭木盒子一样的小轿,连窗户都没有,门都是用铜锁锁着的。 “既然舜儿喜欢,便让她在楼上多留一会。”韩健道。 宁绣言却有些不依道:“主子呀,这小丫头根本不懂事,您何必总依着她?以后她住在这里,还能少了上来的机会?” 舜儿却是拉着韩健的手,目光中带着几分深深的依赖。韩健不由抚摸着一张小脸蛋,直到令小妮子也有些面红耳赤。才突然间将她横抱起,往楼下走。 “姑姑……”此时舜儿已经完全慌了手脚,也不能再求助于韩健,只好向刚才被她得罪的宁绣言求助。 宁绣言笑道:“你个小丫头,就知道跟主子撒娇,看现在谁帮你。” “主子……”舜儿终于支支吾吾对韩健称呼了一声。仿佛带着哀求,这也是她第一次以主子的称呼对韩健相称。韩健知道,这一声称呼下来,就代表着这小妮子一辈子改变不了她的身份,一辈子只会做他身边一个小女人。 韩健也多了几分怜惜,抱着她缓缓走下楼梯,到一楼,丫鬟已经将床铺都铺好,见到有人从楼上下来。丫鬟施礼之后匆忙出门去,连门都关上。 宁绣言拿过舜儿一直抱着的锦盒,打开来,里面都是几件很普通的东西。一方小花枕头的枕面,还有小丫头的胎笔和一件只有巴掌大小的白色小肚兜,除此之外再是一封信,似乎是宁原所写的。 韩健拿过信来,打开却是一封写给舜儿的信。 “主子。家父说过,要等这小丫头二十岁以后。再让她打开看。”宁绣言道。 韩健点点头,却是先打开来看看宁原在上面交待了什么。还以为宁原对舜儿有什么特别交待,仔细一看,也不过是一些嘱咐的话,看起来宁原对这小孙女也算用心。 将信合上,韩健正要将横抱着的舜儿放到床榻上。宁绣言却是先将舜儿的小白肚兜铺在床榻上,道:“主子,这是舜儿出生时戴过的,今日她将为人妇,便用她来见证。也好让她永远保存着。” 韩健一笑,他知道在这时代,女儿家的贞节代表着一切。在相对原始落后的时代,是没人会在意这些,当时代发展,尤其是在礼教成熟的状态之下,以男人来当道的社会,便是连身为皇帝的杨瑞都不能免俗,更何况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舜儿则是带着不解,被韩健抱着,将脑袋靠在韩健怀中,却也打量着自己以后睡觉的床榻,一脸不明所以。 “知道是做什么的吗?”韩健笑着打趣道。 舜儿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韩健一笑,虽说少女一般懂事都早,不过也是在有人循序善诱的情况下,宁舜儿不过只是个黄毛小丫头,原本离嫁人还远,便是她的娘亲也不会对她说这些。 韩健一笑,将她放在床榻上。宁绣言却面带几分妒忌之色道:“你个小丫头,主子是待你好,不然怎能让你如此快便登堂入室?” 说完,又对韩健婷婷一礼道:“不打搅主子,妾身先告退。” 韩健本想将宁绣言也留下,但念及宁绣言毕竟还没适应与这个小侄女的关系,这时候留下她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便点了点头,道:“晚上,一起吃顿家宴。” 宁绣言抿嘴一笑道:“就怕主子到时候不肯出来呢。” “连绣言你也敢取笑我?”韩健刻意板起面孔道。 “妾身给主子赔罪。”宁绣言笑了笑,却是恭敬退下,出了门口将门给带上,韩健却也能从她刚才的神情中察觉到几分失落。 韩健大约也能理解宁绣言的心态,原本她被父亲送给韩健作为礼物,也作为笼络东王府的手段,对她来说已经有几分不公平。这还不到一年,宁家便送了第二个女人过来,等于是来跟她分宠。这既会令她失去韩健对她的几分疼惜,也等于说她在宁家眼中的地位也被降低了一半,像舜儿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妮子是没那么多想法的,可毕竟宁绣言本就秀外慧中,对于这些就算不想刻意去想,又怎会不明白? 韩健一叹,此时却也不能顾及那些,眼前还有个小妮子正眨着大眼睛好奇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何要将自己从楼上抱下来,还放在床榻上。 “舜儿。你知道为何来此吗?”韩健见舜儿有些紧张,不由想跟她说几句话,让她稍微放松下来。 小妮子仍旧很拘谨,整个身体也自然而然缩了缩,却是摇头。 “以后这是你的家,你日常的起居,有什么事,都去找你姑姑,她会照顾你。”韩健道。 舜儿小嘴张了张,问道:“那……我能回去看娘亲吗?” 韩健笑着摇了摇头,舜儿的眉毛马上蹙了蹙,显然想到日后再也见不到疼她的娘亲,便感觉天崩了一样。 “你要回府的话,我会亲自陪你回去,到时你便能见到娘亲了。”韩健道。 “嗯。”舜儿又有些感激看着韩健,却也忘了是谁让她看不到娘。 韩健看着平躺在床榻上的小妮子,心中却也在感慨着,要说他身边的女人也不少,舜儿的年岁算是最小的,韩健与顾欣儿成婚之时,那时的雯儿都要比她大一些。而雯儿之前接受了太多的“婚前教育”,在床第之间,也根本算不得是什么“新手”,甚至将顾欣儿折腾的面红耳赤。 现在他所面对的,却是一块从未被人雕琢的完美璞玉,而他则好像玉器师傅一样,在一点点将她所雕琢,不但是她的生活,还有她的性格和人生。 伸出手来,将小妮子身前的衣带解开,舜儿瞬间好像凝固了一样,瞪着大眼睛望着韩健,却不知韩健要做什么。 等韩健将她的衣衫解开,露出里面的小衣,就算舜儿再不懂事,也感觉到害羞。 “主……主子……”舜儿就算害羞,手也不敢上去阻拦,她手脚无措的模样,也让韩健不由笑了笑。 实在是个懂事又不懂事的小丫头。 作为舜儿一辈子的支柱,韩健知道这时候应该一切都由他来主导,他也不再缓慢去令小妮子手足无措,而是加快速度,令舜儿身上的衣衫全都离开她的身体。面对还算陌生的男人,还是不着寸缕在冬日里的床榻上,舜儿浑身都缩在一起,看得出她除了冷,还有紧张。 但等韩健的身躯靠上去的时候,她心中的紧张虽然也跟着增加,不过却也没那么寒冷了。 好像韩健的身躯便是避风的港湾一样。 “主子,要舜儿怎么做?”舜儿见韩健将她揽在怀中,迟迟没有什么动作,小妮子似乎也发现这么下去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反倒是鼓起勇气问道。 “不用你做什么。好好靠在我怀里。” 韩健笑着,却是用手抚着舜儿的面颊,此时她的面颊都在发烫。为了遮掩心中的害羞,干脆将小脑袋整个扎进韩健的怀中。 过了很久,她才稍稍抬起头来,凝望着韩健的面庞。 第六百七十七章选妃风波(上) 外面一场大雪纷扬,屋子里却也是暖意洋洋。火盆燃着,等一切都平息下来,宁舜儿却也不觉得寒冷,而是靠在韩健怀中睡着。 对于她来说,对于未来还没有什么憧憬,只顾当下。就算不像宁原所说她对韩健有多么的倾慕,可对于一个能保护自己的男人,她还是颇为依赖的。韩健睡到半夜便醒了,这两年来他的觉都睡的不多,因为太多时候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给他休息。 宁舜儿睡的很甜美,韩健不去打搅她,起身穿好衣服出来,却也不知是几时。 外面是雪夜天,出来之后韩健也不由打个冷颤,望着满院的积雪,他也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虽然在这个世界有了家庭,身边也有不少的女人,可终究还是不能让心定下来,就好像初来时候的那种茫然。 “主子。”宁绣言不知何时立到韩健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绣言。” 韩健转过身来,将身上裹的很严实的宁绣言将怀中揽了揽,宁绣言脸上轻轻一笑道:“主子还说要进晚膳,却是没出来。如今可是主子饿了?妾身让人给主子热着饭菜。” 韩健心中不由有几分温暖,就算是深更半夜,宁绣言还在等他一起吃晚饭。刚得了宁舜儿,在宁绣言心中应该也是十分委屈的。 与宁绣言一同进到房中,宁绣言让丫鬟将饭菜端了上来,都还热乎着,韩健吃了几口,才看着宁绣言道:“你吃过了?” “瞧主子说的,妾身难不成还要傻傻等着?倒是郡主那边,知道主子今天又迎人进门。晚饭的时候好像很生气,要不……主子去安慰一下?” 韩健叹口气,杨秀秀那边他不是不想去,实在是不想去触霉头。他跟杨秀秀的关系,还是有些疏离,只能用时间去化解杨秀秀心中的疙瘩。 吃过饭。韩健道:“没事的话,绣言你先回去休息。” “主子也要回了吗?”宁绣言起身将回房,顺口问道。 “不急着走,这两天我尽量有时间多过来看看。”韩健放下碗筷道,“舜儿那边,你也多照应一些,刚离家,她怕是有很长时间才能适应。” “嗯。”宁绣言点点头,神情却也带着几分黯然。显然是想到自己当初刚来之时。心中是何等失落和无助,平日里却也没有人安慰,只能一个人暗自垂泪。等到现在她已经适应下来,也不觉得这是多么委屈时,却是有自己的小侄女跟自己的命运一样,都是成为笼中的金丝雀。 韩健一个人坐在厅堂中,很多之前没有想清楚的事,他也在一点点整理。 一个人坐着。孤独感是很强的,韩健平日里忙里忙外也不觉得。可真到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感觉到失落无助。 韩健想的最多的,还是杨瑞和杨曦这对姐弟,还有他如何在朝廷中立身。手握重权,最佳立身之法莫过于篡权自立,可对他而言。却有些为难。他不想令身边人为此而痛苦,尤其是杨瑞,如今也怀了他的骨肉,他倒宁可让杨瑞继续打理朝政,只不过杨曦的归来。已经令原本的平衡被打破。 到天明,韩健回到舜儿房中,舜儿还没起床,小妮子昨夜身体被折腾的不轻,再说是少女贪睡的年岁,即便韩健想唤她起来,她也赖在被窝里不断对韩健撒娇,死活不肯起床。直到宁绣言到来,舜儿才不得不从被窝里钻出来,穿衣一同吃早饭。 毕竟进到府门中,韩健也希望通过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方式,来增进一些交流。不过杨秀秀却似乎心存芥蒂,并未出来。 吃过早饭韩健便离开,却不是回东王府,而是往尚书台。一到地方,顾唯潘便将详细的名册交给韩健,上面所列都是杨曦选妃的名媛闺秀。 顾唯潘道:“礼部根据淑媛德行,作出评判,这些是选拔出来的。若是还有增补,也劳东王亲自呈禀陛下。” 韩健点头,顾唯潘所说跟杨瑞之前所提并无差别,非杨曦选正妃,最重要的参考标准是德行,至于美貌并不在考虑之列。 大致看过,韩健点头道:“劳烦顾太傅通知各家,还有地方上呈送上来的孝女名列,皆于明日送入宫中,供陛下挑选。” “行。”顾唯潘做事比较认真,韩健所说基本也是他所想,“不过潞州等地的孝女尚未到洛阳,是否需要等一等?” “不必了,陛下那边有些着急,只管以现在洛阳的人送到宫中,若是日后再有增减,都会由宫中发出。” 把详细的名册整理一下,韩健便进宫去见杨瑞。经过礼部的初选,剩下有六十多人可供挑选,大多数都是洛阳人,以名门闺秀居多,也有一些百姓人家的女子,也都是经过地方官府举荐上来的,其中有没有贪污受贿的成分在内,不是韩健所关心。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一个中间人,把下面所整理的交给杨瑞,至于杨瑞怎么挑选决定,到底是拉拢洛阳权贵为主,搞一次政治联姻,还是像她说的一样一切都是为杨曦能早日走出阴影,只选对的不选出身高贵的,都不在韩健考虑范围。 拿初选后的名册给杨瑞,杨瑞甚为满意。 看过之后,杨瑞道:“今日是否就可将人送到宫里来?” 韩健原本以为翌日进宫都早了一些,没想到杨瑞显得比他更着急,毕竟是杨瑞的亲弟弟,杨曦在杨瑞眼中是分外重要,以至于连一天时间都等不及。 “已经通知尚书台,人会在明日送到宫里来。不过距离洛阳远处的孝女尚且不能抵达。” 杨瑞点头道:“不打紧,只要能早些选出来,便当心里一块石头下了。”突然又瞪了韩健一眼,“你不会从中又截走了谁,让曦儿选你喝剩下的汤吧?” 韩健叹口气,要说他没有捷足先登。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宁原可是将小孙女送到他身边。但本身宁舜儿只是个小黄毛丫头,距离杨瑞给杨曦选妃的标准差的很远,二者之间并不冲突。 “陛下又听到什么风声?”韩健反问道。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却也是一叹道:“如今我这个当皇帝的,哪还有以前的威严。不过也罢了。事既已如此,我也认了,只希望你莫负了我才是。” 在上次韩健对杨瑞身边党羽剪除之后,杨瑞现在可算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慎刑司内衙体系的人马,一次被韩健给查了个底掉,如今易蝶还被韩健所囚禁,至于其他人,虽然大多数也得自由,可已经不能再与杨瑞取得任何联系。也就是说,现在的杨瑞也跟宁绣言差不多,是笼中鸟,只不过关押她的笼子更大了一些,是一座皇宫。皇宫外面的情况,杨瑞已经无法多去了解。这也是她为何对杨曦纳妃之事更上心的原因,她希望杨曦能早日走出阴影,在朝局上能对东王府有所制衡。 说了说关于杨曦选妃的详细情况。杨瑞突然问道:“明日可有事?” “北方将士久征在外,如今鲜卑人北撤。北关已全数克复,还有北川城之事,事情很多。”韩健道。 杨瑞道:“就算事多,也尽量进宫一趟,明日给曦儿挑选妃子,你怎么也要在场。” 韩健听着不太对劲。杨曦选妃,他在场算怎么个意思? “怕是不合适吧?”韩健道。 “有何不合适?也是想让你把把关,虽说是给曦儿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妃子,可在相貌上,总也不能太马虎。有你在。我放心一些。” 韩健心说怕是没那么简单,杨瑞对于他去接近这些名门闺秀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这次挑选太子妃又怎会诚心实意让他一同前去?就真不怕他“捷足先登”,把好的留下,把坏的举荐给杨曦? 还是说杨瑞准备让他去,只能看不能吃,令他看了干“眼馋”? “时间不多,还是不进宫了。”韩健回绝道。 杨瑞眉头轻轻一蹙道:“必须来,就当我这个当皇帝的命令于你。若是可以的话,带苁儿一起进宫来,我好些时日没见她了,有些想念。” 韩健见杨瑞神色稍微有些暗淡,便知道杨瑞心中对杨苁儿抱着几分歉意。 杨瑞一向以好姐妹在杨苁儿面前自居,之前杨苁儿生子,她都不惜被顾松氏隔阂而去东王府探望,在她怀孕之后,杨苁儿进宫她却刻意隐瞒此事,现在她怀孕之事已经大白天下,她也怕杨苁儿在生她的气。但以韩健的了解来看,杨瑞纯属杞人忧天,杨苁儿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怎还有工夫去想别的?就算杨瑞怀孕之事是杨苁儿事后得知,杨苁儿也丝毫没有介怀,反倒心里很高兴,至少她觉得一家人可以团聚,不用再像之前一样偷偷摸摸。 韩健下午从军所衙门回到东王府,把事情对杨苁儿一说,杨苁儿果然高兴一笑道:“好啊,好些日子没进宫探望姐姐了。相公,明日何时进宫?” “不用太早,等为太子选妃结束以后吧。到时宫里会派人过来接你。”韩健道。 “嗯。那妾身准备准备,姐姐怀的也是头一胎,很多事可能不太懂,妾身回头整理一下,好好对姐姐说道说道。” 杨苁儿显得很高兴,也在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准备对杨瑞加以说教。她毕竟也生下孩子,现在恢复的也不错,按她自己说的,随时都想再怀第二胎。她很用心准备去把自己的一些亲身体会告知杨瑞,却不知宫中有经验的女官甚多,这些事哪用她操心? 韩健自然不会去揭破,毕竟杨苁儿也是一片心意,杨瑞还担心杨苁儿会心存芥蒂,也是想多了。 随即,尚书台将第二日送到宫里的名媛画册呈递到东王府这面,给韩健看过。之前也曾有作过画像,不过并不详尽,这次却很详细,韩健看了之后却也觉得有些不太“写实”,画像毕竟不是素描,更不能与照片相比。就算是照片也只是片刻的留影,并不能展现女子的风华,更何况一副画像? “健儿,这些可都是送到宫中的各家闺女?”韩松氏进到厅堂中,也翻看了一下画像,看着韩健问道。 “是。”韩健点头,“明日会将所有人送到宫中,给陛下挑选。” “哼,亏得你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可论到继承人,她还是惦记着她的弟弟,何曾想过你?恐怕连你与她的子嗣,将来都不能继承皇位。健儿,你要知道,现在的太子不过只是一只雏鹰,对你尚且没有威胁,可将来呢?等他羽翼已成,他就会视你为大敌,更会视你为眼中钉,欲除你而后快。你现在居然还帮着他?” 韩松氏所说的这些事,韩健不是没考虑过,不过现在他考虑的再多,也是将来事。眼下事都没解决,考虑那么长远,连韩健自己都会觉得累。 就算杨曦将来会与他走上对立的立场又如何?原本魏朝朝廷就是杨氏姐弟的,他不过是杨瑞的男人,帮杨瑞来维护魏朝朝廷的正统也是他的责任。现在全去考虑如何篡权夺位,连他自己都会觉得有些阴暗。 “二娘,若真有那一天,大不了我们回到江都,我继续去当我的东王,给你多生几个孙儿带带,不是更好?”韩健笑道。 “亏你还笑的出来。真有那天,东王府上下都会鸡犬不宁,还能让你回到江都?” 韩松氏说完,仿佛也不愿多说,直接离开厅堂。 韩健则拿着名册考虑了很久,有些事他终究是狠不下心。不过眼下做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要比做一个篡权的帝王更加稳妥,北方的安定,还需要魏朝正统旗号的支持,也需要杨瑞来服人心。无论如何,这个恶名他不能亲自来背负。 第二日,韩健先往军所衙门,等尚书台那边已经陆续让各家将闺秀送到宫中,韩健也随之进宫去。 老远便见到宁原在宫门口等着,见到韩健,宁原快步上来道:“东王殿下,大事不好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选妃风波(中) 在韩健眼中,虽然宁原算不上是那种雄才伟略的朝臣,但最少也能做大处变不惊,突然之间来说大事不好,那不成真有大事发生? “宁尚书且说,发生何事?”韩健倒不是很着急,眼下宁原并未参与到朝廷一些要事中来,就算宁原口中之事再大,也不会影响到如今洛阳乃至北方时局的安稳。 宁原喘口气,才道:“今日送到宫中秀女,有数人自缢而亡,如今连尸首都被送来。这个……并非是老臣有意与东王您为难,实在是……不知怎的回事。” 饶是韩健也做出准备,却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的“离谱”。好端端的一些女子,怎会无缘无故自缢而死? “尸首在何处?”韩健问道。 “请随老臣而来。” 宁原说着,带韩健一起到宫门之内,却见偌大的宫院之内,地上躺着几名女子,身上衣着看起来都很整齐,脸色却是煞白,上前仔细查探过才发觉是死人。连死人都能穿戴这么整齐,还是被送到宫里来,这明显带着一些挑衅的意味。 旁边有医官正在检验尸首,但毕竟检验尸首是仵作之事,可这也根本难不倒人,因为从这些女子脖颈间的勒痕便能辨别出她们的死因。至于有没有其他缘故,便要经过详细检查才知。 “殿下,您看……”宁原一脸为难,这次他算是召集和发起者,可说是一些家族要是没有他的张罗,是不会将名媛闺秀送到宫里来。而今却被送来几具尸体,除了可能会被朝廷怪责他事情没做好,他也有些没法对那些家族中人交待。等于说是他变相将这些女子所害死。 韩健却立在那,半晌未言语。 对他来说。事情还是太匪夷所思了。按照道理来说,之所以这些女子会死,是因为她们背后的家族不想与朝廷扯上联系,干脆牺牲自家的闺秀送一具尸体过来,这样一了百了。情理上是说的通,可韩健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洛阳城的家族,大的可以涉及到几代人,适婚年岁的女子从十四岁到十七八岁未出嫁的,比比皆是,就算死了一个,也能找出其他人出来代替,这么死下去可还有完? 再者,宫中只是来选妃,并非所有人都会被杨曦所纳娶。就算要自缢而死,是否也该等事情有了结果?还是说怕这些女子到宫中后与外界隔绝,到时无法令其自我了断,干脆在家中就杀了,一了百了? “可有验明正身?”韩健问道。 宁原愣了愣,道:“验明正身?” 韩健道:“如今送几具尸体来,连是谁都不查明,就让各家之人这么蒙混过去了?若是随便找个人自缢了送过来。便说是过初选的秀女,而将自家秀女藏起来。岂不是容易的很?” 宁原也迟疑了一下,刚才他心中一边是怕朝廷追究,一边是觉得对不起各家中人,便也无心去想这么多。经过韩健这一提醒,他也觉得事有蹊跷,点头道:“老臣这就派人着手去查探。” 韩健摆摆手让他去了。现在只是送来几具尸体,对于整个选妃的大局没有变化。这次过初选的有五六十人,死几个又有何妨?大不了不选的就是。就算各家的人死绝了,还有地方送过来的“孝女”,这些女子背后没什么势力。也不会顾念如今洛阳城里的权力纷争,没人会因此而令她们自缢。 让人将尸体暂时抬到别处,韩健直接去了烨安阁。 刚到烨安阁门口,小太监便上前来提醒了一句:“陛下正在里面……发脾气。” 韩健微微点头,这才靠近门口,却听里面有摔砸东西的声音,还有杨瑞呢喃不断的咒骂声。 “给陛下请安。”韩健进到门内,行礼道。 “请安,请的什么安?”杨瑞将拿在手上的砚台又放了下去,怒道,“你倒是说说,朕这个当皇帝的,还有何威仪?朝廷中事被你一手包办也就算了,连得力的部属也都被你一并铲除个干净。现在朕也不想去管那些事了,只想安心将孩子生下来,做你东王府之妇。可现在倒好,只是想为弟弟选个女人伴她左右,居然还能送过来死人,可是要六弟他伴着死人过日子?” 杨瑞在气头上,说话是丝毫的不客气。 韩健没有去与杨瑞争辩什么,微微一叹道:“已经着手派人去查。事情或许不像你看的那么简单。” “我看的简单?哼哼,这还有何好查的?如今洛阳中人谁人都只知道有你东王,没有朕这个皇帝。他们宁可把自家的闺女都杀了,也不肯送到宫里来给曦儿选,与朕结这个亲家。当初她们争相将闺女送到你身边的时候,他们怎没说送几个死人给你?” 韩健叹口气道:“若是当初我真收的话,难保不会有此一招。” 杨瑞怒道:“如此说来便是你觉得后悔了?觉得朕耽误了你花天酒地当你的无冕帝王?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啊,回去跟那些人说,敢保他们就算将已经嫁出去的女儿,也会马上迎回门送到你府上,你可以当皇帝一样天天临幸于他们……” 杨瑞越说越生气,最后竟然是呜咽起来,坐在那竟然不由自主哭了起来。 这一哭,还无法收拾一样,将头掩在自己的双臂之间,趴在书桌上许久没有平息下来。 韩健大概也能理解到杨瑞心中的委屈和无奈,加上她身怀有孕,便也将自己当成是一般女人一样,连生气都是如此,没有以前当帝王那种万事皆在我料的气概。 “好了,别难过了。不过是几个人,又不会影响太子选妃的大事,这么哭下去只会伤了自己的身子。”韩健上前,靠着杨瑞的身体道。 杨瑞梨花带雨抬头看着韩健,怒道:“说的倒也是简单。要是事情被曦儿知道,你觉得他还有心接纳身边人?还是说事情跟你有关,你刻意不想让曦儿早些好起来?” 韩健道:“怎么什么事都往我身上赖?我也是到宫门口才从宁尚书那里得知情况。” “姓宁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从来只听你的,也许是他想讨好于你,私下里做的事呢?”杨瑞说了一句。却连她自己也觉得韩健不是那么阴险之人,为了让杨曦继续不安,甚至不惜将供挑选的太子妃杀几个令杨曦感觉害怕。不过即便心中不信,她嘴上却还是得理不饶人。 最后被韩健抱进怀中稍作温存,她的气才逐渐消了一些。 过了许久,韩健见杨瑞已经气息平顺,才道:“人已经送到宫中来,可是现在便去挑选?” “不必了,等等吧。”杨瑞道。“累得慌,整日里与人勾心斗角……现在却是与你,实在不想想的太多,可有些事又不得不去想。” 杨瑞说此话的时候也有一些倦意,韩健却很霸道地将杨瑞直接抱起。 面对韩健的偷袭,杨瑞也不反抗,任由韩健将她抱起到书桌上,从原本坐着的椅子。改为坐到书桌。 伸手去解开杨瑞的衣带,杨瑞本无心去阻拦韩健。此时也不由稍微阻挠了一下,道:“不是时候。” “那何时才是时候?” 韩健手上不停,干脆连门都不关,便直接开始解杨瑞身上的锦衣华服。杨瑞虽为皇帝,平日里却以平素妆容为主,尤其是她身怀孕事。在衣着上并未有太多讲究。不过今日她却是以帝王的身份去为自己的弟弟选妃,因而不得不以衮衣出来,这也让韩健感觉到她雍容的一面。 以往韩健对她身上的软甲颇为无奈,想解开根本不易,熟能生巧。如今他宽其杨瑞身上的衣服也熟练的很。 等杨瑞只着一身小衣坐在那,韩健却是轻轻叹了一声,却也觉得是自己太过于霸道了一些。 “怎停了?”杨瑞蹙眉,突然问了一句。 “可能如你所言,不是时候吧。”韩健道。 杨瑞瞥韩健一眼道:“你何时也讲究起这些来?将我弄成这副模样,却说不是时候了?” 在杨瑞怀孕之后,再加上杨瑞受伤,还有近来二人关系公开,已经少有缠绵之时,杨瑞身怀孕事其实更想得到韩健的关爱,一旦少了韩健的相伴,她也就更多疑了一些,之前才会对韩健那般大发雷霆。这次韩健在烨安阁这等地方对她“乱来”,虽然有失体统,可终究所求是她心中所想。结果韩健却是令她扫兴,心中怎能不恼火? “我是想,要不要过去把门关上。”韩健一笑道。 杨瑞瞪韩健一眼,突然头靠近韩健,一口咬在韩健肩膀上,力气之大也不由让韩健轻呼一声。即便隔着衣衫,韩健还是能感觉到杨瑞使出的巨大力气,而且咬住半晌都不松口。 “作何?”韩健轻喝一声,推了杨瑞一把,杨瑞这才松口。 韩健摸了一把被杨瑞咬过的地方,心说这要是没出血就怪了。 “你个负心人!”杨瑞怒气冲冲道。 韩健即便想温存一些,也因为杨瑞这一咬而失去了耐性,后面也就不再有怜香惜玉之心。动手便更加粗鲁了一些。 杨瑞之后却也是咬着牙不吭声,干脆将自己的身体听由韩健来支配,等被韩健实在折磨的不行,她终于也没忍住还是喊了出来。 到后面里面有些旖旎,韩健也不顾太多,干脆就当自己才是皇帝,而杨瑞不过只是一个要委曲求全的妃子。一切结束,杨瑞仍旧有些力不能支的模样,却也是停在那一动不动。 韩健先是套上衣衫,稍微整理好,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小太监和宫女早就远远避让开,刚才杨瑞闹出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一些,就算那些小宫女和太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却也大概能猜到里面是何事。韩健看了眼没有朝臣靠近,便将门给关上。 回过头,杨瑞仍旧一副慵懒的模样,似乎身体已经被抽空了力气,连衣服都不想穿。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杨瑞还是有些恼火说了一句,本想说的很有气势,可在这般情形下,再有气势也是软弱无力。 韩健叹口气道:“还是早些把选太子妃之事完成,如今顾太傅回来打理朝政,但他毕竟也不能坚持太久,一两年内,若是太子不能理朝,恐怕顾太傅也只能先退居二线。” 杨瑞蹙眉道:“听着好像是你不想让六弟理朝。难道除了顾太师,你就不能多帮衬一些?” “帮衬?唉!就算我想帮,你以为东王府上下,还有我二娘三娘她们,会让我尽心去做?有些事,不是我想去搞对立,实在是时不由人。”韩健走上前,立在书桌前,立了一会,干脆坐在椅子上。杨瑞从书桌上稍微蜷缩了一下身体,刚才她还不觉得冷,可毕竟是深冬腊月,如此身无寸缕怎能不觉得寒冷,后面她干脆从书桌上下来,直接坐在韩健怀中,随便将刚才韩健宽解在书桌上的大氅披在自己身上。 如此一来,杨瑞便也显得妩媚动人了些许。 “知道让你为难了。”杨瑞看着韩健,突然说了一句。 韩健却没想到杨瑞还有如此“体贴”的一面,无奈笑了笑,杨瑞没怪责他已经是好的,现在还会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一会,相公陪妾身一起去为六弟选妃,遇上好的,你想带走,也由着你。”杨瑞头靠在韩健怀中说了一句。 就算杨瑞再“体贴人意”,韩健也能感觉到她言不由衷。 “选好太子妃便可,我身边……不缺女人。”韩健说着,突然感觉自己的大腿一痛,原来是杨瑞手在他腿上掐了一下。 杨瑞稍稍抬头道:“这种话只许妾身说,不许你说。就算是遇上好的,我赐给你行,你自己带走就不行!” 韩健苦笑了一下,这会所名杨瑞之前还是在“试探”他。 韩健抱着杨瑞稍微温存一会,才道:“还是早些起来穿衣,不用我服侍你吧?” “最好,手冻麻了,不想动弹。”杨瑞突然说了一句,好像是赖在韩健怀里,怎么都不肯起来了。 第六百七十九章选妃风波(下) 难得温存,不过眼下各世家还有地方送上来的名媛闺秀都已到了皇宫,总不能将人晾在那不管。就算再痴缠也要整理好衣衫过去。 等杨瑞整理好衣衫,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以后。二人一同离开烨安阁,到了秀女所聚集的绣呈宫,顾唯潘和宁原都已经抵达,为了避嫌,二人也只是在殿堂内等候,而绣呈宫后面的院子他们并不进去。 “参见陛下,东王殿下。” 杨瑞风风火火进门,已经不复之前缠绵柔弱的模样,而是一脸的精明干练,话也不啰嗦,直接一提手示意不用多礼,马上问道:“人可是都来了?” “回陛下……出了一点事情。”顾唯潘是后到皇宫,他得知有秀女自缢而亡的事要比杨瑞更晚一些。 杨瑞蹙眉道:“朕已知晓,无碍,来人将详细名册拿过来。” 马上有礼部的官员将名册递过来,由韩健转交给杨瑞,杨瑞拿过来一看,上面已有几人被划去,都是之前报上来自缢而死之人。 “听好了,朕现在命令这些家,马上再送淑媛到宫中来,若再有异况,朕决不姑息!”杨瑞怒道。 顾唯潘领命,直接拿着名册离开去吩咐,对于顾唯潘来说,谁死谁活跟他关系不大,他只是遵命办事而已。可宁原想事情就多了一些,之前有秀女自缢,先不论到底死的是否本人,但毕竟这些家族跟他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现在杨瑞突然下令各家再补送秀女进宫,说明杨瑞不会善罢甘休,产生的一系列效应,恐怕要他来承担。 本能的。宁原便看着韩健,让韩健说句话。毕竟之前是韩健对他允诺,就算各家将秀女送到宫中,与皇室结亲,将来若是东王府篡权得势也不会计较和追究,他才会去对各家说和。让各家将秀女送到宫中。至于自缢之事,他本就不知情,说是他刻意阻挠也有些冤枉了他。 “陛下,秀女已在外候着,不如早些由陛下选择。”韩健却没理会宁原眼神上的求助,直接对杨瑞道。 杨瑞微微点头道:“你随朕一同去。” “是。”韩健直接跟在杨瑞身后,往殿后院而去。 宁原则有些踌躇,跟上去也不是,留在殿堂中更不是。便在进退不得时。韩健转身道:“宁尚书还不一同前来?” “是是。”宁原紧忙跟上,却也只能跟在韩健身后。 等三人到了后院,便见今日前来的秀女已经站满了绣呈宫的后院,列了几排,一眼望去便也有五六十人的模样。每个人都是一身鲜艳的衣衫,在阳光下看起来也都很明媚养眼,不过因为是寒冬腊月,又只隔着两天新年。在寒风中站了一个多时辰,这些秀女也不由有些支撑不住。毕竟是养在深闺中。她们都也经不起风霜。 绣呈宫毕竟不是皇宫正殿,绣呈宫的后院又是更少有人来,以至于院子周围还有些积雪没清扫干净。风一吹起,马上有积雪飞扬,也令杨瑞有些不太满意。 “人都在这了?”杨瑞再问一句。 宁原走上前几步,恭敬行礼道:“回陛下。除陛下让各家再送来的秀女,还有地方举荐但远途尚未到洛阳的孝女,其余皆在此。” 杨瑞点头道:“那好,搬张椅子来,朕在这里亲自挑选。” “啊?” 宁原惊讶了一下。难道杨瑞不该是下去一个个细细的选拔,却是坐着选? “宁尚书还不去搬椅子来?”韩健皱眉道。 “是是,老臣这就去。” 宁原摸不清杨瑞要做什么,但他也瞧得出杨瑞因为秀女自缢的事有些生气,这时候最好是别触霉头。他回身进了殿堂中,韩健才靠近杨瑞问道:“为何不下去选?” “夫君话说的好生轻松,外面那么冷,让妾身下去,不是要冻死?”杨瑞白了韩健一眼,低声道,“如今妾身身怀孕事,便是不为大的考虑,总要为小的考虑吧?” 韩健无奈叹口气,难得杨瑞这时候还有心跟他开玩笑。刚才杨瑞只是稍微发点火,吩咐顾唯潘去做点事,下面的人一个个都已经是噤若寒蝉。韩健不由想,当帝王的脸上一时阴一时晴又一时风雨的,实在是捉摸难测。 很快宁原亲自将椅子搬过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不过他还是要亲自动手,说明宁原自己也慌张了,怕被杨瑞追究,干脆搬椅子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 椅子搬过来,杨瑞直接坐下来,一摆手,又是一份名册递过来。 杨瑞看着名册,点了几个名字道:“让这几个过来见朕。” “是。” 宫中毕竟有女官,都是一些在宫中数十年的老宫女,领了名册,上去找人,每个秀女的身前都有一块小方牌,上面列着女子的姓氏和号码,然后根据号码和所列的位置,就算女官并不认得这些女子,也能将她们找出来,然后带到杨瑞身边来。 韩健打量了这些所谓的名媛,在姿色上也都很一般,与宁绣言和宁舜儿还有些差距,却也不由看了宁原一眼,心说还是宁老儿会生啊,不论是女儿还是孙女都是那么优秀,反倒是便宜了他。 等秀女都到身前,女官道:“给陛下请安。” 几个秀女纷纷行礼,却也不由下跪,而是用一般淑女的礼节来行礼,这属于第一道选拔,又要看她们是否懂礼,还要看她们的体态,在欠身行礼的时候最容易将女人身体的缺点表现出来。 几个秀女欠身行礼,正要直起身子,杨瑞突然喝一声:“不许动!” 秀女们不再直起身子,杨瑞站起身来,围绕着几个秀女走了一圈,看起来很认真挑选的模样,最后却是回到自己座位前,指了指最靠边的一个秀女道:“你……过来坐下。” “啊……民女不敢。”这可把那秀女给吓坏了。皇帝居然让她过去坐着,在之前所接受的一些教导中,提到选秀女的一些细节似乎也没提到这种事。 “还不过来!”女官喝一声,那秀女噤若寒蝉走上前来,面对多人的目光,很局促坐下。整个人都处在不自然当中。 韩健便立在椅子旁边,一个女人坐在他身前,他看的也是最清楚的,这女子身上没有什么脂粉气,显得很清雅,但也仅仅是清雅,因为在第一批被杨瑞找过来的秀女中,他看来这个女子的姿色应该是最差的那个。他不由心想,难道杨瑞刻意要给杨曦选个丑妇当妃子? “不错。不错。”杨瑞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的秀女,微笑着点点头,还赞扬了一句。 便在别人以为杨瑞就算不选这个女子,也会让她为储备之时,杨瑞却摆摆手道:“都退下吧,找人送她们出宫。” “这个……”宁原有些不明所以,虽然杨瑞把话说的很清楚,但他却听不懂。杨瑞让送出宫的秀女当中包不包括坐着的那位。 韩健却道:“陛下有吩咐,宁尚书还不快办。”说着。他还稍微指了下坐着的那个,意思是“一起送出去”。 宁原马上做事,等人被宁原带走了,杨瑞马上在名册上又点了几个,让女官下去传过来。然后才看着韩健道:“看来夫君挺懂妾身的心意啊。” 韩健听出这话中带着几分不满,便道:“陛下的话。臣听不太明白。” “你怎知道我没看上刚才那几个?”杨瑞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哪个是你所满意的,我只知道,你对下面所有的都不满意。”韩健道。 杨瑞的脸色也稍微冷了一下,却是轻轻一叹道:“要是你有姐妹,或者是女儿。也到了适婚的年岁,最好不过,可惜你没有啊。” 韩健大概明白了杨瑞心中的无奈,就算杨瑞这次是想挑选个德才兼备的女子为太子妃,也毕竟有政治联姻上的考虑,而现在皇室跟东王府联姻却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已无姐妹,二无女儿,韩健总不会把身边的女人送到宫里来给杨瑞挑选,与东王府联姻就属于是空谈。 杨瑞突然又看了眼下面的名媛闺秀,好似不经意道:“南朝公主,似乎还在洛阳城中吧?” 韩健眯了眯眼,他感觉出杨瑞说这话不是无心之言,而是刻意在这时提及。那杨瑞的意思,是有意与永丹公主萧旃结亲? 再一想,就算如今萧旃不是有名无权已经是流落公主,杨瑞也不会考虑与南朝人之间联姻,因为这会引发一系列的政治问题,再者就算杨瑞愿意,萧旃也不会选择嫁给北朝的太子。 “陛下莫不是想加以报复?”韩健突然说一句。 杨瑞侧目看韩健一眼,道:“你怎会如此想?朕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吗?”顿了顿,又道,“不过稍加惩戒也是刻意的,若是刻意接进宫来,为曦儿的偏妃,倒也是有助于他早些走出为质子的阴影。” 这话说的轻松,可听者却不轻松。韩健心说杨瑞真是有些狠毒的心肠啊。 杨曦是因为心理阴影太大,才会一直萎靡不振,而杨瑞却是有意把南朝的公主接进来,说是给杨曦当“偏妃”,其实就是为奴为婢,甚至比奴婢更要低贱,主要是想方设法让萧旃在杨曦面前没有丝毫颜面,让杨曦知道原来南朝的公主也可以“猪狗不如”,激发他心中的魔性,让他走出阴影。 这招实在是有些狠毒,或者说是没有人性。杨曦为质子,跟萧旃有多少关系?罪魁祸首还不是何太后和朱同敬?现在萧旃也算是苦命人,有国回不得,却是要在洛阳寄居,杨瑞这么做韩健显然不会同意。 “陛下还是早些断了这念相。”韩健突然说一句。 杨瑞瞪他一眼道:“怎的,舍不得了?她可是南朝的孽障,别说这样一个女人,将来也要跟朕来抢男人。” 韩健道:“此次太子回朝,南朝惠王相助甚多。惠王曾有信来,让我们好好照顾永丹公主,若是陛下强行将永丹公主接到宫中为太子偏妃,恐怕不好对惠王有所交待。” 杨瑞冷哼一声道:“一个惠王,不过是南朝不入流的世袭藩王,却又比得上谁?他说的话有何用?就算他曾帮太子脱险,但别忘了是谁让曦儿他身陷险地!” 杨瑞的话很不客气,韩健却觉得杨瑞这是在迁怒于他。 韩健不再言语,这些事他宁可不说,只要他自己不说,杨瑞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往往杨瑞也懂得分寸不再说下去。 之后杨瑞把下面的秀女叫上来,也基本是一个套路,只是看看礼节和身形,偶尔叫几个坐下来看看,她神色却比之前更冷淡,好像在生气一样。 天子心中有怒气,下面的人更是小心翼翼怕惹到杨瑞。 杨瑞看了半晌,道:“既然人已经选的差不多,先暂时休息。朕有些累了,进去喝杯热茶。” 说着,也不理会韩健,直接进殿去了。 刚才送走了一批秀女的宁原走过来请示道:“殿下,您看这……” “宁尚书,宁家可有人送到宫中来?”韩健问道。 “这个……不曾有人。”宁原一脸为难,却也稍微抬头看了韩健一眼,像是在说,不是刚送一个到你那里去,难道还要送到宫里来? 韩健叹道:“宁尚书,你看看,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陛下想为太子选妃,就希望是朝中所有有名望的大臣都将淑媛送过来,如今你与我东王府有姻亲,却是不理会太子,这就会让陛下生气。” 宁原苦恼道:“可……老臣也实在是没办法。” “这有何没办法的,就算宁尚书你府上没有合适的淑媛,找个丫鬟代替一下也好,大不了也送个丫鬟进来说是自缢死了,让陛下直接生你的气,也好过于这么干生气你还没办法解释。”韩健道。 “这个……这个殿下您是何意?难道说……之前送到宫里来的那些……尸首……并非是各家淑媛本人?”宁原惊讶看着韩健。 韩健这是明显有话外之音啊。 韩健冷笑道:“宁尚书不会也信了各家为了不与朝廷联姻,下的去毒手将自家的闺秀都给勒死吧?还是说宁尚书穿着明白装糊涂,想给各家开脱?” 第六百八十章指定人选 等杨瑞再度回来,选妃也差不多到了结尾。外面零星只剩下几个人,看模样杨瑞也不会太满意。 宁原之前与韩健的一番沟通,让他惶惶不安,此时紧忙上前请示道:“陛下可是等各家补送秀女过来,再行甄选?” 杨瑞轻哼一声,问道:“人何时送到宫里来?” 宁原心里没底,也就不好回答。杨瑞有些不耐烦道:“也罢,就先从这些人中选了。再挑几个上来给朕看看。” 这次杨瑞却不自己去点名,而只是随口说“选几个”,谁去选选谁的问题就不好落实。女官此时也都不敢有所妄动,杨瑞瞪着韩健和宁原道:“东王和宁尚书为何不去选?” 宁原哭丧着脸看着韩健,选秀女本就不是他一介外臣应该做的事,他倒只能期冀韩健帮忙,毕竟韩健已经不算是外人,可说是皇宫的半个主人。 “宁尚书,陛下有吩咐,还不赶紧的?”韩健此时也为难起宁原,对于杨瑞的坏脾气,韩健也早就料到,杨瑞最近来脾气也是多变,之前还温良贤淑小鸟依人,转眼便横眉冷对好像谁都欠她的一样。作为杨瑞的男人,韩健自问在忍耐度上还算比较高一些。 这可苦了宁原,此时的宁原只能随韩健一起到了后院里,整个后院只剩下十几名秀女还立在那,不过站了过两个时辰,这些弱质芊芊的女子一个个都已经力不能支,反倒是有一名女子看起来好像很坚强,还立在那纹丝不动,看上去气定神闲的模样。 样子也算姣好,只是看上去有些土气,身上也不是很华丽的衣料。料想是地方上送上来的“孝女”,那就可能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子。 “这个不错,宁尚书以为呢?”韩健走到女子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看着宁原问道。 宁原愣了愣,陪笑道:“殿下觉得好。那自然是好。快,把人送到陛下那去。” 说着对女官摆摆手,女官紧忙上前,嘱咐了一声,那女子似乎还听不太懂,直接带着人往杨瑞那去了。 韩健看了看剩下的人,要说特别也没什么特别,没那种天姿国色,也没那种让人一看便觉得是妙不可言的可人。杨瑞还在生气。就算给她送过去她也不会满意。 “殿下不多选几个,怕是陛下那边……不好交待啊。”宁原见韩健迟迟没有选下一人,有些着急道。 “人贵精而不贵多,宁尚书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选再多的人过去,陛下只会以为我们心意不诚,胡乱挑选一些人给她来甄选。还不如只选一个。” 韩健说着,已经回身往殿门的方向走,此时杨瑞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而刚才被韩健选过去的女子,却是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胡闹。连店规矩都不懂,如何指望于她?东王,这就是你选的好人?”杨瑞见韩健过来,近乎是对韩健怒吼道。 “是吗?”韩健语气也有些不善,“那不如由陛下出去选选看,可有令陛下满意之人?” 杨瑞气呼呼的。又看着不断磕头的女子,问道:“说,你叫什么名字。” “俺……我叫何玉。”女子道。 此时韩健已经能看到地上带着血,说明这女子也是惧怕已极,被杨瑞这么一呼喝。就算是那些大家闺秀也承担不起,更何况只是一个平民女子? “东王,你且说说,这名叫何玉的女子,到底好在何处?你为何要选她来为太子妃?”杨瑞怒视韩健道。 韩健道:“那不知陛下为太子选妃,可有准确的标准?” “自然是有,德才兼备!”杨瑞道。 韩健笑了笑道:“那之前陛下只是粗略看过,怎知所查之秀女,是否德才兼备之人?” “依东王的意思,你是觉得,这个何玉便是德才兼备之人?” 韩健微微摇头道:“我虽不知她是否德才兼备,却知她朴实无华,如今太子正是需要人照料,若是选一个力不能支的大家闺秀,恐怕不是她来照顾太子,反倒需要别人来照料,可是陛下心中所想?” 杨瑞突然沉默下来,原来还生着韩健的气,此时气也消了。 想想韩健的话,的确有道理,她之所以要给杨曦选妃,是因为杨曦现在精神萎顿需要人在旁开解照顾,一般的宫女和太监已经不能得到杨曦的信任,或许只有杨曦最亲近之人才能有这般的功效,而杨曦如今已经年长,她也不能再像杨曦小时候一样作为姐姐一般照顾,这就需要给杨曦找个女人。一般的大家闺秀,就算识大体,也不太会照顾人,在一些生活细节上可能也需要别人的照料。 但想到这个何玉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背后没有任何家世,也令杨瑞觉得有些不可接受。她毕竟也想通过这段婚姻,给杨曦身边培养一个有背景的“老丈人”,通过此来跟东王府制衡。 杨瑞沉默良久,也是在斟酌,半晌之后才道:“既如此,将人送往东宫去,好好照顾好太子的起居。” 女子跪在地上,还不知道杨瑞说的这些是对她说的。韩健道:“陛下有命,还不起来谢恩。” 女子这才继续磕头谢恩,杨瑞长叹口气,显然这个女子不能令她满意,她也不说是给杨曦选的太子正妃,而只是说把人送过去照顾杨曦,显然她也只是当成是权宜之计,等回头有更合适的再另选他人。 人被女官送走,宁原悻悻然立在一边不知该怎么面对朝中掌握着大权的韩健和杨瑞。 杨瑞摆摆手道:“今日选妃先就此作罢,未被选上之人,各送银钱送回府去,地方而来的则可在洛阳小住,回头也遣返乡里。” “是是。”宁原应承两声,这才吩咐人手去送剩余秀女出宫。 外面在忙活着。韩健和杨瑞也终于刻意单独相处。韩健却是一直不说话。 杨瑞进到殿门中,看韩健一眼,道:“夫君可是在怪妾身之前语出冒犯?” 韩健哪能不知杨瑞心中不甘,想在朝臣面前继续树立她的威望?自从别人知道杨瑞怀了东王府的骨肉,杨瑞的声望也在跟着急跌,所有人都觉得东王府不但是霸占了军政大权。连身为女皇的杨瑞也被霸占,杨氏基业已经是名存实亡。就算杨瑞再怎么不在乎,她毕竟也心系杨氏皇族,再加上秀女入宫时候发生的一些不愉快之事,种种之下才令她在人前对韩健的态度极为不好。 虽然心里明白,可韩健还是不想说什么。有些话说了也白说。 杨瑞却是叹口气道:“就算夫君生气,妾身也不得不说,此次选秀女之事仓促了之,实在是做事之人不用心!妾身生气。也并非对夫君,还望夫君谅解。” 韩健心想,杨瑞这分明是在为自己开脱。一目了然的事,还非要解释,解释就能令他宽心了? “哦,原来如此。”韩健冷淡回了一句。 杨瑞道:“妾身也有些累了,与夫君折腾一番,又出来吹了冷风。身体有些不适,这就回寝宫休息。夫君没别的事话。也可出宫,起身不能相送。” 韩健自从进宫以来,出宫何时用过杨瑞来送,就算他想,杨瑞身为帝王又怎会做送大臣的事?杨瑞说这些,有点要送客的意思。 不过两人刚在烨安阁里胡天黑地一番。本就已经说明问题,只是现在杨瑞还不适应这种在人前为人妇的那种感觉,对他有些冷淡也在所难免。 韩健与杨瑞告别,出宫来,宁原还有些着急在宫门口等着。 “殿下。您可出来了?您可说说,如今此事怎办才好?”宁原一副着急之色迎上前道。 韩健没好气道:“宁尚书乃是吏部尚书,这些事需要你这般劳心?” 宁原愣了愣,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一朝首辅,就算刚才杨瑞生气,好像也并非针对他一人。韩健拍拍他肩膀道:“对于选妃之事,你乃是功臣,要着急害怕,也该是那些表里不一暗中捣鬼的洛阳世家。宁尚书不妨想想如何跟他们算账便可。放心,不管宁尚书作何决定,陛下和本王都会为你撑腰。” 宁原一脸苦笑,在让各家送秀女的事情上,他已经做的有些里外不是人,现在韩健居然还让他出头去惩治这些家族,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韩健也没多说,直接上马离开,宁原却是叹口气,只能等后续顾唯潘等人出来,再跟顾唯潘商议。 …… …… 回到东王府,杨苁儿正一个人在床榻前看书,看起来有些慵懒的模样。 见到韩健回来,杨苁儿起身相迎,却也有些惊讶道:“相公这是从宫里回来了?” “嗯。”韩健点头,坐下来自己倒茶喝。 杨苁儿道:“那妾身何时进宫去?” 韩健想了想,好像杨瑞根本没再提这件事,本叫杨苁儿进宫去,可现在杨瑞已经是心满意足正准备休息,杨苁儿进宫不成了打搅? “呃……苁儿,陛下因为选太子妃之事闹了一些不愉快,可能今日就不派人过来请你进宫了。”韩健道。 杨苁儿在圆凳上坐下来,有些气馁道:“早知今日曦儿便让妾身来带了,之前二娘叫人把曦儿抱走,还以为要进宫去呢。” 韩健笑道:“怕是现在过去要人,也是要不回来了。” “都怪你!”杨苁儿像是发小孩子脾气一样,捏了韩健一把道,“要不是相公昨日说今日姐姐会让我进宫,何至于曦儿现在不在身边?” 现在杨苁儿为人母,一门心思就是照顾孩子,对于别的根本不怎么上心。 韩健笑道:“如今有我这个相公在身边,你居然还想着曦儿,实在是该罚。这不是往为夫伤心?” 杨苁儿这才想到忘了替韩健考虑,有些歉意道:“相公切莫误会,其实……相公回来也只是看看,通知妾身一声,又不是在家里久呆着,妾身只是无心之言而已。” “谁说为夫回来只是看看?”韩健板起脸道,“还不去榻上,等着为夫来罚你?” 杨苁儿一脸娇羞之色,仿佛又回到初识韩健时候的那种无忧无虑时光。 二人在床榻之间闹腾很久,杨苁儿从韩健怀里出来,却是在韩健肩膀上轻轻咬一口道:“夫君进宫去陪姐姐,却是回来敷衍妾身,要妾身说,该罚的是相公才是。” 韩健有些尴尬,有些事实在是瞒不住枕边人哪。 昨日有宁舜儿,今日又跟杨瑞胡天黑地一番,这才不到两个时辰,怎还有那么大的兴致?杨苁儿毕竟已不是个不解风情的小姑娘,对于韩健的了解也很多,韩健何时是敷衍搪塞她还能不明白? “苁儿,你也知道有些事我实在拒绝不得。”韩健尴尬笑笑道。 杨苁儿却是妩媚横生白了韩健一眼道:“下次相公过来,可别这样了。妾身还想给曦儿添个弟弟妹妹,要是相公再这样,妾身就关着门不让相公进来。” “苁儿你舍得?”韩健笑道。 杨苁儿手继续在韩健怀中掐着,却也并非十分用力,很久之后靠在韩健怀中,竟然沉沉睡着。 韩健也不急着离开,反正现在已经临近新年,北方的事又大致平息下来,他可以稍微平息一段时间。却是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仔细辨别却是韩松氏前来。 “健儿,听下人说你回来便过来了,可在里面?”外面传来韩松氏的声音。 杨苁儿在韩健怀中惊醒,好像只受惊的小鸟一样。韩健稍微安慰她一下,让她继续休息着,这才起身来穿衣到门口,打开门来。 “看看你,有些不像话了,这才晴天白日的,怎就……唉,有些事跟你说,你九娘说是要往洛阳来了,找你过去商量些事情。”韩松氏见韩健衣衫不整的模样,却是将脸侧开说道。 “九娘到洛阳来?何时的事,之前怎不听有消息过来?” “这才刚过来的消息,这不是找你过去商量?”韩松氏道,“还不整理好,过去叙话?苁儿也是的,不知道劝诫你一下,只是与你瞎胡闹!” 第六百八十一章软的不行来硬的 看过韩昭氏写过来的信函,此时韩昭氏已经在来洛阳的路上,这次韩昭氏所带的是轮替的两万多江都兵马,而韩昭氏离开江都之后,军政大权则是交给地方守将来负责,江都真正缺少了一个顾全大局的人物。 看完之后韩健心中也带着一些忧虑,倒不是说他担心江都会生乱,毕竟江都的监督体系还是比较完备,加上这两年韩健有意栽培了一些人来掌管地方,就算没有韩昭氏来统筹大局,也不会出现太大的乱子。而在他离开江都之后,江都但凡军政大事还是要请示到他这里才奏效,之前韩松氏也说过放权的问题,但被韩健否决。 “你九娘带的这些人马,主要是防备南王府兵马作乱,此次南王府兵马北进而并不近洛阳,已有月余,若是再不有所行动的话,只怕到最后也不好收场。”韩松氏话说的轻松,但韩健听起来却沉默良久。 如今东王府的兵马调度,可说必须出自他的调令,而这次韩昭氏出兵,却近乎是调过了他,只是在事后这么上报,显然不是韩健所求。 江都地方的兵马调配都有成型的系统,现在突然调两万多兵马出来,说是防备南王府,若是之前传言为真,韩昭氏与闫宁太子的后人有关,其带兵往洛阳来是为图谋洛阳权柄又如何?虽然只有两万人马,但往往自己人是最难防备的,现如今洛阳防备又很空虚,韩健也实在想不清楚这路兵马过来到底是认真防备,还是不做防备。 毕竟是自己的人马,防备起来也感觉怪异。 “二娘,为何事事都不与我商议?”韩健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恼火。 韩松氏言语之间却没有韩健那股紧张,淡然道:“你九娘这次回去。本就是帮你治理一方,可终究你九娘也是妇道人家,你总不能指望江都只能用你九娘这样的妇道人家来长治。你九娘过来,也是想替你分忧而已。” 韩健心说是你想逼迫我早些离开洛阳回江都吧? 韩松氏想尽一切办法让韩健早些离开洛阳权力的漩涡,韩健大概也能理解。这次韩昭氏带兵出来,江都真正意义上已是属于空虚。若是不派人回去镇守大局,总归江都也是群龙无首。 到第二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洛阳已经开始洋溢出节日的氛围。从新年到上元节的这半个月时间里,也是洛阳城最热闹的时候,可韩健心中却并不怎么开心。 “你九娘擅自带领兵马往洛阳来,是想逼宫吗?”杨瑞在得知消息之后,语气很生硬好像在质问韩健道。 “我怎知道?”韩健也皱着眉头。 杨瑞道:“你是东王,却说不知。我这个傀儡一般的帝王更是一概不知了。这年头,权臣当道我不过一介妇人都可以执掌朝政,怕是你那些姨娘想取而代之吧?” 杨瑞的话也带着一些挑拨,挑拨韩健与几个姨娘的关系。韩健却也不吃这一套,他本身对于韩昭氏带兵出来的事有些不理解,也出自杨瑞之前的一些“枕边风”。要不是杨瑞说韩昭氏可能与闫宁太子的后人有所联络,跟他可能尚未死的老爹韩珪有所关系,才令韩健之前一直没有放权。 主要也是韩健小心。他不想将权力全都放出去。这年头,要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自保并不容易。只有军权在手才能令他放心。不属于一个时代的人,思维逻辑大致却相当,杨瑞现在没有安全感是因为她没有军权在手。 “九娘带兵马过来,也是为防备南王府的兵马闹事。”韩健道。 “南王府?你觉得这不是开脱的借口?如今南王府兵马已经聚集在云宁一代已有月余,却是不见真正往洛阳靠近,怕也是知道朝廷如今在北方得胜。已无外忧,再者杨洛川那老匹夫还在洛阳回不去,投鼠忌器才不敢妄动。你九娘这点兵马,就算过去,怕也不是镇南侯这路兵马的对手吧?” 韩健再次不说什么。此时有小太监进来通禀,说是顾唯潘已经在外面候见。 “请顾太师进来。”杨瑞道。 小太监出去传话,不多时顾唯潘出现在烨安阁内,顾唯潘一脸谨慎,将之前这一年以来洛阳城里的人事调动名单递给杨瑞,这也是年底例行的人员政绩考核。虽然考核做的很详细,但朝廷毕竟没多少事,无过便是功的原则之下,基本考核也是走走过场,加上顾唯潘才重新出山不到一个月,对于下面很多事还不甚了解,这份考核也主要是在宁原的帮助下完成。 “嗯。”杨瑞看过人员名单,点头道,“顾太师辛苦了,年底的钱粮可都发了下去。” “回陛下,都已下发。”顾唯潘拱手道。 “那就好,明日若是无事,就不用进宫来了,朕有些累,今年用兵甚多财政着紧,宫宴也就不摆了。顾太师明日也可与家人聚首,共享天伦。” “是。”顾唯潘心想自己一家不过才三个人,若是加上女儿和女婿才能算是“共聚天伦”,可如今女婿便在那坐着,就算东王府有邀请他的意思,现在他也做不得准。 韩健笑道:“顾太傅若是无事,明日往东王府过节便可。” “是顾太师!”杨瑞纠正道。 “是……顾太师,不知您意下如何?”韩健问道。 顾唯潘毕竟在朝政打滚多年,还能不知道现如今朝廷跟东王府的现状?他现在是替杨曦和杨瑞出来主持朝政,虽然是东王府所邀请,但这时候他怎么也要表现出重听忠臣的姿态,而不能与东王府过分亲近。 “老臣还是不敢到东王府打搅。”顾唯潘谨慎道。 “无妨,无妨。”韩健笑着说了一句,却是打量杨瑞一眼,杨瑞也在回看着他,显然也在观察他的反应。 很快顾唯潘行礼退下,杨瑞才眯着眼看着韩健道:“这几日东王府中。怕也是少不了客人吧?” “说话不用这么阴阳怪气。”韩健直接道。 “这几日你二娘不是在跟朝廷一些大臣走的近?想试图拉拢?哼,别以为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二娘其心不正,总是想为你争取到更多的支持,你倒是有个好娘啊!”杨瑞说着,却是将脸侧向一边。 韩健之前也听闻。说是韩松氏在与一些朝廷中人联络,但似乎收效甚微。这些人很少敢明目张胆与东王府走的很近,但凡被韩松氏找过的,甚至还要到杨瑞这里上呈奏本以示忠诚。但背地里到底是否准备接受东王府的招安则是不得而知。 杨瑞的话说的很不客气,正说话间,小太监又进来通禀,说是杨曦来了。杨瑞也不再跟韩健计较什么,起身道:“请太子进来。” 韩健也跟着站起来,一起迎到门口。却是杨曦带着昨日被杨瑞钦点送过去的何玉过来请安。 何玉仍旧是没有从一个普通百姓女子的定位中走出来。见到韩健和杨瑞,不管别的迎头便拜,而杨曦则很正常施礼,从外表上看,也看不出杨曦到底有什么不正常,整理过的他也不见刚回来时的沧桑模样,一身锦衣仍旧是曾经英姿飒爽六皇子的英气。 “太子你来了?”在何玉面前,杨瑞并未直呼杨曦为“曦儿”或者“六弟”。不过杨瑞脸上的笑容却是自然而成的。 韩健立在一边,按照道理他应该对太子行礼。但刚刚与杨瑞闹了些不愉快,他也就只是立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 “进来吧,一起说话。”杨瑞笑道。 “不用。”杨曦低着头道,“只是来给姐姐……请安,无事的话,要早些回去休息。” “那好。你们快送太子回去。”杨瑞马上对跟随而来的太监和宫女道。 太监和宫女将要护送着人走,杨瑞突然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何玉道:“你留下,朕有些事问你。” 杨曦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何玉一样,直接便走了,像是毫无情面。 何玉却是跪在地上颤颤巍巍。杨瑞看了韩健一眼,才道:“进来,到里面说话。” 何玉这才起来,却是俯身往前走,走路的姿势很怪异。 杨瑞到烨安阁里直接坐在位子上,何玉自然又跪倒在地。 “朕问你,昨日……你去东宫之后,太子可接纳你了?”杨瑞问道。 韩健大概理解了一下这个“接纳”的意思,应该不是合卺之意,而是杨曦是否对她另眼相看,就算不当成是正妃,至少也当成是他的女人一样。 而何玉显然不能理解杨瑞到底说的是什么,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韩健道:“陛下是问你,可有照顾好太子的起居?” “有的有的,民女照顾太子殿下,如同照顾民女的弟妹一般。”何玉马上说道。 杨瑞怒道:“照顾弟妹?你当太子是你什么人?” 何玉又不知怎么应答。 韩健道:“那昨日你可有替太子殿下宽衣就寝?” “有的有的,不过……太子不肯宽衣,民女也没办法!”何玉哭丧着脸说道。 她好像是在说家常一样,这显然不能令杨瑞满意。 杨瑞一拍桌子,把何玉吓了一跳,杨瑞在那干生气半天,才瞪着韩健道:“看你选的好人!” 韩健却是一脸不在乎的模样,道:“陛下似乎忘了派女官详细教导这位新的太子妃,熟悉宫中礼节,再是为太子妃应有的职责。” 杨瑞稍微错愕了一下,的确是想起被她所疏忽了,一般平民的女子,哪里知道宫里那么多规矩,所要照顾人也无非是当成是家人一样,就算见到谁都下跪,可终究这不是杨瑞要何玉所做。杨瑞是让何玉取得杨曦的信任,然后帮助杨曦走出阴影。 也是昨日这何玉是韩健选出来的,她觉得是韩健把好的先给挑走了,现在选个坏的留给她弟弟,心中恼怒之下便就随便应了,连后续的基本教授她都抛诸脑后。现在想起来,要是没有女官的教导,想让这个何玉慢慢取得杨曦的信任,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现在朕就派你回去,帮太子宽衣沐浴,帮太子好好整理仪容。要是有怠慢之处,看朕怎么……”杨瑞本想吓唬何玉一顿,但见到何玉听了这些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后面的话也就说不下去。 “回去罢!”杨瑞最后像是喝斥一声道。 何玉唯唯诺诺起身转身就走,连基本退下的礼节都不会。等人出门,杨瑞怒道:“也不知礼部怎么教的规矩,连基本礼节都不懂,以后怎么指望她照顾好曦儿的起居?” 韩健道:“陛下是给太子选妃,还是选老妈子?” 杨瑞怒道:“还不是因为你?这可是你选的,说是能帮曦儿早些恢复,可现在看来,还不如随便找个世家的千金闺秀,至少她还懂礼数,不用让我看了上火。” 杨瑞说着,好像是动了胎气,疼的有些面色扭曲,坐下来缓了好些一会才好转过来。 “身体不舒服就别动肝火,容易伤身。”韩健上前想查看杨瑞的身体,却被杨瑞推了一把。 “说的好像多么关心人一样,却还不是关心另一个?现在不说别的,这个何玉,我觉得她不太适合曦儿,你马上再去让宁老儿送几个人来,不管是谁,总之要大方得体,而且要德才兼备……样貌也要说的过去,都给曦儿送过去,怎么也要让他快些适应过来。” 韩健心说杨瑞这是要用“美人阵”,一个不行,干脆就来一群,到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塞到杨曦身边去,让杨曦先风花雪月一通再去慢慢建立感情。 “这么做,合适?”韩健心中有忧虑,他只怕最后杨曦没沉醉到这种花天酒地中,反倒是阴影更甚。现在杨曦是怕见生人,送这么多生人过去,还没等杨曦去领会当男人的好,人就先吓死了。 杨瑞却是瞪韩健一眼道:“你们男人不都是视色如命?曦儿也是太小不懂事,现在只管把人找来,就算曦儿他不接受,也有办法让他接受,趁他睡的时候,把人送到他榻上不就行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收人收心 韩健听杨瑞这意思,是牛不喝水强按头,杨曦的性格他也算了解,这么做的结果也只会是适得其反。可现在对杨瑞解释什么她能听的进去? “人备好就送到宫里来。”杨瑞最后补充道。 韩健再想说什么也觉得是徒劳无益,等他出宫跟宁原商谈了此事,便也能发觉宁原脸上的苦色。身为朝臣,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就好像给杨曦纳太子妃这件事,现在是一波三折,杨瑞还没说怎么处置那些闺秀自缢的世家,现在反倒又要让各家将名媛闺秀送进宫来。有点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东王殿下,您看……老臣这次是否也要如陛下所言,随那些洛阳大家一起,送人进宫?”宁原为难问道。 之前各家送名媛闺秀进宫,身为如今文官第二把手的他居然没响应号召,这也是杨瑞生气的原因。宁原送女给东王府的事在洛阳那是家喻户晓,唯独太子要纳妃他号召别人送的同时自己却无动于衷,这还没让杨瑞知道他将宁舜儿送给韩健,这要是知道,他还指不定能不能继续在官位上呆着。 “宁尚书自己的事,何必问本王?”韩健的语气则显得有些僵硬,意思是让宁原自己去想。 宁原不由为难,要是他自己能拿定主意也不用来问韩健,他是想让韩健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好让他心里有底。他最希望的自然是韩健说出“不送”,这样就算将来杨瑞追究,也会有东王府给他撑腰。 韩健临别,又道:“宁尚书再整理一份名册,这两日便送到宫里来,陛下那边也着急。” “可这……”宁原本想说这是新春佳节。朝廷都轮休了,若是要把消息传达下去,就需要他亲自一家一家去说,可想到现在是皇宫那边逼得紧,并非是韩健有意来为难他,便也只能叹口气默认了。 韩健回到东王府。此时韩松氏正在整理给下面文官武将下发的过年福利,不过是要调动钱财库粮,江都秋收之后钱粮都很着紧,也不能像往常年一样靠这些福利来收买人心,不过比之去年整年都在作战,这一年来战事也相对平稳一些,在养兵上并未令粮库全空,也有了一点钱粮下发。 这些事由韩松氏来负责,韩健不用过多过问。 “健儿。这次还有一些人送来的礼单,你看看,要是合适的话,还一些礼回去,你没意见的话就由二娘帮你操持了。”韩松氏见韩健不太上心的模样,说道。 韩健点头,拿过礼单一看,居然是洛阳一些富户商贾送来的礼单。 东王府得势。连洛阳的士绅都不敢怠慢,这次洛阳士绅商贾联合起来向东王府送礼。也都是务求不得罪东王府,顺带捞得一些政治政策上的便利。本来这些事韩健不想多管,可在礼单当中很明显的是洛夫人商号送上来的银钱,从数量上看,洛夫人这次也是动了血本。 之前韩健已经刻意对洛夫人冷淡,主要是怕她继续跟西凉旧部的人纠缠不清。待大小西柳彻底被他收买脱离了洛夫人的体系之后,洛夫人已经感觉到自危。现在西凉旧部的人已经察觉到她生了二心,只是忌惮于她手底下的人手以及她所掌握的财政体系才未敢动她,她也知道现在若是不能获得东王府的彻底庇护,她将会被两者抛弃。成为一颗弃子。 韩健把礼单放下,对韩松氏交待两句,他则离开直接派人去请了洛夫人到一处秘密的居所相见。 这次洛夫人却是步行单独而来,以往她出行也必然是前呼后拥,也可能是感觉到自己的危机,这次出来她也低调了许多,行路之间也很快,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商号主人。 到了居所院子里,韩健正在凉亭里自斟自饮,手里拿一份名册,正在看着。 “少公子安。”洛夫人见到韩健,这次却是大礼相对,直接跪地迎头便拜。 韩健扫了洛夫人一眼,却没伸手去扶,冷声道:“夫人这是作何?” “公子为主,奴家为从,此礼也当如此。”洛夫人仍旧跪在地上道。 “起来罢。” 韩健顺手将名册放下,说了一句。 洛夫人这才缓缓起身,恭敬立在一边,目不斜视,自然也不敢探头上去看看韩健手上拿着的到底是什么名册,却也只能大致一览,上面似乎密密麻麻列着一些人名。 “夫人此次送礼到东王府,礼单本王已经看过,礼倒是不少,却不知夫人为何要公然作出此举,难道不怕你们西凉之人所知?”韩健问道。 洛夫人恭谨道:“奴家既为公子之从属,不该再与西凉人再有纠葛,何况奴家本就为汉人,并非西凉之人。” “哦?你是汉人?”韩健故作不知。 洛夫人解释道:“奴家父亲却为汉人,母亲虽为西凉之人,不过母亲先祖本就为关中之人西迁,所以……奴家确为汉人无疑。也是之前奴家有所不查,才会与西凉人共谋,如今只希望留在公子身边效命,不敢有二心。” 韩健微微点头,这洛夫人说话做事也有一套,商贾之人懂得圆滑世故,想她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真正的身份,先是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成年之后投奔父亲而来却也只能以父亲小妾的身份活动于洛阳的官场,这样的人除了她自己还会信谁?现在说这些,也不过是想保全己身,说她是全心全意来投,韩健也不会信。 不过既然洛夫人已经是走投无路,再落井下石也是应该的。 “夫人说的哪里话,本王今日在此,还是为见客,若是夫人无事的话便请回吧!”韩健语气冰冷道。 洛夫人感觉到很大的危机感,原本她以为事情已经有了转机,毕竟这次是东王府主动派人去请的她,而并非她自己请见。现在韩健只是见了她一面。话都没说几句就让她回去,让她感觉到是否自己说话冲撞了东王以至于东王生气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公子,奴家已将这些年在洛阳各地所经营的商铺账目及钱粮总账带来,一并交由公子查阅。” 说着,洛夫人将背后背着的包袱拿下来,交给韩健身边立着的侍卫。侍卫检查没有问题之后才放在桌上,韩健只是掀开一点包袱角,往里看了看,这些什么钱粮账册的他没有多少兴趣。之前韩健还觉得是应该将洛夫人的物资纳入到东王府的财政体系,可现在北方战事基本已定,已经不需要再惦记着这点东西。可能洛夫人也察觉到自己在东王府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才不得不这么诚心实意,连最老底的东西也要呈递上来。 “夫人此举,令本王有些费解。”韩健道。“夫人乃是商贾出身,就算赚再多钱粮,又与东王府何干?” 洛夫人道:“奴家一切,都是为东王所谋,所得东王随时可取。” “哦?”韩健冷冷一笑,在他眼里,洛夫人的狡猾和野心都是常人无法估量的,这个女人心机到底有多深。没有人知晓,连韩健都感觉无法驾驭的了她。既然不能完全驾驭,留在身边也会有些危险。不知何时她就会反咬自己一口。 可有时候,驾驭毒蛇恰恰是男人的专好,就算知道这女人是蛇蝎心肠,韩健也有一探究竟的兴趣。 “那夫人便在一边候着,本王所见之人。夫人也该认得。”韩健道。 洛夫人老老实实立在一边,一句话不说,韩健继续拿着名册打量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外面才有一人在侍卫带领下进入到院子里来,见到来人。洛夫人心里还是紧张了一些。这人她不但认得,之前还很亲密,因为此人正是她举荐到韩健身边,但也未得重用,甚至还被韩健软禁了很久的西凉公主李云。 此时的李云,境况显然比洛夫人要糟糕许多。 洛夫人毕竟有自己的人脉体系,还有商号店铺,就算如今洛阳周边尚不平稳,可也不会影响到她整个人脉体系的运作。李云则不同,李云人手不及洛夫人的多,而且都是吃闲饭而不能给她赚钱的,都需要她来养着。之前她有西王府的人给她提供财政经费,后来有洛夫人的接济,再后来还有东王府的拨款。可在她以身体来魅惑韩健而不得之后,东王府也断了对她的供应,她身边的人走的走逃的逃,现在能留在她身边的也都是一些忠诚的部属,也都是曾经李氏王朝的忠臣,可这些人,现在也面临着两难的问题,就是如何继续讨生活。有的甚至不得不去洛阳做工来养活自己,毕竟他们有很多身后也有家眷。 李云见到韩健,如同洛夫人一样下跪行礼,拜的比洛夫人还要诚心实意,完全是将韩健当成是至高的君主,一点都没有二心奴仆的模样。连一边的洛夫人看了,都觉得这女人比她更会来向韩健献媚。 关于李云送女人给韩健又以自己的身体试图引诱韩健的事,洛夫人早就有所听闻,她二人之间也早就分道扬镳,主要也是因为李云曾与西王府勾连之事有关。洛夫人自然觉得这女人是“咎由自取”,可现在看到韩健仍旧接见于她,心中不由起了几分妒意,现在明摆着的,东王府在西凉这步棋上只需要一人出来主事便可。这个人洛夫人自然希望是自己,但偏偏事与愿违,是她将李云举荐到东王身边来,也是李云现在与她势不两立,同时也成为争夺东王府身边这枚棋子的最大的敌手。 “原来是公主。”韩健笑了笑,再次将名册放下,道,“多日不见,青健了许多。果真是洛阳的水土好,公主日子过的舒心?” 李云心中苦笑,这要是过的舒心,也就不用天天为柴米油盐的事担心。她的人手本就不多,现在走了一批,那些人甚至都有落草为寇的。原本她有人脉体系,找个山头占山为王也是个好办法,至少不用担心饿死的问题。可她志不在此,她也算是心高气傲,想为西凉复国,继而成为西凉的主人,这也是她毕生所求,而如今能帮她的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去巴结。她也知道自己并没有洛夫人那么强大的人力物力,所以才会想到以自己的身体来作为交换的本钱,却不知道韩健对她本就没有多少好感,令她适得其反一直没有得到东王的重用。 李云头伏在地上,仍旧一句话不说。 洛夫人则以略显恶毒的目光打量着李云,这就好像是她的宿敌一样,有我没她。 “起来吧。本王不喜欢低着头跟人说话。”韩健道。 李云身体一凛,心想难道自己的无心又得罪了东王?赶紧从地上站起来,这才注意到原来洛夫人也在,之前她进来匆匆又是低着头,根本无暇去注意韩健身边人的情况。李云对洛夫人则没有那么大的成见,主要是她没有恨洛夫人的道理,当初也是她刻意隐瞒才令洛夫人在东王面前失势。 韩健倒了一杯酒,却并不饮下,而是又拿起另一个杯子又倒了一杯,道:“而今北方战局平稳,料想春夏之前,鲜卑人不会再举兵南下。本王有意趁此机会平定北方,扫清内患,两位可知道本王之意?” 李云和洛夫人下意识对望一眼,想从对方眼中猜想对方事都听明白了韩健的话。 但她们心中显然都把握不准韩健此话的用意。 韩健说要平定北方,现在北王府只剩下北川孤城,已经形成不了太大的威胁。毕竟北川抵御鲜卑人那是同仇敌忾,可到了抵御朝廷军,连小北王杨科自己都没那底气,更别说是杨科手底下本来就跟朝廷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将官。如今东王府要平定北方的最大障碍,来自于西王府,韩健说这话的意思,大概就是东王府马上要出兵攻打关中。 虽然有些骇人听闻,可终究也在情理之中。 第六百八十三章出兵关中 韩健要一举平定江北并非奇怪之事,现在韩健当着二人的面说出来,又知道她们不合,不用说在事成之后能得到东王府重用的也只会是她们中一人。 李云虽然在财势上都不及洛夫人,不过她心思敏捷,当下问道:“不知殿下令属下作何?” 洛夫人心中不由恼恨,之前做事已经跟她势不两立了,现在光是在韩健面前表现自己的忠诚也要跟她抢,她在心中不由又将李云诅咒一番。 韩健将名册拿起来,却是将书册从中间撕开,分做大致相当的两个半本。韩健道:“这里有些人,本王需要你们去做一些事情。你们互不相干,总之,若事成之后,可以做西凉王的只有一人。剩下的话不用多言,若是办不好,以后也不用再相见了。” 洛夫人和李云都紧张起来,她们只是大致知道是一份名册,上面列着什么人她们根本就不清楚,要她们去做什么现在也没底。不过听到“西凉王”她们心中还是稍微掀起了一些波澜,这可是涉及到权力争锋的问题,现在韩健明摆着让她二人去竞争,做的好坏总之会有一人胜出,失败的一方之前的努力将会付诸东流,好像这一生所努力都成败一举。 “拿去吧。” 韩健将两本名册放在桌上,自己则起身离开,甚至连要她们做什么都不交待。 其实有些事不用太多的交待,洛夫人和李云都是西凉旧部中人,对于西王府的体系也可谓相当熟悉,只要见到上面的人名也就大概能猜想到韩健要做什么。上面所列的,无非都是西王府体系下的一些“重要人物”,从文官到武将。再到谋臣甚至是希望杨平举的一些姻亲之人。韩健交给她们也就是让她们下手去“做事”,要么是刺杀要么是收买,韩健显然也不会让她们将名单上所列全部杀掉,完全看她们所作是否会对朝廷出兵关中得胜有所帮助。谁立下的功劳大,自然也就是这次狭路相逢的胜出者。 洛夫人和李云各自拿了半本,对于对方手上所列之人的名单也不甚了解。名册再详尽也不会将所有人都列在上面,至于到底要怎么做,她们回去自然也要找人商议清楚。 韩健离开秘密居所往军所衙门去的路上,也在想到底把这些任务交给洛夫人和李云是否会有不妥。 现在他还未将攻取关中的消息放出风去,而后他便会放开风,让天下人知道朝廷有这动向,他在攻打关中这件事上并不打算藏着。因为他需要造势,需要得到民众的响应,也需要借此来稳定人心。而他却是提前将任务派遣给洛夫人和李云。让她们做事是一方面,但他也不指望这个,他更多的意思是加以试探。谁做的好坏有时候难以分辨,可谁忠心与否,在关键时候会吃里扒外,在做这种见不得人事的时候表现的会非常明显。 到军所衙门,韩健令人传召了在洛阳的军将,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会议可算是在年前最后一次会议,他除了交待一些洛阳的日常防务问题。也正式将即将趁着冬天攻打关中的消息传达下去,不出意料的,将官之中一片愕然。 好不容易北方才稍有评定,甚至说还没平定,鲜卑人是刚撤,这还没几天。苏廷夏所部在渤海国境内仍旧没有太多消息传回来,也就是说战事还在持续中,苏廷夏所部回来之后到底是战是和的问题还没有着落,北方城市接收还需要一定时间,北川城攻取也需要最后的攻坚。这种时候突然说马上要派兵攻打关中,自然人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步子迈的很大,容易扯着蛋。 但韩健态度很明确,明显不是说笑,他说出来就是让下面执行而不是来讨论。 韩健在这两年军政体系中已经建立了足够的威望,加上如今洛阳没有能跟韩健叫板资历的将官,这种时候一些老臣老将宁可去找韩松氏叫苦,也不会公然与韩健作对,而那些与韩健反对态度很鲜明的朝廷派系的将官,这次又没被韩健所邀请,想提反对意见也摸不着门。 可当韩健将消息传达完,散会才不多久,还没等韩健回到东王府,皇宫那边已经急着派人来传,让韩健进宫去。而此时韩松氏也亲自迎出门口,不用说也是问关于出兵关中之事。 “健儿,不急着进宫,先将话说明白了。”韩松氏见到韩健,态度明显很差,“这才消停没两天,北方的兵马都还未撤回来,怎的就想去攻打关中?是你疯了还是说觉得东王府如今是兵精粮广,已经能到同时兼顾几方的地步了?” “那依二娘的意思呢?”韩健没有进府门,因为宫里面的来人还在外面等着,他随时要进宫去向杨瑞说此事。 韩松氏本来有些气愤,是因为韩健做事之前没跟她商量过,可现在当她觉得皇宫那边也是没有提前得到风声仓促派人来的时候,心里便也好受了一些,至少说明韩健不是事事都跟杨瑞商量,做事仍旧是那么我行我素。 “等北方兵马撤回,再从长计议。”韩松氏没好气道。 韩健却是一叹道:“那二娘就等着吧,如今北方戍边的重任,还能指望北王府?边关如今被鲜卑人破坏殆尽,却也只能由我东王府来接手负责修缮和御边,这么算起来,北方兵马尚且不足,怎还有剩余派遣回来,攻取关中?” “那你靠什么来攻打关中……”韩松氏的音高了一些,但想到是在府门口,大声说话会被那些宫里的来人听去,便也压低声音道,“你不会是准备从江都调兵?整兵调兵至少要两三个月时间,再加上攻打关中,就算一切顺风顺水也需要半年有余,那时无论是南朝人,还是鲜卑人攻来,你就置洛阳和江都不管了?” 韩健微微眯了眼道:“谁说要攻取关中。非要从北方撤军或者从江都调兵不可?难道朝廷就没别的兵马了?” 韩松氏吃惊了一下,问道:“你从何处调来兵马?” 韩健道:“先进宫面圣,什么事等回来再说。二娘先将心放回肚子里,既然作出这决定,就一定有妥善的处理办法。” 韩松氏蹙眉不已,现在明显是韩健吊着她的胃口不肯说。可现在在府外的地方当面质问总归是不妥,却是瞪韩健一眼,目送他与宫里来人一同往皇宫方向而去。 进宫之后韩健直接往烨安阁去,到皇宫已经跟进自己家一样方便,到烨安阁,杨瑞却只是一身便装坐在那,身上的衣衫很宽松,明显也是为孕妇所准备,与她平日里到烨安阁来一身锦衣华服有所不同。 旁人一个都没有。杨瑞见到韩健来,则是按例屏退了宫女太监。人一走,杨瑞马上起身道:“就不能省点心?本还忙着操持新年之事,怎就突然说什么攻取关中,是觉得兵粮多了?还是想放风出去打**阵?” 韩健笑了笑,杨瑞想事情要比韩松氏严谨许多,杨瑞马上便考虑到放迷烟,而韩松氏则还在纠结关于到底从何处出兵的问题。 “想想也该打了。若是开春之后。关中不下,鲜卑人大举南侵。到时恐怕洛阳也难保。”韩健道。 “想在开春之间攻取关中,怕是没这机会吧?”杨瑞蹙眉,“满打满算,最多只有两三月时间,北王府的战事尚未彻底平静,你便想走的这么快。不怕西王府的人反倒主动派兵出来反咬你一口?” “那最好了。”韩健笑了笑道。 杨瑞又在蹙眉,现在想想形势,虽说洛阳防备有些空虚,但眼下似乎西王府攻出来比东王府主动派兵攻进去要好。这主要是因为洛阳周边形势所决定。 南王府的兵马迟迟没有继续北上,却是在距离洛阳有三四百里的地方屯兵。到如今也囤积了有三四万的兵马,而整个洛阳的守军不过才两三万人马,要是南王府的兵马突然北上,对洛阳时局影响也非常大。若是西王府出动派兵来攻洛阳,就会先与南王府形成争抢的局面,对洛阳守城来说反倒是好事。毕竟现在名义上,南王府乃是朝廷的藩属,而南王杨洛川也还被近乎软禁在洛阳城内。 “不跟你打哑谜,你到底怎么想的,现在总归要告诉我,别让我这个当皇帝的,回头见了朝臣被问起还是一问三不知,那时真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傀儡,除了能为你们东王府传宗接代似乎也做不了别的事了。” 杨瑞是有些气的,她是怪责韩健想一出是一出,居然连攻打关中这么大的事又没跟她商议。说是“又”,是因为韩健一向如此,虽然她已经习惯,可毕竟现在她与韩健的关系已经公开,若是被人问起她还是最后一个知道,连她自己都觉得在韩健眼中地位不高,连这么大的事都要绕开她,也是不将她这个大魏朝的名义之主放在眼里。 “这么说吧,真是要打,不是随便说说开玩笑。”韩健道。 “你说真的要打,兵马粮草从何处而来?”杨瑞诘问道。 “洛阳出兵一万,足矣。”韩健脸上颇带自信道。 “你……你说的什么鬼话!”杨瑞简直心中气不打一处来,韩健现在言之凿凿要去攻取关中,还只有两三个月时间从准备到结束,居然还只说出一万兵马,调动的还是洛阳守军,暂且不论调动洛阳守军会给洛阳时局带来怎样的变化,就说这一万兵马去关中,恐怕还不够给西王府大军塞牙缝的。 “瑞儿你别不信,我说出这话,有足够的底气。若是不成的话,甘愿受你的处罚。”韩健笑道。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谁要处罚你?你且说,你这底气从何而来?西王府这几年也在厉兵秣马,单就西王府派到关东诸郡兵马,就不下四五万,这还仅仅是关东,关内守军,恐怕有不下二十万。这两年北方是动荡不安,可西王府所受影响最小,便是之前洛阳之战,最后也是与西王府相持不下,最后西王府撤兵,没有损失不说,还占了大片的郡县,地方上的钱粮更是被其搜刮一空。” 韩健点点头,其实杨瑞说的这些,都是很表面的事,但凡对时局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一些内在的东西,杨瑞心中很清楚,此时却也没必要明言,单就纸面上的实力来说,东王府已经落于下风,更别说要仓促应战之下东王府更吃亏一些。 “那瑞儿我问你,西王府如今最怕的是什么?”韩健问道。 “怕?关中养兵蓄锐,又有何惧?杨平举那老匹夫这几年早就对朝廷心生异心,之前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他西王府到底并非北王府,就算是北王府,经过几次败阵,最后若非鲜卑人送其一程恐怕要拿下也非轻而易举之事,西王府有险关要隘,还有这几年的以逸待劳,更难攻取。”杨瑞话说的也很直接,甚至带着几分不客气和不耐烦。 韩健笑道:“西王府最怕的,是到头来他成为孤军,被朝廷和鲜卑人两面夹击,内还有人作乱,终究会令关中之地不战而自乱,反倒为人占了便宜。” 杨瑞想了想道:“你是说,鲜卑人也会觊觎西王府之地?” 韩健道:“之前在鲜卑人大举南下之前,我就曾想过出兵关中,就是要趁西王府对鲜卑人南下途径捉摸不定之时,来个突然袭击。可最后鲜卑人还是舍远求近,却是舍易取难从北关而入,最后将北方践踏的满目疮痍。若我是鲜卑的可汗头领,绝不会从北关南下,因为其损失之大,到头来最多只是劫掠而不能占据中原,反倒不如走关中一线,拿下关中再取汉中,进可攻退可守。当时朝廷与北王府割据黄河而立,显然不能出兵相援,以鲜卑人的实力,南下关中也只是时间问题。” 杨瑞道:“可现在是你要攻取关中,并非鲜卑人,难道鲜卑人能听你的,说来就来说一起打就一起打?就算他们听你的,到时候打下来,到底是谁的?” 第六百八十四章笨拙的刺客 杨瑞所问“到底是谁的”,显然并不单单只问归属鲜卑还是魏朝,更有意是在责问属于东王府还是朝廷,弦外之音很明显。 韩健听的出但也故作不知,沉声道:“鲜卑人可能会走关中之道,可不代表要与其同流合污。但凡西王府有所防备,便已足够。” 杨瑞不多说,韩健还是没回答她太多关于兵马的事,只是单单提了出兵一万,一万兵马终究是杯水车薪不会对江北的形势造成太大影响。 眼下也正是除夕之日,韩健以前没法进宫来陪她一起过节,可现在二人关系已经公开,不管怎么说韩健也要进宫做出一些样子来,毕竟皇宫例行每年的春节宴会也给取消,杨瑞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韩健也将要出宫,杨瑞道:”今日你可进宫来?” 韩松氏这几日也在筹备府中的家宴,杨瑞自然不属于邀请的那个,现在杨瑞跟韩松氏之间还有明显的隔阂。他暂且还无法将此隔阂打破。 “看情况吧。”韩健起身,却也知道晚上只要他坚持进宫来并无太大问题,但他也怕春节时候会发生的事更多一些,话不能说的太满。 杨瑞神情却也有些黯然,现下杨曦虽然回来,但以现在杨曦的状态,也很难让她宽心,现在韩健又是顾着东王府不能照顾在她身边,总是会令她在新春佳节的时候更觉得孤单一些。 韩健回到府中,府中的家宴却也准备的差不多。一家老小聚集起来准备宴席的事,韩健却一直在整理一些公文,并未与一家的女人去闲说家常,一年时间,府中多了不少由生而熟的面孔。却也都是韩健身边新添的女人。她们平日里见面的机会很少,也只是在一些家宴的时候会出来一起,在饭桌上也难以沟通。这次却是一次大的家宴,都从房里院里出来,没有韩健这个主心骨坐镇,她们更多的是聆听韩徐氏等人在说。 “健儿。还不放下公事,多陪陪欣儿她们?”韩松氏到书房来,见韩健还在案头上忙于公事,不由提醒道。 “出兵之事还在筹备中,哪有时间?”韩健道。 韩松氏这才坐下来,与韩健正经谈关于出兵的详细问题。 “二娘,不是我不想细说,很多事还没有落实。总的说,你不用太多担心。此次绝不会从江都调一兵一卒,钱粮方面也无须太多担心,你就先当这一战不过是放出去的烟雾,不一定会打的起来。”在韩松氏的咄咄相问之下,韩健也只能先敷衍着。 “你说的也倒是轻巧,不一定打的起来,那还说出来个什么劲?你不知道现在一场仗到底牵动多少人的心?此次江都那边也有士绅向东王府献礼,一些人早前已经派人送来信函。问询关于北方撤兵之事,现在倒好。兵不撤,还要再起战端,你让二娘怎么跟江都的父老百姓交待?” 韩健知道他跟韩松氏的心态有所不同,韩松氏更倾向于守成,只需要守住东王府的一亩三分地便刻意。而他的心思则在天下,不但是江北。还有江南乃至草原。两个人的心思不同,所商量起事情来也容易起争端。 出来一顿家宴,话也都很少,韩健吃过晚饭也借口有公事做,早早离开了东王府。 先是见了几名东王府的重要将领。单独找他们说了一些出兵的大致状况,韩健相信韩松氏大概也能从这些人口中将零零碎碎的消息整合起来,知道此次攻取关中计划的一些细节。 等一切处理好了,已经入夜很久,韩健也不去算时间,直接进宫去见杨瑞。虽说他也没完全答应杨瑞会进宫,但怎么说杨瑞现在也是有孕在身,身边无人照料,这种时候他不去的话有些不尽责任的感觉。 到宫里,杨瑞早早已经回了寝宫,问过小太监那边,才知道杨瑞这次连一个简单的家宴都没准备,杨瑞也没跟杨曦坐下来吃顿饭。 进到皇宫內苑,杨瑞得知了消息却是迎了出来,杨瑞的气色还是不错,受到韩健进宫的影响,她心中也稍微宽慰了一些,脸上笑容也跟着多了起来。 “没特别准备一些饭菜?”韩健见御膳房那边送来的餐食仍旧是原来的那些,不由问道。 杨瑞叹道:“北方将士可能连饭都吃不上,我这个做皇帝的已经没法给他们更多的帮助,要是自己吃的好了,将士也就跟着挨饿。” 韩健心说这招收买人心可不怎么高明,收买人心是为了让人知道的,可现在知道的也只有他跟卉儿。 “我吃过了,你早些用膳便是。”韩健坐下来说道。 杨瑞有些不满道:“进寝宫来,却只是看着妾身吃?你怎么也要动动筷子,还要见外不成?” 韩健无法,只好陪杨瑞一起吃了一些,杨瑞的胃口倒是很好,加上心情不错,甚至让卉儿拿过来菜碟,拨了一些饭菜给卉儿到一边去吃。平日里卉儿都是要提前进食看来侍奉杨瑞,根本不会与杨瑞一起吃饭,这次杨瑞也算是格外开恩。 “想当初宫中太多人,每到此时都会热闹非常,现在却是冷冷清清,也不知将来宫中是否还会恢复以往的光景。”吃过饭,杨瑞突然又感慨了一句。 韩健笑道:“将来你多生几个孩子,宫里不就热闹起来了?”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你当妾身是苁儿那般青春少艾,也不想现在妾身什么岁数了,还能为你东王府添几个人丁?有一个便也心满意足了,只怕还养活不好,倒是希望苁儿或者是你师傅将来能多到宫里来相陪,至少你不在的时候,有个伴能睡的更安心一些。” 杨瑞说这话带着一些幽怨,却也不知她是几分出自真心。 “陛下要传召谁进宫,难道还会有人阻挠不成?” 韩健说的一句,意思是你想让她们进宫来便自己去让人通传。虽然韩松氏对她有成见,但也从不去在这点小事上加以阻拦。 “难道你还不明白,让苁儿和你师傅多进宫,也是让你多进宫。不然她们来了,只是一起入眠,午夜梦回。虽是有个伴,却是相拥而泣了。” 韩健听这话很别扭,什么相拥而泣的,好像他死了一样。 杨瑞也是喜欢拐弯抹角,之前说的好像多么诚恳要找人做伴,最后却是提醒他多进宫。 怀孕的女人,韩健不想多去跟她计较,只要先顺着她的意思便好,就好像空头支票一样多许诺几句也不费什么事。 吃过午饭便要上榻共眠。还没等宽衣就寝,便听到外面热闹非凡,远处有火光升起。 “这是怎么了?连过个节也不能安生,难不成宫里又闹刺客?”杨瑞宽衣宽了一半,外面好端端坏了她的兴致,她自然心中不爽,立在窗边眺望了一下,却是前宫门那边传来的火光。而并非寝宫。 “看起来挺远,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韩健也眺望了一下。随口道一句,照理说前宫门那边戒备重重,又是空旷之地,刺客便是想纵火也不会选那种人少而没有价值的地方。但皇宫禁地,便是除夕夜也不会有人放鞭炮烟花,意外失火也是不太可能。 杨瑞道:“上次刺客纵火。母后的寝宫尚未修缮完毕,现在又闹出此事来,这宫里的侍卫也是该好好教训一番。” 不知怎的,她又将矛头指向了宫里的侍卫。 韩健知道杨瑞心中所想,现在宫里的侍卫都是东王府的人马。也就并非她所完全相信。可如今朝廷基本无人,不用东王府的人马难道临时去招募宫廷侍卫?那些人就更能相信? “这些事有下面的人负责,我们还是早些睡吧。”韩健道。 这两天韩健休息的也很一般,也想早些休息,何况杨瑞也会缠着他,可能还需要一两个时辰后才能入眠。 杨瑞点头,回到床榻,二人便也缠绵起来,却刚是热乎着,却是听到卉儿匆忙的脚步声到了里间和外间之间的布帘之后。 “陛下,殿下……”卉儿声音好像很慌忙。 杨瑞拳头握起来,韩健想起身下床,却被杨瑞缠住不许。 “这死丫头就是喜欢坏事!”杨瑞口中抱怨了一句,也是她觉得卉儿在外面听墙角不好,才让卉儿出去到外面吹冷风,却是现在卉儿跑进来坏她的好事。 “何事?”韩健并未下地,而是将杨瑞拥起,朗声问了一句。 “回殿下,有人来报,说是宫中出了……大事,让殿下过问。”卉儿声音很轻,若非韩健耳朵好,怕也是听不清楚。 韩健穿衣,杨瑞一脸扫兴的神色,却是与韩健一起穿衣,大致整理了一下衣衫,韩健道:“瑞儿你先休息,我先出去看看便可。” “这还怎么能安心休息?一起去看看的好,这样倒也省心一些!” 杨瑞随同韩健一起出了门口,却是小太监在外面跪地迎候。 “到底什么事?”韩健开口问道。 “回殿下,有人进宫闹事,被杀了几个,还有的逃了,宫里的侍卫说,必须要殿下出面才可。”小太监慌张说道。 韩健想了想,就算新年夜宫里有刺客,杀几个人被杀几个也犯不着来惊动他,何况外人怎知道他在此? 平日里他进寝宫,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今天他进宫来,宫廷侍卫那边知道,可他们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烨安阁还是进到寝宫里来,而小太监却能准确找到这里,让韩健有种自己做事被人监视的感觉。 “谁让你来找本王?”韩健厉声问道。 “回殿下……是李参将。”小太监回道。 “李参将?” 韩健登时感觉有些不对,虽然宫里的侍卫都是曾经东王府的兵士,可宫廷侍卫的等级不是按照军中将领的级别划分的,侍卫以卫和队来分,怎会出现“参将”这样的称呼? 这明显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随口乱说的。韩健正觉得不太对的时候,那“小太监”突然暴窜而起,居然朝韩健身上撞过来,手上明晃晃赫然是一把短刃。 电光火石之间,韩健不能考虑太多,他只能先后退来躲开这一击。而杨瑞此时也反应过来,她的动作比韩健更快一步,在韩健撤回到她身边,而那“小太监”冲过来之时,已经一脚踢出将其手中的短刃踢飞,而那小太监身体也不稳,被韩健后续跟上去一掌打趴在地。 “啊!”卉儿跟着惊叫起来。 这马上惊动了后面的小太监,几个跟着一起过来的眼看情势不对,都有些慌乱无措。 韩健正要制服那小太监将进一步相逼之时,却发觉小太监已经咽气,应该是口中含了毒药而亡。 “小人该死……” 一堆小太监跪在地上磕头,韩健却也不敢走的太近,因为不知道其中到底还有没有贼人的同党。 “怎么回事?”杨瑞喝问道。 “小人不知……” 小太监们也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韩健道:“你们不认得他?” “回殿下,他……他是东宫的小太监,说是有事启奏陛下,便让我等与他一起过来……” 韩健听到是“东宫”,虽然宫里并不设东宫,可这也就是太子杨曦宫里人的意思。是杨曦找人来杀他?韩健也只能苦笑一下,杨曦现在连自己是谁还没搞清楚,除了会躲在被窝里吓的瑟瑟发抖,还能想起找人来杀他?还是说早就有人潜藏在宫里,准备伺机对他下手? 本来宫里有人对他不利,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想到是杨瑞动手,可刚才杨瑞帮忙可说是毫不犹豫,这也说明不是她有意找人出手加害。本身杨瑞也知道他武功的深浅,这么个看起来出手都很笨拙的小太监,想对他有所威胁实在是太难了。 “将人抬下去。顺带将烨文门轮值校尉叫过来!”韩健喝一声道。 小太监七手八脚将人给抬走,韩健转过身来,却是发觉杨瑞身体好像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怎的?可是有动了胎气?”韩健关切问道。 杨瑞勉强点点头,却是对卉儿道:“扶朕进去休息。” 第六百八十五章渤海已定 一夜时间,宫闱里都显得有些混乱,接连有消息传递过来,杨瑞本来兴致还很好,不过在遇到刺客刺杀韩健的事情后,她稍稍动了胎气,身体难受的情况下,再加上不断有事情烦扰,也只能合衣而眠。 韩健还没到天亮便离开皇宫去了军所衙门,将晚上所发生的事情调查个清楚,原来有人趁着节庆之夜在城中生乱,甚至还有人进宫行刺到他的头上,他不由有些恼火,接连将城中城防衙门的人找来训话,最后连廷尉府那边也派人过去质问,令其将凶徒捉拿。 “少公子,不可太急。这些贼人不过是想浑水摸鱼,要是少公子气坏了身子,怕正是那贼人所惦记。” 一名三十多岁的谋臣向韩健劝解道。 韩健打量此人一眼,却说这是近来东王府里风头正劲的人物,原本是江都世家出身的身份,几次作战多少有些战功,却是在进驻到洛阳之后,逐渐凭自己本事崛起,已经在东王府军政体系中占据很重要位置。名叫陈连升。 对于此人的本事,韩健还是认可的,更要命的是此人会巴结人,很得韩松氏的信任。他的崛起多少跟韩松氏需要军中培植旧有势力有关。 “陈都尉,你说让本王不急,如今贼人横行于市,百姓不得安宁,你可有好办法去捉拿贼人?”韩健厉声道。 陈连升笑道:“若是少公子给属下机会,属下必定会办好。” 韩健点点头,既然这陈连升自觉能办好,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给你半个月时间,到上元节之前,必须令洛阳城中安稳如初。城防衙门之人。你可随意调遣。”韩健等于是先给这陈连升升了官,让他负责捉拿贼人事宜,不但城防衙门归他调遣,连廷尉府那边也可由他支配。等于是将原本城防体系下的人权力给架空。 陈连升倒是显得信心十足,韩健倒也觉得合适。虽然陈连升未必能为他所用,但至少是江都体系之人。就算心存歹心也在可驾驭的范围之内。 刚安排完,便马上有紧急战报传来,而此时尚且未天明。 韩健拿过来战报,却是北方战事的最新进展,林詹所部已经完成对北关一线的接收,回兵困住了北川城,准备在几日之内发动强攻。当然强攻只是一个信号,更主要是请示韩健,是否要做政治上的斡旋。毕竟强攻损失会很大。加上有未知因素在内,强攻并不合事宜,最好是通过政治方式解决,不费一兵一卒。 “少公子,这个……” “召集将领,升帐议事。” 韩健心说还幸好早出来一些,不然他一人在宫里,此事恐怕要一两个时辰后才知。或许会误了大事。 随着韩健命令的发出,在洛阳的将领和谋臣在小半个时辰内便聚集在一起。就算是新春佳节这些人也不敢怠慢,本身他们的居所便距军所衙门很近。 韩健最后到正厅内,此时正厅已经有不下四十人,韩健扫过众人,却还是有几个人迟来。韩健到了之后,这几人菜姗姗来迟。看得出他们也有些仓皇,外面天菜蒙蒙亮,昨夜城中出了一些事,外面官差还有些忙碌。 “少公子,我等来迟。还请赎罪。”几名迟来的将领行礼告罪。 韩健脸色有些阴冷,年底这段时间,原本在江都有亲眷的将领和谋士,家眷基本都迁居到了洛阳,加上春节,这些一年未与家眷团聚之人总算也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人反倒有些懈怠,令他心生恼怒了一些。 “议事。”韩健说了一句,此时才正式开始商讨北方战事的进一步打算。 等在场之人得知北方的情况,还多少有些人心鼓舞,虽然北方被鲜卑人摧残的有些厉害,可怎么说北关以南江水以北的疆土,除了关中和孤零零的一座北川城,其他地方已经在名义上皆为朝廷所管辖,而现在朝廷名存实亡,等于是东王府已经占据了北方大多数的疆域。 但论及如何拿下北川城,意见则有些不统一,说什么的都有。但大致观点区分起来,无非于是战是和的问题。 大多数人认为应该以军事强攻来解决,本身就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毕竟若以和的方式解决,将会有个很严重的问题,便是如何安置北王等人。这些人曾经为朝廷大敌,杀则失民心,不杀却等于是养虎为患。至于主张和的人,则显得很中庸低调,他们中多数都是了解如今东王府的财政状况,知道这么一场战事会颇费周章,大战之下未免有些得不偿失的感觉。 韩健则没有发表什么观点,令在场之人多少有些疑惑。在是战是和的问题上,韩健的主张捉摸不定,便令他们心中多有猜测。 但在会议结束之后,韩健却马上去信到军中,显然韩健已经心中早有了主意。信件会在两日之内抵达北川城下,而在韩健的计划中,北川城问题也必须在十天之内解决,为进兵关中扫清后路。 到上午,却是顾唯潘亲自到军所衙门来找,令韩健多少有些意外。顾唯潘毕竟是文臣,而且是朝廷体系之下,按照道理说他是不会来军所衙门这种地方,可他终究是来了,看得出顾唯潘也很着急,不然也不会这么直接来,毕竟他的一举一动也在很多人的注视之下。 韩健亲自相迎,对于顾唯潘他还不能怠慢。 等韩健将人都屏退,顾唯潘也不废话,坐下来直接道:“北方之事,可已有结果?” 韩健微微摇头道:“尚且没有,林将军已带兵困住北川,战端尚未开启。” 顾唯潘点头道:“北川城一战万万打不得。” 这倒是令韩健觉得新鲜,别人说北川城打不得,可能是出于战略和物资上的考虑,那顾唯潘说这话又是为何?顾唯潘毕竟是文臣。对于军事之上算是一窍不通,以前韩健也曾与顾唯潘说过一些军事之事,顾唯潘也都是一知半解,从未发表过有见地的意见。 顾唯潘见韩健颇为不信,道:“昨日便听闻你有进兵关中的打算,初想来。不过是为麻痹西王府。可如今北川城已在你掌握之下,久拖为宜,若贸然进兵,怕是洛阳也会有危险。” 韩健微微点头,他大概是明白了顾唯潘的思路。顾唯潘是怕北方战事一起,若是北川城不能在几天内攻克,那洛阳会陷入到南王府和西王府双面觊觎之中。毕竟现在南王府已经派兵接近了洛阳,而西王府那边得知朝廷有意进兵关中,也不会坐视不理。很可能会主动出击。 但顾唯潘所说之事,与韩健初衷相违背,韩健正是瞅准了西王府和南王府那边,不敢轻易冒进,洛阳的形势是一目了然,可洛阳时局却是动荡不定。关于韩健手上的“杀手锏”,如今南王府和西王府那边都不是很清楚,他们都还在观望之中。 “那依照顾太傅之意。北方当继续拖下去,可如此一来朝廷开支巨大。恐怕无法再调兵进往关中。”韩健道。 顾唯潘道:“老夫本就不支持进兵关中,如今中原形势,当以休养为主,可战事接连不断,农耕荒废,这么下去怕是没有几年。北方便会为战事所拖垮,到时南朝或者北夷趁虚而入,中原将不保。” 韩健总算明白过来,顾唯潘是止战派的代表,他的希望是令中原刻意好好休养几年。而不是急于平定内患。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以韩健的了解,就算中原想长治久安,可北方鲜卑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在开春到夏初这段时间,鲜卑人很可能会卷土重来。 “那顾太傅可知如今北方形势?”韩健问道。 顾唯潘略微沉思了一下,道:“难道鲜卑人只是假退?” “鲜卑人的确是撤离了北关,不过渤海国内……” 韩健说到这,连顾唯潘也竖起了耳朵,这几个月来,北方最为神秘的地方莫过于渤海国,苏廷夏原本只是带了一万多不到两万的兵马北上,初时却是杀的风声四起,便是北川城也是在苏廷夏这一路兵马给拖垮的,但之后苏廷夏继续进兵北上,从此与朝廷断绝了联系,现在渤海国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别说是顾唯潘,现在天下人都想知道。可偏偏北方消息闭塞,之前苏廷夏又有意诈败与朝廷断绝联系,让人以为他心生异心已经准备当他的“渤海王”。 “东王且说。”顾唯潘见韩健迟迟不说,不由相问道。 韩健微微一笑道:“渤海已定。” 话说的很简练,不过令顾唯潘心中却是长舒一口气,这么说来,那北方不安定的因素,似乎是解决了,可关于苏廷夏忠诚度的问题,韩健却是避重就轻没说。 “那苏将军……近来可是会回兵洛阳?”顾唯潘继续问道。 他的问题很有针对性,韩健只要回答苏廷夏是否会带兵回来便可,苏廷夏回,则代表他还是效忠于朝廷,就算不效忠朝廷效忠的是东王府,也代表这支力量可以为朝廷所用,对北方安定甚至是进兵关中有帮助。 韩健却是微微摇头道:“短时间内,应该无法全数调回。新罗兵马,还在与之周旋。不过近几天内,一批渤海国民会随军南迁,回迁的兵马也只有数千人,都是洛阳派去的兵马。” 顾唯潘叹口气,当初跟随苏廷夏北上的洛阳子弟兵可是有一万多人,现在却也只能回来几千人,到底是几千还不知道,但折损半数之上也在所难免。这几千兵马的调回,也将意味着苏廷夏所部中洛阳元素将消弭殆尽,而渤海国内到底在发生着什么,他便是一无所知。 “渤海已定”到底定到什么程度,也不好说。 顾唯潘毕竟现在已出任首辅,既然韩健说会有渤海居民随军南迁,那之后这些军民的安置情况,则会由他来负责。 “多少人?”顾唯潘直接问道。 “四十万人丁。”韩健道。 顾唯潘霍地站起,惊讶道:“四十万人?” 韩健点头,顾唯潘登时脸色很不好看,一下安置四十万人,怎么想也觉得是开玩笑。以现在洛阳的实力,能安置个万八千人的都很不易,这还要建立在洛阳周边的富户地主肯接收的情况下。 韩健见顾唯潘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道:“这四十万人口,不会迁居到洛阳一线,而是会补充到北关一线,驻兵屯田,为将来抵御鲜卑人做准备。顾太傅不用担心。” 顾唯潘这才稍稍松口气,想到此次鲜卑人南下劫掠甚多,北方很多地方都是荒无人烟,便也释然了一些。毕竟顾唯潘的思维仍旧停留在洛阳的长治久安之上,还没想过尚且不属于朝廷的北方之地,所以他第一时间想的是这四十万人如何在洛阳安置。 “四十万,可不是小数目。安置不善岂不是要起民乱?”顾唯潘道。 韩健道:“这些也不用顾太傅多心,四十万人会以屯军方式分编,到驻扎北方后则会划区域安置,分而治之。就算有人想闹乱子,也不会成气候。而北方的屯军,则会从洛阳及江都两地来抽调,加上一些北王府的降军,约莫有十万之数。比例尚可。” 顾唯潘也随之点头,也就是说这四十万南迁的渤海国民,将成为“军奴”,而且是分而治之,以十万兵马来管理这四十万人口,有人想闹事也不会成事。 “这样就好。”顾唯潘宽心了一些,又突然发觉这一趟过来,得到的消息太多都有些消化不了,“可以的话,还是趁早将兵马从渤海调回,蛮夷之地不可久恋。” 韩健笑了笑,在顾唯潘的思维里,辽东之地已经是“蛮夷之地”,把地方先占了,把人口全都给拉回来当奴隶已经够了,至于那种“蛮夷之地”就刻意弃而不管了。 “顾太傅说错了,渤海之地物饶民丰,之后将从河北一地迁居百姓过去,长期治理。” 第六百八十六章故友情义在 一年之节庆,洛阳城也比以往有了些生气。这时代的居民,在除夕到上元这一段时间内并不会蜗居在家中,更多是走出家门感受节日氛围,每到上元节城中更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杨曦纳妃的事有了进展,韩健即便想在街路上多走走,也不得不加快脚步进宫,从宁原那里得到的消息,第二批十几名闺秀已经送到宫中给杨瑞选择。不过以韩健之前所知杨瑞的态度,杨瑞是不准备挑选,而准备将这十几名闺秀一齐送到杨曦那里去,就算杨曦天天当新郎也需要半个多月才能“临幸”个遍,但事实上杨曦现在意志消沉,也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杨瑞对于杨曦的事很上心,韩健到的时候,她正在亲自督导一些宫中的女官,安排她们如何将女人送到杨曦的床榻上。韩健到来,杨瑞的交待并未停止,就算说到一些本该隐晦的东西,她也并无避忌,反倒是那些女官一个个神态都很拘谨。 等交待完,杨瑞这才将人屏退,坐回原来的座位。 “你便准备这么将女人强塞给太子?”韩健也坐下来问道。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不然如何,曦儿从南朝回来失神落魄的模样你也见了,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韩健无奈叹口气,杨瑞也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一些,以杨曦现在的状态,见到女人不是想占有而是恐惧,以杨瑞这种强塞的方式很可能会令杨曦对女人产生恐惧感。 韩健想了想,道:“如今正值新春佳节,不若带太子到外面走走。感受一下洛阳的热闹喧嚣,不是更好一些?” 杨瑞没好气道:“昨日宫中才发生刺客的事情,我的身子又不好。怎么陪他出去?出去以后如何护得了他的周全?” 韩健听出是无法劝的动杨瑞,干脆也就不去劝了。正月初一,他更愿意在闲暇的时候回东王府去陪陪家里人,昨夜在宫里一夜已经引得韩松氏的不满,内宅杨苁儿等女虽然不说,但心中多少也是有些失落的。 更何况。他还要为取北川城之事做最后的安排。 “你这么快便走?”杨瑞见韩健起身,不由相问。 “还有很多事等着去做。若是太子那边真有什么排斥,也不能太强求。”韩健临行前嘱咐道。 杨瑞站起身来,却因为身体不太舒服坐下来,心中多少也带着一些对韩健生气,昨夜她也是为保护韩健而受伤,现在韩健不但跟她唱反调,还不体贴留下来陪她。韩健走她也不强留。 刚到东王府门口,韩健才下马还没等进府门。便见到一个身影立在门口,好像在等他回来。等看清楚,韩健不禁有些惊讶,赫然是有一年多没见过的阮平。 “阮平?何故到洛阳来?”韩健下马看着曾经的好兄弟,在他和司马藉一同出使南齐之后,阮平便回了江都,之后随他义父去游学,这一两年时间都未曾谋面。 阮平显然也有些落魄。在韩健看来,去游学也跟苦行僧一样。他也见识过这时代所谓的讲学,便是走到哪讲到哪,有多少人听全看名望如何。他跟顾欣儿相识也正是因为河东学派代表人物潘夫子的一次讲学。 “回来就好。”韩健拍拍阮平的肩膀,虽然阮平相较于司马藉愚笨了一些,但终究是他好兄弟,这两年来他身边没什么可信之人来帮衬。也是他最大的遗憾。可惜司马藉已在南朝为惠王萧翎的幕僚,而且他已经铁了心留在南朝,短时间没不准备回来。 阮平走路有些一瘸一拐,韩健不由打量他一番,问道:“怎的?” “来洛阳路上。不小心摔下马,腿受了点伤,无大碍。”阮平说是无大碍,但看得出他不但走路不便,而且似乎每一步都很疼的样子。 韩健不由皱眉,阮平不过是文弱的书生,平时都是坐马车的,何时骑过马?还是这小子准备弃文从武,疆场上杀敌报国? “没事就别总出来走动,到洛阳可是有住的地方?”韩健问道。 阮平点头道:“义父让我住在几个同窗师兄弟那里,回来……便想过来走走,看看你。” 韩健笑了笑,没想到阮平还有点义气,知道回来到府上拜会一下。既然阮平来了,他还会轻易放他走? 现在东王府正是用人的时候,现在他也算是“发达”了,曾经传开裆裤时候认识的好兄弟现在岂能亏待了他?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此次回来你也先别走了。回头你看看,是在东王府谋事或者在朝廷,从下面做起,应该不久便能独当一面。” 韩健一边说着,一边缓步与阮平进到院子中来,韩松氏见到有人与韩健同行便迎出来,见到是阮平她也不怎么意外,显然阮平义父已派人来知会了韩松氏。 “参见郡王妃。”阮平见到韩松氏恭敬行礼请安。 韩松氏见到阮平倒也有几分高兴,道:“难得回来,快进去。” 见到阮平行动不便,韩松氏也有些诧异,在韩健说明情况后她才恍然。韩松氏道:“既然到洛阳来何必住到别处,便让人在东厢找个院子给你住下,这两年你义父也与我多有书信往来,说及你的事,知道你学问增长了不少。” 面对韩松氏的赞扬,阮平则显得有些羞愧,他知道自己的成就根本就没有,他最大的成就也就是在少时与东王结成了朋友。 阮平坐下来,婢女奉上茶水,韩松氏手上则拿着礼单道:“健儿你看看,这是送还到各家的礼物,若是没问题的话,二娘便代你发出去了。” 韩健点了点头,这种事从来不需要他去操心。 “还有给各房的用度,你也瞧瞧,别说二娘偏心。”韩松氏或者,语气显然有些不太好。韩健拿过来一看便也大概明白,韩松氏这次为他身边女人准备的“用度”中,也包括了外宅的宁绣言等人。这次也算是节日里送去的礼物,韩健这两天比较忙,甚至也没提前过去看看。 “二娘做事我放心。难得阮平回来,我跟他多说说话。”韩健笑道。 韩松氏这才离开。阮平起身道:“少公子。是否我回来……有所打搅?” “没什么打搅的,好兄弟嘛,这两年在外可有什么偶遇?”韩健笑着问道。 “遇到的人不少,不知少公子说的是谁。”阮平一脸不解道。 韩健没好气道:“问你是否有心仪的女人。” 阮平连想都没想,直接摇了摇头。 韩健不由皱眉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你自己不说,难道你义父就未曾给你张罗过?” 说到这,韩健真想拍自己的脑门一下,要是别人还好。阮平的义父他见识过,那简直比阮平还要呆板。若非阮平的义父未成亲生子,也不至于会收养孤儿出身的阮平,要说这“治学”的态度,阮平也是承自他义父。要说连对女人的感觉也一脉相承的话,那阮平可能也要一辈子打光棍。 “此事不提。”韩健绕过这话题,直接道,“刚才说的。你是否有意到朝廷或者东王府谋个差事?” 阮平摇头道:“我……怕是没这本事。除了学问,我什么都不会。现在看起来。连学问也是一知半解的。跟义父游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东西,才发现自己学的太少,这也难怪为何司马兄总是说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韩健苦笑,这时候阮平居然信奉起司马藉那一套了。 司马藉当初那就是野驴的志向,只要能逃脱枷锁。到哪都无所谓。现在再看司马藉,完全已经定下心来当他的谋士,韩健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以往看来,司马藉是那种绝对收不下心的人。 韩健道:“这么说吧。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在东王府做事,要么在朝廷,你选一样。莫说不能胜任,一切都从学开始,不学的话永远都是个书呆子,你也不希望到老也跟你义父一样,除了游走天下去讲学做不了别的?” “其实……跟义父一样讲学,也蛮好的。” 韩健一巴掌拍在阮平的脑门上,道:“选哪个?” “我……我想到朝廷谋事。” 韩健笑了笑,心说阮平虽然外表愚笨一些,可内心却也聪明,知道在他手底下做事被管束的紧,还不如到朝廷那边,或许更有发展一些。但转念又一想,阮平那榆木疙瘩脑袋有这智慧想到这一点?还是说他继承了他义父那一套忠君爱国的思想,只想着报效朝廷报效社稷,根本没将东王府放在眼里? “行。回头跟顾太傅说说,让你先到尚书台去从最简单的做起,你也不会有正式的职位,总的说,你就是跑跑腿多做点事,以后若是天下安定了,还刻意治理一方多磨砺一番,到时候你也能独当一面。”韩健已经开始为阮平规划起前景来。 以阮平苦哈哈的脸色看,他自己都没信心。 “回到洛阳几日了?”韩健见阮平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有些疲累,不由问道。 “昨日黄昏刚抵达。”阮平道。 “那我让人给你收拾了房间去休息,有些地方你可别随便走。嗯嗯,老实点就好。”韩健提醒道。 阮平点点头,从他那一脸憨态韩健也辨别不出他到底明白没有。现在的东王府已经跟以往大有不同,加上京城的东王府在面积上并不及江都的大,而内宅与外宅之间有的地方界限不清楚,要是这小子敢擅闯内宅的话,韩健就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了。 韩健安排了人送阮平去休息,顺带也让人去阮平原本安顿的地方将行礼拿过来,这次阮平只是一人回到洛阳,似乎也是他义父感觉到把他留在身边只会拖累了这小子,还不如让他到洛阳来发展。在这点上他义父倒也是开明了一次。 等人走了,韩健正要进内宅陪陪里面的女人,却见林小夙精神抖擞出来,养病几个月,这几天她的病情也算是彻底好转过来,脸上红润有气色,对韩健施礼脸上也带着几分笑容。 “林大管家,看你起色不错,可是能继续为朝廷效力了?”韩健笑道。 林小夙稍稍有些不满道:“难道在少公子眼中,小女子便是个供人驱使的奴婢不成?” 韩健笑道:“我可没这意思。没你在这些日子,兵马粮草调度上总是出乱子,你回来我也能省些心。” 林小夙笑了笑,反倒有些不解道:“为何郡王妃今日送了东西过来,我……倒觉得接受不起了。” “哦?”韩健心里本来也诧异了一下,但在想到韩松氏的用意之后,便也释然了。 韩松氏显然也当林小夙是他内宅的女人来看待,不但有份给他用度,甚至还带了一些礼物,显然有将她留在府中不将她送出去的意思。 便好像对宋素卿一样,在韩健收她进房之后,宋素卿已经不再去碰东王府的一些事务,只有在兵器验收的时候,她才会偶尔去一次,毕竟她也算是宋家留在京城中最懂兵器之人,而宋素卿也是最有资历的。 论能力,林小夙显然在宋素卿之上,而林小夙对东王府的贡献也明显比宋素卿更大。对于韩松氏来说,她更愿意让林小夙这样能帮到东王府的人进府当韩健的女人,而不希望韩健在外面多纳娶一些只有姿色而无才干的女子。 “大概我二娘是想让你早些当东王妃吧。”韩健笑着说道。 林小夙面色有些发红,被韩健这么当面说,她也有些吃不消。但韩健也看得出,她对自己也并非无情无义。要说认识,他跟林小夙相识甚早,二人相处的时间也很多,只是一些后来的女人都已经成为他身边不可或缺,反倒是林小夙一直是被他“吊着”,一直没个结果。 “小夙,以后你便住下来吧。别走了,当我的女人,可好?”韩健拉起林小夙的手,语气很温柔道。 这下林小夙更是无从招架,之前就算韩健曾暗示过,也未曾这么明着说出来。以至于这话听起来太明了,反倒不像是出自真心。 林小夙支吾了半天也没回答出来,倒是韩健哈哈一笑道:“你要是不答,我便当你不好意思,心里是接受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杀机四伏(上) 林小夙显得很羞赧,显然是没做好准备,突然被韩健说及婚事,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在东王府体系中,她已经是不可或缺之人,在缺少了她之后韩健也感觉自己忙了很多,若是有林小夙在身边帮忙的话,他至少可以省下太多的心。就算林小夙已经不再是街头那个靠卖茶为生的少女,在人前可以令那些恶官都胆战心惊,不过在韩健面前,她仍旧如开始一样只是一个刁蛮喜欢与人找麻烦的少女而已。 此时不需要她任何的回答,事实上她也不知如何回答,干脆将手让韩健握着,便一起走过院子。 等韩健把跟林小夙的事对韩松氏一说,韩松氏脸上马上露出笑容,她对林小夙实在是太过于欣赏,在她看来对林小夙这样有过人能力的女人最好的收服办法,莫过于让她成为东王府的一员,只有如此她才会全心全意为东王府做事。 “健儿,你准备何时操办婚事?还是先等林将军从北方回来以后?”韩松氏便是在当着林小夙的面,还是把话说的很直接,“先可以把事情定下来,过些日子再办也可。总之看你的意思。” 韩健看了林小夙一眼,笑问道:“小夙你觉得呢?” 林小夙自然是毫无主意,却是低下头,微微摇头,大概意思就是全听处置了,完全不做意见。 韩健道:“尽快吧,便是小夙身边现在暂无亲人,不过等婚事之后还是可补上,到时候将士凯旋加上婚事也算是双喜临门。” 韩松氏笑道:“也好,也好,那二娘便先替你操办了。这次把婚事要弄的热热闹闹。” 说着,韩松氏便走开要进内院去跟韩崔氏等人商议。这么大的事她自己也不能完全拿定主意。她的热情还是有些“厚此薄彼”的意思,相比于法亦甚至是宋素卿,她对韩健迎娶林小夙的态度更加热切。 “小夙,你大病初愈,还是多休息为主。眼下着紧的事没有多少,你也不用操心。”韩健扶着林小夙的肩膀道。 林小夙却是坚决摇摇头道:“多日未去做事。很多事都生疏了。长久下去不是办法,我想……多做点事。” 韩健笑着点点头,对于林小夙的工作热情他还是很赞赏的,等林小夙全盘管理起东王府的后勤补给,到时候也就是夫妻同心。 …… …… 几天下来,韩松氏基本将婚事准备完毕。而婚嫁之事也在有条不紊进行中,三书六礼,林小夙过门好似是正妃一样,一点都未怠慢。 倒是杨瑞那里显得不怎么痛快。关于林小夙她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是如今东王府后勤体系中最关键的一环,现在林小夙要进东王府的门,之前韩健甚至都未与她商议过,又令她生了几天的气。 韩健跟杨瑞的婚事公告天下之后,一直在说大婚之事,可还是拖着遥遥无期。现在韩健却要提前将林小夙迎娶进门,便让天下人觉得东王府是不将帝王放在眼中。对于外界的流言蜚语。韩健没有管,想彻底抹杀人发声是极为困难的。以他开明的思想既然是做了就不怕人说,还不会去抹杀舆论。 几天中,韩健最关心的还是北方战事的进展。战报近乎是一天几次从北方传回。 林詹所部这次围困北川城,兵马以原本林詹旧部为主,有三万多人马,加上一些地方的降军和散兵游勇。总兵马数量在五六万之间。而北川城里的守军只有万数人之多,而且军心溃散,这一战从纸面上说是马到功成。可事实上想打下北川城却没那么容易。 原本韩健的计划是从北川城一些守将和官员身上打开突破口,最好可以做到不战而取城,而且韩健已经让林詹派使节进城向小北王杨科送了劝降书。可收效不大,杨科对于朝廷的劝降置之不理。一场战事旋即便展开。 在最初几天,攻城只是试探性方面的,更重要的是朝廷切断了北川城的粮道和补给线,令北川城成为孤城。暂且还不知北川城中的粮草能支撑多久,但韩健不想拖下去,要真到等城中无兵无粮才能攻下城池,那还指不定要多久,怕是北方的战事就能把东王府拖垮。韩健要的只是速战速决。 洛阳城中的会议每天也在召开,主要还是在商讨粮草和兵马的配置问题,北方在展开大规模攻城之前,缺少的粮草辎重不在少数,一时间想要筹措完全也不太可能。回头还涉及到军功及赏赐的问题,又是很大一笔开销,这些都需要提前去准备。 新春佳节是合家欢乐的时候,可韩健却是忙的有些晕头转向,也幸好有林小夙从旁辅佐,才没令他累趴下。不过几天如此,他每天也只有两三个时辰的睡眠,其余时候都要盯着战报,随时作出一些安排。但毕竟战线有些太远,有种鞭长莫及的感觉。 从东王府兵马踏出江都之后,韩健基本只是从幕后指挥,没有走上第一线,而前线战事指挥都基本由张行和林詹等人在负责,韩健也在考虑到底进宫关中一战是否要亲自带兵。或许只有这样才不会在战事发生的时候焦躁不已,毕竟他作出的决定,要两三天才能传到前线,很多事都耽搁了,甚至与前线上的情况不相吻合。 正月初十,前线上终于有了最新的进展。北川城中城南守将顾南通等人联合向小北王杨科提请投降朝廷,结果被杨科以扰乱君行为名斩首示众,激发了兵变。随即林詹兵马攻进北川南城外城。 原本城中守将也只是想是劝降而非兵谏,但在杨科痛下杀手之后,城中守将开始离心,很多人已经开始秘密去信林詹军中,除了有在战事结束之后自保之意,也有通风报信的意思。 在北川城南被攻陷之后。大批的粮草被缴获,北川城中物资紧张。但林詹所部有意拖缓节奏并未马上继续强攻内城,但杨科已经感觉到大势已去,甚至又杀了几名被他所怀疑的将领。 正月十三,事情在僵持了几天之后,杨科终于忍不住决定投降。也就在当晚。还没等杨科亲自出城迎接朝廷军进城,人便已经被乱兵所杀,城中继而出现了兵变。到十四日仍旧不见结果,不过此时也有人开了内城的城门,令人意外的是,林詹所部并未进驻内城,而只是隔岸观火等着城中这场内乱结束。 到正月十五早晨,城中骚乱基本平息下来,一些守将连同地方将官一起出城献降。同时也将杨科的头颅交了出来。 僵持了大半年之久的北川城一战到此画上句点,北川城被攻破的消息在当天下午便飞马传到洛阳,一时间朝野中人心鼓舞,很多人趁着正是上元节的时候进宫向杨瑞祝贺,而东王府这面来恭贺的人也不少。 北川城下,意味着北方从北关以南,除关中之外已经尽归朝廷所有。北方大半疆土名义是归了朝廷,但毕竟军权皆在东王府掌握中。也就是说东王府现在已经成为天下的半个主人。 …… …… 春节皇宫的赐宴被取消,可到了上元节。因为北方战事的得胜,杨瑞特地在当晚准备了酒宴招待群臣,同时也是将北方得胜的消息公告天下。 因为宴席准备的很仓促,宫中所准备的酒菜并不多,有一些还需要东王府这面来供应,等韩健在接见完到东王府恭贺的人进宫之后。才知道酒宴那边已经开始,而没有等他到来。 “殿下,老臣在这里迎候了。”刚到宫门口,黑灯瞎火的便有一人上来,却正是本该早早进到宫里到宴会上的宁原。 此时的宁原好像已经刻意撇开了与朝廷的关系。身为朝廷之臣,已经为东王府的藩属,甚至到宫门也不入,而是在宫门口等韩健到来一起进去。 “宁尚书为何不进?”韩健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问道。 “老臣得知北王府之患已解除,在此恭候东王,加以庆贺。”宁原跟在后面说道。 韩健笑了笑道:“不用恭贺,要恭贺也该恭贺陛下才是。你这个吏部尚书不在,陛下的酒宴终归是缺少了一个重要的客人。” 宁原脸上露出莫名的紧张,他已经得知宫里的宴会已经开始,这次杨瑞邀请的皆是朝廷派系的将官,他自然是在邀请之列,可他也知道,身为东王的韩健还没进宫,宴会已经开始,这就令他感觉到事情不对,要真是出现什么冲突,他显然是要站在东王府这面。 “殿下还是莫急着往文武殿去为好。”宁原突然提醒道。 “哦?宁尚书这是何意?”韩健停下来看着宁原。 “怕是有人会对殿下不利。” 宁原的话说的有些含糊不清,没说是谁,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有人想借着机会刺杀韩健。稍微一想,韩健便知道宁原话中大概的意思,这些要对他不利的人,应该是朝廷派系中人,而作为今日宴会的发起者,杨瑞的嫌疑自然也就最大。 “宁尚书说话之前,最好有证有据,否则旁人可无法信服。” 韩健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疑惑起来,的确在这样节庆加上战事得胜,容易令他产生懈怠,要说刺杀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他进宫不会带太多人,虽然宫廷侍卫都在他掌握之中,可今日在宴会上人群很乱,所邀请的又都是朝廷派系的人,要这些人联手来杀他的话,他双拳难敌四手,就很危险。 宁原道:“老臣略有听闻,一些心存歹念之人,一直想对殿下您不利。此次陛下宴请朝臣,却不等殿下前去,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你是说,陛下也知道有此事?”韩健眯眼看着宁原。 “老臣不敢这么说,但依老臣看来,陛下是有意要保护殿下,否则怎不等殿下前去之后再行开宴?但老臣也说不好……如今这形势,谁又能看得懂呢?” 怎么说韩健都是不愿相信杨瑞是要杀他的,但事实上,他的确很该死,至少他站在杨瑞的立场上想是这么回事。 要是他死了,东王府为朝廷所并,那杨瑞内部的忧虑也就没了,就可以重新掌握朝廷的军政大权,甚至比曾经她当政巅峰之时权力更加稳固。 但这么做也会产生内乱,全看她能否短时间内平定东王府因为失去韩健而产生的兵变,尤其还要面对韩松氏等人对她的报复。 “知道是什么人吗?”韩健没有继续走,想的事情也太复杂,很多事他不想继续往下想,便直接问了一句。 “老臣尚未查明,因而……只能在这里劝东王殿下莫去文武殿。” 韩健微微点头,转身到宫门口,对侍卫交待两句,侍卫匆忙而去,便在宁原感觉韩健的要作出什么事的时候,不多久,去传令的侍卫回来,这次却是调了有二百多身着甲胄全副武装的士兵过来。 “调三卫宫廷侍卫,与本王一同往文武殿。”韩健又对宫廷侍卫的值星官道。 宁原有些紧张道:“殿下何故如此……怕是……不妥不妥。” 他已经意识到韩健要做什么,既然是他举报有人对韩健不利,韩健干脆直接带兵进去,但这么做就等于是兵变。接下来会很不好收场,恐怕是杨瑞退位到韩健登基为帝才会结束。 “宁尚书认为何事不妥?”韩健反问道。 “这个……这个……” 宁原完全答不出来,按理来说,韩健如今掌握军权,又全权控制着洛阳,北方又赶走鲜卑人平了北王府,登基为帝也不为过,他自己也选择站在东王府的立场上。可到了韩健真要篡位的时候,他却有些心惊胆寒,他不想做罪人,虽然按照道理说他已经是罪人。 “宁尚书多心了。”韩健笑着拍拍宁原肩膀道,“本王调一些人一同进宫,可并未有逼宫之意。只是想护着周全,若是真有人敢对本王不轨,也好有个照应。若是席间平安无事,难道本王还会将自己孩儿的母亲,赶下皇位不成?” 第六百八十八章杀机四伏(中) 上元夜,洛阳皇宫内寂寥无声,但在文武殿内却是杯盏交错的热闹情景。皇宫赐宴,与宴的大臣有上百之数,虽然宴席准备的并不充分,不过能来皇宫,在皇帝的赐宴中喝得一杯酒,对于一些普通官员来说已是莫大的荣幸。 坐在主位的位子上,是已经身怀六甲的杨瑞。杨瑞身着衮冕朝服,在朝廷没有开朝会议事这一年多时间里,她已经很少以这样的装束出来示人,上一次还是在她随江都兵马返回洛阳时参拜宗庙时。而作为今日宴会的发起者,杨瑞却并未有太多的言语,主持宴席的是吏部侍郎林恪,这也是在他被罢了相位之后稍少有的露脸机会。 文武殿内热闹异常,可还是有心人注意到了一股诡异的氛围,其中有不少的大臣有意无意在交流着眼神,好像彼此之间要传达什么讯息。但也许是因为什么因素,这股氛围也只是在彼此流传着,尚未到爆发的边缘。 杨瑞毕竟身为九五之尊,对于场面的把控还是比较到位,当她察觉到这股不妥的时候,已经多次对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吩咐,不时会有人到她身边,会被她交待两句,随后那人便匆忙去了。可都是一去不复回,连杨瑞都感觉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 “又拿下一个!”此时文武殿外,却是有一队黑衣人,每当里面有宫女和太监出来,都会被他们跟上,到了寂静无人的地方便会被他们直接闷倒,将人杀了之后藏起来。 “已经有四个了,注意盯着点,出来几个拿下几个。可别有漏网之鱼!” 吩咐声刚落,说话之人却好像是定格在当场,一枝箭矢从他的脖颈直接传出来,当其他黑衣同伴发觉到不妙之时,已经有人快速上来。 “水里走……水里走……” 黑衣人中有人大喊了一声,似乎并不奏效。还没等他们跳进池子里,大半人已经被砍翻在地,便是有两三个下了池子的,随着箭矢疾速射出,池水中突然冒出一股诡异的颜色。 岸上的尸体被人搬走,而水池里的尸体则无人去管,即便再有人路过因为夜深也很难发觉池水中那诡异的颜色。 一切平静如常,随后从文武殿的后殿又出来一名小宫女,这次的小宫女谨慎了许多。也许是得到了杨瑞的一些交待,她也在四下留意有没有人,等她看了半晌确定没有人之后,出奇的是没有往外走,而是回到殿里去跟杨瑞汇报。 而此时文武殿内的人,尚且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该饮酒作乐的或者是心有不轨的,也仍旧未有一丝的打扰。 场面很热闹。林恪作为今日宴会的主持者,正一个个上去敬酒。朝廷首辅顾唯潘因为身体原因并未参加宴会,而身为次辅的也是他上司的吏部尚书宁原也不知何故没来,他便好像是这殿堂的主人一样,拿着杯盏敬酒也好像是意气风发,每当他走过某处,给谁敬酒之时。被敬之人也无不站起身还礼。从表面看是君臣融洽,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你可是看清楚了?”杨瑞心中多少有些不放心,正低声质问着她身边的小宫女,也是她身边仅剩的一个贴身婢女卉儿。 卉儿有些仓皇点头,不过神色之间还是流露出害怕。 杨瑞叹口气道:“到一边立着吧。” 本来杨瑞还想让卉儿出去通传消息。突然又觉得让卉儿这么出去,只是让她去送死,最后也只能好似听天由命一样。 便就在杨瑞准备起身回寝宫,早些离开氛围不对的文武殿时,整个殿堂内突然又安静下来,却见外面有一队宫廷侍卫到了门口,将文武殿的正门出口给围住。 “怎回事?”林恪本来就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在敬酒,突然发觉到情势不对,马上抬头喝问一声。 而那些宫廷侍卫却好像是奉命而为,即便是林恪喝问,也无人回应。但很快其中让开一条路,又是一队身着东王府甲胄的士兵,从殿门涌进来,而后直接散开两边,从正在饮宴的大臣之后,枪矛在手,个个好似是如临大敌。 在场很多大臣都站了起来,连杨瑞也感觉到不妥,站起身来,此时才从门口散开的一处缺口走进来两个人,赫然是身为东王的韩健,还有跟在韩健身后的吏部尚书宁原。 随着韩健和宁原进来,韩健身后还跟着一队侍卫。韩健大踏步进到殿里来,也不多言,直接往杨瑞那边的主位方向走,此时殿内所有人都只是静默看着,所有人都不明白韩健到底要做什么。 “东王,你这是作何?”杨瑞立在她的案桌之前质问一声。 “臣来迟,向陛下请罪。”韩健停在殿中央的位置,恭敬行礼,一切如旧仍旧好像是臣对君行礼。 但韩健身后跟着的侍卫却说明韩健不是单单来赴宴,若只是赴宴,何故要带这么多人? 杨瑞道:“你不过是来迟,何罪之有?北方驱除鞑虏,又平定贼乱,你当居首功。” 在场马上有不少人附和,杨瑞说的话他们虽然不太赞同,可很多人也都是趋炎附势之辈,知道现在东王府得势,而且现在的情势又那么诡异,他们随声附和几声也是想令场面缓解过来。 “臣不敢当。”韩健说着,一摆手,侍卫又从两边散开,却是直接立在殿堂之内,一点没有说要避让的意思,而韩健则仍旧阔步向前,直接到了杨瑞身前,再次行礼。 便在很多人觉得韩健有逼宫之意时,杨瑞开口打破了这种紧张的氛围:“东王,你坐。” “臣遵旨。” 韩健饶过案桌,却是在杨瑞旁边的地席上坐下,杨瑞用复杂的眼光看了韩健一眼,却又将目光落在殿堂中立着的士兵和侍卫身上,她的意思很明确。既然你来了为何要带这么多侍卫来? “陛下可是觉得他们立在那有些碍眼?”韩健端坐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用的是杨瑞的杯盏。 杨瑞从与宴开始,便没有动过杯盏,一来是她没心情,更重要的是她身怀有孕已经饮不得酒。 杨瑞还没说话。却是有一名大臣站起身喝问道:“东王,陛下宴请群臣,你迟来也就罢了,带如此多人来,可是想逼宫?” 韩健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出言质问之人,笑问道:“阁下是哪位?” 那人丝毫不惧,冷笑一声道:“太学礼教司少卿隋宁。” “原来是隋少卿,听闻你才学不错,本王也是久仰。”韩健笑道。 那人冷冷一笑。神态也是颇为高傲,他身为当代大儒,而且又在治学方面颇有建树,可说是桃李满天下,身有文人的傲骨,在此时喝问一声也不怕韩健敢对他怎样,除非韩健敢与天下读书人为敌。 “隋少卿请坐吧。”韩健叹口气道,“你不明就里。便不要出来做这出头鸟,本王可不想与你为难。” 隋宁冷声道:“东王的话。在下可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就坐着,可是需要人强按头?” 韩健突然将杯盏往地上一扔,好似是很生气,很多人也是随着那一声杯盏落地的声音身体一颤,随即两名侍卫上前,直接将隋宁按回到座位上。如此的动作,却是让在场之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已经感觉到,韩健来已经不单单是与宴,似乎还有更要命的事情。 杨瑞瞪着韩健。神情中带着太多的不理解,也好像有些失望之色。 韩健却笑着抬头看杨瑞一眼,道:“陛下还不请坐,顺带让群臣也安坐?不然,宴席如何继续下去?” 杨瑞本想发作,但她还是忍住了,很多事她并非一无所知,既然韩健这次是带兵前来,那说明韩健也注意到宫里发生的情况,她现在若是为朝臣说话,那只会跟韩健矛盾加深,但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忍,怎么说那些朝臣也并非向着外人。 “坐!”杨瑞抬起手,又作出压手的手势,意思是让所有人坐下来。 她第一个坐下,与韩健并桌而坐,其余之人原本还站着,可现在杨瑞已经坐下,他们却还立着比杨瑞的身体还高,已经属于不敬,随着人熙熙攘攘坐下,更多的人选择坐下,还是有些人好像很生气立在那,一点没有屈服的意思。 “你们几位,为何不坐?”韩健问道。 立在场中间有些尴尬的林恪却先苦笑道:“东王殿下,下官是要坐,不过……似乎还没到坐的时候。“ “哦?难道这殿堂之中,没有你的座位?”韩健打量着林恪问道。 “非也,在下……还要替陛下招待来臣。” 韩健一笑道:“现在本王命令你,不用你招待了,回到位子上,或者……干脆就地而坐便可!” “是是。” 林恪也不废话,却是直接往地上一坐,就好像赖在那一样,如此一来他倒成了整个文武殿中最突兀的一个。 “其他人呢?”韩健环视在场四周,还有不少人在立着,这些人似乎是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其中一名看似武将的人喝道:“东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故带兵进宫?可知如此乃是大不敬,你可是想造反?” 韩健冷笑道:“本王可没有造反之意,若是要造反,恐怕也不用等到今日了。” 那人却冷声回道:“东王怕是在等机会吧,如今北川已定,再无人阻碍你的野心,便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带兵进宫,今日便是杀光这里的人,也改变不了你要谋反的事实。” 本来在场其他人以为韩健还会为自己辩解,没想到韩健却是点头道:“既然你非说本王要谋反,那就当谋反好了。” 杨瑞却怒喝一声道:“东王,你这是喝醉了?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韩健笑了笑道:“可能是臣不胜酒力,才喝了一杯,便说醉话了,还请陛下见谅。” 杨瑞气息这才缓和了一些,却是有九五之尊的架势,怒视着在场之人道:“朕命令你们坐下,谁再立着,便当朕的话不放在眼里!” 那些还死杠着不肯坐下的大臣听到这等话,便也无奈坐下,反倒是韩健带来的侍卫和士兵还在那立着,仿若没听到杨瑞的话。 “陛下让你们坐下,还不坐下?”韩健出言道。 听到韩健的话,殿堂里的侍卫和士兵近乎是同时应一声“喏!”而后齐刷刷当场坐在地,阵容齐整也吓了很多人一跳。 如此一来,殿堂里才好像恢复了刚才的和谐,却是一种很安静诡异的氛围,甚至比之前的氛围更加古怪。 杨瑞看着当场,不说话却是紧绷着脸,韩健此举似乎是在向她示威,告诉她谁才是如今洛阳的主人,她无法指挥的动士兵和侍卫,但韩健却可以,这些人也只听韩健一人的命令。 “将人押上来。”韩健突然说了一句。 在场之人心中又紧张了一些,随着韩健话音落,门口马上有侍卫押送了两个人上前,这两人身上也同样为朝服,只是全身上下有些狼狈,而且是被五花大绑着,等人上前来,很多人已经能看清楚来人到底是谁。正是兵部侍郎何化迁以及兵马司参将林遇。 这二人,一人是朝廷体系之下,一人却是在东王府体系之下,本是不相干的二人,却是被韩健同时拿到这里来,很多人心中都能猜测个大概,似乎这二人有勾结的嫌疑。而兵马司的参将,却是拥有兵马实权的,而且是京城的兵马,这也就意味着似乎是有人想借机“谋反”,却是被东王所发觉。 二人被押送着上前,被按倒在地,杨瑞看着韩健质问道:“东王,你这是何意?” “臣并不知晓,只是知道兵部何侍郎不知为何要去找兵马司将领,若说有兵马调度之事,不该是去军政司所衙门?”韩健语气淡然道。 杨瑞咬了咬牙,道:“是朕让他去的不成?” “哦?那若是如此,臣可要好好问问了,难道陛下对臣不满,让何侍郎去调兵,来杀了臣不成?” 第六百八十九章杀机四伏(下) 杨瑞心中气恼,此时也不能与韩健太过于意气用事,韩健现在带兵进宫已经说明问题,现在东王府已经平定北川,整个江北剩下的问题除了关中的西王府,再就是洛阳的平稳。有人想趁机杀了韩健来稳固权力,韩健何尝不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一举坐上皇位一了百了? “你……要怎的处置他二人?”杨瑞近乎是语带质问道。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无论是东王府人,抑或是朝廷中人,都不可法外开恩。陛下以为可是如此?”韩健厉声道。 杨瑞气势稍弱了一些,道:“你要怎生处置,也由着你罢了。朕今日有些累,要先回去休息。来人,扶朕回寝宫。” “是。”一边也只有卉儿一人还在,之间卉儿唯唯诺诺起身来,扶杨瑞起身,杨瑞却是气的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却还是在卉儿相扶下从后殿出去。 韩健不去阻拦,目送杨瑞离开,才环视在场众官员,道:“你们认为,本王当如何处置此二人?” 在场的文官和武将都不答话,这些人是朝廷派系的人,就算暗地里跟东王府有一些来往,或者是秘密向韩健表示过愿意效忠,但在这么公众的场合,他们还是要保持低调,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们多少是懂的。当然其中也有始作俑者,有人想借机会杀韩健,也并非只是几个人密谋一下,既然已经有了行动,背后必然有很多人牵涉在内。 “还是本王太心慈手软了。”韩健突然叹道,“曾经有机会,本王可以赶尽杀绝。是陛下说,同为臣工。当尽心效忠朝廷,不可有违。本王也信之任之,以为你们会安分下来,谁知道最后还是敢对本王出手!那是自寻死路!” 说着,韩健摆摆手,“拉出去。砍了!” “这……东王殿下,这皇宫禁地,怎能成为杀人之处?便是殿下怀疑他二人……作乱,也要待事情查明再论处,便这么早下定论,连人都杀了,只怕上下人心不服。”林恪本来已经很识相坐在地上,不准备干扰韩健做什么,此时却最先开口说道。 林恪的话。引起了一些人的附和。这些人不敢当面质问韩健杀人,但现在有人挑头,出来应几声算是壮声威,却也并未犯忌。 “那林侍郎以为当如何处置?”韩健打量着仍旧坐在地上的林恪。 林恪用手撑着地,勉强站起身道:“属下以为,不妨交三司会审,就算真的有谋逆之事,也当查明真相。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也该查的一清二楚。还请殿下示下。” 韩健笑了笑道:“那林侍郎以为,他们会将背后主使之人交待出来?” 林恪道:“也许……会呢?” “好。可若是随口乱咬。牵扯到一些不相干之人,林侍郎可是能承担此事的后果?”韩健继续咄咄逼人问道。 这次林恪选择了沉默,被屈打成招随口乱咬人的事,就算他不是主管巘狱没亲眼见识过,但也偶尔听闻过,这种事也算是见怪不怪。有些人为求自保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何况还是在大刑之下? “既然林侍郎不能承担,本王也不想多费事。杀!” “喏!” 马上有侍卫往外拖人,在场之人皆都有些惊惶,却也没人敢吱声。原本还有杨瑞在这里给他们撑腰,现在杨瑞都一扭头走了。剩下他们,说的再多毕竟手上无兵无权,想与东王府这么多士兵和侍卫相对,那也跟找死差不多。 沉默良久之后,韩健打破沉默道:“还有谁对今日之事,有自己的意见?” 已经没人敢吱声,人都畏死,这种时候知道说话很可能会性命不保,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随大流不说话。 韩健却是饮一杯酒,起身,走过文武殿中的席间,语速缓慢道:“当年本王离开洛阳往南朝为使,九死一生才归,又逢朝中乱党横行,亡我社稷。当年若非本王誓死护君,陛下安能平安抵江都?有人说本王擅权,莫不知同为人臣,本王不过是尽人臣之本,勤王伐逆助陛下重掌社稷。如今江都兵马平定黄河北方,又即将出兵关中,却有人想借此来谋害本王,也就是与朝廷社稷为敌,就算本王想放过他们,可天理不容。 今日之事,本王也会继续追查,朝中凡涉事官员,一律要被革职问罪,交由陛下处置。到时可别说本王不讲情面,便再亲之人,终究是有底限,杀多杀少本王也全然不顾,也别到死了,才知道是自己找死!” 在场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都低头颔首不言不语,一些有骨气的大臣,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来人,请诸位臣工回府歇息,这几日在事情查明之前,没有本王吩咐,诸位都在家中安心过节便是。若有人走出家门,当以谋逆罪论。若有人暗通款曲……哼哼,那可就是当斩不赦!”韩健道,“若是有人想到什么,想通知到本王,只管呈报于本王,本王倒刻意酌情向陛下请奏,为其减免罪责!” 一些大臣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自然还是不明白,可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心中却在担心。 现在韩健是想分化一些激进派的人,将其隔绝起来,令其自危,有的毕竟只是趋炎附势跟着一起想捞好处的,到真正怕死的时候就会将事情捅出来,到时候就算没有乱咬人,光是将一些涉事者给捅出来,洛阳便少不了一次腥风血雨。 韩健一摆手,侍卫已经上前,两三名士兵侍卫负责一人,“请”其离开文武殿。便是一些老资历的大臣也不能幸免。 等人到了宫门口,外面恭候着的士兵更多,涉及进宫的大臣,每个被押送回府的都有上百人,也就是说光是这次韩健要看守城中的文武百官的府邸就动用了上万人马。 人都走了,韩健立在宫门口。却不知是该回府还是进宫去找杨瑞说清楚。 他感觉的出,杨瑞还是很担心他安危的,他知道杨瑞之前已经派了几波人出来提醒他要小心,可惜都是在半途被人截杀。而他这次做事又太过激进,以至于杨瑞心中不能接受,说是回去休息。但杨瑞心中的气恼还是显而易见的。但在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去,韩健也能想象到不会得到杨瑞的好脸色相待。 “殿下,老臣府中……”宁原走过来,在韩健身后施礼。 在场的大臣,除了他一人之外,其余之人都没得什么好下场,现在都被押送回府然后看管居住。他自己也感觉到不安,毕竟在朝中,很多人都算是随他派系之人。唯独他没事的话也会令他感觉到惶惶不安。 “宁尚书此次周全社稷有功,请回去,来日向陛下请奏,论功行赏。”韩健笑道。 “不敢不敢,还请殿下一视同仁,老臣不想做例外之人。”宁原苦着脸道。 韩健一笑,没想到此时的宁原也有骨气起来,不过他的有骨气更多的是不想显得太突兀。之前宁原跟韩健一起进宫。便已经引人怀疑是他通风报信,现在韩健唯独对他“格外开恩”别人更会知道。宁原自然是不担心自己的派系会因此而分崩离析,但他还是怕影响到他自己日后在洛阳的声望,毕竟要在东王府和朝廷夹缝中生存,就要学会生存之道,而他本身的定位就是朝廷的官员,是忠于杨瑞的。这才是他立身的根本。很多人正是因为看到他这点,才会为他卖命。 “既然如此,便依了宁尚书。来人,送宁尚书回府。” 韩健说完,便有侍卫过来要押送宁原回府去。韩健道:“对宁尚书不得粗鲁。” 侍卫这才毕恭毕敬跟在后面,就跟陪同宁原一起回去一样。宁原缓步离开,走路的样子倒也有几分沧桑,虽然他已经摆明要站在东王府一边,可看到东王府得势,而朝廷派系之人被打压无余,他还是感觉到心情沉重。这也算是一个朝廷老臣的担当。 此时已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韩健却是在宫门口迟迟徘徊不走,直到几匹快马策马而来,从马上跳下来过来向韩健行礼的,也赫然是大西柳和她的几个部下。 “少公子,事情已经查明。” “讲。”韩健收回心神,语气中也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 大西柳呈报一番,将当夜涉事的一些官员如实奏报,虽然调查尚未到完全清楚,但一些人还是难逃过东王府情报体系的追查。 韩健听完之后,微微点头道:“如此说来,这次不过是上次劫延宁郡主的一次后续?” “是。”大西柳行礼回道。 韩健再点头,之前有人想劫走杨卿乐,后来也证明并非出自杨瑞的命令,其背后指使之人是杨瑞情报体系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易蝶,但本身慎刑司体系易蝶只是主要首领之一,还有其他一些人在暗中兴风作浪。 “之前呈报的几家,重点盯着,看谁还想与他们暗中传递消息。”韩健吩咐道,“易布库使,现在拘押在何处?” “回少公子,在五胡寺地窖之内。”大西柳道。 韩健苦笑了一下,易蝶再怎么说也算是有气质,这么一个女人被关押在地窖的牢房之中,想来便也觉得有些凄惨。 “你先将事情去安排好,然后与本王一同去五胡寺。” “是。” 大西柳马上去对手下人进行交待,她做事也算果决,将事情全数交代完前后也不需要多久。回到韩健身边,却也是恭敬领命,随时随在韩健身后以策万全。 韩健连夜策马,带着一些人到了城西的五胡寺内。 说是寺庙,但本身已经空置很久,毕竟北朝僧侣尚且还是紧俏物,就算是朝廷开了佛禁仍旧没有多少僧侣敢露面出来宣扬佛法,更别说住到寺庙之中。 韩健到寺内,也没下地窖,而是在寺中正殿等候。殿中因为韩健的到来也算是灯火辉煌,可韩健看着偌大金身的佛像便也觉得有些感慨,这世道连佛都无法立足,更何况是人? “少公子,人带到。”大西柳的声音从韩健身后响起。 韩健侧过身来,便见到易蝶被人押送过来,甚至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韩健关押她时候穿的那一身,也就是说这么一个曾经国色天香有胆有识的女人,这一个多月来连衣服都未曾换过,便这么被人塞到地窖里关押不见天日,这样的凄惨对一个平常女人来说决定是不能忍受的,可易蝶,似乎从在慎刑司谋事开始,便已经料到会有这天,再见面居然神情也有些坦然,没有什么过激或者过分萎靡的情绪。 “嗯。” 韩健微微点头,目光却还在打量着易蝶。 他没有杀易蝶,也是因为易蝶的确对他曾经有过救命之恩,当初他在南齐时,要不是易蝶暗中相助,他也不能离开金陵。不过时过境迁,现在易蝶也完全拿他当作是仇敌来看,似乎两人的仇怨也根本不会再化解开。 “易布库使这些日子来受委屈了。”韩健道。 易蝶闻言只是冷冷一笑,这种话在她听来不但讽刺,而且好像是韩健故意在挑衅。 “回头给易布库使换个好一些的环境居住,当作是上宾,不可怠慢。”韩健道。 大西柳微微一愣,才领命,她对易蝶还是颇有敌意的,毕竟慎刑司的人跟之前西凉旧部的人有过节,而易蝶也曾是朝廷的鹰犬,参与了不少绞杀西凉旧部之人的行动。就算她现在已经不再当自己是西凉人,可心底的一股仇恨还是无法抹去。 “易布库使,有些事还是要与你商议一下的。你也算不得什么外人。”韩健转过身,继续看着佛像,语气也随之平和道。 “东王有何话直言无妨,小女子已是将死之人,东王何必又加以消遣?” 韩健一笑,易蝶果然是易蝶,便是如此,还是不减当年的傲骨。 “陛下身怀孕事,此事已经公告天下,而太子如今也归朝,正是缺少人辅佐之时。却不知易布库使是否还有心出来为朝廷效命?” 第六百九十章征服女人二三法(上) “在东王眼中,小女子不过乃一罪臣,尚且还有何资格为朝廷效命?”易蝶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和自讽,但也能看出她有几分悲凉的情绪,眼看韩健她杀不得,而她所效忠的君主甚至都为东王所掌控,为东王生儿育女,这才是令她最悲哀之处。 韩健道:“看来易布库使不会答应。那也罢,不过今日发生的事,有必要告诉你。朝中有大臣谋逆作乱,准备于宫中向本王刺杀,未料被本王先查知……” “东王可是已经大开杀戒?”即便易蝶已经料到韩健早晚会对洛阳有一次清洗,却也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神色。 韩健微微摇头道:“本王尚且并未查明到底有哪些人与此事有关,但若查明,绝不轻饶。不过想来易布库使应该知道有哪些人吧?” “呸!原来东王是想借小女子的口,出卖一些消息给你。东王可曾想过,小女子连生死都置之度外,难道还怕你用刑?要知道的,小女子早就说了,不知道的,便是死也不知!” “有骨气。”韩健笑道,“但就算易布库使不说,难道有些人就能逃过一劫?” 韩健将一份名册丢到易蝶面前,易蝶身体虽然已经解开绳索,但因为这些日子她受到太多的虐待,以至于连走路都很困难,见到地上的东西,她本能想去捡,可又想到这是否会是韩健的诡计。 “拿给她看!”韩健吩咐一声。 “是,少公子!” 大西柳将名册捡起来,打开给易蝶看过,易蝶看完之后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从韩健这份名册上来看。韩健已经掌握了绝大多数的情报,连慎刑司一些不常出面的隐秘人物都在其列,甚至有的她也只是偶尔听闻可能与慎刑司有关系,但并非与她有过接触的。但现在名册却清清楚楚在韩健手上,那也就是说,只要韩健动手。慎刑司整个体系将会完全崩塌。 “易布库使有何感想?”韩健语气淡然问道。 易蝶不吱声,她已经很难回答,她感觉韩健现在更像是耀武扬威的猎手,正在她这样一个猎物面前耀武扬威。既然韩健已经掌握了这般的名册,何故还要向她问询?还说什么为朝廷效命,明摆着是要向她示威。 韩健道:“本王曾经对陛下有过一个允诺,只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名册上所列之人,虽然并未亲手对本王下手。可终究也是参与了此事,本王实在不想作出决定,将其斩草除根,到时候恐怕我无法向陛下交待。” 易蝶打量着韩健,不知韩健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易布库使,你在金陵时候,对本王有过救命之恩,本王也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韩健突然语重心长补充道。“若你能重新为陛下所用,从朝中斡旋朝廷与东王府的关系。本王倒觉得,事情不必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就看易布库使作何选择了。” 易蝶突然惊诧了一下,韩健说这么多,之前让她重新为朝廷效命之事竟然不是开玩笑? 心里有这种怀疑,但她却不会相信,易蝶冷声质问道:“东王要小女子作何选择?” 韩健走上前来。便距离易蝶不过一两步的距离,易蝶看着韩健,原本以她身怀的武功,这么近的距离足以击杀韩健。可在上次近距离击杀而被韩健重伤之后,她的身体仍旧虚弱不堪。别说是上前击杀,便是走两步路都很困难。 “本王非常欣赏易布库使的能力,还有为人品格。若是可以,本王倒想易布库使为本王所用,同时也为朝廷所用。”韩健脸上带着令易蝶感觉到厌恶的笑容道。 易蝶怒道:“东王还是在劝说小女子背叛朝廷?” “非也,本王只是想与易布库使做一个交换,只要易布库使答应本王的条件,那名册中所列与本王为敌之人,便可既往不咎。易布库使将来仍旧可用这些人,继续为朝廷效命,只要易布库使和他们不犯到本王头上,本王绝不会加以干涉。”韩健笑道。 易蝶心中已经感觉到很大的不安,韩健开出的条件,的确令她不容拒绝。因为韩健话中背后的意思,只要她不答应,那这些人都要死。 就算她知道这些人逃过性命,将来还可能为东王府所监视和防备,但眼下这些人也是朝廷体系仅存的人马,连这些人都失去,对于一个平生只知道效忠于帝王的她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东王只是想让小女子继续为朝廷效命?”易蝶咬了咬牙,问道。 韩健微笑着摇头道:“是,但不全是。之前本王不是说了,易布库使同样要为本王所用。” “小女子身无长物,已无法为殿下效命。”易蝶自知自己只能算是一枚交换的筹码,连语气也稍微软了下去。 “并非如此。易布库使如此风姿绰约,才能又并非一般的世俗女子可比,怎就是身无长物?”韩健笑道。 易蝶再次怔了怔,听韩健话里的意思,她更感觉韩健另有所指。 韩健直接道:“本王也不再多言,从来本王对于有能者,自然想归为己用。而像易布库使这样才能卓著之人,又只是一心向着朝廷,就算如今虚以委蛇答应为本王效命,本王也绝不会信你是真心实意。但易布库使毕竟是女人,而本王是男人,易布库使可明白本王话中之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易蝶岂能不明白? “东王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便是这位西柳姑娘,便已是国色天香,难道东王还看得上小女子这般蒲柳之姿?” 韩健微微摇头,笑道:“若易布库使这般佳人都说是蒲柳之姿,恐怕天下之间的女人,怕是都要躲进深山老林中去了。天下间对易布库使有所觊觎之人,恐怕也并非本王一人而已吧?” 易蝶贝齿咬着下唇,都快咬出血来。 这种时候被韩健提及此等事。她除了愤怒,也多了几分羞恼。之前她以绣坊主人的身份委身在乱党之中,乱党中虽然个个自诩为正人君子,但对她追求之人比比皆是,便是名流侠客之辈也不能免俗。后来更是有黄烈这样的纨绔公子对她加以追求,她虽然也算是嗤之以鼻。却也明白一个道理,便是女人不管再有才能,别人还终究只是看她是一个女流之辈,与那坊间普通的女子并无二致。 可她终究不想当自己是个普通的女子,她也知道自己肩膀上负着的使命,不会轻谈儿女私情。 可到如今,韩健与她的交换条件,竟然是让她委身为东王身边的女人,说到底。便是东王这样的“枭雄”,也终究是没有免俗。 “东王是想强人所难?”易蝶心中不接受,却也有些哀怨,毕竟现在已经没有给她留下选择的余地。 韩健笑道:“要是易布库使非要这么说,那本王也只好承认了。一个男人,从来都对自己驾驭女人的能力颇为自信,连本王也觉得,现在即便不能得到易布库使的心。早晚一天也会令易布库使回心转意。到时候,少了一个敌人。而多了一个帮手,何乐而不为?” “东王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易蝶毫不客气骂道。 “易布库使爱怎说便怎说,现在易布库使便选吧。本王也好早些办事,看看到底是背信弃义做那杀人如麻的恶贼好,还是隐忍不发,放虎归山的好。” 韩健转回身。重新到金身的佛像之前,看着佛像,半晌都好像在等一个答案,也好像在沉思着别的东西。 易蝶神色变了几变,最后一咬牙道:“既然东王不嫌弃小女子出身卑贱。又心怀不轨,小女子侍奉东王足前又有何妨?” “如此说来,易布库使便是接受了?”韩健问道。 “那东王可是答应,不为难名册中所列之人,而且……将来小女子仍旧可为陛下谋事?” 韩健重新转过头来,面色也多了几分安详,道:“便如此罢。” “好,小女子愿鞍前马后,为殿下所驱使。”易蝶突然抱拳行礼道。 “鞍前马后就不必了,驱使……呵呵,你当本王不知你一心向着朝廷,便是驱使你,你又是一心为本王做事?还是本着良心说话的好,本王只要你一心相随,至于其他之事,你自己看着做便是,本王不会干涉你!” 饶是易蝶已经作出“献身”的准备,可听了韩健的话她还是感觉到别扭。 要说韩健是不明就里,现在话说的这么明白,韩健怎会不知她对东王府已经不是怨恨,而是仇恨?便是这样,韩健竟然还会选择留她在身边,难道就不怕她突然反咬一口?还是说韩健真的有这样的自信,相信能驾驭的了她? 便在易蝶立在那,除了不安也感觉到羞恼的时候,韩健看着大西柳道:“为易布库使收拾一番,如此佳人愿意相随,实在令本王有些心痒难耐。”说着,韩健走过去,却拍拍易蝶的肩膀,令易蝶更感觉到一股很强的压制力,“收拾好,本王今晚便会与易布库使共度良宵。” 易蝶简直想一头在佛像上撞死,现在韩健非但没有杀她,也没有说强行来侮辱她,而是用她连自己都感觉到屈辱的方式来强迫她为东王府里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偏偏这样,她还要忍受着,因为她还要继续为朝廷效力,为将来朝廷彻底铲除东王府留得一口气。 韩健出了佛寺的殿堂,到了院子里,却也没急着走,很快大西柳已经安排好人送易蝶到特别准备好的地方为她收拾一番,以备韩健晚上可以随心所欲。 “少公子。”大西柳出来,却是见韩健没走,不由立在韩健身后行礼。 “回头找人将佛寺修缮一番,再请一些僧侣过来,如今朝廷已经解了佛禁,再霸占着寺庙这种地方来作为地牢,终究不合适。”韩健突然叹息一声道。 “是。”大西柳虽然是领命,却也感觉到莫名其妙,韩健从来也没过问过这些,就算过问,也不该她去说,毕竟她只负责秘密情报的工作,而佛禁还有找什么僧侣的,这并不属于她所负责的内容。 韩健往寺庙门口走,大西柳紧随。 过门口时,韩健突然问道:“你是否觉得,本王对待易布库使的方式,有所不妥?” “属下不敢妄言。”大西柳行礼。 “有什么想法,只管说便是。”韩健侧着身看着低头的大西柳,好像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大西柳道:“属下认为,朝廷派系人马,当除则除,若留下迟早将会是后患。” “说的有道理啊。本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有些事不能按照想的来,毕竟现在朝廷仍旧是陛下当主,若是陛下身边,连一个可驱使之人都没有,那还成何帝王?” 大西柳自然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既然要架空了帝王,就要让帝王彻底成为傀儡,而不能给帝王留有人手。那只会是养虎为患。 韩健又道:“本王也并未有谋朝篡位之心,至少现在没有,将来无论是陛下掌朝,还是太子执政,我都会尽心辅佐,只要天下安定,谁来当皇帝又有何妨?本王也是想让易布库使看看,到底她眼中的叛逆,是为百姓谋福祉,还是一心想要做奸臣。以后你与易布库使,也少不得合作的机会。别心存芥蒂才好。” 大西柳听到这种话,想说什么,可还是忍住了,躬身领命。 “可现在,朝廷还是有很多人想将本王置之死地,就算现在放他们一马,他们也会贼心不死。你也仔细盯好,若有人敢轻举妄动,便也就是不自量力之人,杀之也不会违背本王之承诺。”韩健说着,突然又转身看了大西柳一眼,笑道,“也许你也在怪责,本王别人不纳,偏要留易布库使在身边,那是因为本王觉得她不可或缺,便也好像你一般。” 大西柳乍然听到这种话,还是感觉面颊有些发烫,韩健分明在对她说,你将来也不会例外。 第六百九十一章征服女人二三法(中) 上元节夜皇宫文武殿的杀戮尚未消散,到第二日,城中已经各处开始戒严,虽然朝廷在北方打了胜仗,消息传到民间却也并非是一片欢腾的景象,有人意识到,洛阳权力的一场争锋已经开始。从东王韩健带兵进宫,到朝廷文武大臣被监视居住,再到城中戒严,好像是一个步骤,是东王府要掌权。那将意味着,一次禅位的仪式似乎也在近前。 韩健清早往军所衙门路上,一路都很冷清,与昨日城中上元节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 军事会议一次就是两个时辰,商讨的都是北方的撤兵以及留守问题,连带关于兵马的调配和粮草的调度。等结束军事会议,韩健便是不想进宫去见杨瑞,却也不得不去看看杨瑞的反应。从昨日至今,他没有去过问杨瑞的事情,但他知道此事又一次将他跟杨瑞处在对立面上。 而他在进宫之后,所见到的第一人却是杨曦。 原本窝在东宫当缩头乌龟的杨曦,紧张兮兮立在宫中廊道的角落阴影里,好像怕被人看到,见到韩健却是远远跑过来,一路上还在留心是否有人看到他的身影。韩健见到杨曦却是皱眉,要说杨曦这副神情,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也只是相对杨曦来说。杨曦从南齐回来之后,世界观似乎都已经不与常人相同。 “韩兄,你……可算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上午。”杨曦跑过来,气喘吁吁道,“知道你去找我姐姐要经过这里。咳咳,我……我有事情找你。” 韩健无奈摇摇头,好端端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当了两年的质子。回来不但精神垮了,连身体也是如此的不济。 “有什么事直说。”韩健也不急着去找杨瑞,反正也是去触霉头,跟杨曦说说话也好。在他心中,始终对杨曦往南朝之事还是有些愧疚,曾经也是他在杨瑞面前说这样是对杨曦的一次历练。可谁知道历练一番的杨曦,除了从一个阳光大男孩变得更窝囊一些,好像也没别的进步。 杨曦平复了一下气息,才紧张道:“我姐姐……昨日送了许多宫女到我那里去,好可怕,我……我昨晚都不敢在宫里过夜。” 韩健蹙眉,昨日正是他带兵进宫的时候,杨瑞回去之后难道是气不过,想办法报复却是送女人给杨曦?却说原本第二批秀女的名单已经呈递上来。只是过节此事给耽搁了下来,杨瑞不会是觉得他是在敷衍,干脆舍远求近在宫里随便找些宫女送到杨曦那里吧? “你为何不亲自对你姐姐说?” “……我怕。”杨曦回答的很“腼腆”,而且好像心中有什么忌惮。 韩健叹道:“太子如今年岁也不小,身边多几个女人又何妨?可是没有寻到中意的?” “不……不是,我我没想娶什么妃子,上次姐姐去看我我也说了,可姐姐她听不进去。她说什么也要执意送女人过去。现在韩兄你跟我姐姐关系不同以往,你去说。姐姐一定会听的。”杨曦可怜巴巴看着韩健,像是哀求道。 韩健心说别人去说或许有效,他去跟杨瑞说那无异于火上浇油,杨瑞不加送几个宫女,甚至让那些宫女强行把杨曦那啥了就怪了。 “你姐姐终究是想让你早些振作起来,只要你能重新振作。那你姐姐才会回心转意。”韩健道。 杨曦眨了眨眼,莫名问道:“如何振作?” “很简单,不要天天窝在宫殿里面,要出来帮你姐姐分忧,就算你做不了太多事。也可以慢慢学,只要你走出来,你姐姐便会看到你的进步,到时候你说什么,你姐姐也不会再反对。”韩健说完,发现自己说的话好像有些邪恶,好像在导人犯罪。 “那……那我听你的。你去对姐姐说,我振作了,让她将那些宫女,收回去好不好?”杨曦又带着哀求看着韩健。 韩健不再废话,反倒是拉着杨曦的衣领道:“你不是说振作了吗?走,与我一同去见你姐姐,在她面前证明这一点。” “啊……你你松手,我……我去就是了,别这样,我……我不是不想见我姐姐,是她实在太凶了,你让我……回去准备准备再去见她也好。” 杨曦好像个窝囊废一样,简直有种长不大孩子的感觉。韩健心想也难怪杨瑞要强迫杨曦做一些事,这又当姐姐又当娘的,怎会省心? 韩健却仍旧没松手,道:“听好,不一起去的话,我这就让你姐姐多送几个人过去,到时候把你按在床头,让一堆人来蹂躏你,你自己看着办。” “那……那你也松手,这么抓着……我,我都没法走了。” 韩健这才松开手,杨曦却是跟在后面哭丧着脸,好像是死了爹一样。 到了烨安阁的院子,外面候着的传话太监一看见韩健和杨曦一起来了,还是有些惊讶,现在宫里面的人也知道昨日韩健带兵进宫的事,都怕韩健这次来是来逼宫,可这次韩健带的人却不多,还与杨曦这个太子同行,似乎并未有逼宫之意。 “陛下可在里面?”韩健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回殿下,陛下还在寝宫之内未出。” 韩健看看天,已经过了正午,往常这时候杨瑞早就来烨安阁了。杨瑞是那种很敬业之人。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朝廷被他一锅端了,所有的朝臣都被勒令在家中不许出来,甚至不许与人沟通,杨瑞明知道到了烨安阁也没事做,没政务要处理,怎还会过来? “去通传陛下,就说本王与太子一同过来请安,并且有重要的事相商。”韩健道。 小太监不敢有违,匆忙进寝宫去传话。 而韩健则让杨曦一同在外面等着,杨曦却是左顾右盼好像很害怕这地方,随时都准备开溜一样。 “韩兄……我……我尿急,要出恭。”杨曦不但腿有些发抖。连身子都有些发抖,偶尔有陌生的宫女和太监路过,他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好像做贼心虚一样。 韩健冷笑道:“你是想逃避开,回去面对那些女人,还是留下来跟你姐姐说说,让你姐姐觉得你进步。不再对你强加管束?” 杨曦想了想,最后还是丧气道:“我……不想再被姐姐一直管着。” “那就好,老实等着,你姐姐快过来了。” 果然,韩健话说完不多久,杨瑞便匆忙出来,行止之间不但匆忙好像还有些气愤,一过来便喝道:“你作何?有什么事冲我来,何故与曦儿为难?还将他带过来。可是准备绑架曦儿?” 韩健心说杨瑞心里的这口火不老小,这肯定是当他强行把杨曦拉过来的。 “姐姐……你误会韩兄了,其实……是我不对。”杨曦苦着脸道。 杨瑞见到杨曦好端端站在那,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强迫和虐待,这才松口气,气色也跟着好了一些,却也看了韩健一眼道:“为何不进去等着?” 韩健一脸无所谓道:“大冬天的,出来晒晒太阳也很好。” 杨瑞瞪了韩健一眼。先行进到烨安阁,韩健这才往里走。见杨曦立在那不动弹,却也是拉了他一把,这才一前一后进到里面。 “说是有要事,还有什么要事?”杨瑞没有坐下来,而是立在书桌之前,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却推了杨曦一把。道:“还是让太子来手。” “我……我说……我说什么啊?韩兄,不是说……”杨曦一脸的着急,整个身子都开始打颤,一脸不自然之色。 “忘了刚才是怎么对你说的?”韩健瞥他一眼道。 杨曦想了想,在过来路上。韩健的确是对他交待了一番,让他对杨瑞说一些话,来让杨瑞安心,好让他可以不受太多管束。 “姐姐……我……我想出来帮您做事……不不用姐姐你太担心了,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可以处置。”杨曦一句话停顿重复了多次,才完完整整说出来,说完之后头低着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即便如此,杨瑞却也有些惊讶,这对于她心目中那个被摧残至深的弟弟相比,已经进步了很多。 “曦儿,你说的可是真的?”杨瑞情绪也稍微有些激动道。 “是……是。”杨曦说着,却还是看了韩健一眼,想征求一下韩健的意见,但此时韩健肯定不会帮他说什么。 杨瑞微微点头,心中却也有几分安慰,道:“昨日有人来报,说你一夜没回去,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让人找了你一夜,你到了何处去?” “我……我躲起来了。”杨曦实话实说道。 韩健却打岔道:“太子是躲个清静,把事情想明白了。” 杨瑞怒视韩健一眼道:“问你了吗?” 韩健撇撇嘴,杨曦却道:“姐姐,韩兄他说的没错……我……我是想明白了。我可以帮姐姐做一些事,只是姐姐……要将那些送过去的宫女……都收回去,我不用她们服侍,我习惯一个人。” “那好。姐姐这就传话过去,让那些宫女都回去。不过……你光说也没用,还要看你的表现。”杨瑞眉头轻皱,似乎也察觉到事情好像变化的太突然了,杨曦怎会主动过来向她请示出来做事?现在居然还跟韩健在一起,还是说这一切是被韩健教唆的? “那姐姐……我……我想回去心睡觉。明天开始好不好?”杨曦苦着脸,他从昨夜开始便一直没睡,此时眼睛红红的,整个人也有些要垮的样子。 “好。这就叫人送你回去。”杨瑞又道。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我自己认得路,不用麻烦别人。” 杨曦说完,便也连礼都不行,干脆转身便出了门,又是一路小跑离开了烨安阁的院子,寒假爱你能感觉的出,杨曦虽然听他的话把该说的说了出来,但内心还是太多的恐惧和抗拒。 杨瑞却也是立在窗边,看着杨曦的背影,不由唉声叹气。韩健能看出来的事,她何尝看不出? “是你教他说的那些话?”杨瑞没有回头,问道。 “话是我教他的,但他心里也是接受的,不然光靠我说什么,似乎也无济于事。”韩健道。 “可他终究是个孩子。”杨瑞叹道。 韩健笑了笑道:“那是在你的眼里。其实太子已经十九岁,早已能出来独当一面,正因你从来都当他是孩子,所以连他自己都没从这定位中走出来。有些事是可以强逼,但也不能做的太过分,否则他只会深陷在自己的定位中不能超脱出来。” 杨瑞回头打量着韩健,韩健这番说教的口吻她觉得很怪异,毕竟韩健年岁与杨曦相当,说话的口吻却是老气横秋。一些话连她也无法反驳。 “那你准备如何处置……昨日之事?” 韩健道:“正是来与你商议此事。与上次一样,犯事者一概追究,查无实证者则一律不予追究。” 杨瑞冷笑道:“朝廷到底还是成了你的朝廷,你说一句话,比我这个当帝王的说一百句都好使。” “你又何必说这种气话?我做这些,还不是为杨氏的基业?” “杨氏基业?哼,恐怕到了你一统河山的时候,早就不把我们杨氏人放在眼里,到时候不用别人挑唆,你便篡位当了皇帝,到时候你还认得我们母子……姐弟?”杨瑞说着,却也不由抹了一下眼泪。 这些话藏在她心中,觉得太委屈,现在她身怀韩健的骨肉,却是被韩健昨日那般对待。她已经感觉到韩健离真正登上皇位的日子不远了,就算她相信韩健现在没这个心,但世事无常,到真正需要韩健登基为帝才能稳固天下局势的时候,她相信以韩健现在的气魄和野心,定然是能做出来的。 “你误会我了。” 韩健走上前,却是从后拥着杨瑞的身子,手却轻抚在她腹间。 “正是因为要帮你一统河山,我才更不能做谋逆之臣。在我心里,你比那江山更重要。你可曾听闻有那不爱江山,爱美人之人?” 第六百九十二章征服女人二三法(下) 听到韩健说什么“不爱江山爱美人”,杨瑞简直想嗤之以鼻,可突然之间心中却也有几分感动。韩健所说之话无比真诚,她以帝王之心来揣度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可她以一个即将为人母的女人的立场,却很愿意相信韩健话说的是发自肺腑。 “曦儿出来理朝,你如何帮他?”杨瑞沉默了半天,才问了一局。 她刻意不再提关于韩健篡位的那些话,也是不想用理智去考虑韩健是否在哄骗她。 韩健想了想道:“瑞儿准备让我如何帮他?” “问你,何故反过来问我?”杨瑞有些气恼,却还是回答道,“要你向对一个真正太子那样辅助,就算曦儿他将来或许不能成为帝王,但也希望他不再只是少不更事的孩子,将来要有一番作为。” 杨瑞的话说的有些凄凉,在韩健听来,其中却有另一层意思。 杨瑞说杨曦“将来或许不能成为帝王”,其实也是一种妥协。因为她清楚,现在能让韩健不篡位而且可以夫妻之间不再有权力争斗的方法,就是令她肚中的孩儿成为将来的储君,登上帝位。她虽然心疼杨曦,之前也一直抱着将帝位还给杨曦的想法,此时却也知道现在杨曦登基后能稳定朝纲的机会很小。就算将来杨曦能用他的气魄登上帝位并且有作为,那也必然建立在铲除东王府诛杀了韩健的基础上,这也同样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最好莫过于,将来杨曦走出阴影,不能为储君却能安守一方以藩王的身份将杨氏的香火世代传下去。这也算了了她的心愿。 “你放心,我会尽最大可能帮他,不会糊弄他。”韩健抱着杨瑞的身子。安慰道,“否则我也不会将他救回来,因为他也曾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他是你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家人。” 也许是韩健说的太动听,连之前带着无比气恼的杨瑞此时也不由有些动情,靠在韩健怀中。却也轻轻叹口气。 她毕竟是帝王,不能同一个普通女人一样只是相夫教子不用考虑闺房之外的世界,从她委身给韩健开始,就知道将来必然会在权力和婚姻上有诸多的不顺。 很久之后,杨瑞才打破沉默问道:“听闻你要迎娶林家姑娘进府,准备的如何了?” 韩健稍稍一愣,关于林小夙的问题,尽管他没对杨瑞说过,可东王府上下都在张罗。杨瑞又怎会孤陋寡闻到连这个都不知? “只是想然小夙她尽心帮我……也是帮朝廷做事,你不用多想。”韩健道。 “不用说这些话来敷衍我,难道你身边的女人还少了?如果我一个个去计较的话,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安生了。”杨瑞又叹口气,精神却也不太好,轻轻推开韩健,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 韩健道:“还有件事,我准备让易布库使重新回来帮你做事。” “易布库使?”杨瑞抬头看着韩健。目光中却也带着几分不解。 在上次发生了劫持杨卿乐的事情后,杨瑞在牢房里见过易蝶一次。后来她自尽未死,一直在养伤,也断了跟易蝶的联系。这也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听到关于易蝶的消息。 “她还好?”杨瑞又问道。 韩健微微摇头道:“她一心要为朝廷效命,以去除东王府为己任,我劝不动她,也只能让她回到你身边继续为你效命。” 杨瑞思索了一下。心中却也在奇怪,以她的智慧,竟然想不通韩健到底要做什么。 易蝶的性格她很清楚,正是因为她的培养,才会铸就易蝶忠心的性格。本身易蝶也是那种懂得知恩图报之人,生命也都不会当什么。以韩健的立场,既然易蝶这么态度鲜明与东王府搞对抗,那韩健应该杀了她才是,就算不杀也该隔离开,不会让易蝶再在她身边,怎还会送回来? “你决定怎样便是怎样吧。”杨瑞想不通也就不再去想,叹道,“只是希望昨日之事,可以尽快了结,否则……我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天下黎民。” 韩健微微点头,现在问题已经说清楚,他也没必要再找一些不相干的人为难。他现在将朝廷派系的官员禁足,又令洛阳戒严,外面的确会风声四起,连宫女和太监都以为他即将要谋朝篡位,别人更会这么认为。 …… …… 从宫里出来,韩健对下面的人交待一番,撤去对各官员府邸的监控,顺带也令人传话到各家府第中,告知解除禁足的意思。 之后韩健直接去见了易蝶。 易蝶从五胡寺出来,被安排到普通院落中居住,而这院子恰好是之前宁绣言所住的小院。在宁绣言和杨秀秀一起搬走之后,院子里冷清了许多,虽然平日里也会有人打扫,但终究已经被荒弃。 韩健到了院子,想起来每次过来宁绣言总是相迎,却也带着几分怀念,这几天他也没过去宁绣言那边,也不知佳人是否在念他。 “易布库使换上这身,看上去精神多了。” 在屋舍中,韩健见到了已经收拾好,换上干净衣衫的易蝶。 易蝶虽然已经不再身体受制,可因为长期被关押,加上营养不良,身子骨很虚弱,连平常女人的力气都不及。立在那,目光很复杂打量着韩健,她知道这是她的仇敌,可将来却也是将要霸占她之人。 “少公子,可是需要再行安排?”大西柳跟在韩健身后请示道。 “不用了。你可以先回去做事了。”韩健自然不想让大西柳留下打搅他的好事。 大西柳神色之间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易蝶对韩健可说有一种仇深似海的感觉,要是她不在一边盯着的话,怕易蝶会对韩健不利。可也知道韩健的话不容违背,也只好领命离开。 等人走了,易蝶冷声道:“东王不怕小女子加害?” “要加害也只管加害好了。”韩健坐下来。笑道,“相信你前脚加害了本王,朝廷文武官员,还有陛下和太子,便会后脚来相随。要是易小姐认为可以承担的话,不妨试试也好。” 易蝶一脸怒容。韩健现在已经摆明是在用整个朝廷体系的人来对她加以威胁。别说她现在没力气,就算将来武功逐渐恢复,怕也只能是忍气吞声,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难忍的。 韩健也能感觉出易蝶对他的恨意,这不同于杨秀秀对他的排斥。杨秀秀之所以一直不肯接纳他,是因为杨秀秀顾全的是家族的脸面和身份,要的是名分和别人对他的认可,而易蝶现在完全就是拿他当仇人。 “本王已对陛下提及,让你回去继续为陛下效命。”韩健说道。 易蝶一副桀骜不驯的口吻道:“若是东王想让小女子暗中刺探情报。怕是愿望会落空。小女子就算死,也绝不会作出危害朝廷之事。” 韩健笑了笑道:“你去给陛下效命,做什么那是你跟陛下的事,本王要的是你的人,只要本王对你能随传随到便是,至于在此之外你做什么,本王可没兴趣知道。” 易蝶更感觉到羞愤,以她的能力。居然现在只有自己的身体才管用,这哪里是对她的认可?分明是对她莫大的侮辱! “易小姐应该知道本王是来作何的吧?”韩健继续笑着问道。 易蝶咬牙不言。她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出来,更何况她也不太清楚到底韩健要做什么。因为她觉得,韩健绕这么大圈子来“占有”她,绝非仅仅是为占有,应该还有更大的阴谋。 “跪下!”韩健突然喝道。 “你……”易蝶吃了一惊,却是站在那动也不动。 韩健冷笑道:“你首先要清楚。以后你只是本王身边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难道连最基本的规矩和称呼都不懂?” 易蝶还是沉默,不管她将来是韩健的什么人,现在她就是不能接受这一切。她到宁愿现在韩健强来,这样也省了很多事。能令她心理负担少很多。但显然韩健就是为了征服她而来,从各个方面都要彻底打击到她。 沉默半晌,她最后还是屈膝跪下,恭敬伏身磕了一个头道:“东王殿下。” “不是殿下。是少公子,以后你是东王府的人,死也是东王府的鬼。不过你可以继续为朝廷效命,只要为陛下做好事,便也当是尽忠职守了。” 易蝶听了这种话还是感觉不舒服,话中的道理是对的,可听着很不对味。因为在她心目中,朝廷和东王府早已经区分开,已经是对立面,可说是水火不相容。 “过来一点。”韩健稍微俯下身体,招了招手。 易蝶一咬牙,还是跪地往前挪了挪,到了韩健伸手可及的地方。 韩健见易蝶低着头,好像有意不看他,伸出手猛地抬起她下巴,易蝶排斥的心理很强烈,干脆将头稍微一撇,带着很强的傲骨和叛逆之心。 “本王现在不是以你上司的身份,而是你的主人。”韩健语气带着一丝凶恶道,“你也许不屑之,甚至心中带着仇恨,这些都无关紧要,但在本王面前,你便要低下你高傲的头,如此你才还有价值。否则,你所拥戴之人再将无法拥戴,而很多人会因为你的傲慢而身死!” 易蝶微微发颤了一下,因为韩健的话直接震慑到她最心底的神经。 “起来,为本王斟茶。”韩健又是以命令的口吻道。 易蝶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因为身体还没有恢复,再加上心里所受的创伤,以至于她行止很慢。等她拿起茶壶为韩健斟茶,却是微微洒出来,她也来不及收拾,还是为韩健斟满了一杯,又溢出来不少。 倒茶的事她做过不少,可是以这种屈辱的姿态来倒茶,却还是第一次。 韩健摸了摸茶水,是凉的,大冬天的也有些喝不下去。便也没意思要拿起来喝。 “自己喝下去。”韩健道。 易蝶略微迟疑了一下,她不明白韩健为了羞辱她,甚至让她以一个奴婢的身份来斟茶,到头来却不喝,而是让她喝? “没听见?”韩健语气有些不善。 易蝶手有些发抖拿起茶杯,一仰脖全都喝下去,江湖儿女,在一些时候也没太多的拘谨,尽管她大多数时候还是要保持淑女的姿态。 “几岁。”韩健缓缓问道。 易蝶又沉默了一会,直到她知道非回答不可,才道:“小女子……奴婢二十七岁。” “岁数也不小了,没曾嫁过人?”韩健又问道。 易蝶简直想说这不是明知故问?但她还是忍气吞声道:“未曾。” “那你没动过这心思?”韩健继续咄咄相问。 “为朝廷效命,不敢轻言儿女私情。” 韩健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你倒也是尽忠职守。却也没想过,将来你年老体迈,身边连亲眷都无,如何安身立命?” 易蝶不回答。 韩健又道:“师出何门?” 易蝶道:“无门无派,曾为宫中女官,得陛下重用,不敢有忘。” 韩健心说易蝶可真是忠心耿耿,以他的调查,易蝶的父亲曾为朝廷的官吏,因为落罪而被发配,后来是得杨瑞的恩赐才免了罪行,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易蝶才会知恩图报一直为朝廷效命。 “身边可还有家人?”韩健继续问道 “弟妹尚存,远居故土,十年未曾相见。”易蝶说到这里,也有些悲凉,这些年她太忙,连故乡都没回去过,之前在乱党中当细作一干就是几年,甚至她都有些分不清是为朝廷效命重要,还是亲人重要。 “也好,本王会着人将他们接来洛阳。”韩健道。 易蝶登时又有些气愤,在她看来,韩健这必然是想用她的家人来挟制她。 “以后无论你做何事,每夜必须回来过夜,日常起居将会有专人来负责。若有不忠之事,你可知道会怎样?”韩健道。 易蝶微微冷笑道:“少公子不用这般对奴婢提醒,奴婢懂得三纲五常。” 韩健心说这不但是匹野马,还是烈马,要真是如此的话,要征服起来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六百九十三章无礼的霸占 在这种境形下,易蝶还能不卑不亢回应出这一句,也令韩健感觉到这个女人的不简单。易蝶本就是朝廷中人,又常年为细作,在能力上早就不是一般男子可比。 韩健微微点头道:“说你懂,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如何个懂法。现在还需要本王教你如何做?” 易蝶连拳头都握紧了一些,却是立在那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却在此时,门口有人影过来,却是刚离开不久的大西柳。 “少公子。”大西柳将门轻轻推开门缝,带着请示的口吻道。 韩健略微有些着恼道:“何事?” “回少公子,宫里派人来,说是让少公子带易布库使进宫。”大西柳语色也有些为难,显然是想到打搅了韩健的好事,怕被责备。 “知道了,出去知会一声,说本王这就带易布库使进宫去。” 听到韩健的吩咐,大西柳匆忙去通传。至于人是从何处传来的消息,韩健也无心去想了。便是他在这么一处相对秘密的地方,杨瑞也要来打搅,心中还是有些恼怒。而易蝶在听到这一切之后可是长长松口气,因为这将代表她将暂时不用在这里失节又**。 “易小姐,看来陛下还是很关心你。刚与陛下呈奏了你的事,陛下便让人来传你,陛下也是有意要保护你。”韩健语气有些怪异道。 易蝶咬了咬牙道:“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在陛下面前何事该说何事不该说,少公子也放心,小女子不会忘记承诺,也希望少公子莫食言。” 韩健道:“这是自然。走吧。进去见过陛下之后,回来再说。” 易蝶只好稍微收拾一下。随在韩健身后出来,在外面大西柳却是立在那等候着。 “宫里来人呢?”韩健问道。 “属下已派人去武安所通传,来人是在武安所内。可是少公子要见?”大西柳行礼道。 “不用,准备马车,本王与易布库使一同进宫。” 大西柳匆忙安排,不多时。马车已经备好。韩健让易蝶进马车,随后才上马与马车一行到宫门口下来。 易蝶从马车上走下来,甚至连走路都有些不稳,显然她还未恢复过来,她的状态也很不好。 等到了烨安阁外,易蝶却是放慢了脚步,像是不忍去见杨瑞一般。 “还要人抬你?”韩健冷声道。 易蝶脸都略微抽搐,以往她身为慎刑司的密探,这种地方来过却也很少来。毕竟她是不能出现在明面上的。但这次来不同于以往需要避开耳目,而是她不知无法去面对杨瑞。她很清楚现在杨瑞跟韩健的关系,而现在韩健已经摆明了要霸占她令她成为韩健身边一个女人,跟君主抢男人,她不是对自己的前途感觉到迷茫,而是深怀一种负罪感。 不过韩健态度强硬,她也只能跟在后面。到里面,韩健发现除了杨瑞之外并无旁人。甚至连礼都省了,而后面的易蝶则是恭敬下跪行礼。好不恭敬。 “易布库使?起来,让朕看看你。” 杨瑞见到易蝶,仿佛也有些感慨,毕竟是她忠实的手下,帮她做了太多事,而且是对她忠心耿耿。 易蝶站起身来。情绪也还保持的不错,可却有些无法面对杨瑞的感觉。 杨瑞也只当她是因为没有办好事情而愧疚,微微颔首道:“东王已对朕说了,将来你还会为朕效命,为朝廷效力。甚好,甚好。不知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不妨对朕说,这些年你帮朕做了不少事,从来没真正赏赐过你。” 听到这些,易蝶便是铁石心肠也有几分感动,却是低头行礼道:“回陛下,臣并无所求。” 杨瑞稍微感觉到易蝶情绪不对的地方,却侧目看韩健一眼,才道:“如此……你缺什么只管让人报上来。没事的话,你回吧。能见到你实在太好了,要不是亲眼见到你,还以为东王只是跟朕说笑。你去吧,明日再来见朕。” “是。” 易蝶恭敬行礼退下。 人出去,韩健却看着杨瑞,微微眯眼道:“突然找人去通传,只是为了看看人是否活着?” 杨瑞叹口气,道:“总觉得事情不同寻常。你……你可是做了什么还隐瞒着妾身?” “会有什么?”韩健自然不会告诉杨瑞关于他霸占了易蝶的事。 不过再一想,严格来说也算不上是霸占,毕竟是你情我愿,虽然其中有胁迫的成分在内。 杨瑞道:“不管怎样也好,既然你将人还回来,也希望你不要多加干涉,易布库使做什么事都是为朝廷为我,就算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能算在她身上。” 韩健点头,心里却打定主意不会轻易放过易蝶。既然要霸占,自然要霸占到底。 杨瑞又拿出一份好似圣旨的卷轴道:“你看看,这是我拟的解除洛阳禁制的告文,若是没问题的话,这就下发下去为好。时间不宜久拖。” 韩健看过才知道杨瑞着急的还是洛阳如今的政治变局,虽然韩健已经在早前解除了对朝廷派系官员的监视和禁足令,可杨瑞还不知情,而且城中的戒严也尚未解除。 “好,回头我让人张贴布告出去。” 韩健说着,将卷轴揣进怀中,问道,“可还有别的事?” “没了。急着回去便回吧,北川已经不成问题,算算你也在筹划出兵关中之事,也望能早日平定关中,恢复魏朝的疆土。” 杨瑞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不由有些凄凉。 怎么说她是皇帝,可涉及到军国大事的时候,韩健稍有跟她商量,都是自己做主。她这个皇帝有种只是身在其位的感觉。 韩健也没多说,出来到宫门口,却是见易蝶还在等候着。她很清楚现在已经不是她一人能做主的时候。杨瑞说是让她回去,可茫茫洛阳城,她又能去何处?而且韩健之前已经强令她必须住在为她准备的小院里,而且要随传随到。虽然她不会像宁绣言和杨秀秀那样成为笼中鸟,但最多也只是套着枷锁稍微有一点自己的空间而已。 而她所作的一切,也很可能会在东王府的严密监视之下。 “回去。” 韩健心中也是有些着恼。杨瑞千方百计找人去通传,最后也只是进宫见了一面,甚至别的也没怎么交待。或者杨瑞只是求证易蝶是死了没有,或者易蝶跟杨瑞之间有什么特别联络的方法,只是他没有发觉。 韩健回去的路上也在想这问题,要是杨瑞暗中与易蝶有什么交流的话,那二人的演技也是够强的。现在杨瑞和易蝶都算是“忍气吞声”,而她们又有许久的君臣默契,暗通款曲也未曾可知。 回到小院中。这次大西柳却没陪同一起进去。 易蝶随韩健进到屋中,刚进门口还没等缓口气,韩健突然转过身来将她抱起,即便她心中已经有些准备,却也没想到事情来的会如此突然。 “啊。” 易蝶稍微惊呼一声,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在她想来,该来的始终会来,就算杨瑞要袒护她又如何?现在连杨瑞都“自身难保”。杨瑞还怎能帮到她?这时候的她反倒是想隐忍下去,终究会有机会将时局逆转过来。 “想通”的易蝶闭上眼。好像是默认了眼前的一切。 韩健抱着她才走了两步,没到床榻之前,见到易蝶闭眼,就好像闭目待死一般,这也令韩健有些生气。这摆明了要以死鱼的态度来对待他的侵犯,这又如何能来的兴致? “看着本王!”韩健以命令的口吻道。 易蝶仍旧闭着眼。不过眉毛稍微颤动两下,这才缓缓睁开眼,见到韩健的脸便在她面前不过几寸之处,心中突然也感觉到压力和委屈。 为朝廷效力多年,就算身在乱党阵营中为细作。也未曾有人这么侵犯过她,可现在却是要让一个曾经她所言听计从的男人来对她为所欲为,她还是感觉到悲凉和无奈。 除去东王府与朝廷的关系,易蝶本身与韩健之间并无仇恨。但现在见到韩健这张脸,易蝶却是深深感觉到可怕,虽然她也曾跟杨瑞一样认为,这不过只是一个年轻的后生,再怎样也不过是祖荫的郡王,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可现在她却跟杨瑞一样知道这见识是多么的错误。 “我见犹怜,怪不得那么多人对你有所觊觎。”韩健手轻抚着易蝶的面颊,令她避无可避。 韩健走到床榻之前,将她平放到床榻之上,易蝶过来才第二天,对这里的环境还不太熟悉,而且她身上还带着伤痛,就算从地牢换到了高床软枕之上,她昨夜睡的也很不舒服,总是会被身体和心理上的创伤所惊醒。现在又躺下来,面对的还是一个她心里很抗拒的男人,自然更觉得如同在地狱一般煎熬。 不过韩健却不管这些,不劳易蝶自己动手,韩健已解下她的衣带。 冬日里,易蝶身上穿的也不多,等将外衣除下,里面也只剩下单衣和亵衣亵裤。韩健不由微微皱眉,之前让大西柳好好给她收拾一番,还让大西柳照顾于她,虽然易蝶已经清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衫,但可能是大西柳有意为难她,只给了她不多的衣服。不过往宫中这一路上,也没见易蝶有多冷,还是说之前易蝶身体发抖,有一部分是因为她身体的寒冷? 等韩健将易蝶的单衣解开见到她里面贴身的小衣,却也能见到她的肌肤。易蝶虽然常年为朝廷效命,做的基本都还是杀头的买卖,不过易蝶大多数时候是不用抛头露面的,因而身体保养的还不错,若是除去身上乌青和有伤痕的地方,她的肌肤足以媲美闺中养出来的宁绣言和顾欣儿。 可再见到她身上的伤痕,韩健心中也不由有了几分负罪感,毕竟易蝶是因为得罪了东王府才遭到了如此的对待。 易蝶本已经闭上眼,听凭韩健发落,可当感觉到韩健解开她的单衣后,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到来。 等她微微睁开眼,却见韩健正用手轻轻触摸着她肩膀上的伤处,本来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痛,可当视线所及,原本已经麻木的地方却出现一股刺痛,不由令她身体缩了缩。 “伤了多久?”韩健语气平静问道。 易蝶即便已经以这般方式面对韩健,仍旧回答的很镇定,道:“奴婢的伤并无大碍,少公子勿用怜惜。” “你当我是怜惜你?笑话,我只是觉得,如此一来好像很无情调。” 韩健冷笑着说完,易蝶心中也不由有些发冷。韩健的话说的实在太过于伤人,好像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给韩健找点乐趣而已。她再仔细一想,现在被韩健整个都控制着,可能连一件玩物都算不上,韩健还不是想怎么发落她都成?偏偏为了朝廷的大业和将来朝廷的安稳,她还要听之任之,甚至连被杀都不能皱眉头,这才是最无奈之处。 韩健不再说废话,而是直接除下易蝶身上剩下的衣衫。等易蝶真正毫无防备面对韩健,作为从无床第经验的她,却也怎么也无法睁眼去看韩健。 “不错,不错。”韩健突然称赞道。 而这种称赞,在易蝶听来,却是莫大的侮辱。身体的疼痛和寒冷,和内心极为痛苦的羞愧,都令她有种要晕过去的感觉,偏偏越是如此,身体的感官越是敏锐,原本已经不怕寒冷,不怕疼痛的她,却能感觉到身体带给她内心更大的煎熬。而偏偏此时韩健却是在继续着他的“把玩”,始终不更进一步令她彻底“解脱”。 开始的时候,易蝶还能感觉到韩健的手在她身上划过,可这种爱怜却是越来越弱,到后面,她已经能感觉到韩健有几分霸道。 便在她以为事情要发生之时,突然感觉韩健的气息远去了一些,虽然不是很远,却是到了床第开外的地方。 直到她感觉不到那股压力,她才睁开眼,原来韩健已经到了桌前,倒了一杯茶也不顾是凉的,直接饮下。她感觉到韩健的面庞上好像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尽管她形容不上来。 第六百九十四章不去行不行? 易蝶本身最担心的是韩健会侵犯她,可到事情来临的时候她却希望能早些结束这一痛苦。可到最后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她反而有些茫然。 韩健喝完茶,好像带着一些意兴阑珊的意味,走出门口,却是大西柳还在距离屋门不远的地方等候着。见到韩健衣衫整齐地出来,大西柳也略微吃惊了一下,原本她以为需要在这里守候很久,甚至需要过夜。 “少公子有何吩咐?”大西柳见到韩健迎上前行礼道。 “进去告知易布库使,无论她帮陛下做什么事,毋须向本王呈奏,你也不得过问。再者,以后她每日都要回此,这些事则由你来监督。” 大西柳听的不是很明白,韩健好像生气了一样,心说难道是因为易蝶还是太固执而引起了韩健反感?但以她所知,之前易蝶虽然心理很抗拒,可事到如今也并未有任何过激的举动,连她都不理解为何韩健事到临头会突然罢手。 韩健一去便未再过问易蝶的事,甚至连这院子都很长时间没过问。之后大西柳虽然心中有疑问,可韩健不提她也刻意不提,在她看来,易蝶身为朝廷派系的人,韩健要霸占本就不合适,反倒不如让韩健将易蝶给忘了。 五天之后,正月二十一,北方北川城已经彻底平定,城中大小接收事宜都已经完成。林詹作为攻克北川城的第一功臣,将暂时会领兵驻守北方,而北方的防守重点却并非是北川城,而是北关一线的一些被鲜卑人摧残的城池。 也就在正月二十一这一天,杨曦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陪同在杨瑞身边旁听朝事。之前被解除禁足的官员,进宫向杨瑞奏报事情。韩健本要参与,可因为一些军务上的事没有进宫。其实韩健也是有意不去打搅杨瑞和杨曦与君臣相处,免得让人以为他什么都不放心,便是连朝臣进宫面圣他也要在一旁监督。 军务上的事,以出兵关中为主。而朝廷政务上的主要事宜,则是安置北方迁徙南下的渤海国民。 这已经是渤海国第二批内迁的国民。与上次基本是老弱妇孺不同的是,第二批人员较上次更多,前期便有十几万人,其中壮丁也不在少数。而且这一批并不会被分拨到洛阳周边,而是直接会填补到北方因为战乱而荒芜的地界去,主要用来屯田贮粮。 韩健主持的军事会议刚结束,苏廷夏派出的第一批奏报渤海国战报的使节也到了军所衙门之外。韩健对此还是颇为重视,但为求保密,韩健甚至为将此事对军中一些重要的将领告知。 苏廷夏派出的第一批使节有十几人。是乘船从辽东过胶东,再从陆路往洛阳,前后经过一个多月的行程。这些人本身就是在避人耳目,也许是苏廷夏也感觉到韩健不想将渤海的战报张扬。 见过军使,韩健直接找了负责京畿戍卫的几名将领,安排了主要日常防务,之后又与负责军需粮草的林小夙秘密会谈有一个多时辰。之后韩健才进宫去面圣,此时烨安阁里的朝见已经结束。官员零散出来,见到韩健都是颇为忌惮。连过来打招呼都不敢,显然都怕被追责,一面是被韩健所刁难,另一面是怕被朝廷中人当成是吃里扒外之人。 韩健到烨安阁,杨曦还没回他的东宫,正在被杨瑞教训着什么。也许是杨曦在之前面见朝臣的时候表现的没有太子的风范。虽然杨瑞不会当着朝臣的面来教训杨曦打压他的威望,可人一走她便忍不住。 见到韩健,杨瑞自然便收住声,却白了韩健一眼道:“怎才来?” “很希望我进宫吗?”韩健针锋相对问了一句。 杨瑞此时脾气也不太好,本来她就是九五之尊说话从未有人敢忤逆。现在怀孕之后又因为与韩健在一些问题上的不合,脾气更加不好。 韩健见杨瑞在那生闷气不说话,杨曦又傻站在一边不知说和两句,便打破沉默道:“出兵关中之事,我已经作出决定,这次来也是为与你商议此事。” “这就要出兵?是否急了一些?”杨瑞惊讶道。 “迟则生变,现在消息已经散播出去,西王府已经有所防备,若是不打铁趁热,等到西王府反过头兵马出关中往洛阳,以现在洛阳的防备,也坚持不了多久。” 杨瑞啼笑皆非道:“既然你也知道洛阳防务本就成问题,谈何攻取关中?” 韩健反驳道:“若你是西王杨平举,而今朝廷北方已定,眼看下一步便是进兵关中,会坐以待毙?” 杨瑞微微蹙眉,韩健说的话她很快便能理解,之前她有些想不明白韩健何来的自信敢在北方战事未定的时候放出风要派兵攻取关中,现在想来,韩健做这些,不就是为了震慑西王府,不令西王府主动出兵? 韩健道:“杨平举经营关中日久,早就对洛阳觊觎三分,原本朝廷派兵北上正是他攻取洛阳的最佳时机,现在北方已定,他也知道时日无多,必然会奋起一搏。若是等朝廷彻底稳定了北方,兵马全都调度回来,关中被克似乎也只是早晚之事。” “那兵马……” “就算没有兵马,这一仗也必须要打,而且要速战速决,否则得益的只会是鲜卑的蛮夷。” 韩健从怀中拿出详细的出兵计划,交给杨瑞,杨瑞看过之后马上立起身,却又看了杨曦一眼,道:“你是让曦儿亲自带兵出征关中?” “正是。”韩健点头道,“这是太子立威的最佳办法。” “可……” 杨瑞颇为踟躇,原本让杨曦带兵出征打胜仗立威,是令杨曦太子位子坐稳的最佳办法,这不但能令杨曦的威望升高,还能令杨曦手握军权,这对日后朝廷派系的稳固是很有好处的。 可自家情况自家知。杨瑞很清楚现在洛阳戍卫兵马不过两三万,而且都并非精兵猛将,东王府真正的精兵要么回了江都没被调出来,要么是随林詹去打鲜卑人平北川城了。就算韩健将洛阳的两三万守军全都调出来给杨曦带兵,杨曦也不可能带着这些兵马在关中之战中有什么作为。 “你疯了?我不同意!”杨瑞严词拒绝道。 韩健却是冷冷一笑道:“难道你要看着关中兵马倾巢而出,洛阳朝夕不保?” 杨瑞咬了咬牙。但也知道韩健不是在危言耸听。现在就是两条路,要么是主动出击攻取关中,要么等关中兵马杀出来来攻取洛阳。这两条路都不是她现在所想看到的,她身为帝王,自然清楚眼下的局势,北方这几年陷入纷争,要是再这么下去,国力萧索,就算内患平定。也挡不住鲜卑人的铁骑和南朝人的觊觎。那时候魏朝必然会在内战中损耗殆尽。 “还是问太子好。”韩健看着杨曦,“太子是否同意带兵出征?” “我?” 杨曦被问的哑口无言,就算是曾经那个开朗向上的杨曦,在面对这种需要抉择的问题上,也只会听从别人的意见,在他心目中,杨瑞和韩健是他先后两个信之不疑的人物。现在摆明了韩健和杨瑞的意见相左,需要他选择一个听从。他就只能当骑墙派,根本连话都说不出。 “曦儿现在这般模样。何必为难他?要带兵,你自己带,这次你不能让曦儿去!”杨瑞坚持道。 韩健却不依不挠道:“若是太子不去,那也只有御驾亲征一途。既然都知道洛阳空虚,与其死守洛阳,反倒不如兵马全出。也省了两头兼顾,一边还要戍卫洛阳,一边还要攻取关中。” 杨瑞怒道:“让我去,我也不去!” 韩健叹口气,现在怎么说他也不再是那个对人言听计从的东王世子了。跟杨瑞商量事情,有这么困难? “兵马调度,中军五万,加之前后调度的粮草和辎重,关中这一战,我还是颇有把握。”韩健道,“再者,苏廷夏的兵马即将从渤海调回一部分,这些兵马将作为奇兵,来奇袭关中,也会令西王府措手不及。” 杨瑞把眼睛一闭,韩健说什么她权当充耳不闻。 “不管你听与不听,这次太子带兵已经不容置疑。”韩健语气生硬道,“太子将作为这次领兵的最高统帅,兵马调度一切事宜,将由太子全权负责。” 杨曦苦着脸道:“韩兄……我怕是做不好。” “太子只管带兵前去,自会有人帮你。关中这一战,也是为向世人证明你自己。”韩健道。 杨瑞听这些话,心中气愤不已,却也知道韩健作出的决定她已经不能挽回。 杨瑞睁开眼瞪着韩健道:“你让曦儿领兵,那且问你,洛阳防务当如何做?” 韩健道:“江都已经前后调拨了两批兵马往洛阳来,第一批兵马已经距离洛阳不到二百里,便是我九娘带兵,虽然人马数量不多,不过戍卫洛阳绰绰有余。” “又是你那些姨娘!”杨瑞听了就觉得有些生气,曾经韩健的姨娘也都是她委派出去的,可现在看起来,这些女人却成为她的大敌。 “第二批兵马也已经从江都调出,这批兵马主要为防备豫州兵马趁机对洛阳不轨。不过现在有南王掌握在我们手中,便是镇南侯心有不轨,也不敢轻举妄动。”韩健道,“至于苏廷夏那一路的兵马,也已经开始回调。” 杨瑞语气冰冷道:“那也不够五万兵马。” 韩健笑了笑道:“加上洛阳周边的地方团练,差不多也就够了。” 杨瑞简直想砸桌子,原本以守备军来驻守洛阳京畿已经很成问题,现在居然还要用地方团练来攻打关中,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区区五万没有经过实战训练的兵马,就算指挥之人调度再得当,也无法撼动有近二十万久经战阵兵马西王府军驻守的关中。显而易见的道理,她相信就算她不说韩健也知道,现在韩健不亲自带兵去,却让杨曦带兵攻打关中,心说难道是让杨曦去送死,给林詹调兵回守洛阳创造时间? “曦儿,现在就说你想不想去,若是你坚持不去,姐姐敢说,没人能强迫你!”杨瑞瞪着杨曦道。 “我……”又将杨曦问的没话可说。 杨瑞怒道:“你就说不去,大不了姐姐替你去!不就是御驾亲征?又并非未曾经历!” 杨曦听了大受感动,正要说什么,韩健却插话道:“听陛下的意思,陛下是准备冲锋在前,身先士卒?” 杨曦原本怂的要答应不去,可听到这些,他心中又有很强的负罪感。 “姐姐,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杨曦近乎是哭着把话说出来的。 “你这个傻孩子,说什么呢,你不去姐姐去!”杨瑞也不由气的直跺脚道。 韩健却好像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道:“太子领兵出征,树立威望,本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陛下也不该阻止。这一战只许成不许败,若成,则北方定。若败,洛阳不保。无人得以偏安。不过瑞儿你也放心,若是太子出征受阻,没人会坐视不理,太子进兵也不用太操之过急,一切都是为苏廷夏兵马和林将军的兵马稳定后回援,到那时,几方兵马齐攻关中,相信就算关中再险隘,到头来也将平定无疑。” 杨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却也当是默许了。 韩健离开,也没让杨曦继续留下来接受杨瑞的“教诲”。 与韩健一同出来,杨曦一脸苦笑道:“韩兄,我……我带兵……没什么经验,只怕到时候败了,葬送了魏朝的基业,那恐怕我就是罪人了。我……我不想愧对先祖,不去行不行?” “你不吃饭行不行?”韩健没好气问道。 杨曦先摇摇头,随即点头道:“要是真当罪人,那我宁可不吃饭饿死。” 韩健拍拍杨曦的肩膀,道:“你信不信我?” 杨曦愣了愣,却也老实点点头,在他看来,韩健还是非常可信之人。 “既然你信我,就知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你好。我跟你姐姐一样,都不会害你,只是帮你的方式不同罢了。你放心,这次你出征,不会有意外,你就只管随军便可,至于其他事,会有人来负责!” 第六百九十五章总有替代者 从洛阳周边调集上来的地方团练,在几日内便可聚集。杨曦已经作好了出征当元帅的准备。 东王府这面,则按部就班完成战前部署。而令东王府最忙碌的,是韩健迎娶林小夙过门的筹备。 婚事定在正月二十六进行,提前两日,林小夙便已经暂时放下手头上的公事,安心等嫁入到东王府内。因为林詹有了军功,林小夙也成为东王府的大管家,林氏即将成为将来洛阳举足轻重的家族,此时林詹的府邸,也作为林小夙出嫁之前的“娘家”,却因为林詹和林小云都出征在北方,她便安心一人在家待嫁。 三书六礼,一切按照正妃的迎娶规格。在韩健与杨瑞关系公开后,这样的规格显然会引起争议,便是杨瑞,也是作出一副不能原谅韩健的姿态,几天都没接见韩健。而朝廷派系的军将和官员,似乎也没有准备往东王府参加这次的婚宴。 正月二十五晚上,军所衙门升帐商讨了出兵关中的详细事宜。 韩健对杨瑞说此次出兵会有五万兵马,但实际加上洛阳周边的团练,再加上运兵运粮的民夫,最多也只有两万七千人。这已是洛阳所能抽调兵马的极限。 如此一来,洛阳守军尚且不到一万,驻守起来也是很容易出现变故。不但要防备外在的变故,还要防备内部的矛盾激化,眼下朝廷派系的人蠢蠢欲动,韩健也不能确定背后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对他虎视眈眈。 韩健的婚期是正月二十六,大军出征则是在正月二十八,前后相距不过两天。 便在韩健从军所衙门出来,得知带兵往洛阳来的韩昭氏已经进城回到东王府。在出兵计划中,名义上主帅是大魏朝的太子杨曦。但实际领兵的却是韩崔氏和韩昭氏,也就是韩健的三娘和九娘。本身二女便有带兵经验,而且在军中地位稳固,调动兵马不在话下。 韩健有意让韩崔氏辅助韩昭氏带兵,一来是防备韩昭氏与闫宁太子旧部有关,二来也是为抽调韩松氏身边的帮手。孤立韩松氏,不令韩松氏在洛阳防备空虚的时候趁机为“安定人心”对皇宫下手。之前韩健已经从多方了解到,韩松氏多次秘密会见东王府的将领,好似是一般的谈心,但说的基本都是关于与朝廷水火不相容之事,韩松氏也曾试探下面将领的意思,看是否愿意帮忙一同将杨瑞赶下台,让韩健来当天子。 多事之秋,韩健实在不想再闹出更大的乱子。现在趁着机会让韩松氏孤立无援,也就能给他省点心。 韩健回到东王府已经很晚,不过他的几个姨娘都还没睡。一来是因为韩昭氏千里迢迢从江都过来,二来是因为韩健第二天迎娶林小夙,这对东王府来说是一件大事。但韩健内宅的女人,却都早早回去休息,也是几个姨娘知道,韩健迎娶林小夙毕竟对内宅的女人来说并非好事。还是刻意让她们回避。 一年不见,韩健眼前的韩昭氏好似更成熟了一些。见到韩昭氏。韩健还是很高兴的,本身就是他母亲的姨娘,小时候最疼他,而且也是被他“占便宜”最多的姨娘,就算是**岁的时候,韩健也总喜欢有事没事去叨扰韩昭氏。每次韩昭氏也不着恼,都任由他胡作非为。可到韩健十岁以后,在韩健几个姨娘有意避免同类事情发生后,韩健才没机会继续“下手”。 可以说,除了没与韩昭氏真的发生关系。对于这个九娘的身体,他可算是非常熟悉的。本身韩昭氏就是“侍剑”的身份,练武之身,身材非常之好。如今十多年过去,韩昭氏的身材仍旧没有走样。 韩健上前拥抱了韩昭氏一下,对当事二人来说,都没觉得怎样,连韩昭氏也觉得正常不过。可韩松氏的脸色就不太好。 “健儿,就算你许久没见到你九娘,也不能这么放肆!松手!” 韩健只好松开手,拉韩昭氏坐下来,笑道:“真希望能跟小时候一样,与九娘同睡。” 韩昭氏脸上露出微笑道:“都已经娶了几房妻妾,还这么没规矩。” 一旁的几个姨娘却是调笑几句,韩松氏有意要与韩健商谈一些军国大事,除了留下韩崔氏和韩昭氏,让其他几个女人都早些回去就寝。 等人走了,韩松氏又好似埋怨道:“九妹也要注意一些事,毕竟并非血亲,健儿也是男人了,身边无论是妃子还是红颜知己都不少,明日便也要迎娶一位进门。日后切不可再有同类之事发生。” “二姐教训的是。”韩昭氏起身,一脸受教的神色道。 韩崔氏却笑道:“看二姐说的,健儿不过是抱抱九妹,小时候健儿不经常这样?这坏小子,从小就是个黏人的主,也只有九妹总是由着他。就算不是亲生,我们还不是视如己出一样?” 韩健也跟着附和道:“三娘说的极是,同为一家人,怎好像我要做什么一样。” 韩松氏脸色不太好,也许是察觉到韩健有意调韩崔氏随军出征是要令她身边缺少帮手。 不过有些话题终究不能深说,她也怕韩健真的有一天会作出“大逆不道”之事。 “后天兵马将出发,前军由两前将军带领,明日便会动身。健儿,你跟宫里那边可是都说好了?太子随军,到底是大事,怎的陛下连个旨意都没发出来?” 韩健心说杨瑞会下旨就怪了。到现在杨瑞还在生他的气,韩健也不知杨瑞哪来的那么多气生,反正看不顺眼就给他摆脸色,一点没有为人妇的自觉,总是让韩健感觉到她的强势一面。 可就算杨瑞再强势,终究在军政大权上已经旁落,杨瑞最多也只能是生生干气,最后事情还是不了了之。就好像这次韩健主张让杨曦带兵出征关中,杨瑞再反对。也无法改变事实。 “陛下这几日为安心养胎,不宜理朝,什么事,我这个监国还是能处置的。” 韩健说到杨瑞“养胎”的事,三个女人神色同时都有变化。之前杨瑞是以什么身份自处她们是最清楚不过,都把杨瑞当成是姐妹看待。谁知道这个“姐妹”却是嫁给了韩健,现在还为韩健要生儿育女。也正是因为如此,韩松氏才更加抵触杨瑞,非要将杨瑞拉下台不可。但她也知道,就算杨瑞禅位,韩健也轻易不会杀了杨瑞,这同样是她担心的。 “那明日的婚事,宫里面可是会来人?”韩松氏沉默半晌后才又问道。 韩健苦笑了一下,杨瑞顾全身份。怎会参加自己腹中孩儿父亲的另一桩婚事?而杨曦则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估计也不会来。 “应该不会来人。”韩健道。 韩昭氏突然问道:“听闻陛下即将与健儿大婚,可是定下日子?” 韩松氏有些着恼道:“想嫁到东王府?哼……” 只是冷哼一声不说下去,分明好像在说“下辈子吧”。 韩崔氏也听出韩松氏话语中的怒气,急忙说和道:“时候也不早了,健儿忙了一天,也该早些回去休息。一些事不妨明日再说也好。” 韩健也点头道:“我正想休息。” 正起身准备进内院,韩松氏却道:“明日迎娶新妃过门。一个人独睡便是,养精蓄锐明日也好有精神。” 韩健心里却不太情愿。这几日他也是为出兵之事忙的不可开交,难得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他正想放松一下,现在韩松氏却不许他靠近身边的女人。他现在毕竟也是年轻气盛,一旦心中有团火,不压下去也是很难入睡的。本来也能一个人解决。可现在身边这么多贴心的玉人,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这次便是韩崔氏也不帮韩健说话,在她看来韩松氏话说的很有道理,既然要迎娶林小夙,就该收敛一下。这也算是林小夙负责。 “二娘这话说的。”韩健苦笑道,“不进内宅,我睡到何处去?” 韩健以前是东王府的主人,自然有自己的卧房,可现在他的正房,也是顾欣儿的主房,而韩健每次回来都是根据日子直接去身边女人那里,并没有自己要住的地方。 “实在不行,我回军所将就一晚。”韩健道。 韩昭氏道:“怎的健儿回自己的府里,还没有地方睡觉了不成?” 韩松氏却道:“由他去,那边他住的反而习惯。不过不许你去东岚阁!” 东岚阁是宁绣言和杨秀秀住的地方,韩健心中也有些恼火,现在韩松氏管的也太宽了一些。可偏偏心中的火是压制不下来,这对他来说有些遭罪,而且是自己找罪受。 韩健离开东王府,外面风凉一些,韩健呼吸了几口空气也能稍微冷静一下。突然一个女人的身影便映现在他脑海中,令他心中那股火噌地窜上来,再怎么也压制不下去。 韩健出门直接上马,却是连侍卫也不管,不多远就已经甩开与侍卫的距离。 他直接往安置易蝶的小院方向而去,到了门口,却也不敲门,直接从马背上跳到院墙,一跃而入。院子里还有大西柳安排过来的几个女兵,见到韩健都吓了一跳,本来都只是一些会花拳绣腿的女兵,正要动手,却见是韩健阴沉着脸站在那,都是收好兵器匆忙行礼。 “易布库使可在里面?”韩健沉声问道。 “回殿下,在里面。” 韩健摆手示意不需要人侍奉,到屋门前,却见里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也不知是易蝶入睡没有。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这些。 直接推开门,便听一声“谁”,易蝶好像在拿什么兵器防身,韩健直接走上前,月黑风高之下,易蝶根本看不清来人的脸。但随着韩健靠近,那股强大的气场已经足以说明韩健的身份。 “少公子……” 易蝶手里虽然握着短刃,可也有些力不从心,她知道就算心里再抗拒,韩健来她也是无从反抗的。 韩健直接一把抓过她的短刃,扔到地上发出“啪啦”一声,易蝶要起身下地,却被韩健用力按回床榻之上。 到此时韩健更好像一头雄狮一样,丝毫不给易蝶任何反抗的机会。而本身易蝶也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么一种没有提前准备的情况下到来。 韩健的霸道,令易蝶更加接受不了,但她还是忍气吞声。 随着易蝶身上着的衣衫被扯裂,易蝶也是死死咬着牙不吭一声。而韩健也不再像上次那样会半途而止,等韩健真正占有了易蝶。 易蝶终于还是喊出了一声,因为这对她来说不但是身体上的痛,更是令她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韩健则是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粗暴地进行着他的侵犯。一直到一个多时辰后,韩健才从床榻上下来,点燃了烛火,此时易蝶已经被折腾的浑身都在颤抖,原本身上就有伤的她,经过这次的创伤,更感觉好像一个活死人一样瘫在那。 却也在此时,门外匆忙脚步声临近,却是得到消息的大西柳匆忙过来。 “少公子。” 大西柳进来只是看了一眼,见到韩健身上也只是随便套了宽大的长衫,前襟都是敞开,身为女子的她还是神色收回去,恭敬行礼。不过眼睛却也瞄了一眼床榻上的易蝶,这次与上次不同,只是大致一眼,便也知道易蝶这次没有“幸免于难”。 “有事?”韩健扫大西柳一眼,语中带怒道。 “没有。”大西柳回答的也很干脆。 韩健怒道:“出去,本王到何处去,还要人监视着不成?” 大西柳知道自己碰了钉子,紧忙行礼告退。到了外面却也不离去,而是随时听候差遣。 韩健喝口茶,斜眼瞥着仍旧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易蝶,却也见到她两颊流下来的眼泪。 “怎么,觉得委屈?”韩健冷声道。 易蝶还是不吭声,闭上眼,想入睡,可如今这状况,她又怎能睡的过去? 第六百九十六章再婚 第二日早晨,韩健很早便离开小院,除了要准备出兵西进之事,也要准备与林小夙的婚礼。 等韩健从军所回到东王府,整个东王府里已经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府里上下在韩松氏的调度之下显得井井有条。韩健正要进去看看杨苁儿和顾欣儿她们,便见几个丫鬟盛装出来,手里都捧着一方木匣,却不知里面是何物。 “健儿,这是二娘为林管家选的一些嫁妆,你看看是否合适?”韩松氏从里面出来,笑盈盈说道。 婆婆给儿媳准备嫁妆,韩健听了都觉得有些荒唐。不过林小夙毕竟无父无母,如今连兄长和小外甥都不在身边,她操心也是应该。 韩健没心思去细看,说道:“二娘做事我放心。” 韩松氏这才点点头,吩咐下人给林府那边送过去,而同时韩昭氏等人也出来,这次林小夙进门明显是被当成是正妃一般,连韩健的几个姨娘也很重视。 “明日你九娘要带兵出征,有时间多陪陪你九娘,还有你三娘。”韩松氏道。 韩健微微点头,本来他还急着进内宅,此时也不急了。 “正好我有事与九娘说。”韩健点头道。 韩松氏道:“那不打搅你们,让健儿和九妹留在这里,我们到偏厅去说话。” 眼看几个姨娘和丫鬟都离开正厅,韩健看着一脸不解之色的韩昭氏,也微微叹口气。有些事他不想明言,可事到如今,有些话不说也不行。韩健就是要与韩昭氏开诚布公说明白闫宁太子之事。 “九娘,坐。”韩健招呼道。 “可是要说行军之事?”韩昭氏坐下来,好奇问道。 韩健微微摇头道:“九娘可知闫宁太子之事?” 韩昭氏神色略微沉了一下。道:“你怎的突然说及这个?” 韩健叹道:“九娘若还将我当成是小孩子,那我什么都不问,也不说。可九娘也该知道,如今东王府上下,包括朝廷体系的人马,都对闫宁太子的旧事有所察觉。之前延宁郡王的孙女出了意外,九娘虽然远在江都,也不该没有丝毫所闻。” 韩昭氏选择了沉默,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九娘应该知道很多事,为何不对我直言?还是觉得,没到直说的时候?”韩健问道。 “你又何必问这些?闫宁太子之事,早成旧事,许多人都已作古,何必再提?” “那九娘可知。如今尚还有一人存活于世?”韩健厉声道。 “谁?”韩昭氏打量着韩健,惊讶并非是伪装出来。 韩健眯着眼,也在观察韩昭氏的反应,他不确定韩昭氏是否知道他父亲韩珪还没死的事。按照名分,韩昭氏是韩珪的妾侍,但韩健这一家子的女人,都是在金陵之战韩珪“身死”之后才嫁入到东王府,本身与韩珪并无夫妻之实。像韩松氏等人甚至未曾与韩珪谋面。可有一人不同,那就是身为他名母亲侍剑和贴身逼女的韩昭氏。她是如今府中韩珪名义妾侍中,唯独与韩珪早就相识,甚至可能还有联系之人。 “我父亲……东王。”韩健神色无比凝重道。 韩昭氏霍地站起,一脸震惊之色,连瞳孔都放大了些许,凝视着韩健道:“你……开什么玩笑?你父亲早在二十年前金陵之战便为国捐躯。怎还会活在世上?” “九娘是真的不知,还是装糊涂?” 韩昭氏怒道:“你再这么不阴不阳的说话,看九娘日后还管你!” 韩健也知道自己语气有些不好,若是韩昭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他现在的语气明显是带着敌对。 “九娘见谅。只是事关重大,我不想为太多人所知。本来可以心平气和从长计议,可这次九娘到洛阳,明日就要领兵出征,很多事现在不问明白,要拖上许久。”韩健道。 韩昭氏来回踱步,神情有些焦躁,最后才停下来看着韩健道:“你的心情九娘明白,可你也不能这么多九娘说话。你父亲……真的还活着?” 韩健却也微微摇头道:“未曾谋面,尚不确定。” “那你从何而知?”韩昭氏追问道。 “是陛下说的。”韩健如实回答。 “陛下?”听到这答案,韩昭氏略微一惊,最后却也好像明白了什么,点头道,“就算你父亲当年在金陵之战真的没有死,也不会回到北方来。当年小姐……就是你母亲,的确是得知了你父亲与闫宁太子一脉有所联系,也是在怀了你之后。在小姐病故后,你父亲再与东王府没了丝毫联系,健儿,你要相信九娘不会骗你。” 韩健看着韩昭氏恳切的眼神,实在找不到怀疑的理由。他更愿意相信身边人都是为他好,可有些事,他还是不多不做最坏的设想。 万一韩昭氏真的与韩珪有关,而且现在还有联系,这一切只是演戏给他看呢? “那九娘派人,去查查吧。”韩健道。 韩昭氏点点头,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些,回头九娘也会找人去查。就算你父亲尚且在世,也威胁不到你现在的地位。如今东王府,全凭你一人之力来支撑,连朝廷也要依靠于你,不用多想……” 韩昭氏说的话虽然很真诚,但韩健还是察觉到一些异样。平日里韩昭氏话没这么多的,或许是因为突然得知韩珪还没死的事,情绪不好才话多了一些。又或者…… 韩健不敢往下想。 婚礼照常举行。 还没到中午,东王府的宴席便开始,东王府体系下的文官最早到来,随后一些没有轮值的武将也过来庆贺,尤其是东王府军需体系下的军将,都是丝毫不敢怠慢。毕竟这次成婚的两个人,一个是东王府的掌舵人。而另一个则是东王府财政体系的大管家,一个是他们的主子,另一个则是他们的上司。 过了中午,宴席还在继续中,朝廷官员那边则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没人过来赴宴。甚至派人来庆贺的都没有。 直到快黄昏时,韩健要去迎亲,宫里面才派了人过来,却是杨曦亲自带了一些随从过来,是作为皇宫的特使前来祝贺。 杨曦并未着朝服,而是一身很简单的宽袍,下了马车左右环顾,见到很多人聚集在东王府门前,他还是显得很紧张。下意识要转头回马车里去。而此时提前得到消息的韩健已经迎出来,这时候距离他去林府迎亲也近了。 “韩兄,恭喜了。”杨曦见到韩健,情绪才受控制了一些,走过来却还是很怕生。 韩健摆摆手不许人靠近,亲自迎杨曦到门里面,见到正院里一桌桌的席位,杨曦怕的直接往墙角躲。韩健则吩咐人从回廊隔开一条路。陪杨曦到侧院的花厅,杨曦才镇定下来。抱着茶壶便喝,好像几辈子没喝过水一样。 “太子慢些喝。”韩健微微蹙眉,却也不知茶水是何时的。但料想花厅也是平时几个姨娘常过来走动的,下人既然准备了茶水,就算凉了也不会是隔夜的。 杨曦喝过水,才好了一些。不过脸色发红道:“是姐姐让我来的……我……我其实不想出来。” 韩健微笑了一下,点点头,想到杨瑞怎么还是挂怀着自己的,她现在碍于身份不会来他的婚礼,可还是派杨曦来。这也有让杨曦历练的意思。 “韩兄。我……我能不能就在这坐一会,等天黑了就回去?我……我不想出去见那么多人,还有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想早些回去多休息一会。”杨曦苦着脸道。 韩健点头道:“随你,我要迎亲,回来再与你把酒畅谈。” “不用,我喝不得酒,几杯就醉。还是……喝喝茶就好了,可……也没有了。要是让人再准备一壶来最好,我不想喝热的,最好已经冷了,但也别太凉。” 韩健苦笑了一下,杨曦这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提出的要求还挺复杂。不过这么一点要求也算不得什么了。 韩健马上让人去准备,同时跟杨曦交待两声,出门带着迎亲的队伍往林府方向而去。 这次韩健迎亲,比当初在江都时候迎娶顾欣儿更加热闹,车马仪仗,执事牌和随行仆从还有护送的官差以及侍卫官兵,加上维持秩序的城中守备,有千人以上。一路上下来,虽然有百姓围观,却也没人敢走的太近,洛阳人毕竟没有把东王当成是“自己人”,这跟江都人看到东王府的境况不同。再者城中这些天都不太消停,一些人也怕惹来麻烦。 不过这也给一行的安保带来了便捷,为了防止有人对韩健心怀不轨,这一路也是守备重重。 等韩健亲自到了林府,进到里面,林小夙尚未盖起盖头,还在几名妇人和老妈子的以及丫鬟的相伴之下,正坐在梳妆台的凳子上,而头发也是刚梳好,整个人都与以前不同,红光满面,带着娇羞,一点没有那个斤斤计较市井小泼妇的蛮辣,更多了几分成熟妇人的风韵。 “参见东王殿下。” 韩健进到屋子里,一屋子一人对韩健行礼。 随行的老妈子却是提醒道:“殿下,这于理不合,您不该进到这里的。” 韩健看了看在场这些妇人,虽然他不知道这些妇人确切的身份,但也知道是韩松氏安排过来的,这也算是婚前的一种指导,让林小夙懂得一些为人妇的基本礼节和操行妇道。本来这些事应该由林小夙的母亲以及娘家里已经成婚的妇人,诸如嫂子来说,可因为林小夙现在就一个哥哥,而林詹到现在还没有成家立室,也就少了这样有经验的长辈女性。 不过正因为是女方娘家女人的一次闺中秘话,韩健便不该亲自进来,而应该在外面等着林小夙盖好盖头,被人背着出来进到轿子里,再带着迎亲的队伍回去。可韩健还是不想太拘泥于这些。 “小夙,今日气色很好。”韩健笑着上前,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林小夙的面颊,林小夙当着这么多对她来说很陌生的女人被韩健轻薄,还是显得很羞赧。不过羞更多一些,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却也在这时,却听“桄榔”一声,一个盛着蜜饯果子的瓷盘掉在地上打的粉碎,韩健不由将目光看过去,却是一个妇人立在那,正慌张低头收拾,一脸惊慌之色。 “殿下切勿见怪,岁岁平安,岁岁平安啊!”一旁的老妈子赶紧说项,韩健与林小夙将要成婚,却是有果盘打翻,这可不是什么吉兆。 韩健却是笑了笑,低头看着正在收拾果盘碎片的妇人,笑问道:“今日乃喜庆之日,本王怎会怪责?” 那妇人一听,似乎更急,却也忘了刚碎的瓷片分外锋利,手被轻轻一划,已经出了血,手缩回来,连手里的锦帕也落在地上。 “真是不懂事,早知道不该带你来了。”一旁有个看似有些泼赖的妇人开始在那抱怨,而被教训的妇人则是半跪在地上,将锦帕捡起来擦着手上的血,头低着一脸的委屈和无奈。 韩健笑问道:“不知这位夫人为何打翻果盘?” “是奴家不好,奴家……没拿稳。奴家有罪,奴家该死……”妇人缩着身子,整个人好像只小猫一样跪在那。 因为头低着,韩健甚至连模样都没看清楚。 韩健也没心思去管太多,等一边的妇人一边祝福一边给林小夙盖上盖头,才与背着林小夙的老妈子一同出了屋子,往门口的方向去。此时他也注意到,刚才打翻果盘的妇人已早前一步被随行的妇人拉走,他也只能瞧见一个侧影,模样看不清楚,却也觉得很清秀,年岁应该也不是很大。 “路大娘,什么人?”毕竟背新娘上轿的事不用他担心,韩健停下脚步,问一边一起过来的老妈子。 “少公子,老身并不知,都是郡王妃交待的,让人在东王府随同往洛阳来的官员家眷中选几个德才兼备的夫人过来训诫一番,到底是谁,也要回去查查才知道。”路大娘一脸难色道。 韩健看着人离去的背影,点点头出了门口。有些事本不该上心,但不知怎的,心里却好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不见旧人泪 迎亲的队伍在日落黄昏之前抵达东王府,到此时东王府已人满为患,除了应邀而来的东王府体系下的文官和武将,还有维持秩序的侍卫和士兵。 本来新人迎进门,至少来宾还是要观礼的,不过因为韩松氏担心人多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直接下令将门口先给堵死,不许人出来。等韩健回来韩松氏也早前一步等在门口,对韩健道:“直接进房便是,外面有二娘帮你照应着。” 韩健点了点头,新人已经走下轿子,被人搀扶引路之下往东王府门口走。 “太子可还在里面?”韩健正要进门,却想起杨曦,开口问道。 韩松氏道:“早前已经回去了,不用理会便是。” 韩健心说,杨曦是按照杨瑞的意思过来观礼,现在还没等他回来便已经回去,是否走的太快了些?但想到来日杨曦便要出征,再一想到杨曦现在的境况,便也释然了一些。 亲自过去扶着林小夙,与林小夙一起进到里面,却是绕开前院,从侧院进到里面。在内宅中,已经为林小夙准备了院子和闺房,甚至连婢女和丫鬟都是备好的,其中有两人名义上是林小夙的陪嫁丫鬟,负责照顾林小夙的起居生活,算是她的贴身婢女。 “少公子,少夫人。”见到韩健和林小夙前后进到院子里来,院子里已经有十几名婢女早就在候着,而在这院子里,除了林小夙便是她两个贴身婢女的地位高一些。两名婢女走过来扶着林小夙,步履缓慢陪同林小夙到里面去,本来韩健已经可以与林小夙洞房花烛,可心头总觉得有些事放不下。 等林小夙坐在床榻之前。韩健却是先摘下她的盖头。凤冠霞帔,娇靥映在红烛之下的林小夙此夜也显得分外动人。 颔着螓首,一脸女儿家的羞态,韩健见了不由一笑,多打量几眼才道:“小夙,你先在这里休息。用过晚膳,我出去见过宾客再回。” “嗯。”林小夙乖巧一点头,实际她自己也没有什么主意,不过对于韩健的话她却显得很顺从。 韩健出来,到正院,夜幕已经开始降临,宾客还在饮宴之中。 到正厅,却是几桌比较重要的席位,众人见到韩健过来。都是上前见礼祝贺。 “健儿,不留在里面,怎的出来了?”韩松氏等人都回位,才带着一些怨责道。 韩健却是笑了笑道:“时间尚早,长夜漫漫又何须急在一时?” 韩松氏白韩健一眼,却也不再多言,毕竟需要她代为招待的人实在太多。 韩健直接到了偏厅去等候,不多时大西柳趁着夜色过来。见到韩健恭敬行礼。 “调查的如何?”韩健也不废话,上来便问道。 “回少公子。已经查清楚,那人乃是右左卫江佐领的新婚夫人,江姚氏。”大西柳回禀道。 “江佐领?”韩健想了半晌,才想到是哪个,“可是随右军出征北川的江陵?” “正是。” 韩健微微点头,江家是江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江陵在江家地位也不是很高,随军之后屡立战功,才做到了佐领的位子,本身在东王府体系中还不能算是什么重要人物。 “详细情况,说来。”韩健又道。 “回少公子。江姚氏出身商贾,本与江佐领有婚约在身。不过江佐领常年出征在外,到二十岁尚未成婚,前日随军亲眷往洛阳来,江姚氏随同一起过来,只是有夫妻之名而无其实。” 韩健这才点头,可怎么都觉得不对。 倒不是说他觊觎别人家的妻子,而是他总觉得那女人他似曾相熟。 “可还查到其他?”韩健继续问道。 大西柳这次却是答不出来,毕竟韩健给她的时间不多,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她也只是粗略打听了一下,关于江姚氏还有什么更多的事,多一些时间肯定能查的一清二楚。 “现在人在何处?”韩健没有逼问大西柳,而是转开话题问道。 “人已回去,可是需要把人带过来?” 韩健微微摇头,道:“把人接出来,不用对任何人说。你明白?” 大西柳神色稍微愣了一下,韩健突然要把一个别人家的妻子给“抢走”,还要让她藏起来,总是令她觉得别扭。 随着大西柳领命而去,韩健不由叹口气,好像是引起他很多的回忆,本来是他跟林小夙成婚的日子,这年头婚礼的重要性不言自喻,对于林小夙来说也是一生中仅有的一天。韩健也并非不解风情之人,事到临头,却因为一个女人不小心打翻的果盘而令他无法释怀。 “健儿,你还在这里,怎不进里面?” 不知何时,韩昭氏出来,今日府中事情,负责招待来宾的是韩松氏和韩崔氏,韩昭氏并未出席。毕竟韩健的姨娘们名义是寡居,不宜出来见客。但府中还是有内宴,一家人还是会在一起,连杨苁儿和顾欣儿她们也有份参加。 “九娘,有件事问你。可还记得在江都之时,陛下无故离去,二娘找人假扮之事?”韩健面色深沉看着韩昭氏道。 “怎的突然说及此事?”韩昭氏微微蹙眉。 韩健叹口气,道:“那九娘可知道那女子的来历和下落?” 韩昭氏想了想,摇头道:“人是你二娘安排的,我不知,怎的?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韩健苦笑了一下,他之所以在见到江姚氏之后无法释怀,是因为他觉得江姚氏与曾经杨瑞的替身相像。韩健自问对得起身边的女人,可对于那女子,却始终带着一些遗憾。本来韩松氏曾提过,会将那女子留好,将来他若是想要,便送过来。可之后韩健再问及此事。却被韩松氏有意回避开,当时他无心细想,现在再想,难道是因为那女子已经嫁人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九娘明日要随军出征,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才是。”韩健道。 韩崔氏点头道:“正是过来与你说此事。随军的几名监军。有几人因病不能随军,需要你另行调度。” 韩健点点头,随军监军称病不随军,也算是一种“传统”,说是病但其实是因为一些事不宜随军。本来韩健安排的监军,也都是东王府体系之下的,并未有什么特别,但因为这次是太子杨曦作为领军的主帅,以东王府体系的人马来作为监军就不合适。有种臣子监督主上的意思。 “人员安排,明日九娘就会知道。早前我已做了部署。”韩健说完,与韩昭氏再说了一些关于出兵的详细步骤,之后才往内宅林小夙的新房而去。 关于这次出兵关中,韩健的计划是先慢后快,初期不能太急于求成,虽然会给西王府准备防御的时间,但韩健就是让西王府立足于“守”。从而给北方兵马回撤创造时间。另一方面,韩健还要继续征调地方上的兵马。除了要支应前线,也是为加强洛阳的守备。 到婚房,林小夙仍旧端坐在床沿上,桌上摆着一些饭菜,不过看样子林小夙是没有动过。 “怎么了,不合胃口?”韩健看看饭菜。都已经凉了,他出去也没多少时候,饭菜是在他离开后才准备过来的。 林小夙道:“过来之前已经用过,她们说……今天过来之后怕是没机会再用……” 韩健一笑,这应该是那些妇人给她的灌输。说什么新婚之夜没东西吃,那也是那些妇人的“经验”。新婚之日,都是需要提前多吃一些,真正到婚房里,新婚夫妇谁还有工夫去吃东西?肚子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要不是韩健心中有挂牵,显然也不会给林小夙吃饭的时间。 “总要喝一杯交杯酒才是。”韩健笑道。 林小夙这才站起身来,在丫鬟相扶下坐在桌前,因为新婚的鞋子和凤冠霞帔她穿起来有些不习惯,因而连走路都有些不稳。 韩健扶她坐下,轻轻揽过腰身,林小夙低着头,此时丫鬟也将两杯酒倒好。 韩健摆摆手道:“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服侍。” “是。” 两个丫鬟领命走出门口,也将房门给带上。 韩健这才拿起酒杯递给林小夙一杯,林小夙拿着酒杯,却有些无所适从,女儿家毕竟没什么经验,而韩健则作为引导着,连交杯酒也要教给她。 等饮过交杯,才扶她到床榻之前的春凳之上坐下,虽然尚未宽衣解带,林小夙整个人已经局促到手足无措。 “小夙,今日乃你我新婚之喜,放开一些便好。”韩健笑看着眼前的玉人,相识有三年,第一次觉得林小夙有这么妩媚动人的一面。 之前的林小夙总是将她的刺表现在外面,一副不服输的模样,不过这两年时间里,她已经褪去了身上的青涩,让人见识到她强硬的一面。如今东王府上下,谁人提到她不变色? 可如今,却还是小家婢女的羞态,仍旧是一个不开窍的少女。毕竟林小夙如今也不过才十九岁。 韩健毕竟已有很多经验,就算在这时代,他成婚迎的新人也不止一个。有了他的引导,林小夙也放松了些许。在韩健的软语温存之下,林小夙很快便面颊通红,也许是因为之前的酒水令她稍微迷醉了一些。 红烛之下,一室皆春,从春凳再到床榻之上,韩健也一扫之前的不快。 林小夙虽然性格不服输,但毕竟是小女儿家,身体孱弱不堪,却等红烛燃烬,林小夙早早便已经进入梦乡。韩健则迟迟没有入睡,很多事一旦想起来,便没个头绪,不想去想也总是往脑海中灌。 也不知外面是几时,韩健松开揽着林小夙的手,走下床榻胡乱套上衣衫,将另一盏红烛点燃。回头看仍旧安睡的林小夙一眼,才整理好衣服走出门口。 前院的喧嚣不再,毕竟已是三更半夜,来客都已经回府。 等韩健到了正院,却还有不少人在收拾着残羹剩菜以及桌椅。正厅里灯火通明,韩松氏、韩崔氏和韩昭氏都在里面,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健儿,你出来了?”韩松氏见到韩健出来还是颇为惊讶的,要说韩健在新婚之前出来可能是要顾着外面的宾客,但现在正是新婚之夜,却也出来,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连一旁的韩崔氏也道:“难道是今夜有不快之处?还是林管家她……” 韩健一摇头道:“不用多想,是我睡不着,出来看看。” 三女这才释然,毕竟新婚之夜,有很多事是很重要的,韩健本来是轻易不能离开婚房。不过本身韩健身为东王,林小夙又并非是正妃,一些事就不用太苛责。迎娶林小夙是按照正妃的礼节,可在地位上,林小夙显然无法跟顾欣儿和杨苁儿相提并论。 “健儿,你问的事,你九娘对我说了。”等坐下来,韩松氏突然道。 “哦?”韩健眯着眼看了韩松氏一眼,看起来韩松氏很感慨的模样,背后一定有什么事。 果然,韩松氏叹道:“当日你所……幸的女子,本是留在江都,不过几月前听闻,她染病不治。本不想对你说,也是怕你多想,怎知你突然又提起来。” “染病不治?”韩健惊讶了一下。 韩松氏很肯定点点头,道:“你也别当二娘是敷衍你,事情的确如此,你要查也只管去查。人已经下葬,连名分都没有,若是你觉得心中有愧,给她个名分也好。不过这件事,最好还是别让欣儿她们知晓,也不能太宣扬,毕竟对你声明有损。” 韩健坐在那,却是久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虽说他跟那女人之间也没什么感情可说,他当日也只是恼恨于杨瑞,将其当成是杨瑞的替代品而已。甚至在之后,他都没怎么去想过这件事,可突然听说人说死便死了,心中还是不由升起愧疚。 到如今,他连那女子的名字都不知。 “二娘,可知道她的名字?” 韩松氏想了想,摇摇头道:“普通人家的女子,名字又有何用?” 韩健苦笑了一下,一句话也说明了这时代女子的地位。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女子一辈子大抵也就如此。 第六百九十八章十里相送 到早晨天还未亮,韩健便要动身往城外军营。大军开拔出征,他虽不为主帅,也要起督导的作用。军中很多将领也只是将带兵的杨曦当作是傀儡,军务上的事主要由韩昭氏和韩崔氏来负责,而军事大计则出自洛阳的军所衙门。韩健算是大军的遥控指挥者。 到太阳升起,杨曦的车驾才姗姗来迟,伴随杨曦车驾的还有一辆相对华丽的马车。韩健本以为杨瑞要养胎不会出来,没想到还是来了。 杨曦并未骑马,从马车上下来,他看了军营外陈列相迎的兵士,有些发怵,继而回身往杨瑞车驾那边而去,亲自扶杨瑞下马车。此时韩健也走上前,见到杨瑞,发觉她脸色虽然看上去不好但也平静,像是没怎么生气一样。但谁都知道昨日他迎娶林小夙进府是多么不给杨瑞面子,就算杨瑞不说,朝臣都不赴宴的反应也说明,这是件足以引起朝廷和东王府对立的大事。 韩健要相扶,杨瑞却好像视而不见,在杨曦搀扶之下走近军营,当一些将领看到是女皇亲临,都英姿抖擞,好像怕落了威风一样。 杨瑞却并未靠近军营,回过身对杨曦交待了几句。长嫂如母,而杨瑞这个当姐姐的甚至比长嫂待小叔子还要用心,如今这般状况便好像家长送儿子出征,十里相送。 韩健再次走上前,想提醒杨曦该早些进去准备上路。杨瑞侧过头瞪了韩健一眼,又凝视着刚得到消息从军营里出来的韩昭氏和韩崔氏。 “回去。”杨瑞说了一句,好像并不愿与韩健的姨娘有任何接触。 小太监立马喊道:“銮驾回……” 还没等把一句囫囵的话说完,便被杨瑞拍了脑门子一下,小太监紧忙跪地磕头。杨瑞怒道:“朕出来不想张扬!” 小太监仍旧告罪着,杨瑞却是钻进马车里。却还是在掀开布帘进去之前回头看了韩健一眼,也不由叹了一声。 “太子请移步营中,升帐议事。”此时韩昭氏最先走上前来,对杨曦行礼道。 杨曦却是眼巴巴看着韩健,有相询的意思,不过韩健显然不会陪同他进去。这次韩健过来也不会有什么繁文缛节。不会点将也不会点兵,大军出征相对低调一些。 不过出征之前例行让军中将领见过主帅,也是常规的步骤。杨曦显然对这些还不太了解。 “太子这一路辛苦,臣不送。”韩健行礼作别,也上了马车,却是追着杨瑞的銮驾而去。 等到了城门口,还是在戒严之中。大军要出征,为了防止有什么异况发生,城门要戒严到午时才会解禁。百姓要进出城要走别的城门。 也是在进入到城门前,韩健追上了銮驾一行,马车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韩健挥手示意了一下,车夫将马车勒住,韩健跳上了驷马的车驾,直接进到马车车厢里。然后马车重新开始移动。 “作何?”杨瑞抱着暖枕正看着窗外的光景,见到韩健这么闯进去一脸着恼之色,瞪着韩健问道。 “几天没见你。难道还不许来看看?”韩健厚着脸皮靠近上前。 杨瑞冷笑了一下,却也不再理会韩健。任由韩健坐在一边,而她则继续看着窗外城中的大街小巷。 一路无言,韩健和杨瑞似乎都有意不想打破沉默,等到宫门口,韩健才先下了马车,等杨瑞过来。扶杨瑞一起走下车驾。杨瑞看着宫门口立着几名朝臣,轻轻哼了一声,却也没甩开被韩健扶着的手臂,往宫里步行而去。 远远的,几个小太监已经把八抬的銮驾抬了过来。杨瑞摆摆手怒道:“朕还没到不能走路的地步!” 话是这么说。可她如今身孕已经有四五个月,行动起来已经非常不便。 韩健没说什么,只是摆手示意不用人靠近过来,而是亲自扶着杨瑞走。 等到了烨安阁,杨瑞才终于开口道:“去把顾太师请进来。” “叫我?”韩健皱眉道。 “不是你还有谁?你可以找别人去做,反正你是王,没人敢忤逆!” 这话里是带着多么大的怨气,韩健知道杨瑞还在怪他,一方面是迎娶林小夙,更着紧的是让杨曦出征。这些都是没经过她准允的。 韩健松开手,让杨瑞自行进到烨安阁内,才走出院子对外面的人交待了一下,侍卫匆忙去请顾唯潘进宫,韩健则也进到烨安阁里。杨瑞没有坐下,而是立在窗口看着烨安阁后院的花草,仿佛还在暗自悲伤着。 “想什么?”韩健问道。 “想什么与你有关系吗?”杨瑞说着,好像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伸手像是在拭泪。 韩健一摸怀里,却是抽出一条锦帕递过去,杨瑞擦了擦泪,才看了看锦帕,不由蹙眉道:“又是哪个相好送给你的?” 韩健苦笑道:“你能不这么多心吗?” 话好像说的很义正言辞,但实际上手帕还的确是女人送给他的,不过是顾欣儿绣的,让他看看好不好看,而他也就顺理成章收在怀里,也当是不想辜负了女儿家的一片心意。杨瑞终究跟顾欣儿没什么沟通,彼此之间有隔阂,韩健也就刻意不提。 “曦儿他此次出征,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真不知如何跟九泉之下的父皇交待。”杨瑞又看着窗外垂泪起来。 韩健看着伤心难过的杨瑞,心说这不该是杨瑞的性格,这是多么坚强的一个女人,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令她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弱和多愁善感?还是说杨瑞本身性格便是如此,只是以前他们没有接触的时候他没有机会察觉到杨瑞不同的一面? “难道先皇就想看着太子碌碌无为虚度一生?”韩健反问道。 杨瑞突然沉默了一下,连脸色的悲伤也一刹那消弭不见。 韩健知道这话对杨瑞还是有一定冲击力的,现在怎么说也是在对杨曦“加以历练”,虽然这种历练的方式,跟当初杨曦前往南齐做质子的时候差不多。都是在折磨中加以历练。 第六百九十九章选仕 韩健安慰了杨瑞一会,不多时却已经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门口。却是小太监进来通禀顾唯潘到来。 “请顾太师进来。”杨瑞道。 “是。” 小太监回身出去,杨瑞则是回到座位上坐好,而韩健也找了一片的椅子坐下。顾唯潘这才进来行礼问安。 “太师,朕找你来是有些事商议,请坐。”杨瑞一脸客气说道。 顾唯潘看了韩健一眼,在韩健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毕竟不像韩健一样当皇宫是家一样,在帝王面前落座终究不是太习惯。 “不知陛下有何事找老臣商议。”顾唯潘道。 杨瑞点了下头,却是站起身来,这使得顾唯潘不得不马上站起身来,杨瑞却是压了一下手,意思是顾唯潘不用这么拘礼。不过顾唯潘终究懂得宫廷的礼数,现在皇帝不坐,他怎会落座? 韩健则坐在一边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当是不知道这些繁文缛节。 “今年是三年一度的大考之期,朕想从中选拔一些人才,为朝廷所用。”杨瑞算是敞开说道。 顾唯潘这才点头,大约也明白了杨瑞的意思。 现在朝廷人才凋零,一些年老的要么是涉及到之前杨余谋反被罢官免职,要么就是自顾身份不愿再为朝廷效命,年轻的更是被打压的厉害,现在东王府得势,很多事不是朝廷想怎么处置就能怎么处置。 “老臣明白。”顾唯潘行礼道。 杨瑞叹口气道:“现在朕在朝廷里可信任之人太少,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主考的最佳人选,反倒是顾太师德高望重,又是一朝重臣,选拔人才之事。便交由顾太师来办。” “老臣遵旨。”顾唯潘恭敬行礼,也好像肩膀上责任很重一样。 韩健坐在一边始终没说话,但他心中怎么还是会有一些想法的。 科举选拔人才,这也是朝廷传统,他随便不能干涉,但杨瑞说什么选拔人才也无非是想多一些人手来振兴朝廷。朝廷兴那必然是东王府落,此消彼长的道理他还懂一些。杨瑞之所以当着他的面找来顾唯潘说这件事,其实也是想告诉他,选拔人才不过是例行公事而无其余他的意思,可真的就没别的意思? 以往的科考,朝廷派出的主考之人,以侍郎或者是东阁里的学士居多,这次却是以身为首辅大臣的顾唯潘出来主考,意义不同一般。这就好像告诉天下人。她杨瑞对这次科考非常重视,任何被选拔之人都可以受到重用。这明显也有针对东王府之意。 “顾太师体察朕心,甚为难得。顾太师回去将大考之事详细呈奏,日期也早些定下来,下发到各州府,也好令地方学子有所准备。” “是。” 顾唯潘领命而去,人走了,杨瑞这才重新坐下来。目光却在打量着韩健。 杨瑞道:“可是觉得心中不快?” “朝廷科举选仕,我怎会心中不快?”韩健笑了笑道。 杨瑞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道:“你别从中作梗最好。” 韩健听这话却很不爽,怎就是他别从中作梗,难道朝廷要科考,他还要在背后耍什么手段不成? 没有在宫里留多少时间,韩健便回了东王府。到正厅韩松氏便匆忙过来,手上却是拿着一份名单。 “二娘,可是有事?”韩健还没等喘口气,韩松氏便过来找他说事情,令他有种忙到喘不过气的感觉。 “这是地方上举荐上来的孝廉、能仕。你看看,若是合用,便留在东王府中为官也好。”韩松氏直接将名单交到韩健手上。 韩健这才知道杨瑞为何要说他别从中作梗,原来从中作梗的并非是他,而是韩松氏。也许是杨瑞早就知道韩松氏背地里已经跟地方上打过招呼,让地方把一些有才能的人举荐上来好为东王府所用。 “二娘要用江都的人才我不反对,可为何其他郡府的人才,也会在这上面?”韩健看过名单后不由提出质疑道。 “才能还分地域不成?既然有能力,就是可用之才,如今朝廷风雨飘摇,若是东王府也不能稳定大局,那天下百姓当如何?” 韩松氏拿出天下百姓来压韩健,也让韩健感觉到她非要跟杨瑞作对的决心。 “此事不提。”韩健放下名单,道,“如今东王府只管做自己的事便可,就连我,也轻易不能过问朝事。而二娘一介妇道人家,若是干涉太多,只怕会招来非议,更加深朝廷与东王府的芥蒂。二娘这不是在帮我。” “可我也不会害你!帮你选人才,这有何错?” 韩松氏像是很生气,直接拂袖而去。韩健却是看着韩松氏的背影有些怅然。 以往在江都时候,韩松氏怎么说都是杨瑞的忠臣,也许是他太过于激进,现在东王府势力已经不同以往,也使得韩松氏的心态跟着转变,现在也到了与杨瑞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现在韩松氏没有韩昭氏和韩崔氏二人在身边帮忙,也的确有些孤木难支,但毕竟韩松氏在东王府体系中有不少的老臣支持,在这些老臣眼中,他这个东王虽然是有权有势,可终究太“年轻气盛”,他们更支持老成稳重的韩松氏。什么事,似乎也都想着跟韩松氏去奏报。 等韩健进到内院,却是得知林小夙已经去了军需所那边调度钱粮,大军出征需要调度的事情太多,就算林小夙新为人妇,可她还是很尽责去做自己的事。韩健也只好先去看看其他女人,他与林小夙新婚燕尔,却冷落了府中的其他玉人,心中终究有些过意不去。 等他到了杨苁儿那里,本来还在照看孩子的杨苁儿一眼便察觉到韩健眼中的不快。 “相公怎的了,可是有不顺心之事,不妨说与妾身听?”杨苁儿一脸幸福之色,她也算是府中最幸福之人,就算没了韩健在身边作陪,也有孩子在身边。 “没事,能有什么事?”韩健勉强一笑道。 “相公在妾身面前还要装哩?不是与姐姐吵架,便是二娘那边又给相公出难题。还说相公做事情犹豫不决,又想让妾身出主意哩?” 第七百章南归 杨苁儿生性豁达,心里也藏不住事情,对于韩健也是一片真心。韩健只是笑了笑,很多事他不是不想对杨苁儿说,是实在觉得这些事会污染了杨苁儿一片纯洁之心。反倒不如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着。 在外他要担的事太多,回到家他更愿意放松一些。不过随着杨曦带兵出征关中,他想真正休息也难抽出时间。 大军出征才一天,韩健尚在军所衙门整理北方过来的战报,便收到杨曦心急火燎呈送到洛阳的紧急书函。原本韩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可当看过杨曦的信,才知道是多么的小题大做。杨曦因为军中无法供应水果而不知所措,竟然让韩健从洛阳给他稍一些过去。 杨曦到底怎么想的他不知道,杨曦本身也算是娇生惯养,在南齐两年时间给他的改变太大,回到洛阳后再次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突然随军出征便不习惯。本来这种事韩健不想理会,可想到杨曦若是因此而出糗,对军心是很大的影响。他也不得不因此而专门找了林小夙,让他专门找一些人来供应杨曦的膳食。既然要让杨曦在军营中当“花架子”,就要把花架子做足,至少不能让他坏了军心。 本来韩健把事情压下来,不想告知杨瑞,免得杨瑞心生什么想法。可杨曦发信同样也发给朝廷,朝廷那边便也呈奏到杨瑞那里。 韩健不知杨瑞见到这信是何等的反应,至少杨瑞两天没再召韩健进宫,韩健自己去杨瑞则是躲在寝宫回绝不见。 到二月初,北方苏廷夏那边有更多的战报传回来。同时渤海国国民内迁的事已经开始铺展开,顾唯潘一边要忙着科举选仕,还要负责来调度这批渤海国的国民。但基本步骤韩健已经策划好。北方会由林詹所部来逐步接收大多数的渤海国民,至于一些老弱妇孺,可能会南迁一些,补充地方上因为鲜卑人劫掠而造成的人口损失。 几天下来,韩健都很忙,也都没时间进宫。反正杨瑞也不想见他。他也就不去自找没趣。 到二月初六,杨曦所率的兵马已经抵达了岳城,距离西王府所控制的州县已经很近。因为韩健提前作出过指示,凡是进兵关中期间,任何时候不得在城中驻扎,不得扰民,以至于就算在可能开战之前,兵马仍旧只能是简单扎营,很容易为西王军所偷袭。韩崔氏和韩昭氏在给韩健的信中已多次提到这一点。但韩健还是固执己见。 当天下午,韩健没有回府,而是进宫去见杨瑞。本来他是想与杨瑞缓和一下关系,谁知还是吃了闭门羹。本来他可以硬闯进杨瑞的寝宫,但他想了想还是没这么做,等他出宫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正要回府,却是有人来通禀,说是永丹公主萧旃请他过去叙话。 萧旃在洛阳客居也有一年时间。曾经萧旃是以为国使来出使魏朝,可因为南齐内部的政治权力结构变化。萧旃不得不留在洛阳,算是政治避难。之前萧旃一直很低调,除了要基本供应一些伙食之外,韩健平日里注意那边也不多。只是他通过司马藉与南齐惠王萧翎建立了联系,而萧翎又对这个小侄女很关心,韩健算是礼节上对萧旃照顾有加。 照理说萧旃身在北朝。对于南朝之事应该不再去过问,不该找他过去说什么。但现在既然主动来请,说明是有很重要的事非要与他商议不可。 萧旃一直住在国驿馆中,而且是特别给她辟出的院子,平日里她可以进出自由。但东王府派了不少的兵士来保护她的安全,防止再被一些人行刺。本身萧旃身边留下的人也不多,多是她南朝一同过来的宫女,还有几个是从东王府调过去的。从韩健之前的了解看,萧旃一直深居简出,很少与外人沟通。 等韩健到国驿馆,外面也没什么人。进到里面才见到有侍卫在迎候。韩健提前已经让人过来知会,算是先查明情况。等到了萧旃所在的院落,已经入夜,萧旃亲自立在院门口相迎。 几个月不见,萧旃神容与之前并无二致,显得更安详了一些。就好像一个与世无争的女人,只是身在魏朝好像质子一般,虽然他不像杨曦在南朝时候被人软禁,但终究也是笼中鸟,除了国驿馆的院子,她别的地方基本也不能去。 “公主。”韩健拱手行礼。 萧旃还了礼,请韩健到里面,却是不大的客厅,等奉上茶水,萧旃让婢女都到外面,不打扰了她跟韩健的说话。 “公主突然来请,可是贵朝有何事发生?”韩健先开口问道。 “东王可有听闻一些事?”萧旃道。 “哦?”韩健想了想,一时不知萧旃说的是什么,关于齐朝,韩健还是很留心的,也是为了防备南朝人突然出兵北上。以至于南朝的情况他大概都了解,可消息多而杂乱,突然也理不清头绪。 萧旃见韩健语色迟疑,直接道:“外间所传,谢汝默挟制朝廷,有意派兵北上。而我母后已经准允,会在近日内有出兵。” 韩健点点头,道:“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不过是民间所传,做不得准。” 韩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件事外面传的太厉害,可真正南朝要出兵的话,怎会把消息传的是满城风雨人人皆知?但韩健也想过这是否是南朝人有意放出的风声,就好像他把要出兵关中的事事前张扬一样,背后有什么目的。但毕竟东王府在南朝布置了很多的眼线,从南朝军方和政界来看,这消息也只是谣传,并无实证。 萧旃道:“也许东王并不上心,但据我所知,如今江都无人坐镇正是防备空虚之时,如今豫州又与朝廷略有不和,镇南侯更是与朝廷阳奉阴违。难道东王就不怕谢汝默真的会出兵北上?” 韩健想了想,一笑道:“那依公主的意思呢?” “依我的意思?”萧旃站起身。却是摇了摇头,道,“在洛阳终究住的不太习惯,我想回去江南。无论如何那才是我根深之处。” 韩健稍微明白了一些,莫非是萧旃想走,所以才说关于南朝出兵的事? 身为朝堂中人。他跟萧旃一样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很多事就算很明显也不能说的太明白,都需要拐弯抹角。萧旃若真的是想回南齐,她想走也未必走的成,韩健虽然给了她一定的自由,但她还是北朝人手上的棋子,一定程度上她跟杨曦在南朝为质子时候的处境一样。而韩健派来保护他的侍卫,同时也是在监视着他,只是韩健用的手段稍微和缓一些。而不像朱同敬对杨曦那样霸道。 “公主准备何时动身?”韩健却直接问道。 萧旃道:“尽快最好。” 韩健没多说,点头道:“若是公主想回去,在下自当派人护送,公主回去之后,若是有什么事的话,也尽可开口。” 萧旃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韩健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她回去? “东王真的肯送我走?”萧旃还是把疑问问出口。 韩健微微点头道:“不过还是希望公主回去之后,不要张扬一些事。公主是聪明人。应该明白。” 萧旃一想,便知道韩健说的是关于东王府跟南朝惠王的关系。之前惠王来信到北方,请韩健帮忙保护和照顾她,也令她知道自己那个看起来碌碌无为的皇叔实际上是在韬光养晦。但同时也暴露了萧翎与北朝的关系。本身萧旃是南朝朱同敬一派的人,以现如今南朝的政治格局来说,便是萧翎的对立面。可也毕竟是朱同敬派人来杀她,她回去之后也不会再站在朱同敬一党。 “公主若是没别的事。在下回去了。”韩健起身道,“车马和护送人员,这几日内就会准备好。在下也会提前通知惠王,让惠王派人迎接和保护,总之不会令公主有事。” 萧旃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从这一刻,韩健看到萧旃目光中没有即将回归故土的欣喜和欣慰,却好像是回去慷慨赴死的那种决绝。 突然之间,韩健也有种心痛的感觉。虽然他未曾对萧旃动过情,之前他也从一些渠道得知,司马藉对萧旃很有好感,甚至在韩健眼中,将来萧旃跟司马藉之间应该会有什么的。可想到这么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南朝长公主,即将回国,却是回去当政治牺牲品,他怎么也觉得这不该是萧旃应该有的命运。 但既然萧旃固执的要回去,他不算是萧旃的朋友,甚至还是敌人,劝说也是无意义。还不如护送她这一路的周全。 韩健从国驿馆出来,已经上更时分。街上已经开始宵禁,韩健还没到东王府,却是见到了不少的车驾来来往往,好像官宦人家的车马来回更紧密一些。 本身宵禁之后,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大事是不能出来的,官家却不同。只要有功名的,在街上走也不会有人去查,就算查了也不会出什么事。韩健好像是感觉到一种怪异的氛围,但他却说不清楚。 等他回到府中,跟韩松氏一说,便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一些洛阳的官宦家族准备迁出洛阳,返回原籍。 “二娘,此事怎的我没听闻?”韩健感觉到奇怪,照理说洛阳世家有什么动作,都不会瞒过他的眼线。可这件事却好像他从不知情一样。 韩松氏道:“也是我刚刚听说,有人上呈了天子,请命离开洛阳。天子也准允了,难道她没跟你说?” 韩健听出韩松氏话语中的敌对,显然韩松氏把责任归咎到杨瑞身上去了。可杨瑞怎会好端端同意一些家族迁出洛阳城? 难道这些家族都是准备躲避风头,免得卷入到将来可能会发生的朝廷与东王府的权力之争,而成为牺牲者? “详细情况如何,你还是进宫问天子的好。”韩松氏语气不善道,“二娘只是把知道的情况告诉你,要是你想阻拦或许还来得及。若是不拦的话,这两天,怕是会有更多人迁走,到时怕是于东王府有损。” 韩健却并不以为然,就算一些家族迁走,也只是一小部分,若真的是大规模的迁徙,那本身就成了政治问题。杨瑞身为帝王对政治很敏感,会比他更清楚这道理。 不过既然有这件事发生,韩健若是不进宫找杨瑞问个明白也不行了。 等韩健连夜进宫,到了寝宫外面还是不出意外被守在外面的太监和宫女拦了下来,韩健这才想到杨瑞这是有意派人来堵他,杨瑞也是知道他会进宫,不然怎会到大晚上还有人刻意阻拦? “让开!”韩健怒喝一声,几个宫女和小太监都是噤若寒蝉。他们自然知道两边都开罪不起,可现在也区分不开到底哪边更得罪不起。最好的是韩健能主动离开,不然韩健进去或者是被挡在外面不走对他们来说都是灾难。 韩健见呼喝没用,也不再多说,抬起手招呼一声,守卫的侍卫已经上来把小太监和宫女挡开在一边,韩健则可以毫无阻碍直接到杨瑞的寝宫。 到寝宫里,她仍旧脚步不停直接硬闯进去,等他掀开帘子,杨瑞坐在桌前看着书,却也好像早就知道他会硬闯一样。 “来了?”杨瑞语气平淡道。 “你这是刻意不想见我?”韩健也有些生气,不但因为杨瑞刻意派人出去阻拦他,也因为世家外迁的事根本与他没有商议。 杨瑞放下书籍,脸别开到一边,道:“你做事可以不与妾身说,那妾身做事,都需要事事向相公你汇报?哼,那到底谁才是天下之主?” “既然你知道我得知消息后肯定会来见你,派人出去拦着又是什么意思?一次两次我可以认为你还在生气,真的是不想见我。这么多次,又是什么意思?”韩健语气也带着质问问道。 杨瑞冷笑道:“不管怎样,朕已经做出决定。迁都之事,你说了也无用!” 第七百零一章贼心不死 韩健随之冷笑了一下,杨瑞同意家族外迁已经是很大的事,但相比于她说的迁都,似乎这点事又算不上什么了。 “怎么不说话,这时候你不该质问什么?还是你也觉得现在迁都是最好的时机?”杨瑞见韩健不言,反倒先出言质问韩健。 在她看来,韩健脸色的不寻常,正说明韩健心中在乎,她也好像故意要与韩健找气受一样,必须要把问题摊开了说才开心。 韩健道:“且问你,迁都之事你与谁商议过?” “怎的,你还要大开杀戒不成?迁都之事是我一人决定,与他人无虞,再者如今皇宫内外全都是你的眼线,我这几日与谁见过,你会不清楚?” 杨瑞说完,直接将桌上的书推到地上,以显出她很愤怒。韩健却也不知理会。 “迁都何处?”韩健语气稍微平静了一下,继续问道。 “到此时,你还用问我,去问问那些世家迁往何处不就知晓了?如今洛阳已不再能坚守许久,曦儿从西边拜归之时,怕也就是洛阳不保之日。与其等到时做亡国之君,何不提前迁走?” 韩健感觉出,杨瑞现在已经不再是心平气和跟他商量事情,而完全为置气而置气。 洛阳家族迁到哪去,他不想关心。可如今中原能做皇城的大城,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除了洛阳,就连江都也不过只是一座小城,将魏朝的政治中心迁离了洛阳,其实也就跟自己放弃了国家差不多。以往的杨瑞绝不会这么做,但谁又知道在东王府挟制之下的杨瑞是否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此事容从长计议!”就算韩健知道这么说有些低声下气,但他还是没有发火,就算要迁都。韩健认为也不该是当下,杨瑞现在身子已经有所不便,经不起长途跋涉的劳累,再者西进关中的战事才刚刚开始,与西王府之间甚至尚未交兵,有何理由现在就迁都? “反正我这个当皇帝的。连命都在你掌握之下,你要强行不准,自然也由得你!”杨瑞气恼道。 韩健转身离去,与杨瑞继续这么纠缠下去不是办法。现在杨瑞也完全在气头上,不听他说话,倒不如等来日找顾唯潘问清楚。 第二天一清早,韩健便亲自往顾府拜会。 在顾府中,顾唯潘刚起床还没往尚书台那边去,得知韩健到来他也有些诧异。 韩健许久没到顾唯潘府上。进来发觉里面也很冷清,大约是顾唯潘也习惯了深居简出的生活,想当初他贵为朝廷次辅大臣,也不过是与雪夫人住在一处小院之中,偌大的府第他都可不要。现在虽然是搬回来,可府中下人也不多,很多都在之前几年的动乱中离散,加上府中又没有太多人。他也不需要太多人照顾。 倒是雪夫人,既是顾唯潘的偏房。却也跟下人一样端茶递水。韩健看到雪夫人一脸镇定把茶水奉上出去,也不由惊讶问道:“顾太傅府中连下人都没有?” 顾唯潘一笑道:“有几个,不多都是年老体迈。如今朝廷光景不比从前,一把老骨头却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何须他人?” 韩健心说这恐怕才是百官的典范,这也是顾唯潘觉悟高。换做其他任何朝廷的大臣都不能有这样的气度和胸襟。想来也是每个人追求的不同。 “陛下昨日曾准允一些世家迁离洛阳,不知顾太傅可有知晓?”韩健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顾唯潘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陛下未曾与老夫谈过,想来是陛下自行决定。至于为何。今日还要到朝堂上才能请奏,不过看起来,陛下之意决绝,便是想问,也问不出个门道。” 韩健心说杨瑞这是在玩火**,现在好像故意要与他置气,连一些基本的原则都不顾了。 本来杨瑞也好好的,大约是怀孕之后心烦气躁,加上杨曦出征的事令她着恼,才会有这些不寻常的举动。 “顾太傅,有件事相求。”韩健突然道。 “哦?”顾唯潘一脸惊讶,以他现在的处境,不求着东王府那边已经是好的,韩健怎还会有事相求? 韩健直言道:“还请顾太傅发动人脉,上书陛下,说明迁都之弊端,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顾唯潘也是惊了一下,道:“那东王的意思,是陛下要迁都?” 这么大的事,韩健不知道是因为杨瑞有意在与他为难,连顾唯潘这样朝廷首辅都不知,可见杨瑞也是多么有意避开东王府一环。虽然顾唯潘在朝廷德高望重是不可或缺之人,但同样也是杨瑞心目中与东王府有所联系之人,杨瑞在朝政上倚重于顾唯潘,希望他能在朝廷和东王府之间斡旋,但同样她对顾唯潘也有所戒备。她知道顾唯潘是两面派,也就是两边都不得罪,这样的好处很多,但坏处就是有什么事,顾唯潘很可能会知会到韩健这面。 “这……”顾唯潘迟疑了一下,道,“此事还容老夫去问过才知。” 韩健点头,他觉出顾唯潘眼神中的失望。 身为朝廷首辅,居然是从韩健口中得知要迁都,而韩健明显也是后知,这也说明杨瑞对他不信任。身为在朝廷打滚几十年的老臣,顾唯潘岂会不明白杨瑞的想法?这也是最令他这样一心为朝廷的老臣失望之事,就好像林恪当初被杨瑞所弃一样的心情。 韩健与顾唯潘一同出府,之后分道扬镳,顾唯潘去了尚书台那边,而韩健还要忙于军务。毕竟眼前最着紧的事,是苏廷夏所部的回撤,还有与西王府在关中的一战。 …… …… 顾唯潘一去,便也好像没了消息,韩健几次派人去打探,都没消息。而之后得知顾唯潘进宫去与杨瑞会面,至于是相问还是上书,韩健也不得而知。 到下午。韩健正准备回府,却有紧急公文从南边传来。从洛阳城南三百里外传来的急报,说是南王府的兵马,在镇南侯率领之下往洛阳方向挺近,俨然有攻取洛阳城的意思。 韩健把情报仔细看过,镇南侯兵马已经绕开洛阳南边的几处驻兵城池。算是不顾后路直接往洛阳方向而来。这几天韩健对南王府那边并未放松警惕,如今南王府兵马突然杀奔洛阳,明显是趁着洛阳守备空虚刻意而为。 “请南王过来!”韩健二话不说,派人去南王府请人。 杨洛川这些日子都在府中没什么动静,也没情况表明杨洛川有南逃的意思。韩健也在紧盯着怕有什么意外发生,现在镇南侯兵马突然北进,也说明杨洛川早有准备。他心中也隐隐感觉到不安,此次派人去请,多半是见不到人的。 果然。派去南王府的人很快便回来回禀,说是杨洛川称病不出。 韩健也不废话,当下调兵随他一同到南王府外。南王府大门紧闭,韩健让人上去敲门不应,最后也就干脆直接让人撞门。 等士兵冲进南王府中,里面却也只剩下一群不明所以之人。一问,说是杨洛川在房中有几日没出来,是在养病。可在打开杨洛川的房门之后,却发觉里面早就空空如也。何来人? “这老匹夫,居然在眼皮底下逃了?” 韩健怒从心起,他怎么也算不到杨洛川老奸巨猾,一方面表示镇南侯有自立之意,在他面前诉苦,另一面却是让镇南侯兵马在洛阳城南驻扎了几个月之久。虽然加强了对南王府的戒备,还是让杨洛川给跑了。 “全服上下搜查,不可放过任何角落!” 韩健下令完,直接往皇宫去。杨洛川逃走,与镇南侯兵马北上。这近乎是同时发生的事,这代表杨洛川贼心不死,有趁乱而夺权柄之意。虽然杨洛川这一招走的很奸诈,可大抵也在韩健承受范围之列,在他派兵西进的同时,也作好了防备豫州兵马往洛阳来这一步棋。只是杨洛川的失踪太过于蹊跷,在严密布控之下,杨洛川还能逃出,这其中肯定有一些门道。 韩健还没到宫门口,被韩健传过来的大西柳便已经在宫门前等候。 见到韩健,大西柳匆忙请罪,因为监视南王府的人手主要由她来负责。 “你做的好事!”韩健怒道,“人在盯防之下便这么逃之夭夭,你可知是何等罪名?”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少公子责罚!” 韩健叹口气,道:“也罢。赶紧查明真相,就算人走了,看看能否追回,或者那老匹夫仍旧藏身在洛阳也说不准。这一切不过是他瞒天过海之计,若是再有差池,别说本王不留情!” 大西柳紧忙行礼谢罪,又匆忙去查探。 而韩健进宫,直接往烨安阁。到烨安阁外也不顾一些大臣在等候,不经通报便进到里面。 而此时烨安阁内,杨瑞正在会见顾唯潘和六部的一些大臣,而场面本来就有些僵持。 “东王,你前来所为何事?” 韩健不经通报便进到里面,而且是当着众臣的面,明显是有些不把杨瑞放在眼里,杨瑞岂会不着恼? “回陛下,臣有要事启奏!”韩健看了眼在一边的大臣,意思是要单独奏报。 “你们先退下!” 杨瑞说完,各大臣纷纷行礼告退。等人都出去,杨瑞才有些发怒道:“何事不能等回头再说?” “刻不容缓。” 韩健当下把镇南侯兵马北上以及杨洛川逃走的事奏明。杨瑞的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她自然知道现在洛阳守备是多么空虚,也知道镇南侯的兵马不是一般的叛军,而是训练有素的兵马。这样一支兵马往洛阳杀来,就算不能攻下洛阳,城里城外必然也要被折腾一番。 “都说要迁都,你现在知道是多么要紧了?”杨瑞生气地站起身来,却也在踱步想办法。 原本还可以说什么迁都,但现在镇南侯的兵马随时都可兵临城下,已经容不得有其他的办法,似乎只有死守洛阳一途。 “迁到别处,豫州兵马便会视而不见了?”韩健反问道。 “你还说,若非你办事不力,岂会令南王逃走?还是说你有意纵容,昨日我才说迁都,你便与南王有所勾连,放他走,再让南王兵马往洛阳杀来?” 韩健叹口气,现在杨瑞已经根本不给他商量的口吻,什么也都把他往坏了想。 就算他再愚钝,也不会拿杨洛川来跟杨瑞置气。杨洛川关乎到整个豫州的归属问题,原本杨洛川就是在西王府和北王府两方夹击之下,不得不选择投靠朝廷,归于东王府所调度,他一直也有自立之心,而韩健也一直防备着。但有些事光靠防备是不足的,杨洛川也早就作好了离开洛阳的准备,只是选择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时机而已。 “如今还是考虑如何坚守洛阳城为好。”韩健道,“以镇南侯骑兵的速度,估计在一两日内便可抵达洛阳。不过有件事不得不说,从前线得知的情况看,镇南侯兵马以散骑为主,并未有攻城的辎重,似乎并未有攻城略地的能力。若是其一心要攻取洛阳,那只有一途,就是城中必然有南王府的内应。” 杨瑞想了下,便也觉得韩健的话有道理。 既然要攻城,就要有攻城的辎重,这是最基本的道理,何况还是像洛阳这样的大城。 洛阳城池高险,而且有护城河,加上内城外城防备重重,就算之前杨余当政时被乱军攻入外城,也能坚守几个月而不失,也主要因为乱军缺少攻城辎重,而城中存粮基本足够。 “那你可有想过,若是城中被围,城中驻守可是能坚持多久?”杨瑞问道。 韩健笑了笑,杨瑞这问题问的好像能把他问住,因为城中存粮显然不多,这两年下来,魏朝国力已经降到了最低点,别说是几个月,在少了外来的供应之下,城中怕是一个月都坚持不了。 可若是要调林詹的兵马南撤,也不需要一个月,兵马便可回援,再有城中的里应外合,镇南侯的几万兵马显然也是杯水车薪。 镇南侯明白这道理,韩健也清楚,而杨洛川也不会不知道。既然如此,那镇南侯的兵马北上,到底是要攻城,还是有别的目的,就只有杨洛川和镇南侯黄仕琅才心知肚明。 第七百零二章有智无脑(上) 韩健当下说道:“那现在就以帝王的名义下一道旨意,从即日起洛阳周边州县城门禁闭戒备。同时发诏令与地方,令地方起兵勤王。” “你……说的什么胡话?”杨瑞瞪着韩健道,“现在你不把派出去的兵马调回来,却想着从地方抽调兵马?你不知因为这次出兵关中,地方守备早就被抽调一空,如此别说是抵御豫州的兵马,就算是地方闹贼匪也是没办法应对。现在倒是你应该下令撤回西征的兵马,反正尚未与西王府开战,抽调回来正好也让杨洛川那老匹夫断了念相。攻取关中之前,你倒应该想想怎么解决豫州的问题才是正经。” “陛下多虑了,臣主意已定!”韩健语气决绝道。 “你!” 杨瑞又是气的握紧拳头,半晌没说出话来。她说的话对韩健来说就如同充耳不闻,但同样的,韩健说的她也听不进去。二人立场不同,想问题的方式也不尽相同。现在韩健要作出死守洛阳的姿态,而不准备调集西征的兵马,也就是说要同时兼顾北方、关中和洛阳守备三方面的事情,也就是三方为战。这是她心中最为担心的地方。 “此等旨意,你要下你下,反正朕身为一国之君,绝不会以天下安定来开玩笑!” 杨瑞也上来了犟脾气,就是跟韩健杠上。韩健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就算他以监国的名义下令,地方上同样也会遵循,少了杨瑞这道环节只是乱了一点章法,但无关大局。 “既然如此,这军令我来下。” 韩健拂袖离开,这下把杨瑞气的够呛。 韩健出了烨安阁门。外面等候的顾唯潘等人甚为惊讶,他们也能觉出里面的氛围好像不太对。但既然是女皇和东王之间的事,可能是军国大事,也可能是私事,这种事以他们的身份和立场是不能加以干涉的。 韩健对顾唯潘道:“顾太傅,通知你一声。南王作乱,镇南侯兵马即将杀奔洛阳。如今洛阳全面告急,陛下那边,还容你多劝劝了。” 顾唯潘心中大为震惊,本来镇南侯的那几万兵马已经没人去理会了,怎就突然杀奔洛阳来了?而且还是在朝廷派兵西进的同时,这也将意味着洛阳将处在守备空虚当中。 “老夫明白。”顾唯潘嘴上这么说,韩健却不知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等韩健回府,正跟韩松氏说及此事。不多久便有人来通报说是顾唯潘过来请见。 韩健猜想可能是顾唯潘从杨瑞那里得了什么指示,亲自迎出府。 顾唯潘从轿子上下来,一脸着急走过来,看了韩健身后的韩松氏一眼,却也并不避忌,说道:“陛下态度坚决要马上迁都,老夫劝不住。” “还要迁都?” 韩健心中也有些生气。现在他跟杨瑞都憋着一口气,好像谁都不愿信谁。 原本杨瑞说是要迁都。可能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而现在迁都,那摆明了是要弃洛阳城。她这个皇帝准备开溜。 想起曾经那个不愿留在江都,宁肯御驾亲征也要誓夺洛阳与洛阳共存亡的女皇帝,韩健实在想不到这还是不是杨瑞。难道就为了一口气,连洛阳这样的几朝古都都可以弃如敝履? 韩健对顾唯潘交待了一局,主要让顾唯潘先稳住朝廷中人心。当下最要防备的是豫州兵马对洛阳的突袭,既然也知道豫州兵马并未有攻城辎重。只要提前做出防备,那洛阳在短时间内便是安全的。也好在这几个月间,洛阳也时常因为内部的一些事而动荡,戒严和城门禁闭之事对于百姓来说也算是习以为常,就算有大兵压境。城中百姓也会相对适应一些。 等顾唯潘离开,韩健也没心思进宫去跟杨瑞计较什么。他现在要做的是把洛阳防备的事安排妥当。 一下午时间,城池内外守备的兵马已经全数都调集到城中,加强对城门的驻防。而在日落黄昏之前,城门已经关闭,并且发告文到周边州县,把军事戒严之事安排妥当。从第二天起,到豫州兵马彻底被击退之前,洛阳都将处于军事的高压姿态中。 日落之后,韩健才进到宫中,杨瑞仍旧在烨安阁没回去。 从杨瑞生气的神色看,她还在为白天的事而气恼。虽然她态度明确要迁都,可一下午时间韩健所作的一切,都说明是要死守洛阳。这样一个讯号发出去,别人都会以为这是朝廷作出的决定。那她之前说的,都等于是放个屁,被韩健给否决了。 “事情我都安排好了。还有别的问题?”韩健道。 “谁敢说什么?”杨瑞站起身,边往外走边道,“这天下是你的天下,这几日身体不适,朝臣那边也不会见了。若有什么事,你自行拿主意就可。这几日我不想见到你!” 说完,杨瑞生气往寝宫方向去了。 面对如此生气的杨瑞,韩健也不知用什么办法去开解。本来两个人就是不同的身份,一个是帝王,而他不过是杨瑞曾经培植起来的江都傀儡而已,只可惜现在傀儡的身份掉了个个,杨瑞自己成为为人摆布的傀儡,她心里能好受? 进宫一趟,他不过是将消息传达给杨瑞。现在事情做完,韩健还要回去连夜升帐议事。 等会议都结束,韩健身心俱疲,走在回去的路上,心想着似乎也只有自己身边的女人能给以一些安慰。可再想,也突然觉得累,他所作一切也不过是为朝廷更安稳,能令北方早些平定。虽然他走的步子是大了一些,可事实也证明之前所走的这些棋都是对的,正因为他的努力,才令北方未在鲜卑人的铁蹄下彻底沦陷,也正因为他,魏朝有重新归于一统的迹象。可这些,杨瑞也不会领情。反倒将他当成是罪人一般看待。 “少公子,可是回东王府?”侍卫见韩健突然勒住马缰,不由请示道。 “不用了,你们回去。本王还有事要做。” “可少公子的安危……” “让你们去就去!” 韩健不耐烦说了一局,侍卫领命而去。而韩健则一个人骑马在洛阳城夜晚的街道上闲逛,他也在想接下来的战略安排。 如今最稳妥的办法。是稳守住,因为苏廷夏的兵马和林詹的兵马,在一两个月内便会回撤到洛阳,到时豫州兵马必退。不过这还有个前提,就是杨曦所率的那一路进兵关中的兵马能与西王府周旋住,只要能顺利熬过这一两个月,等到豫州兵马一撤,那关中一战便会如火如荼展开。以关中现如今人心动荡的情况看,要拿下关中并不太难。 最后才是解决豫州的问题。 可计划总归是计划。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比如说豫州此次北上洛阳的目的,比如说鲜卑人的动向,再比如说南齐人这几个月的准备。 中原之地已经成为各方觊觎的焦点,而偏偏此时魏朝内部却还在持续动荡中,现在杨洛川从洛阳逃脱,也将意味着他也成为分一杯羹之人。 能伸能缩,虽然杨洛川看起来好像很中庸,但在韩健看来。这老匹夫应该是魏朝封疆的诸王中最有韧性的,也是最危险的。而他也担心。将来与豫州的一战,会令杨苁儿夹在其中无法自处。 韩健想着事情,人却到了清虚雅舍之外,此时城中戒严,清虚雅舍也早早便关张,几天内不会开门。他正想要不要敲开门上去坐坐的时候。却见一个身影立在清虚雅舍二楼的屋顶之上,用一副俯视的姿态在看着他。 虽然那轮廓不清晰,但韩健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之前她也曾这般出现过一次。赫然是有近一年未曾见过的柯瞿儿。 见到熟悉的女人,韩健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已经是夜深人静。远处还有一些巡逻的官差,也是知道他在,那些官差不敢过来打扰。而他与柯瞿儿独处,可柯瞿儿明显不是为来与他缠绵而见他,手上握着的剑也说明,她似乎是要取他性命的。 “瞿儿,是你吗?”韩健朗声问道。 “哼!” 熟悉的应答方式,近乎是咬着牙哼出来的,虽然月黑风高韩健看不清柯瞿儿的面庞,却也能猜想到大概小妮子眼中满是仇怨。 柯瞿儿行走江湖,是江湖儿女,更要命的是她与政治还有一些牵连,而且是跟闫宁太子的旧部有所联系,从政治立场上来说,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官,而一个是匪,二者是断然不会有什么联系的。可偏偏韩健却骗了柯瞿儿的心。 “下来。”韩健道。 柯瞿儿突然好似游雁一样从屋顶飘然而下,远处的官差发觉了不妥,正要冲过来,韩健却是摆手喝一声:“不许过来!” 官差们这才退到一边,可也如临大敌一样看着从房顶上“飘”下来的柯瞿儿。 柯瞿儿并未落地,而仍旧是立在一楼的屋檐上,韩健翻身下马,柯瞿儿才落地,却突然抽出长剑对着他。 “作何?” 韩健也不顾危险,直接挺身上前。 柯瞿儿却是举着剑往后退了两步,道:“不怕我杀了你?” 韩健心说这还真是个没脑子的小妮子,要是她有心刺杀的话,也不会在房顶上摆poss搞行为主义,就算她真要刺杀,也是奉了她师傅的命令。而她本身肯定是不舍的,但却因为韩健身边女人越来越多,小妮子怎么也会心生醋意而摆出一副不肯原谅他的姿态。 “在自己女人面前,纵然死也值得。”韩健一副气定神闲的口吻道。 柯瞿儿咬了咬牙,这种话对她来说还是没有任何抵抗力。她干脆将手放下来,却是扭过头道:“你是逍遥快活了,却不知我怎样?” 韩健上前揽住她的身体,与以前一样婀娜多姿,因为练武的关系,柯瞿儿身上没有一丝的赘肉。想起当初在雨花楼第一次揽着她腰的时候,那种旖旎而危险的刺激还是记忆犹新,只是三年都过去,很多事已经不同以往。而这三年之间二人也从敌人变成朋友,再到情人,中间分分离离,就算他后认识的女人都已经进了东王府做了他的女人,他始终也没彻底让柯瞿儿收心留在他身边。 “好些日子不见,好像是瘦了。”韩健道。 “松开手!”柯瞿儿娇喝一声。 话说的很坚决,可身体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以她的武功是能很轻松将韩健给推开。没那么做,是因为她心里还是很享受这种被人捧在手心疼爱的感觉。 “我怎么舍得呢?” 韩健一笑,却是连头都靠在柯瞿儿肩膀上,此时柯瞿儿也彻底服软了。很多事虽然来之前是下了决心的,可真正见了面,被韩健这一哄,什么也都烟消云散了,她脑子里剩下的也只有韩健的好。 “你……你走吧!我师傅就要来了,这次她要杀你,我……我是拦不住的。”柯瞿儿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道。 “一起走!”韩健道。 “不……不行!我来告诉你这些,已经是违了师傅所交代的事。你不走的话……我……我就会杀了你!” 韩健却将柯瞿儿抱的更紧一些:“动手好了。” 柯瞿儿气的直跺脚,好像韩健完全听不懂她的话一样。 “你师傅也是人,难道是嫉妒你这个徒弟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所以千方百计要杀了我破坏这段姻缘?”韩健一脸轻松道。 “你……胡说些什么?师傅她老人家才不是……你到底走不走?” 韩健几次都想得到柯瞿儿而不得,现在好不容易再见到,还获得了小妮子的原谅,现在放手才是傻子。 只要他死皮赖脸,以柯瞿儿对他的防御力,那近乎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而且柯瞿儿也早就知道他的脾气,有些时候光靠说也是没用的。现在柯瞿儿没有更多的举动,其实在她心中不是也在等着他给出那一生一世的承诺? “走!” 韩健一说,突然松开手。柯瞿儿心中不禁好生失望,突然韩健又将柯瞿儿抱起,直接平托到马背上,道:“不过是一起走。你是我的女人,就是你师傅也阻碍不了!” 第七百零三章有智无脑(下) 柯瞿儿在马背上挣扎了几下,她毕竟不想被人像货物一样带走。想直起身子,韩健却已经抢先一步跳上马背按着她。 “你要作何?”这么一种姿势她很不适应,开口叫嚷了一句。 “带你回东王府。”韩健策马而行。 “我……我不去。你放开我,不然……我不客气了。”柯瞿儿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在马背上颠簸着,这让她很不习惯。以前是用屁股骑马,现在却是在用肚子骑,才颠簸了几下,便有种欲干呕的感觉。 韩健不听她说什么,但他也感觉出柯瞿儿好像不太适应,便放缓了马速。刚过街口,柯瞿儿厉声道:“你别以为我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对你动手!”柯瞿儿有些着恼道,“师傅她老人家便在洛阳城里,我一会不回去她便会过来找,到时候她要杀你我可不会帮忙。” “哦。”韩健想了想,“那就让她动手好了。与你死在一起也开心。” 柯瞿儿道:“我师傅是要杀你,怎么会死在一起?” 韩健故作有些伤心道:“你我一条心,难道我死了,你愿意苟活?” 柯瞿儿气恼道:“谁稀罕你!快……放我下去!” 韩健却也感觉出柯瞿儿有几分口是心非,他本来怎么都不会停,可行到半途,却自然而然要停下来。因为他看到了柯瞿儿口中念叨之人,一个黑影,正快速飞跃过街路两侧屋舍的房顶,直追而来。 本来最好的办法,是快些策马离开,但他知道面对左谷上人这样的高手。光想着逃是没用的。他身边有侍卫的时候,或许可以利用人多来给左谷上人周旋一下,或者有法亦或者是宋芷儿这样武功不错的人在旁保护,胜算会更大一些。只有他自己的时候,还是趁早断了反抗的念头。左谷上人武功路数很古怪,与他却是敌友难辨。现在她徒儿在自己手上,或者可以利用一下与柯瞿儿的关系。 “是……是我师傅来了吗?”柯瞿儿虽然背对着左谷上人来的方向,可也能大概体察到这股不太正常的氛围。 原本嘴上还在叫嚷着要下去,现在也有些担心起来。 “应该是吧。”韩健也只能大致看清来人的轮廓,应该是个女人,他与左谷上人本就不熟,那股气息他也不熟悉。 “快,扶我起来。” 柯瞿儿这才蹬了蹬腿,她这么卧在马背上早就不习惯了。在被韩健扶着直起身之后,她才看着来人的方向。此时左谷上人已经立在对面的楼顶上,看着下面一骑上的二人,却没有任何的表示。 “前辈,久违了。”韩健揽住柯瞿儿的身子,提起马缰抱拳道。 左谷上人不说什么,柯瞿儿身子却略微颤抖道:“师傅……徒儿没能完成您交待的事情。” 左谷上人道:“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吗?” 这话说的是一针见血,柯瞿儿低下头一副认错的神情。 韩健朗声道:“前辈应该知道我与贵徒乃是发自一片真心。还请前辈见谅。并非在下有意与前辈为难。” 韩健故意把声音说的很大,也是在拖延时间。既然左谷上人没有马上动手,他就要静待巡逻之人的到来。为了防备豫州兵马对洛阳的突袭,城中已经戒严,大小路口都有官差在设卡,主要目的是盘查城中的奸细。而且还会有兵马司的人巡城,不用一会。就该有人过来,到时候他有了人手,便不再怕左谷上人会乱来。 “走!”左谷上人突然招呼一声。 柯瞿儿稍稍惊讶了一下,抬头看着左谷上人,以往她怎么都不敢违抗自己师傅的命令。可这一次,被韩健抱在怀中,她却是发自心底想安定下来,不想再过刀口舔血的生活。她之所以对韩健倾心,除了韩健会不顾身份哄她之外,更因为韩健能给她足够安定的生活,能让她忘记江湖上那些恩怨。一个小女儿家,年轻的时候或者想飞的远,但她也逐渐长大,明白了安定生活的重要性。 但让柯瞿儿公然去对左谷上人说不,她心里还没这底气。 韩健感觉到柯瞿儿的手死死把着她的手,心里也就明白了大概,朗声道:“前辈,贵徒是不会跟你走的。还请前辈一人离去为好。” 虽然知道这么说可能会惹恼了左谷上人,但韩健还是毫不犹豫说了。柯瞿儿听过之后,稍稍侧过头看着韩健,神情中带着感动和自责,好像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才不能与韩健长相厮守一样。 原本以为左谷上人会被惹恼,进而以武力来解决,可突然之间左谷上人什么都没说,直接从屋顶上跃到后面消失不见。这境况韩健也没料到。 柯瞿儿却好像反应过来,道:“好像什么人来了。” “嗯?” 韩健毕竟没有柯瞿儿那么好的身手和探查力,之后他才感觉到,的确像是有高手往这面靠近。至于是什么人他不得而知。 “我……放我下去。”柯瞿儿突然道。 “怎么了?”韩健不由皱眉。 “师傅有危险,我……我不能不管。” 韩健也大概明白,既然那些神秘人没有出面,就说明这些人所针对的不是他,而是左谷上人。这些人可能是追踪左谷上人的踪迹来到洛阳,要对付的也是左谷上人。至于是什么人,韩健暂时还想不到。之前他所知,左谷上人与江湖上很多秘密组织有关,包括了闫宁太子旧部,而之前左谷上人最大的敌人是杨瑞。但在杨瑞怀孕之后,似乎是放松了对左谷上人的追杀,至少韩健派人盯着皇宫也没见杨瑞有想离开的意思。 “不用担心,会有人帮你!” 韩健说着,目光看着远处过来举着火把的一队官兵。 这些官兵不像是巡逻那么简单,应该是之前韩健与柯瞿儿见面的事传回东王府。韩松氏怕出事派的兵马前来保护,因为这些人中还包括了之前杨瑞派来保护他安全的宋芷儿等上清宫弟子。 “少公子。”宋芷儿等人已经上前来。 韩健指着左谷上人离去的方向,道:“你们去看看怎么回事?若是有人对一黑衣女子不力,记得加以援手!” “是!”有几名上清宫的女弟子已经上马离开。而宋芷儿则随着几名女弟子留下来护送韩健回东王府。 等宋芷儿发觉被韩健抱在马背上的赫然便是曾经那个对韩健不利,而且武功也不输于她的柯瞿儿,登时好像妒火中烧一样。眼睛再也离不开柯瞿儿的脸。柯瞿儿也好像示威一样挺起了胸膛,手也放在韩健抱在她身前的手上,一副“我就是这样你来打我呀”的神态。 韩健则无心去留意这些,即便他发觉也不会去理会。宋芷儿对他有意思他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了,现在去计较这些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官兵将韩健保护在中间,韩健毕竟没有透视眼,不知道屋舍那边的情况。最后他收回目光,道一句“回去”,一队人马便护送着他往东王府的方向去。 “我……我对师傅放心不下。”柯瞿儿面带担心说道。 “有人帮忙。你不用太担心。” 韩健走到半途,却也觉得就这么抱着柯瞿儿回府似乎又要引起府中不安宁。韩松氏对待柯瞿儿的态度很鲜明,一个草莽的女子是绝对不能进东王府的,就连柯瞿儿之前也有些自惭形秽,她也知道这世道身份地位都是泾渭分明,若她是一般平常百姓的女子,想进东王府都近乎不可能,何况她本身还不是北朝人。还有江湖的背景。 但韩健还是没改变初衷,等回到东王府。府门前已经有一批人马在等候,赫然是情报系统的负责人大西柳。 见到韩健,大西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少公子,已经查明来人身份,正派人前往阻截。” “好。记得不要为难左谷上人。至于其他人……”韩健顿了顿,他也在想那些人到底是敌是友,“也不要管了。江湖事,能不招惹便不去招惹。” “是。” 大西柳重新上马,匆忙带着人离开。很快城防衙门的人也派人过来。总之城中出现乱党的事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件大事,都需要过来请示韩健到底要怎么做。至于是否有人去宫中找杨瑞请示,韩健暂且不知,但想来朝廷派系的人也会这么做。但杨瑞手上并没有兵权,加上杨瑞之前说了不想见他,自然也不会拉下脸来请他进宫去说。 等安排好所有之事,韩健才下马,又扶着柯瞿儿下马。 一个黑衣的女子,被韩健这么当众抱着,而且很亲昵的扶下马,就算别人不知道柯瞿儿的确切身份,也知道这女子与韩健的关系不一般。 韩健拉着柯瞿儿的手进到府中,韩松氏已经很着急在等候。 “健儿,你可算……” 韩松氏迎出门,话说了一半便不再说,因为她看到韩健身边立着的赫然是曾经她曾去找过恳谈的柯瞿儿。 当年柯瞿儿第一次下定决心要留下与韩健长相厮守,正是因为韩松氏的阻挠,才令柯瞿儿自惭形秽之下黯然离去。 “二娘放心,没什么事,只是一些江湖人仇怨厮杀,把事情闹到京城来。这是瞿儿,二娘应该见过,不用介绍。”韩健道。 韩松氏微微冷笑道:“怕是无风不起浪吧,柯小姐?” 柯瞿儿低下头,身体却微微靠近韩健,好像要让韩健做她的挡箭牌一样。 韩健道:“二娘应该清楚瞿儿师傅的身份和背景,如今南王府有意派兵来攻取洛阳,若是与瞿儿的师傅建立了友好关系,应该对时局有莫大的好处。” “哦?” 韩松氏愣了愣,很快她便明白了韩健在说什么。 左谷上人绑走了杨洛川的世子杨曳的事天下人皆知,杨洛川子嗣不少,但嫡子也就只有杨曳一人,加上杨曳又是镇南侯黄仕琅的外孙,未来南王府想平稳过渡完成权力上的交接,非杨曳来继承南王之位不可。若是韩健能以杨曳作为人质来与豫州那边谈判的话,杨洛川就算不顾儿子的生死,也要顾及镇南侯的反应。就算最后不能换取豫州退兵,但至少也能拖延时间,给林詹和苏廷夏兵马撤回洛阳创造时机。 韩健道:“二娘早些回去休息,至于瞿儿也会住在东王府内,二娘没什么问题吧?” 一旦涉及到政治上的事,韩松氏想阻挠,也觉得好像干涉的太多。现在韩健有种拿大事来压她的感觉,明明是韩健想把柯瞿儿接进府,却说的与豫州兵马乃至洛阳安危有关,她思量一下,不可因小失大,就算对柯瞿儿再反感似乎也不急于一时,还不如等看看是否能与左谷上人把杨曳要过来才是真的。 “好。不过……”韩松氏先是点头,却又道,“不可有僭越之事。你明白。” 柯瞿儿则有些不解地看着韩健,韩健笑了笑点点头道:“明白。” 韩松氏这才松口,让人去准备房间让柯瞿儿住。 韩松氏道:“南王兵马往洛阳来的事,苁儿已经知晓,既然你回来,是否该去陪陪苁儿?至于柯小姐的事,我不会多加干涉,但你也切忌承诺。若是真有事发生,别说二娘不留情面!” 说着还瞪了柯瞿儿一眼,柯瞿儿贝齿咬着下唇,重新低下头。 一个刚强如斯的小妮子,一辈子所受的屈辱也没眼前这么多,可她仍旧是忍气吞声下来,一方面是因为舍不去韩健,更因为这是她一生的保障。她已经过了只会意气用事的年岁。 “瞿儿,你先去休息,一会去陪你。”韩健道。 柯瞿儿脸有些红,想到韩健说的“陪”是什么,她便心中带着几分期待。但她显然也没听懂韩松氏口中的“僭越”是何意。 让人送柯瞿儿去休息,韩健则急忙进到内院,见到杨苁儿。 一向与世无争的杨苁儿,见到韩健却直接拉着韩健的手,一脸急切道:“相公,到底怎么了?父亲他……不是一直都在京城吗?” 第七百零四章钓鱼交易 对于杨洛川秘密潜逃离开洛阳的事,韩健怕杨苁儿担心并不想对她提及。但现在消息已经传开,杨苁儿不可能会闭目塞听到什么都不知,毕竟府中人也会议论,南王府跟东王府之间怎么都是姻亲关系,南王突然离开洛阳,明摆着是要以兵马来威胁到洛阳。 “苁儿,你不用担心。你父王应该是有急事离开。”韩健道。 杨苁儿脸色很不好,说道:“相公这时候还要瞒着妾身吗?父王无故离开京城,而今洛阳戒备,府上人都在说,是父王的兵马逼近了洛阳,还有外公和舅舅也在军中。相公为妾身好,妾身能明白,可……妾身也想为相公分忧。” 韩健笑着揽住杨苁儿柔软的身子,一笑道:“说你多心了。现在谁也不敢说你父王到底是来驰援,还是对洛阳如何如何?消息也不过是府中那些下人在瞎传。我已经派人去豫州军营,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你也先将心放到肚子里。就算你父王真的准备与朝廷和东王府不利,他是他,你是你,我会区分的。” 韩健话是这么说,杨苁儿又怎能放心的下来。 自古政治婚姻是根据时局变化而产生变化,就算韩健现在对她再好,可一旦南王府和东王府之间兵戎相见,她也就没法再在东王府中自处。而她这些日子以来也养尊处优惯了,突然之间怎会适应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韩健安慰一番,仍旧不起什么作用。原本韩健还想去与柯瞿儿“一续前缘”,可杨苁儿这面情绪不好,他便留下来作陪。 到第二日早晨,韩健才过去见了柯瞿儿,柯瞿儿眼袋发黑。显然昨夜也在等他过去。一旦柯瞿儿明白了一些事,她心中也期待了一些,被韩健强行带回来让她感觉自己的安定生活已经到来,却又无缘无故被韩健冷遇了一晚。 “瞿儿,你师傅有消息了。”韩健见柯瞿儿情绪也不好,只好说及柯瞿儿另一件所关心之事。 “你……昨晚都在帮忙查我师傅?”柯瞿儿明显露出欣慰的神色。眸子很清澈看着韩健问道。 “是。”韩健此时也只能先稍微欺骗一下她,免得玉人心中介怀,“你师傅被一些人所围攻,不过她武功和轻功都在那些人之上,人已经脱离了危险,目前正在城中一处安全的地方。” “那……”柯瞿儿顿了顿,原本她想说去见见左谷上人,但想到自己和韩健的事不会得到左谷上人的同意,便低下头不说下去。 韩健也是有意避重就轻。昨日左谷上人是逃过了那些人的追杀,但同样上清宫的弟子也无法奈何那些神秘的江湖人,最后的结果,是通过大西柳的情报系统,调查到了左谷上人的藏身之所,韩健因为想着要与左谷上人关于对杨曳之事的谈判,暂时没有打草惊蛇。而从大西柳的调查看,左谷上人在昨夜的围攻中受了一点伤。现在还在调理之中。 “你安心留在此处,相信你师傅也不会找来这里。” 韩健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在想以左谷上人的行事风格,哪里也不会成为她的禁区。实际上左谷上人并非未造访过东王府,而他也拿左谷上人没什么办法,只能是加强安保。 韩健白日里有很多事要处理,不能留下来与柯瞿儿缠绵,不过他毕竟是花丛老手。仅仅是言语上的一些轻薄,便已令柯瞿儿面红耳赤。此时的柯瞿儿已经是完全陷入爱河的小姑娘,久别重逢之下,又极为渴望安定生活的她,哪里还是韩健的对手? 只是一起吃了一顿早饭。韩健便离开东王府。匆忙交待了一些事,韩健便调集了人马前往左谷上人藏身之所,为求安全,韩健也不得不出动一些能与左谷上人抗衡的人物,其中也包括了他的美女师傅法亦。虽然法亦已为人妇,不过她在武功之上并未懈怠,而且在进到东王府后,法亦的武功似乎又有所精进,大约是爱情滋润的缘故。除了法亦,他还带了宋芷儿等一干上清宫的弟子。 “亦儿,这次我们去是谈判,所以最好别动手伤了和气。但要是她先动手,那也就不用太客气了。”快到左谷上人藏身之处,韩健对法亦交待道。 法亦微微点头,关于如何与江湖中人交涉,法亦也算很有经验,只是这次她不是单独赴会,而是事事要听命于韩健,等于是韩健的跟班。 左谷上人毕竟武功很高,在发觉到危机来临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陷入重围了,便当她正要伺机突围之时,却听韩健的声音响起:“不知上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明明人隔得很远,声音却清晰传过来,左谷上人尚且不明白这是何等传音的功夫。 但她也意识到来人并非是那些与她有仇之人,而是东王亲临。 一队官兵打头阵,将一户农家小院的门打开。院门并未关,也许是左谷上人知道,以她敌人的路数,只要找到她藏身的地方,便是锁着门也无济于事,所以她干脆只是关着门连栓门都省了。 见到官兵,左谷上人仍旧立在院中,没有丝毫动作。官兵也不敢靠的太近,随后韩健便出现在门口,远远对左谷上人行礼问安。 “前辈,久违。”韩健笑道。 左谷上人看了看韩健身边的人,也只有法亦是她所认得,二人之间也算是颇有渊源,对于她来说,法亦是后辈,但这个后辈的武功已经直追于她。甚至在一些方面已经超过她。只是南北的武功路数不同,法亦更偏向于用剑,而她给你个倾向于内功心法。 韩健抬头看下这阳光之下的左谷上人,他也是第一次在晴天白日这么相对近距离打量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 若说柯瞿儿是美女,那左谷上人更称得上是大美女,而且是那种冰山美人。也许是左谷上人平日里本就不喜形于色,整个面部都是很僵硬的感觉,不过皮肤却是很白。应该是从来不照射到阳光的缘故。而她身上所穿的仍旧是之前的夜行衣,还是紧身衣,将整个身体的曲线勾勒的很好。 “前辈,不知可否到里面说话?”韩健道。 左谷上人微微静默了一下,稍微让开身子,意思是韩健可以进来。 但韩健显然不会错她的身子而过。这不是找死? “前辈先请。”韩健作出请的手势道。 左谷上人这才进到屋子里,等人进去,韩健一摆手,宋芷儿和几个上清宫弟子最先进去,一个个都是小心谨慎戒备的模样。最后,韩健才与法亦一同进到里面,里面的摆设很简单,应该是荒弃了的屋子,这两年洛阳因为兵乱与很多屋舍也是空的。平日里不会有人过来。左谷上人应该是提前选定了这个地方作为据点,物资中只有一张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上去过的架子床,而且床腿还断了半截。 没有桌椅板凳,也就没有坐的地方。 “前辈,在下想与前辈谈一笔交易。”韩健直接说明来意。 “交易?”左谷上人好像愣了下,随后摇了摇头,却不知是不明白是什么交易,还是干脆否决了韩健的提议。 韩健理所当然当成是前者。笑道:“在下愿意以一样东西来交换前辈手上的一个人,就是南王世子。不知前辈可否考虑一下?” 左谷上人这次却是微微点头,道:“不行。” 韩健心说跟这样的前辈高人谈判实在是太难了,两个人是站在对立立场上的,而且柯瞿儿也清楚说明,左谷上人让她来加以行刺。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除了左谷上人本身与东王府有宿怨。可能还是左谷上人想让徒弟挥剑斩情丝? “前辈何不考虑一下呢?也许在下所提出交换之人,是前辈早就想找到之人呢?”韩健一脸自信笑道。 这下左谷上人却显然沉思中,半晌没说出话来。 左谷上人不说话,韩健也不好搭茬,只好先等。可这一等起来。却是小半个时辰,中间法亦和宋芷儿等人都是绷紧了神经,就这么看着韩健与左谷上人对视着。 “你是说……延宁郡主?”最后还是左谷上人开口道。 韩健笑道:“前辈果然想的透彻,正是。不过延宁郡主这称呼,朝廷并无敕封,若按照辈分来说,说她是未来公主或者更贴切一些。” 按照韩健话中的意思,杨卿乐本是延宁郡王的孙女,要继承延宁郡主要接受朝廷敕封,但显然以她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可能得到现如今朝廷的认可,杨瑞也绝不会容许一个叛臣的后嗣来成为朝廷的郡主。但若是闫宁太子一派的人坐稳了江山,那就不同了,闫宁太子为皇帝,那杨卿乐怎么也是个公主。虽然韩健不清楚,到底杨卿乐是闫宁太子的女儿还是孙女。 “南王世子,不在洛阳。”左谷上人道。 这话一说出来,韩健便知道左谷上人在心中已经同意了这笔交换的买卖。作为交易的双方,韩健是极为不诚实可靠的,因为韩健本就没打算把杨卿乐交给左谷上人,因为这等于是纵虎归山,闫宁太子后人有了杨卿乐这筹码,也许会作出更多有违朝廷利益之事,那擦屁股的事还是要由他这个东王来担当。而左谷上人则心诚的很,她似乎也不会偷奸耍滑,韩健提出交换,她心中有意交换,但人不在身边,那就直话直说。 “那不知现下人在何处?”韩健露出一些失望的神色道,“实不相瞒。如今南王府兵马有意威胁洛阳,而如今朝廷各路兵马又在外地回援不及,在下想利用世子的身份,来令南王府有所忌惮,令其退兵。若是可以的话,前辈可以去将人带来,到时我们再做交易,反正豫州兵马短日之内无法威胁洛阳城内。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这次左谷上人却直接摇头道:“为何不是你先将人交出?” 韩健笑道:“看来前辈不经常做买卖。身为买卖人,最重要的是诚信,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今在下尚未见到南王世子,便做出交换,有违买卖的公平。前辈莫不是想以大欺小,来为难在下这个做晚辈的吧?” 左谷上人仍旧摇头道:“我徒,在你处为质,这还不够?” “令徒乃是自愿到我处做客,前辈应该很清楚瞿儿她的选择,她是想留在在下身边的。只是前辈一直阻挠,所以她才未能如愿。前辈一直强人所难,在下其实心中也有所不忿,不过想来前辈乃是高人,将来在下与瞿儿结成秦晋之好,前辈也是在下的长辈不是?”韩健说了一大通,才道,“前辈,不如这样,那就由前辈自己到东王府做客如何?前辈只要告诉了南王世子的藏身之所,在下必会找人去将他带回来,到时候前辈也可带人离开。” “你……说什么?”这次左谷上人脸上有几分愠色。 说了半天,韩健居然要拿下她作为人质?这不是要强来? 韩健却笑道:“前辈莫要误会,以前辈的武功,在下想留又岂能留得住?只是前辈如今似乎情况不好,有人想对前辈不利,若说现如今洛阳城中最安稳之所,除了东王府之外,怕也只有皇宫了。在下能力一般,也只能请前辈到东王府做客,其实也是想保护前辈的安全。到时候也可以离前辈近一些,好仰慕一下前辈的风采?” 韩健说这些,一脸心悦诚服的口吻,不过旁边法亦和上清宫的弟子听来便有种想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话说的这么肉麻,韩健韩健对这个左谷上人真的有那么仰慕一样。若真的仰慕,还用带这么多人来,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 “你不怕我对你有威胁?”左谷上人微微眯眼打量着韩健道。 “怕,怎会不怕?但在下知道前辈乃是江湖上德高望重之人,说话一诺千金,只要前辈给在下一个承诺,便是不会改变的。以前辈这样的人品和威望,在下又有何可担心的?” 左谷上人沉默了一下,才点头道:“好。” 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却让韩健有种钓到大鱼的感觉。 第七百零五章大雨将至(上) 把左谷上人请到东王府,等于说韩健省去了派人去秘密跟踪,本来以左谷上人这样的武功和伸手,想调查她的下落就很不容易,若是还想跟踪的话,那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现在将左谷上人的位置确定,他也就更能安心去做一些事。 看起来是危险的事,把老虎养的在身边,但从长远说,这是他要走的一步险中求胜的棋。 左谷上人被请出府门,为了表示诚意,韩健将其当作是上宾一样对待,所准备的马车也是极为华丽的。 人都安排好,马车一行回到东王府前,等迎出府门的韩松氏见到一个陌生好像道姑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心中自然诧异无比,她根本就没见过左谷上人,出身草莽的左谷上人这样的人,在韩松氏眼中还是不值一提的。 “健儿,这位是?”韩松氏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惊讶问道。 韩健一笑道:“这位乃是我请来的江湖前辈,接下来会在东王府中小住一段时日,二娘帮忙招待一下可好?” 听到是什么“江湖前辈”,韩松氏第一个念头是韩健在瞎胡闹,突然找什么江湖前辈来,不是给府中添乱?不过她也算心思细致,很快猜想到眼前的女人似乎是不简单,而通过昨夜之事的发生,她马上猜到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你!”韩松氏本想加以斥责,可看到左谷上人距离韩健不远,便放弃了这念头,激怒了一个武功卓绝而且与魏朝朝廷有仇的女人没什么好处,就算要加以针对也要等韩健走了,一切都戒备好再说。 “前辈,请。” 韩健没有太靠前。就算左谷上人真的是高人前辈他也没打算上前犯险。 到了院子里,韩健让上清宫的弟子陪同左谷上人到了东厢的居所之内,而他特地将柯瞿儿安排在西厢,也是为了防止她们师徒见面。 进到正厅内,韩健一脸无所谓的神情,韩松氏却怒道:“招惹这等女人回来。是何目的?难道你觉得这些日子洛阳还不乱?” “昨日不是跟二娘说了,要跟此人商谈,把南王世子接过来,作为屏退豫州兵马的筹码?”韩健道。 “就算如此,那也不能把人弄到府上来。这等女人何其危险,你留她在府中,切不知如此危险之至?” 韩健冷笑道:“那二娘觉得,若是她有意要行刺于某些人,躲在暗处就是好的?以现在东王府的戒备。能防的了她一时三刻,可能防备的了她十年八载?” 这次韩松氏彻底无法反驳。的确像左谷上人这样的危险人物,要防备起来不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倒还不如客客气气把她请进府中来,如此一来她做什么都在东王府的监视之下。这样防备起来更容易一些。 “南王世子呢?”韩松氏释然了一些,再问道。 “尚未谈妥,恐怕还要费一些周章。既然此人在府上。二娘还是不妨加强一下府中的戒备,而我……这两天忙于公事可能也不会回府。” 韩松氏想了想道:“不回来也好。免得有危险。二娘也会派人盯着她,要是她真敢不轨,就算南王世子在她手上,一样杀她!” 韩健笑了笑,没再多说。 还有很多公事等着他忙,他也不多停留。马上往军所衙门去。 韩健到军所衙门,却见顾唯潘也在,顾唯潘很少往军所来,毕竟是文臣。韩健到的时候,他正在与军所衙门里的几名谋士在说事情。不过以顾唯潘的身份和地位,东王府帐下的谋士见了他也只是表示了尊重,真正说的也只会是客套话。 “顾太傅可有事?”韩健进到厅中,所有人都对他行礼,顾唯潘也不例外。 “老夫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找一些有能者来帮东王分忧。”顾唯潘说道。 “有能者?”韩健一笑,这分明是杨瑞觉得什么事都听他的有些不爽,找些人来监视他。至于分忧,韩健又怎会将军中的一些大事交给这些人来处置? 也是杨瑞聪明,知道她以顾唯潘来送这些人来,他没有拒绝的道理。现在这些人过来倒不会干涉到他做事,只是派来恶心他的,也会让东王府帐下之人心中怀有芥蒂。 “先谢过陛下的好意。”韩健道,“现在人在何处?” “过了晌午人就会来,提前先给东王过来通传一声。”顾唯潘说着,又看着在场的谋士,意思是有些话这些人在场说起来不方便。 韩健摆摆手,在场的谋臣都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跟顾唯潘二人。 “镇南侯率兵往洛阳而来的事,如今闹的沸沸扬扬,朝廷很多大臣都称病告假,似乎有逃避之意。你应该知道他们是何意思吧?” 韩健点头道:“他们这是在见风使舵,知道洛阳防备空虚,怕南王真的抢了洛阳城,他们没法效忠新主?” 顾唯潘尴尬一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终究是一朝之臣,忠君之事多少还是有的,不过这些人怕也不能当的什么大用。陛下早晨召见老夫,似乎精神并非太好,可是……你与陛下有所争执?” 韩健心说无怨不成夫妻,他跟杨瑞之间,因为朝廷跟东王府权力上的争执,近乎就没一天是真正消停过。只是以前他们只是闭上门吵,现在他们的关系公开,稍微有点不对头的地方,外面就会有风言风语。现在以顾唯潘这样的老成持重,也会当面来问他,也足见这件事有多大的影响力。 “陛下主张将西征的兵马调回,被我给否了。”韩健道。 “这……” 顾唯潘本想说什么,但想到这些事不是他一介文臣该干涉,也就没再说下去。 “你可有调集北方兵马南下?”顾唯潘问道。 韩健点头道:“洛阳告急,这些事都是有所准备的,顾太傅放心便好。有时间请你到府上,今日还有些公事要处置。便不能多陪。” 顾唯潘这才点头告辞,顺带也说了如何把杨瑞派来的那些军中之人送来和安置。韩健亲自送顾唯潘出门。 等回来,一些谋臣已经在厅堂里等着,看得出他们脸上都还是有所介怀。 朝廷这么明摆着干涉东王府的军政之事,也就说明杨瑞有重新拿回军权的意思,而他们都是为东王府臣。现在跟朝廷属于是“势不两立”,这样的心态之下,韩健也很难去给杨瑞说什么好话,说了下面的人也只会觉得他是想安定人心。要韩健真的想一心一意效忠朝廷,军权早就归还给杨瑞,何须等到今天? …… …… 不过两日,豫州的兵马已经杀了距离洛阳不到六十里外驻扎。 从前线调查来的情报,此次兵马是由镇南侯黄仕琅亲自领兵,兵马数量有三万多人马。以步兵为主,而且军中缺少攻城辎重。 在驻扎之后,一天之内豫州军营内也没有任何异动,韩健早前拍去质问黄仕琅的使节,也都被扣下。至于杨洛川的下落,也是不得而知,但韩健分析,杨洛川出了洛阳很可能便在豫州军营中。若是黄仕琅真的打下洛阳。他也好第一时间跳出来主持大局,甚至是登基为帝。 洛阳城中防备虽然空虚。但在城门禁闭之后大致还没什么问题,韩健也为了防备有人开城献降,特地建立了几道审查和监察体系,若是在战时开城门,必须要有他亲自到场才可,就算是军令也不得开城门。 虽然这样加大了监察。同时也带来了一些麻烦。这也令洛阳陷入孤城之中,就连城外的情报也很难传递到城中来,通过一些秘密渠道早晚还是会被豫州方面所察觉,几天下来城中就会彻底断绝与外界的联系。 可韩健对大西柳的交待又更多了几重,大西柳还是有不少渠道可以出城。城中水渠四通八达,从水路出城北上还算方便。而且豫州军营暂且只是驻扎在洛阳城南,尚且没有围困洛阳的准备。本来三万多兵马就很少,想全面困城还有不足,一旦分兵困城,还可能为城中兵马所偷袭,黄仕琅是善于用兵之人,自然明白这些道理。 韩健也分析了一下黄仕琅若是想取洛阳几种进兵的可能性,但在缺少攻城辎重的情况下,他也实在寻不出有什么办法,似乎也只能从洛阳守军中找突破口,来个里应外合。 从豫州兵马杀到洛阳城之后,城中开始戒严,每日只有黄昏半个时辰,在城中特定的一些地点开市,同时也会派官差和巡城兵马驻守严防有人混在其中。而紧靠洛阳城居住的城民,要么在城中有关系的已经搬到城内,要么是已经北迁,大战来临没人愿意当炮灰冤死鬼,一旦有战事发生首先将殃及池鱼,就连靠近城墙居住的百姓人家,也都纷纷内迁,甚至有的还从外城搬到内城。 两年前洛阳乱军攻破洛阳南城,在南城内肆意抢夺掠杀的事还令人记忆犹新,天子脚下的居民,对于政治和战争更有觉悟性,知道什么是对他们最有利的。 与此同时,从洛阳派出往关中而去的一路兵马却并没有回撤的意思。而且从各方所得到的情况看,北方北川城中的林詹所部,还有远在渤海的苏廷夏所部,也没有大面积回撤,只是一些散兵游勇在活动。 从豫州兵马到洛阳城下开始,各方的情报系统都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着,跟韩健一样,很多人都在猜镇南侯黄仕琅的目的。 杨洛川逃出洛阳的事,只是在城内有小范围的消息,外界尚且不知。西王府、鲜卑人以及南齐人是否调查得知,韩健也没得到确切的消息,他现在只是作出一副坚守洛阳的姿态,一边又按兵不动,一边又不调兵回援,这就会让那些对洛阳别有用心之人以为,这次豫州兵马到洛阳城下,不过是与他演的一出戏,名义上是豫州兵马有取洛阳之意,但实际上这是一路调集来守洛阳的“奇兵”。 西进的兵马,在二月中旬打了几场不大的战事,近乎都是兵不血刃,拿下了几座原本就属于朝廷的州县。西王府方面没有派出主力兵马前来防备,整个关中以西的地区,也处于不设防的状态下,零星的抵抗也主要来自于那些朝秦暮楚原本是朝廷委派之臣后来投降了西王府的地方将官,怕被朝廷报复,所以才加以抵抗。虽然这路兵马好像显得不堪一击,但那是相对于久经战阵的兵马来说,杨曦再无能,领兵的还有韩昭氏和韩崔氏这样有带兵经验有威望的两位东王府的郡王妃。兵马一路西进,韩健算算日子,照这么下去,三月初,兵马便可以抵达关中几座关口之下。 韩健不急,朝廷那边也不急。从杨瑞称病不出,还说不愿再见到韩健开始,韩健也不再例行进宫去给杨瑞汇报战事,杨瑞也在安心养胎之中。朝廷大臣一来见不到杨瑞,二来与东王府这面又无法沟通,有什么事也只能通过顾唯潘一人前后通传。而顾唯潘又是中庸派的代表,他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朝廷中人发现对于洛阳形势无丝毫助益,干脆都选择了沉默不发声。有的还干脆称病或者是请辞,这样就算洛阳主家有变,也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就好像当初韩健攻下洛阳而没有进行大清洗一样,洛阳这些官位显赫之人自然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就算杨洛川当了皇帝,在初时还是要倚重于他们来安定朝政,只要别是太出头的,都不该有太大问题。 而东王府这面则有些人觉得自危,毕竟南王府与东王府之间素来有些仇怨,而且杨洛川被困在洛阳之时受到的待遇又很差,难保杨洛川不会为了彻底拿下整个北方而对江都体系的人大开杀戒。 二月十九,洛阳周边在平定了几天之后,终于有个大消息传到了洛阳。 一石激起千层浪。 苏廷夏带着十二万出征渤海的兵马,撤回到关南。 第七百零六章大雨将至(中) 在外界得知这消息后,第一反应是不可信。苏廷夏出征时只带了一万多人马,虽然在进取北川途中自行招兵买马,但又经历远征到渤海国内,中途逃兵无数。如今从渤海撤回,兵马数量只会减少不会增多,怎么还会有十万以上人马? 可在各方详细调查过后才知道,这并非是虚张声势,苏廷夏兵马数量的确很庞大,至于有多庞大不得而知。但兵马数量至少在七八万数量之上,也就是说,这是一路可以改变中原局势的兵马。 苏廷夏兵马南撤,洛阳方面并未提前放出消息,也是在兵马过了北关之后,各方才陆续收到情报。就连洛阳本身,也是在苏廷夏南撤后得知的情况。至于这路兵马是否为苏廷夏亲自带兵,没人知晓,就连韩健也不能确定是否是苏廷夏亲自领兵。随同苏廷夏所部一同南下的还有其十几万平民百姓,近乎都是渤海国的国民,这就好像一次大的内迁一样。 这一路兵马一来,整个中原局势骤然紧张。本就驻扎在洛阳城外的豫州兵马所部,在得知情况后也无任何异动,似乎也在观察形势以决定是发动强攻,还是继续驻守,还是准备撤兵。关中方面反应则也很平淡,除了加强了对关中关口一线的驻兵,再派人紧忙接收了从关中以西地区撤进关中的一批军民。如此一来,西王府等于是将关中以外的区域全面放弃,作好了死守关中的准备。 鲜卑人尚且在过冬,经过头一年赚的盆满钵满的掠夺,他们无暇在冬季出征关南。 在各方中,反应最不寻常的是南齐方面。从韩健得到的情况看,在苏廷夏回兵南下之前。南齐人各方似乎已经达成了协议,准备以豫州为突破口,趁着南王和镇南侯黄仕琅都不在豫州的时候,从豫州杀向中原腹地。 韩健最担心的有两方面,一面是苏廷夏的忠诚问题。从苏廷夏出兵渤海就断绝与东王府的联系看,这个人是有野心的。而且是那种有雄韬武略和远见卓识的,既然给了他机会,现在他的兵马又很盛,难保不会趁着洛阳空虚来图谋中原权柄。除此之外,韩健最担心的也就是南齐人。怎么说这两年南齐人都在隔岸观火,虽然南齐内部有争斗,可国力此消彼长之下,这次有意出兵就不会只是想捞一笔就走。 魏朝想统一天下,南齐人何尝又不想? 在苏廷夏所部过了北关后。几天时间里洛阳也加强了戒备,军所衙门里天天也都在升帐议事,最后讨论下去没个结果。但普遍有个意见,就是在如今洛阳危急的时候最好是将出征在外的兵马全数调回。但韩健的意见很坚持,攻取关中是一回事,守洛阳是另一回事,至于林詹所部的南迁,暂时尚无时间表。韩健暂且还没打算让林詹回来趟浑水。 几天后,苏廷夏上奏朝廷的奏本抵达洛阳。 韩健作为第一个看到奏本的。也第一时间得知了里面的内容。 苏廷夏上书中,陈略了自出兵渤海以来所收获的成果,虽然其中有稍微夸大的成分,但基本也跟韩健之前所调查相吻合。 首先是苏廷夏平定了渤海全境,因为渤海国并无一个确切的领土概念,从严格意义上说。苏廷夏是平定了辽东和吉林一代,至于再北方,因为此时人烟稀少冬天又特别寒冷,已经是人烟罕至。一些渤海国的旧贵族也只能北逃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试图东山再起,苏廷夏并未派兵追赶到北荒之地。而是选择南撤。 第二点,就是战争的损耗得失。苏廷夏先是平渤海,又平了新罗援军,同时两次出征新罗,但都未取得很好的成果,只是将新罗北部的几座城市打下来,逼得新罗人不得不派人和谈。最后苏廷夏代表朝廷接纳了新罗人称臣的表章,而且表示最近新罗人便会派使节到洛阳来朝见。除此外,苏廷夏在上书中表明回撤的兵马是十一万,这是作战部队的数量,其中骑兵不多只有一万多,大多数都是步兵,关于武器方面也比较老旧。按照苏廷夏说法,朝廷应该马上支援兵器。加上随军的民夫和战俘,这路兵马可调动数量在十**万的模样,比外界所预想的规模还要庞大。 就算韩健与杨瑞已经多日没见面,可是遇到这么大的事他还是不得不进宫去与杨瑞商议。 进到皇宫,韩健也直接进内寝。 此时杨瑞已经怀孕近六个月,行动已经多有不变,整个人白天也只是留在寝宫不出来。韩健为了避免太尴尬,是与顾唯潘一同请见,杨瑞没有在期冀的寝宫召见韩健和顾唯潘,而是选择在寝宫之旁不远处的一处小花厅内。 等顾唯潘见到怀孕的杨瑞,也是惊讶了一下,从这点韩健就知道,说是顾唯潘承担着朝臣与杨瑞联系的纽带,但实际上顾唯潘也有多日未曾见过杨瑞,也不知杨瑞现在怀孕到挺着大肚子的地步。 “听闻是苏爱卿带兵回来了?”杨瑞刚坐下来便开口道。 韩健心说之前还称呼苏廷夏是“姓苏的”,一副提到好像朝廷佞臣的口吻,现在却直呼“苏爱卿”,这可真是时移世易。难道杨瑞以为苏廷夏是为了援救朝廷才回来? “是。” 韩健将苏廷夏的奏本呈上。 杨瑞打开来看过,奏本洋洋洒洒有几十页之多,其中还有很多从渤海国掠夺来的珍宝,整个渤海国在苏廷夏所部践踏后都不能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不但是灭国,都快灭种了。就连残存的居民都要迁徙到关内,也可见苏廷夏做事的极端。 但苏廷夏的极端,也是韩健给“逼”出来的。若非当初韩健没有给苏廷夏兵粮,让他以抢夺和以战养战的方式来进兵,他也不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现在天下那些儒生和饱学之士,提到苏廷夏就跟提到了一个茹毛饮血的恶魔一样。现在得知苏廷夏要回来。甚至一些人还试图向朝廷来抨击这个人,阻止这个人回到洛阳这样“神圣”的地方。 “很好。”杨瑞最后将奏本放下,看着韩健道,“现在有了苏爱卿的人马回来,大约南王就不敢再造次,不知可有派使节去豫州军中知会此事。让南王亲自来洛阳负荆请罪?” 韩健心想,之前杨洛川已经负荆请罪过一次,最后他还不是恶性难改回到兵马阵中图谋他的帝王之业?现在就算杨洛川回来还能相信他?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将豫州彻底给打服,而不是拖下去,要令整个豫州的军政体系成为朝廷所控制,这样才能保证豫州不会再生变。眼下就有个好机会,南齐出兵的日子基本已经定下来,各方已经在筹措人马。出兵的方向也确定为豫州,现在洛阳这场仗基本也打不起来了,不用几天,镇南侯的兵马不撤也要撤,难道杨洛川和黄仕琅会眼巴巴看着豫州被南齐人所下,还指望着攻陷洛阳? 面对杨瑞好似开玩笑一样的问题,韩健选择了沉默。一边的顾唯潘自然什么都不说。 “也罢。”杨瑞最后自己接茬道,“既然南朝人有图谋中原之地的野心。现在又准备往豫州出兵,想来南王兵马也不会在洛阳之外久留。顾太师不妨以朝廷名义。派人前去豫州军中,商讨如何抵御来犯之敌。虽说南王图谋不轨,但怎么说也是君王之臣,朕也不希望到头来为南朝人白白捡了便宜。” 顾唯潘看了韩健一眼,这神情显然有请示的意思,最后没得到韩健表示。他才恭声领命。 “顾太傅,本王与陛下有事启奏,不知可否回避一下。”韩健道。 顾唯潘巴不得早些离开,留在这,他已经都感觉好像个电灯泡一样。杨瑞现在肚子挺得这么大。心中却还在恼恨孩子的父亲,而韩健更是拉他来作为垫背的,有他在身边,韩健和杨瑞说话总需要客客气气甚至是表里不一。他感觉到压力,也就想早些离开。 人一走,杨瑞却有些气愤转过头去,好像已经准备跟韩健吵上一架。 “你真准备再派出一路兵马援救豫州?”韩健语气倒也平和道。 杨瑞针锋相对道:“不然如何?看南朝人将豫州拿下?少了豫州的屏障,洛阳如何能安稳?” 韩健叹道:“那你可有想过南朝人为何会在此时出兵豫州?” 杨瑞本来是打定主意不看韩健,免得再被韩健哄的傻乎乎的,她也知道自己不再是曾经那个高傲目空一切的女皇,她现在已为人妇,这些日子她心中是有多么想念韩健,忍受着怎样的煎熬,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她也知道经不起韩健说几句好话,所以她干脆上来便一副高傲的姿态。 但现在,她却不由侧目看了韩健一眼。 韩健也坐下来,一叹道:“南朝人,出兵中原不为图谋中原,而是各怀鬼胎。” “怎么说?”杨瑞道。 “原本南朝就分为出兵派和和谈派,以谢汝默为首,一直主张武力平定中原。但就连谢汝默自己也知道,出兵中原耗时日久,没有几年甚至到几十年都无法完成,他所图的,无非是南朝军政大权。想彻底稳固他无冕帝王的位置。”韩健沉声道,“何太后一党,原本有朱同敬为辅,可称之为一派,如今朱同敬自立,何太后一党早就不得势,曾经何太后的人马,多半都投靠别家,在出兵中原的问题上,何太后已经无丝毫发言权。至于朱同敬,曾经他很识相知道以南朝国力平定中原尚且不足,但如今他也是出兵一派的代表,因为他知道,要想以他的人脉和地位,想树立威信也只有在战场上立威一途。而惠王萧翎,则不妨说一句,他本就无进兵中原的想法,这次同意,也不过是想为我洛阳解除危机。” 杨瑞冷笑道:“你跟惠王的关系倒不错啊!” “难道你以为我会借此出卖了朝廷不成?”韩健道,“就算要卖,如今朝廷还有何可卖?” 杨瑞答不出来,现在朝廷都为东王府所掌握,韩健要做什么也不用征求她的意见了,因为她本身就成为了傀儡。而朝廷所拥有的,除了名义上中原的主人,也不剩下什么,连她自己都成了牺牲品来为韩健生儿育女,朝廷还有何颜面可存? 韩健道:“再有一事,你总不希望腹中骨肉生下来,连名分都没有?不如早些……完成一些事,也好了却朝廷上下的担心。” 杨瑞听韩健重提婚事,还是有些恼火,侧过头道:“此事不提。” “那要如何?你未婚生子,就算天下人都知道这孩子是何身份,将来他如何自处?难道你想让他将来记恨于你我,当我们如仇敌一般?” 杨瑞说不出什么来,但她本来就是作好了将孩子生下来,独自将他抚养长大的准备。在她看来,事情绝不会到韩健所说的那么糟糕。 韩健叹口气道:“明日午时,我准备召集朝臣,在宫中开朝会,宣布你我的婚事。同时也将大赦天下,为安定人心。如此一来,天下既定,我也好将军权归还于你。” “你……说什么?”杨瑞惊讶的不是前半句,而是后半句,韩健现在手握军政大权,居然会还军政? “不管怎么说,你是君,我是臣。但在内,我是夫,你是妻。”韩健道,“大礼来说,臣为君纲,但小礼来说,妻为夫纲。我只是希望一家和睦而已。至于将来如何平定天下,那也是你这个做皇帝所忧虑的。我作为臣子,就听你的。” “说什么三纲五常,到头来还不是让我事事听你的?”杨瑞气恼地说了一句,好像很气愤,但转过头时,眼角却不由有些湿。 虽然她心中有些不信韩健所说的话,但韩健还是表示了归还军权的意图。怎么说,这才是她之前最为负疚的,也正是如此,她才跟韩健经常争吵。 若此事能解决的话,那她心头最后一块石头,也将落地。 第七百零七章大雨将至(下) 韩健道:“若兵马可回粮草充足,一统天下也未可知。不过眼下就算有大军撤回,粮草辎重仍旧为当务之急,出征在外可由战以养战,回到洛阳怕是只能靠朝廷给养,如今这形势,又是春荒时节怕是无法供应大军日常的用度消耗。” 杨瑞本还在想韩健说关于还政之事,听到这些她马上也感觉到身为三军之统帅的烦忧。无兵要调兵,有兵要养兵,她本是帝王,这些事倒也不用她太劳心,只要她一声命令下面自会有人帮她完成。但现在朝廷上下无人,就算东王府归还了军权,这些事还是要有人负责,如今似乎也只有韩健这一个人选。 “兵马何日能抵洛阳?”杨瑞沉声问道。 韩健站起身来,略微思量了一下,道:“这路兵马并未打算回撤至洛阳,而准备让其直接往关中去,仍可不用朝廷过多给养。不知瑞儿你可有什么意见?” 杨瑞听到先是有些恼恨,既然把苏廷夏的兵马调回关南,却不回援洛阳,反倒是去打关中,这不转个手兵权还是不在她手上? 可再一想,韩健说了,这路兵马就算回来也养不起,还不如继续让其去打关中,完成以战养战,这样能省去朝廷多少的开支?但这也意味着朝廷将难以收拢关中的民心,经过苏廷夏一折腾,就算最后其得胜平定了关中,也会被践踏的惨不忍睹。如果说林詹是一员儒将,他手底下的兵也是军纪严明,而苏廷夏彻头彻尾就是个强盗头子,打仗靠抢,谁抢着是谁的。 “眼下似乎也只能如何了。”杨瑞最后还是作出了妥协,倒不是她不想把兵马调回来。现在她还不能真正做主,“明日的朝会,我可否不去?” 韩健微微摇头,道:“若是瑞儿你不去,那如何跟天下人所交待?” 杨瑞思量一番,最后又只是点了下头。好像是默认了韩健所要召开朝会的事。在她重新回到洛阳后,虽然会见朝臣近乎是例行公事,但大型的朝会议事却是从来没有一次,朝廷宫殿有些都已经荒废了许久。这次的朝会还是宣布她与韩健的婚期,可实际上她还没作好嫁入到东王府的准备。 韩健在宫中并未呆太长时间便出来,到外面,顾唯潘仍旧没走。二人一同出宫门口,韩健在路上也让顾唯潘去转达关于朝会议事的事,让顾唯潘召集大臣。顾唯潘有些忧虑道:“眼下洛阳危急。此事是否当缓?” 韩健知道顾唯潘说的是他跟杨瑞的婚事。 “顾太傅,若婚事不完成,那天下人总会当朝廷与东王府之间名不正言不顺,很多朝臣也会当我为逆臣一般。反倒不若早些将事情定下来,到时陛下主持朝政,也有太子辅佐,岂不为善?” 顾唯潘想了想才点头,虽然他是朝廷的忠臣。但他看得出眼下并非是韩健归还军权的最佳时机。现在朝廷的乱象很深,杨瑞已经没有多少可用的人手。因为南王府兵马逼近洛阳,连科举取士的事都要拖一拖,要东王府在此时将兵权归还,杨瑞派谁去执掌兵权?又派谁去监督兵马?现在东王府帐下两员领兵在外的武将,一个林詹,一个苏廷夏。都不能为朝廷所控制,若人心不稳,这些人伺机来反抗朝廷又有谁出来应付? 原本顾唯潘也想劝解韩健再多考虑一下,归还兵权容易,若是朝廷出什么岔子。再想把兵权重新拿回来就难了。而眼下还算稳定的洛阳形势也许会因为韩健归还军权而重新陷入混乱不堪。但细想一下,他一介朝廷之臣,出言来劝解臣子继续拥兵自重,自然不是他应该由的本份,所以到后面他也没说话,只是面忧虑与韩健作别,去尚书台那边安排来日朝会事宜。 韩健即将宣布与杨瑞婚期的事,也并未与韩松氏商议过,以至于韩松氏也丝毫不知。 等韩健晚上回府之后,韩松氏才心急火燎出门口迎他,实际也是质问此事。她已经从朝廷那里得知了来日朝会之事,也就顺带打听到韩健说的关于归还朝政云云,这些事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二娘要生气还是改日吧。我这几日心情不太好,一面要忙于军政,还要应对苏廷夏所率兵马对洛阳的威胁,若是他真的心生异心,洛阳怕是难以守住!”韩健面带倦色对韩松氏道。 韩松氏在得知苏廷夏要回来时,她自然以为这路兵马是韩健调回镇守洛阳的,可听韩健这一说,苏廷夏的兵马根本不在他掌控之下,这到底是多么大的风险她也有所察觉。苏廷夏不但在杨瑞眼中是个另类,在韩松氏眼中也是不可信之人,唯独是韩健对他加以提拔,而苏廷夏能崛起也完全是因为苏廷夏个人的能力,韩健在他进取的路上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又有谁会想到苏廷夏只带了一万多兵马出征,回过头却带了十几万兵马回来而且是兵精将广?北方要是被苏廷夏一搀和,那整个就乱了套。 “那你还不把林将军的兵马调回来?”韩松氏也忘了质问关于韩健跟杨瑞婚期以及归还军政之事,直接道。 韩健无奈摇摇头,北方要是没有林詹镇守,那等于说刚从鲜卑和北王府手上拿回来的疆土又将陷入别家,他怎么也不会妄动林詹所部的兵马,本身林詹所部兵马也没有苏廷夏那么庞大,还要靠林詹守着北方,抵御鲜卑人。现在北王府已经不存,镇守北关的重任自然也就落在东王府身上。 …… …… 第二日早晨,韩健很早起来准备上朝事宜。 进宫的路他早就已经熟悉的很,可他还从未以臣子的身份朝见杨瑞朝堂议事,仅有一次去朝宫的机会,还是被杨瑞拉去质问关于案子的事。想起来都已经是三年前他初来洛阳之时。 韩健也是难得穿上他身为东王的礼服,因为他平日里散漫惯了,就算偶尔穿穿戎装也不会去碰那些厚重华而不实的朝服。韩健穿在身上很不习惯。走出来,一家人都在,包括内宅刚入门的林小夙,不过正厅前后保护的人不少,应该是韩松氏在防备住在府中的左谷上人和柯瞿儿师徒。 “健儿,此次你进宫意义不同。只怕……你会有危险,是否要人陪同?”韩松氏面带忧色。 以往韩健已经被不少人所惦记,朝廷的人早就想除了韩健,这次韩健又先召集大臣召开朝议之事,虽说是宣布与杨瑞的婚期以及归还朝政,但说起来这也是除去韩健最好的时机。因为从今日起,皇宫的戒备也将更换人手,会由朝廷在洛阳仅剩的一路人马,也是原本苏廷夏带去北上新军的一部来完成对皇宫内的镇守。到时候韩健再进宫也就不再像以往那样可以大摇大摆跟进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 “二娘放心吧,这些事我明白。今日也并非我一人进宫,还有不少幕僚和东王府官将,不会有何问题。”韩健手按在韩松氏的肩膀道。 韩松氏这才点头,一家人坐下来吃早饭,却有种给韩健送行的感觉。 一顿早饭吃了不长时间,按照宫廷礼节,宫里面已经派人来传话让韩健进宫。朝会的发起者虽然是韩健,但却是以杨瑞的名义。杨瑞既然同意就要按照以往朝会的规矩。韩健虽为监国,但杨瑞也只是口头上的任命,从未有过正式的册封,而韩健作为外藩郡王,没有皇帝传召本是不能参与朝议的,这涉及到大礼的问题。 韩健亲自拜见了前来传话的太监。其实也是在拜见天子,但这并不是他最后一次以臣子的身份来拜见帝王的使节。就算他与杨瑞成婚,杨瑞仍旧是君,他还是臣,在地位上不会有所改变。 见过天子之使。韩健收拾心情,出到门口,见到早就传话前来的东王府要随同进宫的官将幕僚,数量不多,也有二三十人,这些也是东王府在洛阳数得上号的人物。 韩健也不骑马,也不坐轿,而是与身后众东王府官将幕僚一起步行往皇宫门口的方向走。到皇宫正南门,奉天子旨意前来参与朝廷议事的文武百官也都到齐,正在等候杨瑞的召见。宫门虽然打开,但所有人却不能越雷池一步,宫门尚未换防,不过从韩健之前所知的情况,今日参与换防的一卫人马也在准备中。从他出皇宫开始,皇宫将从正门换防,两日内原本东王府所派驻到皇宫镇守的士兵将会被全部撤出,取而代之的是朝廷体系的人马。虽然这些人缺少应有的训练,可怎么说也是洛阳周边的子弟兵,一向心系于朝廷。而这路兵马的训练,也并未经过东王府之手,可说完全是由朝廷派系的官将所训练出来。 辰时刚到,皇宫内便有太监出来传话,先是召见韩健入宫,却并非一次召见所有东王府之人,只是召见韩健一人。 韩健不知杨瑞搞的什么鬼,不过现在皇宫尚且还在东王府的掌控之下,就算他一人进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众将官目送之下,韩健独自进入到皇宫之中,却被告知杨瑞并不在烨安阁内,而是文英殿内。皇宫毕竟很大,韩健对于宫中环境虽然熟悉,也仅限于一半多的区域,有很多宫殿他也根本未涉足过,虽然看过皇宫的图纸知道皇宫所有宫殿大体的位置,但毕竟图纸是死的,而且又不是立体的宫殿图纸,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也不得而知。 皇宫内的廊道不少,过了正殿大门,便有廊道通往里面,韩健认得一边是往烨安阁那边去,而另一边是通往文武殿。但直接往北的一条路,韩健大约是记得往皇宫大殿的方向,里面到底有多少条岔路他自己也说不清。 “殿下,请随小人来。”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好像生怕韩健会生气责罚他们一样。 杨瑞也只是派了一名小太监出来传话,原本还有几名宫女,可在过了正殿大门后,宫女不敢随便冒进,因为已经涉及到皇宫的禁区。 韩健心中不明所以,与小太监一同过了廊道,拐了几个弯,却见一片林子,却并非是皇宫內苑的御花园。树丛中并未有亭台楼阁,倒好像是一座寺庙一样,韩健毕竟也去过皇宫的宗庙里,知道这里并非是往宗庙的路。 杨瑞立在树林中好像在抬头看着什么,与韩健一身朝服不同,杨瑞却是身着一身很轻便的服装,可能是因为她肚子已经挺了起来,原本的衣服穿不下,又是临时从韩健那里得知今日要朝会议事,她赶不及让宫中的裁缝去现做。干脆只是以早就备好的孕妇装出来。只是她这一身装束,看上去太过于平素,浑身上下不见近似滚边,倒连一般贵家妇人的衣着都不如。 “来了?”杨瑞本来还在抬头看着天空,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却只是淡淡说一声。 韩健走上前,杨瑞身边并未有别人服侍,只是立着一人,是杨瑞的贴身宫女卉儿。整个皇宫中,也只有卉儿算得上是杨瑞的心腹。 见到韩健上前,连引路来的小太监也紧忙退下,卉儿退后几步到林子外面,也不想打扰到韩健和杨瑞说话。 “不去大殿,为何来此?”韩健有些惊讶问道。 杨瑞双手轻抚了自己隆起的腹部,轻轻一叹道:“有些事不想对你,眼下时候,不说也不好。今日让你过来,是让你见一人。” “谁?”韩健谨慎起来。 要说皇宫中的人,他可能比杨瑞还清楚。韩健也生怕宫中有人对他不利或者是对杨瑞不利,韩健对内部的审查很严格,毕竟有杨余北逃的事,宫中也曾遭遇过一次洗礼,剩下的人基本也没什么大问题。 韩健正诧异之间,也听闻到细微的脚步声从林子后面传来,只见一个身着太监服的人,弓着身子,双手敛在身前好像很恭谨的模样,迈着细布缓缓而来。等走近了,韩健眉头不由皱起来。 原本已经早已死去的大太监卢绍坤,居然就这么活生生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第七百零八章彻悟 此时的卢绍坤,比之当年苍老了许多,也无当年那股傲人的气劲,走出来很苍老的模样,过来迎头跪倒给韩健和杨瑞行礼,口中称的却是“主子”。 当日卢绍坤之死,是韩健亲眼目睹的,就在烨安阁之前,不过当时他在宫中还不能随便行走,以至于卢绍坤的尸体最后是怎么被处理的他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卢绍坤与西王府勾结之事当时在朝廷闹的沸沸扬扬,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平息了,现在想来应该是杨瑞背后使的什么阴谋诡计。 “陛下,这是何意?”韩健打量着杨瑞,冷声道。 杨瑞语色淡然,先抬了抬手,让卢绍坤起身,才看着韩健道:“卢卿家当时与希望王府勾连为实,不过却是我有意安排,为的是麻痹西王府中人,从中探得西王府在京城所布控的幕后之人。只是事前为西王府人所察觉,我才不得不有此一招,让他假死瞒天过海。” 韩健脸色有些阴沉,这件事他从始至终都不知晓。到今天他才知道卢绍坤这个老太监居然还活在世上,这三年时间卢绍坤到底在背后做了些什么,他也无从去查探。 杨瑞似乎是察觉到韩健心中所想,叹口气道:“你也无须太过介怀,我怕西王府中人会对卢卿家有所不利,这些年都安置他在洛阳周边的郡县安养,直到年前才找人让他回洛阳,看看是否能在进取关中的当口对你有所帮助。” 韩健冷笑道:“如此说来,陛下倒是一片好心?” 杨瑞看得出韩健的愤怒,这么隐秘的事,她始终未曾提及,但这也不能完全怪她,本身卢绍坤只是她布置在外的的“细作”。等于是双面间谍,一面让西王府的人相信他心贪而出卖朝廷,另一面却是混入到西王府阵营中探知消息。就算卢绍坤没死,对于大局也无太大的影响,而且韩健也从来没对于卢绍坤的死加以怀疑,更就没提及过。 “卢卿家。你先退下,朕有话与东王详说。”杨瑞觉得韩健态度不善,她又不想在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子面前与韩健争吵,便让卢绍坤先退下。 卢绍坤唯唯诺诺下去,韩健脸看着一边,他本对卢绍坤的死活不怎么在乎,可一旦杨瑞做事有所隐瞒的话,那她就会有很多事相隐瞒,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并非是说正式成婚就能解决的。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一个手握军权的权臣,本就是处在对立面上,或许感情什么的只是个表象,他怎能猜得出杨瑞心中真实的想法? “夫君要恨,便恨罢。”杨瑞突然叹口气道,“过了今日,怕是有很多事再想说清楚就难了。妾身也只想说。这皇帝我当的也累了,实在无心再去管那些事。倒还不如静心做一个妇人,省去朝政的一些烦恼。今日的朝会,能散也就散了,婚期随时都可以,或者夫君你觉得妾身不实,不想迎娶那也罢。今后朝廷上下的事。妾身不会再多去过问。” 本来韩健还在一股气恼中,可听了杨瑞的话,却怎么感觉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杨瑞一天时间里就已经大彻大悟什么都看明白了?还是说杨瑞又准备不告而别,将整个朝廷都丢给他,然后下落不明连找寻都找寻不到?在他眼中。杨瑞还是足够独立和有自主能力的,这是这时代女性所不具备的性格特点,可能正因为她是九五之尊,想问题的方式可能比一个男儿家更加直接绝对。 韩健沉声道:“你连兵权,都可以不要?” 杨瑞笑了笑,无奈摇摇头道:“要来又有何用?妾身不过一介女流,就算当了几年的皇帝又如何,如今魏朝已在妾身手上四分五裂,倒还不如让有能者而居之。换了别人,妾身怎么也不会答应,可那个人却是妾身最亲近之人,也是妾身的依靠。难道妾身对相公你,还有何可担心的?” 韩健突然冷笑了下,杨瑞态度变化的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前几日还在与他针锋相对,为了朝政的事与他冷战甚至是吵架,现在却这般大彻大悟好像一切都看透的样子,连他要归还朝政都不接收了?还是说杨瑞看清楚现如今朝廷的形势,她还不足以能统御大局,所以干脆以退为进,先将大事仍旧交给他,也算是麻痹他,等北方平定甚至是天下平定了以后再一并讨回去? 立在原处,韩健也是看着林子后面的一片空旷地静默而不语,本来朝会一进行,把他跟杨瑞的婚期宣布,顺带再将军权按照礼节上归还给杨瑞,他也有放下的意思,可现在杨瑞好像比他放的更彻底一些。 “夫君,若是你生气,便说出来,妾身也好知道。可现在妾身到底要如何做,连妾身自己都有所不知。难道夫君不该指点一二?”杨瑞见韩健许久不语,心中多少有点忐忑,这不是韩健的性格。以韩健风风火火的性格,敢爱也敢恨,要是韩健真的生气的话早该爆发出来才是。可现在韩健却选择了沉默,这股沉默也让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哀莫大于心死,难道韩健也看透彻了一些事? 韩健一叹道:“那我派人急招太子回来,主持朝政吧!” 说着,韩健挪动脚步便要离开。 杨瑞却走上前拦住韩健,急道:“曦儿他现在的样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领天下的臣民?现在他出征在外,也是给他历练的机会,将他召回又算是怎么说?” 韩健皱眉,道:“那你做这些事,图的到底是什么?你担心太子,我给你接回来了,你担心闫宁太子会作乱,我也在找人帮你解决。你弟弟谋反,我把洛阳给你夺回来,北王府收留你弟弟,我也给你平了,把外夷也给驱逐出去了,现在又要帮你平定江北。你还要我如何?” 韩健也有些动怒了,话说的很恼火。 也是杨瑞做事太过令他看不懂,很多事本可以平平静静解决,可到了杨瑞这里,就能闹出事端来,先是有易蝶等人与东王府公然做对。被他一举被擒获,之后杨瑞为了保这些人甚至不惜在怀孕之时寻求自尽。现在他要把军权交还,是不想在外敌面前令针脚自乱,现在杨瑞还是在给他出难题,令他感觉不到杨瑞下一步到底是要走什么棋。 杨瑞凝视着韩健,眼角落下几滴泪,却也有些欣慰道:“夫君做所有事,都是为妾身好,妾身看明白了。所以妾身当是在这里给夫君认错赔罪。还不行?” 说着,杨瑞竟在韩健面前盈盈拜倒,就好像臣子拜君王一样的虔诚。 韩健却是连扶都不扶,更是连头也不去看杨瑞,杨瑞突然明白的这么透彻,他心中反倒是觉得这不是杨瑞该做的事。 原本他是对杨瑞毫无戒备,甚至是交出心来的,可在杨瑞做了许多事之后。无论杨瑞再说什么做什么,他也都要防着杨瑞一手。他多疑的性格差不多也是杨瑞给他练出来的。现在杨瑞做的这些事他看不懂,自然也就会有疑心。 “你是皇帝,何必跪我一臣子?”韩健头看着远处,冷声道。 “可你也是妾身的夫,就如夫君昨日所言,妻为夫纲。难道妾身给自己的丈夫下跪,还有错?”杨瑞情绪略微有些激动,泪还在持续流着。 韩健回头看着杨瑞的脸,他真的是不想再去怀疑杨瑞什么,这是他所深爱的女人。可理智又告诉他,这不该是杨瑞该有的反应。因为杨瑞同时还是天下之主,她所背负的还有杨氏皇族的使命。本来已经不再纠结的事,却因为杨瑞突然性格的改变,令他纠结无比。 韩健没有去相扶,沉声道:“今日朝会,可以取消,至于婚事也可以继续延后,可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太子归朝,也可以缓一缓,但等到苏廷夏的兵马进到关中后,太子便会回来主持大局。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跟你争什么,你做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 说着,韩健要走,杨瑞却突然伏地用手抓着他的足踝,令他不能安稳挪步。他可以一用力挣脱开杨瑞,但他也知道现在杨瑞怀了他的骨肉,现在还是开春很冷的时候,这么伏地肚子贴着地面,岂能不着凉? “你作何?”韩健也不得不伸手相扶。 杨瑞却死死抱着韩健的足踝不松开,近乎是哭诉道:“就当是妾身错了成不成?妾身以前所作的都错了,夫君若是不原谅,那妾身便在此不起。” 这样令韩健心疼的场面出现在他眼前,他心中也强硬不起来。对于身边的女人,他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尤其是他所深爱的女人。 杨瑞的性格,她的身份,还有她不屈于人前的傲慢,都是他所欣赏的,甚至是杨瑞的拒人千里之外,也没让他有丝毫的回避。也许正因为这样,杨瑞才会选择了跟他在一起,之后发生的一些事虽然为他所不愿,可终究也是发生了。现在杨瑞却少了帝王的架子,完全是以一个女人来劝自己丈夫回心转意的态度来看他,令他心中感觉到自责。 “起来。” 韩健相扶,杨瑞仍旧不起。 韩健道:“我原谅你还不成?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腹中孩儿着想。” 杨瑞已经完全哭成个泪人,这么失态的情况韩健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管怎么说,他忍受不了身边的女人在他面前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就算杨瑞以前有很多事隐瞒他,可毕竟也是将终身托付给他的女人,一切的错就只能他自己来抗。 杨瑞身子有些软,好像连直立都直立不起来,韩健看周围连能做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将朝服外面披着的大氅解下来铺在地上,暂时让杨瑞坐在上面。等杨瑞坐下来后,哭的更加有些失态。简直让韩健都觉得眼前根本是换了个人,这哪里还是那个目空一切的女皇? 韩健同样也坐下来,安慰一番,许久之后杨瑞才稍稍好转过来。杨瑞靠在韩健怀中,目光有些迷离,好像目光中除了韩健再去他人他事的存在。韩健叹口气,却也觉得这次进宫的时间有些长了,外面文武官员还在等着进宫举行朝会。这么下去怕也不是办法。 “朝议之事,还是如期举行的好。”韩健道。 杨瑞什么都不说,反倒是抱着韩健更紧了一些。 韩健不解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我感觉今日的你,与以往不同?” 杨瑞稍微挪动一下身子,道:“以前是妾身的错,一直在想夫君可能是要图谋我魏朝的江山社稷。” 韩健沉默了一下,要说他对这江山社稷没有丝毫的觊觎那也是骗人,他身为男儿大丈夫,又是保持了后现代人的思维,没有那些忠君爱国的俗套理论来桎梏他,要说他不想成就帝王事又怎可能?现在杨瑞却知道他没有这野心? “你从何得知?”韩健道,“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 杨瑞道:“是妾身以往迷了眼还不成?只是不想夫君再为妾身所累,将来妾身只是夫君身边的一个小女人,朝事再不理。至于曦儿,等他回来之后,妾身会外封他为藩王,将来也不再会继承帝王正统。” “啊?” 韩健还是惊讶了一下,杨瑞不是一直要培养杨曦来当皇帝?怎么今天态度却大相径庭? “曦儿懦弱,并无帝王之风,夫君德才兼备为不二之人选。若是夫君有心为帝,妾身自当禅位。只求夫君将来能将皇位传给你我的孩儿。”杨瑞却突然好像是带着哀求说道。 韩健苦笑了一下,杨瑞这怎么说的好像她所有都明白了?可实际上她明白? 他既然都准备把军权交还回去,也就准备放下执念,对当皇帝他也没那么大的热情了。当了皇帝又如何?这两年他所作的事,难道跟一个皇帝还有区别?都觉得当帝王是多么高尚的职业,但实际上只要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有没有帝王有没有朝廷有何区别?当个皇帝,也不过是当一个从中调停者,有了权力又如何?生前一日三餐一宿,死后一方陵寝,又与普通百姓有何差别? 第七百零九章朝议无事 皇宫正殿内,杨瑞高高居上坐在龙椅上,面前是前来朝拜的文武大臣。杨瑞并未像以往上朝一样身着衮冕,只是以平素妇人的装束,而且她隆起的腹部也说明她怀胎日久,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做一个可以勤勉克己无所牵挂的帝王。 朝臣以文武分为两班,各列一边,其中并不分东王府和朝廷原本派系,而居于最前的是身为东王的韩健以及身为领尚书台的顾唯潘,代表着如今朝廷军政方面的负责者。杨瑞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倒也平静,下面的文武大臣在行礼之后各自都低着头,并不敢与她对视。 “今日召集众卿家来,是朕有事宣布。”杨瑞做了开场白。 之前小太监已经宣读了两份圣旨,一份是嘉奖在北方战事中有功的人员,另一份则是鼓励了正在西进关中的兵马,其中也包括了杨曦。这两份圣旨基本也属于形势,并未提及具体的颁赏。 杨瑞环视了众人,却最后看着韩健道:“东王且先上来。” 韩健先是顿了顿脚步,才缓缓走上玉阶,到杨瑞龙椅的旁边,杨瑞摆手示意让小太监搬椅子过来,如此韩健便可以与杨瑞同坐。 等韩健坐下来,下面的大臣还是有些无所适从。虽然他们也知道早晚有一天韩健会以“皇夫”的身份出现在朝臣面前,可现在朝政一切都是为东王府所掌控,反倒是杨瑞却成了傀儡,怎能令他们心安? “朕与东王的大礼,将在三月十六举行。”杨瑞终于还是把婚期说了出来。 在场百官一片愕然,便是东王府派系的将官心中也并不为此高兴,对于朝臣来说。女皇和东王成婚本就是两害的局面,没有谁会得到什么好处。反过头来倒还不如让女皇自己养几个面首,这样不会牵涉到朝政上什么事,各自相安。 “礼部。”杨瑞没有去理会在场之人的惊讶和议论,说一句。礼部马上有人出来领命,杨瑞续道。“着礼部拟定大礼事宜,务必备好。” “是,陛下。” 杨瑞再看着在场之人,又道:“众卿家定听闻一些外界的传闻,今日朕便在这里澄清。东王乃是魏朝的脊梁,也是如今朝廷的支柱,无论外面有何谣传,朕都相信东王一心为朝廷,为的是魏朝的江山。将来东王将会代替朕来打点军务。朝政方面,朕身体也会有所不便,也将交由东王来处置。诸位卿家可有意见?”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谁又敢在此时与杨瑞公然顶撞?就算一些人觉得是杨瑞被迫说出这番话,可现在东王也在,出来说话就等于是送死。 “那好。”杨瑞满意点点头道,“朕自今日起,将有一段时间不能打理朝政。朝廷上下一切事宜可由领尚书台顾太师做主,若然遇大事不决。可交由东王处置。什么事都不必来烦扰朕了。” 说完,杨瑞也好像很累,想站起身来。韩健亲自相扶,等杨瑞起来,却是微微一笑看着在场大臣道:“朝廷与东王府本为一家,不分彼此。若然再有人借此挑事者,便是当朝廷法度于不顾。朕也不会轻饶。” 言罢,杨瑞在韩健相扶下走出大殿,往皇宫內苑去了。 人一走,大殿内马上炸开锅。原本什么话都不说的大臣现在各自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想动手的感觉。而作为一切事情的见证者,顾唯潘转身便要往宫外走,今日之事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原本韩健态度已经很明确要归还军权,他并不清楚为何最后此事连提都没提,反倒是杨瑞定了口风,说是将来军务一切都交给东王府,连政务也由东王总揽。 顾唯潘刚出大殿,还没等走出几步,身后便有一人快步跟上,却是之前在大殿中什么话都不说的吏部尚书宁原。 “顾太师,请留步。”宁原走上前来,先是行礼,这才笑盈盈看着顾唯潘。 顾唯潘眉头一皱,道:“宁尚书有事?” “只是想与顾太师说说今日之事,看起来……有些不简单啊。” 顾唯潘没说什么,对于宁原他谈不上好感,也没有什么恶感,总的来说他只是把宁原当成是同僚看待,至于宁原是不是送女人给韩健来上位,那是外人所关心的事,他只知道自己女儿在东王府里过的很好,这便已经足够。 “宁尚书有什么话直说为好,老夫还要回尚书台处置一些事。”顾唯潘心知此时不该去擅自议论一些事,毕竟一切当以杨瑞宣布为主。现在韩健和杨瑞连婚期都已经定下,简单的朝见之后韩健和杨瑞便已经同时离开,有矛盾他们也会自行处置,轮不到他们做臣子的担心。 宁原却有些惊讶道:“顾太师难道不知南朝人趁火打劫,以兵马往豫州方向挺近,如今兵马已经过了江水,不日将抵达豫州?” 顾唯潘身为首辅,怎会连此事都不知? “宁尚书到底要谈及何事?”顾唯潘瞥了跟在身侧的宁原一眼,脚步却并未放缓。 “那看来便是顾太师有所不知了。原本东王归军权,是想试探陛下,明摆着东王想趁着北方即将大乱之前将军政之事理顺,可不想陛下应该是看清楚东王的用意,劝说东王收回成命。才会有了今日这一出。” 宁原本以为说出这番话,顾唯潘会有所顿悟,没想到最后顾唯潘只是点点头,之后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顾太师,现在情况看起来很严重啊。”一番话不能奏效,宁原只好再继续说。 “何来严重之说?”顾唯潘道,“便是豫州告急,那也该是南王之人所担忧,如今镇南侯率部兵压洛阳,不是可解洛阳之围?” 宁原笑了笑,道:“顾太师此话差异。难道顾太师以为,如今最令陛下和东王担忧的是镇南侯。又或者是南朝人?那都是远在千里之外,就算是西王府也不足以为忧患,毕竟如今西王府已守在关中以逸待劳。怕是陛下和东王所最担心的,当是即将从北方返回的苏将军才是。” “苏廷夏?”顾唯潘直呼其名。 “正是。”宁原点点头,心说这时候老家伙该相信了吧? 顾唯潘微微点头,道:“担忧便担忧吧。那是陛下和东王的事,与我等臣子无关。” 宁原心中不由对顾唯潘多了几分敬佩,心想不愧是当首辅的,政治觉悟就是高,便是说了如今洛阳前有狼后有虎,顾唯潘还是能如此镇定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换做他就不能。 宁原道:“顾太师,不是下官要借机说事,实在是如今大浪将起,顾太师是否应该懂得明哲保身呢?恐怕不用多少时日。这洛阳将会成为各方所争夺的杀场,那时就算朝廷尚有林将军的几万兵马,再从江都调过来一些,怕也是只能目睹别人在中原的这篇疆土上你争我夺。不妨说一局丧气的,怕是朝廷的气数……不长矣。” 话中有话,顾唯潘再愚钝也能听出弦外之音。 宁原一向以朝廷之臣标榜,但他与东王韩健走的实在太近,他到底心向着哪方还不好说。但现在听宁原的话。似乎宁原心中还藏着什么秘密,而今日宁原所说出的话。明显是在劝诫他作出一些违背眼下时局的事。 “宁尚书不用再说了,言多必失。老夫便当没听过,若再言,怕是老夫也不得不去陛下那里参奏你一本。”顾唯潘以傲人的语气道。 宁原笑了笑,不再多言,原本还在亦步亦趋跟着顾唯潘走。此时他却停下来,目送顾唯潘离开。 等人走了,才有几名大臣追过来,一来便紧忙问道:“宁尚书,事情说的如何?” 宁原摇了摇头道:“顽固不化。不提也罢。” 几名大臣对视一眼,这些都是宁原派系之人,原本在朝中也算是呼风唤雨,现在顾唯潘出来当了首辅,但这些人的地位却没发生太多的改变,主要是顾唯潘眼下无人,只能靠着原本宁原体系的人马,还有一些旁支体系的人来维持住朝廷官员的基本架构。 …… …… 转眼到了三月初十,距离韩健和杨瑞成婚之期只剩下六天。朝廷礼部那边基本已将皇帝大婚出嫁的大礼准备好,按照之前预设好的方案,杨瑞即便是嫁给韩健也会居住在宫中,而韩健的妻小也不用搬进皇宫,一切仍旧维持旧状。如此一来,成婚也只是一个形势。 半个多月时间里,苏廷夏所部已经快到黄河一线,这次苏廷夏所部撤兵缓慢,一日行路不过五六十里,主要是这路兵马太过庞大,又随军太多的渤海战俘,走到哪都好像一团臃肿的肿瘤一样,令地方所不安。地方上便是提供粮草,便已经赔的哭爹喊娘的,甚至也发生了不少军队抢百姓粮食的事,但在大局之下,朝廷对此选择了缄默,便当事情没有发生过。虽然苏廷夏也下令惩治了一些人,但他知道现在身在魏朝,若是不能以战养战,再少了朝廷粮草补给的供应,除了抢也没别的办法。 这段时间里,南齐的兵马进军也很缓慢,兵马分了几路,南朝朝廷派系界限分明,到了军队出兵这种情况也很明显。各家的兵马是分别出兵,共分了四路往豫州方向进发,行在最前的反倒是一向与世无争的惠王所部。这路人马,估摸有一万多,算不上是精锐,却是这次出兵中数量比较多的一路。 其余就算是力主出兵的谢汝默,也只是调拨了不到一万兵马,南齐出征豫州,总兵马数量不过四万左右。也难怪镇南侯黄仕琅认为南齐人不足为虑,以至于仍旧屯兵在洛阳城外而无撤兵之打算。 在这段时间中,倒是西王府已经完成了对关中的驻防,全数兵马都已经撤回到关中,构建了一条很牢固的防线,便等着朝廷和东王府的人马自投罗网。本身朝廷西进关中的人马便以老弱残兵为主,而且兵马数量不是很多,补给也有些跟不上,到临近关中后,干脆也放缓脚步,等候身后援军的到来。 总得来说,所有各路的人马要么屯兵以逸待劳,要么就是行军速度缓慢。各家似乎都在等着别家先出手。 韩健对此也有些无奈,他本是希望苏廷夏所部能早日奔赴到西侧关中一线,完成以战养战的补给。而苏廷夏为人却是老奸巨猾,好像有意在跟朝廷拖,如此一来,朝廷便要养活这路人马,这也是为了防止军中哗变。可现在朝廷早就是库房空虚,哪来的粮草补给去调拨给一路军民总数超过二十万人的兵马? 几次派出催促苏廷夏所部的使节,去了之后也都是无功而返,苏廷夏的兵马虽然有往西进的动向,却也在逐渐往南,到三月上旬距离洛阳也不过二百多里,随时有南下黄河威胁洛阳的意思。 现在韩健必须要考虑到是进是退的事,洛阳北部有苏廷夏所部,这路兵马强盛,势头也很猛,刚灭了渤海国挫败了新罗兵马,这样的兵马兵锋也是很可怕的,一旦南下进取洛阳,洛阳城将会陷入很大的被动之中。可要说撤出洛阳,洛阳之南还有镇南侯黄仕琅的兵马在驻守,镇南侯一直按兵不动,似乎就在等着洛阳城自己露出破绽。现在撤出洛阳就是给镇南侯兵马良机。 而这段时间内,洛阳倒是一片风平浪静,甚至静的一潭死水。 在城门禁闭后,洛阳与外界的联系也少了许多,传信使节被杀的事也屡有发生,大军未动,情报战已经在暗自进行中。韩健也布置了一些假的情报出去,故意让别家知晓,而且这些情报中有真有假,令人分辨不出现在洛阳城内的具体情况。 到三月初十这一天,洛阳城中却是先有了异动。韩健派出以林恪为主的使节队伍,亲自去镇南侯黄仕琅的军营中为使节。 林恪毕竟是朝廷派系之人,他一出,所有人都觉得,韩健是要完成内部清洗的时刻。 第七百一十章南朝异变 到三月十一,林恪一行已经抵达豫州兵马营中,进去之后便好像销声匿迹一般。在同一天,苏廷夏兵马一部却是分出一部分,约有三千多骑迅速往关中方向挺近,又近乎是同时,北川城中有有所异动,林詹派出一路不到两千人的骑兵队伍南下往洛阳。这些军事上的变动,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三月十二,洛阳城周围仍旧是一片风平浪静,不过一个消息却迅速传遍江北。运来在三月初九晚上,南齐四路进军豫州的兵马中行在最前的惠王所部,先是在抵达豫州城西八十里后折返,却是埋伏将行在之后的谢汝默一部兵马给围杀。虽然这一路南齐的兵马并不多,却也是谢汝默麾下的中坚力量,就算是南齐人自己都没想到一向与世无争的惠王萧翎会在阵前反水,将谢汝默派出的这路兵马给绞杀。 消息瞬间爆炸开来,南齐四路兵马被灭一路,剩下两路分别是以朱同敬为首的一路兵马以及临江王萧桐的人马,都选择了驻扎观望,同时也是将消息传递回南方。这么一来,原来所有人都以为是南齐人要趁机攻打豫州甚至是洛阳,反过头来却是要进行内讧。 三月十三,南齐都城金陵城内再有异动。谢汝默在得知前线兵马被围杀后,恼羞成怒,虽然知道并非是再次举兵良机,却也趁着金陵守备空虚,调集其亲信所部,想一举拿下金陵城防务,进而攻占皇宫。 与上次在谢汝默起事之前皇宫便得知消息不同,这次谢汝默动作极为迅速,再加上长居宫中的何太后和小皇帝少了朱同敬和永丹公主萧旃这两个心腹,以至于闭目塞听。就算在得知谢汝默要造反的消息后,何太后也一厢情愿以为朱同敬和惠王萧翎甚至是临江王萧桐都不会坐视不理,谢汝默亲信在当日上午不到两个时辰内,便已经将城中主要的城防衙门给占下,继而兵马杀入宫中,从宫门往内。一路血战。到中午之后,南齐皇宫的御林军只能固守不出,金陵皇宫九宫被谢汝默破了六宫,外界对于何太后母子的生死下落都不知情。 而朱同敬却在此前一天已经离开金陵,带着他的一路人马西进江赣一代,临江王按兵不动,此时外界的传言才当是属实,谢汝默要配置的傀儡皇帝正是临江王萧桐,这次起兵有萧桐暗中相助。而在这关键的时候。惠王萧翎也是下落不明,谢汝默一方面分兵去攻打皇宫,另一面则是去杀阵前反水绞杀他几千兵马的惠王,等到了惠王府上才知道惠王早就不在。谢汝默虽然感觉到可能是中了惠王的计谋,但此时骑虎难下,既然已经发兵就干脆发兵到底,安心把小皇帝拉下马,从而扶植临江王登上皇位。这样就可确保他在南朝的地位。 到三月十四日早晨。皇宫仍旧没被破,反倒是惠王先是举起勤王的大旗。从闽浙一代调集了老惠王的旧部大约六万多兵马抵达金陵皇宫。本身谢汝默对于城防便并未太看重,再加上惠王在谢汝默阵中也有细作,等大军到金陵城外,金陵等于是不设防,随着金陵西南城门打开,六万多惠王兵马进到金陵城中。又是一番混战。 金陵城中争夺进入到白热化,到三月十四日下午,谢汝默已经感觉到大势已去,伺机想突围出城,却被惠王手下大将徐让弓弩射杀于城门之前。而谢汝默手下的一些重要将领,或死或投降,到当日晚间,城中已经逐渐安定下来。惠王所部直接占据了金陵城。 三月十五日早晨,金陵皇宫之围彻底解除,惠王对外宣称何太后和小皇帝都是为谢汝默所害,而外界所传则更多的是惠王老奸巨猾自己把皇帝给杀了,而为了他自己能继承皇位。但随着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开,整个齐朝也进入国葬期,举国哀悼。临江王萧桐亲自到皇宫请罪,却是被惠王萧翎直接软禁,原本南朝四大势力之中,只剩下朱同敬一党尚且在西逃中。 惠王萧翎占据金陵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出兵马追击西逃江赣地区的朱同敬。同时他派人去江北接收北征豫州的残余兵马,豫州之外驻扎的尚且有三路兵马,其中最强势的也是惠王萧翎所部,令两路人马有些忙乱,在得知金陵城中发生了权力更替的事件后第一时间根本不知该如何自处。 …… …… 三月十五日的洛阳城,仍旧是一片风平浪静。洛阳周围虽然仍旧有镇南侯和苏廷夏两路兵马,但尚且都未对洛阳发动实质性的进攻,整个洛阳的守备状况仍旧良好。 而在这一天,却是更多人知道南朝的政治动向,纷纷到军所衙门来想探听个究竟。 洛阳城门封闭,外界消息已经很难传进来,此时城中大臣那里所知的,仅仅是从军所之人口中传出的一些风声,比如说南朝人谢汝默已经造反,而且杀进了皇宫,不过最新的消息也有关于萧翎的动向,但对于一些更细致的消息,却只有韩健这面能调查清楚。但显然韩健不想把南朝这样的军事机密对外公开。 在前来军所衙门探听消息的人中,以宁原的官位是最高的。他似乎也仗着与韩健的关系紧密,有恃无恐前来,而且他也是朝廷方面唯一一个见到了韩健之人。 此时的韩健尚且还在派人去传递南朝的消息,因为北方情报系统的完备,利用飞鸽传书等一些渠道,基本南朝发生的事情在两三天内便可传递到洛阳。因为事情才发生不到一天时间,就算韩健也不知金陵城内政治斗争的最后结果。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就是朱同敬已经退出了这次的争斗,具体的原因不详。 宁原到时,韩健差不多正要进皇宫跟杨瑞谈及此事,这种事他还是不准备对皇宫那边隐瞒。毕竟他跟杨瑞即将结成夫妻,礼部那边这几日已经将大礼准备妥当。只等第二日大婚之事的举行。 韩健在进宫之前,在会客厅接见了宁原,此次宁原虽是单独前来,但韩健知道外面想得知消息的大臣不少。虽说现在洛阳也有些自身难保的意思,可对于南朝这么大的政治事件,所有人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也关乎到豫州的形势,顺带也就关乎到镇南侯兵马的动向和洛阳的安危。 见到韩健,宁原直接表明来意,然后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等着韩健作出一些说明。 韩健却是打量他一番道:“宁尚书不觉得问及这些事,有些僭越了?” 宁原苦笑一下道:“殿下见谅,如今朝中文武百官谁不想知道南朝到底发生何种情况?据闻南朝谢党已占据金陵,不知此事是否坐实?” “那宁尚书希望是谁占据金陵?”韩健反问道。 宁原思量一下,并不能从韩健这句话中判断到底是哪方得胜,说道:“自然是以往几方割据最好。无论谁占据金陵,必然会肃清内患,进而威胁到我大魏朝疆土,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那就按宁尚书想的来。本王要进宫去面见陛下,宁尚书要是想在这里坐坐,只管坐,不过本王今日不会回军所来。” 说着韩健便往外走。宁原本还想坐下来等等,再一揣摩。韩健这不明摆着送客?他也只好随韩健一起出了军所,外面有几名候着的大臣。韩健都是连看都没看,随即韩健上马,在宁原目送下离开。 韩健进宫直接内寝宫去,因为杨瑞已经彻底放下朝政,在她生子之前也不准备再过问朝事。但一些大事韩健怎么也要跟她说明的。 等韩健把他所得到的消息跟杨瑞一说,杨瑞却也先蹙起眉头。一脸担心道:“惠王得势,怕对我朝也并非好事。” 韩健略微点头,现在他只是知道在金陵形势中,先发制人的萧翎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暂且于金陵城内的争斗结果还不知。但以韩健所见。萧翎这一招身为高明,先把谢汝默激怒,进而让谢汝默以为所有人都在针对他,令他仇恨转嫁到对皇室,毕竟惠王一直以拥立何太后和小皇帝为自居,而在北进豫州的四路兵马中,惠王所部也就等于是何太后所部。只是在谢汝默起兵后,一团迷雾才算是拨开,原来这一切只是惠王的障眼法,惠王根本目的是在于想夺得皇位? “但无论怎么说,比朱同敬和谢汝默占据朝局要好的多。”韩健道,“惠王所倚重之臣,一个是南朝有名的山野隐居之士,名叫李山野,而另一个,则是司马藉,与我乃是一同成年的好友。惠王萧翎之前的举动,并不似伪装,而他的计谋也没有如此之深厚,能看清楚南朝各方的软肋,挑在一个非常合适的时候举兵勤王,背后一定是李山野或者是一些谋臣的计策。” 杨瑞略微点头了一下,道:“关于李山野的名号,倒也依稀有所耳闻,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大隐隐于市,这等人怕也是心中野心不小。却不知惠王怎能笼络的住,莫非是想借助惠王之手,完成他自己的野心?” 韩健对于李山野所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这在南朝是个狠角色,各方人都想拉拢,偏偏各方人都不去得罪。本身他也只是个山野之士,在金陵城中也算不上隐居,甚至经常出席一些政治上的宴席活动,但却是只谈风月不谈国事,而之前司马藉给他的来信中也曾提到李山野,基本就一个定调“相识之后获益良多”,把李山野当成是良师益友一般。而司马藉性格的转变,从一个毛躁想着游历四方无拘无束的少年,变成一个稳重而善于分析形势的标准谋臣,这个李山野的本事实在是不容小觑。至少韩健以前是从来不信司马藉这小子可以安定下来。 “却说一事,苏廷夏兵马已经西进,看来他并未有进兵洛阳的准备。而今他的一部先锋兵马,在这一两日内便可与先锋兵马汇合。” 韩健将一些军事上的情况列在一份奏本上,交给杨瑞。杨瑞却是摆到一边道:“不看了,还要早些休息,明日准备大礼事宜。” 韩健点点头,杨瑞看不看并不是太大的问题,就算杨瑞现在口是心非,等他走了再把奏本看完那也是杨瑞自己的事。现在眼看第二天便要举行婚礼,对于杨瑞来说怎么也是第一次,而且她还是皇帝,又是奉子成婚,再是嫁给一个身边妻妾众多的他,要想要思量的事实在太多,现在还能平静跟他说话已经不容易。 为了避嫌,韩健并未在宫中留太长时间,出了宫门,外面还是很平静。现在南朝发生了政治事变,韩健同样也知道要防备洛阳内部有同样情况的出现,但以他所知,现在洛阳城内尚且没有那种能号令大局的人物,其中文官体系上以宁原的号召力最强,毕竟手底下的人多,而且是涉及到文官体系,武将方面则基本都是他的部下,而且东王府有很成熟的轮换机制,各方兵马互相之间并不统辖,就算是有人闹事也不会涉及到全军。 却是在他觉得可以松口气的时候,隐约也有不安的事发生。之前杨瑞同意了一批家族迁出洛阳,而且之后杨瑞提及了迁都事宜,虽说事情因为镇南侯兵马威胁洛阳而中止,但韩健能感觉出,背后一定有什么事。而在朝议之事后,韩健根本也未对杨瑞再问及此事,杨瑞也刻意回避去说,在这种多事之秋韩健也不由多留了一个心眼。 骑马回到东王府,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一批快马却是飞快往东王府正门这面而来。本来消息传递,都是由马刀进行,东王府之前只是普通的街道,策马快奔是不被允许的。就当所有侍卫都小心防备时,韩健却是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韩健察觉到来人正是大西柳。 “少公子,南朝之事已有定数。请少公子查阅。”说着将一份刚从南方传来的情报卷筒,递到韩健身前。 第七百一十一章女皇为主,权臣当道 南朝之事有了结果,谢汝默被杀,朱同敬西逃江西,而小皇帝和何太后在此事中下落不明。这也将意味着,南朝势力将会被重新洗牌,作为曾经南朝政治体系中最薄弱的一环,惠王将成为南齐的主导者。老惠王没有完成的帝王伟业,也许会在小惠王萧翎身上得以实现。 韩健看过卷轴,知道了南朝政治事变的大概,心中不由对南方形势作出一番新的估量。原本南朝形势是以多派系争斗为主,心在变成一家独大,相信惠王在肃清内部小的纠纷之后,为了能顺利登上帝位而得到南朝政治权贵及百姓的认可,必然会以军事来巩固地位。而眼下萧翎最着紧的是肃清内患,那南朝在豫州的几万兵马也将撤回。 南朝撤兵,将会令豫州毫无压力,镇南侯的兵马将会持续威胁到洛阳时局。 对于南朝政局变化所造成的影响,韩健对大西柳有所交待,以往东王府多利用与惠王的关系来探查南朝的情报,现在惠王反倒成为金陵之主,那获取情报战略上必然要作出改动,不能再与惠王有过多的牵涉,这也是出于对东王府细作的保护。对此韩健心中颇为忧虑,虽说惠王手下有他的好友司马藉来斡旋,可这也意味着司马藉将会很危险,萧翎以往还想借用司马藉与东王府的关系来获取益处的话,现在司马藉的价值已经不大,萧翎对司马藉下手的可能性也很大。 “派人往南朝,尽量平稳保护司马藉,若惠王对其有所异动,平稳护送他回江北。”韩健最后对大西柳嘱咐道。 “是,少公子。” 大西柳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在江南的金陵城内,经过几日的血战洗礼。城中已经基本安定下来。政治上的事,来的快去的也快,平头百姓大多对此并不太关心,他们只希望能平稳的过日子。在三月十五的下午,城中大小街道都已经开禁,百姓可以自由出入。不过皇宫里却是戒备重重,很多在政治事变中被杀的士兵的尸体也用马车载着运出来,有原本皇宫守卫的,也有谢汝默一党的,同样也有会往往所部反攻皇宫的士兵。 此时的惠王萧翎,却是立在皇宫宫楼之上,远眺着远处的山峦,若有沉思。司马藉跟下面的士兵交待了几句,走上楼梯。萧翎这几日都是甲不离身,因为萧翎并未亲身参与到前线的厮杀之中,即便身着甲胄显得也很干净,不像那些士兵一样或多或少身上都染了血。 “惠王。”司马藉到来,连侍卫都不敢阻拦,任由司马藉走到萧翎身后。 萧翎闻声转过头来,却是叹口气道:“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可是找到我皇嫂的尸体?” 司马藉略微摇了摇头。何太后和小皇帝的下落,已经派人在找寻。但到目前为止尚且没有下落。但外面的传言已经愈演愈烈,很多人认为是萧翎把何太后母子给杀了。 “那司马兄怎么确定人就死了?若是那些朝臣来跟我要尸体可怎么着?我总不能随便找具尸体给他们,说这就是我皇嫂和小皇侄?”萧翎有些心烦气躁,在大军攻陷皇宫之后,确定没有找到何太后和小皇帝尸体后,是司马藉代替他下了军令。说是何太后和小皇帝死在了谢汝默手上。因为这次的军事事变本就是谢汝默所挑起,这样也更容易让外界人相信。 司马藉一脸沉寂之色道:“惠王放心,没人会来要人,也没人会找到陛下和太后的尸体。” “哦?”萧翎有些惊讶,道。“难不成找不到是假的,人已经……” 他没有说下去,他对司马藉是绝对信任的,这次他能逃出生天而且最终带兵回来平定谢汝默之乱,司马藉可说是居首功。而且从进到金陵城中,上下的事情他多少也知道,何太后和小皇帝的确是下落不明,而不是被谁刻意给藏起来。 司马藉道:“眼下国中无主,还是早些订立嗣位人选为好。” 萧翎一时也为难起来,萧氏皇族中,若说是有威望之人也没几个,大多都是分封在外地的藩王,无论是谁来继承帝位都不合适,因为对此政治事件他们没有任何的帮助,就算扶植他们为傀儡皇帝也会人心不服。 “司马兄你说谁来当皇帝好呢?”萧翎正色望着司马藉道。 司马藉一笑道:“惠王以为?” 萧翎叹口气道:“别再说让我当皇帝的事,我都说了,这皇帝我不想当,太累又没什么趣味,天下那么多事还要我去处置,怎么逍遥快活?反倒不如找个合适的人来担当,要是小皇侄平安无事那可就好了。” 司马藉道:“那惠王以为,现在谁来担当会能服众?” 这次萧翎也答不出来,他却也嘀咕道:“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这个皇帝偏要我来当?” 司马藉微微摇头道:“若惠王执意不肯,倒还有另一个人选,或许能令朝政安稳,人心信服。” “哦?谁?”萧翎一听喜出望外,现在能让他逃过当皇帝的苦闷,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别人是争着抢着当皇帝,他是哭着喊着不当皇帝。 司马藉缓缓说道:“永丹公主。” 萧翎“哦”一声,这才想起来原来皇室正统中还有他这个小皇侄女,不过他沉思了一下,说道:“如今小皇侄女还在北方,之前已经派人去知会她,最好能回来,可北方现在也乱的很,听说洛阳已经被困有些时日了,现在让她回来的话怕是有些麻烦。派人去接,又怕东王府那边不肯放人。” “那惠王应该表示诚意才是。”司马藉道,“如今金陵已定,应早些将朱党之人剿灭,此时当与北朝建立盟约,同时也当派出使节以天子之礼接回永丹公主,以永丹公主为国主。令人心信服。” 萧翎听了满意点点头,道:“好,司马兄说的很有道理,那派谁去合适?” 司马藉顿了顿,道:“依现在看来,似乎只有在下去一趟最为合适。” “啊?司马兄去……这个怕是不妥当。你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整个朝廷刚定下来,我身边正需要司马兄这样有能者来稳定时局,要是没你的话,下面那些人我怎能管得住?就算他们面子上听我的,可背地里肯定会造反,到时候别是小皇侄女还没接回来,贼人又将金陵给夺走了!” 司马藉却笑道:“我一介布衣,说起来不过是给惠王出谋献策。如今往北方去,换做别人怕是东王府都不会轻易将公主赐还。此人还非在下去不可。若是在下不去,那只有……惠王您亲自登基为帝方为上策!” “这个……那……那司马兄可是还会回来?”萧翎眼巴巴看着司马藉,好像怕司马藉一去不复返一样。 “我身为南朝国使,往北朝出使岂有不还之理?”司马藉一脸傲气道。 萧翎思虑再三,在让他不当皇帝这个前提下,就算是委屈一些也说得过去了,最后只好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司马兄往北朝去一趟。正好北方的兵马也要撤回,这时候而已需要人去安置。司马兄你看看能否一并将兵马也给收服了?” 司马藉恭声领命。萧翎的状态却很不好,想到没有司马藉在身边辅佐,现在南朝这么多事要他一个人来承担,他想想都觉得头大。 第二日,也就是三月十六,齐朝以朝廷名义公告天下。以永丹公主为帝,同时派司马藉和一众使节前往北朝,接永丹公主回国继承帝位。这么大张旗鼓的将消息公布出来,也是为防止魏朝人在得知情况后伺机将永丹公主弑杀,而司马藉往北朝还有个目的。便是订立军事盟约,同时以两国修好为目的,同时也赠与北朝一些粮草和辎重,将会由司马藉北上一行一并护送到江都,而司马藉将会取道江都北上洛阳,中途会接收原本南朝派出进攻豫州的兵马,兵马是否撤回外界不得而知。 外界所料,南朝有意借着这一路人马给北朝人压力,若是洛阳方面不肯将永丹公主交出,那南朝人会以这路兵马威胁到魏朝的安定。 …… …… 三月十六,正是韩健与杨瑞的大婚之期。 虽然洛阳还在戒严当中,不过当日城中却开放了一部分地区作为百姓可以观礼之所,东王府和朝廷将会各自派出人,给城中百姓发放一些生活必需品,同时城中大小街道也会张灯结彩来庆贺皇帝和东王大婚。 从早晨开始,已经安静了半个多月的洛阳城开始变得有些热闹。尽管宫里还没什么消息出来,不过百姓已经出了家门,很多人都在家中憋了一段时间,难得出来都是喜气洋洋。而东王府派出派发物资的车辆老早就在一些城区等候,百姓按照户籍出来领取物资,一些商贩也趁机开始兜售一些货物,沉寂了许久的商业街道也开放营业。到中午时,城中已与平时不戒严时候的热闹场景相仿。 不过此时毕竟是战备时期,城中热闹对于城防衙门分外紧张,兵马派出在城中的也很多,同时也要防备南北镇南侯所部和苏廷夏所部对洛阳的突袭,城中兵马人手有些捉襟见肘。 到中午之后,韩健才一身朝服进宫去会见文武百官。他与杨瑞的大婚,杨瑞虽然是主角,但韩健更为耀眼,杨瑞毕竟身怀孕事行动不便,只能在寝宫内休息,韩健则作为主持者来招待东王府和朝廷两边的大臣。 宫门口从很早便开放,令大臣可以进宫祝贺,宫中在六处宫所设立了宴席来招待宾客,一些洛阳世家甚至是士绅或者是孝廉和百姓中的长者,也被作为邀请之人出席了宫中的宴会。大礼定在宗庙举行,将会分为两天进行,第一天是婚礼,第二天则是政治上的一些接见活动,到时候韩健将会与杨瑞一同会见官员和士绅代表,也会有别国的使节。 洛阳正处于危机四伏的状态,难得有喜庆事。别国基本没派什么使节代表来,就连西王府和南王府在得知了杨瑞大婚的消息后也都没派出代表来参加,而作为他国使节中,萧旃却是唯一的一个。到此时她尚且不知已经被南朝人定位储君的人选,只是应邀出席了宴席。而她所在的宴席是特别为洛阳各大世家的女宾所准备的一处宴会,这些妇人将会分为三批,以地位的高低从西门或者是东门进宫,汇聚在安英阁内,负责招待这批人的是安平郡主杨秀秀。这也是在她被东王府“掠走”之后,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公众眼前。因为她并未与东王有正式的名分,因而她是以安平郡主的名义所出席,本来最适合招待女宾的是东王府的大管家林小夙,但因她已经嫁入到东王府们,与身为帝王的杨瑞有名分上的冲突,因而并未参与。除了杨秀秀,韩健身边的女眷则是没有任何人出来,包括了韩松氏这些韩健的母辈,还有杨苁儿和顾欣儿他的众多妃子。 午时二刻,韩健在宫中五处地方开始轮流行走接见来客。他身边跟着的侍卫随从也都是小心防备,此次进宫参与到大婚宴席的人很多,也有人怕中途会出现行刺之事。韩松氏对此也很紧张。至于东王府那边,还有左谷上人这个危险人物的存在,要调拨不少的人手去防备,而东王府中也未特别设宴招待宾客,毕竟此次大礼涉及到的当事人是韩健和杨瑞,婚礼并不会延伸到东王府。在大礼结束后,婚房也会在皇宫之中,杨瑞仍旧是九五之尊,并不会屈尊降贵到东王府来给韩松氏等人行礼。 到午时过,韩健才算正式在皇宫设宴的地方走了一遭。当他出来,便有人来报,向他奏明了南朝的详细情况。他同时也得知萧旃进宫的消息,虽然南朝人要定萧旃为储君的消息尚未传到洛阳,但韩健提前已经收到了司马藉的风声。按照司马藉的说法,这次就算萧翎得势,也不会登上帝位,而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将会是萧旃。 到时南朝和北朝,将会同时出现女皇为帝权臣当道的局面。 第七百一十三章龙榻的主人 卉儿原本就是个小宫女,按照魏朝法典,一般的宫女到二十五岁之后便可以出宫嫁人生子,但那是对于一些本就有家世之人。卉儿本身就是孤女,自小便生在宫中,别说是嫁人,就连见过的正常的男人也只有韩健一个,何曾起过要找个依靠的念头? “怎么,不乐意?”杨瑞仍旧在韩健怀中,却是冷冷打量着有些发呆的卉儿。 卉儿紧忙跪地道:“奴婢……奴婢不敢。”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既然知道是奴婢,以后也就多听话才好,今日是朕准允你的,以后你也要有分寸,若是想以自己年轻和美貌来勾引东王令他乐而忘返的话,别怪朕到时会罚你!”杨瑞像是威胁道。 卉儿紧忙又磕头领命。 杨瑞道:“起来吧。还不过来服侍朕与东王?” “是!” 卉儿双手敛在身前,低着头走上前来,却有些手足无措。因为眼前这情势之下她根本“插不上手”。杨瑞被韩健抱着,而韩健又实在高出她太多,她对于床第之事根本是毫无经验,哪里该知道怎么“服侍”? 杨瑞却是笑看着韩健道:“早知夫君对这小丫头有觊觎,今日妾身身体不适,倒不如让卉儿这丫头好生服侍着。夫君以为如何?” 韩健苦笑了一下,杨瑞有这么开明大度?在她大婚之喜的一天,居然还会把卉儿推到他怀里?要说他对卉儿有觊觎,那也算不上,平日里卉儿是杨瑞身边的贴身宫女,对于一些事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见过。可若说就想要了这丫头,一没感情基础。二来卉儿又不是天姿国色,他犯得着为了一个小宫女与杨瑞交恶?反倒是杨瑞总以为他对卉儿有什么念相一样,已经不止一次因此而教训卉儿,让她“守本分”。 “夫君怎的也哑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杨瑞有些着急道。 “过来吧。”韩健说了一句。 卉儿走上前来,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放。 韩健先将杨瑞放在床榻上,杨瑞头靠着软枕。笑盈盈看着眼前两个算是跟她最亲近的人,一个是她的男人,另一个则负责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服侍朕宽衣!”杨瑞笑着说一句,卉儿靠上前,却不敢登上龙榻。毕竟是皇帝的专属之地,就算以前她逃服侍杨瑞,也只能是跪在龙榻之前,要为杨瑞穿衣也不会是在榻上。而今天杨瑞已经是在床榻上面,让她到龙榻上服侍。她怎敢越雷池一步? “没听到?”杨瑞脸色稍微板起。 “是。”卉儿不敢有违,到床榻边上,却不敢脱下鞋子,而是跪在床第边缘伸出手想为杨瑞宽衣。但杨瑞此时是躺在床上侧着身看着她,卉儿想给她宽衣谈何容易?杨瑞好像要故意戏弄卉儿一样,眼见卉儿伸出手,反而还稍微躲了躲,让卉儿够不着。卉儿如此一来只能再往里面挪动些,就连绣鞋也只能靠在龙榻的边缘。可就算是这样,也只是能勉强够着杨瑞的衣服。 杨瑞笑盈盈看着韩健道:“夫君似乎有些不解风情哩?” 韩健眯着眼看着正在为恶的杨瑞,再看一眼趴在床榻上正努力用手去勾杨瑞衣服的卉儿,心想难道杨瑞这是在给他创造条件?那未免太有些恶趣味了。 “哦?”韩健故作不知,道,“瑞儿你说的话。为夫怎么听不太懂呢?” “好吧,夫君就继续装糊涂吧。”杨瑞像是有些生气,猫戏老鼠半天,才终于让卉儿拿住她的衣带,不过就算这样卉儿要给她宽衣还是难上加难。 就在卉儿终于解开杨瑞的衣带。以为要大功告成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一紧,原来是她被身后的韩健一把给抱住。 卉儿登时整个身体都好像紧绷了一样,杵在那半天没动弹。杨瑞笑道:“看起来夫君并非不明白妾身的苦心哩。”说着,又笑看卉儿一眼道,“你个小丫头不用服侍朕了,今天在这床第之上,你才是皇帝。该是我服侍你才是。” 卉儿登时头脑一片空白,身为帝王的杨瑞居然在她面前自称“我”,而且说还要服侍她,她以前何曾有过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而现在与杨瑞一起来欺负她的还有在她眼中另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便是韩健。在这对夫妻的联手之下,只是一个普通小宫女的卉儿早早便缴械投降。到后面,她干脆连动都不动,任由他二人摆布。 “你个小丫头,看起来还不太乐意?”杨瑞有些生气道,“早知道这样,不该将你留在身边,也不该给你找个依靠!” 卉儿一听只是瞪了瞪眼,她根本不知该说什么。此时韩健正笑看着她,她反倒觉得韩健更安全可靠一些。毕竟已经是她的男人。 “哼,还想让东王给你撑腰?要知道你是我的人,我说一句话,东王便不会再理你!”杨瑞好像很生气,看着韩健道,“夫君,可是如此?” “那就不对了,同样是我的女人,一视同仁才是。”韩健笑道。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道:“果然是新人胜旧人,看东王走了以后朕怎么教训你!” 卉儿明显吓了一跳,身子缩了缩,原本就很不适应这种感觉的她,现在更觉得可怕。韩健却俯下身子,将嘴靠在卉儿的耳边道:“放心,陛下只是吓唬你的。” 卉儿愣了愣,身为帝王还会骗人?这种事她以前也是没听说过。 连一边的杨瑞也是抿嘴一笑道:“夫君这样厚此薄彼,可是考虑过妾身的感受?” 虽然杨瑞身怀孕事,但也并非一点不能接受床第之事,韩健懂得这个道理,只要做的不是太过分,不会对杨瑞腹中的胎儿有什么影响。一时间屋舍之中也是暖意洋洋。一直过了两个多时辰,韩健才从床榻上下来。杨瑞也合衣起身,下了床榻,只是初次经历床第之事的卉儿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仍旧躺在龙床上睡的跟只小憨猪一样。 “夫君可是要连夜出宫?”杨瑞为韩健倒了一杯冷茶,问道。 韩健微微摇头道:“出去又能去哪?城中大小之事都有人照应,不会发生什么事。” “可妾身总觉得夫君有些心不在焉。之前对卉儿便是那样,好像有什么心事。可是有什么事,夫君不想对妾身说?”杨瑞道。 韩健笑看着杨瑞道:“瑞儿你多心了。” “说妾身多心,想来是夫君以为妾身现在不合时宜说这些话,不想回答罢了。”杨瑞像是有几分生气道,“不过也是了,身在帝王家,很多事都不能像一个平**子那样去考虑。想那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心念着的除了夫君便是儿女。就算富足一些人家妻妾多的,也考虑的是如何与那么多几枚争宠。可妾身呢,想的事情多了,便会与夫君有争吵,念的事情多了,连夫君的几位姨娘都看妾身不过眼。” 说着,杨瑞好像有些悲伤一样。但韩健知道,这些话不是杨瑞在那自己抱怨。而就是让他做些什么的。 杨瑞话中所提的,最关键的莫过于最后说的“夫君的几位姨娘都看妾身不过眼”。这分明是在说韩松氏。在他心中,杨瑞就算再亲,可考虑问题的方式毕竟不同,杨瑞所顾虑的是朝廷。但韩松氏不同,韩松氏身边除了他根本没什么亲眷,韩松氏一心为的是东王府和他的利益。就算有时做事极端了一些,那也不算是过错,最多是把爱用错了方式。所以就算韩健对韩松氏做事的方法不认同,也没想过去与韩松氏针锋相对,何必与一个一心向着自己的女人去作对?图的是什么? “瑞儿你有话不妨直说。”韩健喝口茶道。 “夫君以为妾身是顾左右而言他?难道妾身在夫君眼中。就只会搬弄是非?”杨瑞撅起嘴一副小女儿家的口吻道。 韩健苦笑了一下,要说杨瑞说话的方式,他这几年来能没有了解?只是杨瑞嘴上不承认而已,其实杨瑞是最会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人,这也是她当了十几年帝王锻炼出来的为人处世的风格,不是他一天连能给纠正的过来的。再者他又何必去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继而瑞儿你提及,那我不妨说一句。”韩健道,“二娘是对你有所成见,但那也是你曾经伤过她所致。可知你曾要与她做姐妹,可到头来却跟了我,如今又怀了我的骨肉,若是你设身处地的想,能原谅现在的你吗?” 杨瑞气地把头转过去,但她也知道韩健说的是实话,正是因为韩松氏嫉恨她,才会一直针对她。而韩松氏针对她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把韩健给“抢走”了。 杨瑞不再多说什么,反倒是想穿好衣服出门去。韩健道:“去哪里?” “饿了,叫人传些东西过来吃。”杨瑞道。 “我去吧。”韩健道,“夜晚有些凉,别伤着身子。” “你也会心疼人吗?”杨瑞嘴上这么说,不过也就真的停下来等着韩健出门。韩健回头看了床榻上的卉儿一眼,原本这些事都是卉儿做的,以后还是会由卉儿来做,只是今天她“放假”,拥有格外的权限可以睡在龙床上不起来做事。 对于皇宫内院的格局,他不是很清楚,虽说是过时不食,但既然是杨瑞饿了,他不为大的考虑也要为小的考虑,只好出门去御膳房叫人准备夜宵。 等出来,稍微清静了一些,韩健顺着微弱的灯火往御膳房的方向走,路上遇到守夜打更的小太监,吩咐一声,让他们去准备,而他则往回走。 却在此时,杨瑞已经是出到外面来,像是在门口等他。 “怎么出来了?”韩健走上前道。 “夫君难道没觉得今晚静的不太寻常?”杨瑞突然蹙起眉头道。 韩健想了想,也没觉出怎样。之前在床榻上他也不会去注意这些,可能是杨瑞比较闲得慌,才会去留意身边的事情。 杨瑞道:“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发生一样。以往夫君进宫来,旁人少有所知或者根本不知。但今日天下人都知道夫君会在宫中过夜,要是有些人想对洛阳不利,对你我不利,若是不选在今天,又会选在哪天?” 韩健也静思了一下,这道理是说得通的。但他在进宫之前已经将宫外的一切都安排妥当,洛阳的防务在换防机制之下,就算有一两个人被城外之人所收买,也不会出现开城门献降这种事发生。那杨瑞的担心就是多余的。 “夫君还是出去看看为好。”杨瑞道,“来日方长,妾身也不想因为今日的喜事,将来发生别的什么事。” 韩健听这话像是另有所指,难道是杨瑞有意在暗示自己今天一定有什么事发生?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杨瑞心里就该知道该有什么人想对他不利,对皇宫不利。他还故作不知道的话,反过头来出了什么事也就枉费了杨瑞的一片苦心。 韩健点头道:“瑞儿你既然这么说,那为夫今夜便不在宫中过夜。御膳那边已经传话过去,过些时候他们准备好会送来。” 杨瑞笑道:“瞧夫君说的,难道妾身还是个小孩子不成?” 说笑之间,韩健与杨瑞作别,出了宫门。到外面,侍卫上前禀告过,韩健确定到眼下为止,整个城中仍旧没发生什么乱事。 “马上传两个人来见我。”韩健对侍卫交待两句,他没有去别处,而是直接留在宫门口。若是真有事发生的话,那军所衙门首当其冲,他不在军所衙门的话那一些人也会放松警惕。宫门口看起来很显眼,但没事的话也没人会留意,尤其还是深夜的宫门,本身就没什么光亮。 不多时,韩健所传见的两个人便已经过来,一个是大西柳,而另一个则是之前一直在为杨瑞效命,不过已经被他所霸占的易蝶。大西柳近乎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处在待命状态下,但易蝶明显是从睡梦中起来的,一点没有精神抖擞的样子。 第七百一十四章诱敌之战 大西柳恭敬行礼道:“不知少公子深夜召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大西柳虽然总是处在严阵以待的状态之下,但她毕竟只是负责情报体系,并非属于内部监察体系,东王府军中的很多事她都不能涉足,除非是有韩健的特别军令她才能管。至于易蝶,原本她是杨瑞情报体系中很重要的负责人,但在她失手被擒,继而被韩健强行霸占之后,虽然她仍旧可以自由行走,但她已经失去了同僚对她的信任。如今易蝶更多的是无所事事,朝廷体系中的很多事她根本一无所知。 韩健道:“今日城中可能会有乱象,你派出人手,将武安所的值夜之人调出来,至于军所那边你不用管。再调拨五百随从,随时准备接收洛阳南门。” 大西柳略微震惊了一下,韩健怎会以她情报体系的人去接收城门?心想莫非是城门可能会被人觊觎,眼下正受到威胁?再一想,现下镇南侯的兵马驻扎在洛阳城南,若是有人想与镇南侯兵马里应外合的话,必然会以城南门为突破口。她马上抓到了重点,有人想趁着皇帝和东王大婚,开城迎敌。 “属下遵命!”大西柳领命匆忙而去,易蝶则站在原地,她根本不知韩健让她过来的原因。 人都走了,韩健摆手,示意易蝶到里面说话。易蝶稍微顿了顿,才往宫门里走,到宫门里,马上有侍卫将宫门关上,韩健则与易蝶一同上了正南门的城楼上,俯瞰着下面黑漆漆的街道。 “知道本王为何让你过来?”韩健冷声道。 易蝶不答,对她而言,现在整个洛阳都是一座大囚笼,就算她还有一定的自由。但韩健严令之下她必须每日都要回为她所设的别院去休息,就好像待诏侍寝的嫔妃一样。她很清楚韩健不会经常过去,就算这样她还是每日要等在那里,连门都不能出。这是她保全朝廷内政体系的条件,韩健以此为要挟,令她不得不从。虽然她为此作出了很大的牺牲。但朝廷中人并不会领情,反倒将她当成是叛徒一样。很多事已经不让她参与,甚至还防备着她。易蝶很清楚这是身为女人的悲哀。 韩健瞥了一眼有些神伤之色的易蝶,才道:“本王知你这些日子感觉到委屈,里外不得好。你也许会恨我,觉得我是故意如此让你被朝廷之人所冷落。你也不用恨,本王不会容许敌人在我身边,这样岂不是养虎为患?你既然留下,还想为朝廷做点事。今日就给你机会。” “殿下的话,妾身听不懂。”易蝶一脸冷漠道。 韩健道:“今日有人准备对朝廷不利,眼下却少有人发觉。连陛下都有所知,你不知情?” 易蝶震惊了一下,连皇帝都知道的事,居然连她都没通知到?不过她还是保持了镇定,居然不告诉她,除了不信任她也没别的原因。既然别人不信任她。她又何必腆着脸去问,难道还要她心中的仇人韩健来告知她真相? “此次镇南侯兵马压进洛阳。之前没有任何由头。朝廷派人前去质问也都石沉大海,去者无还,这点你想必清楚。”韩健道,“不过有一点你不知,镇南侯的兵马并不敢进取洛阳,因为镇南侯心有忌惮。” 易蝶不由竖起耳朵。尽管她想说服自己不要去理会,但韩健说的正是她之前十几年所做之事,岂能说罢手就罢手?已经养成的职业习惯,遇到这种机密的情报,她也非要调查清楚不可。 “南王离开洛阳之后。并未回到镇南侯军中,而是为东王府所擒获。”韩健道。 “啊?”易蝶这一惊不小,之前南王出逃洛阳,何等大事,朝廷和东王府上下都在极力寻找,但毕竟镇南侯兵马已经兵压城下,若是南王出逃,东王府对此也并无办法,一直没听说南王的下落,怎会突然被东王府所擒获? “你不信本王?”韩健冷笑道。 “妾身不敢。”易蝶稍微行礼,虽然她心中带着怀疑,但仔细一想,南王出逃被擒这种事,东王或者会放出消息迷惑别人,但她现在已经是里外不是人,已经没人再会重用于她,欺骗她又有何意义? 韩健道:“林侍郎一行乃是陛下亲自派遣前往镇南侯军中,之后林侍郎虽未得返,却暗中派人回来报,说是镇南侯尚且不在军中。你知道是何缘故?” 易蝶蹙眉道:“镇南侯为何会不在军中?”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韩健看着远处道,“因为镇南侯之前忌惮于南朝兵马压迫豫州,不得已要亲自回去主持大局,因而才暗中离开军中回豫州。豫州少了南王为主心骨,若是镇南侯也不回去,那指望谁去镇守豫州?在关键时候,镇南侯也能分清轻重缓急,虽然他奉了南王军令,图谋洛阳朝廷,但他还不敢将大本营失去。” “那东王言下之意!?”易蝶已经听出此次似乎不是有人想觊觎洛阳城,而是东王觊觎着城外镇南侯的军营了。 “本王准备派出兵马,一举将城外豫州军营的威胁解除。”韩健道。 易蝶显得有些着急道:“殿下还是三思为好,如今一切不过是谣传,尚且不知镇南侯是否真的回了豫州,就算他回去,必然也防备到城中可能会主动出击,必然有所防备。此战有失的话,那洛阳危矣。反倒不如静待北方援军,豫州兵马到时必然会不战自退。” 韩健笑看了易蝶一眼,道:“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洛阳时局的。” 易蝶闻言低下头,心中却在想,就算关心又如何?东王只是觊觎她的美色而不会重用于她,而因为东王的霸占她也成为朝廷体系中人眼中的仇敌。现在她已经没有关心的理由,说到底洛阳时局的好坏已与她无关。 “易布库使,这里有一份军令,麻烦你带去武安所。”韩健突然拿出一份手令交给易蝶,“明日早晨之前。由你亲自率一路兵马从东南侧斜插进豫州兵马的肋部,若是得手,不可久战,速速撤去到忙燕山,到时会有人接应你。” 易蝶接过军令,却有些无所适从。她这样的“二臣”也有资格领兵?她只有负责情报体系的经验,而并无实际上带兵的经验,就算要带人出任务,一次也绝不会超过百人。但这次韩健却给了她一镇兵马,大约有三千兵马。这些可都是城中防卫的中坚力量。 “殿下不怕妾身……”易蝶没有说下去,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说不出来。 韩健一笑道:“怕你背叛,暗中图谋洛阳是否?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也是为朝廷着想,如今镇南侯兵马威胁洛阳。也同样是在威胁朝廷,你为朝廷办事,这是你的责任。若是因此而担心你,那朝廷上下有多少人需要我担心?” 易蝶想说,这如何能相同?朝廷上下那些人,手上根本没有兵权。虽然三千兵马看起来不多,但若是她领兵从内部谋反的话,却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而且她对城中的驻防和巡防都很熟悉。更容易对洛阳下手。 “去吧,早些凯旋。本王在军帐中等你回来。”韩健突然很大度说了一句。 易蝶想到韩健话中的意思。她现在出征即为将军,回归到了军帐里,她就只是韩健身边一个女人。韩健此话带着双关之意,虽然她很不愿同时接受这两种身份,不过想到洛阳危亡或许在这一夜之间,她便也觉得自己有责任扛起来。就算被人骂与东王府勾结又如何? “妾身……属下领命!” 易蝶匆忙要带兵兵符离去,韩健却笑道:“找人陪你去。” 易蝶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要只是单单她拿着军令去军营中调兵,以她以前的身份谁会听她的?若是韩健派人同去便不一样了,韩健提前也召集了几名将领过来。眼下也到了宫门口。韩健派她们作为易蝶的左右手,如此看着火把远去,韩健也有种送亲人上战场的悲凉感。 韩健从城楼上下来,马上对召集过来的少数几名将领作出交待,易蝶带的一路兵马并非先锋,而城中本就守军不多,若是再派出兵马来围歼豫州兵马,必然令城中防备空虚。而韩健所要倚重的就只能是城中巡防衙门那些根本拿不上台面的守军来驻守洛阳。一切都要显得合情合理,不让人怀疑,否则如今距离洛阳不过二百里的苏廷夏的兵马便会第一个趁火打劫。 大致的战略一说,被召集来的几名将领心中不由有些惊憾,韩健的意思居然是要先诱敌出来,再伺机反扑。 “少公子,如此……是否会险了一些?”有将领当面提到。 韩健笑道:“富贵险中求。如今洛阳内忧外患,若是不能以一场胜仗来鼓舞人心,如何令人心信服?豫州虽曾效忠于朝廷,如今却背地里敢对洛阳心怀不轨,如今正是令豫州不敢对洛阳再有妄念的最佳时机,还是说你们中有人与豫州方面有所勾连?” 韩健的话说的很冷,一众将领马上行礼表示自己的忠诚。 韩健马上作出交待,将城南门的戍卫减轻一些,然后派出一些人征调兵马,随时准备出城迎击。而兵马所部则是要从东西两门而出,这样也是为避开镇南侯兵马所部的眼线。在豫州兵马得到消息往洛阳挺进之时,到时后方必然空虚,也就给了东王军机会。 一切都安排就绪,就只剩下如何令镇南侯兵马相信之事。想来镇南侯在回豫州之前必然有所交待,即不可轻举妄动,但现在谁都知道这晚上他韩健与杨瑞大婚,这么好的时机任何想建功立业之人都不会错过。韩健等于是利用了人的心理,本来是怕有人对洛阳城觊觎,那他就给这些人机会。他知道豫州方面在城中必然也收买了一些人,让这些人把消息传递出去,一条两条城外必然以为有诈,但若是传递消息出去的人多了,三人成虎,不怕镇南侯军中不中套。 此时刚到子时,尚未到夜半,韩健把兵马调拨完毕也不过小半个时辰。韩健未免打草惊蛇,并未亲自出动,而所用兵马根本也不多,城中本身驻兵有近三万,其中大多数都是新兵和守备军,这也是在杨曦带兵出征后城中硕果仅存的一点兵马。这些兵马本身就缺少实战经验,最多也只能当成是守备军,相信连镇南侯本人也不会相信韩健敢以这样一支毫无战斗力的兵马去撼动他久经战阵的精兵。而且韩健所调拨的,不过是尚且在军营中休息的部分人马,总数有一万三千多人,至于城中各城门驻守的兵马,为了避免被镇南侯所部察觉有所异动,他干脆都未传军令过去,反正城中也处在戒严之中,城门在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打开。等于说不用下达军令,城中各城门已经是处于严阵以待的状况。 等子时一过,城外已经有消息传回来,说是镇南侯军营中已经有一路先锋军往洛阳城南方向而来,这说明在他从皇宫出来之前,已经有人暗中联络了城外豫州的兵马。想趁着韩健与杨瑞大婚对洛阳不利。现在韩健要做的就是推波助澜,再让更多的人把城内守备空虚的风放出去,甚至把洛阳城中防备的弱点暴出去,让镇南侯所部当是真实的。韩健为求让镇南侯相信,甚至是不惜以一些与其有联系的将领来守城门,这样就算是镇南侯所部过来了,他们也会相信这一切就是事实。等镇南侯兵马要过护城河,再以雷霆之势拿下对城门的控制,逼得镇南侯兵马不得不撤兵。而此时早已埋伏的兵马才可伺机对镇南侯的军营发起攻击。 计划设计起来是好的,但要付诸实施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到底用一万多兵马,如何去将镇南侯所部中三万精兵所撼动。若是这一战有亏的话,那洛阳短时间内只能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连西征的兵马恐怕都要调回。 第七百一十五章攻城守备战(上) 豫州军营中有近五万兵马,其中真正有战斗力的是镇南侯的亲信军队,兵马数量在三万左右。剩余的两万人马,更多的是负责运输的后勤及补给兵,以民夫居多,只是战时也同样背负着作战的任务,这也是北朝的基本习惯,及在作战时军队皆为士兵。但守备兵在训练和战斗素养上明显有所不及,此次豫州兵马带兵往洛阳压进,也并未动用这两万多的民夫和守备军。 丑时刚到,城南的方向便有异动。从城楼上看下去,虽然看不清城外的具体情况,却也能觉出有什么人在往城墙的方向靠近。城楼上负责守夜的士兵马上将情况上报,还没等消息传递下城楼,这些士兵已经被背后突然而来的一群士兵所杀。继而城门被人接管换防。 一名看起来很有经验的将领低声传令:“吩咐下去,未得我准允不得开城门。今日大事既成,人人皆为功臣!” 命令传递下去,城楼上一切看起来仍旧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却在手底下的人清点过后传话回来:“将军,守城兵马数量不对。” 将领面带忧色,却没有多考虑。详细查明情况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城中无端有人惹起骚乱,征调了部分守城门的人前去平息。 而此时在城内军所衙门之内,同样有一群人突然杀出,这群人不论别的直接冲进军所衙门内。到里面才发觉根本无人值守。正要撤离,却见周围乱箭射出,已经没立着几个,到他们想突围而出,却是从军所之外杀出一队人马,将其扼杀。这队人马迅速进到军所内。将尸体和血迹收拾干净,前后还不到一刻钟。等一切就绪,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城中很多地方都在发生着或多或少的转变,一些不明来历的人冲杀出来,有的是为制造混乱,而更多的是为夺取重要城防衙门的控制权。这种争夺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到丑时末,看起来什么都平息了。而洛阳城南护城河外,已经有光亮产生,这说明镇南侯军营中的人马已经在城外恭候。 “开城门!”之前负责接管城南门的将领当即对手下人下令。 随着他命令的发出,城门缓缓打开。城外的南王府兵马为防止有诈,先行派出一支一千多人的队伍进到城中,等过了城门,发觉一切如常,才陆续开始分批次进城。为防止被提前发觉。人马进城是在无声无息之中,一切看起来就好像一部无声的哑剧。 “怎不见徐将军进城?”将领在人群中找了半天,突然发觉有不对劲的地方。可还没等他继续问下去,便突然有人从后勒住他脖子,下一刻,长剑已经将他的喉咙割破,他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做事!”一群人身着与南王府士兵一样的衣衫,却是早前一步上了城楼。 突然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继而整个城楼内外都突然被红光所点亮。很多不明所以之人,都抬头看着无数冲天而起的红光。在刹那的光辉之后,喊杀声从城楼上传出。 “不好,中计了!”这是所有南王府将士心中第一个念头。 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对南王军很有利,部分人马已经进到城门内,已经到了城阙之内,尚且未到城楼上。不过以此行进的速度,应该不消多时便可占据城楼,若是再可迅速发兵的话,那在小半个时辰内便可趁内城不备而杀入洛阳内城。 此时对于负责领兵的南王府大将徐言来说是一个抉择,到底是撤兵还是继续进攻。险中求胜。 徐言曾在镇南侯回豫州之前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轻举妄动,东王军训练有素而且这两年逢战必胜,就算如今守洛阳城的只是东王军中一群虾兵蟹将,不过有洛阳城楼和护城河的高深,足以能镇守住洛阳。但徐言心中还是有想建功立业的决心,虽然他是镇南侯黄仕琅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但他总也在镇南侯的阴霾之下,若是想再进一步,只有在战场上夺取更高的战功,而不是做一个守成的将领。 “加速进城!”徐言下达命令,随即大军继续进城。 不过从城楼上飞过的落石已经证明,城楼上仍旧有为数不少的东王军守城兵马,而且有一定的防备。这么硬进城的话对于南王军来说必定会损失惨重。 先行进城的南王军已经站稳了脚跟,他们从内侧对城楼发起了第一轮的猛攻。对于争夺城门控制权来手,骑兵没有丝毫的作用,而且根据主帅徐言所下达的命令,骑兵的主要任务是趁着城中尚且没有太多防备的情况下突袭内城。因为只有进到洛阳内城才算是靠近了整个魏朝朝廷的权力核心。东王府和皇宫都在内城之内。 在骑兵快速杀出之后,城门内外进出的兵马更多。徐言虽然还未进城,但在得知里面的情况后心中也安定了一些,现在看来,东王军那边即便有防备也是在事后有防备,现在南王军已经进城,而东王军的反抗又显得很微弱,一切看起来都已是大局已定。 “徐帅,如今这般状况,还是尽早撤兵为好。”一名名叫孙恪的将领提醒道,“若然贸然进城,就算攻陷洛阳外城,可我军后勤粮草必然断绝,那时……恐怕坚持不了太多时日。” 徐言微微点头,孙恪所提的事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作为主帅自然要对未来所发生的情况有所预判。不过以东王军现在狼狈的情况看,洛阳外城已经镇守不住,那内城也很有机会在一晚之间攻克。若是此时马上将粮草调拨上来,什么问题就没有了,就算内城不能攻陷,镇南侯在得知消息的情况下也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镇南侯带着豫州的十万大军前来,洛阳外城已下。到时也是功到自然成。 “孙将军,就劳烦你回去调拨粮草。顺带将后续兵马引进城中!”徐言说着,已经策马往洛阳城门的方向而去,此时城楼之上已经陷入乱战,城阙内的状况好了许多,也方便他早些进城主持大局。 孙恪领命而去。带着一部分人马回六十里外的豫州军营。他所率的人马数量不过六七百,还没到半途,已经为东王军所埋伏,全军覆没。 …… …… 城楼的战事一直在持续中,到寅时中,城门的战斗已经陷入到一边倒的状况。而作为南王军主帅的徐言已经亲自登上了城楼,此时城楼上只剩下零星的战斗,眼看大局已定。徐言此时最关心的还是先行派出进宫洛阳内城门的人马,到此时尚且没有任何消息。 “马不停蹄。进攻内门关!” 徐言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对于从哪冒出来的东王军他已经不在乎去深究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南王军已经控制了洛阳的正南门,居然已经杀进城中,剩下的事就方便多了。他今日所率的是三万精兵,而他之前所得到的消息,城中守军一共才一两万,而且都是老弱残兵。别说是发起反击,就是固守都只能是等待送死。 便在他准备亲自率兵马进宫洛阳内城之时。外面的传令官还是带来了一条令徐言震惊的消息:“……城外发现不明来历的兵马!人数约在千人之上。” 从驻兵在洛阳城外后,南王军也布置了相当完备的情报监察系统,为的是对洛阳周边形势一目了然。而今突然出现的兵马,虽然看起来不多只有千人左右,可这也是个危险的信号,说明他们后方是有敌人在断后的。以徐言考虑。如今洛阳城内自顾不暇,应该不会主动派出兵马,时间上也来不及。最有可能的,是另一路对洛阳有所觊觎的人马,便是刚从渤海国撤回来的苏廷夏所部。 “关闭城门。继续进兵。务必在天亮之前拿下洛阳皇宫!” 徐言此时已经感觉到千秋功业在此一举,城中守备不足,又有他的人为内线,现在外城已经攻克,只要再拿下洛阳内城,那一切就当有所定。到时候东王和女皇将插翅难飞,他已经能想象皇宫被攻陷,进而自己可以坐上龙椅上的感觉。虽然他没有做皇帝的野心,但眼下南王下落不明,而他又握有南王军精兵猛将,就算登上帝位也是有可能的。 兵马继续往洛阳内城门的方向挺近,为求一击而下,徐言本不想留下太多兵马镇守刚拿下的洛阳城门。但他也知道现在洛阳外城内也有不少东王军的人马,而且还有城外不明身份兵马的协应,最好还是能稳住城门的防守,这样就算进宫内城不得,也能留有退路。 一场恶战在洛阳外城展开,洛阳内城与城南外城之间有三道内门,虽然在兵马驻守上不及外城的多,城墙和城楼也没有外城墙那么险要,而且也没有护城河作为屏障,但光是靠骑兵来突,显然是无法攻进严守的城门之内。先期抵达的骑兵在没有防备之下吃了大亏,以为可以通过喝令,让守内城的兵将在害怕之下自行开城门献降,可当他们亮出身份后,城内之人不但没有开城门献降,干脆还以箭矢回应,因为没有护城河防护,南王军骑兵距离城门很近,只是几轮的箭矢,骑兵队伍便受伤惨重。无奈之下骑兵只能暂时避退寻求第二轮进攻。 本以为内城东王军兵马在得势之后会主动出击,这也是南王军的一厢情愿。若然主动出击的话,城内以步兵为主的情况,很难与南王军展开正面的交锋。 令南王军始料未及的是,前面城门没有兵马出来,反倒是他们的背后遭受了袭击。洛阳外城毕竟不是城外的旷野之地,多少人马在这里都只是一个数量,而外城与内城连接之处又更接近于巷战,就算杀出来的兵马是步兵,对于南王军骁勇善战的骑兵来说也不足以防备。 一时间洛阳内城城门之外一片混乱,本来骑兵是挥兵一处城门准备突进,可也没想到这样也给了东王军聚而歼之的机会。开始时候南王军骑兵在不明东王军士兵数量的情况下应付起来很狼狈,但在他们发现从他们背后冲杀出来的东王军兵马数量不多的时候,南王军骑兵已经稳住阵脚,一番追杀之下,东王军已经基本跑的没影。而后续徐言的中军兵马已经完成了对洛阳外城门的接防,徐言本人也亲自带着兵马抵达洛阳外城门。 “怎的还没拿下城门?” 在徐言抵达,见到满地狼藉的尸体后,心中火起。现在从大军进城已经有一个半时辰,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天亮,这种情况下尚且还没杀进内城,等天亮之后这场仗就不好打了。而现在城门那边近乎是没有丝毫的撼动,主战场反而挪到了城门三百步开外的街道和弄巷,这么下去怕是城门也很难拿下。 “攻城!” 徐言一声令下,兵马开始往内城门的方向挺近,而且这次也并非是从一处城门攻城,毕竟有三处内城门,一处撼动不开,还有令两门。 可眼下他们便遇到了最大的问题,在东王府已经有所察觉的情况下,城门内与他们所勾连之人也不可能轻易将城门打开迎接,在只能强攻城门的情况下,缺乏攻城辎重的问题便突显出来。别说是云梯和攻城车,就连滚木甚至是强弩,这支兵马都很缺乏。而攻城战也一向不是南王军所擅长,毕竟南王军长期镇守豫州关隘,与南齐兵马有冲突大多数也是固守或者是在平原上展开,已经很多年南王军没有主动攻城。 “徐帅,如今……怕是内城也不好攻!”副将徐良上前启奏。徐良是徐言的弟弟,也是他的亲信,眼下没有攻城辎重要攻城岂是那么容易? 而眼下军中上下都带着这样的忧虑,很多人已经有为畏战之心。 “扰乱军心,斩!” 徐言知道这是立威的时候,也是要让全军一心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一儆百,而所杀之人,没有是会被他的亲弟弟徐良更为合适。 第七百一十六章攻城守备战(下) 阵前斩将,是为鼓舞军心也是为杀一儆百,能令全军上下一心攻下眼前的城池。徐良没想到自己成为兄长眼中该杀之人,他也不过是说出一个事实,也没提到怯退的事,就这样做了枉死鬼。 当徐良的首级被挑起来传阅三军,人心没有比之前想象的跟稳定,反而是一些人产生了忌惮,眼前是洛阳的内城,是大魏朝皇城内城的城墙,就算之前洛阳叛军在外城闹了有近半年,结果是叛军仍未进得洛阳内城一步。现在要他们在天亮前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拿下洛阳内城攻占皇宫,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徐言的军令下达,一轮猛攻继而开始,在天亮之前拿下洛阳内城的命令已经成为军令,不容许任何人提出意见。 可在开战之后,洛阳城南三道内城门便好像成为绞肉机一样,上去多少人马,就要葬送多少人马。徐言开始时候还颇为自信,认为只要立了威信,再以兵马强压,必然能令城门大开。可到后面他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也是从攻城战之初就有的问题,那就是缺少攻城辎重。就算有零星的士兵靠着临时搭建好的云梯上到城楼,在缺少弩箭和后续支援的情况下,这些上到城楼的士兵也很快会被守军士兵的身影所埋没。而城楼上不断有滚石落下,箭矢更是满天飞,楼下要攻城的南王府士兵近乎是踩着人堆才能到城楼下,却只能抬头看着城楼一筹莫展。 还有令徐言想不到的,本来他觉得守军在面对如此大规模的攻城战时,必然会人心怯懦思退,连外城都被攻破,内城要攻打起来必然容易许多。可事实正好相反。城内的守军好像人心很整齐,只是看起来不多的人马,可偏偏是将城门守的严严实实。就算之后用找来的滚木撞门,也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反倒是城内守军不断有新鲜血液的加入,眼看一处城门已经有能攻破的可能。马上会有新的守城士兵加入。 眼看过了半个多时辰,距离徐言所下一个时辰内攻下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徐言已经感觉到背后强大的压力。 现在的问题是进进不得,而退的话将失去花了太大代价拿下的洛阳城南外城。但若是在城内稳住阵脚前不退的话,先不论能否拿下洛阳城,就是眼下城外关于那支零星得到消息的苏廷夏所部的兵马,就可能会对他后方造成威胁。到时候他只会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徐帅,六卫兵马已经覆没,玉前门需要兵马支援!” “徐帅。背后有一路人马好像有要夺取城门的可能,请徐帅派兵支援!” 前面攻不下,后方又有些乱套。原本以为已经平定的洛阳外城,也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人马,虽然这些人马还不足以威胁到徐言所部的中军主力,可一旦后路被骚扰,首先是人心浮动。谁都不想葬身在洛阳这座帝王之城下。 徐言自然不会选择撤兵,他想的是。只要再坚持一下,眼前三座城门。只要有一座松动,或者是守军将领畏战,兵马进到城中那大局已定。可这种希望一直再期待了一个时辰,到天完全亮了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有些心灰意冷。 等到了天亮,城楼上的情况他能看的更清楚。城楼上所驻守的兵马,哪里是一群乌合之众,战旗的颜色都很鲜艳,士兵的装束一看便能分辨出是东王军中驻守洛阳的主力,虽然人数上不多。可这些东王军主力在这一两年时间里征南讨北可说是战功赫赫,要说战斗力比南王军还高,加上有天险的城墙做守护,如虎添翼之下怎容轻易动摇? “徐帅,刚得到的消息,一个多时辰前,有兵马突袭了我军大营,粮草被焚毁。营地也被人给拔了!” 当徐言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心中已经凉了半截,当他在城楼上看到一个正冷笑看着下面身影的时候,徐言更感觉到这一切是个圈套。 城楼上所立的赫然是如今洛阳军政大权的掌舵人,东王韩健。作为东王,韩健亲自出现在了守城的第一线,徐言也终于明白城内的守军为何会如此上下一心,感情是东王亲临督战,手底下的士兵一个个还不是奋勇杀敌? 现在前无进路,后路也很可能被断,摆在徐言面前的又是两条路,或者继续进兵,或者干脆折道而反。就算大营被拔,他手下损失惨重,可如今尚且有两万人马,这是豫州兵马的绝对主力,若是葬送在他手上,别说镇南侯饶不了他,就是他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豫州要是少了他手底下的三万兵马所支应,恐怕豫州也将无法守住。现在三万人马已经折损了一万,再这么下去被前后路包抄,可能会全军覆没。 “撤!”徐言当机立断,他想的是,自己因为误判战机被军法处置不要紧,可兵马要保住。 当徐言命令已下,前线上的南王军士兵才算是从哭爹找娘中祸患了过来,从开始就是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战斗,没有攻城辎重也没有内应的情况下,想攻克一座坚实的堡垒除了往堡垒城楼下送尸体,似乎没别的路可走。随着撤兵的命令发出,士兵狼狈不堪地逃走,连一些伤员都不及抬走,等兵马撤出城楼一线,城内也并无追兵而出。 徐言本还想折返杀回去令城中守军措手不及,可城门不开,一切都是空谈。撤兵就必须撤兵。 在回兵到外城城门下时,稍微清点了一下军中兵马的数量,情况比徐言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这一早晨的攻城战,原本三万人马已经折损将近一半,其中死亡的大约也只有几千人,可逃兵却占了大多数。一场血战之下整个洛阳外城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撤回到外城,徐言心中百感交集,他第一次以主帅的名义征调兵马打仗,就损失惨重。这是他所不能预料的。在他带兵进到洛阳外城时,雄心何其之大,以为不但能建功立业,甚至有可能登上帝王之位。这一切到头来只是梦幻一场,他很不甘心,因为他到头来都不知自己怎么败的。他所能迁怒的。除了城外那支端了他后路的兵马,似乎也找不到别的元凶。 “徐帅,我们驻扎还是……” 徐言叹口气,替手下说了下半句:“撤兵,回城南大营,能挽救多少粮草是多少。收拾残军,放命令下去,战前逃兵一律不得追究,收整残军。再行定策!” 徐言的命令也是为军中能快速收容起逃兵,这样也算是保留了军中最后的薪火。可这也令那些在前线上奋勇而战的士兵心有不甘,我在前奋勇杀敌最后落得九死一生,而那些逃兵则从开始就逃的无影无踪,现在他们回来居然不追究? 徐言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将领,即便撤兵也能组织有序。等兵马撤出洛阳城,城门很快便被东王军所接收,徐言最后回头看了眼洛阳的城楼。感慨这并非是他所能控制的地方。 还没等回到中军大营,路上已经遇到几波兵马阻截。这些兵马战斗力方面都很一般,在遇到徐言的主力兵马后都是一战即溃,令徐言不解的是,就是这群好似散兵游勇的兵马将他后方的大营给袭击了? 等徐言兵马终于撤回到原本的扎营地时,眼前狼藉的景象令徐言感觉到一股悲凉,原本营地里还留有两万多人马的守军。虽然这两万多人马以民夫居多,可在他看来以城中守军的数量和没有防备的架势,怎么也不会把战火烧到他的中军大营来。谁知道他在前面攻洛阳死伤惨重,而他背后的大营也被人一锅端了,打死他都不信这是城中东王军做出来的。他跳下马,立在一名烧焦士兵的遗体之前,行了个军礼,却是将佩剑抽出来,心中怒火满盈,怒喝道:“姓苏的,我与你势不两立!” 别人也不知为何自家主帅会提及“姓苏”的,现在想来姓苏的还如此招恨的只有在北方带兵的苏廷夏一人。可现在南王军是攻洛阳不得被人抄了后路,难不成是苏廷夏派兵马做的?就算如此,自家主帅应该恨的也该是东王和皇宫里的女皇,与奉命而为的苏廷夏有何干系? 但徐言不会去解释什么,现在粮草被端,而且城中兵马随时都会反扑,洛阳周围已经不安稳。徐言马上要收拾残军,准备南撤豫州。对于徐言来说,战败的结果是回到豫州命不保全,也许镇南侯会忌惮他拥兵自重而放他一马,但怎么说徐言的带兵生涯也到此告一段落。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一万多不到两万的人马带回到豫州。 徐言心中不甘也没别的办法,到现在,他连城中的布置都不太清楚。他只觉得自己在进攻洛阳的选择上没有错,只是城中应对的好,而且以苏廷夏的精兵良将抄了他的后路,这才令他首尾不能相顾。可当兵马继续后撤一段路之后,在得到前线一些情报之后,他的想法才不得不改变。 从前线所所获悉的情况看,苏廷夏的兵马仍旧在黄河北岸,根本没有南下的可能,因为苏廷夏所部在之前两天已经西进往关中的方向,就连一路曾经驻扎在黄河北岸的兵马,也踏上的西进的路。从黄河北岸到豫州兵马的中军大营,中途至少有一百五十里,就算苏廷夏所部算是东王军和朝廷军中的精锐,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杀奔过来端了他的后路而且能扬长而去。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端他大营的兵马是从洛阳城派出的,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洛阳城内的守军数量就连五千兵马都不到,还要同时驻守洛阳城的内城外城诸多的城门,以及要维持城内的安稳。 徐言突然感觉心中一片冰凉,如此说来,在早晨时洛阳守南城的兵马已经差不多有五千兵马,而且城内守军的损伤情况也很重。莫非这已经是城内守军的极限?若是他再坚持一个时辰的话,是否就代表能攻下洛阳? 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徐言现在也知道来突袭他后路的兵马已经从各个方向撤回到城内,就算他现在再去攻城,洛阳城内的守军有了防备,他也没了机会。可想到之前东王亲自登上城楼督战,这已经说明城中守备的情况有多么危及,连东王这样养尊处优的人都要亲自督战,若非如此的话洛阳恐怕也不保。 “徐帅,我们以那条路回豫州?”行军一天之后,徐言在确定没有追兵之后才选择了驻扎。此时全军上下人困马乏,中途因为缺少粮食,又有几百人当了逃兵。这些逃兵是定然不会回豫州,可能会占山为王落草为寇,这也是他所不愿见到的情况。 徐言看了看洛阳周围的地形图,指了指地形图的一边,却也有些丧气。才不到两天,他已经感觉像是过了二十年一样,从功成名就到跌落人生谷底,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对战局的把握不准确。从他进兵开始,他以为事事占得先机,却未曾想城中东王军是后发先至,在知道他要攻城的情况下故意放水把洛阳外城让他拿下,在他志得意满之下,面对洛阳内城便有了高傲的姿态,患得患失之下他怎肯将已经到手的肥肉吐出来?却不知洛阳外城在整个洛阳城防中只是很薄弱的一环,拿下洛阳外城不代表攻克了洛阳。这样一来,反倒是给了东王军端他后路的机会,令他前后失剧最后落得惨淡的收场。 “消息可有传回给黄将军所知?”徐言感觉心灰意冷之下,知道回去豫州很可能是死,但他已经坦然,错就要为错承担后果。现在着紧的是让镇南侯黄仕琅知道事情的始末,作好应对,在他看来,这次的失败很可能会令苏廷夏的兵马折道向南突袭豫州。毕竟豫州防备空虚,相比于关中的严阵以待,更容易被破。 “回徐帅,已经派人回了豫州。” 徐言听了之后叹口气,也好像放下了心中最后的大石。 第七百一十七章阶下之囚 一夜之间,洛阳城近乎是历经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不过一切都发生在外城,对于洛阳内城的臣民来说,昨夜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女皇与东王的大婚的一天,在谁想来都是详和的一天。谁知道第二天早晨才知道,原来昨夜洛阳城险些在豫州兵马的强攻之下失守。 洛阳仍旧在戒严之中,从早晨开始,东王府派出城外袭击豫州后方大营的兵马便陆续撤回。此时除了要收拾残局,还要稳固防线,谁也不敢保证说豫州的兵马不会重新折杀回来。尸体的搬运工作也在展开,昨夜的伤病号很多,甚至出动了一些百姓出来帮忙。本来要进宫朝见天子和东王的文臣武将都是心存疑惑离开家门,本来这些大臣的府邸都是在内城,外城的情况不了解,而进宫时间紧迫也不容许他们去城外一探究竟,很多事他们也只是听一些风闻。 韩健一直没休息,等他进宫时,内城城门下的打扫工作尚未完成。本来城门在这一两天内也不会打开,收拾时间长一些也并无大碍。韩健进宫时,遇到的大臣不少,可没一个敢上来行礼问个究竟。在这些大臣眼里,韩健便如同一个煞星的存在。本是与帝王成婚的夜晚,却能把洛阳城闹的鸡犬不宁,到底昨天的婚事是真的举行,还是麻痹豫州兵马的幌子,这些人也说不清。 韩健到烨安阁内,杨瑞倒是早早起来。她只是一身便服在烨安阁内坐着,虽说是慵懒了一些,不过却很有帝王的派头和威仪。 见到韩健,杨瑞埋怨道:“又是做事不与妾身商议,之前顾太师过来奏报情况。妾身便好似傻子一样在那听着,却不时为夫君说两句话,总觉得跟傻子一样。唉!不过也好,总算这场仗是打赢了,若是输了的话,是否现在连皇宫都要拱手让人?” 韩健坐下来。听杨瑞的口气,虽说是带着埋怨,不过好像语调平和了许多。要换做以前,出了这种事大概两人已经吵起来。在正式成婚后,杨瑞在性格上也有所收敛,但他还不能判断这是否是好事。 昨夜战事的情况,韩健若是告知于杨瑞,杨瑞听的很仔细。当得知城中守城的兵马不过三四千,而韩健却是先放弃外城的守备放敌人进内城。她自己也是捏了一把汗。要知道昨夜就连驻守宫中的侍卫大多数也被调去守城门,豫州兵马那边说是没有攻城辎重,但也架不住人多,这么一场守城战下来,城中守军也是死伤不少,要不是韩健亲自坐镇城头,也许现在她要么已经殉国,要么已经逃离了洛阳当她的亡国女皇。 “眼下你可有派出兵马追击?”杨瑞听过之后。在得知豫州兵马在主帅徐言的率领下南逃,不由问道。 韩健微微摇头道:“现在着紧的是稳住阵脚。豫州的兵马退也就退了。若派兵追赶的话,容易生变。” 杨瑞也点头道:“苏廷夏的人马,可是还威胁着洛阳?” 韩健道:“已经西进。” 杨瑞气恼道:“苏廷夏既然回洛阳,也不进洛阳向朕来朝拜,甚至连告文都不发出。现在过洛阳直往西去,若是他是想先扫除曦儿所率兵马的障碍。再回来图谋洛阳,这当如何是好?” 韩健知道在杨瑞心中,虽然也对苏廷夏有所期冀,希望他是朝廷的忠臣可以利用他的人马来稳定北方形势,可毕竟杨瑞之前对苏廷夏便有偏见。现在想让杨瑞一时间改变对苏廷夏的偏见近乎是不可能。 “就算苏廷夏的人马想吞并太子的人马。恐怕也费易事。西王府人马已经吞并关中一线,苏廷夏任何轻举妄动,只会是前后失顾,毕竟还有林将军的人马不是?”韩健给杨瑞吃了一颗定心丸。 杨瑞点点头,眼下差不多也快到日上三竿,也到了面见朝臣之时。本来成婚后的杨瑞是要到皇宫正殿去接受文臣武将的朝拜,但眼下洛阳刚经历了一场战事,很多将领还在前线上尚未回来,一些事当从简。杨瑞便在烨安阁面见朝臣,这也是韩健第一次以皇夫的姿态面见文臣武将。 韩健的椅子挪到杨瑞书桌之旁,这样虽然看起来韩健是次,但谁也不敢小视,谁都知道现在洛阳真正做主的是韩健而不是身为皇帝的杨瑞,很多事都要先请奏了东王才可。 简单的例行会见,也不过持续了半个时辰。等大臣都进来见过,杨瑞循例问了一些朝政上的问题,自然也就把话题扯到了如何犒赏三军的问题上。 东王军新胜,不但北方北川城林詹所部得胜,还有苏廷夏所部,以及城中刚抵御了豫州入侵的人马,都需要一批钱粮来犒赏。自古军人卖命最为实际,谁给他们饭吃,战功得赏谁给的赏赐多,那他们就为谁卖命。可眼下朝廷几线作战早就被拖累不堪,要抽调出大批的钱财犒赏三军颇为不现实。 身为吏部尚书的宁原提议道:“……陛下倒不如将渤海国的罪民发配为奴,犒赏三军将士,以其为三军将士为奴,再以河东、镇安两地的财税为赏银,下发到军中,如此三军将士必定感念陛下恩德。” 杨瑞蹙眉,本来在渤海国国民内迁的时候,她已经准备按照旧例将战败国的子民发配为奴,这样也会有助于洛阳周边恢复农牧生产。可这遭到了韩健的反对,而且当时还为此与韩健吵架。之后二人各退一步,先期被迁入到内地的渤海国民一律交由地方上处置,而后期再内迁的,则一切在黄河北部地区定居,补充地方上因为鲜卑人掠夺后的人口损失。现在宁原突然又说渤海国罪民的问题,等于又把矛盾摆到明面上。 “此事不妥。”杨瑞没说什么,反倒是一边的韩健先开口道,“渤海国罪民南迁破费周章,三军将士要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犒赏。不若便将洛阳周边的一些土地赏赐给三军将士,按照功劳各有封赏。再者以军功拟定升迁将士的名单,不日将军衔赏赐下发到军中。陛下以为?” 杨瑞听了两边的意见,她对此并不太关心。要说对三军将士的犒赏,就算是她说话了,将士也不会将恩情感念到她身上,东王府的兵马听的都是东王的命令。效忠的也是东王,说是为朝廷卖命那也是空话。反倒若是有赏赐不公的地方,三军将士倒会以为是她这个当皇帝的没有把犒赏的事做好。到底在将士心中有个念头,就是一切要效忠于东王府,但打完仗要赏赐那是朝廷的事。 “赏赐之事由东王负责,朕有些累了。今日的议事便到此作罢!”杨瑞突然想早些回寝宫去,她到底是新婚燕尔,遇到这么多事也觉得心烦意乱,突然心中有火气也只能压着。 众大臣行礼作别。而韩健本要亲自扶杨瑞回寝宫,杨瑞却是摆摆手道:“夫君还是早些去安抚三军将士,莫要再惹出什么乱子为好。” 等韩健出宫,却见大臣早就各自回去,反倒是宁原还在等他。 “殿下,这犒赏三军之事……”宁原一脸忧色,好像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一般,本来这些事不该由他来操心。 “宁尚书身为吏部尚书。何时要为犒赏三军的事发愁,还要在陛下面前提及渤海国罪民之事?”韩健反诘问道。 “这个……”宁原无言以对。若说这些事与他毫无关系那也不是,他虽为吏部尚书,但怎么说也是朝廷的次辅大臣,身为首辅大臣顾唯潘的左右手,他有理由为朝廷赏赐的事来担心,可他所提的内容。则跟韩健之前一向所持的态度相反,而他的态度也与之前一向看朝廷和东王府两边脸色有所不同,倒好像故意给韩健和杨瑞制造难题和矛盾。 韩健拍拍宁原肩膀道:“宁尚书还是担心好自家的事,朝廷有一批大臣的任免,考核之事还要宁尚书多多费心!” “是是。”宁原应着。心中也在猜想韩健手的那些大臣是谁。这种事也好猜,不过是从军中调回来的一些文臣或者是监军,这些人是文官从军,有了战功之后回到朝廷里,要么可以从三院六部做起,最起码也能在地方上混个官职,本身这也与犒赏三军的事有关。 本来韩健将走,宁原突然贴近韩健低声道:“殿下可知南朝有意立长公主为皇储,如今南朝长公主可在我洛阳城中,殿下不得不防!” 韩健突然也是一愣,虽然这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秘密,可一想宁原怎会知晓? 韩健得知,是从司马藉处得知,而司马藉只是根据他对惠王萧翎的了解,而且按照司马藉的意思,他会在萧翎平息金陵之乱后向萧翎提出此建议。可宁原居然在消息尚未到北方之前便已经知道南朝的动向,这就有些不简单,宁原再怎么说也不是萧翎肚子里的蛔虫,稍微一想,莫非是宁原跟南朝一些人有所联系不成? 虽然这念头有些荒诞,毕竟就算萧翎身边亲信之人也不可能知道萧翎不会亲自登基而会让自己的小侄女萧旃来继承帝位,但宁原却是正式在提醒他,根据宁原的意思,这应该是“好心”的提醒,应该没有恶意。这就让韩健费解,要么是宁原得知了什么都不说,要么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知道了还在他面前提及,就应该意识到他会多想,怎还会如此轻松觉得好像是立功了一样?宁原可不是一个只有邀功之心而没有远见卓识的昏臣,以韩健对宁原老奸巨猾的了解,这是个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想来他将女儿和孙女一同送给他为妾侍就说明此问题。 “哦?可有此事?”韩健故作不知,却又微微点头道,“那也的确该防备一些。不过本王想那惠王得势,不会不亲自登基为帝,宁尚书所虑为过。” 宁原又点头了一下,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之色,显然他对萧翎有意扶植萧旃登基的事很有把握。 等与宁原分开,韩健也在想这问题,到底背后给了宁原这消息的人是从何处得知,莫非是宁原身边有高人已经猜到这点?可就算是他也不会提前想到萧翎居然会把皇位让给身在北方避难的萧旃,这也只有司马藉这样萧翎的身边之人才能分析或者是作出劝诫,宁原身边的人想提前猜到而且还如此言之凿凿,太过于匪夷所思。 城中收拾残局的事,到下午日落黄昏之前已经差不多就绪,尸体和伤员都已经抬走。而韩健则直接往内城秘密囚禁南王杨洛川的地方见到了南王本人,杨洛川本想趁着城中混乱逃出城,却没想到为东王府密探所察觉,继而将其拿下,如此也正好令镇南侯忌惮朝廷,令其在这一两个月内仍旧是只敢屯兵而不敢轻易冒进。只是在镇南侯回豫州后,才会由一个徐言把矛盾彻底挑开。 杨洛川的状态很不好,在之前他客居洛阳时,他是以太子之臣的身份安适无忧,而韩健也敬他是豫州之主还是杨苁儿的父亲,自己儿子的外祖父,对他也算是敬重有加。可在他闹出金蝉脱壳的诡计之后,就已经注定二人已经反戈相向,韩健也没必要再对杨洛川保持好脸色,在追查到杨洛川下落之后,干脆将他囚禁起来,令他不见天日也是为不让南王府在京城的细作找到。 “贤婿,别来无恙?”尽管杨洛川的精神很萎顿,不过见到韩健之后他还是保持了一脸的笑容。一点没有阶下之囚应有的自卑和恐慌。 韩健笑了笑,却是在一边为他准备的椅子上坐下来,与杨洛川所席地而坐的草席隔着一道木栅栏。杨洛川手脚都被铁链捆着,每天有人来给他送饭,不过地牢里只有昏黄的油灯照亮,若是油灯不小心被吹灭,可能几个时辰他都要处在黑暗中不见天日。这样的生活杨洛川也丝毫不为惧,韩健心说这也是个能屈能伸的枭雄。 第七百一十八章家恨 地牢里空气潮湿,而且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韩健坐下来便也感觉到几分压抑。韩健指了指牢房的方向,意思是打开牢门,后面跟上来的侍卫将牢门打开,杨洛川却并不从地上的草堆里起来。他的腿在逃走和被抓的过程中受伤,虽然经过一定的调理,但行动已经非常不方便。 “陛下召见南王,为南王准备。” 多余的话韩健不说,这次来就是把杨洛川带出去。之前豫州兵马的事尚未解决,必须要将杨洛川藏起来,现在问题解决按照情理上说也该让杨洛川出去透透风。 韩健离开地牢,到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有侍卫把灯笼聚过来照亮。之后杨洛川才坐在一块门板上,被几名侍卫抬了出来。韩健指了指旁边的屋子,意思是给杨洛川收拾好再走。 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 等全都准备好,杨洛川才被人搀扶上马车,在严密的护送之下往皇宫方向而去。 到皇宫,仍旧是侍卫搀扶着,与韩健一同到烨安阁。杨瑞之前也并不知杨洛川的具体下落,只是从韩健口中得知杨洛川并未逃出生天,此次见到杨洛川,杨瑞只是眯着眼打量一下,好像很惊讶为何杨洛川成了这幅光景。 “老臣行动不便,不能给陛下行礼。”杨洛川进到烨安阁,没人相扶,却只能是瘫坐在地上,苦笑着说一声。 “皇叔不必多礼了。”杨瑞看韩健一眼,好像有些埋怨,她以为杨洛川是被韩健折磨到这副田地的。可事实上杨洛川有今日的下场完全是他自己作的,他所受的伤也并非是利器所伤,而是匆忙逃走的时候跌下马所致。 韩健道:“陛下,罪臣已带到。不知陛下可需单独说话?” “不必了。”杨瑞道,“既然皇叔安好,朕也无多余担忧。快些找御医给皇叔诊治伤势,免得伤情恶化,再者将皇叔送到安全之地调养,莫再让人打搅了他养伤。” 杨洛川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近乎是哭诉道:“谢陛下对老臣的关怀,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忘陛下恩德。” 说的好像是真的多么体念皇恩一样,韩健和杨瑞都很清楚这老匹夫的为人性格,分明是做戏给人看的。在西南北四王中,真正有胆有识有谋的正是他南王,可惜生不逢时,再加上有东王府的压制,也是杨洛川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原因。本身豫州之地周边无险可守,也成为豫州早早衰落的原因。但本身来说,杨洛川这个豫州之主还是很有机会染指权柄,可惜现在落为阶下之囚,韩健不会再让他有逃走的机会,他也从被软禁而变成囚禁。 韩健吩咐人进来扶杨洛川离开,杨洛川也不会被送到南王府在京城的别院,而是到别处去。等人走了。杨瑞叹道:“没想到他会成这副模样。” “瑞儿你还值得为他感慨?”韩健眯着眼说一句,“他沦落到今日之境。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杨瑞微微摇头道:“但他怎么说也是苁儿的父亲,你这么待他,不怕回去不好对苁儿交待?” 这下轮到韩健叹气。关于杨洛川的事,他就没敢对杨苁儿说。当初杨洛川逃走,杨苁儿比谁都着急,对于一个出嫁到东王府的女人来说。她已经一心一意把情都寄托在韩健身上,说是已为东王府之妇,但心中还是很不希望南王府与东王府之间有隔阂。这次豫州兵马进洛阳之后,韩健甚至无暇回去看看,这种事想对杨苁儿隐瞒也很难。杨苁儿知道后肯定会难过,现在若是再将她父亲的事说出来,恐怕杨苁儿更觉得无地自容。 “夫君也别在宫里陪妾身了,苁儿妹妹见不到夫君,心中必定有所挂念,夫君还是早些回去陪苁儿妹妹吧。”杨瑞倒显得很大度,毕竟她现在身怀六甲身体不便,虽然是新婚燕尔却也并非对韩健那么痴缠,只好劝韩健早些回府去。 韩健本还想与杨瑞温存一番,但杨瑞明显招架不住,韩健只好早些罢手出宫。等回到东王府,却见东王府内外进进出出,一些随军到洛阳的东王府派系老臣都来见韩松氏,说是叙旧,主要是问昨日之事和今后的应对,韩松氏等于是在替韩健来接待这些老臣子。 “健儿,你回来的正好。”韩松氏身边没有韩昭氏和韩崔氏的帮忙,累的有些不可开交,见到韩健总算才缓口气,道,“忙了一天,想叫人去通知你回来也知道你忙于军政。城外的事可是有平息下来?” 韩健微微点头。 韩松氏道:“江都调拨来一批军需物资,本来是要送往西边去,现在洛阳闹了这么一番,先将这批军需调到洛阳来供你所用。还有一些老家伙问你关于人员调动的事,二娘也一并帮你处置了。你看看是否得当?” 韩健道:“二娘想怎么处置都好。” “说的好像很轻松。”韩松氏有些不满道,“昨日城中那么大的事,若不是得到下人的通禀,竟不知豫州军已杀到洛阳城中来,你还亲自去督战,可有想过危险?战场上流矢满天飞,要是有个损伤,这洛阳和江都的基业谁来管?难道你还要指望我们这些孤儿寡妇不成?” 韩健苦笑了一下,昨日的情况,他不去镇守城门督战,恐怕现在一府院的女人还都成了寡妇。他只是尽他东王的责任而已,当然这种话不能在韩松氏面前说,韩松氏说这些其实也是关心他,并非是抱怨。 韩健安慰一番,韩松氏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道:“苁儿那边你多去看看。上午消息已经传回来,她也知道情况的始末,之后她便独自回房,二娘怕她有什么想不开的,一直找了人在旁边照看着。” 没多说什么,韩健从正院出来。直接往杨苁儿小院方向去。进到里面,原本杨苁儿便一边照看着孩子一边抹眼泪,见到韩健眼中再无其他,直接过来扑到韩健怀中呜咽个不停。 韩健搂着杨苁儿的身体坐在床榻之前,等了很久,杨苁儿终于才好转了一些。不过此时眼睛已经都哭肿了。 “苁儿,别难过,有些事跟你没关系。你也不用自责。”韩健这才开口安慰道。 杨苁儿嘴唇禁闭,却是翕动了两下,道:“妾身不知……” 韩健把杨苁儿搂的更紧一些,原本他还想说杨洛川的事,见到这情况,杨洛川的事便提也不能提了。陪杨苁儿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有人送饭过来。此时已经有些晚,韩健与杨苁儿一起用过晚饭,才好好陪杨苁儿一会,让她安心睡下。杨苁儿这几天显然也都没休息好,心中一直在为城外豫州兵马的事感觉自责,现在豫州兵马的事是解决了,却是以两方交战各有损失为结果,这更令她不安。现在有韩健相陪。她才睡下,不过才刚睡着便几次惊醒。每次脸上都带着一些惊恐,等定睛看清楚韩健在身边才稍稍安定下来。 见到杨苁儿这副状况,韩健心疼不已。要说杨苁儿在嫁过来之后,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曾经南王府高高在上的二小姐,也是杨洛川的得力干将。她跟其他普通的女子不同,她曾身为豫州军政体系的重要人员,也曾背负着豫州兵马的操练和指挥之责,正是这样,她才对豫州兵马来袭更在意。 韩健为了让杨苁儿安心。一晚上都没睡好。 到第二天,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一顿早饭,府院里的女人基本都出来聚在一起,包括平日里不常露面的宋素卿和林小夙。这二女平日里多少有帮东王府做一些事,尤其是林小夙,就算是与韩健成婚之后仍旧负责东王府的军需调度,只是工作没有以前那么紧,而且出事之后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样风风火火离开洛阳。 一家人吃过早饭,各府院的丫鬟各自扶这些女主人回去,而韩健则留下法亦说了几句,他也知道自己每日里不能都去陪杨苁儿,而杨苁儿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身边需要有人说说话开解一下。若说这个人最合适的当是与世无争的法亦,她虽然话不多,但心诚无比,让法亦跟杨苁儿搬到一起,也是为让杨苁儿早些走出心中的阴影。 “相公说的,妾身知道了。”法亦微微一笑,她也知道南王府那边的事,虽然以前她跟杨苁儿之间没多少交流,却也没什么反感和妒忌。韩健一说,她也就明白了。 韩健这才放下心来,顺带跟韩松氏一说,让韩松氏安排暂时让法亦搬过去陪杨苁儿。 等一切都安顿好,韩健特地去看了下杨苁儿的反应,看得出杨苁儿也对法亦没什么排斥,她跟顾欣儿之间虽然明面上彼此相敬,但若说心中没有一点隔阂是不可能的,作为东王府的两个正妃,多少还是有些争宠的心在里面,但对曾为长辈现在为姐妹的法亦,杨苁儿显得更能接受一些,也更容易说上话。杨苁儿自己也感觉到韩健不在身边时有些孤独,现在有个姐妹能在一起说说话,心中也感觉到安慰。 …… …… 一整天,韩健都在为粮草调拨的事忙碌。春荒时节,又是四处用兵的时候,这两年东王府的境况很不好。不过有一点好处是曾经东王府抽调了十几万兵马在外,农耕荒废,现在虽然还在征战中,不过东王府所抽调的男丁不到六万,基本的农耕可以保持。但就是这样,也架不住西北两个方向兵马的消耗,加上北方被鲜卑人践踏过后许多地区都是荒无人烟,地方上还有难民需要朝廷来赈济,又额外加重了朝廷的负担。朝廷现在名存实亡,压力便转嫁到东王府身上。 到下午,韩健跟朝廷户部方面的人见过面,让户部下发公文到地方。现在唯一还有粮食能调出来的就是各地的大户,也就是这年头的地主。但本身要从这些人身上压榨出粮食很难。倒也不能说是为富不仁,本身这些大户地主就是靠囤积来保持家族的活力,现在要让他们吐血出来,就在动这些人的根本,就好像一场博弈。 按照韩健的意思,拿出一些实际的利益,让地方上捐粮出来的地方大户,可以送弟子来京城为官,虽说是从中下层的小官做起,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解决兵马所需问题。这与之前一向朝廷的主张相违背,科举取士已经成为魏朝的主流,现在突然要开以粮食换官的先河,等于说是违背了士子方面的公平。 顾唯潘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身为一朝首辅,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执拗,朝廷的事他跟韩健一样了解,现在缺粮不是说能凭空变出来,要是不给那些有粮的富户好处,还想让他们拿出粮食来,那就只能动武,但这会伤及地方上对朝廷和东王府的支持。但若是先河一开,又会令天下士子有怨言,寒窗苦读之后竟不及别人捐点粮食出来,这种心理落差也是很难接受的。而本身朝廷也需要得到士子和舆论的支持。 韩健也顾不上说什么舆论,兵马需要粮草,现在最重要的是维持朝廷运作,反正在平息豫州事件后,朝廷也会开科举取士,两边当是同时进行。就算士子有意见,至少也不会闹的那么凶。 韩健把意思跟户部那边一说,然后跟顾唯潘讨论一番,顾唯潘也只是表示会按照原本杨瑞的交待举行科举,地方上的士子也都会在近日抵达洛阳。这也算是天下在动乱之后第一次大规模的科举取士,地方上的士子还是比较热心,乱世出英雄,很多人也想通过这种方式跻身朝堂有一番作为。 不过在韩健走之前,顾唯潘还是表示了一定的担心,他怕的倒不是说士子出来闹事,而是有人借此来挑拨那些学生。现在洛阳看似安定,但在经历了豫州兵马事件后,人心有些涣散,朝廷和东王府已经都不能令人心彻底安定,不稳定的因素也太多。 第七百一十九章南使到来 北方的形势在洛阳之卫解除之后变得明朗起来。原本三家争斗的结果变成东王府和西王府之间两家争雄,关中一战便成为决定谁可以称雄北方的关键一战。先有太子杨曦所率人马在前,后有苏廷夏所部中军压上,东王府在经历了北方的诸多战事之后也重新以杨曦和苏廷夏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开始了对关中的征伐。 三月二十五,在洛阳之围解除后的第九天,苏廷夏所部与西王府撤往关中的一队兵马交锋,在仓河口两方共出动三千多兵马,交锋一夜之后,苏廷夏所部出奇的是没有取胜,而是在丢下了两千多尸体后匆忙撤出仓河口。这一战令世人大跌眼镜,原本都觉得在北方刚横扫了渤海国的苏廷夏所部是所向披靡,却没想到其战斗力如此低下。 到三月二十六,西王府从仓河口出动四千多人马,在几天时间里便相继夺回原本为东王府所占的几座城池,这也给西王府在关中以东找到了几座城池为根据点,不用在关中以内固守。三月二十九,杨曦所部分兵六千多试图夺回仓河口一线几座城池,为过,随后杨曦所部回撤六十里驻扎,关中一战继续进入到相持阶段。 四月初,仓河口一线仍旧为东王府和西王府之间争夺的焦点,东王府一边以苏廷夏所部为中坚力量对仓河口发动了反击,苏廷夏中军六万压进仓河口,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三天之内将仓河口六座城池全下,并且将城内的粮草物资抢夺一空。此时外界才意识到这是一支以战养战的军队,其最特别的地方不是其作战能力,而是抢劫的能力。一旦激发了这些强盗的掠夺意识,其战斗力也是很恐怖的。 随着苏廷夏所部驻扎仓河口,其中军距离潼关不到四十里,一场针对关中的大战一触即发。 而此时,作为南朝使节的司马藉,却亲自率领南朝的使节队伍抵达洛阳。这也是在他随韩健一起到南朝为质后,第一次亲身踏足到魏朝的土地之上。他的到来,也是为亲自迎接萧旃,到此时南朝仍旧未将萧旃继承帝位的事公开,朝廷方面除了少数人得知这一情况,只当是南朝新政权当道之后派出的一次普通的友好访问。 司马藉抵达洛阳的当日,也是苏廷夏驻兵潼关之下消息传回洛阳的当天,时间是四月初九。 韩健虽然当司马藉为老朋友,不过碍于一些繁文缛节。亲自迎接的事他没有做,朝廷这面主要负责接待的是被调往礼部任侍郎的林恪。因为在之前往豫州军营谈判的事不利,林恪被豫州军队扣押半个多月,回到洛阳后连他吏部侍郎的官位都不保,后来干脆被杨瑞又调回礼部,这次不是让他回去当尚书,而是当了右侍郎,等于说官级下降了两级。这次接待南朝使节。他很清楚这又是东王给他出难题,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去接待。 司马藉所率的使节团都是惠王萧翎一系中的中坚人马。在安顿好在国驿馆之后,韩健派人亲自过去送了礼物,顺带把萧旃的一些情况如实相告。在之前,萧旃从国驿馆的住处移步到城中一处官所之内,也算是与南朝使节特地划分开。这也令南朝和北朝的关系有些紧张,毕竟南朝使节一来。连萧旃的住处都要挪地方,而且看起来好像是朝廷要拿萧旃来做什么文章一样,把她扣为质子。 四月初十,韩健才以东王和朝廷监国的身份亲自往国驿馆见到司马藉一行。 抵达国驿馆时,韩健特地不让太多朝臣同往。他跟司马藉之间还有不少的事要说,主要涉及的是南朝的形势。司马藉身在曹营心在汉,但他对韩健的情报也有所保留,很多事司马藉也是刻意不说。这让韩健也感觉到曾经好兄弟之间有所隔阂,这可能跟当初他离开金陵而未将司马藉救出金陵有关,但其后他派人去营救,而司马藉却已为惠王萧翎所拉拢,是司马藉决定留在南朝不归。这也令司马藉成为了萧翎身边的左右手,继而改变了南朝的局势。 韩健到国驿馆内,司马藉同样也没带什么人,只是在偏厅内相侯。从这点,韩健便能感觉萧翎是对司马藉绝对信任的,否则以司马藉本身为北朝人的身份,若是要与北朝什么人见面的话,必定身边会有人监视着,况且这次司马藉所见的还是如今北朝实权在手的韩健。 司马藉一身素衣,已经看不出有当初雄心游走天下当一个侠客的壮志,倒好像一个老谋深算的先生一样,起身相迎时,也只是拱手一笑,显得很疏远。韩健见到老朋友在眼前自然有些感慨,不过他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司马藉既然选择留在南朝,并非是想为他提供什么情报,而是真心想负责萧翎去做一些事。 “司马兄,请坐。”韩健开口,口中所说的话也有些生分。司马藉也没觉得如何,坐下来,与韩健却是主次有别。在北方时,他最多只是韩健身边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客卿,与韩健所作的事虽然也算不上小,但也只是出谋献策一些,而且出的谋都近乎是在添乱。 两个人说到底只是朋友,但现在朋友做不上,也说不上是做敌人。亦敌亦友。 “在下今日前来北方,是为迎接我朝天子回归,继承帝位之事。”司马藉开诚布公,言语之间也是满满的严肃和生分,“不知东王可否以两国邦交为度,让在下迎接天子归去?” “好说。” 韩健把茶水拿起来,发现是凉的,想来朝廷里的人对接待南朝使节的事也不怎么上心,国驿馆有多少宾客的时候也不会把南齐的使节作为主要的宾客。韩健放下茶杯,看着司马藉,此时司马藉也在打量着他,曾经的好兄弟这么四目相对,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时移世易。二人的身份立场都有所不同,想当初二人无所间隙之时,也正是韩健连东王之位都没坐稳,只是个世子的时候,而司马家那时也是一心想着去闯荡天下,也不像现在一样在南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成为绝代的谋士。 “几日后,贵朝天子将南归。”韩健道,“不过在之前,还需将文书通关。一些事当以礼为上。” 司马藉点点头,站起身,行了个大礼,好像是在感谢北朝对长公主萧旃的照顾,但也好像在跟韩健划清界限一般。 韩健没多说,本来他还想跟司马藉一叙旧情。看这架势叙什么也叙不出来了,只能潦草结束。 等韩健从国驿馆中出来,正好遇上过来接洽的礼部侍郎林恪,林恪也是带了几名礼部的官员前来,见到韩健他干脆当作没看见,匆匆擦身而过,韩健能觉出这个曾经一朝首辅与他的隔阂,曾经林恪也是想有一番作为。可惜随着他官职的下降,他身边的那群人也近乎是分崩离析。到现在他所能依仗的也没几个人,在朝廷里的地位已经到微不足道的程度。 韩健从国驿馆出来便直接往萧旃的住处而去,到萧旃处见到萧旃,韩健直接示意萧旃到外面说话。 萧旃随韩健出来,韩健直言道:“公主真心有意南归?” 萧旃微微蹙眉,她与韩健见面的机会很少。以往更多的是礼节客套的见面,像今日这般直来直去的说话她有些适应不了。再者韩健所问的问题也有些古怪,怎是无心南归?她早就要要回朝的事告知了韩健,何来此问? “东王的话,我听不太懂。”萧旃故作姿态道。 韩健笑道:“若是换做以往。公主回朝在下倒能理解,毕竟公主心系南朝皇室。但如今这局面,惠王当道,而以惠王的口吻,公主回朝是要为天子,身为天子者必当以天下为己任,然公主回去,手上并无兵权和政权,只会为傀儡皇帝。反倒不若留在北朝,如此才为保全己身的最佳方案。” 萧旃蹙眉,想了想韩健的话,韩健这好像是在挑拨她跟惠王萧翎之间的关系。按照韩健的说法,萧翎请她回去不是帮她而是要害她,甚至会为了皇位将来把她杀了。虽然按照权力争斗的角度来说,萧翎扶植她为皇帝也只是权宜之计,为的是拉拢南朝的权贵,为将来萧翎自己登基为帝做过渡,但萧旃还是很愿意相信这个皇叔并未有登上帝位的野心。 “东王是否以小人之心……” 萧旃话说了一半,又觉得出言不敬,干脆没说完。 韩健苦笑了一下,道:“公主要怎么理解那是公主的事,不过若是公主想知道惠王是想真心辅佐公主,还是另有所图,其实也不难。” “哦?” 萧旃再次蹙眉,韩健今日的话语中带着很多玄机,从上来第一句话,她能感觉韩健是有备而来。现在居然说身在洛阳便可以试探出萧翎的用意,这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韩健道:“那今日在下便与公主有约如何?若是在下能证明惠王并无意拥戴公主为帝,那公主便留在北朝,若非如此,在下必当亲自派人护送公主南下往金陵,而且将来公主有事,也尽可到北朝来……随时恭候。” 萧旃笑了笑,听韩健这意思是,她现在只要回去了,就是要被惠王所挟持,她随时还是可以回洛阳来避难。但以她的想法,就算自己的皇叔要利用自己又如何?她回去何尝不是要利用萧旃的权位和力量来巩固朝廷,就好像现在的杨瑞一样,何尝不是在利用东王府的力量来保护皇室的稳定?她毕竟为皇室中人,对一些事早有觉悟,却也没曾想韩健居然还这么有心跟她来个什么约定。 “东王不必说了。”萧旃道,“若是东王不想放行,那我再不言归去之事,我朝使节东王也尽可打发走。到时惠王登基,也是为稳定南朝局势,这样东王便可放心了?” 韩健道:“公主会错意了。” “怎算是会错意?”萧旃反问道,“若是东王身在他国,知道如今朝中混乱,可是愿意回国为朝廷之稳定出一份力?若是都像东王今日所说的一般,瞻前顾后,怕被人所利用,那就算小女子在北朝得安稳,将来心中也不会心安。小女子倒宁原回去,就算是死,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韩健最后还是叹口气。 也许是这些皇室中人都好像杨瑞一样有同样的志气和抱负,或者说在萧旃和杨瑞骨子里所拥有的就是如何为国为民,他想保全萧旃,现在看起来萧旃也不会领情,那他又何必当个坏人留下萧旃? “公主如此说,那在下不再勉强。”韩健拱手道,“提醒公主一声,贵朝的使节已经抵达洛阳,不日将动身回南朝。因为他毕竟曾为在下好友,他的到来在下绝不会为难,但若公主回到南朝之后,若是觉得今日之事有所后悔,那在下倒愿意一尽绵力助公主脱身。” 萧旃道:“东王有心了。” 言罢也有不再想多说的意思。 韩健不想自讨没趣,甚至连如何证明萧翎是别有所图之事都没说,便告辞离开。等韩健走了,萧旃才回想起之前韩健的话,虽说她对萧翎这个皇叔也算信任,但她还是想不通,韩健怎会要证明什么事还要把她留下来。若说韩健不同意她走,尽可派人强留便可,南朝那边就算来的是司马藉,也不可能将她强行带走,到时北朝有她这个人质,必当无往而不利。可韩健并未这么做,反倒是苦口婆心对她有所劝说。 不管怎么手,萧旃归去的心意已定,就算她知道自己的皇叔是要利用自己,她也没什么遗憾。她想的是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没有保护好皇室的基业,那她就有责任继承起来,皇室的正统不能破坏,就算是萧翎这个皇叔,她也不能给丝毫的面子。 第七百二十章屠城 萧旃将走,韩健知道留也留不住,现在让萧旃回去也等于是让她回去送死。无论站在哪个角度上,萧翎也没有留萧旃的道理,在权力面前很多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欲,就算惠王以往的性格是与世无争,但在真正执掌了军政大权后,不为别人,单单是为身边那些拥戴他的官员和将领,他就必须要执掌大权,就好像现在的韩健一样。 之后韩健没有做任何的强留,而是准备将萧旃送走。司马藉作为国使,韩健没有安排他进宫去会见杨瑞。一个很明显的问题,司马藉现在会被人当作是二臣,虽说他在魏朝时候并无官职在身,但很多人会认为他是背叛了朝廷,就连东王府的一些人都不能理解为何他还有脸回到洛阳。这种情况下韩健也不能让他太过于张扬,甚至在很多人看来,南朝只是派了使节来,至于派的是谁也并不知。 等一切安排的差不多,韩健才把事情的详细情况跟杨瑞商量过。告诉杨瑞何时准备送南朝的使节回去,杨瑞听了之后并无怒气,只是她有些不能理解为何韩健会这么轻松放萧旃回去,明明可以把人留下来大作文章。 “人送回去为好,若是强留下,南朝或许是可以少个皇帝,但也许南朝会因此而上下一心。如此乱世道,不能让南朝找到出兵的借口。”韩健当着杨瑞的面违心道。 杨瑞白韩健一眼道:“夫君莫不是安慰妾身就好,希望夫君本就是如此想的。可怎么也想不通,那永丹公主怎么也是可以留下作为我们要挟南朝所用,就算要送回去,似乎也不该这么简单,还是夫君心软了。觉得不舍,还是怜香惜玉?” 韩健笑了笑,对于什么怜香惜玉的他不会承认的。他跟萧旃之间什么事都没有,萧旃虽说也算是佳人,但在政治立场上,二人可说是毫无共通点。在一个大前提就是南北不能共融的情况下,他跟萧旃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但若说这次送萧旃回去一点私心都没有,那也不是。韩健在心中还是有几分不想让萧旃回去,出于私人的目的,因为他知道萧旃回去是被人利用,最后还可能会被人过河拆桥。 跟杨瑞说完事情,韩健便出宫来。夜幕降临之后,韩健心情也有些不太好,一些事总是萦绕在心头抹不去。走到哪都会觉得有些低落。 韩健回到东王府,韩松氏已经把很多事都安排好,在韩健所看不到的地方,韩松氏一直在尽她的责任,把东王府的一些事安排的井井有条。韩松氏早就得知司马藉的归来,至于为何韩健没有把司马藉带回来东王府让她见面,她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健儿,既然司马那孩子已经回来一趟。就算有些恩怨,你也不该让他继续住在国驿馆。他父亲毕竟也帮你镇守一方。前几日他父亲还来信,说是想知道司马的一些事,你也该把实际情况告知。” 韩健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司马藉一心为萧翎谋事,这种事情怎么说?父亲是北朝江都将领,而儿子却成了敌国的一等谋士?事情张扬开谁还敢对他们父子有所信任? “不必了。司马说住在国驿馆挺好。”韩健说着。把一封信拿出来交给韩松氏道,“这是司马藉给他父亲的信,我没看过,回头二娘转交给他父亲便可。” 说完,韩健有些意兴阑珊想进里面去。韩松氏却拿着信。抬头看着韩健道:“健儿,二娘知道这次司马回来你心情不好,可也要知道,他现在或许还可以帮你做事。有他在南朝为你盯着,至少南朝有什么事你也能第一时间得知不是?将来谁又知道他会作何选择?” 韩健笑了笑,韩松氏的安慰对他丝毫不起作用,他反倒愿意相信司马藉为萧翎谋事,将来为南朝崛起做一份贡献。可韩健却知道现在南朝的形势不好,以司马藉的能力未必能帮到萧翎太多忙,其实南朝最重要的谋士还是在背后帮助司马藉和萧翎的李山野,但对于李山野的事,韩健知道便是问司马藉他也不会详细说。现在反倒不如什么都不问,司马藉心中也有自己的秘密,可这秘密带来的结果,却是韩健对南朝形势的不明朗。 韩健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也等于是为萧旃回国继承帝位铺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大公无私,让萧翎回去继承帝位,便好像是给自己树一个大敌,但萧旃回去也是缓和两国紧张关系的办法,毕竟南朝混乱之初便是因为南朝出兵豫州,现在南朝的兵马尚且在江北尚未撤回,这一路人马也是在警醒北朝,若是敢轻举妄动的话必定会以武力相向。 …… …… 四月二十六当日,韩健亲自送司马藉和南朝使节一行出洛阳。这也算是韩健对萧旃和司马藉的送行,到中午,车驾已经离开洛阳十里多的路程,韩健没有多留,到十里外便目送南朝使节一行车驾离开。开始折返。 此次南朝派来保护使节和萧旃的人马并不多,大约只有几百人,也是不想引起北朝的一些敌对。派兵南下护送,韩健也派了不多的人,加起来有一千多的人马,路上有地方守备军的保护,加上走的又是江都的路线,料想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除非是豫州方面有意半途拦截。但在豫州经历了洛阳之败后,已经许久没作出什么动作,韩健倒也不是很担心镇南侯敢出来劫南朝的使节队伍。镇南侯对南朝驻扎在江北的兵马更为忌惮一些。 此时西边的战事已经到如火如荼的地步,仓河口的几场战事下来,令朝廷后勤补给也分外紧张。朝廷接连调拨了几次粮草过去,都明显不够用。兵马所带的粮草本就很少,苏廷夏催促粮草的奏本近乎是天天到洛阳,以韩健对苏廷夏军中情况得到了解,苏廷夏军中粮草的缺乏断然还不至于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苏廷夏这是有意在为难朝廷。 东王府那边的库粮早就被调拨一空。本来苏廷夏所部可以用以战养战的方法来养病,可问题是在仓河口的战事发生后,西王府那边明显是在防备苏廷夏又来这种搜刮的招数,所以就算是焚毁,也没给苏廷夏所部留下什么粮草和可用的东西。而苏廷夏中军在仓河口一时进退不得,眼前的潼关又城墙高深。几天或者是十几天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进展,所以他也只能是望而兴叹。 以韩健看来,苏廷夏若是在长期得不到补给的情况下,要保持他这一路兵马的活力,只有回过头对一些朝廷所占的地区开始抢掠,这才是最可怕的。苏廷夏是带着人马将渤海给平定了,但这路人马就好像蝗虫一样,走到哪都被人所忌惮,地方上很多城池也是知道苏廷夏的人马要来。干脆是封闭城门装作不知,让苏廷夏过境而没有抢掠的机会。一旦苏廷夏对自己人下手,那前线上的战事就彻底乱了。 韩健近乎是将能调拨的粮草和辎重都调拨了过去,但毕竟苏廷夏中军就有七八万的兵马,加上各路旁支的人马,声势实在太过浩大,这样的兵马消耗太成问题,韩健也没办法对这样一路人马完成给养。最后的结果。是这路人马根本驾驭不住。 至于太子那一路的人马,在进兵方面遇到阻碍。本身西王府那边也轻视这一路人马,到四月底,几次大小的战事打下来,杨曦那边的兵马早就已经驻扎下来在观察形势。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韩健在洛阳也算是天天为粮草的事担心。林小夙在嫁到东王府之后,做事虽然还像以前那么干练。但很多事已经不能亲力亲为,比如说到地方上去催促粮食。不过有林小夙在身边帮忙,韩健总算不用一个人太多操劳,对于军需体系,林小夙或者比他更为熟悉。 五月初二。韩健正在宫里跟杨瑞汇报完事情。刚从宫里出来,韩健便得知一个消息,说是苏廷夏所部在前线上生乱,把仓河口以北一座朝廷的县城给连锅端了,城中百姓被杀戮带劲。 消息尚且没有确证,不过韩健听了还是感觉到一股后背发凉。苏廷夏这真是要反戈一击对自己人下手? 韩健紧忙让大西柳过来,详细问询了情况,因为事情刚刚发生,再加上本身仓河口一线要布控很难,一些事也只是道听途说。事情发生了两三天,但消息太少,大西柳派人去调查,而韩健也在防备这次内部生乱所带来的影响。 到五月初三,事情已经基本调查明白。苏廷夏中军的左路人马,因为缺少粮草,军中有士兵哗变,兵马没有按照苏廷夏的安排西过黄河,而是向北掠夺了十几座城池,其中有三座城池被其屠城。消息一出,韩健感觉到必须要弹压下去,否则事情将会震动朝野。 本来苏廷夏就为朝廷很多人所不容,当初在进兵北王府的时候有很多掠夺之事,但至少没发生屠城的事,或许是那时候苏廷夏纵容的结果,令他手下的军将认为掠夺有理,以至于会发生今日这般的惨事。 事情发生之后,苏廷夏并未以任何正式的公文上奏到朝廷,看起来苏廷夏也不想把事情张扬开。而对于那股叛军,以韩健所了解的情况看,苏廷夏也没作出相应的应对。叛军数量大约有一万多人马不到两万的样子,属于苏廷夏中军的主力军。这路人马向北掠夺之后,也给仓河口西王府均得压力减轻了许多。原本有机会为朝廷所攻克的潼关,一时间也安稳非常。 等韩健进宫把事情对杨瑞说过,杨瑞倒也没有埋怨韩健,却不停在咒骂着苏廷夏。 “这种人早知道的话就不该多留,现在倒好,闹出此等乱子,那些大臣还不知要怎么说。现在说是进军关中,最后却杀到自己人的头上,这样的丑事说出去谁人不笑话?”杨瑞有些着急说道。 韩健道:“损失一两万人马是小事,但这路人马向北之后,可能会向东往洛阳的方向而来。以现在洛阳的守备看,要应对虽然不难,但也并非是易事。若是不能马上解决,可能要调人马回防。” “夫君准备调北川的兵马回来?”杨瑞突然问道。 韩健微微摇头,道:“要调的话,也只能先将太子的人马调回来。” 原本杨曦带兵出征,杨瑞是一百个不同意的,可现在突然韩健说要把杨曦的兵马调回来镇守洛阳,杨瑞还是不同意。 “曦儿带兵,虽说没立下太大的功劳,可现在也算是扼守住关中东出的道路。一旦将他调回,西王府还不是趁机追杀而出,到时候洛阳不是更危急?”杨瑞不满道,“单单因为自己军中有人哗变,而令整个布局变动,也会让人以为朝廷应对不足。夫君怎不想赶紧从江都调过来一路人马镇守洛阳?” 韩健苦笑了一下,若是他能从江都调兵的话也早就调了。现在问题是,人容易出,但以东王府和朝廷的财力来说,是养活不起的。大军在外就需要补给,而苏廷夏所部正是因为缺少补给才会内生哗变。江都的人马难道要饿着肚子来洛阳,在洛阳城里饿死不成? 当然这些话在杨瑞面前也不好直说,现在杨瑞身怀六甲,有些事不能太着急,韩健也只能以安抚为主。 “瑞儿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去这就安排,你不用过多担心。”韩健道,“有此事的发生,相信苏廷夏也会对军中多有管束,近日内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杨瑞冷笑道:“未必。也许苏廷夏看到朝廷对此不闻不问,自己也耐不住动了屠城的心思呢?他要屠也去屠关中的城池去,怎的屠到自己人头上,还是觉得自己人好欺负不成?这些毛病,都是被人给纵容的!” 第七百二十一章贰臣 原本韩健的计划,是在开春气暖之前解决关中问题,眼下都到了五月,鲜卑人随时会卷土重来,可现在关中问题悬而未决,两路兵马虽然杀气很盛,到此时甚至都没摸进关中。虽说北方留下了林詹所部抵御鲜卑人,可毕竟也是不稳定的因素,再一出苏廷夏所部劫掠地方甚至是屠城的事情后,士气一下子低落,再想攻进关中难上加难。 几天时间里,韩健也一直在等前线上的消息。消息是越来越坏,在苏廷夏所部发生屠城事件后,地方上影响恶劣,西王府趁机收复了一些城池,地方上官民对朝廷兵马开始不支持。韩健别无他法,在最困难的时候也只有他自己顶起来,在五月初六,他亲自向杨瑞递交了自请出兵的奏本,一时间满朝上下也是一片震惊。 韩健作为如今洛阳的实际掌权者,已是不可取代的作用,他的离开或许对朝廷派系的人是好事,有助于他们帮杨瑞重新拿回朝廷的控制权,但若是没有韩健坐镇洛阳,洛阳堪虞。 杨瑞本想劝说韩健留下,但见韩健态度她心知劝也是徒劳。仓促之间议定了出兵的时间,便在两天之后五月初八,如今洛阳驻守的也没有多少兵马,韩健此次西进也不会带太多人马,只会调大约三千兵马,到前线后他将直接接管杨曦手底下的两万多守备军。 在得知韩健要亲自领兵西征的同时,各方反应也是不一致的,有人看好有人则看衰。谁都知道韩健在东王府体系中的作用,这几年东王府对外的战事顺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韩健个人的影响力所铸就,但眼下光景。就算韩健有足够高的号召力,但还是掩盖不了东王府缺兵少粮的问题,若非缺粮,苏廷夏的左翼兵马也不会出现劫掠和屠城的恶事。更多人看来,韩健带兵往关中最多是走个过场,最后的结果不但是不能带兵杀进关中。反倒是令后方失据。 在五月初八当天晚上,东王府里一片静悄悄,而在城中另一处官所,吏部尚书府宁府内,宁原却是忙完了一天的公事回家,刚回家便到后院,屏退了下人,独自会见几个从南方来的人。 这几人,有男有女。是在当日才抵达洛阳,一身风尘仆仆。其中领头的男子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一身黑衣精神很矍铄,反倒是旁边的女子,年岁倒显得很年轻,最多只有双十年华,其余几人或是随从,或为下属。并不显眼。 宁原身为朝廷重臣,见到这几人马上行礼请安。那中年男子却看着头顶上一方匾额看得怔怔出神。 “宁尚书,幸会。”中年男子一出口,说明他是第一次与宁原见面。就算如此,宁原仍旧不敢有任何对男子不敬之处。 宁原马上亲自为男子敬茶,那中年男子似乎不太敢喝宁府上的茶,毕竟身在洛阳。而宁原的态度不明朗,自然也就无法确定他到底是对谁忠诚或者是虚以委蛇。 “几位如此前来鄙人府上,不怕为……”宁原也是在回到府上之后才知道这些人来了,他心中也是颇为惊讶的,原本他以为即便要迎接也是该去城外秘密的地方。现在洛阳刚解除门禁,每天城内也只有中午两个时辰不会禁制,其余时间内城中仍旧戒严。这种情况下这些朝廷的眼中刺,居然还能大模大样进城甚至亲临他的府上,在他看来是不可思议之事。 男子继续抬着头看着匾额没说话,一边的年轻女子道:“宁尚书,之前主上交待之事,你可有完成?” “这个……”宁原一时脸色很为难,支吾回答道,“东王此人为人谨慎,将人藏的很好,鄙人曾派人打探……并未有结果。” 年轻女子眉毛一挑,冷笑道:“一句并未有结果,掩盖不了你办事不力的事实。今日我二人乃是奉主上之命,亲自前来督办此事,若是再不能将人救出,怕是人马上会为东王所杀,难道宁尚书不知东王即将亲自带兵出征?” 宁原稍微愣了一下,他想的是这些人怎会知晓。这消息他也是刚从顾唯潘那里得知,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而这些人却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还为此特地来了他家? “几位的意思是……东王亲自领兵出征之前,会把人给……”宁原试探问道。 女子继续冷笑:“宁尚书以为呢?” 宁原听了这话很不舒服,他以为只有韩健会经常给他这样的脸色,用这样的反诘语气来为难他。对于韩健,他还是心服口服的,韩健虽然年轻但做事的手段不是一个年轻人可比。想眼前这一个年轻女子,他孙女都有比她大的,这样一个小丫头故作深沉在他这样一个朝廷命官面前质问,这是何等的嚣张?宁原因为有把柄落在这些人手上,再加上他也想建功立业而非为人所制,只好暂时忍气吞声。 不过宁原心中却在想:“你们几个现在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将来成也好,败也罢,看你们如何在我面前摇尾乞怜!” 宁原很清楚这些人的来历,都是闫宁太子一系的人马,趁着北方混乱,这些人想到洛阳来搅乱局势。宁原也是因为之前做过的一些事,被这些人所挟持,但他却更多的是虚以委蛇,他想的是,无论将来是东王或者是女皇得势,或者是闫宁太子复辟,他都要留有后招。若是东王将闫宁太子一系灭掉,他在关键的时候可以将所知的事拿出来作为功绩,得东王的赏识。若是闫宁太子复辟成功,他也要做第一功臣,这样他就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毕竟闫宁太子也需要一个人脉广泛之人来为他打理朝政,他这样一个曾经做过首辅大臣,身边拥趸无数之人最为适合。眼前这一男一女二人,虽然看起来在闫宁太子派系地位很高,但也只是涉及到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若真要论将来复辟之后谁更得势。宁原想来舍我其谁? “鄙人已经尽量派人去查,只是……眼下尚无下落。不知两位……可有察觉?”宁原镇定自若,反问道。 女子怒道:“若是什么都靠我们的话,那要你何用?” 宁原一听登时心中怒起,却是一旁的中年男子摆手道:“不得对宁尚书无礼。”女子这才领命,恭敬立在一边。 中年男子转过头来。笑看着宁原,道:“宁尚书,若是不能在东王出征之前找到人的下落,那也怨不得你。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请你帮忙。” 宁原压抑住心中怒火,自然一笑道:“请讲。” “之前宁尚书曾将两名亲眷送到东王身边,可是能作为引荐,让在下前去一见?”中年男子好像不经意提出请求道。 宁原一听火气更大,他把女儿和孙女都送给韩健。这是他笼络东王的手段,可他绝不容别人随便拿此事来说事。而这个人更加无礼,居然还要见他女儿和孙女,怎能令他不火起? 嘴上宁原也不能把火撒出来,他只是淡然一笑道:“东王身边的人,怕是不好接近。” 中年男子一听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微微点头道:“想来也不易相见,那这样可好。就由在下的随从前去相见。宁尚书肯定有办法让她接近东王身边吧?” 说着,中年男子看着身边的年轻女子。意思是前去相见的是这女子。 宁原脸上不由露出横皱,他在揣度这些人的用意。要让这女子接近东王身边,到底是为接近他女儿和孙女,还是为接近东王行刺杀,这就难说了。本来他觉得把一个女人送去韩健身边不难,毕竟这年轻女子的容貌算得上姣好。他已经有两次送女人给东王的经历,相信第三次也不难。可他还不敢这么做,因为这太过于凶险。 宁原面色显得很为难道:“东王此人,狡诈非常,对人疑心也很重。眼下东王即将出征在外。鄙人怕是没机会见到东王,更勿谈令这位姑娘接近东王。还请阁下见谅,并非鄙人不想帮忙。” 本来宁原以为这些人会当场发作,未料中年男子只是一笑,点头道:“宁尚书言之有理啊。” 随后,他顿了顿,说道,“那就这样吧,今日派人前去东王府行刺杀,若是得手最好。若是不得手,那便在刺客身上留下宁尚书你的一些印记,让东王知道人是你所派出。” “你!”宁原一听瞪大眼看着仍旧脸上带着笑容的中年男子。 在他的府上,就这么相威胁,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心中怒气已极,可还是不能发作出来,毕竟他为了防止被人察觉与这些人有勾结,甚至连下人都没通知到,旁人只以为这些是他的“故友”。 “阁下……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吧?”宁原毕竟不是胆怯之人,就算是要与闫宁太子派系的人马有所勾连,也不是完全听命,而更近乎是合作的关系,之前他已经将态度言明过。 中年男子道:“宁尚书既为主上效命,却推三阻四不肯做事,怎能怪他人?不过是让宁尚书安排让在下随从前去相见令千金一次,简单不过,又不是行刺于东王,宁尚书心中还有何忧虑?” 宁原皱眉道:“只是见小女一面?” “正是。”中年男子言之凿凿。 宁原心中颇为不解,本来他以为这男人的意思,是把这女子也送到韩健身边,找机会行刺韩健,他这才不肯。毕竟他要做两面派的话,就不能留有此等隐患。但若是见见他女儿,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些人既然图谋的是魏朝朝廷的基业,就不会单纯是见见她女儿,从中一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安排。他虽然是将宁绣言送到韩健身边,可他毕竟对宁绣言也抱有一些亏欠之心,还不想让女儿牵涉进来。 “那鄙人就尽量想办法,只是……这两日内怕是不会有机会。”宁原道。 中年男子一听便明白宁原的心思,笑道:“看来宁尚书还是不愿帮主上做事。两日内不会有机会,可是说要等东王领兵出征走了,才有机会?” 宁原现在近乎可以确信这些人还是要利用他女儿对东王下手,这是他绝不容许的。 却听中年男子道:“宁尚书可以考虑一晚,明日必须要得到答复。不过要提醒宁尚书一声,如今洛阳城中可有不少人盯着府上,若然宁尚书继续这么不做事的话,主上的意思,是不留其心不正之人。明早若是还不能有结果,府上便会有什么意外,别说在下没有提醒。” 宁原眯起眼,心说在这京城之地,你还能反了天不成? “鄙人自当尽力。”宁原也没太当回事。 随后他便要送这些人离开,走的是侧门,也是为避人耳目。等将人送走,宁原还是担心晚上有什么事发生,既然这些人做出威胁,就不会等到他拒绝才做事来吓唬他,必然晚上会做一些事出来让他屈服。 本来他安排好一切,以为晚上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谁知道他刚就寝,便听到外面喧闹声起,宁原匆忙出来,便见到府院东侧滔天的火光,这火光便令他感觉到不安。 以宁原的了解,近半年来洛阳城中大致安稳,要说发生的还算比较大的事,一个是豫州兵马攻进洛阳外城,除此之外就只有宫中无端发生的两次火灾。宫中的火灾,无缘无故而起,最后虽然没有什么人伤亡,不过却有人因此而获罪或者是自尽。突然间自己家里也跟皇宫一样失火,令他马上想到,那宫中的火灾是否也是这些人所为?若真是的话,这些人都敢在宫中放火,那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老爷,老爷,火势很大,怕是府东院的几个屋子都保不住了!”宁家的老管家匆忙跑来对宁原道。 宁原不做声,一边他的夫人却紧忙问道:“人可是都出来了?” 老管家紧忙道:“幸好发现的早,人都没事。不过好像是有人纵火,救火的时候发现不知被谁洒了桐油,还有一些木柴,老爷,此事是否要请城防衙门来帮忙?” 宁原黑着脸道:“自家的事自己解决,作何要去惊动官府?” 第七百二十二章临出征(上) 韩健把即将亲自领兵出征的事带回东王府,是在家宴上提出来的。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喜气洋洋的感觉却因为韩健的一句话而变得阴沉。每个人都不说话,但韩健看得出她们对自己的关心,无论是他的几个姨娘,还是他身边的女人。 韩松氏道:“突然谈及这等事,不能等晚膳之后再说?” 韩健勉强一笑道:“一家人在一起,就把事情说了。我这次领兵出征,身边不会带女眷,若是能凯旋得归的话,快则三五十日,慢可能需要半年时间。” 话刚出口,一边一直闷不作声的顾欣儿便流下眼泪。在韩健身边这么多女人中,还没有谁跟她有过独守空闺攀韩健回来,一守就是大半年的情况出现。有过一次之后,她更分外珍惜与韩健团聚的时候,现在突然韩健又要别离还说不带女眷,分明又要让他忍受相思之苦。 雯儿毕竟跟顾欣儿一条心,见顾欣儿不开心,她马上去帮忙擦眼泪。顾欣儿也是一时没忍住,马上便也大抵收住心中的委屈,含笑看着望向她的人。 韩松氏不做声,韩徐氏却有些怨恼道:“好端端的又要出征,大不了从西边撤兵,关中暂时先不打了,非要一次打完吗?”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身边便有人拉她的衣袖,韩徐氏还有些不满道:“怎么,不能说?健儿怎么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现在她要走,我们这些当姨娘的扪心自问哪个舍得?” 韩健一笑道:“六娘说的是,本不该这么急着去。可有些事……不是我所能控制。西边出了些乱子,非要我亲自去不可。” 韩松氏对于苏廷夏军中生乱的事知道的清楚,这些事她并未跟府里的女人说。府中的女人也只当是出兵关中一切顺利,就算有些不顺前线上有韩崔氏和韩昭氏也能解决。 “健儿,既然你要走,二娘也不多劝你。不过洛阳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好,你可想好留什么人驻守洛阳?若是洛阳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大将镇守,若是再有人图谋洛阳。你身在西边怕是鞭长莫及。”韩松氏道。 韩健道:“这些我自有安排。” 韩松氏心中还是有些意见的,其实她很清楚韩健现在安排不出什么人来,她希望得到的是韩健的准允,令她可以制约到杨瑞权力所延伸的范围。这才是她提出这个问题的关键。她所担心的不是洛阳外面的人,而是洛阳里面的人。现在韩健只是随口一说,到底是怎样的安排她不了解,但她是知道韩健进宫与杨瑞商议过的。现在名义上杨瑞是下嫁给韩健,但本身还是很居高,甚至没有到东王府来用过家宴。府里的女人跟杨瑞之间少有沟通。若是说还有有些联系的女人,除了杨苁儿也只有法亦,自从杨瑞与韩健大婚,韩松氏更是再未踏足过皇宫一步。 吃过家宴,韩健便要进内院,本来韩松氏还想留下韩健商量一些事,也被韩健以陪顾欣儿等女为由所拒绝。 韩健出征之前只有两天时间,必然不能面面俱到照顾到身边每个女人。他也只能尽自己可能让身边的女人没有太多的怨怼。 等韩健半夜从顾欣儿处出来,见到前院还亮着烛火。便到了正厅里,见韩松氏还在拿着韩昭氏和韩崔氏前线上发过来的战报在流眼泪。 “二娘。”韩健唤了一声,坐在韩松氏旁边的椅子上。 韩松氏瞥了韩健一眼,冷哼一声,却是抽泣了一下道:“心中只有欣儿她们,可还想着有这个二娘?” 韩健笑道:“二娘这是在吃欣儿她们的醋?” 韩松氏怒瞪韩健一眼。好像在怪责韩健拿她开玩笑。不过想到韩健即将带兵出征,她心中还是多有担忧。本来以为到了洛阳便可以安定下来,可接二连三的战事下来,洛阳从未消停过。好不容易现在看似北方的问题都解决了,偏偏关中问题还悬而未决。现在南朝又发生政治事件,后面一连串的问题,都需要韩健这个主心骨在,可也偏偏在这时韩健选择领兵出征关中。本身这一战就没有多少胜算。 “难道二娘对我的本事还不信?我这次带兵去,必定是摧枯拉朽把关中打下来,到时候给二娘当生日礼物如何?”韩健笑道。 韩松氏叹道:“别把我当成是欣儿那些丫头来哄,二娘倒不是担心你的本事,可你要知道,现在苏将军的人马不好掌控,若是你去到军中,前线发生军变,到时你必当是首当其冲。我还担心这本身就是苏将军闹出来的事,刻意引你出洛阳,谁都知道你镇守洛阳,这铜墙铁壁的谁都打不进来,只有你这条盘龙离巢,旁人才会有机会。” 韩健笑道:“二娘太高看我了,我可不是什么盘龙,最多是只猛虎,猛虎下山才会有威势,留在巢穴里只是条人畜无害的大虫了。” 韩松氏见韩健能这么谈笑自若的开玩笑,心中没有减轻担忧,反而更加忧虑。这二十年来,她已经全心全意要扮演好韩健母亲的角色,她知道韩健身边以她为大,若是她都不能维持整个东王府平稳的话,那也没有谁能出来主持大局。可现在韩健成年之后,已经越来越忽视她这个东王府主母的角色,而韩健现在也越来越不需要她帮忙就能做的很好。这也是她所失落之处。 “二娘放心,这次我说了能凯旋,就必定是会凯旋而归的。要攻入关中,也并非只有正面一途,也许……关中并非是那么固若金汤!” 韩健说着,心思已经飘到了西边的军营中去。他这两年详细研究过西王府的地形图,对于关中内外的一些交通要道早就派人去打探,而关中一些官员也早就派人去收买,加上之前让洛夫人和李云去刺杀一些险要的西王府政客,也都是为彻底拿下西王府这根硬骨头做准备。现在一切时机已成,也就等他亲自动手去收获成果了。 …… …… 东王亲自领兵出征。对于东王府体系和朝廷体系的将官来说也是大事。很多事需要安排,包括韩健亲自带哪些兵将,还有之后驻防之事谁来负责完成等等。 韩健对此的安排很简单,一切照旧便可。有了之前豫州兵马攻进洛阳内城铩羽而归之事,如今洛阳守军士气也很盛,对于军中的犒赏近乎是动用了血本。守军将士方面只要有功劳的基本都得到了赏赐,首先是田地和钱粮,这些都是将士得战功最希望得到的。 反倒是政事方面,韩健要对顾唯潘等人交待的事不少。在他不在洛阳时候,杨瑞又要养胎等待孩子的降生,朝廷没人主持大局,一切事务就需要顾唯潘来负责。本来杨瑞让顾唯潘全面负责开科取士,现在基本也都张罗好,韩健这一走他又只能先将科举之事交给下面的人来负责。他则是要一心打理朝政。 到是有一点好处是后勤的军需粮草基本不用顾唯潘劳心,有林小夙这位东王府的大管家在洛阳亲自坐镇,粮草和物资的调度相对会协调许多。夏粮将收,韩健也是为防止后方粮草的克扣问题,派出一些主要负责的官员到地方上监督纳粮,保证这一季西征大军的钱粮调度。 一切安排好,已经是下午,韩健从军所衙门的军事会议上下来。本要进宫对杨瑞做最后的交待,但还有些时间。他却想着去陪陪宁绣言和杨秀秀,还有刚在他身边不久的宁舜儿。 到了宁绣言处,宁绣言一个人正在刺绣,她一个人在屋子里闭目塞听根本不闻外面的事,也就不会知道韩健即将出征。对于韩健亲自出征的事,朝廷在短时间内也会保密。因为东王离开所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容易为一些人所趁。 “主子带亲自带兵?”宁绣言一听眉头也蹙了起来,紧张的心情溢于言表,就好像他家中的女人一样那么担心和牵挂。 韩健笑着揽过宁绣言的身子,笑道:“又不是第一次领兵。作何要如此担心?” 宁绣言急道:“主子也是的,怎的好端端的要领兵去?妾身心中好生担心。”说着,也不由拭去眼角的泪水,道,“这一去还没个准信……要是主子……算了,当是妾身什么都没说。” 出征之前是不能说一些不吉利的话,韩健也知道宁绣言的心思。现在宁绣言连个名分都没有,若是他出征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那宁绣言这一生便当是毁了。倒还不是顾欣儿她们,她们毕竟有东王妃的名分在,将来大不了撤回江都,还有韩曦这个世子在,或许会将韩曦当成是刚出生时候的韩健一样,再培养一次而已。 “去不了多久,很快会回来。把心放回肚子就好。舜儿呢?”韩健问道。 “那丫头还在睡午觉呢,每天白天睡的饱饱的,晚上总缠着妾身问主子何时过来。要是妾身知道的话,也不用日日念着主子了。”宁绣言有些懊恼道。 韩健一笑,宁舜儿平日里看起来乖巧可人,但黏人的功夫韩健可是比谁都清楚。小妮子一旦黏人起来就好像胶水一样,平日里他过来便是如此,他不在的话也只有缠着她的姑姑宁绣言,本身宁绣言也是期盼着韩健过来,心中牵挂不止,现在有个小辈在身边缠着,还要故作老气横秋的模样免得失了面子,这也令她很为难。 韩健没有多跟宁绣言说,而是过去见了宁舜儿和杨秀秀。 宁舜儿自然是秤不离砣一样跟在韩健左右,甚至韩健去见杨秀秀她也丝毫不避忌。杨秀秀眼下已经适应了被韩健所霸占的事实,就算韩健带了宁舜儿和宁绣言一起过来,她的神色也显得很自然。韩健知道杨瑞下嫁的事对她的影响颇大,原本她心中有很多不甘心的地方,主要是韩健不能给她名分,现在想到连一国之主的杨瑞,也是在怀孕四五个月后才挺着肚子嫁给韩健,她心里也就平衡了。一旦心结解开,很多事也就水到渠成,她原本还对与她同住的宁绣言和宁舜儿姑侄有所芥蒂,现在却也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 “主子留下来可是要过夜?”宁绣言见韩健跟杨秀秀亲昵着,却也不想在一边打扰,而是问了一句,意思是她要出去准备膳食。 “不用,入夜后就走。”韩健说了一句。 宁绣言脸色马上很失望,她很清楚现在韩健身边有多少女人,对这些韩健还是不会隐瞒她的。韩健决定要出征也是昨日之事,现在有这么多女人等着他安慰,也是韩健不能面面俱到全都安慰到的,必然有人在走之前就要忍受相思之苦。 “主子,不是妾身非要打搅您的兴致。妾身的父亲今日派人送了一封信函过来,说是有人想与妾身见上一面,还是一名女子。妾身不敢随便拿主意,现在主子来了,也好给个话,奴婢好让人去通知父亲。”宁绣言拉着宁舜儿的手,本要出门,却回过头道。 韩健“哦”一声,稍微一想,宁原这些日子就有些不正常,之前他也派人去调查过为何如此,但结果却不太明朗,应该是宁原背地里跟人在算计什么。韩健料想是宁原可能对撤相之事心存不满,暗中跟一些人勾结,具体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现在居然要找人来见宁绣言还要提前写信过来,也说明宁原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他要安排人来见宁绣言,宁绣言顾着身份也不会准允,这才提前派人来知会。 “也许是绣言你以前的好姐妹也说不定。”韩健一笑道,“此等事你拿定主意便好。” 宁绣言抿嘴一笑道:“若真是姐妹的话,怕是要趁了主子的心愿。妾身才不会在主子在的时候见呢。” 说是如此,但韩健知道宁绣言的性子,宁绣言是为了他什么都肯做的女人。就算宁舜儿是她的小侄女,最后还不是主动迎了过来?这也不能说宁绣言没原则,而是宁绣言知道自己没有地位,要靠一切办法争取到他的宠爱,即便有些事是违心来做。 第七百二十三章临出征(下) 宁绣言找人回去跟宁府传话去了,韩健则留下来陪杨秀秀。等韩健出来时,杨秀秀在后相陪着,毕竟韩健第二日便要出征,临行之前怎么也要留下来吃顿饭的。几人刚坐下来,便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宁府的轿子已经停在门外。 “主子,妾身还是出去看看,主子和郡主便留下来用膳便是。”宁绣言起身道。 韩健却笑道:“不必了,让丫鬟出去迎便是了,一起吃过晚饭,晚上进宫一趟,看看有时间的话再回来。” 宁绣言面色有些感动,本来韩健能留下来吃顿饭她已经很心满意足了。点点头,她让丫鬟出去迎了轿子,继续留下来陪韩健吃饭。 席间还是有些伤感,杨秀秀那边倒没什么,不过宁舜儿却显得很委屈,小妮子刚懂得床第之事正有些贪恋着,突然韩健就要出征,心中自然不舍。而宁绣言就算心中不舍得也不会表露出来,正吃着,宁绣言身边的贴身丫鬟匆忙进来,在宁绣言耳边说了一句。宁绣言蹙眉道:“主子看着,你这是要落我的不是?” 丫鬟这才好似是认错一样,低头道:“回夫人,人已在厅堂等候,说是要让夫人亲自过去。” “谁?”宁绣言问道。 “奴婢……奴婢不认识。那人也没说自己是谁。” 宁绣言看了韩健一眼道:“主子,怕是父亲送来的人有些莫名,还是让起身去见过为是。” “好。”韩健点头,本来他也想去看看到底宁原搞的什么鬼,不过现在正陪着杨秀秀和宁舜儿,他也无**之心。 宁绣言才去了没多会,便回来道:“主子。妾身……怕是对不住您。那人说是要见主子,而且是父亲吩咐的。” 韩健看宁绣言一脸难色,心中有些不解,即便是宁原送来的女人,宁绣言也不该是这般的表情。除非是来人不是她所欢迎的那种。韩健再一想,宁原即便要送人过来。也不会算准了他在临出征前还会过来,目的不是这么简单。 “你们留下,绣言,你陪我过去看看。” 韩健说着,起身与宁绣言一同到了偏厅。还没进门,便见到一名身着男装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口这面,手上拿着折扇在摇,在进门时那女子只是稍微露出一个侧面,便能瞧见她身体的玲珑曲线。韩健没有靠的太近。因为他感觉出来者不善,这等女人身上应该是有武功的,而且有意在他面前遮掩,这就好像欲盖弥彰一样。 “主子,便是此人。”宁绣言先打破沉默道。 那女子转过身来,露出姣好的面容,算不上很美,不过却有几分干练之色。而且风尘仆仆。好像远道而来休息的不足。韩健确定之前没有见过此女子,但料想。能以宁原的渠道,再通过宁绣言“恰好”过来见到她,这女人不同寻常。 “民女见过东王殿下。”女子行礼,却并非以平常女子的行礼方式,而是合上折扇抱拳施礼,一副江湖人的架势。 韩健微微冷笑。这女子敢这么来见他也是胆大,明知道现在洛阳城内出事不少正是他戒备心最重之时,还敢明目张胆出来,好像是要吃定了他一样。但他确定这女子不能在他面前有所兴风作浪。 “哦?姑娘是何来意?”韩健没有往里走,在摸不清对方来头之前。他还是要小心戒备一些。侍卫都在外面没进来,而平日里经常会随他走动的上清宫弟子也因为他会佳人而未同行,一切还是小心些为好。 “民女本是代主上让宁小姐转交与东王一封信,未料东王竟在,民女便也当将信亲手交与东王。”女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信封上并无这么字迹。韩健不会贸贸然去接,更不会打开,若是有人想暗藏暗器或者是毒粉,他还是要戒备。 “主子……”宁绣言要上前接,却被韩健阻拦。 韩健指了指茶几,道:“放下就好!” 女子笑了笑,一脸自信将信放在茶几上,然后女子行礼道:“民女不敢叨扰,这就告辞!” 说着,竟大模大样要往门口去,韩健心说这可真是来者不善,以为这是市井之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算是宁原引荐的又如何,他现在对宁原也很不放心,这女子来历和来意都成谜,不如直接强留下来审讯一番更好。 女子走动之间虽然看似漫不经意,但实际上也在防备被韩健所偷袭,或者她便在等韩健主动出手以便反击。韩健却没有亲自动手,还没等女子走出门口,便见到院子里已经进来一队侍卫,女子稍微蹙眉,似乎不太明白为何侍卫会突然进来。她正迟疑之间,韩健道:“姑娘来了,就不急着走了。” 女子一笑道:“哦?东王殿下要留民女做客?” 说话间侍卫已经鱼贯而入,上前拿住女子,女子出奇的没有任何抵抗,而是任由侍卫将她控制住。随后绳索上身,女子被捆缚了起来,但她仍旧脸上带着笑容道:“这似乎并非东王的待客之道。” 宁绣言有些紧张,怎么说人是她父亲引介来的,又是通过她的关系,现在韩健连细问都没问,便让人把女子给拿下,她总觉得自己做错事一样。 韩健对宁绣言露出个让她安心的眼神,才下令道:“将人押下去!” “是,少公子!”侍卫将女子近乎是抬出去的。 人退下,韩健心中有所疑惑。今日前来宁绣言这里是他临时决定的,就算是宁绣言自己也不会知道他来,若说是宁原或者是什么人背后猜到他会来,那这人对他的性情了解也是够深的,知道他临出征之前舍不得身边的女人,至少要见上一面,才会安排这一出?韩健总觉得是哪里没把握对,或者只有那封不知来由的信能解释当下的一切。 韩健指了指侍卫。让侍卫上去把信打开,只是一封普通的信,甚至连信笺都是很一般的宣纸,薄薄的一层看上去并未有什么特别。韩健稍微看了一眼,上面所列的内容不多,而写信的人并未道明自己的身份。却提出条件要跟韩健作出交换,所交换之人,竟然是韩健已经拘押日久的杨卿乐。 韩健不由想到,难道是闫宁太子派系的人派的人来与他交涉?照理说闫宁太子的人应该尽量回避与朝廷中人有所联系,更不会主动出来跟他交换什么人,本身朝廷上下都在他掌控之中,闫宁太子之人想复辟想走杨瑞的路线已经不可能,首先要扳倒的应该是他才对。这些人又怎么敢跟他直接对话? “主子,可是妾身做错了?”宁绣言一脸歉意道。 “没事。与你无关。”韩健一笑道,“再陪你们一会,我还要进宫。迟些时候我尽量过来陪你。” 宁绣言乖巧地点点头,很贤淑的好像小娇妻一般陪在韩健左右。 韩健进宫时已经入夜,他将信也带去宫中,给杨瑞看过,杨瑞也很不解打量着信上的内容。 “这字体,倒是有几分熟悉。”杨瑞突然说道。 韩健眯起眼。他听出这话中似乎带着一些别的意味,因为这背后应该涉及到一个人。便是他的父亲韩珪。怎么说韩珪也是他的“情敌”,至少从杨瑞的角度说是如此。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道:“别想多了。妾身是觉得这字体,好像是一位故人所写,这位故人,曾在朝中为官。后来辞官归故里,之后派人寻访再未得见。” “哦?什么人?”韩健问道。 杨瑞微微摇头道:“微不足道,本来妾身还以为他能在朝堂上风生水起,但后来发觉他并无官场争锋的野心。大约是他觉得朕不会成为明主罢了。” 韩健稍微思量了一下,杨瑞执政现在也快有二十年。中间经历了多少辞官的大臣,他怎么能数的过来?要想知道是谁很难,就算杨瑞说的真是韩珪而刻意把人说成是一个辞官之人,他也分辨不出。 杨瑞见韩健不语,放下信道:“无需理会便是,前来送信之人你可有拿下?” “嗯。”韩健点头,“人正拘押,回头审讯一番应该会有结果。” “怕是不易,既然找人来送信与你,应该是早有预谋,前来送信的也只是个替死鬼,要真正查到幕后之人可能会有难度。这时候你最好别急着出征,多留下几日为好。” 韩健听杨瑞的意思,是想借机会让他留在洛阳。 想到来送信女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韩健怎么想都觉得这不仅仅是个替死鬼,说不定还是条大鱼。 “明日离城的计划不变,我也不会把人交给他们。”韩健道,“现在要安排的也都安排完,今日来也当是道别了。” 杨瑞有些不满道:“夫君今日便不留在宫中?” 韩健知道现在杨瑞身怀六甲身边需要人照顾,只是一个卉儿并不能帮她太多事,他本也想让法亦或者是杨秀秀进宫,但他知道以杨瑞的性格,就算对法亦这样的师妹亲昵一些,一旦他不在的话也不会给法亦好脸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他便不想做。 “不多留了,你身体不便,明日也不用你相送。”韩健道,“有什么事的话尽管以书信往来,一来一回不过一两日。” 杨瑞叹口气,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没说出来。 韩健出宫便直接往情报系统的秘密牢房去,他倒是想看看这个神秘送信的女子是何来头。到了地方,大西柳也在,负责审问的正是大西柳,以大西柳一脸严峻之色看,她尚且还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少公主,那女人嘴硬的很,属下未得少公子准允,并未动以酷刑,是否大刑上身?”大西柳见到韩健也不由请示道。 韩健没多说,示意让大西柳带路让他去看看那女子。 此时女子已经被绑在刑架上,虽然她身上并未见伤,但一个平常女子被五花大绑一个时辰也吃不消,更别说还是脚踮着地身体重量全靠身上的绳子维持。这样是很容易血气不畅的,但女子却保持着一脸的笑容,见到韩健也好像早就知道韩健会来一样。 女子见到韩健,直接冷喝道:“东王的待客之道,实在太过无礼。” 韩健没多言,见到女子这番不屈的模样,便也知道这女子不会没料到自己会被大刑伺候。 “直话直说,可是有人派你前来,派你来的……是何人?”韩健直接问道。 女子笑道:“东王明知故问?既然东王不问来由便将民女扣押,并用刑,自然是料准了民女的来历,否则不会这般。若是小女子出言狡辩的话,对主上会有不敬,但主上之意,对东王要客气一些,免得将来再见到东王会被东王所责怪。” 韩健笑了笑,道:“那本王是否该谢谢你背后的主子?” 女子冷笑道:“谢倒不必了。但东王应该马上放了民女,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即便东王将民女当成是罪人或者是敌人,也当不该为难小女子,就算要追究的话,东王为何不对宁尚书动手?” 韩健也没想到女子会这么直接把宁原也牵涉下水。本身就是宁原把女子通过他女儿的关系来送信的,想必宁原也该想到,只要这封信被他所看到,那事情一定会败露,宁原不是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韩健道:“姑娘要走的话,怕是没那么容易。不过本王也不会为难于你。既然你不肯表露身份,那自当交有司衙门来处置,来人,把人送去廷尉府,让廷尉府的人审讯。” 韩健话音落,女子脸上露出很难看的脸色。本来被东王擒获,她倒还有理由相信自己能脱自由,可现在韩健却对她不加处置,反倒是交给廷尉府,那是否也代表韩健想借廷尉府的人把她整死?本来韩健要杀什么人是很简单的,犯不着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法来难为她一个小女子。可她也知道现在韩健要的是真相,只要她不说,韩健就没打算让她好过。 第七百二十四章行军途中 此次韩健带兵出征,所带兵马并不多,带去前线的兵马数量大约有四千多人马,到前线后他会直接接收杨曦所率兵马。现在杨曦名义上是之前先锋军的主帅,但兵马的主要控制权和调度还是由韩崔氏和韩昭氏来负责,其中东王府的兵马数量不到六千,其兵马主力为洛阳周边城池的守备部队,本身战斗力并不高。 现下东王府的精兵良将大多都在北川城中,由林詹所率,这些也是经历了两年多战事所培养起来的。但韩健为了保持江都一地的农耕不废,林詹所部其实论精兵也只有两万多人马,反而是苏廷夏所部兵多将广,但韩健暂时还无法直接调度。 早晨韩健直接往城中兵马营地而去,此次兵马将会从洛阳内城出发,方向是直奔西边而去。韩健到军营外,负责情报工作的大西柳已经早就恭候中,她也带来了关于对昨日所擒获女子的一些情报,因为那女子口风紧,所得到的消息不多,后来将人押去廷尉府后暂时不会由情报系统来逼供。韩健知道事情与宁原以及闫宁太子一系有关,他在出征之前没有过多其理会,更不会答应其所提出的换人交易。 兵马调度的差不多,韩健点齐将领,随他出征的将领不少,但没一个是在之前立过太大战功之人。这次出征关中,韩健更多的是前去稳定军心,他最终目的是收服苏廷夏手底下的几万人马,但以现在的情况看,要养活这路人马不易,倒还不如让其继续以战养战,只是兵马不能往中原腹地的方向发展,而是要打进关中去。东王府的兵马在有他在和没他在的时候。军容也是两回事,他能亲自到前线上指挥对将士来说也是很大的鼓舞。 临出征前简单的动员会,韩健话也没多说,都知道这次的战事不易。此次几千兵马随韩健西征,同时也会带过去一些粮草和补给,都是洛阳地方上刚征调上来的。为了养兵,洛阳这两年基本没有休养生息,百姓过的也很苦。韩健也是想早些平定北方,能多一些休养生息的时间。 兵马出城,尽管韩健不让人来送,但作为在韩健离开洛阳后东王府的掌权人的韩松氏,还是亲自到了城门口相送。与韩松氏一起过来的还有法亦,平日里韩松氏对法亦态度很冷淡,主要因为韩健迎娶法亦逆了她的意思。但现在韩健要亲临战场,她心中诸多的不放心,原本韩健不准备带女眷,韩松氏还是让法亦一身甲胄好似男儿郎一样骑马在恭迎。这意思已经很明显,韩松氏希望法亦能在韩健身边维护周全,若真有不测发生,有法亦在大抵能维护韩健的安全。 军中带女眷怎么说也是忌讳,但韩健还是应了。他到底还是不想太孤单。身边有个法亦,闲暇了还能说一说前线上的战局。又能保护他,一举多得。只是韩健对军中上下要保密,不能让将士知道他带了女眷在身边,只是让法亦以亲随的身份服侍在帐中,本身这次随韩健出征的人又没战功赫赫的,他们对法亦这样韩健的内眷又不相识。也便于法亦在帐里帐外行走。 匆忙别过,兵马开始西行。因为要急着赶路,兵马行进速度很快,但因为要护送粮草物资,走的也算不上快。每天大约只能行进五六十里。毕竟这年头的山路不好走,很多时候需要翻山越岭,加上队伍拖拖拉拉所带的东西又太多,想快也快不起来,除非是卸下负重直接以轻骑出征,但以现在这路人马的精神状态和马匹的配备情况看,每天能走六十里已经是烧高香了。 因为是第一天行军,当晚便以夜行军的方式往前又走了大约二十几里路才停下来休息,此时已经快到半夜,将士除了要扎营休息,还要安排巡防事宜。兵马出征在外,一切要小心谨慎一些。 韩健在安置好的中军大帐中开了简短的军事会议后便下令解散,让人都各自回营休息,这才让法亦过来服侍他沐浴更衣。 大军驻扎在一片河谷地区,河水算不上宽广,河谷几面的道路情况都很好,不怕为人所偷袭。这样也方便将士的取水埋灶。 等韩健梳洗好,洛阳那边却是过来了信函,是杨瑞发过来问他平安的。才走了一天时间,杨瑞便好像很着急要知道他的情况一样,韩健本不想去回信,但想到杨瑞现在身怀六甲,也不知他回来的时候能否赶上孩子出世,便也觉得有些对不起杨瑞。随便写了几句军中的情况,韩健让快马回去传报给杨瑞。 等他回到营帐里,法亦也已经沐浴完,却还是披着一身的军装在那里梳着头发。 “明天可能还要急速行军,争取明日过古河,算起来,要走七八十里。”韩健说着走上前,这里毕竟不是洛阳的东王府,没有梳妆台,也没有胭脂水粉,本身法亦对这些也不太在意。法亦属于性情淡薄之人,从不会主动去跟韩健请求什么,更好像一个被动接受者,不过偶尔韩健还是会给她一些“惊喜”,慢慢改变她这种淡薄到无欲无求的性格。 “嗯。”法亦只是应了一声,对她而言,军队走多少里路,她都随着就是,一天下来她也是骑马而行。对于以前经常在马背上赶路的她来说,这些都算不得什么,而韩健的状态便没那么好。韩健毕竟不太习惯骑马,一天下来身体也快有些散架。 “不行的话明天还是坐马车算了。”韩健把随军的被褥打开,都是顾欣儿用香薰熏过的,知道路途上的辛苦,家里的女眷对他也很关心,虽说一路上穿的都是甲胄要随时面对可能发生的战事,但里面的衣服却有不少换洗的。 法亦道:“才一天便受不了,那是否干脆折道回去算了?” 韩健笑道:“连亦儿你都这般打趣我。也是我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在家千事好,出门一时难,这要是再遇上什么敌军袭营的。我还真怕自己撑不住。” 说着,法亦已经过来服侍韩健宽衣。 韩健却不忙着休息,他还要将来日的行军路线图稍微整理一下,带兵出征在外,沿途的情况他是必须摸清的,这事关他的小命。不得不重视。而这一路上负责情报的人可能比他所带的中军主力还要多,军营周边一百多里之内,都有大批的斥候在调查情况,而百里开外也会有人刺探情报,为了不太过张扬,还不能惊扰到地方上的一些州府,总的来说这一路都很麻烦。 等韩健快睡的时候已经接近天明,韩健不睡,法亦也不睡。而是陪在韩健身边一直照顾着,端茶递水。韩健终于觉得自己选择对了一次,留法亦在身边的确是舒心了很多,要是身边连个贴己的人都没有,这一路行军下来,他自己闷也会闷死。 到第二天上午,韩健果真就钻进马车里,反倒是法亦要骑马随军而行。 到中午的时候。因为天气已经开始炎热,韩健特地让兵马休息了两个时辰后才行军。不过兵马因此而要夜行,也是快到半夜才能驻扎。此时已经过了古河,两天下来已经走了一百多里路,虽说距离前线还有段路,但毕竟洛阳和关中本身相去不远,照这种速度行下去。四五天时间便可抵达前线战场与杨曦和韩昭氏韩崔氏会合。 两天行军下来,后方的情况也逐渐传到韩健这里来。从他离开洛阳后,洛阳大致还算安稳,朝廷之事杨瑞仍旧不过问,一切由尚书台负责处理。韩松氏在这两天也没与朝廷那边为难,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因为豫州兵马已经撤回到南王府辖区境内,就算要再次袭扰洛阳,所需时日也足够令韩健有所防备,韩健最怕的还是在他走之后朝廷派系的一些将领出来闹事,但看起来因为这些人并无实际兵权在身,在他走之后暂时也都没有动静。 第二天晚上,韩健便不用做太多的功课,有时间陪陪法亦。也许是法亦这两天也有些疲惫的缘故,很早便有些招架不住。 韩健先让法亦睡着,他这才起来发了几封信给北方的林詹。现在在他走之后,能顾全北方局势和洛阳局势的只有林詹所部,虽说林詹所部的人马也不多,要同时兼顾北关、北川两边的防务,但韩健还是怕在出事的时候应对不及。他把详细的情况都告知了林詹,也是充分显示了对这个大舅子的信任。 行军第三天,韩健直接让法亦在马车里休息,旁人自然不会清楚为何一个普通的亲兵也能得到在马车里休息的特权,韩健也不需要跟人解释什么,外人也只当法亦是伤病号。韩健也要逐渐适应在马背上的生活,有些时候他自己也是太养尊处优了,就好像领兵打仗,作为东王来说这算是基本必修课,但他还是习惯了遥控去指挥,让手底下的将士去卖命。 本来行军途中也算是一帆风顺,不过还是在第三天的下午发生了意外。先是一场大雨阻断了去路,到晚上,山洪很严重,不得不改道,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又遇上敌军的滋扰。本来洛阳到关中一线还算平稳,不过有一些西王府的残兵并未撤回到关中,而是成为地方上的流寇,如此一来韩健所带的几千兵马还要肩负起剿匪的任务。 敌军是一群流寇,战斗力和兵器都很落后,但韩健这面也好不到哪去。本来就是夜行军人生地不熟,还下着雨将士人心涣散,这时候突然要精神抖擞打仗,别说是将士心中打怵,连韩健也觉得这仗打的玄。好在流寇的兵马并不多,加起来也就百十号人,先头派出去两队人马,分隔开流寇,流寇见到是正规军显然也是仓皇要逃,结果还是被提前设在树林中的埋伏人马所伏击,除了几个人逃走,大多数的流寇或被杀或被擒。韩健对于这些战俘也无心去理会,干脆将这些人全部斩杀于阵前,也当是给全军将士开荤,让他们知道前线上的流血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韩健也知道这种杀鸡儆猴的事对将士的影响也没切身那么实在。 对于歼灭流寇的两队人马,韩健也分别有所嘉奖,这也是对全军上下的一种激励。因为雨水和山洪阻路,再加上歼灭一股流寇,兵马在第四天休整到中午以后才出发,此时已经是艳阳高照,不过看起来洛阳以西的路仍旧很不好走。 到晚上,兵马早早驻扎休息。行的晚,休息的反而早,此时西边却是先过来的情报,韩昭氏亲自带了五百骑兵过来接应韩健,也算是给韩健这边来开路。军队驻扎下来,却是周围城池也来人犒劳军队,却是地方上官员不知从何处得知韩健亲自领兵出征,怕怠慢了回头被韩健所责怪,特地叫人送来一些猪牛羊,让军队可以宰杀犒劳三军。 韩健亲自结见了地方上前来犒军的特使,本也没什么可见的,但韩健总觉得地方上送来东西也是难得。都知道现在地方上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就算这些猪牛羊是地方官从百姓身上抢来的,他也接受了。毕竟现在全军上下士气不怎么高昂,有了这些荤食来犒劳,怎么也能令军中士气提升一些。 韩健详细问过地方上过来的特使,才知道苏廷夏所部对黄河北部一代的摧残很严重,一些州县甚至是把苏廷夏所部当成是敌人一样来防备。连黄河南线的州县也都不敢开城门,免得突然为苏廷夏所部所偷袭进城杀戮抢掠。韩健也没料到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官军,却成为地方眼中的贼匪。 送走特使,韩健也感觉出几分问题的严重,他要收服苏廷夏不容易,尤其现在苏廷夏已经好似脱缰的野马。在苏廷夏所部发生抢掠屠城的事件后,苏廷夏近乎是不管不问,到后面近乎是纵容各军去抢夺。 第七百二十五章固若金汤 行军第五日,速度上已经有些不及,很多士兵都是常年缺少训练,没有正规军的严谨,徒步走了几日身体便支撑不住。还没等到前线,军中上下已经有不少的伤病号。以至于一天下来,行军不过四十多里,到驻扎时,韩健也得到前方的探马回报,说是韩昭氏所率的五百骑兵已经距离营地不到二十里,差不多一个时辰便可以过来。 前线上这几日内都没什么大的动作,西王府一边基本是以逸待劳等着东王军主动出击,而在苏廷夏所部抢掠地方后,东王军基本也是按兵不动,这就令战局陷入僵持。 到晚上升帐会议后不久,韩昭氏的人马便已经赶到营地驻扎处汇合,韩健也见到了两个月没见的韩昭氏。此时的韩昭氏显得更成熟稳重了一些,见到韩健,她脸上也是很严肃的神色。韩健亲自迎她到中军大帐内,却没有留下其他人,而是与韩昭氏单独叙话。 “二姐已将你的事详细传来,这次健儿你只身带兵出征,我和你三娘都觉得你太莽撞了一些,你一走洛阳若是生乱,怕是不好处置。”韩昭氏上来便好像带着教训的口吻说道。 韩健一笑道:“不是还有二娘她老人家坐镇?” 韩昭氏白韩健一眼道:“你不是不知你二娘与陛下向来有间隙,若是她们起了冲突,你帮谁?” 韩健不答,这就好像问她若是娘子与老娘起了冲突帮谁一样,这还是当着另一个老娘回答问题,说帮谁都不对。 不过韩昭氏也并非是要他答案,等韩昭氏把前线上的大致情况一说,韩健也知道现在前线上最大的问题是将士军心涣散。加上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可大,军中也有懈怠之心,很多将士都想早日归去,而不是在前线上提心吊胆。 “现在拖下去不是办法。”韩昭氏道,“要么一鼓作气继续强攻,但如今西都兵马防备严禁。我们想在一时三刻内有进展怕是不易。而今苏廷夏的人马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倒还不如撤兵,先将问题解决了,等来年兵马重整旗鼓之后再图将西都问题解决。” 韩健正色道:“九娘的意思,我明白。不过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鲜卑人也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若是关中问题久拖不决,只会令北方持续不得安定。苏廷夏已经上书朝廷,自认对属下管教不严。我准备借这一场战事,彻底将他兵马所收拢过来。关中这一战,也必须在今夏完成。” 韩昭氏却是微微摇头道:“怕是不会如你所想的那么容易。” 韩健也知道不容易,苏廷夏的中军有六七万人马,加上旁支人马过十万,这支大军近乎堪比东王府其余各路人马总和的一倍。眼下东王军出征在外的人马,除了苏廷夏所部,数量一共才六七万。而苏廷夏人马则有十几万。若是不能把苏廷夏这路人马彻底收服的话,问题也就跟着衍生而来。奴大欺主,本来苏廷夏在渤海问题上就与朝廷关系疏离,若是苏廷夏趁机以兵马来压洛阳伺机谋反,恐怕朝廷和东王府一时也应付不了。 将韩昭氏带来的兵马先安顿好,韩健才整理好一些刚得来的战报,准备回营帐休息。 法亦已经在营帐中等候多时。等韩健过来,法亦才把几封信交给韩健。原来是顾欣儿等人写过来的,虽然他出征还没几天,不过家中的娇妻都担心他的安全,每个人都写了问候和祝福的信。法亦作为唯一一个可以随军的女人,自然也就肩负起与家中姐妹沟通的责任。 “信你来回便可,不过也别说的太详细,免得泄露军机。”韩健将甲胄卸下,说道。 法亦微微点头,作为曾经长期帮杨瑞调查和获取情报的细作,法亦对于军中的规矩还是比较了解的,她自己也能把握好回信的度量,不会把军中的详细情况列明。 到第二天,兵马仍旧行进的很缓慢,不过距离前线已经只有百余里,韩健准备一鼓作气把这段路行完,干脆选择中途不休整,一次将百多里行完。 不过直到第二天半夜,仍旧距离中军所部还有三十多里,军中上下已经叫苦不迭。韩健很清楚现在距离前线的中军营帐大约有几十里的时候最危险,此时兵马等于是被分隔两处,又是夜晚,若是驻扎而遇到敌军偷袭的话,很容易前后失剧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失败。 兵马连休息都不能休息,还要继续行军。为了防止行军途中被偷袭,韩健也特地令几路骑兵到各处去探路,关中潼关以东有几条还算宽敞的官路,此处也差不多正是中原昌盛的核心区域,道路的通常也等于是给了敌军偷袭的门路,韩健也不得不防备。 好在关中兵马并未杀出来,到快天明时,兵马已经与前线上的中军会合一处,本来韩健就没带多少兵马来,两郡会合之后,将士可以休息,而韩健则直接要升帐议事,将前线上的所有事接手。 作为前线上的名义主帅,杨曦也是很早起来迎接韩健进营。人才出征没几天,却已经憔悴不堪,韩健能觉出杨曦这些天所受的折磨,原本就是温室里的一朵小花,又被南朝人当作是牲畜一样囚禁了两年时间,现在突然让他带兵出征,整个人还没从被囚的阴影中走出来,见到兵马没吓到两腿哆嗦已经是好的。 中军大帐内,韩健将兵马所部中的主要将领召集起来,也是传达了一下他的安排。 韩健以巡防为名,将原本驻扎一处的兵马一分为三,以中军留一万多人马,其余两路人马各有不到一万,分三路往潼关的方向靠近。韩健当下也让人发令到苏廷夏军中,让苏廷夏协同一起往潼关挺进。等于是调拨所有的人马,以潼关为突破口,准备对潼关发起强攻。 但军中还是有不少人能发觉韩健醉翁之意不在酒。潼关眼下防备紧密,关中若是想从潼关打开突破口的画很难。以现在东王军的人马数量包括攻城辎重,还有军心的情况看,想拿下潼关近乎是难比登天。尽管韩健的命令在一些人看来太过激进,但毕竟韩健是东王,是全军的最高统帅,现在韩健到前线要摆出一副强攻的姿态也能理解。韩健这也是传达给全军一个信号,就是这一仗势在必行。 大帐的会议结束,将士各自回去准备,到中午三路人马则会分别行军。却是韩崔氏和韩昭氏留下来,两个多月不见,韩崔氏过来拍拍韩健肩膀,笑道:“你小子穿上这一身,还真如同个调度千军万马的将军。” 韩健笑了笑,韩崔氏一向是外表对他严厉。但实际上却是很疼他的,从小在韩松氏教训他的时候就帮着他,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把韩崔氏当成是i半个娘。 坐下来韩健把自己的计划一说,也是很明确表示了要强攻潼关的态度。韩崔氏道:“你小子那点心眼我还不明白,是不是准备等姓苏的带人马过来之后,派人去接收他的人马?” 韩健笑道:“三娘都快当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韩崔氏得意一笑,以为什么都被她料到。但实际上韩健所想的不像韩崔氏所说的那么简单。当下苏廷夏所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大的战事可打,就无处去抢掠。而军中将士一旦连温饱都不能解决的画,势必会造反。现在苏廷夏对军中的掌控虽然有些失度,但大致还能号令三军,韩健不能传达给苏廷夏他要削权的信号,这只会逼得苏廷夏铤而走险。韩健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关中问题彻底解决,要夺苏廷夏的劝。也只能等战事结束之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若是现在关中问题还悬而未决的情况下他便对苏廷夏动手,只会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简单交谈过,韩健才准备休息。这时法亦以一身侍卫的装束出现在韩崔氏和韩昭氏面前。韩崔氏见到法亦也颇为惊讶,却是自然起身相迎,虽然按照辈分来说,现在法亦已经是她的儿媳,算是晚辈,但她却是一直当法亦是杨瑞的亲信和传话使者,再加上法亦又有韩健师傅的过往,她心中对法亦也是多有敬而无亲。 “怎的你……”韩崔氏看了韩健一眼,不解道,“你二娘来信里,也没说啊。” 韩健笑道:“二娘也是临时起意,让亦儿留在我身边照顾些,有事情的时候也有人商量。” 韩崔氏啐一口,笑着骂道:“你小子也有私心吧?倒希望跟上次苁儿一样,回去的时候再为东王府添嗣才好。” 一句话说的法亦也不由低下头,她毕竟面皮薄,承受不起这等太明显的调笑。 全军汇合还不到半天,到中午时候,兵马又要出动,本来中军兵马已经休整多日,将士都有些涣散,突然又要行军,对于一些将士来说显然还承受不了。但这次行军却是三路同时进发,而且是以进攻的姿态,行军速度上不是很快,每天只行军二十里左右的速度,而对于侧翼的保护也明显加大,免得还没等到潼关,先被关中人马出击骚扰。 作为中军主力,韩健把之前带来的几千兵马也全都编进去,中军行军速度很缓慢,属于压在后面。韩健也是体谅到随他过来的人马刚行军几日,将士还很劳累,又是马不停蹄需要行军,若是再紧赶下去,军中怨言会更多。 两天下来,全军距离潼关已经不到三十里,兵马再次驻扎下来,仍旧是分兵三处为三个营地。而同时苏廷夏的兵马也征调完毕,苏廷夏派出的两万骑兵主力,已经抵达了黄河北岸,距离韩健所部的中军大营不过四十里。 在经过渤海一战之后,苏廷夏的兵马不但有了数量上的突破,连质量也是很高,之前苏廷夏出兵渤海之前,全军不过两三千的骑兵,而且还都是很蹩脚的骑兵。现在一次派出的前锋兵马就有两万骑兵,而且是精兵。强是强,但最主要的问题是精兵养不起,东王府已经算是把老底都拿出来养兵,要不是苏廷夏这次还带回来从渤海掠夺回来的资源,恐怕他手下的十几万大军就不是部分造反,而是人人造反了。 驻扎下来,韩健也将潼关守军的情况了解清楚。 潼关目前守将是谁还不知,西王府一边有意对外隐瞒,之前分别派过来几员西王府的大将,但到底谁主谁次,并未对外告知,连潼关守城的将士都不知道到底谁是自己的主帅。这招保密虽然看似高明,但韩健却觉得这未免有些太儿戏,若是在交战开始之后军令不能有效下达,那守军内部就会出乱子。但也许是西王府考虑到这次是韩健亲率兵马来出征,破釜沉舟的意思已很明显,对主帅身份保密,也是为防止韩健分析到主帅的性格而作出一些针对性的布置。 潼关守军有五万多人马,甚至比关下东王府的兵马还要多。加上潼关内守城的军民,整个潼关看起来是固若金汤。不但潼关稳固,连潼关里周边的几座城池,也都形成协防的姿态,若是潼关告急,西王府同时能派出大约六万到十万的援军来援救潼关,到时恐怕东王军派出三十万兵马也不可能拿下潼关。而现在韩健所倚重的三路人马,一共才三万多兵马而已,而且攻城辎重很少,就算杀进潼关内,也未必守得住。 眼下的情况,既然要强攻还不能久拖,潼关内守军是以逸待劳,将什么情况都近乎考虑在内,而且西王府守军的粮草明显要更充分,这场仗要是再拖半个月以上,那东王军便是因为粮草问题就不得不撤兵。想在半个月以内,以三万兵马攻破直接守军五万,协防兵马十万的潼关,让任何人来想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第七百二十六章避实就虚(上) 三军驻扎下来,韩健连夜召开了阵前的军事会议,再次强调进攻潼关的必要性。因为潼关地势易守难攻,东王府兵马虽有十几万,但大多数都在黄河北岸为苏廷夏所统率,真正被韩健所调动的也只有原本由杨曦带出来的这三万老弱残兵。韩健的态度很明确,但下面将领则显得很为难,韩健料想他们回去了也不会把他的强硬态度传达回去。 “健儿,你看现在潼关内固若金汤,就算你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想这可是咱最后的本钱。要是这次有什么闪失,就算能回的去洛阳,姓苏的还有杨平举那老贼都会派兵往洛阳,到时你如何守?” 不但是将士们不看好这次的战事,连一向对韩健很信任的韩崔氏也在苦口婆心地劝。在她看来,既然现在苏廷夏所部内部闹出乱子,就不如先把兵马撤回去,关中暂时打不下来也就不打了,等休养生息之后,再解决了苏廷夏拥兵自重的问题,再回来攻取关中。 “三娘不必劝了。”韩健道,“这次我打算让三娘带兵打头阵!” 韩健话出口,这次却是随军出征的三个女人同时惊讶。韩崔氏自不必说,她劝韩健收手,韩健反倒让她领兵去打头阵,好像让她去送死一样,心中登时有些堵的慌。韩昭氏则沉默不言,一边一直不做声的法亦却更了解韩健一些,毕竟是长久的夫妻韩健私下也大致跟她说过,关中的问题一天不解决就没法彻底平息北方,北方将会持续混乱。法亦更能理解韩健要快速解决关中问题的决心,只是她也不能猜测韩健到底有几分胜算。 韩崔氏面带愠色道:“你不想听我跟你唠叨,干脆让我回洛阳,让我带兵打头阵算是什么?” “三娘别生气。”韩健上去好言安慰。道,“先听我把计划说一说,若是三娘再觉得这场仗完全是没必要打,另当别论。” 韩健将自己这两年来的安排详细跟三个女人一说,从最早收服洛夫人和西柳姐妹开始,韩健就已经开始布关中的局。等到现在北方大致安定。还只剩下西王府这心头大患悬而未决,要清算也被摆到台面上,韩健在西王府中安插的眼线也开始发挥作用,现在关中的一切兵马粮草布置,还有守军的情况都在他掌握中。韩健可谓是知彼知己。 现在唯独不能查清楚的是潼关守军的主帅是谁,这也是西王府目前的最高机密。不对外宣布,也是不想被韩健钻了空子,但恰恰消息闭塞令上令不得下效,韩健已让人在城中散播一些谣言。引起城中一些将领的猜忌,很多人也在防备有人给东王府开关门献降。潼关虽说是易守难攻,但所首的也不过是一个关口,只要关门一开,东王军杀到里面就只是一场混战,最后孰胜孰负难料。 等韩健把自己所作的安排说完,韩崔氏蹙眉道:“你说的轻巧,城中到底安插了多少人。在关键时候可是能帮上你忙?不是为了糊弄我,随便说些理由来哄我吧。我可不是……算了。” 本来她想说“我可不是你身边那些笨女人”,但斜眼看到法亦还在,显然法亦也隶属于韩健身边言听计从的笨女人之一,这话出口就有些伤人,她也就不说了。 “给三娘看一样东西。” 韩健说着,将一副关中详细的地形图摆出来在桌面上。地形图可谓十分详尽,而在韩健所勾画的几条红线上,韩崔氏等女所发现的韩健进攻计划,远不止从潼关一处强攻这么简单。有几条曲折的红线绕过潼关到潼关之后。而对于这些曲线到底有几分可信度她们却不知。 韩健解释道:“这是当地人都鲜有人知的几条山路,路十分难行。让别人带兵去我都不放心,只有二娘亲自领兵前去,或许才能达到绕到敌后骚扰的目的。” 韩崔氏这才知道韩健让她打头阵不是去攻打潼关,而是要绕敌后。对于她来说,这比让她为先锋打潼关更难以接受,到了敌后,那就真的是孤立无援,就算最后得胜,她怕也难以归来。 “你小子说了半天,还是让三娘去送死?枉三娘这些年白疼你!”韩崔氏怒气冲冲道。 韩健笑道:“若是我与三娘一起去呢?” 韩崔氏脸色马上冷峻下来,道:“别胡闹。既然你让三娘去,三娘就算送死也值得,你这个主帅,必须安安稳稳留在这里,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东王府可就算塌了!”好像知道韩健的态度强硬,一旦决定的事难以改变,她再威胁道,“你若是执意如此,三娘只能让……人把你绑回洛阳去。到时候可别怪三娘不近人情。” 现在整个军中敢对韩健出手的人不多,而要把韩健“绑”回洛阳,似乎只有法亦一人有这能耐,但显然法亦是站在韩健这一面的。 韩健笑道:“终究三娘去,我心中不放心,最好是能与三娘同行。” 韩昭氏在一边道:“若是健儿你不放心,那不妨让我与你三娘一同前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原本还说是去送死,现在韩健一说自己要亲自去,韩崔氏和韩昭氏不但不拒绝,反倒是要抢着去。韩健心中也有几分感动,毕竟之前他还怀疑过韩昭氏与闫宁太子旧部有关系,现在看起来,他这些姨娘都是一心为东王府的基业,都在替他考虑。 韩健道:“此事先不提。光以南路派兵进关中腹地而无其他兵马配合,太过于冒险。我这招出奇制胜更重要的,是让苏廷夏的兵马带兵杀进去,令西王府那边防备不到。” 韩崔氏蹙眉道:“你想的容易,怕是姓苏的不会听你的。” “听与不听也全看他了。”韩健道,“现在他对自己的部下也难以管束,毕竟缺粮也缺物资,就看他是想到哪里去抢了。进关中,他还是为朝廷效命。可以将功抵过,若是想动后方的主意,那他就是罪人,即便他最后能攻取洛阳,想自称天子,恐怕到时也没什么人会拥护他。” 韩崔氏细想了一下。道:“别说,健儿说的还有几分道理。可你这路线图,到底有几分可信?地方上的那些山民,他们也未必亲身进去过,要是他们以假的路线图来换银子,或者是被西王府那边收买,等外面的兵马往里进的时候以山路埋伏,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韩健一笑道:“三娘放心,这些路绝不是无中生有。尤其是北路的这两条路。西王府那边本来也有防备,只是他们不会料到我们会绕到他大后方,只要苏廷夏的兵马行军足够迅速,必然能杀西王府那边措手不及。西王府以潼关为主体构筑的这条防线,既然不好攻破,那就故作出一副要攻的姿态,本身就是要绕过这条防线,直接杀奔长安城和西都!” 韩崔氏和韩昭氏不由对望一眼。韩健的话显然超出了她们所涉及的军事理论。任何时候,有驻兵的堡垒要塞没攻陷而绕过去攻打别的城池都是很危险的。因为敌人的有生力量没消灭,势必会被两面夹击。但现在韩健却放弃潼关这座堡垒而直接要去打长安城,就有些太过铤而走险。 韩健自然没法跟她们讲关于马其诺防线再或者是一些后世的军事事件典故,有些时候既然一条路走不通就只能是变通,对韩健来说,铤而走险也许就是最好的办法。总归比闭目待死要好。 韩建又安排一番,毕竟全军上下粮草不多,既要以绕后为主要作战方针,还要作出一副非要攻克潼关不可的架势,就需要对内对外全都保密。直到战略实施后,一切才会拨开云雾。现在着紧的,还是如何把要攻取潼关这出戏演的更像一些。为求真实,韩健还要跟韩崔氏排练一下,在来日的军事会议上,他会固执己见,而韩崔氏则会跟他正面顶撞,令全军上下都以为他跟韩崔氏有隔阂,这也是为麻痹西王府那边的刺探。到时候韩健就有理由将韩崔氏“雪藏”,继而让她带一路人马从潼关南路绕敌后。 …… …… 第二天上午,韩健便派出一些兵马试探性压进潼关关门,名义是试探虚实,但实际上是对外和对内同时演戏。 韩健近乎是全军压上,毕竟韩健也怕城中守军发现外面阵型松散而派兵出击,那他的计划就不能实现。一上午的时间,三军都只在靠近潼关不到三里的范围内观望,潼关内外的兵马都是严阵以待,以应对随时可能开始的攻城战。看着攻城的云梯和强弩都是摆开架势,其实城中的将士也很紧张,一旦开战谁死谁活还不一定,人都是有畏死之心的。 但到了午后,城外的东王军开始鸣金收兵。兵马有序撤回十里驻扎,这次的试探性攻击也画上句点。继而便是升帐议事,韩健和韩崔氏在中军大帐内稍稍起了冲突。 韩崔氏的性子本来就倔,而且眼睛揉不得沙子,她的性格也是为很多东王府的老将所熟知。见到她公然批评韩健轻军冒进,在场之人也都不是十分意外。虽然现在韩健是三军的主帅,但怎么说韩崔氏也是韩健的老娘,老娘教训儿子天经地义。韩崔氏说话时,整个中军大帐内鸦雀无声,本来韩昭氏要要劝解几句,却也被韩崔氏给顶了两句。 谁都看得出,眼下东王府的这几位主子在是攻是退的问题上有了分歧。可惜作为三军的前主帅杨曦没有来参与,不然一些人也会想借杨曦的口来劝解一下。更多的人是想劝说韩健早些撤兵算了,反正潼关也打不下来,要强攻的话只是执念,枉费三军将士的性命。 军事会议便在一种吵闹的氛围下不欢而散,韩健回到中军大帐,已经跟韩崔氏摆出“分道扬镳”的态度,韩昭氏倒是按照寻常留在中军大帐中与韩健商议事情,名义是说和,其实还是将韩健的安排回头传达给韩崔氏。 “我已将出兵之事传递给苏廷夏,若是他不肯配合出兵,我们也有必要退回一段路,免得被苏廷夏的人马给断后。”韩健道,“现在苏廷夏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攻,那将是与我们联手。要他选择退的话,将代表他心生反意,到那时他也将会是孤军奋战。我们来一招坚壁清野,相信苏廷夏所率的人马,在两三个月内便会不战而自溃。” 韩崔氏大致也听明白了韩健的意思,现在韩健是逼着苏廷夏必须绕道进攻关中。 韩健把路线都设计好,只等苏廷夏根据他的计划走,只有这样苏廷夏所部才能做到以战养战的目的,而不至于军心涣散而分崩离析。若是苏廷夏不想进军,那就等于是与朝廷为敌,苏廷夏显然也不能与关中的西王府相联合,那他就是自成一路,他要以战养兵的窘境没有改变,但所抢掠的目标变成朝廷的州县,本身黄河北部的州县就已经被鲜卑人掠夺的差不多,再加上还有林詹这样的名将镇守北川,还有韩健的老奸巨猾镇守洛阳,只要让韩健完成了坚壁清野,那苏廷夏的兵马只有等死的地步。 现在苏廷夏是要攻也要攻,不攻也要攻。韩健相信就算苏廷夏的一些部将会鼓动苏廷夏造反,以苏廷夏的远见卓识也不敢这么做。以苏廷夏的远见卓识,绝不可能没看出韩健幕后的阴谋,现在既然韩健亲临前线,本身也是摆出的进攻姿态,也是说明韩健有进取关中之意,不会坐视苏廷夏带着人马杀进去而孤立无援。 “九娘过去也通知三娘一声,让她做一些准备。她所率的人马并不从中军中抽调,那批人马已经距离我们不到百里,这一两日应该也快到了。” 此时韩昭氏才意识到,韩健为了攻取关中,并非只是带了一群老弱残兵来,而是征调了江都的兵马,只是之前韩健没有露出任何的风声,甚至在洛阳城危难之时,也没让这路人马露面而令人所察觉。 第七百二十七章避实就虚(下) 五月十七,韩健抵达潼关前线的第五天,所有的准备已经就绪。随着佯攻的开启,潼关之下也喧闹了起来,接连两次佯攻,虽说东王军和城中守军损失都不大,却已将所有势力的目光都聚焦在潼关下。这为韩崔氏带兵沿小路进关中创造了条件。 另一边,苏廷夏所部也近乎是同时出兵,没有出韩健的预料,苏廷夏不敢在北方形势一片混乱的情况下造反,他虽然有兵,但无粮,资源也很稀缺,一旦造反将会陷入孤立无援。 韩健想的是在解决关中问题后再处理苏廷夏拥兵自重的问题,以韩健所料,若是苏廷夏真有反意,那若是能成功攻取关中,苏廷夏必定会有所动作。 五月十九,随着东王军第三次佯攻战役的发起,这次东王军动用的人马明显比前两次多了。此时也正涉及到苏廷夏亲自所率的三万兵马,以及韩崔氏所率的六千东王府精兵进关中,潼关关口的大战把西王府内部的视线也全都吸引过来。到五月十九下午,韩健亲自领兵坐镇,号角吹的很响,只是关口的进攻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前方两轮重弩齐射,潼关城楼上损失或者比城下都大,只是东王府这面动用的是重弩,战争资源上损失更巨一些。 临近黄昏,仍旧有骑兵轮番袭扰城下,但都收效甚微,骑兵也不恋战,几次冲锋无果之后,留下几十具尸体后便撤回来。 到五月十九晚上,城外仍旧是喧哗一片。随韩健一起出征过来的兵马都已经休整完毕,正是精神头最好的时候,一夜的号角声和士兵的喊杀声,吵的关里关外都是不得宁静。 到第二天早晨,喧哗声才平息下来。经过一天一宿的折腾,潼关守军被折腾的不轻,但好在没多少人伤亡,而且看起来,是打退了东王军的又一次进攻。 韩健相信,无论谁是潼关内的名义主帅。此时都会上书到西王府请功,屁大点的胜果也会被吹嘘一番。这也算是军中不成文的规定,若遇失败则大事化小,若遇胜仗则是小事化大。 到五月二十,韩健得知韩崔氏所率的从后方调过来的六千兵马已经全数进到关中,而且根据计划,目标直接往长安城的方向挺进。苏廷夏那边虽然没有战报传来,但韩健料想大致进兵速度应该差不了许多。韩健也为防止苏廷夏折道杀过黄河往潼关方向来,军队在黄河以北安插的斥候数量比在潼关之内还要多。韩健很清楚现在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于潼关之内。而是苏廷夏的兵马。若然苏廷夏中途反水反攻,反应不及时的话将会遭致覆灭性的后果。 五月二十一,潼关内外仍旧平静如常,但东王军中粮草缺乏的问题已经很严重。粮草所能支撑的时间不到十天,这还是在加上撤兵回洛阳的时间所算出来的。本来运送上来的一批粮草,中途遭到不明身份武装的袭击,粮草被损毁,本身粮草规模还算不上大。却让韩健感觉到西王府已经在做事情,在他们后方同样有西王府的人马在骚扰粮道。 五月二十二。东王军发起第四轮佯攻。这次佯攻全然是配合韩崔氏所率六千兵马对关中蒲阪城的进攻。 蒲阪是关中很重要的粮草囤积大城,属于关中以南往长安城的咽喉,也是西王府整个潼关防线最重要的支撑点。 上午潼关的战事开战,到下午日落黄昏时,韩崔氏才带兵马赶到蒲阪城,却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兵马直接展开对蒲阪城的进攻。因为蒲阪城地处关中腹地,本身没料到东王军兵马会突然杀出,甚至城门都没来得及关闭,便被一部分人马杀进去。随着先期进城的兵马占据了城门,后续的人马或从城门而入。或以简单架设的云梯进到城中。到当日晚上,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蒲阪城,缴获西王府大批粮草。 此时西王府才意识到,原来东王军并非是要单纯以潼关作为突破口,而是派出大批的兵马来滋扰关中内地。 蒲阪距离长安不远,韩崔氏的六千兵马出现,已经令整个关中人人自危,西王府虽说是占据关中,但本身西王府的封地只涵盖了关中的一部分,地方上的百姓很多还是以朝廷为上。韩崔氏在攻取蒲阪之后,城中守军大多数没有什么反抗便投降,而且以效忠朝廷的名义直接投靠到东王军麾下。对于地方的官员和将领来说,谁当政并不重要,战争是高层权力的争夺,他们也只是跟在权力核心者身边混口饭,要么混个功业。 长安城内西王府紧急调集蒲阪周边的守备军来防备韩崔氏所率兵马回援潼关,对于西王府来说,他们也料不到韩崔氏带兵袭击后方的真正目的。眼看蒲阪的粮草被东王军所占,他们也就觉得这是东王府军事计划的终点,剩下就是等东王军撤兵的时候再给予致命一击。但谁都料不到,蒲阪城的一战仅仅是开始,而且东王军所派往关中人马并非只有韩崔氏这六千兵马,还有更恐怖如同蝗虫一样的苏廷夏所部。 五月二十四,在蒲阪城失陷第三天,韩崔氏仍旧是驻兵蒲阪城内没有继续北上。倒是苏廷夏的人马已经进到关中,而且如同之前苏廷夏喜欢的战略一样,化整为零,苏廷夏所率三万精兵兵分六路,向不同的城池开始了掠夺以战养战的残酷之战。这些已经被憋了很久的“土匪”,在渤海国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找机会抢夺,现在终于有机会,就好像撒开腿的兔子,不用协调,各路人马各自按照原本的路线抢夺,正是关中的夏收时节,很多村庄和城池都近乎是在不设防的状态下被抢掠一空,不但是粮草,还有土地、金银财宝,更有部分人马连人口都不放过,在进入到关中后。一点忌惮都没有,完全将关中当成是敌国的腹地一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到五月底,整个关中中北部已经完全乱套,大批的难民往长安城地区逃难,就算一些城池还没失陷。却只能守着孤零零的城池,目睹着一群恶魔在城外自己的家园上烧杀抢掠,却不敢出去一战。虽然关中百姓恨极了苏廷夏的人马,但也知道这路人马除了抢掠厉害,打仗也跟螃蟹一样是横着走。这是土匪的匪气。 战事真正进入到一种混乱无序的状态,原本作为关中最坚实的屏障,潼关,却在这场浩劫中成为旁观的一座堡垒,因为韩健亲自所率的三万人马。还有苏廷夏留在关西的几万人马都对潼关虎视眈眈,潼关的守军不敢轻易撤出回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廷夏的人马为祸一方。 西王府显然对眼下所发生准备不足,在苏廷夏所部近乎是畅通无阻在关中中北部掠夺的时候,长安城甚至只是闭城门不开,以城中戒严封锁消息的方式不让消息传开。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难民往长安方向过来,普通百姓还是知道了,原来东王府的人马已经杀到了关中的后花园。随时都可能杀到长安城下。 …… …… 五月底,韩健所率兵马的粮草问题没有什么好转。反而已经是陷入绝地。要不是苏廷夏所部和韩崔氏所率的人马在关中内部制造了混乱,被潼关内守军趁势杀出的话,将士缺粮之下战意低下,可能潼关这步棋就走不下去。 韩健为了防备意外的发生,还是向后撤了三十里,在距离潼关关口四十里的地方重新驻扎。距离不远不近。更重要的是以后续的粮草来维持整个大军的运转,林小夙已经是用尽办法调拨了粮食上来,但也仅仅够大军三天的口粮。韩健已经在想是不是也要学着苏廷夏人马那样,靠抢夺来以战养战。不然光在潼关下驻扎着,还要养活五六万人马。简直是难比登天。 几天下来,军中逃兵不少。本来就不是东王军的主力,大多数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洛阳本地守备军,军中少粮,一天只有一顿口粮,士兵吃不饱干脆就跑。黄河南岸已经是悲惨一片,而黄河北岸苏廷夏遗留下来的那三四万人马更是不堪,黄河北边的掠夺同样没消停,韩健让林小夙调拨过去的粮食,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样,连同送粮的几百人马,在过了黄河之后便没了消息。韩健相信,要不是黄河北岸的苏廷夏所部没有大批渡河的船只,他们早就杀过来把他营中的粮草都给抢了。 仗打到这份上,已经不再单单似乎比较兵马数量和战斗力的问题,而是比较粮草补给。 在潼关之内的蒲阪城,韩崔氏的六千人马仍旧没什么动作,虽然韩崔氏带兵截获了西王府大批的粮草,但本身潼关没有拿下,靠一些进出关中的小路无法将大批粮草运出来,也就没法支应到韩健所率的中军大营。 而苏廷夏所部开始时候抢夺的是很欢,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可当韩健撤兵四十里减轻了对潼关的压力,而长安城西王府也缓过劲发现也不过如此之时,已经派出兵马开始反击。关中各郡县的兵马已经往中北部地区调拨,苏廷夏所部抢掠的脚步也受到了阻碍。 紧接着的是关中地区连续多日的大雨。 大雨令道路情况不堪,兵马行进和粮草运输情况都受阻,韩健派了两路人马接应后方的粮草,还是为西王府所埋伏的人马所伏击,运到前线上的粮草有限,军中已经不得不克扣口粮,原本士兵每天还有一顿饱饭,现在也要以一些非战争资源来填饱肚子。就连地方上的郡县,也被韩健勒令运送粮草过来,在大战面前,韩健已经顾不上什么原则,缺粮问题太严重的话只会令军心涣散甚至是发生军变,而他们现在还要保持对潼关的压力不能撤兵。 逃兵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总之从五月中下旬带来的一些好消息之后,到六月初,已经是各种各样糟糕的战报传到韩健面前,韩健愁到几天都睡不好觉。 到此时,韩健也不得不考虑两个问题,要不要撤兵,或者是在粮草彻底断绝之前对潼关发起一轮真正的强攻。 斟酌之后,韩健还是要放弃眼前的计划,找到粮食才是最关键的。如今军中上下都要啃树皮过日子,要找粮食也实在是太难。韩健也只能催促身在长安城的林小夙,看看她能否再用一些特别的手段,调拨粮食上来,除此外,韩健也派了人到周边的郡县去催要粮食。到此时,所有的士兵都长着嘴等着喂,连韩健自己也几天没吃上饱饭。 六月初四,韩崔氏派出护送粮草的一路人马在大雨泥泞中穿过小路,将一批粮草运了出来,总算是解决了韩健眼前的燃眉之急。这批粮草虽说不能让全军上下坚持太久,但吃顿饱饭再坚持个六七天还是可以的。 在全军上下饱餐一顿后,韩健作出了最果断的决定,对潼关发起强攻。 到此时,军中上下已经是怨声载道,而韩健的命令一出,连手底下的军将都颇有意见,刚吃了顿饱饭不至于饿死,现在居然又要去战场上送命? 但他们显然误解了韩健的意思,韩健所说的强攻,说到底仍旧是佯攻。既然有了点粮草,就不能再距离潼关四十里驻扎,这样不能给潼关实质性的威胁。 随着韩健亲率三万兵马重新杀到潼关城下驻扎,原本潼关还准备派出更多的兵马回援往关内去抵御苏廷夏所部,此时也不得不作罢。 一场相持的战事,眼看就将陷入到两方都进退不得的地步,韩健却也派人去联络洛夫人和李云等人,让她们加紧到潼关内部的调查和刺杀行动。韩健感觉到,潼关终究是梗刺在喉,若是不能彻底解决潼关的问题,想摆平西王府终究只是纸上谈兵。 第七百二十八章阵前换帅 随着东王府兵马在东王韩健亲自率领下重新压近潼关,关中的形势也变得骤然紧张起来。 随后几日里,韩健为了清扫后面的粮道,几次派出兵马涉及埋伏,以假的运兵车马队伍吸引了西王府绕后的军队,经过两三次的诱敌战之后,原本在东王军背后大做文章的西王军兵马或被歼灭,或狼狈南逃。 后方粮道平稳,又随着夏收的顺利进行,从江都调拨过来的粮食开始源源不断运送到前线来,就连黄河北部原本已经粮绝的苏廷夏遗留兵马,也得到了充分的补给。韩健派出几名东王府的将领,随着运兵的队伍一起北上,趁机将苏廷夏残留在黄河北岸的三万多兵马收编。另有几万兵马,则是绕关中东北部进入到关中境内,以往援的形势被苏廷夏分派驻守。 到此时,东王府进攻关中的兵马分布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韩健在潼关外的中军,以原本三万人马加上收编的苏廷夏所部,兵马数量在五万多人;第二部分则是已经绕进关中的苏廷夏所部,约有六万兵马;第三部分是韩崔氏亲率驻扎在蒲阪的兵马,以原本东王府的六千兵马,加上地方上投诚的几千兵马,数量在万人上下。 至于西王府方面的守军,则分散的比较凌乱,其中以正在与苏廷夏所部缠斗的兵马和潼关守军为主力,兵马各自有六七万上下,再加上长安城内驻守的几万兵马,到此时西王府的兵马仍旧在二十万上下,其中有生作战力量大约是十万出头,算得上精良,但已经无法再保持对东王军的绝对兵力优势。而随着东王军绕后牵制的战役模式开启。西王府在战局上已经显得很被动。 好在韩健的中军兵马仍旧未攻破潼关,而韩崔氏的兵马也驻扎在蒲阪城内按兵不动,这令西王军可以调动优势兵力来应付最难啃的苏廷夏所部。 六月初十左右,关中北部已经接连有几次正面的交战,苏廷夏所部虽然刚从渤海国得胜而归,但面对西王军的精兵。则没有什么优势可言,加上其兵马因为抢夺地方引起地方士绅百姓的反抗,几战下来,苏廷夏兵马不得不后撤。 六月十二,从关中之内传来苏廷夏亲笔所书的求援信函,信函直接交到韩健手上。虽然苏廷夏在信函上将前线的形势说的很危急,但韩健却当没看见,现在他是想借着西王府的手,来教训苏廷夏的妄自尊大。 六月十五。又有更多的粮草运送到前线军营,这次却是身为东王府大管家的林小夙亲自率队押送粮草。 韩健与林小夙相见,二人一夜缠绵,到第二天早晨,却是苏廷夏第二封求救信发过来。东王军中军主力这面如今是兵强马壮士兵士气也起来了,而苏廷夏那边却是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进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只能是在优先区域内与西王军的主力缠斗,不能扩大交战面积就无法抢夺更多的战争资源。随着西王军完成对夏粮的收获,坚壁清野之下苏廷夏所部已经是步履维艰,而此时韩健却又选择对其不管不问,等于是把苏廷夏推出去与西王府决战,东王府连粮草都不用提供,更别说援军。 “苏廷夏要打就打他自己的。粮草要运送过去显然不可能,反倒不如考虑一下如何攻陷潼关。” 韩健看得出,林小夙对于苏廷夏的消息还是挺关心的,毕竟是“旧识”,虽然林小夙跟苏廷夏之间也没什么。可知道自己的一位老友也曾经是东王府的将领,现在却被韩健弃如敝履一般不管不问,她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但既然韩健说不管,她也不能多说,只是在心中稍微有些梗而已。 韩健带林小夙亲自会见了军中一些将领,在收编了苏廷夏的部分兵马之后,韩健亲率的这支中军力量也分外强大,可说是有了与西王府决战的能力。将领对于林小夙的敬意已经超出了对东王妃甚至是东王府大管家的范畴,在缺粮的时候,正是这位大管家想尽办法往前线运粮,现在一切好转过来,亲自见到这位大管家,就好像见到了再生父母一样。 但林小夙在这些人面前还是显得很恭谨,她毕竟是女子,而且是韩健的妃子之一,不能显得太过于高调。现在的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味争强好胜,在身居高位之后她也明白了一些道理,现在她所得的一切都是韩健所赐予的,若是太过僭越而引起韩健反感的话,那她得到的一切也会失去。 韩健则没那么多心,他只是礼节性让林小夙会见了将领,又安排了军中的晚宴。随军将士虽然不能喝酒,但却有肉吃。 城外军营中是一片欢腾热闹的景象,而潼关内部则是一片凄凉。 随着苏廷夏所部和韩崔氏所率的人马绕到关中内部,而关中贮粮大城蒲阪失守,原本粮草兵马充足的潼关,也遇到了粮食危机。 原本西王府为了保持潼关的稳固,会不断从长安甚至是西都方向将粮草运送上来,却遭到了苏廷夏所部的拦截,苏廷夏在战场上也是兵法运用的奇才,他自然知道在自身缺粮的情况下,断敌粮道是多么的重要。之后又因为韩健中军对潼关迟迟不发动猛攻,而西王府将注意力都放在如何歼灭苏廷夏所部之上,以至于到六月初开始,再无新的粮草运送到潼关。到六月中旬,城中基本已经断粮,原本城中军民都可以享受到西王府粮食的接济,现在军队为了生存,也打起了城中百姓的主意,一些原本已经派发出去的粮食都被强行征收回来,在强征过程中与百姓起了一定冲突,死伤不少人。 最初时候是城外的东王军士兵天天眼巴巴看着城楼上的西王军士兵埋灶生火,如何大吃大喝,现在反过头来情况不一样,每到城外生火造饭的时候,总会派一些人到城楼下去示威。距离恰好在一二里远的地方,看得见摸不着。城头上的士兵却是想啃干粮都没有,加上城里本来就没多少树木,连吃树叶啃树皮的机会都没有。 再加上城中一直对谁是中军主帅之事秘而不宣,中下层的士兵有需求甚至不知该对谁去倾告,一时间城中守军的士气也低到了最低点。 谁都以为这时候韩健也差不多该对潼关发起进攻。因为潼关对于整个关中的驻守意义太大,这里毕竟是关中防线的最关键一层,一旦失守的话将意味着东王军可长驱直入。但韩健却好像沉下心一样要与潼关周旋到底,就是不发动大规模的攻城,小的滋扰近乎是天天有,但每次都没什么大的损失,偶尔甚至派一两个人到城下去挑衅一番,也不派使节到城中去游说劝降,就这么干耗着。 而也在此时。北方的形势也显得有些急迫。 鲜卑人在休整了一整个漫长的冬季之后,已经重新开始集结兵马,有意要趁着魏朝内部正在展开权力争锋之时再度南下。为此林詹所部也不得不将驻防的重点,从北川城挪到了北关,随时应对鲜卑人南下。此时北方请求援兵的急奏也是不断发到韩健这里来,林詹在根据自身情况后向韩健请调五万兵马,这已经是要保持北关稳定最基本的兵马数量。但韩健却没法派兵给林詹,毕竟关中问题尚且没解决。分兵代表着各无所得,还不如专心把关中这一仗打好。 六月二十一。西王府倒是先派了使节到潼关,再出关口到东王军中军大营里来,这些使节献上了西王亲自递交来的奏本,表示会效忠帝王为帝王镇守一方。同时还承诺若是“朝廷”撤兵的话,他也会撤出洛阳,将包括潼关在内的大多数原本属于朝廷的城池和关**还。重新将兵马屯驻在西都。 话说的诚恳,但韩健怎么也不会相信杨平举,现在是兵临城下,又是杨平举被苏廷夏折磨到抓耳挠腮不得安宁之时,才会这么低声下气来跟“朝廷”讲和。一旦他撤兵,那苏廷夏所部将会被聚而歼之,而后还指望西王府撤兵到西都?相信才成了笑话。 韩健也没为难西王府的使节,直接将他们赶出营地,同时韩健也让他们带话给杨平举,要是想彻底让东王府撤兵,那就跟南王杨洛川一样亲自到军营里来负荆请罪,再到洛阳为人质。 以杨平举现如今没逼到绝路的地步,明显不会放弃眼下的权力,甘心为人下。此举只是韩健对杨平举表达让他死心的一种方式。 六月二十五,关中内部的一场战事,苏廷夏先胜后败,两万兵马被西王军主力兵马分隔,之后近乎被全歼。苏廷夏带进关中的兵马一次便折损过半,不得已之下,苏廷夏只能向北撤兵,有意想过河口渡黄河北上。 这几日时间里,苏廷夏已经不止一次向韩健发信求救,都被韩健以各种理由拒绝。到韩健得知消息的六月二十六,韩健约莫时机也大致成熟,苏廷夏所部与西王军两败俱伤的局面,差不多也是他所设计好的,现在以苏廷夏残阵的威势,已经不能达到威胁朝廷的地步,但若是迟迟不发兵援救,那到最后苏廷夏也会与朝廷离心离德,对朝廷也并非好事。 在潼关形势安静了一个月之后,韩健中军这面终于有了动作,不过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韩健没有大举进攻潼关,也没有绕后袭扰关中内部,而是选择了——撤兵! 韩健选择撤兵的时机,是谁都没想到的。以至于韩健中军在潼关撤兵后的第二天,潼关守军发现没人来示威,才觉得不对劲,派了斥候下去查探过才知道东王军的中军已经撤回了差不多百里,而撤兵的方向也是往洛阳而去。 潼关内守军还是不信韩健真的撤兵,以为韩健以撤兵为幌子,实际是趁城中守军追击之时埋伏,或者是绕道援救苏廷夏所部,或者是以蒲阪城为跳板,从内部发起对潼关的进攻或者是围攻长安。 潼关内守军接连几天都惶惶不安,以为东王军随时再杀回来,可直到听闻东王军回撤兵马已经距离洛阳不到百里,他们才觉得这次东王军的撤兵不是佯退,而是真退了。也有人觉得是洛阳城发生了什么事,逼得韩健不得不退兵,可能与鲜卑人或者是南王府有关,甚至也有人把南齐的因素也考虑在内,在直到韩健把兵马全数都撤回到洛阳周边,而韩健也亲自回到洛阳之后,几天下来,仍旧没有北方鲜卑人的动向,还有南王府甚至南齐有军事动作的报告。这说明,韩健不但撤兵,还把前线上苏廷夏所部和韩崔氏所部彻底给“抛弃”了。 等西王府反过神来,登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防备潼关防备了几个月,从构筑防线再到调动人马粮草,再到应战,而今却是被韩健摆了一道。西王府有些气急败坏,仓促之下从潼关抽调了三万兵马,直接杀奔北方苏廷夏所部。 苏廷夏残余的一万多人马,会合上后续过来的两三万军队,却只能是仓促应战,不能与西王府形成抗击。 眼看这场战事要以西王府的全胜而告终,却是在西王军两路人马将苏廷夏所部困在云州和夏州两座孤城之时,被一个突然而来的消息给震惊到了。 原本在北方驻守的林詹所部,不知何时快速南下,过黄河直奔潼关,并且是粮草辎重完备,随时可以发起对潼关的进攻。而原本已经撤回到洛阳的东王府中军,则是绕道北上,过黄河往北川方向进发,带兵的虽然不知还是不是东王韩健,但换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韩健不想亲自攻取潼关,而是让久经战阵早已是攻城略地为家常便饭的林詹所部来完成。 第七百二十九章鸟尽弓藏 在鲜卑人又要重新集结南下中原的紧要时候,林詹突然带兵南下黄河进攻潼关是没人能料到的,更出人意料的是韩健亲自领兵北过黄河镇守北方。阵前的换兵换帅之下,西王府很多阵前的部署都被打乱,被作为关中要隘的潼关,也处于危急之下。 西王府在调出潼关三万兵马后,整个潼关守军不到两万,而且都是战斗经验相对落后的守备兵马。而林詹这次带来的兵马数量却超出了外人的想象,林詹以主力两万骑兵,加上从北方北川城纳降所得的北王府兵马,加上重新招募的新兵,此次南下进攻潼关的兵马数量在七万兵马之上。 七月初六,林詹所部强攻潼关,当天战事则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半夜。双方死伤都在数千人,虽然最后潼关并未失守,但此时城中守军已力不从心。 七月初七,第二轮强攻也跟着展开。从早晨开始战事则打响,同时在关中内部的蒲阪城,韩崔氏整编过后的一万人马,却也从后路开始斜插往潼关方向,以行进速度看,不用两日便可抵达潼关。 西王府仓促派援军往潼关,但半途却被苏廷夏突然谈冒出的一路人马所伏击,苏廷夏所部本已是强弩之末,但在林詹亲自率兵进攻潼关后,苏廷夏的人马也好像活缓过来。 随着潼关断援,本身在防守难度上已经很大,再加上有前后方同时的进攻。到七月初十,潼关终于被叩开,乱战之中,城中发生激烈的巷战,但在两个多时辰后,有西王府的人马趁乱突围。剩下虽然还有一万多人马,但在没有有序指挥之下,多数在乱战中战死,或者是直接投降了东王军。 几天下来,潼关战事分外惨烈。林詹麾下人马的实力有目共睹,而随着潼关失守。整个关中已经处于不设防的状态。 七月十二,林詹所部在简单休整之后,以骑兵为先锋,往长安城方向挺进。在七月十三,苏廷夏中军主力歼灭西王府在关中中北部的残余兵马,部分西王府兵马回撤往长安城。到七月十五,东王府三路人马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长安城。七月十五当夜,长安城南城失守,城中有叛军开城门献降。随之东王府兵马杀进城中。 当晚城中一片混乱,随之一场火被点燃,蔓延到长安城南六坊。 七月十六上午,长安城内城失守,随之西王府兵马大举撤出长安城,向西往西都方向而去。但中途溃兵甚多。东王府于七月十六夜完成对长安城的占领。随即林詹所部中军抵达长安。 七月十八,林詹亲自率兵追击西王府溃兵。七月二十,西王府都府西都内发生变乱。西王杨平举还未进到城中,便得知城中有人作乱。等杨平举人马抵达西都城下之时,城门已关闭且将其阻挡于门外。 七月二十一,林詹所部骑兵抵达西都城外,杨平举手下将领作乱,营中大乱之下杨平举死于乱兵之手,随之而来的是林詹亲自率领的骑兵方阵。等林詹亲率兵马抵达西都城外杨平举的西王军大营。营中除了尸体已不剩下什么,杨平举从长安城带回的两万人马,在几个时辰之内已经溃逃一空。 七月二十二,在林詹派人到西都城内接洽之中,城中叛军打开城门迎接林詹所部进城。 到此时。经营了四十几年的西王府已经烟消云散,西王府所剩下的也只是一些原本隶属于西王府而今却已经成为残兵败寇的乱军。 …… …… 关中内此时尚且战事还未结束,韩健领兵过黄河之后,分兵两路,一路以韩健亲自率兵镇守北川城。而另一路则直接往北关方向。 鲜卑人在六月中旬开始集结,但因鲜卑内部的权力变动,兵马集结并未在一个月内完成。到七月中旬,东王府已经开始组织了地方上数十万军民加固修筑北关眼线的关口,防备鲜卑人的再度南下。 七月底,关中问题基本解决。所剩下的一些城池,要么向朝廷献降书,要么被林詹和苏廷夏所部所平定。 因为北方形势险恶,韩健发几道急令往关中,命苏廷夏亲自带兵往北川镇守。苏廷夏一直推而不纳,与此同时,林詹所部从西都撤回,关中两大城池,西都和长安城,则由韩崔氏镇守。 西王府人马,有部分被东王府所收编,韩崔氏原本带进关中是六千东王府的精兵良将,到此时其所部兵马数量已过四万,多数都是被收编的西王府人马。以这路人马来镇守关中尚且有很多不稳定的因素,必须要留下林詹所部平定关中剩余的城池。 但苏廷夏一直不接受韩健亲自委派带兵北上的命令,在渤海战事结束之后,苏廷夏已经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近,如今他最后的利用价值似乎都已经完成,东王府已经无容他之意。韩健调兵的命令,在苏廷夏所部眼中,似乎就是兔死狗烹的信号。 此时苏廷夏所部正驻扎在长安城周边的一些州县,苏廷夏的中军距离长安城不到四十里,若此时苏廷夏带兵进到长安城,以长安城为堡垒作为其反抗朝廷的基地,也会兴风作浪很长时间。苏廷夏从渤海撤回时有十几万军民相随,到被西王府分隔瓦解之时只剩下两万多人马,虽然之后收编了部分西王府的降军,但如今也只有三万多人马。 如果没有林詹所部在关中,苏廷夏还是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将本就不善战的韩崔氏兵马所击败,完成对关中的占领,成为下一个割据一方的诸侯。但林詹所部可谓骁勇善战,随着林詹亲自率兵从西都撤回,苏廷夏已不得不为将来所考虑。斟酌再三之后,苏廷夏没有起兵作乱,也没有马上带兵遵照韩健的意思往北方而去,而是亲自上书朝廷,请求回洛阳调养。而将兵马大权放下,交给林詹调配。 苏廷夏在经历了两年的大风大浪之后,居然上书朝廷要功成身退,也是很多人所没想到的。 八月十二,朝廷的敕令抵达林詹军中。杨瑞亲自下发圣旨,封苏廷夏为安定侯。为二等侯,命苏廷夏领亲兵部分回洛阳接受颁奖。同时朝廷派出犒劳军中的使节也抵达潼关。 苏廷夏在接到圣旨之后,迟迟没有动身。到八月十九,苏廷夏才带人抵达潼关,此时苏廷夏所部已被林詹派出的将领所接收。在苏廷夏人在潼关之时,其中军主力在苏廷夏部将孙涉和蒋凌所率之下,发动军中叛乱,但这次军中叛乱持续不过几个时辰,孙涉和蒋凌等叛军首领便已死于乱军。 到此时。苏廷夏所部之中,除苏廷夏抽身事外,很多由苏廷夏一手提拔出来的将领已遭身死。苏廷夏人在潼关,也感觉到朝廷将会对他动手。 到八月底,苏廷夏才回到洛阳,而此时韩健已从北方回来,林詹在完成了对苏廷夏所部的收编之后亲自带兵北上,镇守北川抵挡鲜卑蛮夷的任务。仍旧由林詹所部来担当。 但此时鲜卑人已无南下之意,随着关中趋于稳定。北方也跟着平寂下来,原本魏朝之地只剩下豫州尚且未纳入版图。不过因为杨洛川仍旧为东王府所囚禁,整个豫州实际掌权人变成镇南侯黄仕琅,本身黄仕琅统辖豫州名不正言不顺。 …… …… 八月二十六,韩健南下黄河回到洛阳。此时距离他出征关中已过去三个多月,关中一战从年初开始筹备也过去了半年之久。割据一方的西王府已有四十多年。却在短时间内平定,除了军事上的动作之外,更重要的是韩健所派出一些情报人员对于关中将领的收买。 杨平举儿子众多,加上其为人骄横跋扈,其实在军中不得声望。很多将领早就对杨平举有怨言。本来在西王府上下齐心所向之时,即便韩健派出几路人马然后袭击,也不会取得太大的进展,但也就是因西王府内部人心不稳,加上之后林詹所部的参战,令西王府防线一溃再溃。等到东王府兵马抵达长安城时,西王府早已是离心离德,军中叛乱不断,除了有将领开城门献降,也发生了西都叛乱,最后令杨平举没有回到大本营而死于乱军之手。 在杨平举死后,其一族近乎被早有怨言的将领所屠戮,杨平举之下,除了他的那些儿子之外,根本没有树立起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一些将领虽然有名望,但本身却无兵权,被韩崔氏和林詹甚至是苏廷夏分而瓦解,到后面,西王府人马要么溃散到地方自立山头,要么被东王府所收编。偌大的关中,在两个月时间内便被彻底平息。 八月二十九,刚被封为安定侯的苏廷夏近乎是被人押解到洛阳城。 进到城中的苏廷夏,再也不是号令一方的将领。便在他自己都感觉朝廷不会放过他之时,所迎接他的却是提前几日回到洛阳的东王韩健。 韩健亲自领东王府部分将领出城迎接了苏廷夏,好像迎接凯旋的将领一般。 但到苏廷夏进城之后,却并无进宫朝拜天子的机会,而是被送到临时为苏廷夏所准备的府邸之中,虽未说禁足,东王府也未派兵看守,但苏廷夏进到府中之后,便也好像进到坟墓一般,一心调养。 直到九月初三,宫中举行朝会来封赏此次西征有功人员,苏廷夏才作为将领代表出席了朝会。 苏廷夏亲自进宫,在很多人看来也是不可思议之事,旁人都以为苏廷夏回到洛阳之后就将被杀,就是不被杀也会被囚禁起来。因为苏廷夏做的恶事太多,无论是朝廷或者是东王府都应该尽力撇开与他的关系。但苏廷夏进宫则代表,朝廷已经接纳了苏廷夏之前所作的那些恶事,也等于是承认了那些恶事间接是由朝廷所默许的。 苏廷夏进宫之后,所受到了无数人的冷眼。同时被请进宫的一些儒学之士都将他看成是屠夫和魔鬼,就差当面对苏廷夏嗤之以鼻。 但苏廷夏却好像坦然接受自己是魔鬼的事实,很心安理得进宫。 朝会之上,杨瑞却并未亲自出席,此时杨瑞已经怀胎九月,要行动非常不方便。朝会则是由太子杨曦和监国韩健来主持,在朝会之上,苏廷夏还是得到了很高的待遇,不但可以列于武将之首,甚至还得到了颁赏,并且领到象征兵马大元帅的节杖。 这也遭致了很多人的不满。但毕竟是朝会,而且天子并未出席,即便有些人有鼓动,但还是没在朝会上惹出什么麻烦了。 到朝会散了,宫中举行午宴,官员和武将,还有被请来宫中之人都移步到文武殿内饮宴。此时杨瑞才姗姗来迟,众臣见到杨瑞大腹翩翩的模样,也消除了对于杨瑞被韩健所软禁的担心。 午宴之上,杨瑞亲自给苏廷夏敬酒,却是以茶代酒。苏廷夏受的也是心安理得,这又引起不少人的非议。 杨瑞只是在午宴上呆了不多时,便在人相扶之下离开。之后韩健也随之而去,主持宴会的是杨曦。 经过西征一行,杨曦虽然还未彻底从阴影中走出来,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窝囊不堪。就算他出席到宴会这种人多的地方,也不会太怯场,只是让他说几句话则比较难。 说是杨曦主持,后面宴会则基本是礼部侍郎林恪的独角戏。林恪毕竟是东阁尚书出身,属于学者派,心中自然也看苏廷夏不过眼,既然韩健和杨瑞默许让他来主持宴会,而且他本身已经失势,就没什么顾忌,明着好像对苏廷夏分外礼重,不断给苏廷夏敬酒,却总是在敬酒的时候不阴不阳加以讽刺。 苏廷夏则是一脸淡然而接受,全当听不懂一般。 整个宴会之中,苏廷夏和林恪成为主角。 到宴会散了,已经快临近黄昏。在苏廷夏一副事不关己神情出宫之时,却在宫门口遇到也刚从皇宫內苑出来的韩健。苏廷夏本想放慢脚步等韩健出去之后再出宫,韩健却是迎过来,笑盈盈将他给拦下。 第七百三十章西凉王 从苏廷夏帮韩健平息张行军中生变,再到韩健将他派领两万兵马北渡黄河,韩健已经有近两年没见过苏廷夏。这两年时间里,苏廷夏在北方闹的是轰轰烈烈。是他将北王府在北川城以南的防线全数击溃,也是他兵围北川城,又是他带兵过北关进入到渤海,将渤海闹的天翻地覆,甚至令新罗对魏朝臣服。而后领兵打西王府,他也算是居功至伟,但到头来他也是受非议最多。 无兵无粮,只是给了他两万人马,还有一个便宜行事的权力,他便完成了兵马扩充以战养战,去的时候是两万兵马,回来却给韩健带回了十几万大军,到最后真正被东王府几次收编下来,也得六七万兵马。这样的作战奇才韩健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苏廷夏身上所背的那些非议和恶名,说到底原本是属于他的,只是被苏廷夏代领了。 “东王殿下。”苏廷夏还是行礼,礼节上没有多少恭敬,只好像是平辈论交。 韩健摆手示意让随从退下,这样他可以与苏廷夏单独说话。苏廷夏一脸镇定自若,面对韩健走上前来,他也感觉到韩健来者不善,但若是韩健要对他下手,不会等到皇宫赐宴结束。或许韩健也会将他软禁,只要他不死,别人的非议将会持续存在,一些原本应该会安在东王府身上的罪名就会嫁祸到他的头上。 “安定侯得胜归来,陛下甚为欣慰,已在城中为你赐下府邸和奴婢,安定侯只管先静养些时日,之后自会再有派遣。”韩健道。 苏廷夏再施礼,韩健话说的客气。他自然也就没有辩解什么的必要。他的非议也是他自找来的,从他带兵抢掠开始,就已经料到有一天会遭来话柄,也会为东王府所弃。现下东王府并未对他加以弃用,而是留下他仍旧为东王府效力,只是被剥夺了军权。但仍可在京城中行走没有剥夺他的自由,他感觉也像是被优待了。 但一介领兵在外叱咤风云的将领,突然成为洛阳城里无所事事的闲人,这种地位的反差他一时又怎能轻易接受?若非韩健在关中一战摆了他一道,令他将兵马折损过半,或许也有与朝廷对抗的资本,但现在就只能忍气吞声,甚至面对韩健也要摆出无所谓的模样。 没有太多的话说,韩健也只是礼节性跟苏廷夏说了几句。随后韩健亲自给苏廷夏委派了差事,苏廷夏将会以兵部尚书的官职来负责前线战略上的统筹。但实际也跟虚职一般,并不负责真正的作战方略和指挥调度,就连京城的防务他也没有插手的权限。 苏廷夏也无何怨言,只是把领兵的兵符交出,再者出皇宫,在他所带回的一些随从护送下回府而去。 韩健直接回东王府,在他出征在外这些日子。洛阳城一切都安定,原本韩松氏担心杨瑞会趁机收权。本来杨瑞的确有机会这样做,但她也许是刻意为避嫌而不引起韩健的误会,再加上即将分娩,还有身边无太多可信任之人的缘故,到韩健回来,洛阳仍旧是相安无事。就连韩松氏也未在他离开后太多去针对杨瑞。 韩昭氏原本在潼关准备回洛阳,但得知林詹北上,她也不得不去西都和长安城帮韩昭氏整顿军务。在东王府兵马攻下关中之后,留守关中的是韩崔氏,虽然韩崔氏所部是一支整合军队。但在完成对西都和长安城的占领之后,军中秩序井然,地方很快恢复了平静。就连原本隶属于西王府治下的地方官,大多数也投奔了朝廷,朝廷也两次下敕令到地方,规定地方官只要拥护朝廷的,暂时都会留任。 回到东王府内,虽然韩崔氏领兵尚且未归,但整个家里却是喜气洋洋。韩健远征归来,西王府平定,如今东王府已经控制了北方大多数的领地和兵马,韩健已经成为魏朝无冕的帝王。而顾欣儿等人却并不太在意这些,韩健能平安归来才是一家子女人最为关心的。出征在外三个月,韩健回来之后有更多时间去陪身边的女人。 家中家宴,还没等结束,韩松氏已经在说韩健晚上要去陪谁的问题。韩健身边女人越来越多,在开始时韩健基本还能保持公平,但随着他公务的繁忙和这次的出征,回来之后再不是单纯的轮流去陪顾欣儿她们,韩健也必须拿出更多的精力才会令后院安稳。 不过当晚韩健还要办一些公事,要到晚一些才能回来,吃过晚饭之后韩健便要往军所衙门去。 到军所衙门,等待他的不是各级的将领,现在东王府的将领多数都派遣在外,要么跟随韩崔氏和韩昭氏在关中,要么随林詹在北川城和北关,韩健要见的,也是刚从关中回来的洛夫人和李云,这两个西凉旧部派系下的女人。 关中一战,看似浩大,但整个战事来说属于波澜不惊,东王府这面折损最重的莫过于苏廷夏所部,而西王府的溃败则完全来自于内部的变乱。随着朝廷旗号进入到关中,很多地区的守将和地方官都是主动献降,到最后,关中之战所发生激战的地方也不多,激战也多是西王府军中叛乱之后的乱战,于东王府一边无太大损失,反倒令东王府可在战后收编到相当数量的西王府旧部。 到八月初时候,原本西凉旧部的属地,有三名地方郡守和镇抚使都投靠朝廷,西凉旧部领地内并未发生变乱,原本西凉旧部西支的人马,还想趁机夺回政权,但很快被地方守备军弹压下去。但韩健毕竟曾经有过要为西凉复国的意思,虽然洛夫人和李云在这次的关中之战中所立下的功劳不多,为她们所刺杀的将领只有区区几人,而且在情报刺探方面也很滞后,但在战事结束后,她们还是第一时间返回到洛阳来向韩健邀功,其实也是试探韩健是否真的会履行当年的承诺。将西凉国单独划出。 在韩健看来,明显是洛夫人和李云有些痴心妄想,但他还是会见了这二人,却是在军所衙门这等很正式的地方。 “……关中一战,你们二人做的倒也是不错。”韩健先是给了洛夫人和李云定心丸,虽然不至于说将西凉旧国的领地所归还。但至少在论功请赏上也会有她们一份。 “都是少公子指挥有度,妾身不敢居功。”洛夫人一脸恭谨道。 “夫人过谦了,这次江都兵马助朝廷平息贼逆,你们也算是立下功劳,在请功册上本王也会记下你们一笔。” 韩健话说的很轻松,洛夫人和李云却是对望一眼,她们很想问韩健关于西凉旧地归属问题的,还有韩健之前让她们去代为掌管西凉旧地的政令是否还有效,这是她们为东王府效忠的基础。虽然名义上是这么说。但就算是韩健不准备把西凉旧部单独划出来,她们也不敢有怨言。 二人虽然手底下都有一群效忠之人为其办事,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在西凉灭国二三十年间,就算有几支成型的西凉国旧部兵马发起抗争,到最后都被平息,现在光靠她们两个女人的力量,想从东王如此枭雄手上将西凉旧地讨回去。连她们自己都觉得太过不现实。 洛夫人和李云当着韩健的面不敢问,韩健却先说道:“你们二人难道就没别的事问?” 洛夫人毕竟跟韩健的时间也算长。对韩健性格多少有些了解,韩健属于那种说到做到的,不至于会赖她,但之前韩健也说过,会按照她们的功绩来判定是否会兑现诺言,现在她们自问在这次平定关中的战事中。并未起到太大的作用,甚至都不敢提讨回西凉旧地之事。 “少公子,如今关中之地,还有阳关以西之地,都是刚刚平定。人心不稳,不知东王可有何安排来安地方之民?”洛夫人言外有音道。 韩健微微冷笑道:“关中地方都归顺了朝廷,如今也无乱党闹事,就连原本西凉旧地的将属,也都归顺了朝廷,夫人你这句人心不稳,恐怕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洛夫人紧忙行礼道:“妾身并非此意。” “管你是什么意思也好。本王知道你们想说的是什么,关中一地,你们是立下一些功劳,但若是将阳关以西的西凉旧地归还,你们自问可有这般的功绩所能受得起?” 洛夫人和李云都有些惭愧,为东王府办事,她们也算是小心谨慎。原本在她们看来已经是强大无比的西王府都已覆灭,整个北方已经唯东王府马首是瞻,现在就等于是把自己卖了什么也换不回。 “不过……”就在洛夫人和李云感觉大失所望之时,韩健突然话锋一转,“西凉旧地本就为西凉之人所有,本王也考虑上书朝廷,将西凉旧民或从关中迁回,以封地形势重设西凉王,代朝廷管辖一方。” 洛夫人和李云心中心中又有了些期待,洛夫人紧忙问道:“不知东王可有人选?” 韩健道:“本王乃是东王,将来西凉之地的主人是西凉王,同为朝廷谋事,本王就算有人选那又如何?一切还要等陛下的圣旨。你们也别觉得本王是刻意敷衍,这么说吧,就算本王做不得主,但眼下能真正为朝廷镇守西凉之地之人,也不过是夫人和公主二人,一个有财有势,而且为本王帮手。朱余公主,你毕竟有西凉李氏皇族的血脉,能得西凉百姓的拥戴。” 洛夫人和李云原本已经冰释前嫌,准备一心从韩健这里争取到属于她们的东西,在听到韩健的话之后,二人对望一眼,目光中又充满着敌对和仇视。韩健的话也等于是说,还是会扶植她二人去管理西凉旧地,甚至扶植她们做西凉王。但还是只会选择她们当中一人。 原本洛夫人早投奔东王府,自以为不会有何障碍,但她最大的对手李云,毕竟是西凉的旧皇族,在西凉旧地的号召力非她一个商贾女子可比。现在她们若想得到韩健的绝对支持,就必须要将对方打压下去。 韩健再道:“既然本王要向朝廷提议让你们来统辖西凉旧地,你们也需要人脉,在军事上,本王不会提供太多的帮助,但在管理地方上,却需要很多人手,你们便回去拟定名单,由本王上书到陛下那里,再由陛下来定夺。至于你们所要用的,是曾经与朝廷为敌的西凉旧部之人,又或者是你们的亲信,全看你们自己选择,但要切忌,这些人必须要有能力,否则本王不会向陛下为你们游说。” “谢少公子。” 洛夫人自认为背后有太多人手,她虽然与西凉旧部之人已经分道扬镳,但现在东王府得势,很多曾经誓要与她划清界限之人,现在也看到她的地位不同以往,甚至主动向她投诚。她自问可以招揽不少曾经西凉旧部之人来作为推荐的名单。 至于李云,背后也有一些西凉旧皇族的支持,这些人以往或许对她不屑一顾,但现在涉及到让她来当西凉王,再涉及到西凉旧地的权力划分,那她就有足够的自信争取到更多人。 她们一边在筹划到底去争取那些人,却不知已经落进韩健的圈套里。韩健就是想让她们二人去争斗,令西凉旧部内部的人分化,虽然韩健也没奸诈到非要以此来将西凉旧部之人彻底铲除,但韩健心目中西凉王的人选却并不在这两个老谋深算的女人当中,他要选也会选大西柳或者是小西柳,现在这对姐妹已经全心全意替她办事,而且在近两年的战事中,大小西柳所立下的功劳可不是洛夫人和李云能相比。只是韩健不想让这对姐妹脱离他的掌控,若西凉之地闹出混乱,非要人去主持大局的话,韩健也实在想不到比大西柳更合适的人选。 第七百三十一章争权逐利(上) 洛夫人和李云虽都是女流之辈,但显然她们的野心却不逊于那些在权力场上争锋的男子。韩健开出的条件,是让她们去组建自己的班子来作为将来西凉王的幕僚官员体系,以她们的人脉和资源,就算一时不能组成完备,却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只不过她们还要担心这是否韩健一石二鸟的计策,既能令她二人争斗彼此不能联合,所提交的名单也许会是韩健准备一锅端了西凉旧部的人马。 洛夫人不管李云怎么想,在她心中,却没有去怀疑韩健的动机,以西柳姐妹在韩健可以混得风生水起,她心中早就妒忌万分,明明都是她的义女,是她所培养起来的帮手,现在却一切都听命于东王,而对她不屑一顾,现在大西柳可以成为东王府体系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她甚至要与李云一争长短,她心中颇为不服。 李云毕竟曾投奔过西王府,而且是亡国公主,自然考虑的会比洛夫人多一些。她身背着西凉皇族的地位,与洛夫人这样是平民出身不同,至少李云算是旧贵族,即便西王府当初不待见她,她也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周旋在贵族体系中。她倒不是想与洛夫人争什么,只是现在整个西凉故国的领地都已为东王府所占,想夺回来要么是以武力,以她和西凉旧部的兵马显然不足以这么做,再者指望韩健的施与,现在看来就算有一点机会,也是可以争取的。 洛夫人和李云从军所衙门出来,已经是二更时分,外面街道很冷清,虽然不是戒严状态,但因这几个月内中原正经受着战乱。洛阳也颇为萧条。洛夫人甚至没有正眼去看李云一眼,便上了轿子,直接回她的临时落脚地,也是她所经营的一家客栈。此时客栈里没有任何客人,等她进到客栈里,已经有两名女子迎过来。这两名女子也是她近来留在身边教导的义女。 在她将大小西柳送给韩健之后,此时西柳姐妹已经完全断了与她的联系,而她手底下那么多人,毕竟需要有人打点和调度,而她又是一介妇人之身,她便培养了一对异姓的姐妹来做她帮手。可惜这对姐妹既没有大小西柳的美貌和武功,也没有大小西柳那么聪明能干,现在却也最多是很中庸留在她身边当个传话的,并不能令她满意。 “干娘。楼上已经收拾好了,干娘是否先沐浴再休息?”姐妹迎上来,作为姐姐的名叫柳眉,虽然洛夫人希望她可以有女子的柔媚和多情,更能得男子的青睐一些,之后也好送去东王府能得东王的赏识,但现在看起来她的培养没有多少成效。 洛夫人将披风解下来,丢给一边的妹妹徐莺。冷声道:“今日不在此过夜,随我一同到东馆。” 柳眉不解道:“干娘。这是为何?” 洛夫人冷笑道:“这点事还用教你?从军所回来,若是有人要对我不利,岂不是会跟踪到此?” 柳眉这才想起之前洛夫人的嘱托,现在她们要躲避的是西凉旧部中人的刺杀,因为洛夫人投靠了东王府,已算是西凉旧部的叛徒。虽然在西凉旧部的中下层中有不少人要对洛夫人投诚,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令其人马的高层所嫉恨。一山不容二虎,洛夫人所投靠的东王府已经将西凉旧地所占领,洛夫人也就成了这些人眼中钉肉中刺。 洛夫人此次回到洛阳。身边留有保护的人不少,其中也不乏一些武功还不错之人。但她知道,若是西凉旧部中人有心对她下手,她要自保就必须要隐藏行踪,但这次他去军所衙门却显得有些张扬,还是与李云一道前去,意思已很明显是为东王所传召。她回到客栈第一时间转移地方,等她和柳眉、徐莺姐妹出来,洛夫人直接又钻进轿子,却还没等轿子移动,便有马蹄声起,却见一队巡城衙门的官兵巡防过来,将即将动身离开的一行所拦住。 “什么人?”很中厚男子的呼喝声。 洛夫人掀开轿帘看了一眼,这队巡城的官兵举着火把,最靠前是骑在马上一名三十多岁的武将,正嚣张跋扈叫嚣着,此时巡城的官兵也将轿子周围全都困住。洛夫人所带的随从,都是不由拿出兵器紧张看着这些人,以这些人来防备一两个刺客容易,若是遇到成队的守城官兵,却无法应付只有挨宰的份。 突然被巡城官兵为难,洛夫人心中也在盘算这是否是东王的授意。若是东王授意的话,将意味着韩健之前所说的什么西凉王都是骗人,现在关中已经平定,她和李云就没再有太大的作用,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但再一想,若是韩健有意要杀她们,之前在军所衙门就已经动手,不会等到现在。 “官爷,这些都是民妇家眷,还请行个方便。”洛夫人亲自走下轿子,对带队的官兵小头领道。 “家眷?哼哼,如今城中可有不少闹事之徒,你一介女子,带这么多人夜行,居然还低着兵器,我看即便不是贼人,也跟贼人有勾连。来人,将人拿下带回去审问,交由巡防司处置!” 说着,便有官兵要动手。 洛夫人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也是今天她仓促之间没有考虑太多,毕竟是东王亲自传召,她必须要赶紧赶过去,不然的话到晚上她也不会轻易出来还被巡城的官兵所为难。 洛夫人心中不禁感觉到几分悲哀,虽然她为东王谋事,也曾帮东王府做了不少的情报刺探和幕后的任务,但说到底她根本连台面都上不了,现在就算几个巡城的官兵,也是“上官”,她甚至都没有权限对眼前这些人呼喝。但若是被这群人拿回去,是否会亲自通报到东王那里都难说,巡城的官兵显然都是一群官僚主义之人,一旦让他们知道得罪的是她这个直接效命于东王之人,可能直接会杀了她而对东王隐瞒。 进退维谷,洛夫人正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却有另一队人马过来。这队人马并不多,却都是快马,本来快马传递消息有特别专用的马道,但此时夜色已深,而且街路上没什么人,快马过来也显得很正常。 这队人马过来。洛夫人看过去,却见当前一人高高在上望过来,洛夫人心中不由怒意而起,正是曾经对她唯命是从的大西柳。此时大西柳带了一队护送之人,像是刚从城外办事回来,见到这面有事便停下来看看。 “见过柳都尉!”巡城官兵见到大西柳,却不像见到洛夫人那般无礼,反倒都是下马恭敬行礼。 “什么事?”大西柳没有靠近过来,夜色很深也看不清洛夫人。只是随口问一句。 巡城官兵小头领道:“回柳都尉,有人结队夜行,身份不明且还有兵器在身,准备捉拿回去审问一番。” 大西柳这才下马靠近过来,等看清楚是洛夫人,她自己也惊讶了一下。在她为东王府效命期间,已经刻意划清了与洛夫人的关系,曾经在洛夫人被东王府所冷落之时。洛夫人曾多次派人通传想见大西柳一面而不得。大西柳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下见面。 “没事,你们可以巡逻别处。”大西柳转过身对巡城官兵道。 “可是。柳都尉……” 大西柳呼喝道:“没听到说什么?而今非宵禁之时,你们公然为难路人,可是想被军法责罚?” “属下不敢。” 大西柳的话很管用,随着她一声命令,巡城官兵马上散开放行。本来大西柳出来为洛夫人解围,洛夫人理当上去相谢。但她心中抱有不忿,只是轻哼一声便重新回到轿子里,喝令之下轿子便移动,匆忙离开。 等一行走了几条街巷,为防止有人跟踪知道她的下落。洛夫人特地在阴暗处下了轿子,同时让轿子继续前行,而她则与柳眉和徐莺一起进到后巷,绕过后巷又走了一段路,才到了目的地,也是一处不大的小院,里面有一些随从早就在听令保护。洛夫人回到洛阳之后,也一直是小心谨慎,不但怕西凉旧部的人来找麻烦,也怕西王府的人事后报复。 “干娘,之前所见之女子到底是何人,居然还为我们说话?”等安顿好,柳眉突然问一句,却是不知触了洛夫人的逆鳞。 洛夫人怒道:“管她是谁,我只问你,若是今日真要起了冲突,该当如何?” 柳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才道:“干娘既为东王府效命,巡城衙门的人应该不敢与干娘为难吧?” 洛夫人再冷笑,现在巡城衙门的人都敢欺负到她头上,那她与之前那个为西凉旧部奔走,却还要给廷尉少府胡德明上贡时候的她还有何区别?现在看似风光,她可以直接为东王所调遣,却并无任何权力,而她的义女大西柳,却可以在那群官兵面前耀武扬威。她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记得,没有权力,谁都敢得罪你,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如今我们身在洛阳,便当自己是大丈夫。若是谁敢得忤逆,要么动之以权,要么动之以武!若再有此等事发生,知道该怎么做了?” 柳眉显然没有洛夫人的魄力,她听的还不是很明白,但还是行礼道:“谨遵干娘教诲。” 洛夫人将柳眉和徐莺屏退,心中还是颇为不忿,心底更坚定要把权力得到手。现在韩健是给了她一个契机,但还有李云作为竞争,最后结果是如何她尚且不知,但最好的结果,却是能令她成为西凉王,整个西凉之地都将为她所掌控。到那时再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生杀大权也可掌握在手。 但想到韩健提出条件的苛刻,她心中也不由打怵。 要说人手她有的是,但这些人要么是帮她经商的帮手,要么是一群中下层的武士或者是刺客,一些稍微强一些的谋士,也不足以会成为构建西凉王府的班底。反观李云那边,她之前听闻李云跟一些西凉旧部的高层曾有会面,因为本身李云与这些人无利益冲突,反倒得到一些西凉旧部高层的支持,在构建西凉王府班底这件事上,李云比她更有人脉。 若是换做以前,她也可以想办法将李云刺杀,但现在李云已经不同以往,因为在关中一战中招揽了人手,现在李云的人马扩张的很厉害,反观她的手下,因为这一年多经商不易,她很多生意陷入停滞,又捐纳了不少的钱粮给东王府作为军粮物资,使得她手上的资源急剧减少,没有了钱粮资源,跟着她的人也就越来越少,这次她亲身往关中几个月,再回来有种树倒猢狲散的感觉。 “一定要争取回来!” 洛夫人沐浴完,本该上榻就寝,但她怎么却睡不着。一个人在房中来回踱步。 现在要争取到韩健的绝对支持显然是不可能的,韩健既然提出让她和李云同时来提交名单,就代表韩健想让她们竞争。这是帝王之术,洛夫人见识了官场上的太多事,岂能连这点门道都看不出?现在她在争夺中已经占了下风,要说如何力挽狂澜,似乎就只能靠她投奔东王府时间早,而且曾为东王府立下不小的功劳。 论功绩,她曾在东王府与北王府一战中,帮忙刺探消息,甚至找人烧毁北王府的粮草。那时洛夫人的人手是最多的,也是实力最强盛的时候,之后她投靠东王府的事为西凉旧部的人所察觉,她也就渐渐失去了西凉旧部中人马的帮忙,继而只能靠财力来维持一些人为她效命。到现在,为她效命的人也是越来越少。而李云除了帮韩健在北川城刺杀了延宁郡王,同时将延宁郡主杨卿乐带回洛阳,似乎没作出任何攻陷,而且还有想送女色给韩健却被韩健冷遇之事的发生。 洛夫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当初要把李云引介给东王,这不是自己挖坑,到头来却将自己埋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争权逐利(下) 关中一战得胜,论功请赏必不可少。在韩健回到洛阳后,论功请赏犒赏三军是当务之急,若是犒赏将士不及时,会引起军中将士哗变,关中之战也打了几场硬仗,许多将士都是豁上命在争军功,现在战事结束非但不能马上衣锦还乡,还要马上往北方镇守边关,本身就已有所怨言。 韩健与杨瑞商议,如今内库空虚,想以帑币来完成犒赏三军显然不可能,只好再从地方上征集一些,加上东王府库存的一些钱帛大约也够用。但在军粮上,仍旧需要节省,好在关中粮仓已经尽归朝廷所统派,暂时军中粮食危机也没之前那么大。再加上鲜卑人内部的权力争斗,一时间北关稳定,并不太用过分担忧。 军中将士的犒赏,朝廷将会专门派出官员来负责。按照杨瑞的意思,东王府与朝廷各自派出负责官员,分别要派往关中和北关一线,完成对三军将士的犒赏。之前军中已经派发下去的一些赏赐也不会收回,只是在西都内乱时,曾有乱军趁机抢夺了西王府的库藏,而今这些金银宝物都为苏廷夏所部的一些将士所窃占,这些宝物全数都要夺回来。 这在韩健看来,有些困难。不过为了平息军中一些人对此的不满,此事也必须要做,即便最后无法收回,也要把架势摆出去。东王军一向也算是军纪严明,但毕竟有苏廷夏所部抢劫掠夺的惯例,现在西王府已平,结果钱帛被苏廷夏的兵马抢了去,其他各军自然有所不满。 韩健把意思写信传达给正在关中的韩崔氏和韩昭氏,现在苏廷夏的人马基本都为韩崔氏所部所收编,要征讨这批的钱粮也必须通过韩崔氏下令而行。但若是因此而引起关中内乱。也要有所防备,此时苏廷夏所部虽然经过瓦解,但在关中部分仍旧有两三万人马,这些人马被分隔在关中各处,也是对关中稳定的隐患。按照韩健的意思,在犒赏之时会对苏廷夏所部一视同仁。但若是在讨回所掠夺财帛之时有争执,一切将按照乱军逆党来论,不能姑息。 韩健的信发出,在短时间内关中一切平静还没有消息传回。而洛阳城里的犒赏也在持续进行中。 韩健带出的几万兵马,加上收编苏廷夏的两万人人马,此时大多数都在北方,统一交由林詹来负责调遣,还有部分被韩健带回到洛阳完成对洛阳的驻防。这些人虽然在潼关一战中只是当了幌子,没真正去拼命。但却也在前线上因为缺粮而吃了不少的苦,长途跋涉从潼关再到黄河以北北川城,再折返回来,中途实在太过折腾,论功又是随东王亲征,在论功中也不能亏待。 钱粮下发下去,整个洛阳似乎都有了活力,此时真正摆在韩健面前的。就只剩下南王府这一块硬骨头。若是南王府可平,北方将彻底稳定下来。 此时南齐新国主萧旃已经登基为帝。但尚且并未改年号,朱同敬的人马还未平,不过其人马窝在江西一代已不成气候。整个南齐已经形成以惠王萧翎为主导的新的政权体系,内部趋于平稳,与北方的形势基本一样,都是女皇治下藩王主持朝政。但魏朝与南齐又有不同之处。身为女皇的杨瑞已经下嫁东王府,并且马上便要诞下子嗣。同时杨曦太子的位置大致还算稳固,杨瑞和韩健暂时都没有要废其太子的打算。南齐萧旃刚登位为皇帝,还谈不上嗣位人的问题。 九月中,杨瑞已经接近临盆。一心在皇宫內苑养胎。而韩健则着手布置对豫州的一战。 这一战事关江北的安定,但在短时间内并无开战的意思,首先是豫州的统治者南王杨洛川被韩健捉回,正被软禁中,镇南侯黄仕琅属于保守派,并没有出兵洛阳的准备。双方在僵持中,都有通过政治方式解决的意向,毕竟北方难得安定下来,谁都不想将这平静所打破。一旦开战,又免不了动荡和生灵涂炭。 韩健的生活也逐渐稳定下来,终于不用在为军事上的事太过劳心,每天也能做到晚出早归。令他欣慰的是,林小夙在回到洛阳之后便有孕在身,也要暂时放下繁重的公事,成为东王府里重点保护的对象。 林家在东王府体系中的作用愈发明显,林小夙身为东王妃,再加上身怀有孕,隐隐有成为东王正妃的意思。韩健毕竟不是帝王,他的后院体系也不过是正妃和偏妃,虽然韩健一视同仁并不分彼此,但外人看来,谁是正妃谁是偏妃的问题是很紧要的。林詹在近几年东王府平定北方的战事中居功至伟,加封信国公,已经是朝廷武将爵位最高的。就连林小夙的小外甥林小云,如今也是军中副将,在关中一战中也立下战功,但在林詹上书朝廷请功之人的名单中却并未有林小云的名字,显然他不想让小外甥过早立于高位,种下任人唯亲的名声。 到此时,一旦林詹从北方归来,则必然会成为洛阳军政体系中举足轻重之人,外面也有流言在说关于林詹是否忠诚的问题,甚至将他曾为南朝人的事搬出来说。韩健让人调查了一下,谣言的源头基本是一些西王府的余党,还有朝廷中人在跟着风言,这些人的目的是为制造东王府内部的不稳定。 九月十四,杨瑞临盆。 韩健整日都在皇宫中等候消息,好在杨瑞虽然已是大龄产妇,但并未出现难产,只是在诞生下婴孩之后,得到的消息却令韩健心中一沉。杨瑞所诞下的并非是儿子而是女儿,也将意味着东王府的长子仍旧是为韩曦。 杨瑞顺利生产,韩健亲自到皇宫里特地为杨瑞所准备的产房见她。此时的杨瑞一脸煞白之色,也许是知道自己所生下的是女儿,她的气息也有些不顺畅,见到韩健闭上眼,还是有两滴泪从眼角滑出。 韩健摆手屏退女官和侍奉的宫女。本想说几句话安慰一番,也知道是徒劳。虽然杨瑞自己便是女儿身,但她很清楚身为女子将来要继承帝位的艰辛,本来以她的子嗣来继承帝位便失去了杨氏皇族的正统血脉,若是再以一个女儿继承帝位的话,那将来或许还会出现一个擅权的“皇夫”。令朝廷动荡。 “也无须非要让小公主继承帝位。太子如今正在成熟之中,何况将来我们还有机会,这是你头一胎,日后还会有。”韩健出言道。 杨瑞无奈一叹道:“若是让曦儿来继承帝位,就算夫君甘心,妾身也不甘。” 不知何时起,杨瑞也开始自私起来。也许是有之前她跟韩健之间的分分合合,她更明白以杨曦的身份和地位,将来继承皇位的话必然会引起东王府和皇室的矛盾。最佳的解决方案莫过于让她跟韩健的子嗣成为皇室的继承人。现在眼看便要泡汤。 “或许……”杨瑞顿了顿,说道,“可以将夫君的长子接到宫里来,当初……妾身也是这么对苁儿妹妹说的。” 韩健很明白杨瑞的顾虑,若是杨瑞头一胎诞下男婴还好,毕竟他的长子韩曦才一岁,这样就算杨瑞的孩子将来为太子,与东王府世子也不会形成太大的争锋。但现在就算她马上能再怀孕。也要等十月怀胎才能诞下子嗣,而东王府世子会因为这两岁的年长。而得到更多东王府体系将官的支持,对将来皇室的稳定不利。 杨瑞折中的办法就是接韩曦进宫作为太子培养,毕竟那是杨苁儿的儿子,本身也是杨氏血脉,但问题是并非她亲生,心中怎么也会隔阂。 韩健知道杨瑞现在说出这番话。本身就是在为整个时局考虑而非发自真心。 “瑞儿你无须多想,将来无论如何,皇室都会在杨氏一脉相承。你也不用想太多,休息好便可。” 韩健再陪杨瑞一会,让杨瑞先休息。而他则到烨安阁,此时烨安阁还有不少的大臣在等候消息。先韩健一步,从皇宫內苑已经将杨瑞诞下女婴之事传来,包括顾唯潘等人也知道杨瑞并未诞下男孩,那在短时间内,太子之位应该不会有所变动。 韩健在几名宫女和太监陪同下从皇宫內苑出来,到烨安阁前,等候的大臣有几人,都是朝廷重臣。此时也没人敢出言恭贺,谁都看出来韩健的脸色也不太好。 韩健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只是替杨瑞觉得有几分惋惜,本来杨瑞诞下男婴也的确是于时局最好的转折缓冲,至少也能让杨瑞安心下来培养将来的皇储。现在杨瑞的心态发生改变,若是她一再执拧的话,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之事。杨瑞毕竟当了二十年的女皇,在很多事的考虑上会有所极端,不是常人可揣度。 与顾唯潘见礼,韩健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与顾唯潘出宫时一起说话。 其余大臣,包括宁原等一干老臣,在此时也没有与韩健单独叙话的机会。韩健与顾唯潘一起出宫,顾唯潘脸上带着谨慎,他也知道杨瑞有意要培养自己的儿子来当太子废黜杨曦,朝廷中,杨瑞也只把她这一层意思告知了身为首辅大臣的顾唯潘。 “陛下身子可是安好?”顾唯潘作为礼节性,还是先问了一句。 “母子……母女平安。”韩健说了一句,却轻轻一叹道,“不过陛下可能心中有郁结。可以长远来论,如今反倒是很好的状况。” 顾唯潘点了下头,他明白韩健的意思。韩健没有杨瑞那般的执念,在韩健看来,让杨曦继承帝位也未尝不可,只是会涉及到将来东王府与皇室权力上的争夺,如今他倒可以执掌朝政而作为权臣出现,甚至连杨瑞都无法动摇,可当他百年归老之后,朝廷与东王府的争锋将可能会导致一次灭族的流血事件。韩健再怎么自负也不想断后。可眼下杨曦来为太子,杨瑞轻易废黜的话,也会引起朝廷的动荡,那还不如以杨瑞诞下女婴为缓冲,将来无论杨瑞是再生下男丁又或者是要将韩曦接进宫当作是皇储来培养,都会跳过如今北方动荡不安的时期。在这种多事之秋,杨瑞诞下女婴的确是要更令能各方安心。 到皇宫门口,韩健与顾唯潘告辞。顾唯潘要去尚书台继续处理朝政之事,韩健则要打道回府。 还没等走远,远远的见到李云在几名随从相陪下等候着,见到韩健出来,她不让随从相随,而是独自一人走过来。 这是韩健给洛夫人和李云开出谁当西凉王的条件后,李云第一次出现在韩健面前。韩健心中第一个念头是这女人的野心不小,没传她来见面居然敢主动前来,想必是把被洛夫人占了先机,又仗着背后有人脉的支持,想快刀斩乱麻。 “参见殿下。”李云上前直接下跪行礼,就好像平民百姓一般。之前几次见面,李云却是从未以如此大礼相迎,却在公开场合这般,让韩健感觉到她心中强烈的目的性。 “公主缘何前来?”韩健故作不知问道。 以往韩健直接称呼李云为“李小姐”,这次却是以公主相称,明显也有见外之意。同时却也保持了高高在上的态度,让李云连抬头都不敢。 李云稍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殿下明鉴,属下听闻一些人在城中散布流言,说是属下有意要背叛殿下,实在是血口喷人。” “哦?”韩健笑了笑,“果真有这样的传闻,本王还没听过。” 李云道:“属下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将可用之人列了名册,交由殿下审阅。” 说着,将一份名册拿出来,韩健也不亲手去接,而是由一旁的侍卫将名册拿过去。在没有韩健授意下,侍卫也不敢轻易打开名册,李云本来还想让韩健马上给出答复,此时也不由失望。 韩健显然不给她先拔头筹的机会。 “公主请回吧。这种事记不得,公主又何必急呢?”韩健道,“西凉国灭已有二十六载,若是公主连这一时三刻都等不起的话,那也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李云这才紧忙行礼道:“殿下教训的极是。” 第七百三十三章女嗣 东王府内,韩健把李云呈递上来关于足见西凉王府的人员名单看过,其中部分人在情报所列之中,却也有些根本不曾听闻之人的存在。在短时间内,李云凑出名单,并未得到西凉旧部核心之人的支持。 西凉在魏朝体系中属于兼外的一环,若真是以西凉王来治理一方,也不能以西凉旧部的人为主导。韩健不会把这层意思透露给洛夫人和李云,就看她们自己的领悟。 韩健从书房出来,本在会见江都士绅代表的韩松氏回来,她是在得知杨瑞分娩后匆忙赶回府,她所得知的情况不多,只是知道杨瑞诞下女儿,回到府中才发觉韩健没在宫里。 “健儿,你回来了?”韩松氏打量着韩健,似乎觉得韩健不该出现在东王府一般。 “嗯。”韩健在厅堂中坐下来,晚上是一家人的家宴,他回来早一些也是想陪陪家里人。 韩松氏紧忙道:“宫里面如何?听闻……生下的是女儿,难道她就无何反应?” 到此时,韩松氏对杨瑞的尊重全无,甚至连一声“陛下”都不会去称呼。她所关心的也不是母子是否平安,而是杨瑞的反应,从韩松氏的反应看,她对杨瑞诞下女儿的事还是幸灾乐祸更多一些,虽然那也是韩健的骨肉,但很难得到她的承认。 韩健道:“瑞儿她心情可能不佳,但怎么说也是她的第一胎,孩子倒还安稳,要看这几天如何。这几日会让苁儿和亦儿去宫中多陪她,顺带跟二娘你说一声。” 韩松氏冷哼道:“她不过是生个孩子,就算她是帝王又如何?现在既然诞下的是女儿,想来有些事你也不该有所顾虑了吧?” “何事?” “明知故问。既然她生下女儿。除非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个女儿立为太子,否则她的弟弟就还将在太子位上,迟则生变,到将来若真是她死了,在名义上,她这个弟弟就是天下之主。到时候你帮她打回来的江山就要给别人,你愿意?” 话说到这,语意也不言自明,还是让韩健当机立断篡位自己当皇帝。 此时已经日落黄昏,杨苁儿得知韩健和韩松氏回来,又惦记家宴,便出来请安,无意中听到韩松氏的对话,此时立在门口也不进来。 韩健起身相迎。扶着杨苁儿走过来,此时奶娘也将韩曦抱过来,韩松氏却是将孩子抱在怀中,怒气冲冲对韩健道:“若你下不定决心,到头来东王府只会遭到灭顶之灾,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这一家老小!” 说完先抱着孩子往西院去了。 韩健重新坐下来,对于韩松氏劝说他篡位之事。他全当没听到,不过这次被杨苁儿听到。她在嫁入到东王府之后很守“妇道”,基本从来不过问内院意外的事。 “陛下今日诞下公主,苁儿你知道了?”韩健语气和缓问道。 “嗯。”杨苁儿微微点头,“刚有人到内院去通传过了,姐姐一心要为杨氏留后,现在心情也不太好吧?相公这几日应该多陪姐姐一些。免得她多想。” 韩健轻轻将杨苁儿搂过来,杨苁儿也算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即便知道韩健去陪杨瑞多一些便无暇陪她,她也很心甘情愿。韩健以对杨苁儿的了解,知道她绝非是嘴上说说而心中介怀。杨苁儿的性格表里如一,只是因为性格内敛很多时候不知如何表达。 说话间,韩健的几个姨娘也都过来,随后是顾欣儿等女,一家人出来在一起,韩健作为一家之主话说的并不太多,整个东王府阴气盛,一家子女人聚在一起有时七嘴八舌的很吵,尤其是在杨瑞刚诞下子嗣这么个时候,一旦打开话匣,都在问详细的情况。 “健儿,陛下为你添了个公主,你为何看上去不怎么高兴?”韩崔氏和韩昭氏都在关中,而韩松氏生韩健的气一时还没出来,韩健的六娘韩徐氏则好像一家女人的话事人一样问东问西。她平日里的话多,为人也尖酸刻薄一些,不过在府院里却也没什么仇人,她所问的也是别人都想知道的。 韩健淡然道:“还不是公主,六娘也别乱说。” 韩徐氏咋舌道:“陛下所生的,还能不是公主?说起来健儿你所出,便是当朝的公主,咱东王府也有光不是?不过将来公主到了府上,让六娘给她行礼请安,六娘可不干,毕竟六娘也是她的祖母不是?” 一句话又惹来几个女人的七嘴八舌。韩健却没多少话,韩徐氏也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杨瑞正在为生下女儿情绪焦躁,韩徐氏这好像旁观者一样冷眼相看。 顾欣儿问道:“夫君入夜可是要进宫?” 韩健笑看着顾欣儿,微微摇头道:“自会有人陪陛下,我不用去。” 顾欣儿也点点头,虽然她不知谁会去陪着杨瑞,但大概知道应该不是宫女,而是会找杨瑞所亲近的女眷,想来这个人非法亦莫属,毕竟法亦是杨瑞的师妹,以前杨瑞有什么事的时候,韩健也会让法亦进宫作陪。至于杨苁儿与杨瑞的关系,连顾欣儿都不是很了解,毕竟杨苁儿之前留宿宫中之事,在当时韩健与杨瑞关系尚未公开的情况下,别人也不会联想到更多,就算现在事情公开,也没人会去想那时候杨瑞会当杨苁儿妹妹一般,当时是刻意将杨苁儿留宿宫中。 家宴在相对沉闷的氛围中结束,家宴本是韩健的主张,一家人不分彼此坐下来,可以摒弃前嫌,就算有些小的矛盾也可以通过沟通解决。当时韩松氏也是很支持的,但今天的家宴却是韩松氏自己不出来一同就餐,意思已经很明显,韩松氏在生韩健的气。 “健儿有事忙忙你的,你二娘那边我们会去说。”吃过家宴,韩徐氏对韩健露出个很体贴人意的笑容。意思是让韩健多去陪杨苁儿她们。但其实韩健回来这些日子,少有去陪宁绣言的时间,那边院子毕竟也有他身边三个女人,厚此薄彼他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他想吃过晚饭便过去。 韩健的几个姨娘先回房,韩健则对法亦交待一番。让法亦进宫去看着杨瑞,免得杨瑞有什么想不开没有人在身边开解会作出一些傻事。其实法亦对于进宫陪杨瑞有所顾虑,杨瑞与她虽为师姐妹,但也为君臣,现在又是韩健身边的女人有争宠的关系,她每次面对杨瑞都会觉得别扭。但现在是韩健的意思,她也不好忤逆。 韩健与法亦一起从东王府出来,韩健意思是送法亦进宫,但到宫门口便与法亦分开。看法亦进了宫门便折返到宁绣言处。宁绣言提前知道韩健会过来,老早便将宁舜儿和杨秀秀叫在一起,准备了饭菜都在等韩健过来。韩健在家中摆家宴,宁绣言也摆了家宴,所招待之人不同,但韩健这个男主人不变。 “主子……” 韩健一来,宁绣言还在施礼,宁舜儿已经飞快跑上来拉着韩健的手臂。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韩健。她毕竟青春少艾,很多事刚懂。对韩健分外痴恋一些,小别胜新婚,韩健回到洛阳也只是白天过来陪了她一次,难得韩健要来过夜,女为悦己者容,她精心打扮了一天就是等韩健过来。 宁绣言瞥宁舜儿一眼道:“没个规矩。到一边去。” 宁舜儿虽然有些委屈,但对于姑姑的话她向来是不敢违逆的,只好松开手依依不舍退到一边。宁绣言上来再行礼,韩健却对一边立着不做声的杨秀秀一笑,杨秀秀也跟着施礼。却没有宁绣言那么正式。 坐下来,宁绣言也终于有机会跟韩健说说这几个月时间小院发生的大事。本来就是三个女人带着一群丫鬟过日子,平日里三人都是足不出户,平常事不过柴米油盐,但还是有些“大事”,便是之前韩健临走之前将宁原引介来的陌生女子所扣押之事。韩健走了三个月,宁绣言也为此担心了三个月,她知道韩健是将那女子关押加以审问,却不太明白是为何,至于宁原在之后也再没有与她有任何联系,她很担心宁家会出事,但到韩健回到京城,宁原仍旧好端端在他的官位上,什么事都没出。 “主子,是否当日妾身做错了?若是有,主子还是明说,妾身不想再担心。”宁绣言一边让丫鬟去热饭菜,一边紧张兮兮看着韩健。 韩健道:“你没有错,要说有错也是你父亲的错。我知道绣言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只要你和舜儿一天还在我身边,你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我不会去为难他们。” 宁绣言听了韩健的话虽有些感动,但还是隐隐感觉到不安。 要说之前宁原将她送给韩健时,她心中还只是想保全宁家而对韩健虚以委蛇,但经过这一年多时间,她已完全将自己当作是韩健身边的女人。若将来韩健真会对宁家下手,她也很矛盾不知该站在哪边。一边的宁舜儿则一脸不解看着韩健和宁绣言,一个是她要服侍的男人,另一个则是她的亲姑姑,都是她身边最亲之人,至于家庭什么样子,从她到这里来之后已经模糊淡化。 饭菜都上齐,也没有酒水,韩健毕竟在东王府已经吃过,也没多少胃口。正要动筷,杨秀秀问道:“上次殿下不是说陛下即将诞下龙嗣,可是临近了?” 韩健拿起的筷子突然又放下,他这一天中最烦心的事就是杨瑞分娩,被韩松氏那边给他气受,现在无论之谁见到他好像都要把此事再重提一遍,令他有些心烦。 “陛下今日诞下女婴,还在宫中休养。” 韩健随口一句话,宁绣言和杨秀秀感觉是碰了韩健禁忌,都沉默不言。反倒是宁舜儿又很好奇看着韩健,问道:“主子,陛下诞下小公主了吗?” 被宁绣言拉了一把,宁舜儿一脸不解,毕竟是少女的心性,想对外面的事有更多了解。她对“陛下”的了解,也仅仅知道“陛下”并非男儿身,而是与她一样是女子,生子对她来说本就很神秘,现在是天子生子,她更想多问。可她并不知道,那个在皇宫中高高在上的女皇,同时也是与她争宠的女人。 韩健笑着抹了抹宁舜儿的脸蛋,道:“舜儿你也想生个小公主?” “才没有。”宁舜儿脸红,头也低下却很扭捏道,“就算将来生了,也不是公主呢。” 韩健笑了笑,顺带看了面色不太好的宁绣言一眼。宁绣言有意没对宁舜儿说关于杨瑞与韩健的关系,其实也是她想保护宁舜儿,不想让宁舜儿过多为争风吃醋而去花心思,以至于宁舜儿连韩健身边的女人有谁都不清楚,韩健也只是偶尔在床第上跟她提及他的孩子,还有孩子的母亲杨苁儿,她对韩健身边女人的了解也就这么多。 “郡主明日可是要进宫给陛下请安?”韩健问道。 杨秀秀神色也有变化,她感觉出自己刚才那句话问的不是时候。在她心中,也是很介意韩健与杨瑞关系的,但现在杨瑞诞下的是女婴,以她对时局的了解,自然错误以为韩健是因为杨瑞没有诞下皇储而不高兴。 “贱妾不去了。”杨秀秀黑着脸道。 “想去看看就去,陛下虽说曾与你有不合之处,但怎么说你们也是皇室一脉,去看看总是好的。顺带绣言你也带舜儿进宫去看看,当是礼节吧。”韩健突然道。 宁绣言大惊道:“主子让妾身也去?” 舜儿却一脸开心道:“姑姑,明日我们是否能到宫里面去见识下?” “别多言!”宁绣言制止了宁舜儿,却还是看着韩健,她不明白韩健为何会有此安排。 韩健自此拿起筷子,道:“有些人总会面对,早些见见面也好。你们去给陛下请安,顺带能出去走走,当是散心。舜儿,看你也饿了,吃饭了。” “嗯。”宁舜儿想到能到宫中殿堂去看看,心中不知有多高兴,比韩健来还要令她更开心,“主子再不让舜儿吃饭的话,舜儿肚子都咕咕叫了呢。” 第七百三十四章西柳 晚饭结束,韩健并未急着进房,舜儿倒是先去沐浴,小妮子一脸开心,不但因为韩健过来,还因为明日里能到华丽的皇宫殿堂去见识,甚至能见到当今魏朝的女皇。杨秀秀则留在外厅,却是坐在一边不言不语,虽然平日里她跟宁绣言和宁舜儿的关系都很不错,但现在韩健过来,她还是有些放不开。 “主子,家父这几月来再不派人来与妾身说什么,应该是为上次的事。妾身到头来却是什么都不知。”宁绣言想了几想,才敢开口相问。 韩健道:“不是说了,只要你和舜儿在,无论有何事也都是一家人。” 宁绣言急道:“主子这是否是说,家父已经做了一些令朝廷和主子所不容之事?” 韩健并未马上对她解释什么,关于宁原的事他不想多提,现在也只是知道宁原背地里在捣鬼,至于具体做了什么还不得而知,韩健已经派人着手去查。 揽过宁绣言的身子,韩健道:“放心就好,没什么事。” 宁绣言这才释然了一些,当着杨秀秀的面靠在韩健怀里,她自己也有些羞赧,不过还是没有逆着韩健的意思,只是轻靠在韩健怀中,望着杨秀秀道:“主子出征在外这些日子,妾身和郡主每日都在为主子祈福,希望主子能平安归来,主子回来多陪陪郡主才好。其实郡主心中也十分挂念主子。” 杨秀秀听了不由面色大窘,本来好端端的韩健在跟宁绣言谈事情,突然话题就转到她身上,还是令她很尴尬的说什么想念。 韩健笑道:“怕是郡主不想见到我才是。” 宁绣言抿嘴一笑,杨秀秀蹙眉起身道:“先回房了。” 刚走出几步,宁绣言凑在韩健耳边道:“主子还不把郡主追回来?” 韩健却有些很霸道。将宁绣言抱起道:“一起追出去不是更好?” 宁绣言突然被韩健抱起,还有些不适应,但随着韩健抱着她两三步便追上杨秀秀,她心中的慌乱也就少了一些。韩健将宁绣言放下,却是拦住杨秀秀,将杨秀秀抱起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强人所难。郡主不想见到我,我非要让郡主这一晚上对着我不可。” 杨秀秀哭笑不得,却也只能任由韩健胡作非为。 到此时,她心中对韩健已经基本没了什么抵触。等韩健抱着她,与宁绣言一起进到房中,她也安然接受了这一切。 三名玉人,一个妩媚多情,一个冷淡如冰,却还有个痴缠的小妮子不懂得节制。一夜风情。等韩健早晨睡醒时,外面鹅露气很重,韩健在宁绣言独自服侍之下穿好衣服出来,匆忙梳洗过后便要离开。 这里终究只是韩健的外宅,韩健不能留的太久,宁绣言却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韩健本来可以在回到洛阳之后马上接她进府,或许是因为宁原的事,韩健没有急着那么做。何况他将宁绣言和宁舜儿还有安平郡主杨秀秀同时霸占之事毕竟不是什么太光彩的美事,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高调。 离开小院韩健直接往情报司的秘密衙所而去。大西柳原本还在负责审问一些犯人,得知韩健前来亲自过来相迎。从大西柳的神色看,她昨夜又是彻夜未眠,一个妙龄佳人,却总是如此忙碌,而且做的还是生杀予夺的血腥之事。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少公子,拿到一些西王府的细作,交待城中有基础西王府的秘密据点,如今这群人已经群龙无首,是否将其一举铲除?”大西柳马上请示道。 “嗯。”韩健点点头。对于大西柳的办事效率他还似乎非常赞赏的,现在西王府已经覆灭,杨平举被杀,而杨平举的儿女也多没有好下场,现在洛阳城里西王府的一些秘密据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本着斩草除根,眼下也必须将这些据点拔除,免得这些人又投靠了一些与朝廷为敌的势力,继续对朝廷和东王府不利。 等大西柳将其他重要的事情交待完,韩健道:“听闻前几日你见到你干娘,可有此事?” 大西柳脸色稍微变化了一下,她也没想到韩健会对她的行踪如此了若指掌,在韩健面前她自然不敢有所隐瞒,行礼道:“回少公子,前几日干娘过来向少公子奏事,回去途中为一些巡城官兵为难,属下见状便帮干娘解围。” 韩健微微点头道:“本王曾向你干娘和李氏公主许诺,谁能把人手召集齐,对东王府治理西凉旧地有利,就会安排谁去做西凉王,此事你怎么看?” 大西柳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有些事她不敢随意置评,尤其涉及到西凉的事,她本身也是西凉人,在投靠韩健之前一直在帮西凉旧部做一些刺杀和秘密的情报工作,若是能选择的话,她倒愿意让她干娘洛夫人来成为这个西凉王,毕竟洛夫人对她和妹妹有养育和栽培之恩。 “不想说也罢了。”韩健没有太勉强,道,“不过以你干娘和李氏公主现在的情况,都不是本王所属意西凉王的最佳人选,倒是你。”韩健打量着一脸不明所以的大西柳,“做西凉王的话可能会更好一些。” “属下不敢。”大西柳有些诚惶诚恐道。 倒不是她惺惺作态,而是她从来没想过要去做西凉之主,而且她一介女流之身,曾经也不过是洛夫人帐下不起眼的一名刺客,怎能当得起如此大任? “你也不用惊惶,本王说的是实话。”韩健起身道,“此事暂且不提,带本王去见见上次带过来的女囚。” “是。” 大西柳马上引路带韩健进到秘密牢房中,却说上次从宁绣言处带回来的女子,在被审问之后并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韩健也刻意让大西柳不用太为难她,回头等他回到洛阳再行审讯,因而这些日子。那女囚被关押在秘密的地方,虽说是不见天日,但相比于地牢的潮湿阴暗还是要好太多。 见到那女囚,此时正坐在一张木质的床上,眼前是一副镣铐,却未加身。牢里负责照顾的也都是女牢头和班役,算是东王府秘密牢房人性的地方,女子也可以不会被折磨。 虽然在条件上还不错,但毕竟没有了自由,而且身上要穿着囚衣,没有沐浴更衣之所,在这里的女人,要是曾今的金枝玉叶那可谓是地狱一般。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仍旧低着头未抬头看。韩健走过来,有人把牢房打开,韩健这才注意到那女子虽然脚上没有带镣铐,不过手上却是有镣铐锁着。韩健走进去,里面倒也很干净,甚至还有纱幔隔出来的地方让她有一点私人空间。本身地方布置的也很好,这也是大西柳有心之处,毕竟女牢之中关押的并非只有这女囚一人。还有一些以女子身份为掩盖的细作,大西柳曾经便是细作出身。自然知道女子身为细作的苦,便更多了几分同情。 “还不起来见过东王殿下?”一名女牢头呼喝一声,那女子这才抬起头,一脸憔悴和阴沉,好像个女鬼一样肤色煞白。 随后有人搬了椅子进来,韩健坐下。大西柳很紧张守卫在韩健身侧,她之前已经知道这女子多少是会一些武功的,虽然武功未必很高,现在又有镣铐铐住双腕,但她还是不得不防备韩健可能遭遇的危险。 “上次本王急于出征。并未有太多时间与你细说,现在说……也来得及。” 韩健稍微挽起袖子,外面已经是晚秋时候,却到了地牢里,反倒有些闷热,可能是因为不透风的缘故。 女子冷笑道:“民女当初不过是来与东王谈一笔交易,却为东王囚禁于此,几月都不见天日。东王此举可说非仁义着所为。” 韩健笑了笑道:“你要骂就骂个痛快,若是你不想得脱天日,继续在这里终老也可。此处紧密,就算你的那些同伙想救,也找不到地方来。” 女子身体稍微有些颤抖,在这里住的不好,没有自由,吃的更是差到不能忍受,以往就算她行走江湖之间风餐露宿也没到现在这般悲惨的境地。让她在这里终老,还不如杀了她痛快。 “什么交易,说吧。”韩健道。 女子怒道:“现在说还有何用?都几月时间过去,恐怕一些人也早就不在东王府上,民女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却还有几分骨气,东王要杀便杀,民女宁死不在此多留。” 韩健听到“恐怕一些人早不在东王府上”,便大约明白到这次的交易所涉及之人。 东王府除了他的姨娘和后院的女眷,要说客人,也只有左谷上人和柯瞿儿师徒二人。他出征在外三个月时间里,这对师徒也在东王府里住了三个月,其中也进出过几次,因为韩松氏巴不得这对师徒早些离开不给东王府惹麻烦,所以她们的进出也没受到什么阻碍,而宋芷儿和一些上清宫的弟子也在日夜防备着她们会对东王府的女眷不利。但到如今,者反对师徒仍旧是形势诡秘,谁都不知她们到洛阳来的真正目的。 准确说,一切都是左谷上人所为,本身柯瞿儿对韩健已经没有什么秘密,所以左谷上人为了隐瞒,干脆将事情对柯瞿儿也有所隐瞒,只是安排让她去做一些她自己都不明白具体是为何的任务。 “行了,将她放回去罢。”韩健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大西柳交待。 “可是少公子……” “让你放就放,不过记得,临走的时候也给她店颜色瞧瞧。”韩健回过头对那女子冷笑一声道。 韩健与大西柳出了牢门,到外面,韩健自己也觉得有种两重天的感觉。 大西柳还在等韩健进一步指示。 韩健道:“本王曾让你为东王府效命两年,如今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你可有为将来打算过?” 大西柳没想到韩健突然会说及她,先是一愣,马上行礼道:“属下愿为东王府效命。” “客套的话不用说了,你大约也明白本王的性子,对于身边之人不会去强人所难。你们姐妹毕竟是江湖儿女,现在受制于本王做了许多事,也该到了你们功成身退的时候,本王会尊重你的决定。你但说无妨。” 大西柳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她现在身份特殊,是东王府情报体系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在她之外虽然还有人在刺探情报,但本身与她并不相干。她所负责的事对于韩健来说很重要,她怕自己说要退出的话,会遭来杀身之祸。身为权力场上的人,大西柳对人还是有足够的戒备,尤其是像韩健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枭雄,就算韩健说给她选择的机会,她也不会全信,她除了要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妹妹小西柳考虑。 “少公子,属下还愿意继续效命,只是妹妹她……这几年来奔走各处,属下有些于心不忍。” 韩健点头道:“你想让你妹妹早些退出就直接说,真当我是试探你?这样,等你妹妹回到洛阳,便让她放下手头的事,安心回去休养一些时日,待嫁便可。” 大西柳一脸惊讶,小西柳连个熟识的男人都没有,怎就突然说起“待嫁”? 韩健笑道:“本王想留你和你妹妹在本王身边,你是否愿意?” 大西柳不由低下头,之前韩健已经透露过会纳她为妃的意思,但她还是不太敢相信。毕竟她非中土汉人,还是贱籍出身曾经有不光彩的历史,是不敢轻易去想能跟在韩健身边当东王府妃子的。之前就算韩健曾暗示过,她也没多心,现在韩健旧事重提,她不由有些紧张,心中也在想韩健这么说的意思到底是试探还是想变着法子将她留下来继续为东王府效命。 “不愿意就算了。”韩健叹口气道。 大西柳闻言不由抬起头想解释什么,但见韩健脸上失望之色,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说到底,她是没有胆气说敢留在韩健身边,一个风尘漂泊的女子,心中所期冀的不过是早日恢复女子平常的生活,至于荣华富贵更是浮云不敢去奢求。 第七百三十五章最深莫过女人心(上) 杨瑞生子与平定关中近乎是同时,本该是普天同庆的喜事,但因杨瑞诞下的是女儿,令洛阳城的氛围有些压抑。北方平定,却并非是杨瑞和朝廷的功绩,一切都是东王府为之,杨瑞下嫁东王府,若是诞下子嗣立为太子,很多问题会迎刃而解,现在一些人却不得不考虑东王的立场。到底是要立这个小公主为储君,还是干脆自己篡位当皇帝。 韩健很早便进到宫中去陪杨瑞,之前按照韩健的吩咐,法亦在宫中过夜,也算是陪护在刚生产的杨瑞身边。韩健到时,除了法亦在,还有后来过来的杨苁儿,至于顾欣儿和雯儿等女,虽然在当日按照礼数也该过来请安,但没有韩健亲自作陪,她们还不敢轻易进到宫中来。 进了宫门,韩健直奔皇宫內苑,在杨瑞寝宫门口见到刚从里面出来的杨苁儿。这次杨苁儿进宫是单独前来,并没有抱韩曦来,见到韩健她走过来,脸色微沉道:“姐姐在里面心情不好,大概因相公未早些来相陪。” “我知道了,你先到旁边雅阁去歇息,随后一起出宫。”韩健道。 杨苁儿一笑道:“不用了,妾身才不想在宫里当不受人欢迎之人呢。妾身这就让宫女引路出宫,相公要出去的话,记得把亦儿姐姐带出宫门。” 话好像藏着什么事,韩健不勉强,之后宁绣言和杨秀秀会带着宁舜儿进宫来请安,这也是韩健特别安排的,韩健也没跟杨瑞说过此事,他知道杨瑞知道心情又要不好,眼下杨苁儿出宫也能免除见面后的尴尬。 韩健吩咐了宫女引路带杨苁儿出宫回东王府,他则进到寝宫之内。到里面时,杨瑞还坐在床榻上,整个身子都裹的严严实实,她这个帝王,虽然平日里强势而且不逊于男子,但此时她只是个普通坐月子的女人。受不得寒又不能吹风,要命的是她本来身体就偏寒体弱,现在更需要小心养护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法亦则陪侍在龙榻边上,正端着一碗粥在喂杨瑞喝,见到韩健进来,杨瑞摆摆手让法亦将粥放回桌子上,卉儿这才拿毛巾过来给杨瑞擦脸。 “你们且先退下,朕有话与东王说。”杨瑞摆着一副帝王的架子,对法亦和卉儿说道。 法亦和卉儿不敢有违。却是恭恭敬敬退出门外,韩健回头看着二女出去,不由骤起眉头,杨瑞故作姿态也太过明显。 杨瑞却先开口道:“怎么,舍不得了?妾身不过对她们使了点脸色,虽然她们也都是夫君的女人,可也别忘了,妾身本就是九五之尊。难道这点脸色就不能使?” 听杨瑞中气十足,韩健猜想她已无大碍。平常百姓家的女人哪有坐月子一说,可能生完孩子当天就要下地做活,最多是多喝点热水,也不用太操劳。哪里像杨瑞这样可以什么事都不理会,光在这里对人摆脸色? “身体可好些了?”韩健随口问道。 杨瑞又有些不满道:“进宫就只是问问好没好?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关心?” 韩健从进来就没看到刚诞下的女儿,但若是出事的话。杨瑞态度也不会如此淡定。宫里为杨瑞生子的事准备了几个月,杨瑞又是足月产子,该准备到的都准备到了,奶娘从杨瑞怀孕四五个月的时候就在准备,到现在人都换了两批。就是为保证杨瑞产子后不至于仓促去找寻。现在多半小公主还在别处被宫里的女官和奶娘照顾。 “在何处?”韩健问道。 杨瑞头别过一边不说话,韩健刚坐下来,却无意中发现杨瑞在抹眼泪。杨瑞哭的时候很少,就算是她前日生子,也没说哭出来,但现在却因为心中的一些委屈而流泪。毕竟生下女儿的事对她影响颇大,在她所有的筹划中,就根本没有生下女儿这一条,她一切考虑都是为生子之后如何培养他做准备。 韩健从椅子上起来,坐在床边,将她身子搂过,安慰道:“毕竟母女平安,还奢求什么?你现在还有能力再诞下子嗣,回头多来陪陪你就是。” 杨瑞却是一脸憋屈的模样,微微摇头道:“你可有想过若是不能诞下子嗣那将如何?” 韩健不耐烦道:“你要如何便如何,现在还没百年归老,就要想百年归老以后的事,真要等人都去了,世上所存之事还有那么重要?管他子女如何,将来朝廷如何,你活着把义务尽到便可,难道真因为下了九泉要对谁负责不成?” 杨瑞蹙眉道:“你话说的怎如此轻松?” 韩健道:“不然如何?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若真的觉得对不起你们杨家的列祖列宗,那就让太子将来继承大统,若是你心有不甘,想将来以自己的子嗣来为天子,那就继续努力将来生下子嗣,尽你女人的责任,或者干脆让女儿当皇帝,我也都站在你一边由着你,还想怎样?” 杨瑞看得出韩健是真的太不耐烦,也许是韩健出征过的缘故,回来之后韩健的性情对她算是妥协,没有与她有大的争吵,那也仅是因为她之前身怀有孕,看在她肚子的份上。现在她生下的是女儿,其实韩健对此也并非乐意,现在她对韩健摆脸色,韩健同样也以脸色回敬了她。 杨瑞心中明白不该争吵,但她还是咽不下一口气,脸上带着些许怒气道:‘怎的,现在就觉得我们母女碍手碍脚,想一脚踢开?”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特别敏感,韩健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很多事他老早就明白,只是以前他大大咧咧,加上身边女人对她千依百顺他也不用去想太多,只要用心意去疼身边的女人便可,现在却不同,杨瑞的性格属于那种无理搅三分,现在杨瑞又因生下女儿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要真吵起来事必然小不了。 韩健没说话。他也在等杨瑞冷静下来。 过了半晌,杨瑞仍旧气鼓鼓的盯着他,像是就要讨得韩健那句针锋相对负气的话,可韩健最后还是心平气和岔开话题道:“太子可有过来请安?” 杨瑞气的将头别向一边道:“来了,被我拒之门外。他也是大人了,难道不知道我这个当姐姐的对他很失望。这时候不想让他来现眼?” 韩健皱眉道:“什么意思?” 杨瑞道:“夫君还装傻充愣不成?妾身一心想要个男丁,可将他培养成为魏朝的储君,就算曦儿再本事又如何?他要能力没能力,要才干没才干,就算将来肯有人为他卖命,他也有能治国的方略和胆魄才可。知道我诚心会下了他太子的名位,还来现眼,明摆着没把我这个当姐姐的放在眼里!” 韩健听了不由暗自咋舌,杨瑞以前对杨曦这个弟弟也算是心疼有加。怎的突然就好像个恶姊一样全然不把同父同母所出的弟弟当一回事了?这还是那个一切都以皇室宗庙为己任,除了杨氏一脉私情什么都不讲的杨瑞? “你是真有此意还是故意在我面前摆出这么一副姿态?”韩健道,“若你是后者,我想你大可不必。我对太子没什么成见,别忘了他还是我派人将他接回来的,而且就算你要以他为储君,我也没半点意见。” “你没意见,我有!”杨瑞回过头怒视着韩健道。“现在你到底是我的丈夫,还是我的仇人?怎么不站在我这边说话?说到底他也只是我的弟弟。就算曾经对我言听计从甚至从来都没有忤逆的亲弟弟,到头来都想害死我,现在他不过翅膀还没硬,要是他翅膀硬了,难保不会像他那个哥哥一样把我置之死地而后快。我现在说废了他太子之位又如何?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想将他像他那个哥哥一样囚禁起来免除后患!自古以来兄弟争位都可以生死相博。他要真有争位之心的话,别说是你这个朋友,就算我这个当姐姐的也不会有好下场!” 韩健这次是彻底看不懂杨瑞了。 越看越像是在他面前演戏,演一出大义灭亲其实是想保全杨曦的戏。但若真是演戏的话,只会令他哭笑不得。他好心跑来安慰杨瑞。让杨瑞平复过来,将来好“再接再厉”生个儿子出来,不管杨瑞是想让儿子当皇储也好,还是说杨瑞只是想留个后嗣完成对他的一种责任,这都是杨瑞的事。现在杨瑞却把一股脑的不满发泄在可能还躲在宫殿里不敢见人的杨曦身上,实在是犯不着。 可怜的杨曦啊。韩健在心中感叹了一声。 韩健正不知如何跟杨瑞说下去,卉儿却是小心翼翼靠近了布帘,虽然没作声,但韩健毕竟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想来是有事情说。 杨瑞却先开口喝道:“你个死丫头是否在外面?别说是想偷听!有什么话,还不速速讲来?” 卉儿马上吓了一跳,匆忙道:“回陛下,宫门外有人来,被侍卫拦下,说是……东王殿下的家眷,侍卫派人来请示东王殿下。” 杨瑞蹙眉道:“东王府的女眷侍卫敢拦?”说着打量着韩健,好像是猜到了什么事。 韩健猜想大约是宁绣言三女来了,但又不是很确定,便问道:“来人可有何特征?” 卉儿想了想,道:“她们让人带来信物,说是殿下识得。” 韩健道:“拿进来。” 卉儿这才敢掀开布帘进来,因为之前她也隐约听到里面的争吵,到此时她吓的也不敢抬头,等把信物拿来,韩健却微微皱眉,信物不是宁绣言她们的,而是柯瞿儿平日里带在身边的配饰,虽然他这两天没有特别去留心柯瞿儿的动向,但也知道她正住在东王府里,一切都还安好。连她师傅左谷上人这次也没有匆忙离开的打算,他本来还想什么时候正式过去提亲,就算不是明媒正娶,也把柯瞿儿先纳了,怎么说柯瞿儿也算是与他共患难的红颜知己,这几年已经蹉跎了女儿家最宝贵的青春,他还不想做始乱终弃之人。 “又不知是谁在外面招惹的什么女人!”杨瑞又气呼呼说道。 韩健将信物交还给卉儿,道:“让侍卫把人带到文侯殿,不管多少人都仔细盯着别出事!” “是!”卉儿匆忙拿着信物出去了。 韩健道:“我有事先去处理一下,不过临走前还是要见见女儿。” 杨瑞咳嗽了一声,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其实生下女儿的同时,她心中也有怕被韩健冷落的意思,终究是平常妇人的心态,这时代以男为尊,平常人家需要男丁来做劳力,毕竟生产力落后就需要人力来补充,而生在帝王之家则需要男丁出来继承家业和嗣位。 “人在偏殿,要见的话让师妹带你去。”说着,杨瑞重新躺下来道,“累了,要休息。” 说完果真就闭上眼休息着,韩健不多说,出了门口,法亦还在外面等候着。卉儿则是刚将韩健的话通知了进来通传的小太监,正低着头小心翼翼走过来。 “陛下那边小心服侍!“韩健对卉儿交待一句,才让法亦带他去见女儿。 等韩健在偏殿见到刚诞生一天的小公主,这也是他见到女儿的第二眼,第一次是杨瑞刚生下女儿他进去看望时匆忙的一面,现在才有时间仔细打量。 韩健毕竟前生便有女儿,若论更喜欢的话,没有男女成见的他更喜欢女儿多一些,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韩健心中也很同意这点。 “生的像夫君。”法亦见韩健在逗弄着孩子,不由笑道。 “那师傅你是否也要努力一些了?”韩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抚摸在法亦的肚子上,“这许久了,也没见动静。” 法亦有些羞赧,脸色却也露出稍稍的失望,道:“妾身福薄,有些事不敢多想。” 韩健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之前法亦曾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因为她之前造的“杀孽”太多,可能是老天会惩罚她,就算能得姻缘也不会得子嗣,甚至连她的幸福也不hi持续太久。也正是这样,她对于子嗣之事从来不苛求,甚至连生活也都是很平常来过。 “亦儿你毕竟是师妹,连师姐都有,你怎会无?”韩健微笑着将孩子交给一边的奶娘,他则拉过法亦的手,在法亦稍显别扭之间,拉她一起出了殿门。 他自然无心在这皇宫里与法亦“厮混”,这要是被杨瑞知道,指不定又要发怎样的脾气。他不过是想多与法亦温存一些,稍微安慰法亦失落的心。 第七百三十六章最深莫过女人心(下) 皇宫文侯殿,韩健在法亦陪同下一起出来,此时已经迎进宫门的左谷上人立在宫殿内一脸平静之色迎接韩健到来,却是并不见柯瞿儿的身影。 “前辈请坐。”韩健随口说着,在文侯殿内的椅子上坐下。平日里文侯殿只是宫里一处供进宫官员休息的场所,因现在朝廷荒驰,杨瑞又暂时不理朝政,官员即便有事进宫也会直接去烨安阁,因而文侯殿早就冷清太久。 左谷上人道:“草莽之人不敢于皇宫造次。”说完仍旧是立着不动,也不马上说明来意。 法亦进宫时便没有佩戴武器,她随韩健过来更多是为保护韩健防备有不测之事发生,以左谷上人的修为若是要对韩健不利,以法亦的身手虽然不至于完全能将左谷上人制服,却也能周旋住令韩健轻易脱身。因有南王世子,也是杨苁儿的大哥杨曳被左谷上人绑架之事,韩健对这个女人也是保有防备之心。 韩健道:“前辈有什么事直说便可,在下若是力所能及,定当帮助。” 左谷上人头微侧看着法亦,似乎是法亦在场有些话她不能直说。韩健道:“内子不是外人,前辈但说无妨。” “内子?”左谷上人蹙蹙眉头,这才意识到法亦已经嫁入到东王府,韩健身边女人众多她是知道的,但因法亦曾是韩健师傅的缘故,就算她在东王府里住了几个月也不了解原来法亦已为韩健所纳,等她明白后却又好似很不赞同摇摇头,好像觉得韩健娶师傅为妻的作法很不可理喻。 顿了顿,左谷上人道,“东王索要之人,已经抵达洛阳。随时可将人交与东王。” 韩健知道左谷上人所说他索要之人是杨曳。在他出征关中之前,他主动提出以杨卿乐来交换杨曳,之后几个月他一直出征在外,想来左谷上人已经派人将杨曳送到洛阳,随时可交换。若是以往的话,这笔买卖对韩健来说不亏。杨卿乐也只是一个落魄的皇室宗亲,就算背后有闫宁太子的人想挟持她在政治上有所动作,可那些人暂且还成不了气候。杨曳则不同,从亲疏来说,那是杨苁儿的兄长,更是南王府世子。若是杨曳落在镇南侯黄仕琅的手上,那杨洛川的价值也就没那么大,只要他将杨洛川和杨曳父子都软禁在洛阳城中,那南王府在名义上就一直听命于朝廷。 “前辈是想马上交换。还是暂时将人看管,将来再做交换?”韩健笑着问道。 左谷上人语色平静道:“我在东王府叨扰日久,若是可以,立刻将人交换,我也要离开洛阳动身南下。” “那令徒?”韩健也比较关心柯瞿儿,在他看来,左谷上人就算交换那也该是换一送一,令柯瞿儿可以早些摆脱左谷上人的“魔掌”可以不用为那些阴谋颠覆朝廷之事奔走。也是他要令柯瞿儿安心留在他身边做他女人的前提条件。 “她在东王府中,不会与我一同南下。”左谷上人道。 韩健点头道:“前辈果然是爽快之人。那约定时间和地点,我们将人交换如何?” 左谷上人也没想到韩健答应的会如此痛快,她还是有些防备道:“东王果真会将人交出?” “在下虽然也不想做交换,不过既然答应前辈之事,就当遵守诺言。前辈也当以诚意为先,莫要言而无信才好。” 左谷上人点头:“这是自然。” 交谈很简单。既然左谷上人愿意将杨曳交出来,对韩健来说是好事,杨苁儿与兄长的关系向来不错,之前杨苁儿在得知杨洛川还在洛阳之后便一只闷闷不乐,现在将她兄长救出也算能令她开心一些。这是韩健从私人角度的考虑。从北方安定来说。无论是朝廷还是东王府在短时间内都无力再发动对豫州的一战,有杨曳和杨洛川同时在手上,那镇南侯若是还想与朝廷为敌的话,就只有铤而走险连南王父子一起反。以镇南侯如今的老迈和与杨洛川的姻亲关系看,他还没老糊涂到这程度。 把地点和时间约定好,左谷上人的安危就与东王府没什么关系。韩健本就不想多留她,若说杨瑞半生都在为朝廷社稷心力交瘁,这个女人则半生都在想着如何与朝廷为敌。而她又是武功卓绝平常人无法接近的危险人物,这样的人走远一些总归是好的。韩健已经从闫宁太子派系女囚那里得知他们现在专注的是要将左谷上人除之而后快,韩健倒也希望让闫宁太子派系之人与左谷上人狗咬狗,他可以隔岸观火。 让人将左谷上人送出宫,韩健才与法亦一同回去见了杨瑞。杨瑞说是要休息,在韩健走了之后她心情郁结哪里还睡得着,见到韩健去而复返,她还是摆出姿态躺在那,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 “刚见了左谷上人。”韩健坐下来一说,杨瑞这才将头转回。韩健之前已经向她说了要以杨卿乐交换杨曳的事,杨瑞虽然没说同意,但在她看来杨卿乐的价值也的确没有杨曳那么大。 杨瑞道:“她天天都在东王府上,你要见随时可见,非要到宫里来?还是你到皇宫见她别有目的?” 韩健叹口气,杨瑞还是习惯性把所有事往坏了想,大约这也是权谋权术的惯性,以杨瑞的地位和自保意识,对所有人都会加以防备,对所有事也都会留有后招。这是韩健所不能接受的一点。 韩健道:“眼下闫宁太子派系之人想对付左谷上人师徒,我想令她早些离开,免得这些事牵累到东王府。” 杨瑞轻轻哼了一声,道:“那她徒弟你还是要留在身边了?” 韩健不答,他身边的女人终究是杨瑞心头的刺,无论是谁她都接受不了,更别说是草莽出身的柯瞿儿。韩健现在留下柯瞿儿而将左谷上人打发走,也是为让柯瞿儿早些与她师傅隔离开,这样就算左谷上人将来身死。也不会牵累到柯瞿儿太多事。 坐了一会,二人也僵持了一段时间,韩健起身道:“你好生歇息,有时间再进宫看你!” 杨瑞气呼呼的,对韩健不加理会,但心中却是很想让韩健留下多与她说说话。此时杨瑞更需要人陪。但韩健也有很多事要处理,现在杨瑞不能打理朝政,朝廷上下的事很多都需要人出来主持,朝廷还是少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臣,就连顾唯潘也属于中庸派担不得一些事。 从皇宫出来,正巧宁绣言杨秀秀和宁舜儿的轿子也过来,本来韩健是答应陪三女一起到宫中游览一番。此时他要去办公事,只能让法亦作陪。加上杨瑞之前心情不好,韩健也特地跟杨瑞和宁绣言嘱咐不要去杨瑞寝宫那里。就算请安也不需要。 等交待完,韩健匆忙去了军所衙门。除了要商议北方和关中的一些事,他还要对接收杨曳的事有所交待,若是左谷上人只是借机想劫走杨卿乐而无心拿人交换,韩健也要提前有所防备。 到下午,韩健亲自领了侍卫和官兵,到外城去与左谷上人交换人质。杨卿乐也终于从被囚禁的秘密牢房里押出来,载在马车里一起过去。到了地方,左谷上人却是没到。而杨曳也没什么消息。过了约定的时间也仍旧不见任何人的踪影,韩健便感觉像是出事了。 “少公子,怎办?”随韩健一起过去的侍卫请示道。 “将人押回去。”韩健看了看外面喧闹的街道,此次他带人过来已经泄露风声,若是左谷上人是借此故意不露面而想事后跟踪马车找寻到杨卿乐将她劫走的话,这招也太低劣了一些。韩健自问有能力将杨卿乐保护的滴水不漏。他虽然心中也觉得左谷上人并非善类,但还不至于到这种言而无信的地步,若不是左谷上人的阴谋,那她就是出事了。 “派人在城中调查,看看是否有别的事。”韩健在派人将杨卿乐押解回去的同时。也与闻讯过来的大西柳交待一番。 要调查左谷上人的事,大西柳并非最佳人选,大西柳在情报体系中的作用,主要是负责关中体系和南方豫州体系甚至是南齐体系,对于闫宁太子旧部的调查,韩健另行指派了他人,便是曾经一直为朝廷效力的易蝶。在霸占了易蝶后,韩健也遵守当初的约定,并未对易蝶的自由有太多限制,白天里她仍旧可以去调查她的情报,甚至还派了一些人手去帮忙,只是到晚上,易蝶却是非要回韩健给她安置的小院不可,就好像待诏的妃子一样,就算韩健这个“帝王”不去,她也要恪守本分。 不得不说,易蝶在委身于韩健之后,虽然心中有所排斥,不过服侍起来也算是尽心尽力,但韩健过去的时候也不多。易蝶身边的帮手,很多也都是眼线,紧盯着易蝶的一言一行。 从外城回来,韩健本要直接回东王府,无意相问关于皇宫里的事,才知道宁绣言三女进宫之后却是一直没出来,就连法亦也在宫闱中没回东王府。 韩健怕是杨瑞刻意刁难,不得不亲自去相迎。到宫里详细问,得知杨瑞亲自把连同法亦在内的四女招到身边去说话。 韩健近乎是马不停蹄到了皇宫內苑杨瑞的寝宫,到外面,却见不少的宫女和太监在外面伺候着,卉儿则是小心翼翼立在外面,里面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这些人,怎么回事?”韩健直接问卉儿道。 卉儿紧忙行礼道:“回殿下,是陛下赏赐给几位贵人的奴婢,说是照顾几位贵人的起居。” “哦?”韩健眯起眼,杨瑞有这么好心赏赐给宁绣言和杨秀秀她们宫女和太监?这明显是别有目的。 韩健再不多说,直接进到里面,掀开布帘到了杨瑞寝宫内,杨瑞正头上裹着头巾坐在床榻上,一脸笑意盈盈看着坐在并排坐在桌前椅子上,正有些拘谨的四女。这四个女人,都是与杨瑞争宠的,韩健向来也不分彼此,以杨瑞的性格又怎会好言相向?韩健心想难道是感觉到他来了,故意摆出个姿态给他看? “参见陛下。”韩健行礼道。 杨瑞笑道:“夫君怎的还如此客气?当着自家姐妹的面,应该是妾身给夫君请安才是。” 从杨瑞脸上不阴不阳的笑容,韩健便感觉她心中必然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杨瑞在生下女儿之后,自然也会感觉到韩健身边其他女人会成为她的阻碍,比年龄,她不及眼前这些女人的青春少艾,岁数是女人最担心的问题,其次就是子嗣,这是能否固宠最关键的因素。现在这两点她都不占,唯独她是九五之尊,韩健可能要容让一些,但这是优势将来也会成为最大的隐患,毕竟韩健现在是权臣与她有权力上的冲突,之前经常与韩健争吵和冷战也正是因此。 韩健不想在众女面前与杨瑞过多的亲近,当下对宁绣言道:“时候也不早了,马上出宫回去,以后有时间再进宫向陛下请安。” 宁绣言、法亦和杨秀秀都很明白事理,直接起身要走,宁舜儿则是眨着眼睛一脸不解看着韩健,好像很不明白为何韩健要赶她走一样。 对于宁舜儿这样毫无心机的小姑娘来说,宫里美轮美奂是她生平仅见,加上连高高在上的帝王都对她好言好语,甚至以茶果来招待她,这种人间天堂真是能多呆一会是一会,回去反而是沉闷无聊每天过着同样的日子。见宁舜儿不动,宁绣言直接拉她一把起来,宁舜儿刚站稳,抬起头看到杨瑞脸上的笑容,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韩健心中一叹,杨瑞这是要趁机收买这几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 论心机,韩健身边的女人中以宁绣言为甚,但她跟杨瑞相比那也真是小巫见大巫,摆在明面上的,但凡是杨瑞所见过韩健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她不是笑脸相迎甚至以姐妹相称,可转过头便是他这个当相公的也不会给好脸色。这还不明摆着,要打一棍子,先给颗甜枣吃? 第七百三十七章安定之心 见到韩健脸色阴沉,杨瑞并未强留宁绣言等人在宫中,在送别时更是让宁绣言将她所赐赏的宫女和太监带回去。宁绣言却是看着韩健在征求韩健的意思,她心思慧黠,岂能看不出杨瑞并非善意,而是送一些宫女和太监到她身边监视着? “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韩健代宁绣言回答道,“不过府上还不缺几个侍奉的奴仆。臣告退。” 韩健完全是以臣子对君王的礼节行礼告退,杨瑞见到这场面还是有些气恼,在她看来这是韩健把宁绣言等女当成是一家人,而将她当成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不送。”杨瑞心中也来了气,态度也就没那么谦和,又瞪了法亦一眼道,“师妹昨日在宫里陪朕,大约也累了,不妨早些随东王出宫的好。” “是。”法亦领命道。 韩健这才与宁绣言等人前后出了杨瑞的寝宫。一边往宫门的方向走,韩健顺带也跟宁绣言问了一下,大致了解情况,原来是杨瑞得知宁绣言等人进宫,特地派人来邀请过去叙话,客气倒是很客气,也完全当作是自家姐妹,可意思不是那么个意思。杨瑞完全是以皇宫主人的身份在招待她们,而没有真心实意当作是宁绣言的姐姐。 “看来不该让你们进宫。”韩健叹道,“倒让绣言你为难了。” 宁绣言脸上欣慰一笑道:“主子说的哪里话,妾身能进宫来给陛下请安,也是妾身之福。” 一边的宁舜儿闻言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主子主子,那位陛下姐姐好漂亮呢,好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被宁绣言拉一把。她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不过这是她天性使然,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韩健无奈摇摇头,现在杨瑞是刚诞下女儿,不能吹风也不能着凉,也就不会去修饰化妆。连眉线都没画而且一脸憔悴煞白的模样,谈何是天上的仙女?不过宁舜儿自来是对女皇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崇拜,加上杨瑞与生俱来的那种高贵气质,便让小妮子有了这种高不可攀仙女一样的错觉。 “主子,我们这是往何处去?”宁绣言问道。 韩健看了一边不做声的杨秀秀一眼,此次进宫心情最复杂的应该算是杨秀秀,以往她进宫,都是以安平郡主的身份,进宫来要么是为家族征得什么利益。要么是来向杨瑞拒婚,来去匆匆定然也无暇以一个平常人的视角来观察宫中一切。但这次不同,她却是以帝王姐妹的身份进宫来,虽然她还没名分,而且杨瑞也非诚心实意将她攀为姐妹,但就算杨瑞是虚以委蛇,她也感觉出现在身份对帝王心目中的冲击,要不是因为她现在为韩健所霸占。杨瑞定然也会像以往那样毫无顾及的训斥她,或者给她脸色。 “郡主想来是惦记家里人。不妨让人送你回府上去探望,到明日再派人接你回去。”韩健道,“至于绣言和舜儿,便早些回府,时候也不早了。” 宁舜儿又道:“主子,舜儿也想回家。” 宁绣言再扯宁舜儿一把。宁舜儿一脸委屈低下头,虽然她跟着宁绣言日子过的也不错,甚至比在宁府的时候更自在和无忧无虑,毕竟现在她是韩健身边的女人,身边所有人近乎都是以她为核心。她自然也享受这种被人捧在手心上的感觉。但她还是惦记在宁府里的家人。 “也好。”韩健道,“绣言不妨就带舜儿回去省亲一趟,明早记得早些回来。” 本来韩健以为宁绣言也想回去看看,没想到宁绣言一听却有些着急道:“主子,妾身不回去。” “嗯?”韩健打量着宁绣言,宁绣言的态度坚决,好像故意要跟宁府以及他父亲宁原划清关系一样。 宁绣言正色道:“嫁出去的女儿便好似泼出去的水,主子带妾身回去见过亲眷,对她们有过交待,妾身已是主子的人。既是如此岂能轻易回门,那不跟被主子所弃一般?” 说着话,宁绣言脸上神色有些悲泣,宁舜儿感觉到是她的话惹来姑姑的不高兴,紧忙想要安慰一下,但宁绣言唉在宫里,也觉得心中委屈。先前杨瑞对她们说的那些话,看似友善,她岂能看不出杨瑞是将她们当作是仇敌一般看待?她跟在韩健身边甚至连名分都没有,却遭来帝王的白眼,那是何等的高高在上,连她的父亲都要唯杨瑞命是从,现在杨瑞却要虚以委蛇跟她说一些有的没的好似攀亲近。 “既然绣言你不想回,便早些回去跟舜儿休息。明晚我会过去,再多陪你。”韩健对宁绣言安慰道。 宁绣言微微点头,平缓了许久才将情绪平复过来。一行人到宫门口,轿子还等在外面,韩健让人分别送了她们回去,而韩健自己则与法亦回东王府。 法亦骑在马上什么都不说,但韩健觉出她心中有事。直到回东王府门口,韩健下了马,才靠近法亦问道:“亦儿可是有什么事藏在心里?” 法亦微微错愕了一下,很明显刚才有些心不在焉。平日里法亦都是淡然的心性,像这么失神的时候很少,练武之人随时也要警惕身周的情况,这完全不像是平日里那个严谨而淡泊的美人师父。 “没……没有……”法亦说了一句,不过这种话连她自己都骗不了。 被韩健含笑打量一番,法亦更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却也不知该怎么说。 韩健笑道:“之前的事,可是令师傅为徒儿身边的女人吃醋了?” “啊?”法亦有些惊惶,这反应明显是因为韩健戳中她心中所想。虽然法亦平日里是与世无争,但她心中最底处还是有女人最基本的天性,便是嫉妒,人都有七情六欲,就算被压制久了可能都无关乎的存在,有些时候还是自然浮现上来。韩健在外面有女人她是知道的。以前连面都没见过,她自然心中不会有嫌隙。但在见到宁绣言等人后,她心中难免会有一些异样的情绪,一路上她自己也在想到底是为何会心绪不安,总是想着要是韩健身边没有宁绣言等人该如何,现在经韩健一说。连她自己也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女人的妒忌之心。 “也令亦儿你为难了。”韩健叹道,“亦儿你这个不争气的小徒,最喜欢的就是沾花惹草,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克制不住。” 便在法亦侧过身想看看韩健时,却发觉韩健已经欺身上前,将法亦身子给搂住,法亦大惊,平日里她何曾有过如此不查的时候?被人近到身前甚至是已经出手搂住她都不查。要真是敌人的话可能她现在都要丧命。 “你……”法亦要说什么,韩健突然将法亦抱起。法亦突然感觉身体一轻,人已落在韩健怀中,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尴尬和羞涩,却是无计可施,甚至连自己会武功都忘了。 韩健笑道:“师傅在宫里照顾陛下,想来已经累了,现在回到府中自然要让当徒弟的好好孝敬一下师傅。就让我为师傅代步。” 说着。韩健也不走正院,直接抱着法亦往侧院方向去。一路上可以见到不少路过的丫鬟,但在见到韩健抱着法亦时,这些丫鬟都目瞪口呆紧忙避开,立在那小心翼翼不愿为韩健所察觉。虽然韩健疼女人在东王府里不是什么秘密,可这么光天化日之下的事她们还是第一次见。 便在韩健正要往法亦院子的方向过去时,却见在东厢一处院落之前立着一个身影。那身影还在四下张望着,好像在找什么人,不过身边却还有几个人对她严阵以待,好像随时要防备她对府中人不利一样。 “相公……”法亦也见到那人,不由娇嗔了一声。这一声也是令韩健不由心软。以法亦以前的冷若冰山,就算在床第之间也不会主动讨好,何曾有过这般女人妩媚的一面? 韩健笑着将法亦放下来,此时那边的身影也看过来,正是被韩健接来府上住了三个多月的柯瞿儿。 见到韩健身边有法亦在,柯瞿儿并未马上上前,她知道法亦跟她师傅左谷上人之间从来都有矛盾,她就算不介意嫁到东王府来,也介意韩健身边有法亦这个女人。法亦也很识趣,先是告退往自己院门的方向去,留下韩健跟柯瞿儿单独叙话。 “你们且先退下,这里交给本王便可。”韩健对一脸凶神恶煞的宋芷儿道。 宋芷儿在东王府这些日子,完全已经成为小深闺怨妇。当初她的好姐妹雯儿早就是韩健的女人,连她眼中高高在上的师叔现在也是韩健的女人,现在连她眼中的仇敌也跟韩健如胶似漆一样,反倒是她,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跟别的女人私会而让她退下。 其余几个上清宫的弟子不敢有所违,都领命退下,只有宋芷儿立了些时候才离开,而且不是退下,是转过身好像生气一样走开。 韩健无奈摇摇头转过头来,却见柯瞿儿一脸得意望着宋芷儿的背影,她与宋芷儿年岁相若,性子也有几分相似,都是争强好胜不服输,或许这正是她们练武比男人都要出色的缘故。 “什么事?”韩健问道。 柯瞿儿这才收回目光,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急忙拉着韩健的手道:“我……我师傅不见了。” 韩健心想原来是因为这事,左谷上人算不上是突然失踪,至少之前是有征兆的,他现在也在找左谷上人的下落。 韩健故作不知,问道:“何时的事?” 柯瞿儿一脸委屈的模样道:“师傅昨日开始就不知去了何处,连消息都没留下。我……我担心她出了事。” 韩健道:“你师傅出走又不是第一次。不过这你倒不用太担心,今日上午我还见过你师傅,她说让你安心留在东王府里,她与我交换了人,应该是离开洛阳了吧。” “真的?”柯瞿儿将信将疑看着韩健。 韩健道:“现在虽然不知你师傅的下落,我也在派人找你师傅,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因她是你师傅我也会帮她。你就放心便好。” 柯瞿儿这才心安,等她转过神,突然感觉心中更加忐忑。若说是左谷上人将她留在东王府里,那她就成为东王的女人,可现在她这块肉都在砧板上了,可韩健却连动都不动,这也是令她不知所措的原因。 “怎么了。”韩健笑着问道。 “没……没什么。”柯瞿儿看着韩健,神色也有些复杂,想开口说,却又觉得话说不出口,现在留在东王府里生活也是安逸,除了每天还要练功之外,其余时候吃的好穿的好,整个人也很自在,不用再为江湖之事所烦忧。可也是因此而担心这种安逸的生活会很快过去。 韩健也察觉到柯瞿儿的踟躇,柯瞿儿与她相识甚早,二人在金陵城也算共经患难才走在一起。原本是敌人,后来成为朋友,现在更成为恋人,只是恋人的关系维持了两年多还没有更进一步,这在他跟别的女人身上是不曾发生过的。原本觉得应该去陪陪法亦,现在再想,早些把这段关系定下来也许对柯瞿儿和他自己来说都是交待。 “我送你进房。”韩健道。 柯瞿儿脸上露出稍显复杂的神色,最后还是点点头,她出身草莽也不懂东王府里的规矩,韩健说送她进房她果然就走在前面。韩健也没提醒,在王府里也是最讲规矩的地方,韩健身前只能有保护开路的侍卫,而其他女眷就算是韩松氏也要跟在后,这是尊卑有序。不过很多时候韩健也不太在意这些。至于其他更繁琐的规矩,韩健不会对柯瞿儿去说,他也不想让这些规矩捆住了一个心中自由的“女侠”。 到房门口,柯瞿儿打开门,却回头看着韩健,脸上也带着些不舍。要说安定的生活,她比韩健更渴求,但她知道这种生活要韩健带给她,而不是她自己所能决定。 “你是要邀请我到里面坐坐?”韩健笑道。 柯瞿儿微微撅嘴道:“你自己家,还用我邀请?”说着,人让开一些,却是让韩健到里面去。 第七百三十八章相思相守(上) 柯瞿儿所住的厢房摆着很简单,主要因她师徒曾为朝廷的敌人,就算入住到东王府也为韩松氏警惕着,不但派上清宫的弟子过来监视,就连日常用度也不会送太多过来。 “你……你随便坐。”柯瞿儿见韩健随她进屋,却还是有些扭捏道。 韩健四下打量一番,屋子虽然简单但布置的很整齐,这也看得出柯瞿儿是个有心人,既然住在这里便当这里是家一样,屋子里唯一的木箱上摆着两个包袱,鼓鼓囊囊好像是包裹衣裳的。 柯瞿儿见韩健看着包袱,低下头道:“那是我和师傅的,不知师傅她老人家现在如何?” 柯瞿儿虽然极力要逃出左谷上人的束缚,可当她提及左谷上人时还是带着一种依恋,就好像女儿对母亲的那种。说起来自然而然,明明很想走出去自己飞,却又怕飞不好没有落脚点,还想着有一天能回到母亲的怀抱。 “瞿儿,在这里住的不太习惯吧?”韩健笑着问了一句。 “还好啊。”柯瞿儿有些莫名其妙回答。本来她在东王府里住的就挺习惯,这里虽然有人盯着,但她本身也没打算去危害谁,住下来之后衣食无忧,身上穿的还是最开始时韩健让人给她准备的衣衫,她已经习惯自己照顾自己,就算她要走出府门也不会有谁拦着,只是要走后门,出去之后还是会被人盯着。 她也只是偶尔出去散散心别跟关在牢房里一样,没有走多远便回来。但她师傅却经常是来无影去无踪,但每次离开总会给她留下口信或者纸条,让她知道。这次却不同,左谷上人一走便没了音信,她分外紧张一些。 韩健猜想。原本左谷上人便已准备将柯瞿儿留在东王府里,将来不再干涉柯瞿儿的私事。这也是一个好像母亲的心态,女儿养大了,也不能再束缚她太多,她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在皇宫里左谷上人已经透露出这一点,而她换人的诚意也是足够的。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居然令左谷上人没有出现在约定换人的地点,南王府世子杨曳眼下也不知所踪。 “瞿儿,你师傅应该是觉得你该留在我身边,把你托给我照顾了吧。”韩健走上前,握起柯瞿儿的手道。 “可……可师傅没说啊。师傅一向不同意我跟你来往的,要是她不同意的话,你……是不是你把师傅怎么样了?”柯瞿儿眼巴巴看着韩健,她知道韩健和左谷上人之间一向不友好。一边是情郎一边是师傅,心中一碗水端不平,只好渴求情郎别对她师傅做什么。 韩健叹道:“怎么会。详细情况我说给你听,你也不用太担心,已派人去找寻了。” 在柯瞿儿面前,韩健觉得有些事不用隐瞒,便好像左谷上人今天发生的事。告诉柯瞿儿也好让她参谋一下去何处找寻。等韩健把事情告知了柯瞿儿,柯瞿儿放下心头一块大石的同时。又因师傅下落不明而担心。放下的大石,是终于知道不是情郎和师傅起了冲突。 “师傅她老人家到底去了哪里?”柯瞿儿又望着韩健问道。 韩健微微摇头。道:“虽然你师傅现在下落不知,但她说的,让你以后留在东王府,却是诚心实意。你也别住在这里了,回头让人给你搬个地方,住进内院。不过以后不会经常有时间出府门,你可别嫌闷得慌。” “哦。”柯瞿儿低下头,一脸羞赧的模样,却也是任由韩健说,她只管答应。 韩健把府院里大致的情况说了说。柯瞿儿都在听着,便在韩健沉默的空当,柯瞿儿感觉哪里不对,正要抬头看看,突然发觉韩健把脸靠了过来。柯瞿儿心中一惊,想躲开已经不及,人已经落在韩健怀中。 “瞿儿,既然你已是我的女人,有些规矩还是要说给你听的。”韩健道。 “什么规矩?”柯瞿儿想推开韩健,却又觉得被韩健这样抱着很舒服,不舍得去推。 韩健一笑,正要说个明白,突然外面有脚步声临近,听声音应该是脚步很轻的婢女。婢女靠近过来,只是站在门外道:“少主,郡王妃请您过去,说是有事商谈。” 柯瞿儿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婢女口中的“郡王妃”是韩健的二娘韩松氏,也是给她入住到东王府诸多为难的人。 韩健不知韩松氏是真有事,还是从丫鬟那里得知他来了柯瞿儿这里,现在又是日落黄昏怕韩健真与柯瞿儿发生什么而找人过来捣乱。以韩健对韩松氏的了解,多半是后者,因为柯瞿儿毕竟出身草莽,不为韩松氏所喜。 “瞿儿,可能二娘找我有事。这样,我让丫鬟带你去个新院子,你要用的东西也顺带带过去,我去去就来。”韩健揽着柯瞿儿柔若无骨的身子道。 “嗯。”柯瞿儿已经动情,双颊通红一片,螓首微颔微微点头应承了一声。 韩健这才扶她起来,到外面,对外面侍立的丫鬟交待两句,让她们把柯瞿儿带去内院左进院子,那里是韩健偶尔过去休息的书房。韩健在东王府里并没有自己的卧房,但有两处书房,算是他的个人空间,其中有一处安置了床榻被褥,也是方便他回府晚不便去打搅身边女人时候独睡。现在便作为柯瞿儿的闺房,只是需要回头再仔细布置。 交待好事情,见柯瞿儿三步一回头随丫鬟去了,他才往正厅方向去,到正厅,韩松氏有些着急等在那里。 “健儿,你可算来了。关中出了事,等你解决。”韩松氏一脸慌张道。 “什么事?”韩健问了一句,顺手将韩松氏递过来的前线加急信函接过来,是韩崔氏和韩昭氏写过来的,原来是关中长安附近有西王府的叛党试图东山再起,这些叛党占据了两座县城,并且游说附近一些大的郡城。想让他们“弃暗投明”。本来这种事就算有,韩崔氏和韩昭氏也能解决,但因她们麾下的将士,有大半是西王府的旧部,怕这些西王府旧部被拉拢叛乱,急忙之下也不能太急着去平定。而是稳守在长安城向韩健请示,看看是马上剿平还是再派以东王军为主力的江都兵马进去再行平定。 “对三娘和九娘说,用人不疑。既然纳降了西王府的旧部,就要对其信任,这样他们才能真心投靠。”韩健把信交还给韩松氏,却也觉得事情不太简单,韩崔氏和韩昭氏是询问军事,却将军事信函发到东王府韩松氏手上而不是送往军所衙门,明摆着是不想把事情张扬开让军所之人知道她们对西王府纳降的旧部有成见。但这种事就算不说。她们选择在长安城按兵不动已经说明问题,那些西王府的军将岂能不会察觉? 既然是西王府旧部叛乱,而且大张旗鼓且手下兵马并不是很多,有种有恃无恐的自负,那说明这些人在投靠东王府的那些降将之中还是有“内应”的。名义上是要用人不疑,但在实际上还是要加以防备,就算派出西王府旧部去平叛,也要盯紧一些。但让东王府的监军去,难免会引起这些人的防备和警觉。就不如私下来,让洛夫人和李云派人去。这样正好可以试试她们的忠诚和办事能力,现在这两人为了争夺西凉王,都想极力为东王府做出攻陷来获得韩健的信任。 韩健离开正厅,也没走别处,直接往安顿柯瞿儿的书房过去。到了院子。柯瞿儿也是刚来,还在收拾床褥和被寝,见到韩健进来,柯瞿儿迎过来,在里屋自然有丫鬟替她收拾。 “你们出去吧。”韩健对丫鬟吩咐道。 丫鬟一齐告退。韩健对柯瞿儿道:“你先自己进去收拾一下,我要写封信。” “哦。”柯瞿儿点点头,回身进里屋自己去收拾,本来她的家当就只是两个包袱,只是让丫鬟把原来她在东厢院子的被褥带过来,这样也是为熟悉一些容易就寝。 韩健则坐下来写了两封信,基本是同样内容的,交待洛夫人和李云派人去关中做监督西王府旧将的事,名义上并非是东王府所派遣,而是她们暗中调查。同时也表明谁做的好会有所“封赏”。 韩健还在写着信,柯瞿儿有些不明所以走出来,她已经收拾好里面,但知道是韩健写信又不敢靠太近,免得是一些私情或者是军机上的事。柯瞿儿虽然出身草莽不懂东王府里的规矩,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很了解的。 韩健把信写好,加盖了随身的印鉴,对柯瞿儿一笑道:“你稍等便可。”说完出门走出院子不远,将信交给上清宫的女弟子,让她们暗中将信交给洛夫人和李云。主要是韩健不想事情太张扬,可能有人会盯着东王府,若派侍卫大张旗鼓的去,十有**会被人盯上,信也有可能泄露出去。派上清宫弟子则不同,这些弟子的武功虽然有高有低,但毕竟可以不用走门,飞檐走壁也是可以的,再加上她们多为女子,行动上会方便许多。 事情交待好,韩健才回到书房里,柯瞿儿正坐在那有些无所事事,就算东王府里晚上不省蜡烛,她还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左谷上人在的时候也许会督促她打坐练功,现在连她师傅都不在,形单影只,东王府也不过是大些的牢房而已。 “怎么了?看你闷闷不乐的。”韩健笑着进屋问道。 柯瞿儿起身相迎,脸上流出一些异样的神采,却也解释不清心中的孤单落寞。韩健笑道:“是不是想男人了?” 柯瞿儿一听马上面色大窘道:“哪……哪有?” “还说没有?我可要好好查验一番了。”韩健笑着上前,将柯瞿儿的身子重新抱在怀中,柯瞿儿好像赌气一般扭动几下,却没挣脱开,韩健趁机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让柯瞿儿可以感受他身体的温度。 韩健道:“瞿儿,我们相识也不短了。现在你师傅将你托付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你。” “嗯。”柯瞿儿心中慌乱,只是发出声。 韩健松开手,便在柯瞿儿心中稍显失落之时,韩健突然又欺身上前,不过这次不是单纯搂住她,而是将她横抱起,便好像她无意中扫见韩健抱着法亦。柯瞿儿这次却是极力挣扎了两下,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对她来说很不好。 “别动!”韩健板起面孔说了一句。 柯瞿儿撅着嘴,一脸委屈的模样,好像被韩健所欺负。 韩健抱着柯瞿儿到床榻前,上面有才被柯瞿儿整理好的床褥,将柯瞿儿放下,韩健却没马上展开行动,这次他也算是快刀斩乱麻,要早些把关系确定,很多繁琐的工事步骤也直接省略了。 柯瞿儿本来就已经很慌乱了,虽然睁着眼,但双目迷离根本也看不清什么,等她定睛看清楚韩健正在宽衣,她稍微紧张道:“你……你作何?” “还能作何?当然是办人生大事?”韩健故作奸笑道。 柯瞿儿眉头又蹙起来,正要起身,此时韩健已将外衣宽下,只是桌一身白色单衣,却是用手将柯瞿儿的身子按住。柯瞿儿本还想挣扎两下,但见韩健的手也觉得好像很可恶,直接用嘴咬了上去。 “呼……属狗的?”韩健把手缩回来,看着手指上两排很清楚的牙印道。 柯瞿儿躺在那,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道:“才知道?怕了吧?” “怕你非好汉!”韩健突然出手袭击,这次柯瞿儿却有些没反应到,这次韩健袭击的是柯瞿儿的前胸,一下便将柯瞿儿闹了个大花脸。 “不算,你……你耍赖!”柯瞿儿想坐起身,但此时她整个身子都已被韩健制住,只能嘴上不服气。 “好,再来!”韩健松开手,柯瞿儿正要“反击”,却还没等她出手,韩健又再次欺身上来,这次韩健不是简单的袭击,而是直接将她衣带解开。 “你……你……”柯瞿儿一脸窘迫,却不知为何一向反应力过人,今日却好像愚钝了一样。 韩健却是笑了笑,一个身处在爱情中的女人,哪里还有平日里的身姿矫健和聪明的脑袋瓜? 第七百三十九章相思相守(下) 一夜外面都是狂风呼啸,不过在这书房改建的卧室里,却一直是暖意隆隆。柯瞿儿虽是初承欢,很多事她还不懂,不过有韩健这样经验老手的指导,很多事也就没那么难。 到第二天,韩健才带柯瞿儿一起见过府上的几位姨娘,算是正式纳她进门的礼节。没有迎娶的繁文缛节,就是简单的行礼请安,柯瞿儿已经成为东王府的妇人。此时柯瞿儿的脸色也很娇艳,也许是被韩健滋润的缘故,走到哪看上去都是明艳动人。 韩松氏没有说什么,对于韩健身边女人的事,她很多时候都懒得管,因为知道管也管不过来,现在韩健还没有把外面的宁绣言和杨秀秀她们接进府中来,此时京城的东王府里已经是人满为患。 “健儿,昨日跟你说的事你要加紧去办,别等真出了什么事,那时关中这一战又要重来!”韩松氏见到柯瞿儿态度就不太好,但她只是甩了脸色,没有直接提出什么,只是跟韩健交待了关于关中地区西王府旧部叛乱之事。 韩健点头道:“二娘放心,该交代的我都交待好了,不会出问题。” 韩松氏略显惊讶,从昨天她见到韩健开始,韩健都跟柯瞿儿在一起,何时有去交待过关于关中叛乱之事?她却不知韩健已经早前写了信交给上清宫的弟子代为传达。 一家人吃过早饭,因为有新的姐妹加入,难得也是早晨便一起坐下来吃顿家宴,便是平日里不怎么露面的宋素卿和林小夙也一同出席。眼下林小夙有孕在身,已经成为东王府里重点保护对象,很多事她都不用亲自去做,而东王府的后勤补给体系已经很完备。她作为司令官很多时候只需要遥控指挥便可,宋素卿现在也在帮她做一些事,不过宋素卿因为对兵器的了解,主要还是在负责兵器方面的检验和保障。 吃过早饭,韩健便进宫去看望杨瑞,也顺带将关中叛乱之事相告。 杨瑞刚生下女儿。心情却很是糟糕,连杨曦她都闭门不见,也可见她这个做姐姐因为生的是女儿心理变化有多大。韩健到时,杨瑞好像刚发过脾气,以卉儿为首有几名宫女战战兢兢立在那,而地上还有一个被摔坏的药瓮,碎片和药渣散落一地。 听到韩健进来的脚步声,杨瑞侧目看过来,见到是韩健眼睛眯了眯。显然心情没有好转。 “赶紧收拾一下,到外面去!”韩健对卉儿等女吩咐道。 “是,殿下。” 几名宫女好像是得蒙皇恩特赦一样,赶紧去收拾地上的杂物,几个人合力很快清扫的差不多,韩健也不用她们仔细整理,便让她们都出去免得让杨瑞看了再心烦。 “什么事要发脾气?”韩健在椅子上坐下来,问道。 杨瑞打量着韩健。冷笑道:“东王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登科莫过小登科了吧?” 不阴不阳的声音中带着嘲讽。韩健一听便知道是因为他刚纳了柯瞿儿进府的事。现在杨瑞正在刚生完孩子敏感时期,这时候韩健纳柯瞿儿,连他自己也知道杨瑞肯定会有意见。柯瞿儿怎么说也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曾经刺杀了不少朝廷地方官员,一直做的也是违抗朝廷杀头的买卖。现在柯瞿儿不但无罪,还成为与帝王争宠的女人。杨瑞怎能气得过? 韩健道:“我跟瞿儿的事,你又不是不知。今日来不是为你争吵的,有些事告诉你,你要生气等我走了再慢慢生气的好。” 韩健说话这么不客气,杨瑞更加气恼。但她还知道什么是公私分明。韩健大早晨便进宫来见她,显然也不是那么好心惦念她来看望,是有重要的事。 等韩健把关中叛乱的事一说,杨瑞却是不屑道:“你三娘和九娘不是带兵在关中吗?让她们解决不就行了?” 韩健听出杨瑞话中还是有不满的地方,韩健也算是“任人唯亲”,朝廷带兵征讨关中,虽说是以杨曦为主帅,但杨曦的主帅只是个空头,真正指挥兵马的竟然是韩健的两个姨娘,朝廷上下还是有不少有能力的军将,韩健是一个都不用,反倒是东王府的将领提拔起来很快,朝廷将领则只能是训练新兵和赋闲在家。 “既然你没意见,那我便安排下去了。”韩健也不想与杨瑞过多争吵,现在杨瑞的情绪不定,很容易因为一些事大发雷霆,也跟个小女人相若小肚鸡肠。这种时候能不纠缠则不纠缠。 韩健正要出宫,杨瑞脸上升起愠色道:“就这么走了?” “不然如何?留下来招你烦?”韩健原本已经站起,闻言回过头打量着杨瑞。 杨瑞道:“而今朝廷上下之事,一件我都处置不了,以往还有顾太师京城进宫向朕奏报一些事,难道你便不觉得现在该有人代朕来管这些?” “有话直说。”韩健已经感觉出杨瑞大约要说杨曦的事。 果然,杨瑞道:“我虽然不打算让曦儿再为太子,可眼下我并未有子嗣来接替他。就算将来他真的被废黜太子之位,可还是会以藩王的身份治理一方,若还是今日这般昏聩的模样,别说是治理一方,连他自己都治理不好。你这个做姐夫的,难道不该多帮他一下?” 韩健苦笑道:“那你的意思如何?” “带他更多熟悉一下朝政,他对外人很是害怕,唯独对你,他没有什么抵触的心理,或许只有你带着他才能让他早些缓过来!”杨瑞好像命令一样,非要让杨曦跟在韩健身边“学习”。韩健心说这不是添乱?或者这又是杨瑞给他身边安插一个眼线的方式?可让杨曦这个笨头笨脑很多事连弯都不会拐的温室小花来做眼线,杨瑞也真是选错人了。 “那好,我去看看太子!” 韩健说完,再不多留,原本是要直接出宫去军所衙门,因为杨瑞的话他还要往杨曦的住所去一趟。 等韩健到了杨曦的居所。所发现的没有之前那么夸张,原本的杨曦在回到洛阳后只是躲在宫殿角落里好像个疯子一样对整个世界都很恐惧,可这次韩健到来却发觉杨曦正坐在宫殿前面的台阶上晒太阳。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正抬头打量着东升的日头,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若是不知的话还以为是哪个文艺家在研究天体循环,疯子变成了神经病。 “太子。”韩健唤了一声。杨曦丝毫不动。到韩健稍微大声再喊一声,杨曦才突然惊觉过来,带着几分恐惧抬头看着韩健。 由此可见杨曦还是对突然不明的声音很恐惧。 “韩兄,原来是你,可吓死我了。”杨曦惊魂未定从台阶上站起来,此时后面一只侍立的宫女上来送上大氅,已经到秋末,天气很冷,加上天气不好外面风很大。宫女上来送衣服也是有眼力劲。但杨曦马上示意宫女走远一些,等人走开才道,“又不冷,披的什么东西?” 也不弹身上的灰尘,便立在那看着韩健,道:“韩兄,姐姐可是已经诞下孩儿?我……我想去看看,可姐姐总是不见我。你能不能跟姐姐说说,让我去见见姐姐?还有……小侄女?” 韩健微微摇头道:“你姐姐近来心情不好。别去打搅了。不过她特别交待让你多出去面见一些人,也好早些为她分忧。” 杨曦又是一脸苦色,他现在还是非常怕见生人,至于为杨瑞分忧他还是乐意的,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来说还是太困难。 杨曦支吾道:“能不能……等几天?我这两天病了,等我风寒之症好了。一定跟韩兄你多去面见朝廷的大臣。” 说完,也不等韩健说什么,转过身拔腿便往宫殿里面跑,好像怕被韩健强拉着去外面见人一样。韩健看着杨曦的背影不由叹口气,杨曦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过浮动。本来还以为他从前线上回来。就算不独当一面也该能自理了,现在看起来他要自理起来还是很困难。 韩健独自出宫,上午把如何镇压关中叛军之事跟军中谋士和在洛阳将领商议一番,发了军令到前线上去,过了晌午又要去尚书台,跟顾唯潘商议了一下如何安民。在平定关中后,北方形势已经趋于明朗,江北也逐渐稳定下来,现在更重要的是如何安民休养,这几年的战乱下来,北方人口损失惨重,在北王府一些地区甚至是千里无人烟,要还是这么下去的话,就算东王府平定中原,也只会是一片荒芜之地,还不如早些休养,至于平定豫州甚至是齐朝,短时间都不该付诸实施。 安民的主要措施在于关中和北川之地,这两个地方,一个是刚为东王府平定,一个是因为鲜卑人的劫掠,人心很不稳定,百姓流离失所之下,谁给他们饭吃他们跟谁走。要是一些叛军利用这点的话,也很容易赢得百姓的支持甚至是从百姓中募兵。眼下关中叛乱已起,若是想快速镇压下去,不但要动以兵马,还要将安民放在首位。 但顾唯潘本身是政治派的官员,原本他上听处首席大臣的次辅身份,更接近一个吏部尚书兼都察院御史的身份,搞内斗那一套他在行,可对于安民,他却不是很有经验。以往这些事不由他来负责,而当初杨瑞一朝的文官武将,这些年离散的离散,死的死,现在洛阳也没剩下几个,韩健所能倚重的也只有顾唯潘一人。 “老夫回去与人商讨一番,明日将章程递交给陛下过目,再发由长安去!”顾唯潘道。 韩健点头,要马上把措施都定下来也有困难,虽然他在安民上也有些经验,但毕竟经验不多,一些旧的章程典规还是要遵守的,在以往战乱之后,朝廷拿出怎样的措施来安民,基本都是有先例可循,这些先例足以比他凭空想象来的要好。顾唯潘不精通这个,但朝廷总有一些人懂,或者是参考之前的一些先例,一天时间也足够拿出合理的章程。 事情办完,韩健从尚书台出来,有侍卫来报说是洛夫人请见。 韩健昨日让人发了信给洛夫人和李云,上午时他便得知李云已经动身离开洛阳,现在洛夫人却不着急留在洛阳还来相见,韩健不知这女人心里在盘算什么。 “让她去雅舍等。”韩健交待一句,他不急着去清虚雅舍,有另一件事他要做。 韩健要去刚恢复的上听处慎刑司找易蝶,让她去调查柯瞿儿师傅左谷上人的事。从昨日开始左谷上人无故失踪,本来左谷上人的死活他不是很关心,但毕竟涉及到南王府世子杨曳,按照左谷上人的说法,杨曳如今已在洛阳城,现在她出事的话,杨曳的下落可能也为人所知,这些人若是将杨曳劫走,趁机在豫州闹什么事出来,北方又将重新陷入到动荡不安。豫州虽然经过北方一番动荡之后已经孱弱不堪,可还有镇南侯黄仕琅和他几个儿子在豫州镇守,百姓也颇为拥戴,底子还是有的,真要与朝廷明着抗衡的话,朝廷想平定反倒不如内忧外患的关中那么容易。 关中是看似强大,但其实外强中干,而豫州则是看似孱弱,但人心所向。 韩健在慎刑司衙门见到了易蝶,此时的易蝶以一身妇人的行头,一身女装显得很娇美,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很憔悴。一面是委身给韩健这个朝廷的大敌,另一方面是因她得不到原本同僚的信任。本是委曲求全跟在韩健身边,来换取同僚的安稳,现在那些人不但不理解她,还当她是东王府的“走狗”,这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虽然朝廷慎刑司已经恢复,但所调查的事情还是太少,杨瑞也没指望这些人给她调查什么事。韩健一来,本就不多的几个人行礼之后多数都告退,只留下易蝶会见韩健。 “把左谷上人找到,或者找不到,把南王世子也一定要寻到。”韩健道,“你之前曾在乱党中为细作,对于他们的行动方式应该很清楚。这件事你要办好!” 面对一个憔悴的女人,虽然知道这一切是自己所造成的,但韩健还是以一种公事公办没有任何怜悯和疼惜的口吻道。 第七百四十章帝王的无奈 易蝶不同于韩健身边的其他女人,她对韩健的恨更多,是韩健将朝廷的秩序改写,令女皇成为一个傀儡皇帝,而她也从一个为帝王效命的仁臣,变成供韩健驱使和戏弄的“贰臣”。此时韩健在她面前给她安排任务,她脸上没有什么,可在心里却有很大的抵触的情绪。 韩健看出一些端倪,眯眼看着她道:“易布库使莫非觉得办好此事有何困难?” 易蝶行礼道:“属下自当完成。” “这就好。”韩健语气平缓道,“之前易布库使曾在乱党中为细作,对其内部的架构也该清楚,若是可以的话,连同左谷上人在内的一切乱党之人,当除之为上。” 易蝶再领命,心中却不以为然。早年她在乱党中卧底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那些人虽然为朝廷所不容,但也都是自诩的侠义之士,不会作出有损百姓之事,他们所针对的也不过是腐朽的朝廷和贪官污吏,这些人在民间的声望也很高。当时她只是身在其位,必须要与这些人划清界限。现在韩健让她去扫清这些乱党,她心中仍旧有怨言。 韩健突然感觉自己跟易蝶没什么可以沟通的地方,本来这女人的相貌和姿容,再到她以往的经历,是很值得怜悯和疼惜的,韩健向来疼身边女人。可唯独在易蝶身上,他要保持威仪来令易蝶屈服,而易蝶对他又是恨之入骨的感觉,两人哪里还有什么感情可讲? 是该好好增进一下“感情”。韩健心里想着,晚上再让易蝶那里去,就算当她是个普通女人,而当自己是个有需要的男人就可。很多时候女人在面对一个占有了她身子男人的时候,也会将心底的恨冲散。逐渐变得接受和顺从。 易蝶打量着韩健,却不知韩健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彻底收服她。韩健在慎刑司的地方不想多留,这里毕竟是朝廷的后花园,他身为东王在这里,可说也是这群人的敌人之一。 韩健要走,易蝶亲自相送。在门口却是遇上宫里来传话的小太监,说是杨瑞请易蝶到宫里去一趟。 “陛下还多有让你办事?”韩健看着易蝶,以他所知,这次易蝶“无故”被韩健释放之后,杨瑞便一改之前对易蝶的态度,对其放任自流,可说是不管不问。也是杨瑞似乎察觉到什么,觉得韩健不会无缘无故将一个心头大患放出,而且让她“官复原职”继续帮朝廷负责慎刑司的事。也许在杨瑞心中。对于任何可能与韩健有过接触的女人都保持着警惕,而易蝶在杨瑞看来也是个捉摸不透的女人,干脆宁杀错勿放过。 虽然从本质上说,易蝶的确是成了韩健的女人,却是为韩健所霸占的,本身易蝶心还是向着朝廷向着杨瑞,因为杨瑞对她态度的冷淡,反而是把易蝶推向一个无所适从的境地。令她不知该为谁办事和效忠。韩健对于杨瑞的态度还是抱有赞同的,这样他能更轻易将易蝶所收服。但现在杨瑞却亲自派人请易蝶进宫,像是有事情说,他便感觉杨瑞这是在玩心理战。 面对韩健的问题,易蝶微微摇头,她倒不是刻意想说实话,而是这种事也无需隐瞒。她现在在慎刑司里所办的事。无非是东王府交待下来的,朝廷本身就名存实亡,杨瑞这些日子要么躲在深宫里养胎,要么生孩子,根本无暇搭理她。 “也好。本王一同进宫。正好有事相商。” …… …… 韩健与易蝶一同进宫到了皇宫內苑,杨瑞还在坐月子,不能出来理朝,就算是她要会见什么人也只能在深宫内院之中。本身她所见之人也只有寥寥几人,无非是韩健和顾唯潘而已,会见韩健可以在她寝宫里,毕竟已经结为夫妻无须掩藏什么。在生子之前她见顾唯潘则要移步到距离寝宫不远处的花厅中。 此次易蝶作为女臣,进宫来则没那么多避忌,杨瑞也直接是在自己的寝宫召见。 韩健跟易蝶到了寝宫外,卉儿原本奉了杨瑞的旨意在等候,见到韩健她还是有些惊讶,紧忙行礼请安。 “陛下在里面?”韩健随口一问。 “是。”卉儿虽然也被杨瑞强塞给韩健,但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小宫女,无权无势更无从去过问杨瑞和韩健的事情,她所能做的只有听命办事,做个端茶递水的小宫女。 韩健摆手意思让卉儿立到一边去,而他则与易蝶前后进到杨瑞的寝宫内。 到里面杨瑞却是下了床坐在书桌后面看书,连身上的衣服也都换成便装而不是孕妇装,仪容也有简单的整理,虽然不像以往那么高贵雍容,却也见出其气度。韩健进里面,杨瑞也抬起头看着他。 “臣参见陛下。”易蝶恭敬行礼。 杨瑞瞥了易蝶一眼,又瞥韩健道:“朕让易布库使进宫,东王为何也来了?” “正巧差遣易布库使办一些事,顺道来跟陛下奏报,便一同来了。”韩健语气也带着几分隔阂说道。 杨瑞脸上露出冷笑,之前刚与韩健吵架,她在生女之后情绪也是波动很大,本来想交待易蝶办事,但韩健现在在这里她便心存忌惮不说什么。 韩健也正是让杨瑞不能善加任用易蝶而来,让易蝶跟杨瑞的关系疏远,是他彻底收服易蝶的首步。眼前杨瑞这般正式见易蝶,明显有重要的事委托,韩健倒也想看看杨瑞想做什么事还要隐瞒着他。 “陛下若是有事对易布库使交待,我便到外面却等候,之后再面呈陛下也不迟。”韩健虽然称杨瑞为“陛下”,但语气却没多少尊重。 杨瑞脸上升起愠色道:“不必了。易布库使先到外面等候,等朕与东王说完事情你再进来。” “是。”易蝶可不管韩健与杨瑞的纠葛,先行退出殿外,为了防止被杨瑞以为她偷听,她甚至走远了一些直到脚步声不闻。 人走了。杨瑞才站起身怒视着韩健道:“你来到底是何意?我让臣子帮我办事,难道也碍着你什么了?” 韩健笑了笑道:“瑞儿说的好生有趣,我进宫是来见你,与易布库使何干?只是碰巧一起进宫而已,你不用多想。” “不多想?”杨瑞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你想让她为你办事,以后让我身边连个真心实意的帮手都没有,彻底让我当成是你摆布的傀儡是吗?” 韩健再笑了笑道:“瑞儿你多心了。” 杨瑞气地又坐下来,坐在那闷不吭声半天,才重新看着韩健问道:“既然你说来是为见妾身,那不知夫君有何事?” 韩健临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借口,要说的上午来见杨瑞的时候都说的差不多,临时他只能想起杨曦的事。 “是太子。”韩健道,“之前见过太子。他对于离开宫闱似乎心存退意,劝解也无用,只好来跟瑞儿你说,看看能否有别的办法令他早些康复,能为朝廷做些事。” 杨瑞蹙眉道:“就是因此?哼,曦儿的模样难道夫君以为妾身不知?就是因他不敢见人,才让夫君你去帮忙开导劝解,现在反过头来让妾身来做。还是趁着易布库使进宫时候,这种借口你觉得妾身会相信?” 韩健道:“信也不信随你。不过易布库使这个人我不会还给你。既然她为我所用,她将来就是我的人,瑞儿还是想想再培养一个人为亲信的好。” 杨瑞再冷笑道:“终于说实话了?之前便感觉你与她的关系不同寻常,上次她见你时,神色回避明显是有什么。你也真是做的好事,既然说让我嫁了你。却还将我身边的臣子所占,你这是让我在朝臣面前抬不起头?我哪里还有一个帝王的威仪?” 韩健看出杨瑞是真生气了,他身边女人越来越多,昨日带着宁绣言她们进宫,今天又让杨瑞知道原来他跟易蝶之间也发生了什么。以往杨瑞或许也就忍气吞声了,但现在杨瑞生下女儿,登时感觉万念俱灰,曾经所计划的一切都付诸流水,韩健再有一些“对不起”她的事,她便感觉好像天塌了一样难以接受。 “帝王的威仪是自己给的,不是别人给的。”韩健正色道,“如今大魏朝已经安定下来,即将也会国泰民安,以江北得天独厚的条件,用不了几年,百姓也将恢复。到时平定天下也未尝可知,到时你便成为一统河山的君主,谁敢不仰慕你的威仪?” 杨瑞登时有些哭笑不得道:“听你这意思,这仗还打不完了是吧?你还要打南朝?” 韩健撇撇嘴道:“未尝可知。” “可知什么?打北王府一仗,我就不赞同,结果你把北方打的是一片狼藉,让那姓苏的把百姓抢掠干净……” “错。”韩健打断杨瑞的话道,“是鲜卑人,不是安定侯。” “都一样,他们都是一群贼匪,视百姓如草芥猪狗不如的恶贼!”杨瑞怒道,“亏也有你给他撑腰,等他打完仗,还要封他为侯,让天下人都以为他做的事是我这个当皇帝指使的,百姓恨他连我也恨上!哼!西王府已经平了,你觉得代价是否太大了些?现在国库空虚,一地有点灾荒甚至要让百姓流离失所而无人去赈济,如今关中又闹兵变,这些都需要人力物力来解决,你还想着怎么平南方,怎么一统天下,是否太急于功业而连百姓存亡于不顾?” 韩健听出杨瑞的意见,杨瑞毕竟是女子,就算她有雄韬武略也仅仅是在如何安民之上。在之前十几年她与分封在四处的藩王虚以委蛇相安无事便可看出,她无心主动挑起与四王之间的战争,而是想把事情拖下去。杨瑞或许在守成上是个不错的君主,但在开疆拓土上则缺乏魄力,甚至连韩松氏或者是韩崔氏这样本身她看不起的女人都不如。 “瑞儿你当初是什么都不同意,可现在呢?”韩健反诘道,“北川不是平定下来?鲜卑人不是重新回到草原上?强大如斯的北王府和西王府如今都不存,连南王也要在洛阳为质,豫州平定指日可待?若一切停步不前,便如同一潭死水,早晚会被别人搅浑!在我魏朝动荡不安之时,南朝一直按兵不动,因它内部纷争不止,如今南朝内患趋于平定,新天子登基,惠王临朝执掌兵权政权,正是其需要张开扩张树立威信之时。南朝地处海滨,内不过吐蕃,南不过安南,非高原苦寒之地,则为阴寒泽国之城,且非中原昌明可比。瑞儿你倒觉得,他们要立威,不出兵北上,还有它途可寻?” 杨瑞原本也只是气话,却没想到韩健反诘的这么彻底,居然把南朝内政的事也牵扯出来。 她本身也很清楚,在魏朝内部动乱之时,同时齐朝也在动乱中,与魏朝是疆土上的动乱不同,南朝的动乱来自于朝政上的分权。等南朝将分权问题解决,谢汝默身死,朱同敬奔逃,南朝最大的隐患已经解除。若此时北方还是持续动荡不安的话,那北方将会为南朝所吞噬。但好在韩健力主出兵,在短时间内平定了西王府,令南朝没有太好出兵的机会。但眼下还是同样的问题,既然双方都已平内患,有平天下而一统的野心,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谁先出兵,谁敢走出这一步。 杨瑞气息有些不匀称,其实她也是无言反驳,韩健说的在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道理也没什么可说的。她本来只是揪着易蝶的事发发牢骚,现在一番说下来,她反倒觉得自己理亏而无从再继续纠缠。 “易布库使这个人,我是要定了。”韩健继续道,“无论她曾经为你做过什么,但将来她还是为你办事,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你也放心,只要你心不改,我们仍旧为一体,你做你的明君,我做人人唾骂的权臣。就算将来你要兔死狗烹,或者到将来你我百年归老之后,新天子要对东王府如何,那也是天数使然。现在我只是要你一个态度,只管做你的冷眼旁观,让所有事交给我来做!” 第七百四十一章江淮无事 易蝶被韩健强留在身边,这些话他既然当着杨瑞的面说出来,就已收不回。杨瑞就算心中再有怨言,也知韩健的脾气,两人在为人处世上都有些倔强,以往韩健只能唯命是从,但现在情况不同,杨瑞虽还是帝王,但军政大权基本都旁落到韩健手上。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易蝶再次进来,杨瑞却是丝毫事情都没交待便让她回去,易蝶心中带着几分疑惑离开,而韩健则近乎是与她前后脚离开了宫闱。 “东王殿下,不知陛下到底要差遣属下去做何事?”易蝶一路上有意放慢速度,等韩健跟上之后才问道。 “把本王交给你的事做好便可,其他事你不用理会。”韩健又是一句冷言冷语。易蝶未做迟疑,等韩健过去之后她才跟随在后一同出宫去。 九月中下旬开始,关中征战的将士陆续返回洛阳,这些兵马大都是从洛阳周边征调上来的,而真正从江都征调的兵马则还在关中镇守应付平乱事宜。在江都秋收结束之后,又一批轮换的兵马从江都整顿往洛阳而来。韩健准备将这批兵马调往关中,再解散一批关中西王府的兵马,达到关中守备军的平衡。 鲜卑人也因为一些利益和权力上的划分,加上内部对南征魏朝之事意见不统一,虽然有兵马囤积在草原上,却迟迟没有南下征讨之意。趁着空暇,林詹已经完成对北关一线的布防,有了原本苏廷夏所部兵马的支援,北关东王府的兵马也可说是兵强马壮,只是在粮草上仍旧有些匮乏,还需要前线自行屯田来完成部分给养。而随之内迁而来的渤海国民也分配到北川境内的一些郡府州县,帮助地方上恢复生产。与之前韩健跟杨瑞所商定的不同,韩健给了这批渤海国民足够自治的权力,没有打散其原本宗族的结构,让他们自行组成村落,连他们的人身安全也得到保障。 虽然韩健给前线上的态度和吩咐是如此,而朝廷也颁布旨意这些渤海国民等同于魏朝百姓。但在十几万渤海国民内迁安顿下来之后,还是受到不同程度的抢掠和滋扰。尤其是原本苏廷夏所部的人马,完全当自己是天朝上国的士兵,好像对战败国拥有一切一般。之前苏廷夏为了让他的人马忠心为他效命,对于其所部甚至奸淫掳掠之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本身渤海国民被收缴了武器,又内迁到中原人生地不熟,面对士兵的抢掠根本无从反抗。 地方官对于军队上的事根本不敢过问,林詹又在北关一线无暇分身理会。以至于地方上出了事,事情只能奏报到洛阳来等候韩健和杨瑞的意见来处理,事情发生多日,地方上仍旧有抢掠和滋扰之事的发生,不但体现在渤海国民之上,就连一些残存的北川百姓,有的刚回迁到故土,仍旧不被当作是魏朝的国民。 杨瑞在短暂的休养之后。身体基本恢复过来,杨曦不能出来帮她分忧。而她跟韩健之间总有中冷战的味道,她便想早些过问朝事。而关中叛乱和北方发生士兵劫掠百姓之事,在她看来也是恢复理朝的契机。一连几日,杨瑞都召大臣到烨安阁叙话,商讨对于两件事的处置方案。 韩健则基本未出席。 不是韩健对于此事不关心,而是韩健不想过多出现在杨瑞面前。一来是杨瑞有意要恢复理朝,让天下人知道她这个女皇除了会生孩子同样也可以打理朝政,这时候韩健进宫会更多给杨瑞压力,也会带来外间的流言蜚语。在杨瑞跟朝臣商讨出详细的对策之前,韩健提前已经有了动作。关中方面已经让韩崔氏和韩昭氏加紧平叛,以招抚为主,对于降而又叛的将领和地方官和给出格外优待的条件,对于其部属也给了优待,基本是投降不杀且可官复原职。最开始时这令叛军很嚣张,以为是朝廷和东王府软弱才会给出如此的让步,但在交锋之后,察觉到即便是一介女流之辈的韩崔氏都能将兵带好,他们便心生忌惮。而之后几场小的交锋,韩昭氏以主力三千骑兵为先锋,先后收复了叛乱的几座县城,叛军则一路败退向西北,不敢再有动作。 此时叛军背后正是洛夫人和李云朝思暮想的西凉旧地。 东王府留守在关中的人马算不上多,江都兵马为主力有一万多兵马,还有原本苏廷夏所部的两万多人马,加上西王府降军尚且未被解散的也有两万多人马,总共有五万人马留守关中。但这五万人马中,有半数以上都是分别镇守在关中主要的郡县做守备,韩崔氏真正可以调动来平叛的也只有一两万人,叛军最开始只有几百人,但在募兵和争取到一些西王府旧部的支持后,人马快速扩充到一万多人马的样子,但相比于朝廷和东王府兵马的锋锐,叛军更鱼龙混杂一些,因而在交战中屡次落败。 韩健很清楚,虽然现下关中战事没有多大的波澜,战事都以胜利而结束,但叛军崛起往往也只需要一场胜利。很多关中百姓对西王府还是有根深蒂固的义,且叛军推出已经作古的西王杨平举的儿子来作为领军,打的也是西王府复辟的旗号,在普通百姓中还是颇有威望。但毕竟关中原本并不完全隶属于西王府,在关中中南部地区,百姓多信于朝廷。此时叛军退守到关中西北部,也正是西王府势力的后花园,要真正清剿起来不易。 至于北方叛军抢掠之事,韩健在深思熟虑之后觉得不能硬性镇压。一些官兵是被苏廷夏惯出的恶习,历来只相信抢掠和以战养战,到地方后仍旧恶习难改,令地方遭殃。但本身这些兵马还是颇具战斗力,若是惩治不好的话,地方上再闹出兵变,就是后院起火。关中已经有前车之鉴,若是地方上安抚不好则会出现叛乱之事。此时也只能以疏导为主。 韩健让地方官府和守备官兵以朝廷名义张贴榜文,严令不得抢掠,若再抢掠则一律以贼匪论。这算是从名义上先给抢掠之事定性,本身人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地方上的渤海移民在移居到北川州县地方后,也作出了相迎的调整。大有自立村寨而与外界隔开的意思,一些地方甚至开始有暗中联络,有意要北迁回渤海境内。 韩健两次上书朝廷,也是在杨瑞与朝臣商讨应付对策之时,韩健以臣子的身份上表,陈明自己的态度,韩健先行请罪,再请旨让朝廷派出安抚使到地方上安抚百姓,也算是给足了杨瑞面子。杨瑞在得到韩健上书之后也很“满意”。甚至当着朝臣的面让太监宣读韩健的上书内容,虽然这些官员也知道韩健的态度只是流于表面,但不管怎么说,连韩健这个东王也都承认杨瑞帝王身份,他们自然不敢有所非议。 杨瑞按照韩健的意思,派礼部侍郎林恪为安抚使,从国库调拨一些钱粮到北方去赈济安抚地方。但暗中却要对渤海国的内迁百姓加以整顿,不能令其联络太过紧密。 虽然当初林恪的首辅之位是杨瑞给撤的。但杨瑞对林恪还是颇为信任,毕竟林恪也是保皇派的代表。杨瑞当初撤换他也是为不令朝廷与东王府之间关系太僵化。此时杨瑞派林恪去,有意让林恪去更多联系到地方上的士绅和官员,传达是以朝廷为名义来安抚地方的意思,同时让地方官员和士绅保持与朝廷的联系。 与其说杨瑞是派林恪去安民,不如说杨瑞是派林恪去收买人心,买的还不是百姓的人心。而是地方官和有头脸士绅和大地主的人心,令朝廷仍旧可以保持对地方上的影响力。韩健对于杨瑞的意思自然心中明白的很,但他还是装作不知。他跟杨瑞最大的矛盾还是来自于权力上的争斗,现在军政大权都在他手上,就算杨瑞想以潜移默化的方式来夺回原本属于她的权力。韩健也全当是给她面子,让她找到可以做的事,但只要他心中有防备,杨瑞做再多也无济于事。 十月中,韩健派出的洛夫人和李云相继回报,韩健派她们的人去暗中查探西王府旧部的情况,同时有监视之意,李云做事是不遗余力,在得到一些西凉旧部中人支持的情况下,她知道只要帮东王府做好事情,就会得到韩健的赏识,会办事而且有人脉的她自然也会成为西凉王不二的人选。洛夫人在办事上则显得有些拖沓,一来是她人手紧张,二来是她根本心不在此。洛夫人也知道现在她不比从前,西凉旧部的人完全将她当作是叛徒而与她分道扬镳,就算与李云合作也不会向她抛橄榄枝。洛夫人自知无论是办事,还是人脉上,都已不及李云,与其去跟李云正面上去争抢,倒还不如来一些“歪门邪道”,曾经李云不曾完以美色来媚上之事,她暗中也在筹划中。洛夫人从开始便重用女子,在大小西柳之后她仍旧没有改变这一习惯,而且她所用之人基本都是中原汉人的女子,只是给她们一个西凉人的假身份便让她们为其效命。洛夫人很清楚美色对于权力的用处,在李云还在前线上忙着调查西凉旧部将官情报之时,洛夫人已经悄悄返回到洛阳,准备施行她的下一步计划。 …… …… 十月初六夜,金陵城惠王府内,刚从金陵皇宫回来的萧翎进到家门里,他还有些醉意朦胧。 当天是长公主萧旃正式登基的庆祝大典,白天是祭天和告民的仪式,到晚上皇宫内大摆宴席,作为拥立萧旃为帝的首功之臣,萧翎自然志得意满,从一个逍遥快活的闲王,到如今执掌齐朝朝政的权臣,之间虽然他也不太习惯大权在握的感觉,但他自己也有了几分雄心壮志,感觉比当一个闲王更能令他惬意一些。 在皇宫宴席上无人不对萧翎献殷勤,齐朝近几代都是权臣当道,内部党争严重,也有武夫乱国之事的发生,谁得势朝臣便偏向谁。而今虽是萧翎执掌朝政,但谁也不敢说萧翎是不是下一个付思齐或者谢汝默,但眼下,谁都以萧翎马首是瞻,恭维话也是说到萧翎耳朵软。 萧翎回到惠王府已是夜深人静之时,从轿子上下来,他走路便东倒西歪进了府门,前面立着个人,醉眼朦胧之下他还以为是丫鬟过来相扶,脸上露出笑容,正想上前搂住让其扶自己进内,自己也好趁着酒意逍遥快活一番,却未料走近一看是近来都在外面办事的司马藉。 “司马兄?”萧翎揉了揉眼,道,“你昨日不是才来信说还有半个月才回?怎的……” 司马藉恭敬行礼道:“今日乃是陛下登基大典,便早些动身回来了。” 萧翎脸上露出个“不过如此”的笑容,好像很清楚司马藉回来的原因一般,笑道:“司马兄回来可不为是参加我小皇侄女登基的大典吧?或者……你还想当皇夫?” 司马藉一脸正色道:“惠王既为人臣,当不可胡言。君是君,臣是臣,纲常有序不可违,殿下也当谨记,不可在人前再以其他称呼称呼君主。” “哦?”萧翎笑了笑道,“管他呢,司马兄既然回来了,可说说,剿灭朱党之事可做的如何了?那朱同敬以为躲起来就安稳了?却不知有司马兄这样的能人,便是谢汝默也能杀,他……呵呵,更是区区不在话下。” 司马藉却面露难色道:“回殿下,如今朱上师已身在江左,准备吞并反扑我金陵之城。” “嗯?”萧翎原本正寻摸,怎的连个打灯笼的丫鬟都不见,听到司马藉的话心中还是一愣,难道司马藉这一趟去没把事情办好?在他以往看来,司马藉是那种做事必能马到功成之人,他也曾向身边人吹嘘,只要有司马藉这个谋士在,凡是可成。可偏偏这一次,司马藉不但没把事情作好便回来,而且好像把事情还做的糟糕了。 “你称呼朱同敬什么?上师?司马兄……是我喝醉了,还是你醉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过眼浮华 司马藉请萧翎到了厅堂里,才将他一行江左的情况告知。朱同敬集结了人马,准备重新与南齐朝廷抗衡,因萧翎在占据了金陵之后以为朱同敬不再成为心腹大患,而将其忽略,才令朱同敬能喘口气同时集结了人马。 “……临江王旧部全数都归于朱上师所统辖,按在下之意,惠王当与朱上师和解,如此才可令我朝安稳。新帝登基,只要其拥立新帝,等来年稳定之后再行征讨不迟。”司马藉最后总结道。 萧翎听的有些糊涂,既然能马上征讨,为何还要等到来年?莫非司马藉真如一些人所传闻的一般,心还是向着北朝,留朱同敬这大患不除,其实是为北朝赢得缓冲的时机? “司马兄,不是我说你,那姓朱的早就是穷途末路,可偏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现在就算有临江王的旧部,能有多少人马?还不如现在就出兵将其覆灭,到时金陵还不同样可以坐享太平?”萧翎醉意似乎也没那么盛了,即便以往没什么主意,此时他也很坚持要马上将朱同敬所灭。 司马藉微微摇头,却是什么都没解释。这令萧翎有几分恼火。 “算了,司马兄既然不愿做,那我便找别人。司马兄此行劳累,便好好休息一番!” 萧翎心中也来了火气,甩袖而去。 司马藉看着萧翎的背影,心中一叹,若是以他的立场来说,何尝不想早点将朱同敬覆灭。但在李山野给他分析过局势之后,才感觉朱同敬势力的存在不简单,只要朱同敬一天还活着,南朝始终是在忧患之中,才能不断发展变强。而且就朱同敬本身的手段谋略以及现在的人马和地盘来说。想征灭是很困难的。就算最后能得胜,折损也是很大的。 但若是与朱同敬和谈则不同,让朱同敬奉新天子,朱同敬是没理由不答应的。短则半年,长着一两年,朱同敬本身与朝廷对抗的雄心将会被消磨。主要是他背后临江王势力的人会反他,那些人不过是正愁寻不到一个可以拿来作为对抗朝廷为临江王之死而报仇的旗帜,现在朱同敬跳出来便被他们所利用。但以临江王的人马势力,最多是割据地方当军阀,想直接对抗齐朝朝廷还很困难。 朱同敬现在的处境,是拖下去他必死,但若是直接开战,临江王的人马仍旧会以朱同敬马首是瞻。 这些话,本来司马藉可以慢慢跟萧翎解释。但因萧翎对他的器重,还有萧翎现在的地位,太多人在萧翎面前诋毁他。萧翎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对他完全推心置腹。 此时的萧翎也是一股脑的恼火,就在昨日还有人在他面前说,司马藉此行一定不会有任何结果。萧翎还信誓旦旦对那人说,他对司马藉完全信任,以司马藉的能力必定能带朱同敬的人头回来复命。但没想到这么快便打了他的脸,司马藉不但没完成所托付之事。还回来给朱同敬游说,这令他更不能接受。 便在萧翎有些盲目乱走之时。突然有几名提着灯笼的丫鬟走出来,晚秋时候都只是着一身很单薄的衣衫,好像随风摆柳一样身姿婀娜,对他婷婷施礼便令他心意大动。原本已经消弭的醉意登时又冲上头顶。 “王上,李美人着我等前来请王上前去饮茶。”一名很妩媚的丫鬟稍稍抬头望了萧翎一眼,眼角含春道。 萧翎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李美人”是谁。之前他得势之时,朝廷一帮谢汝默派系的官员为求自保,在一次萧翎宴请之中,趁着萧翎喝醉,送了一个女人给他。一度**。第二天萧翎才知道这女人是一名李姓官员的妹妹,生的是国色天香。本来按照司马藉的意思,对于谢汝默的旧部当以拉拢为主,他便当白得一美人,回头将那女人收进内宅,因为公事繁忙加上身边应酬太多,他跟那“李美人”也仅仅只有一夜的恩情而已。 没想到这李美人今日居然主动派丫鬟来请他过去,也正是他心中最烦闷最需要女人的时候。 “带路。” 萧翎靠上前,将说话的妩媚宫女揽在怀中。那女子一点都不抗拒,反倒好像很迎合一般靠在萧翎怀中任萧翎轻薄。这令萧翎更加觉得志得意满。 萧翎身为惠王,原本就拥有闽浙一代军权,身边女人从来不会断。但他心中所惦记之人,以千素栎为甚,但在南朝动乱之后,千素栎便下落不明,成为他心头的遗憾。后来他也曾对来访南朝的大西柳心生一些爱慕之心,但大西柳回到北方之后再不会有南下一天,他也只能偶尔回想起来怀念一番。 府中的女人,有曾经被他所“染指”的,以婢女为多,毕竟是惠王府,本来婢女众多还有歌姬舞姬,姿色都很不错。但他都是随意而为,就算有一两个姿色好的,会被他多宠幸几次,回过头那些女人照样会被送出府或者是冷落起来,最多是打发一些银钱令其自生自灭。萧翎还没有正式迎娶王妃,在他看来,这王妃的位置要么是给千素栎准备的,要么是给大西柳,别人真还入不得他的眼。连这“李美人”,他也没想长久留在身边。 可今日的萧翎,正是从司马藉身上感觉到“背叛”的时候,心中有些意兴阑珊,这李美人在他心中的吸引力便更大。他愈发迫切想再去见上一见,让李美人来安慰一下他的心。 还没等萧翎抵达李美人的居所,他已经是左拥右抱,前来请他的几个丫鬟,都是他不曾见过的,而且个个都好像很迎合他,这与平日里府上丫鬟的木讷不同,府上的丫鬟见了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唯命是从,就算被他拉到房里一夕之欢,也不会有什么反抗或者是迎合。 到了李美人的屋舍外,里面灯壁辉煌。隐约可闻里面有琴乐之声,有隐约见到一个影子在翩然起舞。 萧翎心中正在奇怪。什么人既能弹奏的同时还能跳舞,到门口往里面仔细一瞧才明白了大概。原来并非是一个人。 那李美人在跳舞,而弹琴之人却是另有其人。还有在一旁伴舞的舞女,身上所着不过是**和外面一层轻纱而已。整个屋舍之内好像仙境一般,连那弹奏琴曲的琴女,姿色都是不同凡响。比之李美人也丝毫不逊色。 里面勿了一曲,萧翎也在门口怔怔打量了一曲,他心中也在奇怪,为何这些女人姿色如此上佳之前却不曾见过? “参见惠王殿下。”等舞曲终了,一屋子的女人才过来盈盈下拜,恭恭敬敬将身子伏在地上,身子好像柔弱无骨一般。 “起……平身便可。”萧翎一时有些发蒙,甚至觉不出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晃了晃头。萧翎问道,“李美人,她们是是?” 李美人仍旧跪在地上,闻言并未抬头,恭敬答道:“回殿下,都是奴家的姐妹,她们仰慕殿下的威名,愿意前来服侍殿下。” 萧翎皱眉道:“那谁让你们进来的?” “回殿下。是胡都尉和宋管家。”李美人怯生生道。 萧翎这才释然,胡都尉原本是他身边侍卫的领班。对他可说是言听计从,但这个人也很有野心。因为有拥戴他的功劳,在他回兵占据了金陵城之后,胡都尉便成为他身边赤手可热的人物,有些人为了巴结他便走胡都尉的门路,连同宋管家。这些都是惠王府的老班底,从他父亲一代就存在的。 萧翎心想:“那姓胡的平日里献媚挺让人讨厌,今日倒是做了一件贴心之事。” 如此萧翎心中不再有什么怀疑,大模大样走上前,在椅子上坐下。道:“那好,都起身吧。” “喏。” 李美人和屋子里的女人都缓缓站起身来,好像等待帝王临幸的宫女一样,立在那给萧翎欣赏和挑选。 “却不知这位小姐是何人?”萧翎再次将目光落在那弹琴之女的身上。却说这女子,身上衣衫算是最多的,一点没有李美人那种妩媚轻薄的意思,显得很庄重和雍容,好像是出自名门大家是那种大家闺秀,样貌也是出类拔萃,肤如凝脂面色羞若桃花,淡眉凤目好像还不太适应这种靡靡的场景。一脸害羞之色,螓首微颔之中也带着小家碧玉的美态。 萧翎忍不住站起身来,伸手轻抚在女子的脸上,女子更是将身子退了退,却不敢避开,好像对他也很惧怕。 一旁的李美人笑道:“回殿下,这位是奴家的异姓姐妹,闺名楚儿。楚儿姐姐自小便孤苦无依,总是希望能有殿下这样英雄气概之人为他遮风挡雨。” 那女子施礼道:“楚儿拜见惠王殿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萧翎早就觉得这楚儿是大家闺秀,而不是什么“自小孤苦无依”,但他还是觉得有中男人的豪气从心中升起。萧翎哈哈一笑道:“看来楚儿姑娘便是上天赐给我的厚礼。” 说完,上前将楚儿揽在怀中,楚儿稍稍挣扎了一下,却是挣脱不开萧翎的“魔掌”。而楚儿看过来的目光中则是带着一种复杂和委屈的神色,但最后也好像任命一般,改而继续羞赧着,对于萧翎的侵犯也就听之任之。 整个厅堂中继续弹奏乐曲,仍旧是楚儿在弹奏,不过这次萧翎却跪坐在她身后,在楚儿一边弹奏之时一边轻薄着她。 李美人和几名舞女起舞起来,都是极尽展现身体的柔媚,原本是想将萧翎的目光吸引过去,但萧翎此时一门心思都在楚儿身上,哪里还管的上她们? 李美人一边起舞,见到这场面心中不由在想:“果然是个会使手段的狐媚子,姓谢的对你爱不释手,连惠王也是如此。看来男人都对你这样的石女更敢兴趣。” 原来李美人和楚儿,虽然都是官家之后,但本身早就没有什么亲眷,她们本就是谢汝默养在深宅内院里面的女人。在谢汝默覆灭之人,这些人被谢汝默背后党羽所得,为了重新拉拢萧翎,便给她们安上假的身份混到萧翎身边。本身萧翎就是个玩世不恭的闲王,对于身边女人也没那么多在意,对温柔阵帐也没那么精通,这一下便着了道。以谢汝默权倾朝野十几年的地位和人脉,身边的女人自然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这些女人都是谢汝默千挑万选才留下的,萧翎何曾见识过? 楚儿的冷漠,还有李美人的妩媚,更有一群姿色妙曼的舞女在一旁陪衬,萧翎便感觉自己围绕在一片大花园之中,他可以折枝采花为所欲为。 厅堂中是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景象,而在惠王府的正厅之内,司马藉还在见惠王身边一些幕僚。 在司马藉往江赣去的这些天里,正是萧旃即将登基为帝的时候,京城中主持这些事的,便是萧翎身边这些幕僚。这些人中不乏有能力之士,他们对司马藉也很敬佩,但因萧翎现在已经是权倾齐朝,身边人一多,加上这些人古板又经常给萧翎出难题,眼下也都不得萧翎的重用。 “……你们是说,胡都尉将原本谢汝默的女人送给了惠王?”司马藉在从这些人口中得知情况后,还是很惊讶。 “正是。”一名幕僚道,“这才是我们所担心的地方。” 司马藉眉头深锁,他现在跟惠王之间也有一道无形的墙,二人已经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彼此毫无隔阂地沟通。现在惠王已经大权在握,更多的人来巴结他,将他捧在天下,恐怕现在萧翎自己也当自己是天上的神,无所不能。 “你们放心,惠王应该有分寸,不会沉湎女色。只是有些事要提醒你们,如今惠王不同以往,你们日后做事要更加小心谨慎,在一些人眼中,我等便是他们心腹大患。” 几名幕僚点头应是。 司马藉站起身来,目光落在远处惠王府的内宅,心中却在想:“没想到李先生所预言之事全都应验。惠王是明君,但却还需时日,若是他不能过了这浮华的一关,恐怕也只是个昏君!” 第七百四十三章乱事将起 连续几日,韩健都在为关中叛乱的事忙碌,关中叛军虽然退守一隅,但有兵马和粮草甚至是地方百姓的拥护,一时三刻无法彻底清剿。便在此时,从南方的来信到了他手上,是司马藉写来的,当韩健看过信上的内容,便觉得事情不妙。 朱同敬死而未僵,在其逃离到江赣一代后,迅速招募了人马并且有临江王旧部的支持。司马藉的意思是,为了不令南齐内部陷入动乱中,已经展开与朱同敬的和解,同意在朱同敬不临朝的情况下,将朱同敬敕封为下一任的临江王,坐拥江赣地区。 这对魏朝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因为,这将意味南朝权力争锋尚未停止,那南朝还将继续内乱,对江北的休养生息有利。但坏事是留下朱同敬这个隐患,朱同敬的野心明显要强于惠王萧翎,若他将来重新执掌南朝国政,对北方的威胁将会更大。 等韩健把司马藉信中的内容呈报给杨瑞,杨瑞则显得漠不关心。杨瑞这几天都让杨曦陪她去会见大臣,说是要锻炼杨曦的从政能力,但每次杨曦坐在一边好像个死人,连个旁听者都算不上,杨瑞更不会去问他的意见。本来杨瑞是要韩健来培养他这个弟弟的,韩健不上心,她也不勉强,只是象征性让杨曦出席了几次烨安阁的会议,到后面杨曦也不怎么出来,还是继续躲在他的宫殿里当个缩头乌龟。 眼看到了年底。洛阳一切都平稳下来,关中的叛乱却是悬而未决,韩崔氏几次派遣兵马征讨残余的西王府叛军都是无功而返,眼看要过冬,加上军中粮草紧张,战事也只能拖到来年。而北方形势也趋于缓和。在林恪奉命往北方后,通过其斡旋基本解决了地方上军中抢劫之事,而渤海国移民的乱子却未好转。杨瑞几次督促林恪将事情办成,但毕竟林恪只是一介文臣,于地方军政之事插手不上。对此杨瑞也是鞭长莫及。 东王府里却也还安稳,随着韩健留在洛阳城里的时间变多。东王府里也有了一些变化。一者是林小夙怀孕已经有四五个月,行动多有不便,军中后勤补给之事她已经完全放手交给了宋素卿。而府中另一名女眷,也是正妃之一的顾欣儿也怀孕在身,眼看东王府里要添丁,府里也是喜气洋洋,韩健的几个姨娘对此很关心。女人终究是要过一定的年岁,她们反而对于东王府的添嗣问题更关心。 洛阳城里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十二月月中。到此时。京城中一切安稳,好像谁都不记得这两年中所发生的战乱。但也就在北方一片升平之时,韩健得到消息,说是关中叛军在秘密联络鲜卑人,准备引鲜卑人南下关中。 消息最开始是从李云那里得来的,韩健将信将疑,毕竟整个东王府的情报体系对此毫无所查。本身鲜卑人是游牧民族,在长时间草原上的生活后。他们的习惯是冬天躲在帐篷里,等来年开春以后再行劫掠。如今正是寒冬。就算关中西王府的叛军有意想借用鲜卑人的力量,但鲜卑人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性。 但后来韩健逐渐得到的情况看,消息是属实的。鲜卑人也的确有趁着冬季南下的打算,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将意味着来年一整年都要面对鲜卑人的滋扰和入侵,鲜卑人的骑兵来无影去无风。之前鲜卑人南下之所以会被打退,是因整个北方已经被鲜卑人劫掠一空,鲜卑人动了攻下城池而长治北方关南之地的打算。但因林詹所部的骁勇和苏廷夏所部的蛮力,还有地方百姓的反抗激烈,才令鲜卑人感觉到还是抢劫才是他们的作风。之后鲜卑人北撤后,鲜卑人已有一年多未再南下。 韩健将消息先发给了关中的韩崔氏和韩昭氏,让她们小心防备。虽说东王府在关中布置了兵马,但若鲜卑人突然南下,以关中人马的数量还是难以抗衡,韩健怕就怕鲜卑人不走北关一线,若是从河套地区绕道南下的话,鲜卑人会以西凉旧地和关中作为主要进攻之地,阳关就成为防守中的重中之重。西凉旧地本身是靠地形的险要来镇守,在此时也算不上是什么中原繁华之地,朝廷的兵马在西凉一地驻扎很艰苦,加上西凉旧地没有什么大的城堡和要塞,若鲜卑人取道西凉旧地,西凉旧地则基本是不战自溃。 …… …… 腊月十九,皇宫烨安阁内,杨瑞端坐在书桌之后,她旁边椅子上坐着的,一侧是韩健,另一侧则是仍旧为太子的杨曦。 在烨安阁内,此时聚集了诸多的武将和谋臣,这些人都是朝廷体系的武将,也有一些兵部大臣。眼下正在商讨的,也正是鲜卑人南下入侵的议题。 本来这种会议韩健是不会来的,纸上谈兵也没多少意思,这些朝廷的武将本来就没有实权,最多是负责一些战略上的研讨,最后还不定会被接纳。但杨瑞却执意让韩健来,同时连胆小怕事的杨曦也一同叫来。韩健在一边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也是听了一个时辰而未出口。 这些武将和谋臣商讨的倒是好像有理有据,基本为两个观点。第一个观点是鲜卑人不敢趁着冬天时候南下,因鲜卑人后勤粮草供给困难,再者是草原上的“蛮夷”不会适应关中的气候。第二个观点,则恰恰相反,说是鲜卑人会趁着冬天南下,但只要是朝廷和东王府调度有方的话,可以将鲜卑人阻挡在魏朝国土以外,只是要调动兵马的数量比预期要高一些,而且要征调大批的粮草物资。 对此韩健则不置可否,其实杨瑞也看出来,韩健对于这些武将和谋臣的话根本听不进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韩健现在能容忍朝廷的存在,也不会重用眼前这些武将和谋臣,那这些人的想法和做法就无法得到韩健的赞同。 杨瑞话也很少。只是会顺着意思问上几句,讨论之事基本由这些人自己来完成。到后面两派人反倒是自己吵了起来,都觉得各自的意见有理。 “好了!”见争吵不休,杨瑞尤其气恼一声喝,烨安阁内才重新安静下来。 杨瑞看了畏畏缩缩的杨曦一眼,再看看漫不经心的韩健。目光灼灼看着眼前武将和谋臣道:“朕是要你们来商讨军机大事,不是来争吵!” 这些武将和谋臣各自都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杨瑞道:“朕也听了些时候。现在且问你们,鲜卑人擅长马背作战,若是取道关中而入侵我魏朝疆土,完全可不顾后,以战时劫掠补给,到时如何断其粮草?” 杨瑞毕竟也懂一些军事,之前她也见识到苏廷夏所部在完全没有任何后勤补给情况下以战养战模式的威猛,这是一种不留后路的作战方略。苏廷夏身为魏朝人。同样可以在魏朝境内抢掠,鲜卑人本身就是蛮夷,抢掠中原近乎跟家常便饭一样,他们会有何顾忌? 杨瑞的话立时让之前一些坚持鲜卑人不敢南下观点的人哑口无言。 杨瑞又道:“这几年朝廷和东王府征南讨北,又要驱除鞑虏,到如今早就是库粮空虚,尚且连如今守备兵马都养活不了,如何还能征调出大批的兵马和粮草来应付鲜卑人的南下?” 又是一句话。就算一些人心中不以为然,也不敢与杨瑞公然顶撞。 本来真吵不休的两派人。在杨瑞简单两句话后便都沉默。杨瑞看了看这些人,心中突然有些所托非人的感觉,本来她还想让杨曦跟着这些人去学习一下如何治理军队,但现在看起来,反倒不如让杨曦跟在韩健身边,就算是打打下手也好过跟这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人学习。 “行了。今日的议事到此结束。你们可以退下。再有什么军机良策,呈递到朕这里来便可。” 杨瑞说完,在烨安阁的武将和谋臣行礼告退,本来韩健起身也要走,却被杨瑞留下。反倒是杨曦。本来他还想等这些人走了再回去,却被杨瑞早早赶出了烨安阁让他回自己宫殿里去休息。 人一走,杨瑞则有些气恼看着韩健,道:“军中之人商讨军策,但在夫君眼中,是否是一群跳梁小丑在那自说自话,夫君就丝毫不放在眼中?” 韩健轻轻一叹,之前那境况,朝廷两派人自己便吵起来,还有他插嘴的空当?就算有,他也不会说什么,这点从杨瑞请他来的时候估计也该料到。也许是杨瑞是自己糊涂,让一群只能纸上谈兵的人来说什么军机,气恼起来就将火头撒在韩健身上。 “瑞儿说的哪里话?我倒觉得他们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韩健道。 “哦?”杨瑞蹙眉,却又微微冷笑道,“那妾身倒要听听夫君的高见,这些人到底哪里说的有道理?” 韩健道:“至少在于鲜卑人是否南下的事,他们便说的有理。” 杨瑞听了不由微微静默,仔细考虑了一下韩健的话,登时有些气急,道:“他们在鲜卑人是否南下上可有定论?要么说是南下,要么说是不南下,反正要么来要么不来……夫君是否有些太敷衍,拿这种话来搪塞妾身?” 韩健一笑道:“那瑞儿你觉得鲜卑人是否真的会南下?” 杨瑞登时也哑口。 韩健道:“现在谁都不知鲜卑人内部的想法,来或者不来,只要我们有所防备便可。我们所能做的,除了加强城防和关防,再准备调拨粮草,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战事之外,其实也做不了其他。若是想主动攻出去,关北大雪封天对我三军将士来说那无异于苦寒之地行军,百害而无一利。既然如此,那鲜卑人是否南下,也就静观其变则好。” 杨瑞就算对韩健有意见,此时也不得不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韩健的意思是,无论鲜卑人来不来,那是鲜卑人自己的事,魏朝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便好。在有防备的情况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夫君则没有想过早些将关中的叛乱所平定,令关中防线无缺口?”杨瑞又问道。 韩健摇头道:“很难。西王府经营地方多年,地方百姓心中甚至无朝廷而只有西王府,眼下叛军军中又齐心一致,与地方百姓关系融洽,而无滋扰百姓之事出现。有的叛军干脆也是平时为民,战时为兵,要彻底平定还需时日,眼下鲜卑人有南下动向,若要强行在关中内挑开战事,所费巨大,只会便宜了鲜卑人。一切当以休养生息为主,其余则能放则放。” 杨瑞还是有些气恼道:“听夫君这些话,反倒夫君更适合来当这帝王。一切严谨有序,那妾身坐在这位子上,又有何用?” 韩健不言语,眼下杨瑞本身就是被架空权力的帝王,就算杨瑞可以问政,可如今魏朝最大之事莫过于军事,军事上的事韩健向来不用杨瑞来插手。杨瑞所能做的,就是安排顾唯潘等人在背后为军事调度一下,再是任命一下地方官,还有一些税赋上的政策,等同于无。 韩健不与杨瑞争吵,却是坐下来跟杨瑞详细说了下关于南齐内部变乱之事。杨瑞听的也没什么兴趣。 到后面,韩健也要离宫回东王府,不过临行之前他还是要去皇宫內苑看看自己的小女儿。 因为是女孩,杨瑞对其并不怎么关心,甚至出生两个多月连名字都没起。本来女孩名字则是忌讳,加上这年头婴孩成活率连五成都不到,就算在宫闱中,能活过三四岁的年岁,也未必能经受得起天花等等传染病。医疗条件落后,女孩也就不怎么受重视。 但韩健对于这个女儿还是颇为重视,每次来近乎也都要进去探望。杨瑞心中虽然觉得这是韩健看重她们母女,但越是如此,她心中越有气,本来生下儿子,连皇位继承之事都不用再做思量。现在生下女儿,她又不得不重新来培养杨曦,她自己也有些不甘。 当了母亲的杨瑞,也有了女人独有的小肚鸡肠。 第七百四十四章无主的女人 当下朝政的问题俱显,杨瑞为了维持朝廷派系官员在朝中的地位,也在与韩健暗中勾心斗角,只是在明面上杨瑞对韩健乃至东王府还是客客气气。夫妻之间一旦心中有了隔阂,关系疏远不说,还给人一种敷衍的感觉。 眼看过了腊月二十,洛阳城的百姓在为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筹备。在过去这一年中,洛阳城大致安稳,但城南的那一次战事还是深深刻在城中百姓心中,就连皇城内也会发生惨绝的战事,他们更不求偏安一隅。百姓有时也很健忘,当新春佳节即将到来,朝廷还是派出了使节前去安抚城南的百姓,给当初在战事中受损和有人畜死伤的家里送去了钱粮,城中百姓也就乐乐呵呵忘去不快,等着新春佳节的到来。 关于鲜卑人是否会南下的争论仍旧不休,不但是朝廷中人在议论,连坊间也在议论。百姓也担心鲜卑人卷土重来会带给他们生活上的改变,但洛阳毕竟地处黄河之南,很多人觉得鲜卑人的骑兵再骁勇,也只能在黄河以北的地区内驰骋,要过河那是不可能的。 几天时间,韩健没事都会到市井去走走,便衣而行,四处听听城中百姓的议论。洛阳毕竟是天子脚下,很多百姓和官绅士族阶层,甚至是富户,都有空暇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甚至对于当朝政事也敢妄言,倒也不怕有衙差突然会出来将他们捉走。但对于一些有太大忌讳的话,他们还懂得分辨。 比如这些人会说关中的叛乱,会讨论鲜卑人是否南下,也同样会议论朝廷里太子和女皇之事,但关于女皇和东王府的关系,近乎是绝口不提的。就算有一两次有人失言稍有谈及。也会有人刻意提醒,让其岔开话题。 朝廷和东王府在政事上权力的争夺,也成为民间谈论的禁忌。韩健知道这一切始作俑者是他自己。杨瑞是女皇,就算她是女子,可在百姓心中仍旧当她是可以给百姓带来安稳和富足生活的君主,就算他做再多事。也只是一名权臣,是在杨瑞隐蔽之下为朝廷卖命的朝臣,别人要感恩,不会对他韩健或者是东王府,百姓的心始终还是会向着朝廷。 腊月二十四,韩健得到消息,洛夫人和李云相继回到洛阳。洛夫人是暗中回洛阳,在回到洛阳当日甚至没有向韩健奏报任何事,甚至连她人在洛阳之事都加以隐瞒。李云则在回到洛阳当日便派人来请见。只是韩健没有空暇去见。 到腊月二十五,韩健收到关中韩崔氏和韩昭氏写来的信函,在西凉旧地的探马得知,鲜卑人有一部先锋兵马已往西凉旧地靠近,兵马数量至少过三千之数,但因鲜卑人是不宣而战,对鲜卑人这次是部族间的劫掠,还是准备大举发兵南下还不得而知。 在当日。韩健在军所衙门见了李云。 李云虽为女子,但有男子的精明和干练。也是她曾效忠多主,不比洛夫人对东王府来的忠诚。所以她也是在极力做事来得到韩健的认可。这次韩健派她往关中去监察西王府旧部的一些将官,她基本也做的很好,除此之外还调查出很多关中地方上守备兵马与西王府叛军之间的联系。这些消息对东王府来说都是很紧要的,至少能让韩崔氏和韩昭氏防备后院起火。 “做的很好。”韩健听完李云的奏报,点头表示了赞赏。“如今正是新春佳节,你刚回来,便在洛阳城里休整一番。等过了春节,另有重用。” “是。”李云虽是领命,但可以察觉她还是有稍许的失望。她原本因为自己事情做的够出色。最希望的还是韩健委命她为西凉王,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 韩健只字不提,也没说关于她竞争对手洛夫人的事,她心中还是抱有一些不安。她现在背后有很多人支持,人脉广泛,还有西凉旧部的一些人马也投奔了她,都想借着她这棵“大树”乘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韩健让她来做西凉王,她甚至可以再组建一个西凉的朝廷出来。 但这也恰恰是韩健所不希望看到的。 李云办事是很积极,但在韩健看来,李云的心已经变得浮躁。现在的李云,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在那些支持她的西凉旧部人眼中,她都是将来西凉一地的主人,就算现在李云对他言听计从,可若是将来真以李云来做西凉之主,那李云难保不会成为背叛东王府而自立。一个有人脉和野心的女人是很可怕的,在如今鲜卑人即将南侵的时候,若是西凉趁机而分裂出去,要想收复回来将有些困难。 李云在离开之前,韩健也赏赐了李云一些帑币和物资,都是李云需要的。李云现在有人脉基础和背后的支持,也需要钱粮来拉拢人心,本来李云还为韩健没有说关于西凉王人选的事而失望,但在见到韩健赏赐的礼单后,马上也感觉出韩健的“器重”。这些赏赐一来是因她在平定关中西王府时作出攻陷而犒赏,还有她办事勤快的赏赐。这些钱粮,足以让她养活背后的一票人。 李云走了,韩健则看着桌上关中和西凉的地图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把关中这块地方占为己有,剩下的却是烂摊子。很多事已经超出了他的初衷,他原本只是想当一个闲人,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哪怕不是很富足,身边有心爱女人的陪伴也足够。可现在他身居高位,也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若是再过几年,也许江北彻底平定,或者到天下也彻底平定的时候,朝廷和东王府的矛盾将会更加突显。就算他与杨瑞是夫妻又如何,杨瑞还不是在一个特殊时期,为了拉拢住他和东王府才会委身于他? 放下手头的地图,整个军所衙门的正堂内只有他一人。门口有侍卫和传令官,但却没更多事。 因为年底,军所衙门的将官也在休整之中。但凡前线上无大事,韩健轻易不会升帐议事。韩健走出门外,对侍卫交待两句,让侍卫先去打探一下洛夫人的下落,他准备亲自登门去看看洛夫人在背地里搞什么鬼。 李云回洛阳是正大光明的,洛夫人则是偷偷摸摸。这次洛夫人为了避人耳目。甚至没有带什么亲随,只是带着两个干女儿回到洛阳,若非是大西柳派人盯着洛夫人原本的产业,也不会察觉到洛夫人竟然摸回洛阳来。 洛夫人现在算是树倒猢狲散,她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本来洛夫人就是那种“激进派”的人,不但体现在她谋求权力上,更体现在她做生意上。曾经她派大小西柳去刺杀西王杨平举,就是为谋求在西凉旧部中的地位。后来投靠东王府也算是“富贵险中求”。为了达到她的目的,她甚至不惜将李云引介给韩健,这却成为她在韩健眼中地位的转折点,正是因为这个李云,她不再是韩健关于西凉旧部中唯一的一颗棋子,是她自己给自己埋下的隐患。 在生意上,洛夫人在聚敛了大量钱财之后,除了源源不断供给给西凉旧部。之后也倾尽家财来犒赏东王府三军。她本以为这样就会得到韩健的重视,但适得其反。韩健故意对她的冷漠。令她感觉大势已去,本来她还可以用这些钱财来买田买地做个衣食无忧的大地主,但这不是她所追求的。从她来到洛阳,为她父亲经营生意开始,就知道一个体面的身份是多么的重要,她为此付出了太多。却没得到应有的回报,这令她的心态已经在慢慢改变。 不多时,侍卫已经回报回来。洛夫人在回到洛阳后便一头扎进一个小院里,好像在和什么人谋划大计一般。 因为调查洛夫人行踪的是大西柳的人,而大西柳对她这个干娘还有一些敬重。因而没有过多去干涉。韩健在得知情况后直接召见了大西柳。 这些日子里,大西柳做事也更加勤快,也许是她也感觉到危机。韩健曾对她提过让她来做西凉王,甚至让她留在东王府为东王妃之事,这令她觉得韩健是要彻底笼络她。但她选择了拒绝,这也许会令韩健痛下杀手。她心知自己负责的太多事都不能到明面上来,若是她真有一天从现在的位子上退下来,要么是能令韩健完全信任她,要么是她死。大西柳对于自己的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但她最心疼的还是妹妹,她希望小西柳能有安稳和美好的未来,所以近来她也跟自己的妹妹疏远,逐渐让小西柳淡出东王府体系。 “你干娘回到洛阳,你提前一点消息都不知?”韩健声色阴冷,像是用质问的口气对大西柳说道。 大西柳面带紧张之色,恭恭谨谨回道:“少公子,干娘她本在洛河以西,曾也与属下的人接洽过。但后来她便行踪不明,直到前两日,才得知她取道河口回到洛阳。属下已有很久没有与干娘有过联络。” “嗯。” 韩健点点头,大西柳很清楚她现在的身份,她现在是为东王府办事,办的还是见不得光的事。就算洛夫人是她的干娘,曾经养育过她,但现在洛夫人也是朝廷所要密切监视之热闹,她为了保持对东王府绝对的忠诚,是不能跟洛夫人有太多接触的。 “你干娘,也许是想早些颐养天年了吧。”韩健突然似有所思说了一句。 大西柳一凛,她还没听懂韩健话中的意思,但感觉韩健像是要除去洛夫人的意思。 她心中也怕洛夫人作出什么与朝廷和东王府为敌之事,若韩健真要让她去痛下杀手,她自问是不能对洛夫人下手的。洛夫人虽说对她利用多于栽培,但怎么说要不是洛夫人曾经的养育她与妹妹早就饿死街头,也不会有现在的地位。 在大西柳心中还有些复杂在想韩健话中含义之时,韩健道:“带本王去见你干娘!” 大西柳躬身领命,马上差遣人带路。韩健这次带去的人也不多,但都是侍卫中的精锐。大西柳没有带什么人手,她也怕真到了韩健要杀洛夫人的时候,她带太多人去会引来韩健的猜忌。 但事实上,韩健也只是想知道洛夫人在做什么。至于痛下杀手,韩健还不至于去做。就算洛夫人背地里在谋划如何与朝廷和东王府为敌,如何窃夺西凉旧地,那也始终是她一生所追求,韩健向来也算是“通情达理”,对于洛夫人心中所求他自然也清楚的很。 一行人抵达城西一处偏僻的宅院,这府院属于是城西四坊中不起眼的郊外,距离城西城门不远,但因地处偏僻,街路上连摊贩都很少。或许只有集市的时候人才会多一些。 到了府院门外,有几个盯梢的见到,马上要进门去通告,却还没等人跑出几步,已经被提前一步到来随时应对的侍卫给拿下。随着几名盯梢之人全数都控制住,甚至连一声都没发出。 “带人进去看看!” 韩健不会亲自犯险,他也担心这是洛夫人作出的假象,为的是骗他来,在里面将他伏杀。虽然他自己也猜不出洛夫人有何杀他的理由,洛夫人现在已经完全不得西凉旧部中人的支持,现在又为韩健所疏远,要是她仅仅想报复的话也有一些可能。但这对她也只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侍卫冲进去,基本没有费什么事便将里面的人控制住。大西柳一只守在韩健身边,她的神色也有些紧张。眼前此情此景好像她带人去抄家时候,简直是要令整个府院内鸡犬不宁。 “担心什么?”韩健突然看着大西柳说了一句,“只要你干娘不做危害朝廷之事,本王绝对会善待她。哪怕就算她做错了事,本王也会饶恕她,本王从不会杀对本王有功之人!” 大西柳突然一愣,这话虽然说的是洛夫人,但同样也是说给她听的。 第七百四十五章年老色衰 大西柳心中带着几分忐忑立在韩健身侧,侍卫进去,她也怕洛夫人真在里面谋划什么于东王府和朝廷不利之事,韩健口中讲的会饶恕,但也仅仅是饶恕死罪。以洛夫人这半生以来的荣华,遭受不起被打压的苦楚,大西柳心中也有几分自责,她的“背叛”可能是洛夫人铤而走险的原由。 但侍卫进去许久,并未发生激烈的打斗之声,不多时便有侍卫出来回禀,大西柳看情况稍稍松口气,至少说明里面没发生杀戮。 “嗯。”韩健点了下头,带着大西柳和一众侍卫和官兵进到院子里。 院子不大,只是一个很平常的院落,洛夫人已经在屋子里出来,身后有几名侍卫看守着,因为韩健没有下令动武,洛夫人就算被侍卫看守也未被限制人身自由,立在那显得有几分安详,只是低着头不看韩健和大西柳。洛夫人身后有几名女子,大西柳认得其中两人,正是洛夫人新收的义女,或者说是替代她和妹妹曾经在洛夫人手下做事的空缺。 “奴家给少公子请安。”洛夫人即便不抬头,也感觉到一股肃杀的氛围。韩健进来,刀枪剑戟都是明晃晃的,就算洛夫人自问经历过大场面,可还是不由发自心底的胆怵。 韩健没有走上前,而是立在距离洛夫人一丈多远的地方看着她,脸上露出个讳莫如深的冷笑道:“夫人居然回到洛阳,为何不去向本王回禀?” 洛夫人原本扣在一起的手,稍微颤抖,才道:“奴家不敢叨扰少公子。” “哦。”韩健点了点头,再问道,“那夫人为何要掩藏行踪。可是要作出一些违背本王旨意,对朝廷和东王府利益有损之事?” 洛夫人马上行礼道:“奴家不敢。” 韩健突然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几分寒意,这寒意令大西柳心中紧张。虽然韩健轻易不造杀孽之事,但她很熟知如今东王府在江北魏朝中的处境,若是韩健只是一个抱有仁慈的东王。恐怕也不会今时今日还立在这跟洛夫人说话。就好像韩健当初无来由要收服洛夫人为他所用一样,韩健行事向来古怪而独断专行,但这种独断专行之下也是他的声威在东王府乃至朝廷里都说一不二。一旦韩健心中动了杀意,恐怕就不是死一两个人那么简单。 “到里面说话。”沉默了半晌之后,韩健才说了一句。 洛夫人和她身周的几名女子以及侍卫都让开路,让韩健与大西柳等人进到里面。屋舍很小,厅堂也紧紧是摆了两张椅子。韩健看了看四下,从厅堂通往的是后院的卧室,而旁边还有个院子。却不知是用来作何的。侍卫正在里面搜查,尚且还没结果。 只是私下扫了几眼,韩健便坐下来,此时大西柳英姿飒爽立在韩健身后好像保驾护航的女侍卫一样。洛夫人则不敢有所僭越,韩健立着的时候,她要矮着身子,现在韩健坐下,她干脆也就跪在地上。她这一跪身后那些女子也要跪。 “跪着作何?”韩健打量着洛夫人道,“既然夫人你说并未作出有损朝廷和东王府之事。那就无错,无错便也不用跪着。” 洛夫人恭谨道:“奴家不敢。奴家的确是作出一些隐瞒少公子之事,有错当罚,奴家既为东王府奴仆,跪主子也是应该。” 韩健笑道:“夫人当自己是东王府的奴仆?” 洛夫人没有回话,说多错多。她善于察言观色,韩健这次来明显是带着火气。李云去关中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回来就向韩健去邀功,而她则秘密回到洛阳,一回来还在背地里谋划甚至还要故意掩藏行踪不令东王府追查到。心中无鬼她自然不用担心,可一旦心里有鬼的话,她自己也会感觉到中气不足。 “少公子,里面查探过,并无掩藏。”侍卫几番搜索,在确保探查无误之后,才出来向韩健回禀。 “知道了。下去罢!”韩健说一句,侍卫皆都立在一边将洛夫人等女困在中间。 韩健突然站起身,在厅堂四下走了走,突然又看着洛夫人道:“夫人此次回到洛阳,到底在这里谋划什么,本王倒是很想知晓。不知夫人可否为本王解惑?” 洛夫人道:“奴家……不敢做何谋划。只是自问没有完成少公子交待之事,心中有愧,便想……一走了之不再涉及西凉之事,将来若是有机会,再为少公子效犬马之劳!” 说完,洛夫人干脆一拜伏地,姿态是虔诚无比。可这种姿态,却令韩健眯起眼打量着洛夫人。 韩健未置可否,一边的大西柳心中则是紧张至极。她感觉出洛夫人明显有相协之意,生是东王府的人,死是东王府的鬼,在洛夫人选择投靠东王府的时候应该意识到这点,擅自言退出等同于背叛。这也是大西柳为何一只小心翼翼为东王府做事的缘由,因为她也怕有一天将来要退出东王府体系的时候,同样会遭来杀身之祸。 “夫人不再考虑一下了吗?”韩健问道。 洛夫人语气中带着泣音道:“奴家已身无长物,无法再为少公子效命,若少公子怕奴家出走给东王府带来什么遗祸,少公子便赐死奴家,也好令奴家尽忠!” 韩健继续眯着眼打量洛夫人。 以她对洛夫人的了解,岂会相信什么要退出的鬼话?若是洛夫人真有意出走的话,就不会冒险再回到洛阳,本身洛夫人在洛阳的产业早就转移到别处,洛夫人要走的话直接可走,但整个天下,她所能投奔的无非是南齐。可现下南齐时局也不是很稳定,萧旃登基,下有萧翎统揽大权,她洛夫人已经是无钱无人,论姿色她也年老色衰,南朝就算有人想利用她的背景。也绝不会是萧旃萧翎之流。也就是说,洛夫人若是离开东王府,她什么都不是。 那眼下洛夫人就是在用以退为进,希望以自己原来的功绩来换取韩健的怜悯,将她留在身边委以重用。 洛夫人很清楚以她现在的人脉和能力,已远远不及同为西凉后人的李云。被韩健所遗弃也是早晚的。但韩健却不清楚既然洛夫人有以退为进的想法,为何还要秘密回到洛阳,这说明洛夫人背地里还是有谋划的,只是被他所发觉,才使出这以退为进的招数,这应不是洛夫人原本计划中所为。 “夫人说的什么话,夫人曾为朝廷和东王府立下汗马功劳,又怎会是可有可无之人?本王日后用得上夫人的时候还很多,夫人又谈何要走?”韩健心知此时。要做的不是强硬,也不是薄情无义放她走,而是要动之以情来挽留,这也是为作给大西柳看。就算洛夫人现在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可大西柳仍旧在他身边担任要职,韩健暂时还不能缺少大西柳这个帮手。本身大西柳对洛夫人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迫于形势而无法与洛夫人表示亲近。 洛夫人仍旧跪伏在地,声色却是哽咽。 韩健心中虽然有些气恼。但眼下这形势,他还是要留着洛夫人。论野心。洛夫人要比李云更大,论阴谋手段,李云也无法跟洛夫人的老奸巨猾相比。韩健之前让洛夫人与李云一同去办事,就是为令二人形成比较和针锋相对,要的是鲶鱼效应,也许是洛夫人的老奸巨猾察觉到他的用意。而自行回到洛阳密谋什么事,现在被发觉又开始叙旧来博取同情和怜悯。 “夫人请起。”韩健亲自扶洛夫人起身,洛夫人手被韩健扶着,显得有些避忌,但毕竟韩健是她的主上。就算有违男女大防之事也只是小节。她缓缓站起身来,却还是梨花带雨在抽泣中,因她的影响,洛夫人身后的那些女子也都各自在抹眼泪,但没有韩健和洛夫人的授意,她们只能跪着。 “夫人想必是为西凉之事而心灰意冷。”韩健笑看着洛夫人的面庞道,“也是本王做事不周,令夫人感觉有冷落之处。今日本王便对夫人你有所承诺,就算将来不能令夫人成为西凉一地之主,也绝不会亏待夫人,将来夫人的地位和名望也必然在西凉王之上。夫人可满意?” 洛夫人一脸诚惶诚恐的神色道:“奴家何德何能得少公子器重?奴家不过一介女流,只求安身立命不敢再有奢求。” “唉,这就是夫人的不是了。”韩健仍旧一脸和善的笑容道,“既然本王答应让夫人将来荣华,岂有食言的道理?夫人不妨到里面去说话。” 洛夫人身子微微一颤,似乎有些听不明白韩健的意思。韩健突然对她和颜悦色,这令她有些不安。 若是韩健生气的话,她会觉得韩健是真情流露,她自己想退出东王府体系,非但没被韩健所怪责还是如此厚待,这也说明韩健也察觉到她的用意,很可能会对她痛下杀手。洛夫人一时有些彷徨,虽然她以退为进就是为求韩健能对她的过往功绩记在心上而对她高看一眼,但现在韩健却这么“客气”,令她反而感觉到自危。 “夫人,请吧。”韩健笑着示意洛夫人到内堂说话。 洛夫人心下感觉惶恐,但眼下这情势她却是不敢质疑和违背韩健的命令,只好与韩健一同到内堂。却说这内堂距离外面厅堂不过一墙之隔,也只是有一道门帘阻隔,但相比于外面就好像是地狱和天堂的区别。韩健在外面可以对她和颜悦色,到里面就算是直接杀了她也不为过。 到了里面,韩健在桌前坐下,拿起桌上茶壶却发觉里面并没有茶水。这屋舍应该是许久没人住过,连桌子上都布了一层灰尘,洛夫人也算是狡兔三窟,她在洛阳的据点也不少,曾经是为躲避朝廷甚至是西凉不同派别的追捕,现在也就拿来防备东王府。 “夫人的住所倒也是别致。”韩健笑道。 洛夫人立在门帘口,正要往里面走,却发觉身后有动静,原来大西柳担心里面发生什么事而立在门帘之外,想随时能听候韩健的调遣。 “没什么事的人,到外面去,本王有要紧事说,不想被人所打搅。”韩健朗声道。 大西柳心下怀疑,却只能领命,同时示意让侍卫将洛夫人那些干女儿和随从婢女都带到外面,而她则是立在厅堂的门口,她也怕里面真的有什么事。无论是洛夫人想对韩健不利,又或者是韩健想杀了洛夫人,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人都出去,后堂已经是安安静静。韩健这才看着彷徨而立的洛夫人道:“现在已经没人打搅,夫人也不必如此拘谨,有什么话便直说为好。” 洛夫人沉默不言,这时候她也不知韩健想让她说什么。坦诚相告又或者是认错,都是她不能做的,可眼下韩健还在等她开口,这令她更加不安。 “夫人就没什么话说?”韩健又问道。 洛夫人樱口翕动,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韩健道:“夫人没有,但本王有。夫人不妨走近一些说话。” 洛夫人脚底好像千钧一般沉重,缓缓走到桌前,靠近韩健不过三尺,不过韩健好像仍旧不满意,摆手示意让她走的更近一些。直到洛夫人走到可以一息可及的地方,才停下来。韩健突然拿起洛夫人的手,用手指在她手背上轻抚了一下,微笑着问道:“夫人可有有嫁为人妇?” “不……不曾。” 洛夫人言下骇然,韩健居然没有怪责,又好像是在戏弄于她。她也没有说谎,她的母亲是西凉旧部族长的女儿,她的父亲则是曾为西王府军需官后为朝廷东阁尚书的洛家丘,她在母亲死后投奔父亲时,因她身份特殊只能以父亲小妾的名义来经营生意。这二十年来她都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洛家丘的妾侍,甚至在官府的典籍中也是如此记录。 洛家丘妻女早丧,洛夫人算是洛家丘的唯一继承人,她要继承洛家丘的产业自然是不能再外嫁他人。虽然名义是如此,但之前洛夫人毕竟要收买朝中大臣,甚至与曾经的廷尉少府胡德明走的很近,到底有没有男女私情,韩健自然就不得而知。 第七百四十六章风韵犹存 洛夫人立在那一动都不敢动,眼前这个年轻人,在她曾经刚投奔的时候只是当作她的利用对象,她以为可以利用自己人生的经验来拉拢东王达到帮她谋求权力的目的。可到如今,韩健在她眼中早就如同上位者一样,令她连仰视都不敢仰视。韩健现在要杀她,也就只有一句话。 “夫人如今应该安享晚年才是。”韩健突然道,“何必再牵扯到权力场上的是是非非?倒还不如静下心,早些嫁人,做一个平常人不是更好?” 洛夫人大气不敢喘,也不敢将韩健拿住的手抽回去,道:“奴家,正是想跟东王请辞,早些归故里。” “故里?夫人还要回西凉旧地不成?”韩健脸色稍微升起愠色,令洛夫人的心跟着提起来。韩健脸上的愠色转瞬即逝,继而露出和善的笑容道,“本王还想让夫人多做一些事,暂时还舍不得让夫人辞去。” 洛夫人看着韩健,心中紧张至极。却不知韩健下一步准备对她做什么。 韩健道:“不知夫人突然回洛阳,还有何紧要之事?现下无人,夫人应该坦诚相告才是,若然继续隐瞒的话,也实在是对本王不够忠诚。虽然本王不想与夫人你为难,但……夫人毕竟曾为东王府效力,有不忠之事怕是本王也难以包容。” 洛夫人马上又跪倒在地道:“少公子明鉴,奴家回洛阳……的确是有私心。奴家知那西凉公主,曾为少公子送女色而不得,想来是李氏公主不能贴合少公子的心意,所以……” “所以你也想送一些女人到本王身边来?”韩健眯着眼看着洛夫人问道。 “是。”洛夫人把头低下。 韩健一笑道:“夫人这又是何必呢?本王身边向来不缺女人,我之所以不收李氏公主送来的妾婢,倒不是她选的妾婢没有姿色。而是她不懂我要她做的是什么。她只是本王的随从,她要做的是为本王办事,得到她应有的赏赐,而非用阴谋手段来与夫人你争什么。但夫人你……可是不同啊。 当初本王尚且只是一方藩王,手上无兵无权甚至连东王府都不能统辖之时,夫人便已投我门下。为我办事效命。当初若非夫人你调集人手过黄河烧了北王府的粮草,怕是洛阳城也早就易主,何来今日东王府的昌盛?这般情义,本王可是一辈子铭记于心,夫人请起。” 韩健将洛夫人给扶了起来。 洛夫人站起身,手还是被韩健拿着,她毕竟是妇道人家,被一个男子如此“轻薄”,就算是主上也感觉到别扭。但她也不敢提出来。而是任由韩健“胡作非为”。到韩健说完这番话,对她的态度好像也更加“放肆”起来。 “夫人芳名为何?”韩健突然问道。 洛夫人一愣,在韩健身边效力多年,韩健从没问过如此私人的问题,别人也早就习惯当她是洛夫人,何曾有问过她的“芳名”? “回少公子,奴家母亲曾唤奴家为……归汉。” “归汉?”韩健听了不由一笑,本身洛夫人姓洛。名字连起来读就是洛归汉,虽然他知道以洛夫人母亲给她起名字的意思。是让她早些回到中土与父亲相认,但这名字实在一点没有女儿家的柔媚,完全是男子的名字,“好名字。”韩健赞道。 洛夫人低下头道:“奴家的贱名,不敢污了少公子的尊耳。” “夫人说的又是哪里话。”韩健道,“回头本王便让人给夫人你正名。让天下人知道,你洛夫人并非是洛尚书的妾侍,而是她的女儿,也可让你认祖归宗。将来也不用再以洛夫人的名讳奔走于朝堂之间。” 洛夫人心中一惊,听到韩健说可以让她“奔走于朝堂之间”。这对她是有足够吸引力的。但她所追求的毕竟不是留在洛阳朝廷里,而是往西凉去,她母亲的部族残支,还有她生平所奋斗的,也不过是早些光复西凉,而她也可以在西凉复国之后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奴家不敢有奢求。”洛夫人又有些悲凉道。 韩健笑道:“夫人又何必自轻?以夫人的能力和手段,将来就算为西凉王,也必能治理好一方。西凉百姓应该会概念夫人你的恩德……只是,夫人你并非本王心目中西凉王的最佳人选。” 本来韩健的话令洛夫人心都乱跳,就好像韩健要委任她为西凉王一样,但听到韩健后面的话,她的心又跌入谷底,瞬间起伏之下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不知少公子心目中……人选是何人?”洛夫人问话的时候,手和嘴唇都有些颤抖。若不是韩健扶着她,说不定她已经软瘫在地。 韩健笑道:“此人说来与夫人你也有一番渊源,曾是夫人将她送到我身边,如今为本王做事,做的也很得体……” 说到这,洛夫人近乎肯定这个人便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李云,登时闭上眼不想再听下去,却未料韩健道,“此人便是夫人你的义女,西柳氏。” 洛夫人这才惊觉过来,道:“少公子,是想让……小女来继承西凉王之位?” 韩健微微摇头道:“如今她要为本王办事,本王暂且还离不开她的帮忙。可眼下鲜卑人又有意取道西凉旧地继而犯我关中疆土,本王也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发动曾经西凉旧地的人脉来抵御鲜卑人,而这个人,非夫人莫属不可。” 洛夫人凄凉笑道:“少公子过誉了。奴家早已为西凉旧部中人所遗弃,眼下莫说是号召人手,就连自己也没有多少人手来继续为东王府效命。” “不然。”韩健笑道,“若是本王让夫人你为西凉国相,有了这层身份,那夫人以为如何?” “西凉国相?”洛夫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就好像苦海中寻找到明灯一般。她在之前为西凉旧部做事,到后面投奔西王府。甚至是将李云引介给韩健,都只是为一个目的,就是能在西凉国复国之后成为西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她自己也知道出身没有那么高贵,而且还顶着她父亲妾侍的身份,一介女子如何能做的了西凉国主?而西凉国相这个身份。对她来说就好像毕生所求一般。 韩健微微点头道:“就不知夫人你是否愿意领受。” “奴家谢过少公子。”洛夫人马上又跪倒在地,虔诚伏地磕头,等抬起头来已经是感激涕零。 “夫人只是得到应该所得的奖赏,本王实在当不起夫人的谢。不过……”韩健伸手抬起洛夫人的下巴道,“夫人的风韵,却是那李氏公主远远不及。” 洛夫人之前已经感觉到韩健对她的身体有意,此时给了她所想要的,她自然也懂如何回报韩健。 洛夫人一脸羞赧道:“蒙少公子不弃,奴家当扫榻侍奉少公子左右。” 韩健笑道:“扫榻则不必了。本王平日里琐事甚多,今日便将这小小的后堂当作是洞房之所,与夫人结秦晋之好。” 洛夫人一听,马上明白过来,脸色却更加尴尬,毕竟以韩健的年岁都快能当她儿子,但她也不怎么感觉到委屈,心中的欣喜已经冲淡了一切。毕竟以韩健女人的身份。就算得不到正式的名分和地位,也会得到一些特别的“优待”。就好像今日她成为西凉国的国相,不也正是韩健特别优待的结果? “地方简陋,妾身只怕不能尽心侍奉少公子。”洛夫人一脸羞赧的模样,嘴上说着,身子已经慢慢靠近韩健。心中却也不由得意地想:“就算你是西凉公主又如何,姿色终究不如我。你做不到的事。终究还是让我做到了。” 之前洛夫人便知李云有主动向韩健献媚而被韩健拒绝继而冷遇之事,现在她仍旧当李云为大敌,自然心中也起了攀比之心。 韩健心中也在暗笑,以洛夫人心中的诡诈,二人的关系更多的是相互利用。他就算再缺女人也不至于会非要取洛夫人不可。但现在他对洛夫人提出此等命令,也不过是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就喜欢玩阴谋手段的女人。这种关系,更近乎于征服与被征服。 有了这种心态,韩健也就没有那么怜香惜玉。 一个多时辰,韩健才从内堂中走出来,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大西柳还不知里面发生什么情况,仍旧是一脸紧张等候着。等见到韩健和洛夫人完好如初的出来,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韩健神色如常,不过洛夫人脸上则带着疲态,好像连路都走不动,头发也显稍许的凌乱,令大西柳心中感觉奇怪。 “从今往后,夫人便是西凉国的国相,要为西凉百姓的福祉着想。”韩健既是说给洛夫人听,也是说给大西柳听。 大西柳也没想到她的干娘,居然会成为“西凉国相”,虽然这更近乎是一种名头而无实际意义。但韩健让洛夫人为西凉国相,显然不是为让她走走过场,而是让她去召集西凉旧部的人从西凉层面上抵御鲜卑人的入侵,因为韩健已经得知西凉旧部的人有的已经在跟鲜卑人暗中联络,想借着鲜卑人给他们复国。 西凉旧部的人自然也知道鲜卑人比之魏朝,更是狼子野心,但他们更多是为了搅乱中原局势,令鲜卑人和魏朝人打的不可开交,他们便有复国的机会。现在韩健令洛夫人可以名正言顺成为西凉国相,再给她一些权力和兵马,甚至是人手帮助,那西凉旧部的人自然就会投奔到她的麾下。至于西凉旧部的人到底能帮上多少忙他不用理会,他只需要知道,这些西凉旧部的人不会为鲜卑人所谋事则可。相比于远道而来的鲜卑人,西凉人对于西凉旧地更为熟知,这些人的威胁也大大小于鲜卑人。 韩健对大西柳作出一些交待,让大西柳调拨一些人手给洛夫人,让洛夫人在得到朝廷敕封之后便可以以西凉相国的身份做事,也不怕为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所刺杀。 洛夫人自然对韩健是感激涕零,望着韩健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敬慕和盲从。 等韩健回到府中,也没有食言,马上以东王的身份上书到朝廷,让杨瑞敕为洛夫人正名,再敕封她为西凉国的国相。 当天晚上上书便到了宫中,晚上二更时分,韩健在杨苁儿的屋里刚睡下,便有丫鬟匆忙来报说是宫里面有人来传话传韩健进宫。 杨苁儿一脸娇羞之色道:“大约是姐姐想着相公,让相公进宫作陪吧。妾身可不敢多留相公了。” 韩健只好重新穿衣,到了前院,见到传话的不是别人而是杨瑞身边的小宫女卉儿,卉儿进出东王府也有几次,此时的她身着的是小太监的装束,韩松氏也闻讯过来,见厅里立着一名俊俏的小太监,还在猜想这到底是谁。 “陛下可有说是何事?”韩健问道。 卉儿眼睛瞪大了一些,随即很茫然摇摇头。韩健点头道:“带路进宫吧。” 卉儿这才好像逃走一样,快步往门口走去。到外面,听不到韩健脚步声,回过头来一看,却发觉韩健就跟在她身后。 “看什么?”韩健笑着一问。卉儿虽然是杨瑞在怀孕时强塞给她的“通房丫头”,身份卑微,但怎么说韩健对她也无恶感,这小宫女也算是他在宫里面除了杨瑞之外唯一一个有染的女人,心中也多了几分怜爱。 “没……没什么。”卉儿转过头,再把头低下,要快步走。外面还有一些宫廷侍卫在等候着,显然是陪同她一同过来的。 “不用走了,坐轿子过去。”韩健笑着一说,东王府的轿子马上抬过来,只有一顶轿子,也是韩健安排的。韩健本身骑马。 卉儿只是个小宫女,根本就没做过轿子,上轿子的时候人就很扭捏。不过要急着回去复命,她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等到了宫门口,卉儿出来为韩健引路,却是直接往杨瑞的寝宫去。 第七百四十七章暗中相争 韩健进到杨瑞的寝宫,此时杨瑞尚未宽衣就寝,她坐在桌前手拿着韩健的上书奏本,一脸气呼呼的模样,因韩健的到来她原本平息下去的怒气也跟着升腾起来。 “这么晚叫我进宫可是有事?”韩健没有就坐,而是立在那问道。 杨瑞冷笑道:“看看你要做什么!一个贱民,连她父亲都可以纳她做妾侍的女人,你居然让我封她为西凉的国相,还要让她享有侯爵的特权。你到底要作何?难道非要令她到头来反对朝廷,在西边自立一个小朝廷后,你才知道这种女人其心是多么的恶毒?” 韩健大约也料到杨瑞对洛夫人并无好感,就好像女人特有的嫉妒和对自己男人身边女人的敌意一样,杨瑞从最早就劝说韩健离洛夫人远一些。洛夫人是西凉旧部的人,投奔到东王府门下不会一心效忠云云,这些话杨瑞对韩健说的也多了。 韩健一脸平静之色,坐下来道:“既然用了别人,现在就要有所赏赐。赏罚分明不也应该?总是想着索取而不想赏赐,那谁还会为你效命?” “那你也不该将她封为什么西凉国相!这不明摆着让我这个当皇帝的告诉别人,我容许西凉出现第二个朝廷?”杨瑞余气未消道。 “也不想想别人帮你做了多少事。”韩健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从几年前,她就在为东王府和朝廷办事,若非是她。可能北王府的兵马早就杀过黄河,将洛阳给占了。之后她倾尽家财,现在给她一个近乎虚职的名衔又有何妨?若然跟你一样。总是对这些外族之人抱有他们其心必异的想法,恐怕手底下也没多少人真正可驱驰办事了。” 杨瑞听韩健话说的很轻松,瞪着韩健道:“如此说来,你是决定了才将此事上奏?” “嗯。”韩健点头。 “那你还请示我作何?你要做的事,我反对不得,你莫说封什么西凉国相,就算封西凉国主也该与我无关了?这些东西。我不想见到!”说着杨瑞将上书奏本直接扔在地上,一脸恼火看着韩健,却也好像在置气一般。 韩健叹口气道:“你也无须这般气恼。我不过是想用着她,你当我会拱手把西凉旧地赐还给西凉人?眼下鲜卑人有南下之意,若不能以西凉之地来作为抵御的第一线,这西凉之地一旦落入鲜卑人之手。那之后就算鲜卑人撤去。恐怕这大好的疆土也无法得回。阳关只能作为镇守的第二线,而不能作为主战场,这与北关的形势完全不同。” 杨瑞听到这话心中也就好受了一些。韩健怎么说给了她一个还算中听的答案。 “就算如此,也不能以侯爵赐她,她不过一介女流上不得台面。她又无战功赫赫,让我昭告天下以她为侯,那军中的将士将怎么看朝廷?”杨瑞仍旧坚持道。 韩健笑了笑道:“上书朝廷不过是走个形势。未必需要大肆张扬,你只需赐给她名衔便可。只要她拿到敕封的圣旨,就算没有朝廷的昭告天下。她也会心满意足。到时候朝廷的脸面保住了,也能让她为朝廷效命,不是一举两得?” 杨瑞这才释怀,看着韩健却还是有些怨恼,不过这怨恼更近乎于发小脾气了。 韩健拥起杨瑞的身子,杨瑞本还在韩健怀中扭动了几下,最后也任由韩健。 …… …… 眼看到了腊月二十八,因为朝廷平定了关中,就算在春节庆祝的日程中没有安排宫中的赐宴,不过就连一般的官员也意识到,今年的新春佳节在宫中应该会有热闹的宴会,就连洛阳城也该举行盛大的庆祝盛典。 杨瑞没有着礼部去筹办,但礼部暗中已经在办理,为了节省开支,礼部这次基本没有动用国库的银子,而是采取纳捐的方式,从洛阳周边富贾和大户手上纳捐银子来筹办,有尚书台和杨瑞的默许,礼部在做事上也很勤快,就好像要在百姓中为朝廷树立威望一样。只是这些事丝毫没有请示过韩健这面,韩健知道了也当不知道。 本身只是小小的庆典,充门面的事,只要不涉及到聚众闹事的话韩健也轻易不会去干涉。普天同庆的好事,其实也是为收买人心。 洛夫人的西凉国相得到了朝廷正式的敕封,洛夫人感激涕零,亲自感谢韩健的“栽培”,此时的洛夫人已经容光焕发,不到年底,她便已经开始联络西凉旧部之人。洛夫人正式成为西凉国相,说是不会大肆宣扬,但为了令其方便的与西凉旧部中人沟通,朝廷还是颁布了旨意。如此一来,李云那边则大失所望,她一心为东王府做事,没想到到头来先得到敕封的却是洛夫人,她心中自然有所不甘,但她如今身在洛阳,也不敢当面去质问韩健什么,就连一般过来奏事和请安她都低着头,生怕被韩健以为她心中有介怀。 但韩健既然封了洛夫人,就不怕李云心中有芥蒂,相反,韩健更希望李云心中有芥蒂。 腊月二十八下午,韩健在安排完关中对鲜卑人南下入侵的布防会议之后,便在军所衙门的后厅会见了李云。李云所奏的都是关中的事,包括关中叛党的最新动向,这些事大多数都已为大西柳所探知。西王府的叛党余孽如今也只控制着为数不多的城池,不比刚开始时的群情相应。关中百姓在看到朝廷的确有令关中休养生息,减免赋税的举措下去之后,就算是一些原本跟着叛党叛乱的士兵,也都卸甲归田老老实实回去种田种地。关中土壤肥沃,正因如此也是兵家必争之地,百姓则不管这些。只要能安稳过活便大于一切。 “事情做的很好。”韩健最后赞扬了李云一句。 李云紧忙行礼道:“为少公子做事,乃是属下的荣幸。” “这些违心的话就不必说了。”韩健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洛夫人被朝廷敕封为西凉国相之事。李公主,你怎么想?” 李云头低下,关于此事别说什么感想,她连听都不想听到。原本西凉旧部的人看到她跟东王府关系紧密,很多都来投奔她,就连不投奔的也表示亲近和支持。但在朝廷敕封洛夫人为西凉国相之后,仅仅几日。西凉旧部的人便转舵重新去与洛夫人走近,原本她以为西凉旧部的人该恨洛夫人入骨才是。但权力场上,没有什么绝对的朋友和敌人。就算洛夫人是西凉旧部的叛徒,可她毕竟也曾是西凉旧部东支中掌管钱粮大权的人物,算是西凉旧部的“旧部属”,仍旧得到一些西凉旧部中骨干的信任。 “属下不敢妄言。”李云低着头。却是咬了咬牙道。 韩健冷笑道:“有介怀就说出来。就连本王也知道你心中必定有根刺。若换做是本王在你的立场上,就未必能接受让洛夫人为西凉国相。” 李云仍旧低着头不作答。 韩健又道:“本王只能被委派你去帮洛夫人做事,你可愿意接受?” 李云大吃一惊,抬头看着韩健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惶恐,原本她跟洛夫人之间便不合,现在为争夺韩健的信任可说是完全撕破脸,韩健让她去为洛夫人做事的话,那不等于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少公子请收回成命。”李云直接跪地道。“属下不是不想为少公子做事,只是……” 韩健笑道:“果然心中还是有介怀。哼。以为不说,旁人便不知了?本王是让洛夫人做了西凉国相,但现在西凉国都不存,又谈何国相?” 李云没有应声,仍旧跪在地上,韩健的话说在她听来虽然有道理,但说到西凉国,很多西凉旧部的人仍旧在为此奋斗中。曾经西域与中原之间的小国在灭国之后都已烟消云散,唯独西凉人抱有很深的家国情怀,在西凉灭国之后仍旧以西凉国民自居。她知道,若是真有人能被敕封为西凉王,很快便会有大批的拥趸来为他做事,一个西凉国的朝廷也会初具雏形。现在洛夫人以一个西凉国相的名头,已经完全到能组建西凉朝廷的地步,并非韩健说的一个西凉国相不值一提。 李云心中不怎么赞同韩健的话,但她不敢当面提出。 韩健道:“西凉国已经灭国二十余载,如今已不存。就算将来会有西凉封国,也只会是朝廷敕封,就算是西凉王也不会如同曾经的西凉国主一般坐拥军政大权,一切仍旧要听命于朝廷。” “是。”李云恭敬应声。 “本王之所以没有封洛夫人为西凉王,是因为本王觉出她心中野心太大,若她真有一天立于高位,怕是回过头来会与朝廷和东王府为敌。那是本王所不愿看到的。”韩健又道。 李云的心中也听出一些门道,韩健虽然有安抚她的意思,但同时也在跟她传达一种声音:只要你做的好,便封你为西凉王。 “你安心去为洛夫人办事,虽然名义上她为上,你为下,但实际上你也不用事事听她调遣。你只要做好你的事,把表面与她的和睦表现出来,令西凉旧部中人以为你们一心为东王府做事,也是为西凉国复国做事便可。若是此次能联络到西凉旧部中人,为朝廷抵御鲜卑人立下功劳,本王便在这里承诺,你便是西凉王。” 李云跪在那,一句话不说。韩健的提议虽然有诱惑力,但韩健令朝廷敕封洛夫人为西凉国相已经算是伤了她一次。她也不敢完全相信说韩健仍旧会秉公论断。她自问投奔东王府日短,虽然近来做了不少大事,但相比于洛夫人,她仍旧还不能得到韩健的完全信任。 “行了,你退下罢。”韩健道,“明日本王会派人去给你指点路径,到关中去与洛夫人会合。你也记得,若是你三心两意,想暗中谋划什么,别怪本王到时下手无情!” 李云身体一颤,她对韩健也甚为惧怕。她知道眼前这男人执掌生杀大权,要杀她实在太容易。 “是。”李云起身,恭敬退下,到门口才转身往军所衙门的前院方向而去。 等人走了,韩健坐下来,有时候摆谱摆威风他还不太习惯,但为了令李云这些人对他言听计从,他也不得不拿出作为东王的威仪。等他才刚坐下来,从后堂的门帘之后便走出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为韩健倒茶。韩健笑着拿住她的手,哪还有先前那股凛人的气势? “夫君也是的,忙起来总不顾自己身体,若非妾身来送吃食,还不知夫君原来如此忙碌。” 来人正是刚怀孕不久的顾欣儿。 顾欣儿在怀孕之后,韩松氏为了令她能更安心养胎,特别准许她能过来为韩健送饭,其实是想让她多见见韩健。身为东王府的正妃,顾欣儿在东王府的地位卓然,杨苁儿为东王府生下长子,现在顾欣儿怀孕,背后还有顾唯潘这个朝中首辅为父亲,她的怀孕自然也令朝野都在关注中。 原本她怀孕的消息只是在东王府的层面上,可消息还是外泄出去,就连杨瑞对顾欣儿怀孕的事也很介怀。对杨瑞来说,顾欣儿的怀孕并非是什么好事。一边是因为她生下的是女儿,而顾欣儿又是名义上韩健的正妃,更着紧的是顾唯潘的那层关系,杨瑞现在还必须要仪仗顾唯潘,可一旦顾唯潘有了这个外孙,那顾唯潘跟东王府的关系将会更亲密一些,这是杨瑞所不愿看到的。 “倒让你听了些乱七八糟的事。”韩健拿着顾欣儿的手笑道。 顾欣儿一脸羞赧,却是一手被韩健拿着,另只手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毕竟已经过了中午,韩健因为忙碌到太阳西斜也未进食。 到后面,韩健干脆揽她在怀中坐着,与顾欣儿一同平常美食。顾欣儿本身不善厨艺,以她的身份也不需要亲自来料理这些,饭菜都是雯儿准备的,雯儿毕竟从小便服侍在韩健身边,对韩健的口味非常了解,本身她也是心灵手巧有一手好厨艺。这次雯儿不能陪顾欣儿一起过来,也把自己对韩健的思念完全寄托在饭菜之中。 第七百四十八章蛮夷入侵 年底本来是安逸和轻松,但在腊月二十九夜里,前线的急报还是如同催命符一样传到东王府,到了韩健手上。 鲜卑人先锋的一万多骑兵已经以阳关以西的几座城池为目标,风卷残云的骑兵而来,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令西凉旧地的一些地方遭受到战乱。西凉旧地原本的驻军,对于鲜卑人的南下丝毫不敢动,只能守在要隘之中眼睁睁看着鲜卑骑兵肆虐。此时就连关中的一些城池也加紧了城防。在朝廷和东王府有进一步指令之前,一切都将以固守为主。 韩健连夜召开紧急的军事会议商讨对策,虽然之前已经对鲜卑人南下作出了防备,但谁都没想到鲜卑人的入侵会发生在新年的关口。韩健在心中也显得有些猝不及防。 相比于西王府,鲜卑人更加骁勇善战,鲜卑的骑兵在掠夺战中来无影去如风,以现今魏朝兵马的实力来说,无法正面与鲜卑人抗衡。之前就算有过将鲜卑人赶出疆土之外的战事,那也是鲜卑人自己要以攻城略地为目标,而乱了其最擅长的掠夺战,可这次鲜卑人有西王府叛军的引路,不走北方而以西凉旧地和关中为突破口,来就是为掠夺,根本不会给魏朝兵马打阵地战的机会。 紧急的军事会议一只持续一个多时辰,到结束已经快到黎明,紧急的前线战报还是源源不断传到洛阳城来。都是在腊月二十六和二十七两天所发生的战事,鲜卑骑兵快速突进。最远的时候已经抵达距离阳关不到五十里,近乎能看到阳关的关口。 西凉旧地的要隘,如今朝廷仍旧剩下三座可说在短时间内万无一失。在三座要隘中各驻兵有几千兵马,合起来兵马数量有一万五千多。但以步兵为主,骑兵寥寥无几,与鲜卑人正面缠斗的话没有任何胜算。关中暂且要固守阳关和西都、长安三座要隘,虽然关中领兵的韩崔氏手底下有四五万的正规军,仍旧是以步兵为主,就连这一万多的鲜卑骑兵也无法正面去交战。真正与鲜卑人有一战能力的是北方的林詹所部。但林詹所部现在正在北关一线驻防,要调往关中路途太过遥远,而且面对一个问题。如今掠夺西凉旧地的不过是一万多鲜卑先锋骑兵,后续的鲜卑骑兵将从哪个方向入侵,暂且不得而知。 军事会议结束后,韩健只是下达了固守待援的命令到前线。之前跟韩崔氏所指定的方案也是以城池之间作为联防来抵抗鲜卑人。 毕竟是冬天。百姓的粮食都已经收回自己家。要想真正不被鲜卑人抢夺的话,又没法在城外与鲜卑骑兵苦战,只能尽量将城外的百姓迁居到城内。但因阳关暂时还未有失守的迹象,关中百姓也仅仅是在人心惶惶之中,还没有真正要面临鲜卑人抢夺的地步。在年底的时候,人心思归,哪有人愿意迁出故土? 韩健知道命令下达之后,对于关中百姓来说等同于煎熬。就看韩崔氏能否将他的意思执行下去。虽说不是要坚壁清野,但其实与坚壁清野差不多。与鲜卑人作战,鲜卑人所带粮食都不会太多,鲜卑人才是以战养战的能手,若是真将大片的疆土百姓放手任由鲜卑人去掠夺的话,那才是关中百姓的悲哀。到头来不但粮食,连人口和牲畜也会被鲜卑人掠夺了去。对于鲜卑人来说,人口的壮大才是最重要的,中原百姓被掠夺去会如同奴隶一般被驱使,到时候这些百姓才真正是没有归期。 会议结束,韩健紧急进宫去与杨瑞商议。 此时在皇宫中也有一次紧急的会议,凌晨的皇宫烨安阁内,朝中尚书台,以及兵部、户部的大臣,紧急奉诏到烨安阁,由杨瑞亲自主持会议商讨前线战事。杨瑞不但自己在,她还让人把杨曦请了去,虽然杨曦这个太子在朝中没什么地位,但也许杨瑞是想用这种方式来锻炼他。 等韩健到宫中,烨安阁内的氛围有些沉闷。杨瑞似乎是因一些事而生气,见到韩健到来,她的语气也没有多少和善:“东王,可是阳关告急?” 前线上从未将阳关告急的紧急战报发来,鲜卑人入侵不过才发生两三天,鲜卑人也不会那么快对关中的西要塞阳关发动有威胁的进攻。但因夜里情报的杂乱,加上人心的一些揣测,令杨瑞错误以为鲜卑人骑兵的效率恐怖如斯,居然能在一两天时间便杀到阳关之下令阳关告急。 “回陛下,阳关暂时安稳。”韩健道,“前日已调集六千步骑往阳关,此时阳关内守军有近两万人马,鲜卑人若以骑兵叩关是不可能的。” 杨瑞满意点头道:“那就好,看来诸位臣工也不用太过焦虑。蛮夷也许只是在关西之地掠夺一番便会撤兵,不会威胁到中原腹地,诸位也先回去休息罢!” 杨瑞的话令部分大臣安心,但也有些大臣觉得韩健的话未必可信。鲜卑人入侵这么大的事,若是鲜卑人没什么准备的话会这么声势浩荡杀来?现在说阳关安稳,有令百官安心之意,若他们回去韩健和杨瑞说的应该才会是重点。 带着一些疑虑,官员还是相继离开,杨瑞让杨曦也先回宫殿去休息。反倒是留下了老成持重的顾唯潘,以及次辅宁原,这二人也算是朝中文官中的顶梁柱。 宫殿内只剩下四人,杨瑞才问道:“具体到底如何了?”目光是看着韩健问的。 此时顾唯潘和宁原看过来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恳切,都是想知道前线最新的战况。但其实韩健已经将前线上所有的战报都发了一份到宫里来,宫中知道的情况与他大致相当。 韩健道:“该说的都说了,阳关暂时安稳。就这么多。若是陛下再有疑虑的话,还要等这两日关中前线有更多的战报发来。但也许鲜卑人进关中并不会走阳关一途,关中西北部耀武口一代仍旧有驻防的破绽。加上有叛军谋逆,或许会为鲜卑人入关中提供便捷通道。” 因为朝廷和东王府平定关中,东王军走的就不是入关中正常的渠道,而是先以一些进关小道绕后,最后才将潼关攻陷。同样的战略可能会被鲜卑人所用,毕竟这次鲜卑人气势汹汹而来,背地里有关中叛军的支持。若是鲜卑人与关中叛军连成一线的话。关中的形势也会急转直下。 “都说了要早些平叛乱,何至于要到今日之苦?”杨瑞像是有些生气,在责怪韩健剿灭关中的叛乱不力。但自家事自家知,杨瑞心中其实也明白不是韩健不尽力去平叛,而是关中本身就很复杂,朝廷和东王府的兵马又是刚平定关中。很多地方与朝廷之间还是阳奉阴违。也许今天表示投诚。明日就会反过头支持叛军。本身朝廷又没有太多的兵马将关中所有城池都平定一遍,再驻军镇守,以至于这种现象也无法从根本上杜绝。 在一些关中城池里,这种现象已经很明显,若是换做一些西王府的旧地,如同西都周围的城池,这种现象更加明显。西王府旧地的百姓很多都思西王府的好,觉得被东王府和朝廷统辖如同丧家的难民一般。就算朝廷拿出一系列的安抚措施。百姓仍旧是不领情。 “陛下也当安心便是。”韩健道,“鲜卑人南下早有预兆。关中包括西凉之地也早有防备,现如今鲜卑人尚且没有攻城略地的打算,只是在劫掠最基本的战争资源,若是防守得当,以阳关、长安、西都为主要镇守,鲜卑蛮夷也无隙可趁!” 杨瑞点头道:“那就好。顾太师,宁尚书,你们以为如何?” 顾唯潘和宁原此时根本不知如何评价,他们二人都是文官,战时在背后负责一下物资的调派都尚且有些能力不足,关于先前上的战时布防,他们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马,也不知各城池原本的布防情况,更不知道韩健所安排的战略为如何,也就不能轻易发表评论。 “回陛下,有东王在,应该万事妥当。”顾唯潘什么都没说,倒是宁原笑着说一句,好像对韩健很恭维。 杨瑞叹口气,却是点头道:“那你们也下去吧!” 顾唯潘和宁原这才离开,其实这二人脸上都露出难色,显然对于鲜卑人的事他们也没任何好的措施,到宫里来被杨瑞这么责问心中都有些惧怕。 等这二人也走了,烨安阁只剩下韩健和杨瑞。杨瑞直接站起身道:“现在究竟能说实话了?” 韩健却是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道:“难道我之前说的都是假话?要蒙骗朝廷的大臣让他们心安,而将前线一些重要的战报隐匿不报?” 杨瑞怒气冲冲看着韩健,道:“那且问夫君一句,既然夫君早有防备,还令那西凉的贱婢为什么西凉国相,回西凉去发动什么西凉旧部的人去与鲜卑人一战,到头来却还不是成为笑话?现在西凉一地真正能守的不过三座要隘,这些要隘可是那贱婢所能插手的?” 韩健知道杨瑞对洛夫人的好感近乎于零,称呼也直接以“贱婢”相称,便知道杨瑞心中是多么气愤。 “既然瑞儿你觉得没甚用处,便当什么事没发生即可。”韩健道,“你也不过是委任了她个无足轻重的西凉国相,于朝廷并无损失,既无损失,又谈何无用?有用则好,无用也当令心安便是。还是瑞儿你觉得鲜卑人以区区一万骑兵便可将西凉偌大之地所统辖,令百姓臣服?” 杨瑞蹙眉道:“什么意思?” “很简单。”韩健道,“当初以洛夫人为西凉国相,便是让她甘心为朝廷效命。至于到底有多少西凉旧部的人马会听她调遣,那不在考虑之内。西凉毕竟不及中原物华民丰,鲜卑人所看中的也绝不是西凉之地,他们的目标还是以关中沃土为主,现如今他们在西凉一地的劫掠,看似来势汹汹,不过是想吸引我朝兵马出击与他正面为战。只要我们固守,就算他们以峡道过关中要隘,到了关中之土,也仍旧只会以劫掠为主。等原本还投诚于叛军之民,见到关中叛军所招来的是一群豺狼般的强盗,到时恐怕也没什么人会再支持叛军。等鲜卑人的锋芒一过,也就是加以反击,将鲜卑人彻底赶出中土之时。” 杨瑞想了想,最后叹道:“如此一来,关中百姓不是要遭受战乱之苦?如同去年北方之民一般,要被鲜卑人大肆劫掠一番?” “否则如何?”韩健道,“虽然朝廷这一两年内平息了北方大多数地方,但骑兵仍旧匮乏,最基本的骑兵也都缺乏训练和给养,连战马都不及鲜卑人的精良。要与鲜卑人马背上作战,难比登天。如此也只能扬长避短,以城池来坚守。” 杨瑞没再说什么,好像很累的样子。 韩健看得出,杨瑞对于国事还是非常关心,就算她原本可以不用理会太多事,把事情交给韩健来做,但杨瑞还是宁原亲力亲为。 一夜时间,杨瑞也担心的一夜,其实从开始杨瑞就希望韩健能早些进宫与她商议,可到最后韩健才来,这才是令她最气恼的地方。 韩健亲自扶杨瑞回寝宫,然后才出宫回东王府。韩健同样是劳累了一夜。 等韩健回到东王府,又有新的战报从前线上传来,这次也有北方刚得来的消息,林詹发觉北关以北的鲜卑部族也有集结的迹象,似乎有从北关突袭的打算。本身鲜卑人缺乏叩关而入攻城略地的辎重,对中原作战也是抢掠为主,韩健不知鲜卑人何来这么大的自信敢多线作战。还是说鲜卑人有恃无恐,本身在这一两年中筹备出足够攻城略地的辎重? “健儿,我看还是北方的事要紧一些。”韩松氏见韩健拿着战报不言,说道,“鲜卑人要来,也会从北边来,也许西凉的战事只是个幌子。” 韩健微微摇头,在他看来,北方鲜卑人的动向更像是幌子。若他是鲜卑的大汗,在见到关中防备空虚,而且还有内乱之下,不走关中而硬碰硬与林詹所部为战,实为不智。 第六百四十九章安逸之乐 正月初一,从早晨起来到东王府来问候的官员就不少,都是东王府体系下的官员,一些朝廷派系的官员就算有心来也要避忌。韩松氏仍旧以郡王妃的身份来接待来客,韩健则很早便出门到军所衙门商讨军机之事。 才不过两三天的工夫,鲜卑人已经将西凉旧地践踏的面目全非。朝廷和东王府派遣在阳关以西的兵马,只能龟缩在城中看着鲜卑人大肆劫掠。但好在本身西凉之地人口便没有那么密集,加上又是寒冬,要抢也没什么可抢。 阳关的驻防一再加强,但韩健也看出鲜卑人并不打算以阳关作为横扫关中的突破口。一面是林詹奏报北方鲜卑骑兵的动向,提出要分兵驻守,另一面则是杨瑞和朝廷给他的压力,让他确保洛阳的安危。 到中午韩健回府时,前来问候的官员基本也都散去,因为晚上还有皇宫的赐宴,就连东王府的将官也受到邀请,他们也回去准备。韩健到正厅时,韩松氏正在与杨苁儿交待什么,杨苁儿抱着孩子,见到韩健进来迎过来,韩松氏才看着韩健,好像一些话没说完一样。 “健儿怎的怎么早回来?平日里可不见你中午回府来。”韩松氏问道。 韩健笑了笑道:“上吊还要喘口气,难道我要忙活到连口喘气空暇都没有?” 韩松氏白了韩健一眼,却是拿出礼单递给韩健道:“这是江都地方上呈递过来的贡品,你看看有合适的留下。不合适的送到宫里去!” 既然是贡品,那就是给皇帝的,但韩松氏明显不把当杨瑞当回事。连贡品也要先扣下看看是否有“合适的”先留下。 韩健大致一览。多数也都是地方土特产,地方官员上贡也不敢明目张胆送太贵重的物品,这些东西以食物居多,还有一些用具,东王府上下什么都不缺,这点东西还放不进眼里。 “不必了。”韩健将礼单交还给韩松氏道,“下午便让人送去宫里便是。” 韩松氏蹙眉道:“都没仔细看。怎知没有要紧之物?我看有些东西便挺好,江都的东西,好在也是自家的。用起来方便,便留下来给欣儿和苁儿她们用了,苁儿,你说呢?” “哦?嗯。二娘说的有理。”杨苁儿还在哄孩子。哪里有工夫去听韩松氏在说什么。让她回话,她也不过是顺嘴说了一句。 “那就这样了。”韩松氏拿着礼单到供桌前,拿起一根毛笔在礼单上点了点,他所划到的东西,也就直接会留在东王府里。 韩健无奈看着杨苁儿,杨苁儿像是做错事一般看着韩健,道:“相公,妾身说错话了?” “没错。”韩健微微一笑。既然韩松氏有意要扣下贡品,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她就是全部扣下不送去宫里,宫里面也不会说什么,杨瑞还会主动过来把这些贡品讨回去?杨瑞跟韩松氏的不和是在明面上的,她倒宁肯少一事,当韩松氏不存在,韩松氏做什么也影响不了她。 “相公,陛下早前让人传话过来,让妾身下午带着曦儿进宫。”杨苁儿突然说道。 “哦。”韩健点头,“大约是陛下也想见见曦儿,你只管去,晚上赐宴结束会带你一起出宫。” 杨苁儿面颊稍稍一红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妾身晚上留在宫里不走了,等明日再回来。其实……姐姐是想留相公在宫里才是。” 韩健沉默了一下,这些日子他为了关中叛乱和鲜卑人入侵之事,近乎是起早贪黑的,也就很少有机会在宫中过夜。杨瑞也是顾面子,韩健不留在宫里她有意见也不说,本身她是很想再生下子嗣来完成皇位的继承。杨瑞现在的态度很坚决,按照她的意思,杨曦太子的位置早晚要被废黜,只在短时间内,为了朝廷的安稳,加上她本身还生下儿子,杨曦才能在他太子位上呆着。 “嗯。”韩健点头。 东王府里的新春节庆宴席,会定在正月初二,到时候东王府体系的官员会亲自来。而东王府的家宴则提前没有安排,韩健平日里也算是顾家,每个月都有几次家宴,会将一家老小聚集在一起联络下感情,倒也不会因为春节而去特别安排。 过了中午,宫里面便来人接杨苁儿母子进宫,杨苁儿抱着韩曦上了轿子,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韩健晚上早些进宫作陪。 韩健送走了杨苁儿才进到内院,此时家里还有两个怀孕的女人需要他陪,一个是怀孕近六个月的林小夙,另一个则是怀孕不久的顾欣儿。 难得新年,韩健也等于是给自己放了个假,一下午都留在东王府里。可前线的战报还是源源不断送到洛阳,因韩健不在军所和武安所,所有的战报都会直接送到东王府里来。 韩健在房中陪顾欣儿,也是韩健突然兴致起,要跟顾欣儿一起吃涮肉,结果一顿涮肉韩健就接到三次前线的战报。两次是从阳关发过来,一次是从关中长安城发来。 “真是太忙了。”韩健对顾欣儿有些歉意道。 顾欣儿抿嘴一笑道:“夫君不是一向这么忙?前日给夫君送去饭菜,也见夫君忙的不可开交呢。” 顾欣儿吃了一些热食,双颊红彤彤的甚是娇艳,尤其是她怀孕,又是忌口又是注意调养和起居的,这些天她也是一脸的母性光辉。老早杨苁儿便生下韩曦,顾欣儿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心中也是很失落的,现在终于身怀有孕,她生怕自己因为是第一胎不懂调养而有差错。 “欣儿,走,到床榻上,我要好好慰劳你一下。”韩健揽过顾欣儿的腰身道。 “夫君真是的。”原本顾欣儿面颊便通红,闻言更是羞赧到头都抬不起来。 顾欣儿毕竟跟杨瑞没什么“交情”。杨瑞请杨苁儿进宫也不会请顾欣儿,韩健知道晚上要进宫去陪杨瑞,自然也就没时间多陪陪顾欣儿。也只好借着太阳还老高,跟顾欣儿缠绵一番。 却是韩健刚扶着顾欣儿上了床榻,原本去前院接受韩松氏“教导”的雯儿便回来了,一见到韩健在给顾欣儿宽衣,小妮子便赖在屋子里不肯走了。 雯儿这些日子也很活泼好动,一来是她年岁大了些,不再只是一副少女心性。更重要的是她母亲时常来东王府里看她,她感觉到自己好像这东王府里小半个主人一样,见到韩健便痴缠着不停。 “夫君还是多陪陪雯儿妹妹才是。”顾欣儿对于雯儿则显得很大度。毕竟从她第一天嫁进府中便与雯儿可说是同床共寝,完全当作是姐妹一般,本身顾欣儿是那种没有心机而且对人友善,而雯儿虽然心里小气一些。但毕竟她是奴婢。能得到主母当作妹妹一般看待她也不敢在顾欣儿面前随便发小女儿家脾气。这对姐妹可说感情非常要好,韩健问及过顾欣儿,二人甚至从未因为什么事争吵过,对于两个朝夕相对的小姐妹来说,这本身就很不易。 “欣儿你竟如此大度,难道你不想?”韩健笑着打趣道。 “没……没有。”顾欣儿不会说谎,要是杨苁儿被问及这样的问题,多半会反过头打趣韩健两句。但顾欣儿却是一边矢口否认着,一边却掩藏不住心中对韩健的痴缠。连身子都靠过来。 韩健没有再为难顾欣儿,既然他决定整个下午都留在内院陪身边的女人,他就准备全心全意。可有些事还是太过于破坏气氛,便是在韩健陪顾欣儿和雯儿的时候,还是有战报过来,却是丫鬟转交过来。这次韩健却什么都不理会,就算天大的事也要先押后,但因顾欣儿怕有什么军机之事被耽搁,很早便告饶,也是她怕伤着腹中的孩儿。 韩健有些扫兴穿衣出来,雯儿侍奉起来很周到,等韩健穿好衣服出来,拿过战报一看,却也是一些可报可不报之事。 总的来说,阳关以西已经彻底陷入混乱局面,鲜卑人不过区区一万多骑兵,就已经令魏朝兵马很头疼。而林詹过来的情报中,鲜卑人这次在北关准备的骑兵数量还有两三万,这些骑兵南下的话,能以关口阻碍住最好,若是不能的话,那不论是关中,还是北方之土,又将会陷入一片动乱之中。 随着夜幕降临,韩健也要准备进宫之事。 皇宫的赐宴定在上灯时分开始,但百官都要提前抵达,韩健作为东王,今年他的身份已经与往常年不同,他已经是皇夫,杨瑞现在毕竟少有出席公开场合的时候,宫中就算有赐宴的话,韩健也该以主人的身份早些进宫来操办。但韩健却一直在内院缠绵到日落黄昏才准备进宫,宫里面的事他就管不上,反正有礼部的人负责,又有顾唯潘还有宁原他们会早些进宫压场,他反而也就不急了。 原本在皇宫宴请的名单中,还包括韩健的姨娘们,但跟以往一样,韩松氏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接拒绝,韩松氏不进宫,韩健其他姨娘进宫也没什么必要。 皇宫赐宴怎么说也是太公开的场合,女流之辈能不去则不去,只是因为韩松氏以郡王妃的身份打理东王府多年,已不能算做是普通女流。而东王府里涉政比较多的是韩崔氏和韩昭氏,现如今她二人都在关中领兵与叛军作战,还很可能与入侵的鲜卑骑兵交锋,连韩崔氏和韩昭氏都不在,整个东王府也只有韩健进宫去。 韩健进到宫里,却没有往宫廷宴会那边去,而是直接往皇宫內苑去见杨瑞和杨苁儿。 杨瑞定然是要与韩健一同出席的,这也是为显示东王府与朝廷和睦为一家,杨瑞原本以为接了杨苁儿进宫,韩健便会惦记着她们母子早些来,却不知到了天黑以后韩健才姗姗来迟,这又令她心怀不满。 “夫君怎的这么迟才来?再过些时候,宴席都开了,妾身和夫君二人都还未去,那才是贻笑大方呢。”杨瑞见到韩健进门,为韩健稍微整理衣衫道。 韩健笑看着抱着孩子的杨苁儿,道:“若是瑞儿你这个当陛下的,还有我这个东王都没去,谁敢开席?” 若是换作别的时候,杨瑞或者会跟韩健辩驳几句,但现在毕竟是新年,杨苁儿也在场,她便不好太顶撞于韩健,令杨苁儿觉出她跟韩健有嫌隙来。 “那便早些过去为好。”杨瑞看了杨苁儿一眼道,“妹妹便在这里候着。姐姐我去了也是早去早回,等回来的时候,也会把你的夫君带回来!” 杨苁儿笑道:“夫君和姐姐只管去便好。妾身不是第一次来,有卉儿在,不用多虑。” “嗯。”杨瑞指了指一边的小摇篮道,“也劳烦妹妹多照顾一下了。” “好。”杨苁儿点头。 其实有卉儿在,一会还有奶娘过来喂奶,本身宫里面是不缺照顾孩子的人,但杨瑞这些天也感觉出母女情深,很少与女儿分离,这时候要去赴宴也怕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完全不是生了女儿之后连看都不看一看那么冷淡。也许是杨瑞感觉出韩健对于这个女儿并未有什么疏远,这令她安心了许多。 等韩健和杨瑞,在一群宫女和太监跟随之下抵达文武殿,殿中早就等候多时的大臣纷纷站起身来行礼。 “众卿家不必多礼,落座便可!”杨瑞立在自己的主位前,摆手道。 “谢陛下。”百官落座,但东王府有些官员还有些介怀,毕竟杨瑞说坐但韩健却什么都没说。 本身文武殿现在为杨瑞准备的主位,都是两张案桌连在一起的,杨瑞便在她身侧,也不分贵贱彼此。 韩健则什么都没说,直接与杨瑞落座,东王府一些本身与朝廷有芥蒂的官员这才落座。 杨瑞瞥了韩健一眼,好像在说:“看你的那些好部下!” 韩健权且当作没看到。 杨瑞朗声道:“今日乃是新春佳节,虽然如今我大魏朝仍旧不能彻底安定,但总算大致安稳。将来也当休养生息,令国泰民安。朕请诸位共饮一杯!” “敬陛下!”所有官员起身来,举起酒杯共饮。 第七百五十章夜宿宫中 宫廷宴会在“君臣融洽”“闭口不谈国事”的古怪氛围中进行,一些朝廷派系的大臣,尤其是以儒学派为朝臣的官员,开始为杨瑞歌功颂德,作诗作赋者皆有。杨瑞笑盈盈,偶尔还赞扬两句,而韩健则坐在那不语。 一次宫廷宴会,好端端的也变成歌功颂德的晚宴,有的大臣居然提出想见见杨瑞生下的小公主。这让韩健感觉这些人动机不纯。 “诸位卿家,朕不想多打搅诸位的雅兴,便先回寝宫,让东王来陪诸位卿家多饮几杯。” 杨瑞适时想要走,但却要留下韩健。韩健本来就不想跟这些表面上和气,但心底却包藏祸心的官员多打交道,听到杨瑞的话打量杨瑞一样,如同在问她是何意。杨瑞对韩健一笑,却是起身来,在宫女相扶下离开文武殿。 人一走,整个文武殿内登时以韩健为尊,场面颇为尴尬,一些官员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尤其是那些刚才还为杨瑞歌功颂德的官员,面对韩健他们则神色古怪。韩健也感觉出,刚才那一出为杨瑞歌功颂德的场面如同一出闹剧,为的就是表演给他看,或者这是朝臣向东王府施压让东王府归还军政大权的一种方式。 “诸位臣工,既然陛下让本王与诸位共饮,那就一起饮吧。”韩健自己斟了一杯酒,却是拿着酒杯站起身来。 此时文武殿内的氛围更加怪异,只见韩健拿着酒杯在文武殿内转了一圈,却没有在谁面前停下来。最后他看着比较靠前的一个空位,道:“便当是敬如今尚且在北方助陛下平息地方祸乱的林侍郎。” 很多人面面相觑。韩健跟林恪意见不合,而且林恪屡次受到打压和排挤,近乎是朝廷上下人人皆知的事。现在韩健要敬酒,居然先敬林恪,这怎么说都有些所敬非人的感觉。 但众官员又不敢提出异议,有的识相的,则与韩健同饮,不识相的干脆连酒杯都不拿起来。韩健也不去管太多。等他喝下这一杯酒,走回到主座之位前,连身都没转过来,叹道:“太子近来身体也有不适,恐怕朝中大事还要劳烦诸位臣工相佐。”说着,韩健又倒了一杯酒,正要拿起来,突然一人站起身往韩健这面走过来,却是老成持重的顾唯潘。 “东王殿下应是喝醉了。”顾唯潘道。“不妨东王早些回去休息,这里交给老臣便可。” 韩健看了顾唯潘一眼,顾唯潘怎么说也是他老丈人,在朝中也是首辅的位置,而且在今日的宫廷宴会上,虽然他是顶着朝廷派系的名头,可东王府上下的将官对顾唯潘也有所信服,让顾唯潘来主持宴会怎么也比他好。 “多谢顾太师。”韩健终于改口称顾唯潘为“太师”。以往就算杨瑞称呼他为“太师”,韩健也会称之为“太傅”。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却代表顾唯潘在朝中的地位和是否得到东王府的认可。其实韩健偶尔也只是叫顺嘴叫他太傅而已,毕竟顾唯潘在归隐之中,其实在朝中已经没有什么爵禄,称呼他什么都可。 顾唯潘点头,接过韩健的酒杯,却是帮韩健放下。 韩健对众人道:“诸位请便。” 言罢却在小太监搀扶下离开文武殿。等出来,韩健也就精神抖擞了些,他的酒量就好像酒缸一样,哪里会醉?刚才也不过是被杨瑞摆了一道,现在出来也是时候进去好好质问一下杨瑞到底是要做什么。 韩健刚出文武殿。便有大批侍卫过来,韩健进宫之前,韩松氏特别交待侍卫要保护好韩健的安危。因为之前有文武殿大臣想借机对韩健不利之事,虽然事后那些人有的被诛杀有的被流放,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被追查出,这种公开的场合也是防卫上的弱环。 “殿下可是要出宫?”小太监见到侍卫过来,有些战战兢兢问道。 “不用了,都退下。本王今晚不回东王府。”韩健一声令下,侍卫才让开,令韩健可以往皇宫內苑的方向走。 皇宫内的院落布局,对于韩健来说已经非常熟悉,他独自一人到皇宫内院,宫廷侍卫还在巡逻,以往韩健偷摸进宫与杨瑞私会还要顾及着侍卫巡逻的时间,现在他跟杨瑞的关系已经公告天下,再也没这些顾忌,进宫来便大模大样。宫廷侍卫也都是东王府的人,之前韩健还想把宫廷戍卫的权限交还给杨瑞,却被杨瑞搬出卢绍坤来,最后事情也没成。 韩健心中想着事情到杨瑞寝宫外,便听到里面还有欢声笑语,杨苁儿根本是不明就里,加上杨瑞也把女儿抱过来,二人正在交谈中。韩曦毕竟大一些,这也算是兄妹在宫中的一次“相会”。 “夫君回来了?”韩健进到布帘内,杨瑞倒是先笑道,“快来看,两个孩子好像上辈子便认识一样。” 韩健看过去,准确来说是作为兄长的韩曦在“捉弄”他的妹妹,但毕竟只是两个婴孩,本身没什么思考的能力,却是两个母亲在那里推波助澜,好像是饶有兴致的模样。 “让奶娘把孩子先抱下去吧。”韩健道。 杨苁儿起身接过韩健的大氅,面色稍显娇羞道:“一切听从相公和姐姐的意思。” 杨瑞笑了笑,却是对卉儿摆摆手,卉儿马上去了。不多时便在偏殿候着的奶娘便进来,抱着韩健的一对儿女出去,连卉儿也退出门外。 “夫君早些安歇才是。”杨瑞过来为韩健宽衣。 韩健却示意不用,冷冷打量着杨瑞道:“却不知先前在宫宴上,瑞儿你到底是何意?” 杨瑞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直了一下,道:“夫君说的什么,妾身似乎有些不明白。夫君可是怪妾身先走,而让夫君招呼文武百官?” 韩健笑了笑,不置可否,一边的杨苁儿却发觉韩健好像在生气。 毕竟跟韩健日久。杨苁儿心思慧黠对韩健的性格非常了解,她知道韩健平日里一般不会跟身边的女人生气,但要真生气的话,就是有话不说,而是打哑谜一样让身边人去猜。 杨苁儿不敢多言,却只是上来搀扶住韩健。凝视着韩健想让韩健早些息怒过来。韩健却是坐下来,道:“难道瑞儿你以为我不知先前朝中为你歌功颂德的大臣,是你找来的?” 杨瑞脸色登时变的也有些难看,道:“那又如何?百官趁着节日的喜庆,为帝王吟诗作赋,本身就无可厚非,难道他们要为妾身歌功颂德,我还要当面拒绝他们不成?或者是夫君以为,这些人明着是向妾身示好。但背地里是想跟夫君你施压不成?” 韩健倒也没想到杨瑞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好像是在反诘,但其实有没有这层意思,杨瑞心里也很清楚。 韩健叹道:“若是瑞儿你觉得我如今大权在握,令你这个做皇帝的没有做皇帝的威仪,我会将权力逐渐都还给你。便好像当初我对你承诺的,我只要一家人和和睦睦便可,不需要背地里勾心斗角。可是你先拒绝。现如今朝中上下,个个视我为眼中钉。这一切难道你就是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杨瑞不言,说到朝政上的事,他们之间速来就有嫌隙。本来是权力上的矛盾,杨瑞不接受韩健归政,并非是她不想,是因她感觉出就算韩健归政。到头来真正在朝中主持大局的还是韩健,她自己已经没有那个精力来主持朝政,而杨曦也帮不到她。而她接受了的话,将令韩健心怀不满,那是她所不想看到的结果。所以她宁肯把权力仍旧留在韩健手上。但这又会令韩健感觉到朝廷派系大臣给他的压力。 “相公,姐姐,今日妾身是进宫来陪姐姐,还有看望一下小公主的。相公和姐姐还是莫因为一些小事而争吵了……”杨苁儿见到韩健和杨瑞虽然没有明面上争吵,但其实已经在生彼此的气,紧忙想当和事佬来说话。 杨瑞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这宫里同样也是妹妹的家,妹妹回到自己家,倒让妹妹心中觉得介怀,才是我这个做姐姐做的不好。” 对于收买人心上,杨瑞比谁都会做。她能令一向不喜欢与生人打交道的杨苁儿当她是知己姐妹,还对她没有什么嫌隙和怀疑,就能看出杨瑞的手段是多高明。要知道整个东王府里,杨苁儿也没跟谁这么亲密过,这是杨苁儿自小养成的一种独立和孤僻的性格,韩健能打开她心扉因是她的意中人,但杨瑞能成功那只能说杨瑞会套亲近。 “行了,此事不说。”韩健也不想让杨苁儿难得进宫一趟,看到他跟杨瑞吵架,他跟杨瑞因为什么事拌口角的事常有,这种事在他身边别的女人身上可不会体现出来,别的女人就算心中对他有意见也会闷在心里,跟他斗嘴的结果很可能是失宠。 杨瑞叹口气,也不多多说。但她清楚,既然韩健心中有了阴影,这件事就没完,本身朝中大臣在看到东王府如今连关中之地都平定,眼下还要发动整个魏朝的军民来抵御鲜卑蛮夷的入侵,将来威望更不可一世,才会想借机会称颂杨瑞的功绩而令天下人记得天下是杨氏的天下,而非韩氏。本来也无可厚非,但毕竟事情也是杨瑞所默许的,就算她矢口否认,韩健也知道事情必定与她有关。 嫌隙一旦出来,想补救也很难。杨瑞嘴上跟韩健针锋相对,但在心中仍旧抱着几分对韩健的歉疚。 龙榻之上,韩健仍旧是主人,不过这次又多了杨苁儿一个承欢的“新人”。杨苁儿毕竟很久都没进宫来,再加上她跟杨瑞前后怀孕到生子,已经没有最初来皇宫那种融洽的氛围,但对她来说,便好像无忧无虑的小宫女。而韩健和杨瑞,虽然表面上相敬如宾,但其实心中都有刺。 红烛涟涟,到夜深人静之后,杨苁儿却是最先睡下。她虽然是客居来宫中,但却是最无心机,睡去的也最快。而韩健和杨瑞,虽然身子靠在一起,但杨瑞却有意将背后留给韩健,她气息也没那么均匀,韩健也能觉出她也在想事情。 两人静默着,到韩健实在困了,便入睡过去。醒来后刚刚天明,杨瑞也睡去,韩健推了推杨苁儿的身子,杨苁儿睡的迷迷糊糊,睁眼看了韩健一眼,却转过头继续入睡。 “奴婢侍奉殿下。”卉儿颤颤巍巍走进来,却是端着一盆子的热水。 也许是知道韩健有早起出宫的习惯,卉儿很早便起来去让人准备了热水端过来。原本韩健进宫时,杨瑞怀孕身体不便,卉儿还多有承欢,但如今杨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就算她对卉儿这个“身边人”还算好,也不再会给卉儿机会。 “昨夜没睡?”韩健一边在卉儿服侍下穿衣一边问道。 “睡……没睡。”卉儿红着脸,头低下,原本还想隐瞒,但面对韩健她却不敢说谎。 每次韩健进宫来,整个寝宫只有她一人值夜,她随时都要听候调遣,怎能入睡?本身卉儿也是要黑白颠倒,白天才是她真正水面的时间。 “怎么了,才起来便听到一些胡话。卉儿,可是想挨罚了?”杨瑞坐起身来,正一脸阑珊之相眯眼打量着为韩健穿衣的卉儿。 “奴婢,奴婢……“卉儿不知哪里做错事了。她却不知,韩健对她好一些便是她最大的错。虽然她没有“勾引”韩健,但只要落得韩健的好,就会令杨瑞对她心生一些嫌隙。 韩健把衣服穿好,却是自己去套着靴子,道:“跟一个小丫头置气,也未免有失帝王身份。” 卉儿立在一边,不敢靠韩健太近。 “说她是小丫头,心中却当她是红颜知己吧?”杨瑞好像一肚子酸水一样说了一句,杨苁儿也朦朦胧胧起来,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 “起来,穿衣出宫了。”韩健催促道。 杨苁儿一脸不愿,昨夜睡的很晚,现在突然又要早起出宫,她不免有些恋床。若是在东王府里,她倒坑内日上三竿才起来。在生下孩子之后,她越来越懈怠,早已经没有当初早起练武的习惯。 第七百五十一章情报滞后 杨苁儿仍旧朦朦胧胧起来,卉儿服侍完再去服侍杨苁儿穿好衣服。外面天才刚蒙蒙亮,韩健便与杨苁儿一起出宫,跟在后面的是杨瑞特别派的抱韩曦出宫的奶娘。 回到东王府,杨苁儿干脆是一病不起。昨日在宫中受了风寒,本来她最担心孩子有事,现在反倒是她自己病倒了。 韩健也不能有太多时间照顾她,光是公事上韩健就已经忙的不可开交。 还是新年的喜庆时候,但整个东王府和朝廷里都笼罩着一股阴霾,鲜卑人的南下已经打乱了整个节日喜庆的安排。阳关和西凉旧地之外的鲜卑骑兵动向也牵动着朝廷上下每一个人的心。 正月初二,韩健一整天都在为前线上的军机之事而忙碌。一连几次会议都是因前线上物资紧缺而开,本来就是春荒时候,之前为可犒赏三军,朝廷的库粮早就被调拨一空,现在突然又需要大批的钱粮来维持关中兵马的调度,去抵御鲜卑人,实在令韩健感觉到头疼。以往这些事还有林小夙帮忙处理,但林小夙怀孕,一切由宋素卿来接手,宋素卿对于打造兵器是有心得,但管理账务和钱粮实在不是她所长。 下午时候,韩健召见几名在洛阳的江都将领,因为之前有一批江都兵马尚且未调回江都,需要安排将领将这一路人马带回去,同时还要征召新的将士出来调到洛阳来以备不时之需。江都的兵马,多数并非职业军人,很多人背井离乡久了难免思归,韩健也不能违背军中将士的意愿而强留他们为朝廷打仗。战时的更换也是必须要做的事,好在江都原本征讨洛阳时的兵马,有多数都被卸甲归田。就算现在需要用人,从地方上也能征召出来。一些将士在外是有思归之心,但回去久了也有建功立业之心,而一些不愿回乡准备继续建功立业的将士也会留下来。 到晚上,是东王府内的宴会,宴请的全都是东王府派系的将领和官员。还有一些无官无品但在军中为幕僚的谋士。 韩健回府时府中很热闹,就算以往韩健在东王府宴会上可以避而不参加,但今日的东王府宴会他则必须要亲临。这是他跟东王府派系将官联络感情的时候,在宴会上还要作出一些赏赐,表彰这些人在过去一年中为东王府作出的攻陷。因为朝廷和东王府实在没有太多银钱,这种赏赐更多的是加官进爵,而东王府这两年因为战功而封爵的人也不在少数,都有自己的封地和俸禄。 宴会到晚间,东王府的来客也陆续散去。却在此时有人来报,说是顾唯潘亲临。 韩健知道顾唯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东王府举行内宴的时候他亲自到来,就说明一定是大事他非来不可。 韩健在东王府的偏厅与顾唯潘相见,顾唯潘风尘仆仆过来,显得还有些焦急,一来连礼节都顾不上,对韩健道:“听闻地方上。林侍郎与一些人暗中勾结,与朝廷为敌。” 对于林恪之事。韩健昨日在宫廷宴会上还特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敬他一杯”,没想到第二天就闹出他在地方上叛乱之事。 “消息可靠?”韩健有些疑虑,之前没有得到消息说林恪有谋反的意思。林恪手上可用之人很少,加起来也不过几百名随从,杨瑞是给了他一定的行事权限,但就算林恪将地方上的兵马调动。最多也不过能调集一两千人马,这些人马多半都是乌合之众难当大用,林恪又不懂军事,怎敢轻易谋反? 顾唯潘微微摇头道:“也是刚从兵部那边得知,兵部尚且还未将事情公开。反倒是兵部尚书先进宫向陛下奏报。如今还在宫中未出来。” 韩健本来不准备进宫,现在发生这种事,顾唯潘没先进宫去见杨瑞,反而是先来通知他,足见在顾唯潘看来,若是有军事上的动向,哪怕是臣子的谋反,也该先找控制军权的韩健商议。这倒不是说顾唯潘本身心向的是东王府,而是他不拘泥于繁文缛节,知道一些事去奏报了杨瑞也不能当太大用处。 “请顾太师随我一同进宫。” 韩健临时跟韩松氏交待了一下,韩松氏听到林恪谋反之后只是冷笑了一声,她不管事情是否属实,本来她就对林恪看不过眼,那毕竟是杨瑞的“忠臣”,现在杨瑞的忠臣都反过头来反她,令韩松氏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韩健出门后第一时间让人去通知了两个人,一个人大西柳一个是易蝶,这二人都是负责情报搜集的,虽然易蝶的权力基本被架空,但若是朝廷那边有什么情报,她应该会第一时间得知。这次却是顾唯潘先把消息告诉他,令韩健感觉背后事情没那么简单。 韩健与顾唯潘匆忙进了宫门,仍旧由很多侍卫相随。到烨安阁,里面仍旧是灯火通明,除了兵部的人前来奏报地方上的事,还有杨瑞临时调过来的朝廷派系的将领,问询具体情况。但本身事情是从地方上传过来,具体情况还不必明朗,就算有这些将官提供意见作为参考,仍旧不知林恪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令他胆敢反抗朝廷。 “东王你来了?”杨瑞见到韩健跟顾唯潘一起来,心中还是有些不满,脸色稍微阴沉,毕竟她的首辅大臣没有马上来进宫为她分忧,而是去找韩健,这令她感觉有些颜面扫地。 “回陛下。”韩健行礼,在这么多人面前就算他是杨瑞的丈夫,也要顾及杨瑞的面子,“臣派人前去打探,应该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 杨瑞微微摇头道:“以朕对林侍郎的了解,他不敢谋逆!” 韩健心中却不以为然,之前在皇宫中,有人想借宫廷宴会刺杀韩健,事情虽然没有实际证据表明与林恪有关,但林恪是绝对逃脱不过干系。只是韩健当时也是想大事化小,没有把事情闹大。也许林恪到了地方上,看到地方上有可用的兵马和钱粮,还有那么多地方官和守备将领对他唯命是从,突然心生歹意要谋逆呢?或者林恪谋逆的目的不在于推翻朝廷,而是竖起诸如“清君侧”一般的旗号。针对的也是韩健和东王府。 心中不以为然,嘴上韩健却说道:“臣也相信林侍郎绝非奸佞之人,但凡事不能过早下定论。陛下也切勿着急,很快便会有人进宫来奏报实情。” 杨瑞以怀疑的目光看着韩健,虽然韩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但似乎韩健又很有把握猜到什么一样。这令她很费解,或许韩健是提前知道一些端倪,只是没有提前告诉她。 “那就先等等。”杨瑞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要陪她和韩健一起等。 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小太监进来通禀,说是易蝶到来。 易蝶有进宫的特别权限,她的慎刑司布库使身份很特殊,等于是情报系统的一面通行令牌,她进宫基本可先进而后通传。因为大西柳的身份特殊,这次韩健没有让大西柳直接进宫,而易蝶在得到韩健传话后却是第一时间进到宫里来。 “臣参见陛下。”易蝶进到烨安阁,如同一名男性大臣一样对杨瑞行礼。 “免礼!”杨瑞一摆手。道,“易布库使你且说。林侍郎的事,究竟如何?可是林侍郎暗中与地方将官勾结,当众作乱?” 易蝶一脸莫名所以,她奉韩健的意思进宫,完全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听到杨瑞的话她才知道原来让她进宫是为林恪的事,此时被杨瑞质问。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她显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只能瞥一眼韩健,想从韩健那里得到答案。 “陛下问你什么,回答便是。”韩健一脸淡然表情道。 易蝶再行礼。实话实说道:“臣不知。” 一语哗然,在场的大臣和将领都感觉不可思议,韩健之前说的好像只要易蝶来就能把事情始末知道详细,现在易蝶来居然什么都不知晓。韩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也彻底搞糊涂了。 杨瑞毕竟是帝王,对于韩健的心思却略有把握,看韩健一眼道:“东王,你到底是何意?让朕召易布库使前来,但易布库使对此毫无所知。” 韩健道:“易布库使不知情,那臣恐怕也不知情,怕是要回去详细调查后才知。” 杨瑞这才知道原来这么半天是被韩健“耍了”,登时心中更加气愤。但她还是没有搞清楚韩健要做什么。 “既然如此,都退下吧,东王你且留下来,朕有话与你手。” 杨瑞要单独与韩健说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当时韩健还不是“皇夫”,杨瑞便经常留下来与韩健“叙话”,后来她就有了身孕,坊间为此还有诸多的谣传,说是杨瑞与韩健“私会”。但真实情况韩健与杨瑞在烨安阁这种正式地方私会的时候很少,要私会韩健也是直接去杨瑞的寝宫,反正也是畅通无阻。 “你到底是何意?”杨瑞见烨安阁无人,便直接站起,语气也没那么和缓。 韩健道:“你的情报大臣,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来问我的话,我又知道什么?” 杨瑞蹙眉道:“你是怪我没有把调查情报之事交给易布库使?” 韩健微微摇头道:“我没这个意思,原本我也以为易布库使会知道一些什么。只是她近来有些反常,或者她早就知道林恪心怀不轨也说不定,只是她没有向你我奏报而已。” 杨瑞思索了一下,道:“你可确定林恪真的谋反?” 韩健笑道:“林恪毕竟只是一介文官,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公然造反,但若是他背地里有人指使的话,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若是我所料不差,林恪谋反也许只是一个开头,很快洛阳城里便会有人开始施压,还会有人对城防以及皇宫戍卫动脑筋。’ 杨瑞突然好像明白什么,道:“你是说,这些人与闫宁太子的人有关?” “或许吧。”韩健道,“很多事还要详细调查后才知。闫宁太子的势力是延伸到洛阳,但若说他们现下就敢与朝廷为敌的话,未免不智。或者另有原因罢了!’ 杨瑞又瞪着韩健道:“看来我们夫妻之间,也难以好好说话,夫君若是觉得这皇宫不喜欢留,便早些回去!” 说完,杨瑞反倒是先不理会韩健,自行出了烨安阁往寝宫方向而去。韩健没有去追,出来之后也直接往宫外走。 到宫门口,却是正好大西柳骑马过来。大西柳可不同于易蝶,现在易蝶的权力被架空,但大西柳的权力却是蒸蒸日上,在东王府体系中,大西柳的权力也越来越高,一些军中将领对此也颇有微辞,认为韩健如此重用一个西凉旧部的女子,是对整个东王府将官体系的不信任。 “林恪的事,究竟怎么回事?”韩健问道。 从最开始,韩健得知一些情况,说是林恪在地方上遭到地方武装的袭击,林恪的随从中多有死伤,而林恪本人也受伤,带着残部退缩到一座县城中暂避。袭击林恪的地方武装,有闫宁太子人马的操纵,本身却还是与渤海人关系紧密,从之前得知的情报看,这批地方武装的主要组成之人,是渤海人自发组织出来对抗北方朝廷驻军侵扰的队伍,本身人员和装备上都很落后。但因林恪这次去地方也是为操办安抚之事,身边所带的护卫之人不多,又是在被偷袭的情况下才落败。 “回少公子。”大西柳行礼道,“据属下查知,林侍郎一行被袭后,其以地方守备兵马有四五百人,与袭击他们的乱军交战,双方互有死伤。但还不清楚更多消息。” 韩健笑了笑,原来是林恪一行是被人偷袭,无奈组织地方上的人来反抗这股人马,没想到朝廷那边情报调查滞后,居然当这是林恪谋反。要是林恪知道,非要大叫冤枉不可。 “没什么事了。”韩健道,“你且先回去休息,若有详细情报,明日奏过来便可。” 韩健叹口气,没了易蝶这个能手的帮忙,整个朝廷的情报体系也是一盘散沙。或者他将易蝶“霸占”也并非什么好事,令他跟杨瑞的矛盾更深了一些,还令杨瑞主动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第七百五十二章避风港 将整个渤海国的国民内迁,是苏廷夏干出来的好事,韩健虽然心中持反对意见最后还是同意了。可在外迁居民时则遇到麻烦,河北一代的居民谁又愿意迁徙到被他们认为是苦寒之地的辽东? 现在渤海内迁的居民被压迫,便开始造反,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林恪原本是去地方上平息官军对渤海内迁居民的劫掠,渤海移民不但不领情,现在反过头将林恪当作是朝廷的走狗来打。林恪被围的事韩健暂时不会去做过多的理会,倒是会让林詹注意一些,别让这些渤海国的国民在北方闹出太多事来。现在只是地方纠纷还是小事,若是闹出民族矛盾来,将事态扩大,那也不是韩健所愿意看到的。 朝廷和东王府所注意的重点都在关中以及西凉旧地的鲜卑骑兵身上。等第二日北方更详细的情报传回来,杨瑞才知道原来是闹了一出乌龙,林恪压根没有要反叛朝廷的意思,只是因为情报滞后所产生的误会。此时杨瑞也感觉到朝廷情报体系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没有真正有能力的人出来主持,像“林恪谋反”这样的事还是会发生。 等杨瑞把事情跟韩健商议过,韩健却不想对此更多的插手。杨瑞原本就有个忠实的部下,便是易蝶,只是易蝶现在也得不到杨瑞的信任,只要杨瑞重新将易蝶委以重任,那朝廷在情报获取方面就算不会更进步,但至少也不会比以往差。对于韩健的不管不问,杨瑞也无可奈何,吵的多了,夫妻之间对对方的性格了解的更多,杨瑞也知道跟韩健置气最后受伤的还是她自己。 到正月初十。西凉旧地基本已为鲜卑人掠夺个遍。此时鲜卑人将目标放在朝廷设在西凉旧地的三处要隘之上,从地方上劫掠人口作为攻城的屏障,准备对这三座要隘展开进攻。 朝廷没有派出援军,也令这三座要隘近乎置于鲜卑人的魔爪之下。才一天时间,到正月十一,前方已经传来情报。说是鲜卑人已经攻陷了西凉的首府凉州。这结果也令朝中很多人意想不到。 西凉的数千精兵居然只镇守了凉州一天。凉州被攻破,剩下两座城池似乎也坚守不住,韩健之前已经派人送去了军令,令西凉旧地的军民撤回到阳关,伺机再图反击。就这样,也等于是将西凉旧地的大片疆土拱手送给了鲜卑人。 这也惹来朝中很多人的非议,一时间谴责东王府的声音也多了起来。这令韩健无可奈何。 韩健放弃西凉之地的驻守,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撤回到阳关更易驻守。反正粮草都屯驻在阳关之内。本身也是利用阳关之险来驻守。随后韩健也令韩崔氏加紧对于关中几座重要城池的驻守,免得被鲜卑人趁机攻进关中。 刚过春节,洛阳城内还是节日里的喜庆氛围。南齐的国使却是在此时抵达了洛阳,这批使节是在萧旃登基之后派来的,中途因为一些原因,这些使节曾被南齐所召回,后来才又重新派遣。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接待南齐使节的并非东王府。而是朝廷,杨瑞亲自派人去接待。从中没有让韩健接手。 这次南齐人过来主要是为商定边界和议和之事,因为之前南齐曾派兵进攻豫州,曾也占据了魏朝的几座城池,后来在南齐兵马撤出之后,这些城池豫州方面也没有去接收。豫州方面现在也算是内忧外困,镇南侯黄仕琅毕竟非文官。对于地方上的治理经验匮乏,而南王本人则被软禁在洛阳,现在豫州内人心浮动,所有人都觉得要不是鲜卑人的突然入侵,也许朝廷和东王府早就派出兵马将豫州给平了。彻底将北方平定。 正月十三这一天,韩健很早便从宫里出来。因为前线上军机之事奏报的不多,鲜卑人暂且在攻取了西凉之地后在整军,处于战前风平浪静的阶段,韩健也能空暇一些。朝廷这时候也作出接待南齐使节的姿态来,与南齐人商定议和之事。 中间两次有南齐人向东王府投递拜帖,意思也很明显,南齐更希望的是跟东王府建立良好的关系,而不是与朝廷。但韩健避忌与杨瑞的关系,再加上他也承诺过会逐渐还政给杨瑞,所以对于南齐人的示好是视而不见。反倒是韩松氏,有私下会见南齐使节的愿望,但韩松氏刻意没有对韩健说,而是派出亲信之人去与南齐人联络。 韩松氏是想借着南齐人给朝廷施压,给杨瑞施压,韩健故作不知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东王府现在怎么说也是魏朝的臣子,不能与外国使节有什么“不法勾当”。但就算韩松氏作出一些事来,朝廷那边的人也不敢有太多意见,这涉及到韩健的意见,若韩健就是想以东王府的名义来与南齐人接洽,而将朝廷置之不理,朝廷那边也没办法。 因为这件事,杨瑞在这一天与韩健会面时甚至连话都不多说几句,当着一些大臣的面,杨瑞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南齐使节的事,在得知南齐使节已经安顿好之后,她干脆再就没提过。杨瑞不提韩健也不提,就这样夫妻二人还是和睦如初,朝臣就算察觉到一些端倪,也知道这是杨瑞跟韩松氏私下里的矛盾,好像还没蔓延到韩健和杨瑞二人的关系中去。 等韩健回府,韩松氏却不在府上,韩健知道韩松氏是私下去会见南齐使节了。 这次韩松氏把事情做的也算是“明目张胆”,韩松氏会见南齐使节的地点干脆就在国驿馆,正大光明的见。作为东王没有去相见,而郡王妃却去了,这意思很耐人寻味,至于韩松氏主要去商议的是什么外人不得而知,所涉及的也无非是东王府与南齐之间的关系。这等于是跳过了朝廷的层面而将朝廷视若无物。 “相公若是觉得不太好,那妾身……回头跟二娘说说?”杨苁儿见韩健脸绷着,自然猜到韩健是因为韩松氏去见南齐使节之事而心烦,用试探的口吻道。 “不必了。”韩健道,“连我说二娘都不会听。苁儿你还是省省口舌吧。” 杨苁儿微微吐舌头,继续逗弄着孩子。反正她在东王府里也无事,现在她也乐得清静,很多事能不理就不理。加上现在顾欣儿怀孕不能经常出来走动,杨苁儿从府院里出来的时候更多,但还是没有多少与人沟通的机会。整个东王府还是显得有些冷清。 韩健当晚没有在东王府里过夜。而是去了易蝶处。 易蝶就算不当自己是东王府的人,但她还是当自己是韩健的女人,当初韩健给她开出的条件便是要安分守己。韩健到易蝶处,厨房里丫鬟还在准备饭食,而易蝶则刚沐浴完在看一些情报。本身易蝶已经为朝廷所弃用,她所负责的事情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涉及军机。 “看什么?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要是你觉得无用武之地,不如直接到东王府里来。为东王府效力!”韩健进到屋内,对易蝶说道。 易蝶脸上露出一些愠色,好像对韩健的话很不以为然,但她不敢发作出来,仍旧过来好像一个偏妃一样过来为韩健解下大氅。 韩健提前一个时辰已经派人过来通知了他会过来,所以易蝶也作好了准备他会来,易蝶现在完全是“朝九晚五”的生活,按照韩健的命令。她必须在天黑之前就要回给她安置的小院里来,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能离开。而真正做情报工作的。每天休息的时间很少,更是不定时,这也是她为何会被弃用的原因之一。 “在东王心中,奴婢也不过只是一个玩物而已。既如此,何必还要对奴婢加以戏弄?”易蝶的回话虽然恭敬,但也带着一些不满。当作是对韩健刚才说让她为东王府效命的一种“回敬”。 韩健没好气看着别处,却是拿起易蝶放在桌上的一些情报看过。易蝶既然打定心思生要当朝廷的人,死要当朝廷的鬼,他再说别的无用,现在易蝶倒是对于他的“霸占”习以为常了。就好像当初的杨秀秀一样,至少在这件事上易蝶没有什么抗拒。 “明日南齐使节要进宫向陛下进贡,你作为慎刑司的布库使,记得到宫里保护陛下的安危。”韩健道。 易蝶蹙眉,宫中侍卫众多,而南齐人进宫又不能带刀剑,何来保护一说?但在一想,似乎这是韩健让她跟杨瑞多见见面的意思,杨瑞现在将她弃用,是因不确定她心中到底是心向着朝廷还是东王府,杨瑞很清楚女人的心态,在杨瑞现在近乎可以肯定易蝶是为韩健所“霸占”之后,她就算曾经很相信易蝶对她的忠诚,但她自己站在女人的立场上,觉得易蝶也不能全心全意在为朝廷做事。以她自己的立场都不能做到,又谈何能确保易蝶能做到? 但易蝶到目前为止,是真正做到“公私分明”的,就算是默认了自己是韩健女人的事实,但也丝毫没改为朝廷效命的信念。也许没有为朝廷效命这个信念的支持,她宁可去死也不会屈从于韩健,其实这也是韩健提出条件对她的“胁迫”。 因为易蝶心里上对韩健的抗拒,就算韩健过来与易蝶鱼水之欢,也不能有更多感情上的交流,很多事都是强迫和被强迫的关系,虽然在身体上不是被强迫,但在心理上是如此。易蝶只是好像一个奉命做事的属下一样,韩健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令韩健也好生没有趣味。 很快韩健便懈怠下来,这时候丫鬟才敢将晚饭送过来。韩健吃了几口,突然便不想在易蝶处留宿。 “自己起来进食,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这几天本王也不会过来。”韩健对仍旧躺在床榻上用被子盖住身体的易蝶说了一句,连饭都没多吃几口便出门而去。 等韩健出来,却感觉自己好像是罪人一样。曾经的易蝶是那般的“风华绝代”,令黄烈对她是多么的流连忘返,但因她想彻底征服她,却令现在的易蝶便好像是失去魂魄。 本来易蝶所住的地方就是曾经宁绣言和杨秀秀的居所,韩健从东王府里出来,想到韩松氏为了与杨瑞置气还在与南齐使节会面,他便不想再回东王府,而是往宁绣言处。 宁绣言原本就没准备韩健会来,早早便与杨秀秀和宁舜儿吃过晚饭,正准备安歇,才从丫鬟心急火燎的奏报中得知韩健过来了。 “主子也是的,既然来也不提前通知一下,也好让妾身早做准备。”宁绣言亲自迎出来,但此时韩健已经进到院子里。此时韩健的脸色有些阴冷,让宁绣言感觉韩健心中是带着一股火气而来,她原本还想问什么,但想到事情可能与她父亲宁原有关,话到嘴边也不敢出口了。 “没事。”韩健说了一句,进到厅里,只有两个丫鬟伺候在一边,宁舜儿和杨秀秀都不在,应该是回房去了。倒是有刺绣的架子在一边,应该是宁绣言晚上不想睡的太早,而准备在晚饭之后刺绣来打发时间。 “主子过来,妾身这就让人去知会郡主和舜儿。”宁绣言道。 韩健微微摇头道:“若是她们已经安歇,便不必了。有你一人作陪便好。” 宁绣言脸上欣慰一笑,刚才还在担心韩健是为宁家的事过来,现在见韩健神色中对她很亲和,便知道是她自己多虑了。 “瞧主子说的,莫非是主子在别处惹来不快才来,当妾身这里是替代者?”宁绣言毕竟心思慧黠,很快便猜到韩健是因为女人的事而有些不快。 韩健坐下来,随便拿起桌上的茶水便喝了两口,道:“真还被你猜对了。刚从你们原来的院子过来。” “主子也是的,要喝茶让丫头们去准备,这是……妾身刚喝过的。”宁绣言好像是有些恼,心中却是有些羞喜的,韩健过来也完全当她是自己人一样,连喝杯茶都不问是新茶还是旧茶或者是谁喝过的或者是怕有毒,这也说明韩健在这里可以放下俗事纷扰。 “太累了。只是想来与你说说话。”韩健叹口气说道。 第七百五十三章无关紧要之人的生死 宁绣言让丫鬟沏了茶水她亲自端过来,韩健拿起茶杯,摸到是热茶也无心入口。他现在倒宁原喝点凉茶消消火,近来他忙于公事再加上身边一些事翻然,心情有些烦躁。 “主子莫非是嫌妾身这里的茶水不好?”宁绣言脸色微微一沉好像着恼说道。可嘴上说着,身子却还是靠过来,被韩健伸手一揽便到怀中。 韩健道:“过几日准备接你和舜儿,还有秀秀她进东王府。” 宁绣言闻言又从韩健怀中起来道:“才不去呢。” “怎么?”韩健有些惊讶,以往宁绣言最介意的是没有名分,现在他主动提出来接宁绣言进府,宁绣言看起来也不怎么高兴,也并非是伪装。 宁绣言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看着韩健一笑道:“主子心里记着妾身便好,在哪里不都一样?这里处处都好,刚住的习惯了,若是进到东王府里,处处还要受人掣肘,还不能与舜儿和郡主如姐妹一般共处,那还真不如留在这里自由自在。” 韩健微微点头,宁绣言要的只是一个名分,而不是进到东王府里。可一旦有名分的话,就非要进东王府不可,韩健不是皇帝,不能将自己的内宅分为东宫西宫,就算他将来能做皇帝,可他的女人可都还是要住在皇宫里。现在宁绣言是自己做主,这院子虽然小了些,可进到东王府的深宅大院里,宁绣言能分到的地方更小,更没了自在。 “那回头再说吧。”韩健叹口气说了一句。 宁绣言道:“主子不去安歇?记着主子的话,没有去知会舜儿那丫头,那丫头近来黏人,怕是让她知道主子过来的话非缠着主子不可。知道主子过来没心情。” 韩健一笑道:“你倒会替我考虑。” 宁绣言抿嘴一笑道:“主子刚从别处惹了不快过来。但妾身瞧得出主子意兴阑珊,若是连主子的心都不懂,那妾身也不配留在这里了。” 宁绣言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凄楚,她虽然现在一切都当是认命从来不去反抗什么,但她心里还是会有一些介怀。好在韩健对她也算礼重,就算过来也不拿东王的身份来压她。令她感觉到与韩健相敬如宾夫妻的感觉。 韩健不再多说什么,看着宁绣言刺绣一会,便与宁绣言一起进房。进房之后也没有床第之欢,而是简单合衣就寝。 到第二天起来,宁舜儿和杨秀秀才知道原来昨夜韩健在这里过夜,杨秀秀自不会说什么,可宁舜儿脸色就不太好,带着几分委屈看着宁绣言,好像在责怪宁绣言没有叫她起来。 “主子昨夜忙于公事。只是过来睡一宿,刻意让我不要打搅了你。看你的模样,让主子瞧见成何体统?”宁绣言把早就想好的说辞说出来。 虽然是谎话,但她知道韩健肯定不会揭穿她。韩健在一边只是笑而不语,倒是一起坐下来一起吃过早饭才走。 韩健没有回东王府,而是让人回去传话说晚上会回去,其实他是避见韩松氏。在韩健看来韩松氏越来越迫近要反杨瑞的姿态,若是任由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韩松氏真的就会将他推上帝位,而将杨瑞赶下台。韩健心中矛盾。一个是养育自己长大的二娘,另一个则是他的女人,左右难以取舍。要责怪韩松氏的话,韩松氏做这一切还都是为了他,对他的忠诚度明显要高于那个成天与他置气的女皇。 韩健刚到军所衙门,便有一堆的战报呈递过来。 东王府的情报体系很完备。而且有三套体系。一个是军中体系,是有军中将领及地方守将将情报传到洛阳,这些情报不但东王府会得知,大多数也会呈递到兵部。第二套体系则是大西柳负责的东王府独有的情报体系,这套体系韩健构建了三年。如今在外的细作和探子足有两三万人,若是加上一些地方上安插的眼线,数量会更多,其中大多数人也非专业细作,他们只是会将地方上得知的情报以“出卖”的方式告知于负责收拢情报之人,若是证实属实的话再根据情报的紧要程度收取佣金,这样也节省了东王府的开支,而不用养活那么多人便能达到天下布满眼线的目的。 第三套情报系统韩健仍旧在构建中,人员数量也在逐渐增多,虽然这套情报体系独立于第二套情报体系,但总的来说与第二套体系方式相当,只是韩健用作防备。韩健不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挂在一棵树上,若是情报系统为人所破坏的话,他也能有备用方案。 除了这三套固定的情报体系,韩健还可以通过李云甚至是洛夫人去打探一些特别的消息,或者让她们去验证。情报体系多了,所获得的情报跟着增多,韩健需要整理和取舍的地方也就很多,一些事容易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报,有些是获取有差,而更多的是因为时效性的缘故所造成的曲解。这些都要他来综合考量。 一上午的时间,韩健要整理的事不少,到中午之前还有军事会议要开,现在鲜卑人正在短暂休兵之中,因为西凉旧地朝廷整个舍弃,只是保留了阳关和主要关口的驻守兵马,现在下一步鲜卑人就会以这些关口为目标。这是大多数的看法。 而鲜卑人并不一定非要叩关而入,真正关中的屏障说是关口,但本身还是有不少的通路,鲜卑人骑兵来无影去无踪,他们就算饶过关口杀入关中的话,关中守军近乎也不敢正面为战,这样的结果就是兵马只能驻守在城池或者关口之中,而眼睁睁看着鲜卑骑兵一路劫掠残杀百姓,若要正面为低的话,以关中守军多数为步兵的阵容,怕也无法抗衡。 眼下军事会议的重点,是在如何镇守关口和城池要隘之上。有之前鲜卑人攻破凉州的例子,所有人都以为鲜卑人会步步为营。一步步向关中稳扎稳打。而韩健心中更多担心的还是关中的叛军。 说到底,鲜卑人之所以舍弃从北关入侵中原,而是选择了从关中为突破口,就是因为关中叛军与之联络遥相呼应。关中的叛军数量不多,如今也基本退守一隅,可若是这股叛军不能彻底消灭的话。那关中守军就是两面为战瞻前不能顾后。 军事会议结束之后,韩健简单整理过,按照以往他应该进宫向杨瑞说明情况,再跟杨瑞商讨一下关于接下来的军事安排。 等韩健出了军所衙门,才发觉城中一片热闹欢腾。眼下离上元节还有一日,城中已经开始准备上元节的喜庆庆典。韩健走在路上也能感觉到百姓的一股安逸氛围。 突然前面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一群人聚在一起,还有不少的百姓在围观。侍卫道:“少公子,前方有些人堵路。怕是有什么事发生,是否派人去驱散?” 韩健微微摇头道:‘不必了。我们绕路便可!” 洛阳的街道也算是四通八达,韩健要进宫的话可以走的路不少。 等韩健到了皇宫门口,正要进宫去,却见宁原匆匆忙忙过来,见到韩健施礼。 “宁尚书何事如此惊慌?”韩健看着面色怪异的宁原问道。 宁原苦笑一声道:“东王还未听闻?尚书台丞李隆在往皇宫的路上被人给杀了。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贼人也是胆大妄为!” 韩健想了想,莫非之前堵路的原因就是李隆在路上被人杀? 这个李隆韩健不太熟悉。但知道是林恪派系的人,在林恪为领尚书台大臣时。曾是林恪的左右手之一。但现在李隆仅仅是个尚书台丞,这官职就好像尚书台负责整理文案的文书一般,在上奏皇帝的奏折票拟中负责誊抄和记录,并没有参与意见的权力。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因为政治斗争而被杀,很可能是因为私怨。但毕竟朝臣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所杀。还是在人流密集的地方,事情就有些特殊。 韩健与宁原前后到了烨安阁,杨瑞此时正在烨安阁里看一些地方奏报过来的奏本。韩健之前也看过,都是恭贺新年的一些奏本,还有地方上呈递上来贡品的礼单。韩健还知道其中有部分礼单被韩松氏给扣了下来。 “夫君今日来的还挺早呢。”杨瑞说了一句,却发觉一个很碍眼的家伙跟在韩健身后。她这一声“夫君”也被宁原听了去。 宁原显得很尴尬,赶紧绕过韩健上前行礼。杨瑞态度则很不友善,她从来都对宁原有意见,这毕竟是韩健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初宁原是辅佐杨余的,也就是叛臣,现在很多当时的杨余旧党都当宁原马首是瞻,偏偏宁原还将女儿和孙女都送到韩健身边,这些都是杨瑞所不能容忍的。 “宁尚书着急前来所为何事?”杨瑞语气不善问道。 “回陛下,尚书台丞李隆……在往皇宫来的路上被人刺杀。”宁原小心翼翼道。 “李隆?”杨瑞想了想,才想起来到底是谁,林恪当政的时候李隆虽然地位尊崇,但那时候杨瑞基本不问政事,这名字她还倒熟悉,但具体是谁她还真要想想。 “他为何要来皇宫?”杨瑞问道,“朕并未召见,也未得知他有事要奏禀。” “这个……”宁原看了韩健一眼,“老臣不知。” 宁原看韩健这一眼就好像有特别的含义在里面,杨瑞蹙眉望着韩健,问道:“东王你知道?” “臣不知。”韩健心说这宁原多半是心里藏着什么秘密,大约是知道什么不当着他的面说。 杨瑞将手上的奏本放下道:“那算了吧。死了就死了,着廷尉府去查清此事缘由,给京城百姓一个交待。若是再有什么人路上被人杀了,记得到宫里来通知朕。” 宁原这下一愣,听杨瑞话中的意思,要死也不会仅仅是李隆一人。他还是领命道:“老臣遵旨!” 杨瑞摆摆手道:“宁尚书若是没别的事就退下,朕与东王还有话说。若是有事的话便也先到外面等着。” 宁原紧忙道:“老臣别无他事,这就出宫。”说完匆忙退下,怕是打搅了韩健和杨瑞说什么悄悄话一般。 等人走了,杨瑞有些不满道:“人来也不提醒一声,让妾身在臣子面前丢脸很好吗?” 韩健知道杨瑞是因为刚才那一声“夫君”感觉到羞惭,韩健坐下来道:“你我本就是夫妻,难道宁尚书他不知道?” 杨瑞白了韩健一眼,随便翻弄一下眼前的奏本道:“各地过来的上书基本都看过,报喜不报忧,听闻去年山东一代蝗灾严重,地方上却无丝毫提及。” 韩健道:“这种事心知肚明便可,难道不都是欺上瞒下?” 杨瑞笑道:“看来夫君你倒是颇有见地,当初于妾身当政之时,应该是没少欺上瞒下吧?” 韩健不理会这种话,杨瑞见韩健不理,有些气恼,继而问道:“李隆的事,到底怎的?他一个小小的尚书台丞,不成得罪了什么人非要置他死地?” 韩健道:“所料不差的话,应该与他进宫的原因有关。让人查明他近来与什么人走的近,或者能查出端倪。” “早说。”杨瑞一叹道,“宁老儿都走了,若是他在便让他转告廷尉府,妾身看来这事他有些知情不报。说到底尚书台丞也是听命于他的,若是他有什么事不方便进宫来通禀,找个人来也说不定。” 韩健听杨瑞话中的意思,是李隆和宁原勾结在一起。但以韩健所知,李隆一向是林恪的人。 杨瑞觉得事情与宁原有关,而韩健则觉得应该是林恪地方上为人袭击的延续。 韩健没有发表意见,李隆死的很突然,原本在朝中就不起眼的人,原本谁也不会去在意一个尚书台丞的生死,现在人真死在洛阳的街道里,还被那么多百姓看到,百姓出现惶恐事小,若是有些人借此大做文章来煽动百姓的话就有些不妙。 第七百五十四章巧妙的问候 李隆之死并未马上引起很大的连锁反应,朝中大臣对此并未有什么看法,至少韩健没有发觉有人想拿这件事做文章。地方上林恪的事暂时也没更新的消息,林恪毕竟有地方官府的庇护,就算有乱民想对他不利,他也能躲在县城中躲过一难。 眼看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皇宫内是不会准备赐宴的,毕竟之前春节皇宫的赐宴闹了一些不愉快。如此各家各院都会自己举行家宴来庆祝,非常时期连官员之间的宴请也会避忌,不过在这一天却是杨瑞在宫里接见南齐使节。韩健作为东王也必须要出席。 接见定在午后,朝廷这面真正参与的人不多,除了韩健和杨瑞,还有朝中的首辅顾唯潘,以及尚书台的几名要员,宁原倒是没有出席。负责接待的是礼部的官员。 过午后韩健进宫与杨瑞刚坐下来,便有礼部的官员呈报说南齐的使节已经进了宫。在使节面前韩健要保持对杨瑞的敬重,如此也是为显示魏朝内部一片和气。韩健站起身来等候一会,不多时使节已经到烨安阁,已经在外等候。 “请他们进来。”杨瑞说了一句,小太监出去传话,此时顾唯潘和几名朝中的大臣才进来候命。最后请进来的是南齐的使节。 此次南齐使节来人不多,正使是一名叫林迁的四十多岁官员,副使也不过是南齐一些官员。这些人并不是南齐朝廷的中流砥柱,此次他们来的目的也不复杂,除了向魏朝通知他们的新皇登基,其实也是为商谈停战之事,本身战事就不会起,商议也只是形势上的。南齐也有让豫州方面去接收那几座曾经为南齐所占领的城池。 “……尊敬的陛下,我仅代表我朝天子前来恭贺,贵朝新添一位公主……” 原本场面还很和谐,杨瑞接待南齐使节不是一次两次,这些使节相比于朱同敬等人还是差了一个档次,她还不会太重视。可当听到这句话。场面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大臣之间互相对望一眼,都看出事情不妙。本来天子有公主降世,就算不是皇子也是好事,来使恭贺一下也无妨。但偏偏杨瑞是女皇,她生下女儿的事很忌讳,到现在也没给小公主一个真正的定名就说明杨瑞心中还是很介意生的是女儿,再者她是与身为大臣的韩健生下的女儿,这件事在外人看来容易说她是委身于东王府。她是很介意别人提及,连小公主的一些生辰庆典都没有举行。 现在南齐使节提及此事,好像故意往杨瑞的伤口上撒盐一般,杨瑞登时脸色很不好看。 韩健看杨瑞反应,知道她心中在置气,但她毕竟要保持九五之尊的脸面,不能轻易将话说出口。他只好来做出头鸟为杨瑞说话:“多谢使节。不知贵朝天子何时诞下子嗣?” 一句话,令场面的尴尬稍微缓解。不过南齐使节那边则是黑着脸。萧旃现在刚继位为天子。连个夫婿都没有,又何来子嗣一说?如果说南齐人的恭贺是无心之失。那韩健的问候则就完全是挑衅。不过是在魏朝的皇宫里,韩健又是执掌军政大权,南齐使节倒也识相,即便知道韩健这是在挑衅,也不敢直面说出来。林迁微微一笑道:“若是我朝陛下诞下子嗣,定然会派使节前来贵朝通知。” “那就恭候了。”韩健笑着回了一句。 本来很尴尬的一件事。经过如此一说也缓解开来。 杨瑞见使节只是礼节性的,一些详细的事情不会在烨安阁里商谈,杨瑞也不需要知道商谈的细节。等使节出宫之后,自会有顾唯潘亲自或者是派人去与使节就两国的关系交换意见。会面不长时间,也到了使节要出宫离开的时候。临出门前韩健突然问道:“不知贵朝的朱上师如今如何?” 林迁一听脸色突变,现在朱同敬虽说已经与南齐朝廷和解,但在惠王萧翎已经女皇萧旃眼里,这仍旧是南齐朝廷的叛徒,是迟早要被灭的。韩健却突然问朱同敬的现状,就很不合时宜。 林迁道:“回东王,朱同敬其人如今已不在是我朝上师,如今我朝上师之位悬空。若是将来再有人接任,相信我朝陛下也会找人来知会与东王。” 什么都是他朝的陛下会找人来通知,若萧旃真的要什么事都要来告知的话,那魏朝岂不成了齐朝的地方一隅,朝廷的旨意要下发到地方?韩健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林迁说话的“微妙”之处,感情是在背地里占魏朝的便宜。 “好。”韩健一笑道,“若是朱同敬再来魏朝的话,本王也会找人通知贵朝。” 一句话令林迁脸色有些变化,他不太明白韩健话中的意思。韩健突然说朱同敬会到北朝来,莫非是暗中有什么勾连不成?若仅仅是东王放的烟雾弹,那东王的目的又为何? 带着不解,林迁等人在魏朝礼部官员的陪同下一起出宫。韩健则留在烨安阁,他也只是坐一会,很快还要回东王府。东王府晚上有家宴,韩松氏也特别交待让韩健早些回去。韩健知道韩松氏是想说南齐使节的事。 “朱同敬……到底是怎么回事?”杨瑞等人走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莫非是他想避难到江北来?怎的之前没听你提及?” 韩健笑道:“我不过随口胡诌而已,你也信?” “这种事可不由不信。”杨瑞白了韩健一眼道,“也听说朱同敬现在是强弩之末,被南朝封了个临江王,但其实背地里已经是内忧外困,原本临江王的旧部不过是想借着他来跟金陵朝廷为敌,何时曾真正想拥戴他为王?说到底,他曾权倾朝野,但毕竟是有谢党与之牵制,他少了太后一党的支持,再没有临江王旧部的支持,他的人马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韩健道:“看来瑞儿你对朱同敬的事了解倒是不少。” 杨瑞再白韩健一眼道:“不肯说也就罢了。早些回你的东王府。晚上就将我们宫里的孤儿寡母忘了便是!” 言罢杨瑞好像很生气走出烨安阁,与恭候在外面的小太监和宫女往内寝去了。 韩健看得出,杨瑞虽然口中好像很生气,但其实她心里也开解了不少。他刚才对林迁说那番话,摆明了是要与南齐人找麻烦,之前韩松氏不断与南齐使节亲近。这令韩健的位置很尴尬,但有了刚才他对南齐内部大敌朱同敬的“问候”,使得南齐人要重新考虑东王府与南齐亲近的背后意图。这使得韩松氏之前与南齐使节的会面意义则显得不大。 说到底,东王府做主的还是韩健,一切都要以韩健的主张为尊。就算韩松氏与南齐使节商谈的再好,只要韩健发话,一切都将作废。 韩健出宫,没有往军所衙门去。上午时候他便将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暂时关中尚且无新的战事发生。在回东王府准备晚上家宴之前。韩健会面了大西柳,详细问询了一些关于豫州和南齐的事。韩健平日里对关中的情报获取太多,连北关的情况也会随时由林詹奏明,唯独对于好像很安稳的南方,韩健不是那么自信能全盘获知。 大西柳眼下调查情报的重点也是在关中和阳关等地,毕竟有鲜卑人的入侵。虽然战火现在还没烧到中原腹地,不过随着西凉旧地的失守,关中被战火侵袭也是迟早的事。 “少公子可是觉得……南人有北侵的动向?”大西柳见韩健问的慎重。不由反问了一句。 “这些话不是你能说的。”韩健站起身提醒道,“你毕竟去过南朝。应该对金陵不陌生,回头派几个人去刺探一下惠王府的情况。近来司马藉为惠王所轻用,若然司马藉不想留在南朝,随时派人保护他北上。” “是。”大西柳恭敬领命,她这才知道韩健关心的不是什么南朝的入侵,而是关于司马藉的安危。 以她所知。就算惠王现在跟司马藉好像貌合神离,但毕竟司马藉有拥立之功,惠王怎么也不会放人北上,况且本身司马藉并无北还之意。现在派人去更多的也只能是保护司马藉不会出什么变故。 见完大西柳,韩健便直接回东王府。刚进院子里他便觉得东王府氛围有些不对。一些丫鬟好像很急忙过去,都像是很怕靠近正厅那边,而雯儿却是从正厅里出来,手上还拿着花瓶的碎片。 “怎么回事?”雯儿见到韩健匆忙拿着花瓶碎片跑过来,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韩健不等她开口先问道。 “郡王妃……在发脾气。”雯儿喘口气道。 韩健心说这个二娘可真不消停。 让雯儿先把碎片丢了,才让她与自己一同进到正厅之中,此时的韩松氏没有在摔东西,而是被韩健一群姨娘在劝说,连顾欣儿和杨苁儿也在旁边。韩松氏仍旧是一脸的气恼,见到韩健这股气好像更盛了。 “二娘这是何故生这么大的火气?”韩健故作不知,上前问道。 府中的女人自然也都不明白为何韩松氏会突然生这么大的气,现在看来连韩健都不知道,她们更加费解。要说韩松氏平日里也算是东王府的顶梁柱,顾着身份和地位,不会跟府中的女人置气。 韩松氏站起身,怒指着韩健道:“还在这里装糊涂?你在宫里,当着南齐人的面说了什么?” “我?”韩健面对家里所有女人的目光,只是摊摊手笑道,“只是随便问候了一句,二娘不用如此动怒。” “问候?哼哼,你问的是朱同敬的事,你明知道他是南朝之人的心腹大患,若是没他的话,南朝早就内部一团和气,说不定会出兵江北。你却说的好像与他有私下里的勾当,就算你有,你犯得着拿到明面上来说?你说那些还不是为让我下不来台,让我之前为你所做的那些付诸东流?”韩松氏仍旧气呼呼说道。 韩健道:“二娘多心了,我怎会考虑那么多?” “这两日你早出晚归甚至不回来,我就看出来,你是对二娘对的这些事不满。那又如何?二娘我早就说过,朝廷之人不可信,你当南齐人是与我们虚以委蛇,难道宫里那女人便不是?她说到底也不过是想利用你来保她的基业,若是将来不需要你了,你觉得她还会顾及与你的恩情?”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的女人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还是韩松氏与杨瑞的冲突。韩松氏一切都是为东王府考虑,她已经不奢求韩健现在能马上登临天子之位,因为她知道韩健现在顾着与杨瑞的关系,又心软,不会这么做。她只是想让韩健保持与朝廷一种对立而对等的关系,这样一来可以令下面东王府的将官知道主上的立场而不会掉以轻心,同时也令杨瑞不敢对东王府有不轨之为。她与南齐人私下接触也是为此,主要是想让东王府在北朝的地位可以与朝廷相当。 “随二娘怎么说吧。”韩健叹口气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二娘也能有这么多曲解,看来以后我少说话便是。” 说完韩健也好像有几分生气坐下来,一时间东王府里两个权力最高的人都不说话,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劝哪一边。 原本是家宴的好时候,一家人该坐下来和和睦睦一团和气,可现在因为韩健与韩松氏彼此在生气,一些事便好像没那么轻松。 此时的韩健明是想与韩松氏讲和,但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他与杨瑞的关系会更加僵持,他也是不想让韩松氏和杨瑞之间有神恶魔冲突令他夹在中间难以做人。他现在开始明白为何杨瑞与他作别之前要酸溜溜说一句“孤儿寡母”,大约是想提醒他,要是他今晚在东王府里不得安宁的话,不妨进宫去。 杨瑞也是感念韩健在南齐人面前为她说了话,想让韩健进宫去,好好“报答”一番。 第七百五十五章天南地北 正月十五,洛阳的百姓和士绅都是合家团聚其乐融融,而对于北方边疆的将士来说,这一天却与别的时候并无不同。天气仍旧寒冷,一些将士本身过冬的衣物便不多,遇到这种天气宁肯多躲在关防的堡垒或者是屋子里避避风。 可也就在这一天,作为中军统帅的林詹亲自到下面视察,眼看鲜卑人即将有南下入侵之意,林詹视察边防的同时也是传达一个信息,就算是寒冬天气也要随时注意到北关以外的情况,随时准备要拿起武器与鲜卑人一战。 林詹巡查的北关关防,都是在鲜卑人南下入侵之后重新修筑起来的,很多地方被鲜卑人破坏严重,就算到了冬天,遇上晴天的时候仍旧需要有地方的民夫和工匠来进行修补,城墙的斑驳也说明了城墙在这一两年间修补了多次,就好像衣服上的补丁一样,修修补补又一年。林詹也知道若是以现在鲜卑骑兵的兵强马壮,想以北关来完全抵御鲜卑骑兵是不太可能的事。 “将军,城防已经巡查完毕,是否折返?”手下的将领巡查完一段城防,便过来向林詹通禀。 林詹抬头看了看天,月已中天,大约都快到午夜。这样的时候实在不该再留太久,从这里回到中军大营有一个多时辰的马程,但他已经有些疲累。 “便留在此处,等明日再回大营。” 林詹一声令下,随他一起出来的将士就代表要在北关的关防之下过夜。安营扎寨,对于北关将士来说是习以为常之事,经常出征打仗的他们随时都可能要面临风餐露宿,能有帐篷遮风挡雨已经很不容易。 林詹虽然现在已经是魏朝的元帅,手底下有北关三四十万军民听他调遣。但他行事仍旧很低调,这次出来也只是带了一些亲随。他对自己所守的北关还是有相当自信的,按照他自己的话说,若是他自己在自己的守区都要担心被鲜卑人偷袭的话,那百姓更是连活命都难。 随着营帐扎营而下,马上也有人生其篝火。因为靠近北关。原本点燃篝火是不被允许的。但北关外面仍旧风平浪静,加上林詹自己也有些寒冷,便让人生火,同时让他的侍卫上北关去与将士接替,让将士可以下来烤烤火休息一下。 林詹随行还带来一些补给品,都是前线将士很需要的,过冬的衣裳是没法大批量的准备,不过却让人送来不少的柴火,同时还有一些过冬的棉被。这些都是刚从北川城运过来的。朝廷为了北关将士能过冬,也算是砸锅卖铁,把近乎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全都调动到北关来,就连关中驻守的将士也得不到如此的待遇。 “将军……” 一群老兵刚从城头上下来,他们已经在城墙上收了半夜,有些人的手已经冻僵了。走路过来,突然被篝火暖烘烘的一熏,很多人还不习惯。林詹往篝火里加了一些柴火。同时让人在地上铺好地席,道:“这天也太冷了。诸位下来,便在篝火之前烤一烤,半个时辰以后再上去。” “谢将军。”一群人零零散散地坐下,这些人身上的军服,有的已经很久没有换过。虽说朝廷给每名将士都准备了三套军服,可毕竟北方的形势和环境都要比洛阳方面所想象的更为艰苦。在滴水成冰的冬天,将士身上的军服近乎是没法换洗的,基本的卫生条件也难以达到。好在冬天将士也不太容易生病,得了一些风寒感冒的,药材倒是不少。军中这两年来别的都会缺一些,唯独在药材之上一只保持了足量的供应。 “将军,您老人家怎的来看俺的?俺们这些人,好久没看到大官了。”一名四十多岁的老兵牙口已经不太整齐,一笑口齿还漏风道。 林詹笑道:“我前来,不过是看一看前方将士的情况,当是慰问。你们也不用当我是什么将军,其实我跟你们一样,都是来驻守北关的。” 正说话间,一些侍卫走过来,他们拿了生肉过来烤。林詹毕竟是将军,他这次带出来的物资中也包括一些北方将士望眼欲穿的荤食,虽说将士们每个月都有几顿固定的荤食,但在入冬之后,荤食便少了很多。因为北川周围的军民家畜饲养很成问题,到了冬天,很多家畜都无法快速成长,而一些小的地方,已经全部都将牲畜掩藏起来。主要是北川周围有乱民出没,容易被乱民所抢掠。 见到荤食,将士们登时有了精神。 在烤肉的时候,在篝火周围的人都是兴致盎然,林詹问及一些人的情况,这些将士也都毫不隐瞒说明。 等开动手,每个士兵差不多都能分到一块熟肉,虽说不能添满肚子,但吃个半饱是差不多的。林詹此行带了几车的肉食,也都是从北川城刚运过来的,因为天气寒冷,也不怕荤食会在路上腐烂。 “给他们留下一些,北关将士实在是劳苦功高,亏了谁也不能亏了我的同袍。” 林詹的一席话,令正在吃着熟肉的将士个个都带着感动。他们在北关驻守,到团圆佳节仍旧不能南归,尤其是一些江都的子弟兵,很多都在北方一守便是两年,家中的父母妻儿还不知是何等情况。军中严禁私下里写信回乡,但也并不是完全禁止,将士们差不多每个季度才有一次机会找人给家中写信,很多人都不识字,却也只是将自己的平安带回去,家中的情况是不可能传到北关一线来。 “等到开春以后,若是能熬过去,诸位便可以回乡了。”林詹在这些将士即将要重新到城头上去守夜之前道,“东王已经调遣了一批新的将士过来,诸位便可以衣锦还乡,还会有土地和财帛赐予。” 听到这话,很多年轻想家的将士便好像有了精神。出来打仗,一来是为建功立业。但要在战场上建功实在太难,而最现实的莫过于军饷和粮饷,好在这些朝廷基本从不拖欠,将士也有银子随同家书一起邮寄回去。这次回去还有田地的话,那对于将士来说是很大的鼓舞,要知道很多将士从出生便是佃农。一辈子的希望便是有自己的土地可以世代传承下去。 送走了一批将士,又有新的一批将士下来烤火休息吃肉。 林詹每次都是热心鼓舞,原本林詹还要休息,但一直快到黎明,他仍旧没有闲暇去睡一觉。旁边的侍卫也都有些心疼,他们眼中的林詹便好像是整个北关的脊梁,也是中原百姓的脊梁。若是这根脊梁垮塌,他们实在不知谁还能扛得起北关驻守的大旗,现在鲜卑蛮夷已经在北关之外集结。随时都会有南下入侵的可能,真到那时,非要林詹出来主持大局不可。 “将军,还是多休息一下,我们也好回营。”快到黎明时,林詹站起来,整个人仍旧精神抖擞。但他手底下的将士却知道,林詹已经有两天两夜没好好休息过。“还要走一段路,等过了这段路。就好了。” 等林詹说完,侍卫甚至不知林詹说的“这段路”,是继续巡查关防的路,还是说镇守北关在外不得归期的路。在北方,条件是很艰苦的,很多地方都是荒无人烟。几十几百年下来,北关周边的百姓早就南迁,越靠近北关的地方,越容易为鲜卑人所抢掠,而就算是太平的年景。鲜卑人的抢掠也从未停止过。 快到早晨时,天空下起了雪。林詹在进营帐之前看了看天空,突然叹口气,嘴上呢喃道:“这场雪,又不知道有多少将士要遭罪!” …… …… 北方是一片雪国,而在南方金陵城内,却是一片升平热闹的和气气象。 正月十五的花灯会,金陵城里分外热闹,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金陵城从来都是很安稳,就算朝廷里有动荡,但基本未影响到普通百姓的生活,等朝廷的动荡过去,金陵城安稳如初,只要没有外敌的入侵,这里就是一片净土。而事实上,金陵城已经有过百年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乱。 而在惠王府内,惠王在举行上元节的宴会。正月十五之夜,官员聚集在惠王府内,一起喝酒赏月好不快活。 惠王自己则喝的烂醉如泥,在侍从相扶下才进到里面去休息。司马藉则留在外面继续招待客人,说是他要招待客人,但其实他也只是惠王府里的西席之客,他只是坐在一边,便会不断有人过来给他敬酒。虽然司马藉近来跟惠王的关系有些疏远,但谁都知道他是惠王手底下的头号谋臣,不可小觑。 “朱同敬明日便会派人到金陵来面见天子。”便在司马藉有些意兴阑珊准备到里面去休息时,突然有一名随从过来,将消息带过来。 之前这几个月,朱同敬的消息很少。在齐朝朝廷被迫与朱同敬和解之手,朱同敬成为新的临江王,而在江赣一代的战事也就跟着消弭。不过朝廷还是派出了兵马去江赣一代随时防备,原本司马藉是要作为军中谋士一同跟随,但也许是惠王觉得身边缺少不了司马藉的帮助,司马藉才留在金陵城听候惠王调遣。 “消息可是属实?”司马藉眉头紧锁。之前竟然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要知道司马藉对于军中情况的掌控,比惠王萧翎还要详尽,怎会不知朱同敬派人来?这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惠王有意把事情隐瞒了他,但以他对惠王的了解,惠王还没有这样深的城府,就算他有,以司马藉在军中的眼线也不可能不提前察觉。那就只能是第二种解释,朱同敬这次派人来,是秘密派人来,可能是跳过了惠王府的体系,而直接与朝廷沟通。那也就是新的女皇萧旃与朱同敬在暗中有什么勾结。 这对于惠王府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女皇萧旃在登基之后,对惠王可说是恩宠有加,毕竟是惠王将她扶上的帝位,萧旃投桃报李,近乎将整个南朝的军政大权都交给了萧翎,与北朝如今东王专权的性质差不多。但惠王萧翎显然没有韩健的那种独揽大权的气魄,萧翎名义是掌控着军政大权,但其实他根本无心于此,他更在于多享乐,甚至是与美人共饮都比参与那些军政之事有趣味的多。司马藉也曾劝诫过,但收效甚微,沉迷逸乐是惠王的天性,那是老惠王传给他的,即便惠王曾也经历过朝不虑夕的生活,但一旦令他恢复到纸醉金迷的生活,他便忘乎所以。 “可有与惠王通禀过?”司马藉心中想到萧翎,便不由叹口气,问道。 这还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在这个时代的历史上,诸葛亮将扶不起的阿斗给赶下台自己做了皇帝。司马藉自然没有诸葛亮的野心,但他还是对这个惠王有诸多的不满。但他不会去抱怨,现在惠王的地位,完全是因势利导被人给推上去的,若是让萧翎自己选择的话,他宁肯什么都不管,自己去做那逍遥的王爷。 “并未通禀。”来人有些无奈道,“惠王今日都在与人饮宴,在下几次想靠近将事情告知,都不得。” “走,一起随我去见惠王。”司马藉起身道。 “这……”来人还是有些为难,“惠王已经进内……怕是不妥。” 说不妥,是因为惠王是进去与美人嬉乐,去完成他酒宴的下半截。也许在外招待来宾并非是惠王所喜欢的,所以他只是喝的半醉便到里面去了。自从谢汝默的那些女人被送到了惠王府,惠王便有些忘形,近乎天天都与那些美人在一起,简直是要做亡国的君主一样,对于外面的事甚至可以不管不问。 “贼人都派人到了后院,岂是那么多避忌的?” 司马藉怒着说了一句,在前往惠王府内宅而去。后面的随从却是有些无奈,他很清楚司马藉现在并不得惠王的器重,就是因为司马藉很多时候是“不识相”。要知道,当初朱同敬与朝廷和解,也是司马藉一手促成。为此惠王也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就算司马藉去说朱同敬的事,怕也是要被拒之门外。 第七百五十六章如狼似虎 司马藉仍旧好像不知自己已为萧翎所冷淡,仍旧义无反顾前往惠王府的后宅。一路上有不少的侍从和家仆甚至是奴婢,见到司马藉所行匆匆却是无人敢拦。谁也都知道司马藉在惠王崛起中的作用,而且司马藉现在在惠王军中仍旧有他的影响力,一些惠王的忠实大将仍旧当司马藉是惠王府的第一谋事。 却是还没到后厅,便已经听到阵阵女人的欢笑之声,司马藉停下脚步,而身后来通禀消息的随从也跟着停下来。 “看来,还是不宜进去打搅。”随从一脸为难,显然萧翎正在与他的那些女人们嬉闹,这种时候也是萧翎最得意的时候,谁去打搅都不好。若是军中有人谋反,或者是有兵马杀到金陵城来必须要进去打搅也就罢了,现在只是听说朱同敬派人来金陵,事情还没严重到非要惊动萧翎的地步。 司马藉道:“此事可大可小,若是令惠王继续这么沉迷逸乐,恐怕朱同敬的人杀回来也是迟早的事。” 言罢,司马藉好像没有任何顾忌一般往后厅方向而去,到门口,司马藉还是犹豫了。门是关着的,但可见里面灯火辉煌,萧翎和他的那些女人的身影映门上,令司马藉有种感慨。曾经的萧翎也算是礼贤下士,很多人愿意为他卖命,但萧翎便好像一个不知检点的帝王一样,等他真正掌权后,所图的不是如何励精图治,而是如何去享乐。这令南朝的局势跟着也就复杂起来,朱同敬和谢汝默两党已经消弭,但朱同敬毕竟还没死,他随时还会成为齐朝的心腹大患。 “司马先生,您不能进去。”一边已经有惠王府的侍卫过来相拦。虽然这些侍卫在心中对司马藉也很敬重。但毕竟涉及到惠王名誉的问题,他们不能让司马藉就这么闯入里面,见到惠王与他的爱妾们衣衫不整的模样。 “劳烦通禀,就说我有大事请见。”司马藉最后还是叹口气,没有伸出手去推开门。 “这……”侍卫也很为难,现在都知道惠王是在兴头上。谁去打搅都可能会触霉头,司马藉不想去破坏惠王的好事,难道他们一群地位低下的侍卫就敢去触惠王的逆鳞? “算了。”司马藉犹豫再三,还是作罢,可还没等他离开,侍卫突然敲门,大声道,“惠王殿下,司马先生求见。” 侍卫在这时候还是绑司马藉打搅了惠王。虽然用的是他的名义,但司马藉知道侍卫也是鼓足了勇气。这是在绑他,也是在帮惠王府,同时也在帮齐朝。这些侍卫或许从来不用上战场,也不会立下什么赫赫的战功,他们每天所奉行的仅仅是无过便是功,但在涉及军国的大事上,他们跟一个在前线上的将士一样有担当。 司马藉拱拱手当作是相谢。侍卫却是退到一边,不多时。门开了,惠王萧翎衣衫不整地立在门口,却是看着外面的情况:“司马兄,你竟然有事来找我?” 司马藉走上前行礼道:“禀惠王,有事请见。” 萧翎有些不耐烦,摆摆手示意司马藉到一边的厅堂说话。而他则进去跟里面的女人交待一番,等惠王再出来时,他身上的衣衫也整齐了一些,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腰带的后面被女人系了一条粉红色的锦帕。走起路来那紧跑随风飘摇有些碍眼。司马藉见到,只是苦笑了一下,刚才萧翎跟那些女人到底在玩的什么“游戏”,他还真琢磨不出来。 “司马兄有何大事,快说,我很忙。再说今日多喝了几杯,哎呀,现在头还有些疼呢。”惠王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敷衍,明显心不在焉。司马藉知道这些天惠王不知被谁灌了迷药,有人进献了一些药粉来,惠王吃过之后便神魂颠倒。就连今日上元节宴请官员的宴席上,惠王也是心不在焉,很多大臣的名字他甚至都不记得。 好在今日的大臣众多,也没人会真正在意惠王到底是怎么了。若是在上朝的时候惠王也是如此颠三倒四,那下面的人必定看出有问题,现在惠王是齐朝的主心骨,若是他出了事,很多人会盯着金陵城而觊觎这皇城之都。 “惠王殿下,刚得知一个消息,临江王派人前来京师,秘密已经抵达金陵城外。”司马藉奏报道。 “临江王?谁?我七皇兄吗?他不是死了吗?”惠王有些迷迷糊糊,突然想起来道,“哦对了,现在的临江王应该是那个姓朱的吧?他来京师了?” 司马藉再重复道:“是临江王派人来了京师。” “去,只是派个人来,有何大不了的。就算他本人来了又如何?他不过是一介小人,以前不过是仗着我皇嫂的恩宠他才会上位,当什么上师,说白了还不是一个小白脸?现在他就算当了临江王,也还改不了曾经的习性,司马兄你看着吧,用不了几日,他必定哭着喊着来求我让我放过他。小事一桩。”惠王说着打个哈欠,好像很累的模样,“不说了,我回去了。” “惠王请留步。”司马藉突然阻拦了萧翎道。 萧翎打量着司马藉,皱眉道:“司马兄这是何故?我要回去休息,你也要阻拦?” 司马藉叹口气,他知道现在很多人在萧翎面前拍马屁,说的那些话都是恭维的,自然把他惠王捧到天上,而将那朱同敬说的很不堪。他很清楚朱同敬的实力,这是一个危险的人物,能以没有任何人脉的情况下在南朝的政坛崛起,到如今仍旧能利用临江王的旧部与朝廷周旋,这样的人是何等可怕?可偏偏萧翎却当这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小人”。 “在下还有一些话想对惠王说。”司马藉道。 “有话快说,我忙着呢。”惠王又有些不耐烦道。 司马藉正色道:“殿下莫以为临江王如今与朝廷和谈,内部又有不合,则当他已是强弩之末。却不知临江王仍旧有旧部在京师之中为他周旋,暗中与朝廷相勾结,若然临江王跳过惠王府与朝廷作出一些结盟之事。怕是会将惠王府置于险地。” 萧翎眨眨眼,反应了一下才问道:“司马兄的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懂呢?” “换句话受。”司马藉解释道,“陛下可能会利用临江王的势力,来与惠王府制衡,而临江王暂时会被陛下当作是棋子。将来可能重新回到朝堂之中,与惠王殿下分庭抗礼。” “陛下?等等……”萧翎拍了拍脑袋,有些迷糊道,“说的我都不知道谁是谁了。陛下……不就是我小皇侄女?她登基以后现在可是乖的很呢,进宫以后她对我也是恭恭敬敬,你说我小皇侄女要利用姓朱的跟我制衡?司马兄,虽然咱们的关系也不错,可你也不能挑拨我跟皇侄女的关系,你这样做……居心叵测啊!” 司马藉没想到萧翎居然能赖到他头上去。但挑唆君臣关系不合终究是大罪。他还是紧忙行礼告罪。 “行了行了,就这样罢。管他小皇侄女还是姓朱的呢,等姓朱的真有一天要与惠王府抗衡再说吧。”惠王有些不耐烦道,“这几天我想清静一下,朝廷的事自会有人打点,司马兄若是无事的话也多休息一番。府中那些舞女,你有看得上眼的只管选了去,回头要是再不满意的话。让人从民间选一些秀女到惠王府来,就这样。” 说完萧翎再不给司马藉解释的机会。匆忙而去。等人走了司马藉不由叹口气,有些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曾经被他所辅佐出来的惠王沉迷逸乐而不知自拔,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司马先生,您看……”随从一直在外面恭候着,刚才的话基本也听的清楚。等惠王离开才敢进来问询司马藉的意思。 司马藉叹口气道:“惠王如今正在当口,怕是渡不过这难关。若是他能真正定的下心,将来或者可成为一代明君。但若他仍旧这般浑浑噩噩,也就应了他的命数,他实在是无帝王之命。” 司马藉突然想起李山野的一番话。李山野对惠王的评价是“可为一代明君,却非一代明君”,这话以往司马藉不信。他觉得惠王既然有容人之量,还有一颗坦诚的心,在有了大权之后只要善加规劝便可成就一番作为。可事实证明,要想令惠王改变他自小养成的好逸恶劳的习惯,那可真是难比登天。 “不管怎么说,就算惠王不理会此事,我们做臣子和部下的也不能不理。”司马藉道,“现在朱同敬有意要重新杀回金陵,我们便要小心防备。先派人去查清楚从江赣过来的使节的落脚之处,若是可以……”司马藉作出一个杀的手势。 随从马上明白意思,行礼道:“先生高见。在下这就去安排。” 等人走了,司马藉从厅堂里出来,路过刚才的后厅,便听到里面又是一阵女人的欢声笑语传出来,这声音在他耳中分外刺耳。要知道曾经他与惠王是那般的亲密无间,可到现在也是形同路人。 “看来还是我选错了啊!”司马藉突然看着明月当空,叹口气,却是没人能体会他此时的心境。 …… …… 正月十五夜,韩健最终还是没有留在东王府,进到宫里去。 在宫里,韩健享受到的是帝王的待遇,而真正的帝王杨瑞,却好像一个妃子一样尽心服侍,没有半点帝王的架子。除了杨瑞,还有杨瑞的贴身宫女卉儿。 直到深夜,一切仍旧未停歇,不过场所却变成了宫中沐浴的池水间。杨瑞早早让人去烧了谁,只有她和卉儿以及韩健三人前去,这里是韩健和杨瑞最开始定情的地方,也是被卉儿无意中撞见的地方。此时回到池水间里,更好像是回到从前一般。 一切风平浪静,韩健坐在池水中闭目调息,这些天他太忙,很多事都不顾,他原本是要留在东王府里陪一家人过上元节,可偏偏韩松氏跟他置气,他心中也知道很多事不能起正面的冲突,他到皇宫里来也当是来避风头。而杨瑞则顾念他白天表明与南齐人的立场,却是在好好“报答”他。 “看夫君的模样,不知的还以为夫君累死了呢。”杨瑞披着一条浴巾出来,杨瑞毕竟是生养过的女人,不复当初的青涩。很多话在私下里也不会避忌。只是这些话被卉儿听了去,卉儿低着头连头都不敢抬。 韩健将脸上的毛巾拿下来道:“若是瑞儿你继续这么苛索无度,怕是我迟早也要累死。” 杨瑞没想到韩健还能这么轻松开玩笑,抿嘴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青春的明媚,道:“还是夫君你惦念家中的妻儿,不想留在宫中过夜呢?” 韩健一笑,将杨瑞的身子揽过来,道:“又不是不回去,只是一夜不见,怎能到惦念的地步?” 杨瑞却是轻轻一叹道:“却不知妾身偶尔不见夫君,心中却是惦念的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种事说来夫君也不会体谅,谁叫夫君是男子,身边女人多,若是对个个都有妾身这般的心态,怕是夫君也早就肝肠寸断而死。” 真是个怨妇啊。韩健心中一叹,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女人随着年岁的增长,很多事不是她自己所能控制的。杨瑞在委身于他之前还能通过修习佛道而平心静气,可当一旦打开心中的那一道闸,现在便是让杨瑞去修身养性她也养不起来。女人便是如此,可以做到清心寡欲,可一旦有所僭越,再想回归自然那就近乎是不可能的事。 “北方又催物资了。”韩健突然说了一句。 杨瑞笑道:“这些事,妾身不想劳心。不是还有夫君嘛,夫君现在也快将江都掏空了吧?之前还在关中北运了一批钱粮,可现在关中闹兵变,又有鲜卑人闹事,怕是也征调不开。眼下洛阳粮草紧促,也没有什么钱粮可调,唯独可用的,只有江都的库存。可江都现在……怕也是库粮空虚。” 第七百五十七章鸡肋 过冬之后,眼下摆在韩健面前最大的问题是粮草的缺乏,这已经不是以往勒紧裤腰带就一定能熬过去的时候,粮草的大批缺乏加上战事的无休无止,令地方上生产受阻,加上军粮的大批开销,必须要用大批的军粮来维持军队的正常运转,便是从江都来调,江都这两年早就被调空,哪里还有粮食来给他挥霍? 上元节刚过,地方纳粮之事便在如火如荼的开始,朝廷跟东王府一起,向民间开始纳粮,无论是地方百姓还是士绅,只要是能发动的力量都在发动。朝廷上下都笼罩在一股团结起来共渡难关的氛围之中,但地方的士绅和百姓却不怎么领情,尤其是越靠近洛阳和江都的地方,百姓安居乐业久了难免以为天下就该如此的安定,平日里已经缴纳了足够的赋税,又如何能让他们纳捐出粮食来? 朝廷负责此事的是顾唯潘,顾唯潘身为一朝首辅,但他毕竟是搞政治斗争的,现在纳粮的事并不是他所擅长,他更多倚重宁原,而宁原又是儒学派的,擅长治学而不擅长与钱粮打交道。 朝廷的两大支柱,顾唯潘和宁原都没有户部供职的经验,在这等时候便显出他们在经验上的不足。朝廷用人方面一直是韩健做主杨瑞作为参考,现在就算让杨瑞去举荐人手出来主持大局也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东王府这面因为林小夙即将分娩,也没有太合适的人手出来负责。以至于纳粮的事基本处于停滞不前,到后面干脆由韩松氏出面来纳捐,但洛阳的士绅和百姓显然不会给他一个东王府郡王妃的面子。 关中的战事愈发迫近,鲜卑人作出几次试探的攻击都是半途而废,并非鲜卑人没有作好攻打关中的准备。是朝廷和东王府在关中准备的很充分,一切都是蓄势待发,只是鲜卑人不知道魏朝人对于粮食和物资的紧张程度。以为作出了姿态就一定有足够的应对,但朝廷在兵马和粮草之上都有些缺乏,还要为保证北方北关将士的需要来“刻薄”关中驻守的将士。关中地方上也在自行筹集军粮,也是收效甚微。到后面在韩健看来这场仗不打反而是最好的。 偏偏在此时,鲜卑人也的确给了魏朝人机会。 鲜卑人在攻取了西凉旧地之后,感觉对于关中地区的兴趣不大,毕竟不是秋收或者是夏收的季节,春荒还没过去,各地甚至还没有春播,这种时候即便花费了待见攻进来,大肆扫荡一番最多是能掠夺点人口回去。人口不同于其他的资源,在很多时候是决定性的。但本身要掠夺起来很难“运走”,加上关中驻兵实在有不少,鲜卑人也担心有命进来没命出去。到最后鲜卑人试探性派人和谈,改为双方议和,而且以最原始的方式向朝廷来索取钱粮,以每年纳贡的方式来换取边界上的和平。 虽然鲜卑人的提议是对中原王朝的轻视,可也是解决眼下困窘的方法之一。杨瑞对此持肯定的态度,而朝廷方面甚至准备以和亲的方式。以宗室的女子封为“公主”,然后远嫁到鲜卑人。这样两国就可以以和亲的方式来解决争端,很多人看来这是换取朝廷长期休养生息的好办法。 而韩健则没有表达确定的意见,从议和的第一天,他就以中立的态度来看待此事。其实在韩健心中,是没有准备议和的,即便要议和。也不能以魏朝纳贡或者是和亲这种方式结束,因为这将意味着他所负责军事的魏朝,在与鲜卑人的直接对抗中落于下风。但毕竟物资需要的太多,地方生产又亟待恢复,这种情况下韩健倒也跟鲜卑人玩起了拖字诀。自然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又有和战的倾向,那就坐下来谈,先谈几个月把眼下的一阵最困难的时期度过去,最后再确定是战是和。 有了这样的态度,东王府的立场便暧昧不明,韩松氏倒是鲜明地给人以要一战到底的假象,杨瑞所领导下的朝廷则是要和谈到底,韩健夹在中间不表态,朝廷一时也没有鲜明的立场。 便在正月二十六,议和之事已经在朝廷乃至百姓当中传开之时,之前被韩健封为“西凉国相”的洛夫人近乎是从西凉旧地“逃”回洛阳。洛夫人西凉一行本是去发动西凉旧部与朝廷并肩而战,没想到她才刚到地方,朝廷便下令撤军,使得西凉便丧于鲜卑人之手,她本身就没太多的兵马,在得知朝廷撤兵后,她带着随从在路上为人所埋伏,险些没能回来,后来在进关中之前又遇上鲜卑骑兵,更是险象环生。进到关中之后,虽然一路上有东王府的路引保驾护航,但她已经没有了离开洛阳时的意气风发,加上现在西凉之地已经完全丧于鲜卑人,她这个西凉国相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只能是仓皇之下回来向韩健汇报。 韩健见到洛夫人,也险些认不出眼前风尘仆仆好像老了十岁的女人便是那个曾在洛阳令他感觉老而有风韵的洛夫人。有了此次西凉之行,洛夫人总算对西凉旧地有了更清楚的概念,知道西凉到底是如何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有城池和几十万的西凉军民,那毕竟也是近乎蛮荒之地,她年少时便离开西凉进到洛阳,很久没有实地回去过,进到西凉后又知道地方上不但有朝廷驻军,还有各种乱兵以及各个势力的人马,其实就算没有鲜卑人入侵,整个西凉也是混乱的很,让她去主持大局也未必管用。 “……夫人看起来此行并不怎么顺利。”韩健扶起下跪行礼的洛夫人,以很怪异的口吻道。 洛夫人起身苦笑道:“回少公子,奴家前去西凉,路上受了一些苦。但……心中苦涩更多,不见不知,原来西凉早就非曾经西凉自成国度时的繁华,如今却也只是边陲一隅。若是没有少公子出兵辅佐,奴家的……西凉国相,也只是有名无实。还请少公子调拨给奴家兵马,助奴家平息西凉之乱。” “以后吧。”韩健语气有些生硬,现在洛夫人一回来便跟他要兵,现在整个朝廷和东王府都不能在西凉之地用兵。她一个洛夫人就能要去兵马开战?本来韩健是给洛夫人一个名头,来跟洛夫人要兵要粮的,现在洛夫人见到情势不对,想借用东王府的力量来重新夺回西凉,就算将来朝廷会再次出兵西凉,也不是现在。谁叫现在占据西凉的是鲜卑人? 洛夫人一路上自然也听闻了不少关于朝廷和东王府的态度,她知道现在东王府和朝廷有一定的矛盾,主要体现在杨瑞和韩松氏身上。但眼下在停战休兵的立场上,韩健倒没有太鲜明要动兵的意思。这对她来说是不妙的信号。若是韩健与朝廷站在统一立场是要停战休兵而与鲜卑人议和的话,那西凉之地很可能会作为谈判的条件而割让出去。朝廷和东王府都没有将西凉之地当作是一块“肥肉”,但在洛夫人眼中,西凉旧地可是她权力滋生的土壤,一旦缺失的话,她这二十年来的努力便形同白费。 “夫人回来,先休整几日,将来再为夫人调遣新的差事。在这里本王对夫人有承诺,无论如何也会令西凉重新稳定。敕封新的西凉王,到时候夫人便可以辅佐西凉王治理西凉之地。”韩健最后给洛夫人定心丸。但这话却令洛夫人有几分不信。 以往韩健说这种话,洛夫人可以欺骗自己说时间还长,但现在西凉之地都已经没了,从西王府手上刚抢回来才不过半年多,西凉之地甚至还没令她拥有过就已经不属于她。这是何等的打击?若非现在她知道没有东王府的帮助她再也成事不了,说不定她早就脱离了东王府而自立。现在就算知道韩健是在敷衍她,她还是要恭敬领命。 公事说完,也到了手“私事”的时候,洛夫人在一个特殊的时期做了韩健的女人。这种身份是不会被公开的。即便是韩健身边亲近之人也不会知道他二人的关系,原本洛夫人回洛阳,还有一种方式在韩健面前恳求她所得到的条件,便是吹枕边风。可在韩健见到一副远归回来没有女人风韵的洛夫人后,便感觉兴趣乏乏,干脆没有留下来,洛夫人想侍奉到韩健左右也只能延后。 等韩健离开,洛夫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年老色衰难以吸引韩健的注意力,她不同于杨瑞。杨瑞是女皇而且与韩健有很深的感情基础,她仅仅是一个以美色来进献到主君面前的女人而已,若是她不能以自己的姿色来固宠的话,便就等于是失宠,将再也不可能从感情方面获得任何的政治便利。从韩健直接离开而未对她多看一眼开始,洛夫人便知道美色对于她的重要性,虽然她一向不觉得自己是要靠女人的本钱来获取什么,可眼下已经不同以往,若是她不能继续帮到东王府太多忙,便是她的竞争对手李云便将她比下去。 …… …… 见过洛夫人,韩健对于西凉的大致情况也有所了解。鲜卑人并没有长久治理西凉旧地的打算,在占领凉州之后甚至是大面积抢掠和屠杀,一些地方的西凉百姓干脆被掠夺回草原,成为鲜卑人的奴隶。原本一些西凉旧部的人还想借用鲜卑人来夺回属于他们的西凉国,可现在这些人已经感觉到鲜卑是蛮夷更不可信,就连洛夫人这个傀儡一般的“西凉国相”,也逐渐为西凉旧部的人所重视。 韩健相信,洛夫人这次回到洛阳是很落魄,可很快就会有人与她接洽上,这些西凉旧部的人会奉她为西凉王一样以她为尊,来重新谋划西凉国复国之事,到那时洛夫人也必定是风光满面过来恳求他。 相比于以往,现在的西凉国更是“唾手可得”,只要鲜卑人撤出,西凉国复国就有望。虽然复国以后的西凉仅仅是魏朝朝廷的藩属,但或许比以往独立成国更有凭靠,有魏朝作为后盾,西凉就算自己要发展也好,还是励精图治也好,都有了强大的靠山。 但韩健怎么也不会让洛夫人如愿,洛夫人的野心比她的能力更加可怕,韩健要让洛夫人仅仅是他身边一个唯命是从之人,这就已经足够。若是将洛夫人心中的权力欲全部激发出来,那时候再想收回笼子里也就难了。 召见了大西柳,大西柳将西凉的详细情况一一奏报与韩健知晓,西凉如今还是有不少东王府的细作,加上阳关所布置的眼线,基本对于鲜卑人的拥兵情况了若指掌。鲜卑人自始至终出兵到西凉的也只有不到两万的骑兵,但这两万骑兵却不是东王府眼下能正面抗衡的。 “你认为,现在朝廷要多少兵马,方可从鲜卑人手上夺回西凉之地?”最后,韩健看着大西柳问道。 大西柳显然没想到韩健会以军机大事相问,要知道韩健以往也很少会以军机的事跟她讨论,按照韩健以往的性格,只需要她去得到消息奏报上来便可,真正要思考的事是韩健或者是军中幕僚来做。 “属下以为,非十万兵马以上不可。”大西柳行礼说了一句,转而道,“但不可取。” “为何不可取。”韩健直接又问道。 大西柳想了想说道:“西凉之地荒芜而无险可守,若以西凉为屏障与鲜卑人为战,实不可取,但同样若是鲜卑人无心攻取中原,也不会固守西凉,朝廷也只待鲜卑人撤兵之后派人接管城池便可,实在不宜与鲜卑人在西凉之地力战。” “嗯。”韩健点头,大西柳的意见很中肯。也跟他所想基本吻合,他眼下也没有与鲜卑人在西凉旧地这块鸡肋骨头上去一争长短的打算。 第六百五十八章权力阴谋 终于在正月底的时候,东王府从江都调拨过来物资,暂时能缓解粮食和物资上的危机。不过这已是抽调了江都地方上最后的存粮,面对关中和北方的危机,眼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先暂缓用兵,与鲜卑人拖着。 却在此时,洛阳城内一场大的权力阴谋也在酝酿着。从正月下旬开始,朝中不少大臣辞官,看似向对东王府施压,但明着这是对杨瑞的一种不满。杨瑞对于东王府的忍让在一些朝臣看来到了无底线的地步,无论大小政事军事一律出自东王府,朝廷形容虚设。朝臣辞官后便闭门不出,到此时,连杨瑞都没意识到这是一次大的政治危机。 二月初,在黄河北岸的林恪终于是摆脱了乱民的袭扰,动身过黄河回到洛阳。林恪的归来好像是给那些在背地里有阴谋之人增添了胜利的筹码,林恪回来的消息尚且没散开,便已经有人亲自登林府去拜会。这些人虽然是在东王府眼皮底下去见林恪,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可韩健还是感觉到一种不寻常。林恪归来后没有马上进宫去向杨瑞复命,也没有往朝廷去述职,这就不符合情理。 也许林恪的归来只是个幌子。韩健也不是没预防到朝中人会窃权,可如今洛阳防务全然在他手上,他实在想不到这些人想从哪个方面打开突破口来针对于他。 二月初四,韩健在皇宫里与林恪再次碰面,林恪也是回到洛阳两天后才到宫中复命。接见他的是杨瑞,魏朝的女皇,林恪将此行在黄河北部的见闻一一奏报,以他的口述,北方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原本黄河北部的灾民遍地,加上鲜卑人的劫掠,还有南迁到地方上的渤海国移民闹事,使得地方上官府都无法治理,盗匪遍地。而乱军则趁乱去抢掠地方,其中大多数都是曾经苏廷夏的人马。 “……臣以为。北方军政当早做更变,以战时防备无法安稳地方,抚恤地方受灾百姓,当从民入手。”林恪最后向杨瑞表达了他自己的看法,他的话主要也是针对韩健在黄河北部施行的军政一体的战略部署,正因为“军政一体”,地方上的行政和军事长官都是由军中将领来担任,而军中将领是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使得地方上造成上令不得下效的境地。 杨瑞看韩健一眼。此时的韩健坐在一边并不吭声,脸上也为由特别的反应。 杨瑞继续问林恪道:“那依林侍郎所言,如今北方甚不安稳,若无兵马防备,如何能除盗匪,令乱民不得作乱?” 林恪一时语塞,其实他的意见很明白,是让军中将领把地方上的政权交给地方官府。但也许是他的话说的太满,也让杨瑞误会他是因自己被乱民袭击而提出的折中之法。就算他的意见中肯也不得杨瑞的采纳。 杨瑞道:“此事当从长计议。” 林恪领命,与韩健一同出宫。原本二人之间便有嫌隙,出宫路上更是不言语。到宫外,林恪直接往回府的方向走,他是不准备回尚书台复命。韩健对林恪提起几分警觉,虽然现在他还没得到有人正式要谋反的情报。可一些人在暗中的动作却是瞒不了他。林恪为一些人马首是瞻,之前林恪在杨瑞那碰了钉子,难免他不会借机生事。 到二月初六,林恪仍旧闭门不出。韩健派人盯着林府,可几天下来。除了最初几天还有人登门造访,之后便一点动静也没有。恰好在二月初六这一天,杨瑞召韩健进宫,商讨洛阳地方上招募新兵事宜。 如今洛阳的守备兵马大多数都是东王府体系之下,这些兵马都是听候东王府的调遣,朝廷也有一部分人马,为数不多,之前曾随杨曦一同出征过关中,到如今也都留在城外驻扎。之前杨瑞曾与韩健商议过再征召一部分洛阳周边人马以防不时只需,本来韩健觉得军粮紧张不宜再募兵,可毕竟杨瑞也想有自己的人马体系,韩健便也就答应下来。现在要到落实时候,杨瑞提出的人数是要在地方上征召五千名壮丁,加上之前征兆的有一万多的人马,合起来差不多有一万五千之数。 见韩健没有异议,杨瑞点头满意道:“既然夫君同意,妾身便让兵部去酌情办理。” “嗯。”韩健点头,他的思绪主要还在关中那场尚未开启的战事中。 杨瑞借口要回内寝去休息,韩健也出宫来,还没等到宫门口便见到宁原。这次宁原不是为进宫找杨瑞奏报什么事情,而是刻意来宫里找他。 “宁尚书有事的话,到尚书台说话便可。本王正好也要过去。”韩健道。 宁原苦笑道:“东王如今有危,却还往尚书台,这不是要自投险境?” 韩健打量着宁原,一年前洛阳有人想在皇宫中对他下手,也是幸得宁原的提醒,但其实因为洛阳朝廷派系并无兵马在城中,就算是要作乱也要考虑到城中和宫中东王府的驻防,仅仅是想靠几个人来刺杀他的话近乎是痴人说梦。 “宁尚书是说,有人想对本王不利?”韩健打量着宁原道。 宁原回头看了看,正好有几名大臣要进宫来往烨安阁送奏本,他先立在一边,等这些人过去才对韩健道:“东王殿下可是知道,林侍郎回到洛阳之后,便见了兵部的几名大臣?之后兵部便上奏请求陛下征兵,而所征调的兵马,有部分却是以普通百姓的装束进城,伺机对东王不利?” “确有此事。但不过是几个人,想刺杀本王的话,怕也没那么容易。”韩健道。 “那就不对了。”宁原叹道,“据在下所知,林侍郎此次能在地方上平安脱险,有地方一些太守和郡守的支持,这些人为了重新得到地方上的权力,暗中与林侍郎勾结。并且许下承诺,若是在朝中可以除去东王殿下,那这些人将会给予林侍郎一些人手和兵马上的支持和便利。东王殿下应该知道,从北方有一批难民过来,若是这批难民中夹杂了北方的乱军,趁机在城外闹事。东王可是要征调人马前去平叛?” 韩健沉默,他好像听出点什么来。这其中的阴谋,很曲折婉转,似乎最后针对的还是他本人。 “听宁尚书的意思,马上将会有难民出来作乱,到时朝廷将会派出兵马平叛?”韩健问道。 宁原叹道:“正是如此。届时恐怕要派出的也是东王府的人马,到那时城中防备不足,必然要用朝廷刚招募的新兵来镇守洛阳,到那时若是有人对东王不利的话。东王恐怕真的有危。就算现在这些事尚未发生,东王也当小心谨慎,朝廷中人自来是认为东王府以东王为尊,若东王一除,那朝廷将会再无后患。东王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韩健微微点头,他没有反驳宁原,是因为宁原是“好心”提醒。虽然韩健也知道宁原背地里做了一些勾当,宁原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提醒他令他小心。而是宁原别有所图。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宁原倒也是为他的安危着想。 “宁尚书还有别的事?”韩健再问道。 宁原瞧瞧将一份奏本递到韩健怀里。为了防止被人看到,宁原将身子都贴过来,韩健拿过奏本一看,里面最前是列了一些人的名字。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尚书台的人,其中还包括了顾唯潘。 “何意?”韩健道。 宁原使个眼色道:“若东王想保安稳,非要除去这些人不可!” 韩健打量着宁原。宁原明显有想借用这次有人妄图谋反之事来趁机打压异己,连顾唯潘都放在他要打压的名单中,不用说宁原还是想做回他的一朝首辅。但韩健心中一想,却又觉得不简单,宁原很清楚他跟顾唯潘的亲密关系。怎么说顾唯潘也是顾欣儿的父亲,一向在朝中都是维持东王府和朝廷平衡关系的重点,以宁原的政治觉悟不可能没意识到论亲密程度,他宁原最多算是被东王府利用,还没到与东王府亲密无间的地步。他这么明目张胆要打压异己的话,要么是他实在是不自量力,要么就是确有其事。 韩健到此时才觉得自己是忽略了一些事,那就是顾唯潘。他一向对顾唯潘甚为信任,甚至顾唯潘府中也未派人去盯梢,主要是他觉得,以顾唯潘的老成持重和跟东王府的关系,他是不会与东王府为敌的。但近来他也得知消息说顾唯潘府上经常有人出入,而且都是些很奇怪的人,并非是一般的朝臣。那时韩健想可能是有些人想借机生事而去顾唯潘那里游说,但还有一种连韩健都不愿去想的理由,那就是本身顾唯潘跟这些人之间便有勾结。 宁原只是递上一份名单,没有太详细的解释,韩健也没多问,二人都没刻意去提谁的问题。韩健示意宁原没事的话应该先回去,等人走了,韩健才马上派人去知会大西柳,让大西柳派人去追查顾唯潘现下跟什么人走的近一些,还有什么人经常去顾唯潘的府邸。若是合适的话,捉拿一些人回来审问。 韩健越来越觉得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倒也不是宁原一份名单所带给他的这种错觉。韩健历来以为自己是凡事想的周到绵绵俱全,他现在才意识到他有时还是太感情用事,一些太亲密的人他都没有防备。现在顾欣儿怀孕,他跟顾唯潘的关系正是最好的时候,却也在此时让他意识到,其实顾唯潘真正还是朝廷中人,若论对杨氏皇族的忠诚,宁原和林恪又怎能与顾唯潘相提并论?最危险的是,顾唯潘曾为上听处首席大臣,他的日常工作便是在暗中追查朝中大臣的过失,还有对大臣的考评,顾唯潘一向说慎刑司只是挂在上听处之下,而他对慎刑司近乎是一无所知。可他是上听处的首席大臣,能对此一无所知? 韩健回到东王府,有些事开始在他脑海中呈现出来。 顾唯潘在抵达江都之后,为朝廷首辅,为安民做了不少事,更多的是维持朝廷与东王府之间平稳的关系。之后他的退出,是因他遇袭受伤,顾唯潘的遇袭一直是个疑问,谁都不知是什么人袭击了顾唯潘,令他险些送命。韩健曾以为,袭击顾唯潘的显然是要与朝廷和东王府为敌,但现在想来,若是顾唯潘本身就是朝廷中人,而他心怀不轨的话,那要刺杀顾唯潘的,是否也是在帮东王府解决隐患的? “夫君在想什么?”正在韩健坐在厅堂中思虑之时,顾欣儿的到来打乱了他的思绪。 顾欣儿在雯儿的作陪下一起过来,因为她怀孕,东王府上下对她是照顾周到,不但让雯儿每时每刻守在她身边,还派了不少的丫鬟去侍奉。 “没事。”见到顾欣儿,韩健便感觉对顾唯潘的怀疑有种负罪感,换句话说,就算顾唯潘真的在暗中筹谋除掉东王府,事情也与天真善良的顾欣儿无关,顾欣儿已经是一心一意为他的妃子,现在还有了他的骨肉,在顾欣儿面前,他不会多去想关于顾唯潘到底背地里有什么阴谋。 到第二日,二月初七,韩健刚到军所衙门正要收拾昨晚发过来的军事情报。便有人来通报说黄河北部有大批的难民渡船南下,有人提供了便利,令难民可以有船南渡,而难度的难民都在往洛阳的方向涌进。知道洛阳现在城门并未关闭,难民是想进到城中来避难。 韩健马上放下手头的事进宫,现在事情基本与宁原所提醒的一样,难民先期抵达,其中自然也包括不少乱军。这些乱军很可能是黄河北部一些州府派来协同林恪的人马,因为韩健在地方上施行军政一体的政策,使得地方官府失去了对地方政权的掌控,这些人也好像是要报复东王府一样,与林恪暗中勾连,要彻底消除东王府在朝廷的影响力。 第七百五十九章攘外安内 安置流民,朝廷一向有比较成型的手段,将难民安置再加上一些赈济灾民的方法,用不了多久开春之后难民便会自行散去。北方没有太大的灾害,只是因为战乱这些流民才会迁徙,这是杨瑞的想法。在杨瑞看来只要把流民安置好什么问题都没有。韩健却不知杨瑞是真不知道流民中隐藏的危险还是装作不知。 杨瑞提出让朝廷来负责,韩健便不会去多理会,最多是从江都调拨来的物资上扣下一部分留做赈济灾民所用。同时也要敦促地方照顾好地方百姓,不能再有流民迁徙的事件发生。 出宫以后,韩健即刻面见了东王府负责北方事宜的官员,从他们口中多少了解了一些消息。其实北方在这两年的安置中大致平稳,一时间不会有太多流民,这些流民倒更像是被地方州府所“赶”过黄河来,其中有配合林恪在朝中闹事的意思。 “如果不能妥善安置,干脆找人将这些乱民驱散,就算健儿你下不去这手,就由二娘来完成。你看可好?”韩松氏也感觉出流民涌向洛阳有不安稳的征兆,直接提出将流民驱散。 就算韩健现在知道有人会利用这些难民来与东王府为难,可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魏朝的顺民,还有天下的百姓都在看着,强行将难民驱散带来的政治影响太大,或许会令天下百姓寒心。驱散难民不足取,但要妥善安置,还要以兵马来看防的话,也会令东王府眼下在洛阳的防务捉襟见肘。 “流民之事二娘不用太多劳心,我会让人准备好一些粥米,赈济之后。开春难民便会遣返回河北一代。” 韩健对于韩松氏的“热心”只能报以言语上的感谢,其实他跟韩松氏一样,不想看到难民中真的爆发出什么疫情或者是大的灾患,最好是能顺利解决,不在洛阳周围发生事情,平稳为上。 为了妥善安置难民。朝廷那边征调了易蝶,如此杨瑞也是想给韩健一个信号,就是她对易蝶仍旧很信任。但其实杨瑞已经察觉到易蝶与韩健之事,杨瑞再大度也不可能容忍自己的臣子与丈夫勾结在一起,这么做也不过是想让韩健安心。 军事上的事很多,韩健便也将安置流民的事完全交个朝廷,对于宁原所提醒有人将会借用流民对东王府发起冲击的事韩健也故作不知,但其实韩健已在暗中筹备。 二月初十,城外的难民大致安置妥当。还没等两天。鲜卑人已经派出议和的使者抵达长安城,与韩崔氏进行了接洽,韩崔氏自然不敢在是战是和如此的大事上自作主张,只能请示于韩健。对此韩健甚至没有进宫去与杨瑞商议,而是自己便拿定了主意。因为韩健知道,杨瑞的选择是“和”,而他的意见很简单,要“战”。还要一战到底。 朝廷暂且还不知东王府正在私下与鲜卑人进行接洽,就算朝廷中人知晓。心中也一定认为东王府是要暗中谋和。谁都不知韩健在背地里有怎样的计划,作为一个后现代前来的灵魂,韩健心中还有太多的构想要去实现,征服蛮夷是他要做的第二步。北方的平稳是第一步,他基本已经完成,统一四海是他最后的构想。还没有付诸实施。原本在平定齐朝之前,他还没准备对鲜卑人大规模用兵。但现在他也看出来,鲜卑人和齐朝是一只豺狼一只卧虎,先打谁都一样,现在与南齐还议定了议和之事。与鲜卑人也同样可以议和,但相比于齐朝的内忧外患,鲜卑人的议和仅仅是拖延和寻找时机,不可采信。如今趁着与南朝议和之时,干脆主动与鲜卑人打一仗,将鲜卑人的野心彻底湮灭! 便在这种时候,朝廷内部的祸患也必须第一时间根除。在与鲜卑人开战之前,韩健必须要将朝廷中所有对他不利的声音消除,让百姓觉得与鲜卑人一战是大势所趋,在所有人都觉得魏朝无力与鲜卑人一战之时,也正是开战的最好时机。至于林恪等想趁着鲜卑人入侵而铲除东王府势力的,韩健也绝不会姑息,既然要建立军政代替朝廷的体系,那就要把体系的优势体现出来,任何反对的声音都要被扼杀。 二月十六,韩健上表朝廷,陈述主动出击鲜卑人与鲜卑一战的上表。杨瑞在看过之后惊讶不已,韩健在没有与她做出商议的情况下,已经暗中与身在北方的林詹拟定了出兵鲜卑的计划,甚至已经派出了兵马先期去探路。而原本从江都地方征调过来的兵马,竟然不是往北方去与将士轮替,而是准备大规模增兵出击鲜卑。 早前已经在洛阳安家落户谁都以为失势的苏廷夏,也被征调往北方领兵,原本苏廷夏的一系人马,韩健已经调拨了两万多重新归于苏廷夏统帅。此次征战鲜卑,林恪将作为主帅,而苏廷夏作为副帅,将从北关两处缺口为出征的起点,草原上一战。 “你疯了!”杨瑞看过韩健的诏书,惊惶地站起,她没有想到韩健在暗中做了这么多,与她根本没有丝毫的商议。 “陛下也不用太激动。”韩健上奏的上书,其中也包括了让杨瑞公告天下的战书。既然要与鲜卑人一战,就不能不宣而战,而是要浩浩荡荡,顷魏朝整个国力来一战。如此的情况下所有纳粮都是空谈,只要对北方这一战有利,地方上甚至可以直接抢掠钱粮,以往是要在进军路上抢掠以做到以战养战,但这次韩健要做的更彻底,就是要把魏朝的国力都消耗,也要跟鲜卑人拼这一仗。 韩健不想在诏书公告天下之前有外人知晓,他在这件事上隐瞒了杨瑞,也隐瞒了天下人。对这件事提前知晓的除了他自己,也只有林詹和苏廷夏二人知晓,苏廷夏在天下人眼中本就是个疯子和恶魔,但在韩健眼中,这却是个可以施行他疯狂计划最妥善的执行者。只有苏廷夏这样没有任何顾虑和约束的人。才能执行这么疯狂的出兵鲜卑人的计划。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杨瑞很生气,身子都在颤抖中,这些天平平静静,除了要安抚一些难民,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很清闲,可偏偏在清闲之下突然闹出这么大的事。令她猝不及防。 韩健点头道:“前期的布置已经做好,出兵也以北关为主,至于关中和西凉的危机,在北方开战之后自会解除。到时朝廷上下再有什么声音,就是与整个大局为敌,这种声音也必须要被弹压下去!” “你!”杨瑞看着韩健的目光很复杂,她到现在仍旧看不懂韩健,韩健小心谨慎起来比一个女人还要小心,可疯狂起来却是她仰视都不及。也许在韩健心中。既有成熟的心理,也有年轻人的热血和冲劲,而杨瑞从继位开始就抱有要守成的理念,所以韩健与她在施政方略上是大相径庭的。 “何时出兵?”杨瑞知道只要一些事韩健决定了,她反对也是徒劳,反倒不如将确切的事情问清楚。 “还没有定下来。”韩健道,“这取决于内部何时能安稳。” “内部何时安稳?你……还要作何?难道朝中还有什么人,你要处置而后快不成?还是我这个帝王。你也看着不顺眼,要让我逊位?” 韩健笑了笑道:“陛下你太生气了。” 杨瑞怒道:“你说我可以不生气?这么大的事。之前竟然没有一点风声,就算你知会于我,难道我会反对?现在才跟我说要出兵,可是要损耗的是我杨氏百年的基业,到那时中原为外夷所占,这罪人是要你来当。还是我这个当皇帝的来当?” 杨瑞心有不甘,她是皇帝,但在出兵这么大的计划上却不能有她自己的见地。其实她是不想如此冒险的,她毕竟是女儿身,这为人所诟病。她要做的就是要证明自己不是妇人之见,但她却没有像韩健这么疯狂要证明自己的方法。能令国祚昌隆,百姓安居乐业,这已经足够,与鲜卑人大规模开战还是主动出击,这违背了她的一贯原则。 韩健道:“朝中很多人不想出兵,但还不至于到危害社稷的地步,不过有些人却在暗中与朝廷,还有东王府为敌,这些人必须要铲除。” 韩健的话带着几分阴冷,让杨瑞感觉到韩健是有意说给她听的。韩健清除朝中反对的势力不是一次两次,但大规模的清除只有一次,还在她“死谏”之下令韩健罢手。那一次她险些送了性命,当时还怀着孩子。现在她见到韩健的目光,便知道韩健已经决定要在与鲜卑人开战之前将朝中那些对东王府图谋不轨的人彻底清剿,再不是她用生死来胁迫就能挽回的。 “都有谁?”杨瑞问道。 韩健微微摇头道:“还不能确定。不过……他们中有陛下的忠臣,还有几朝的元老,还有的是一些新贵,也曾经是东王府所提拔出来的官员和将领,其中还有你我所不想见到之人。不过为了社稷的安稳,还有我的安危,此次也不会姑息了。” 韩健叹口气,因为这些人中很可能也包括了顾唯潘,那个曾经给他诸多帮助,现在却可能与他背道而驰的一朝首辅。整个朝廷,在韩健看来都是多余的,或许这是因为他拥有了军政大权而没有篡位的缘故,这等于是自掘坟墓。或许他从开始将杨瑞接回到江都,仅仅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是没想到他自己竟然与杨瑞生出感情,甚至不惜来帮杨瑞和杨氏来完成北方的统一,但无论如何,也到了权力真正有个了结的时候,权臣最后或许只有两个下场,一个是功成名就直接登临天子之位,或者只能是功成身退,当身退之时也是身灭之时。 “你……好歹也要姑息朝廷中人为魏朝的社稷所作出的一切!”杨瑞知道劝也劝不住,干脆只能是晓之以情,但在一脸决然的韩健面前,她自己说出的话都觉得苍白无力。 韩健将上表留下,行礼退出殿外。韩健进宫许久,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正式以臣子之礼私下里与杨瑞如此恭敬,杨瑞感觉出韩健是要做出一些为她所不容之事,才会令韩健如此恭敬。也许在韩健心中也抱着一些愧疚才会如此。 杨瑞想挽留,再跟韩健多商议,却也知道人是无法劝留下来。 韩健出宫,直接召集东王府在洛阳所有军将和官员到军所衙门,在短时间内,他必须以雷霆之势控制整个洛阳的局势,才会令此次的政治事件圆满解决。 在此之前,韩健没有对谁透露过什么风声,连韩松氏也不知道韩健即将开始的行动。 等人到了军所衙门,他们还不知朝廷和东王府发生了什么大事,只以为是鲜卑人可能在关中一地开战,或者阳关有什么危险。 到了军所衙门,前来的将领和官员有一百多人,算上一些正在当值的,东王府在洛阳也不过只有二百多名将官,与朝廷庞大的体系相比,东王府在洛阳的体系显得很羸弱,或者正是如此朝廷中人才觉得东王府成不了大事,可以通过政治上的出击令东王府屈服。 “少公子召我等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当将官抵达,他们才发觉一件事,东王府体系下几名重要的将领和谋臣,都不在场。这些人平日里已经是赋闲,因为没有大的战事需要他们来参谋,这些人更多是为前线上的战事来进行参谋。这些人不在,也就意味着可能似乎有大的战事要打,或者这些人奉调前往了关中或者北关也说不定。 “朝廷里有人试图要对东王府不利。”韩健直接了当做开场白道,“如今东王府助朝廷平定北方,在这些人眼中已经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他们是要铲除东王府,而令天子可高枕无忧!” 第七百六十章暗谋 一次形同军事上的会议,韩健对于即将发生的洛阳政治变局作出安排。等一切安排完,韩健便等于是“休假”了。为了令朝廷对东王府有阴谋野心之人放下警惕,韩健选择了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只有他不出面才有人敢露出真实的面目。 二月十七,朝廷公布即将出兵鲜卑的战书,近乎是天下哗然。而此时作为事件主导的韩健竟然没有出现在皇宫之中,就连一些朝中大臣进宫去向杨瑞进言,都没见到韩健本人。这令朝廷中人感觉到韩健像是在避忌什么。 到二月二十,韩健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就算是在东王府前盯梢的人也未曾见过韩健进出东王府。东王府上下有几分混乱,这说明韩健并不在东王府内。消息很快传回到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耳朵里,他们将调查的重点,放在了找寻韩健下落的问题上。 便在此时,有消息称东王府刚从江都征调的一批兵马正渡河北上,已经往北川城的方向挺进,言下之意这路人马可能是由东王亲自率领的。这路人马大约有六千兵马,本是作为轮替的东王府军队,可在朝廷发布即将与鲜卑人一战的战书后,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很多人开始猜想,莫非东王本人是想亲自主导与鲜卑人的一战,而带兵北上? 随着韩健的“失踪”,洛阳也开始有不少的流言蜚语,基本所有人都将问题盯在与鲜卑人一战上,都在从这个突破口考虑韩健到底在做什么。作为朝廷中曾经的顶梁柱,也是杨瑞最忠实臣子的林恪,这两天除了到礼部去做走走,更多的是去接收一些消息。他更关心韩健的下落,这涉及到洛阳政变能否顺利进行。 二月二十二,韩健六七天没有露面,这已经是朝廷中人所能忍受的极限。更多的消息传到林恪耳中,但他还不是很确定韩健是否离开了洛阳。因为在前一天,二十一号曾有人表示在东王府见到韩健出现。而且此事闹的很宣扬,是韩健亲自骑马回府,但因是黑夜回府,没人看清东王的面貌,只是身材和相貌与东王相仿的人进府,最后在府中却是没出来。原本林恪心中便已经蠢蠢欲动,听到这消息之后,他谨慎了一些。有韩健在,想在洛阳闹政变。必须要承担更高的风险,林恪很熟悉韩健的为人,韩健属于那种将权力把控很严的,说话做事近乎于一言堂,为此东王府很多将官也有怨言。但谁也不能否定,正是因为东王府有韩健这个权力核心,这几年东王府的政令和军事才能取得更多的进展,上令下效的渠道也是最通畅。 到二十二日晚。林恪独自一人回府,原本他受邀参加朝中礼部同僚的家宴。却在半途告知有人在府中等他回去。林恪只好折道回家,到府门前,没有任何的异样,不过他知道一直有东王府的人在盯梢,但仅限在林府外,林府内都是他的家奴。这些年对他都是忠心耿耿,他相信不会有人给东王府通风报信。 “老爷,来客已经等了您好长时间了。”林恪刚进府,便有人迎过来,是林恪的管家。整个林府上下都由这个管家来打点。林恪的妻儿在一年前全都迁回老家,现在林府内所剩下的不过一些下人和丫鬟,还有林恪新纳的两名小妾。林恪也终究是人,虽然送走了妻儿,但身边总需要女人来照顾。 “几个人?”林恪将外衣脱下,外面还很冷,不过他要进去之前要给人保持精明干练的印象,不能穿的太臃肿。 “回老爷,六个人,有几位都是经常来的上官,不过有两人不认得,以前未曾来过。” 林恪摆摆手,意思是让管家退下。既然这些人明目张胆来到他府上,那他就要接待,虽然他感觉这好像是在玩火,要知道他的府邸早就被人盯着,不管谁来就算东王不在洛阳也会派人通知与东王知晓,东王府现如今控制着洛阳的城防,要对朝中几个大臣下手那是很容易的,他林恪现在也不比当初,就算东王府对他下手他也只能束手就擒。 进到里面,果然是有六个人在等候。六名男子,看上去都是风尘仆仆,林恪知道这些人是从黄河北部过来的,他这次可以在河北被乱民袭击的时候脱险,这些人背后的势力给了他莫大的帮助,投桃报李,也是他作出承诺,若是能平安回到洛阳的话,将会发动他的人脉为这些人做事,说是报答或者是互相利用都好,林恪需要这些势力的帮忙来铲除东王府,而这些势力也希望有林恪这样一位曾经朝廷的首辅大臣在洛阳为他们走动。 “林侍郎,久违了。” 见到林恪,六人起身相迎,在礼数上还是颇为敬重。林恪一一还礼,不过其中有两人他并不认得,他心中提起警戒,之前他跟北方郡守以及地方上的行政首脑曾有过沟通,无论何时要与他接洽都不能用生面孔,他去年一年中有半年多时间都在北方为平息地方骚乱而奔走,地方上的首脑差不多他都见过,而这些人的幕僚他也见过。之前来与他接洽中,其中四人也曾露面过,现在却突然出现生面孔,令他有几分不安。 见林恪不言语,只是打量着那两人,之前与林恪保持比较不错关系的一人道:“林侍郎放心,这两位乃是成州孙郡守的门客,近来曾为孙郡守做了不少事。可以信任。” 林恪这才略微释然,关于成州“孙郡守”,他之前见过,但相见之时,孙郡守不过还只是个县尉,才几个月时间,姓孙的便利用他在河北的家族人脉成功篡夺了成州的军政大权,连东王府委派的地方负责守备的将领都为孙郡守所收买。之前林恪便觉得这孙郡守是个有本事的人,下手果决而且身边有一帮死士为其效命,这样的人值得拉拢。但之前孙郡守一直在为成州的事与朝廷周旋,并无意直接参与到这次的政变中来。眼下见到孙郡守的人,他心中也算是安慰了一些。因为在北方的这些势力中,兵马数量都不多,而且很多都是地方的团练,这孙郡守不但有上千人的家兵,再加上策反了一些东王府的将士,差不多有两三千的人马。若是可以调来黄河以南的话,对政治事变后平息洛阳局势将会有莫大的帮助。 “诸位,请坐。”林恪一声招呼,六人与他一起落座。 其中一人道:“林侍郎回洛阳也有一段时间,之前已经说明要早些下手,迟则生变,可不知为何林侍郎近来却少与我等联络,我等背后的家主可都是心怀紧张。” 林恪叹道:“不是本官不想早些下手,是因东王府对洛阳把控甚紧。流民过河之后。东王府似乎察觉有异,原本要派出兵马看守这批难民,但东王府却以征调朝廷兵马的名义,令朝廷驻扎在城外的几千兵马前去维持秩序。若此时动手,城中无人。” 那人道:“此事林侍郎大可放心。城外乱民有中有数千自己人,这些人随时都可杀进城中来。到时林侍郎只是需要将洛阳城门打开,放人进城。而且东王府手底下也有我们的人,在起事之周。他们会以保护陛下的名义,发兵往皇宫。届时将会控制皇宫的局势。若是陛下支持还好,若然陛下不支持的话……” 林恪皱眉看着这些狼子野心之人,道:“你们还想对陛下下手不成?” 那人笑道:“林侍郎乃是陛下忠臣,此事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有些事也需要变通,谁都知道现在陛下与东王府关系亲密,如今东王府可以号令天下也有陛下推波助澜。现在我们仍旧得不到陛下的支持,此事已经说明问题。若到控制皇宫之后,陛下识相倒好,若不识相的话,我们则大可拥立太子为帝。太子毕竟年轻,而且据闻他昏庸无能,我等也好用他来办事。” 林恪心中稍微提起,这些人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虽然是狼子野心,但眼下似乎这办法也不错,他现在不能确定的就是杨瑞的态度,他也不敢将即将要起事的事告知于杨瑞,之前仅仅是想在宫中刺杀韩健,消息便走漏,当时杨瑞便是知晓的。事后很多人怀疑根本就是杨瑞为东王府通风报信。因而这次政治事变之前,林恪与一些幕僚和同僚商议,最基本的一条就是先斩后奏。 林恪道:“诸位还是先不要想事成以后的事,该想想如何除去东王才是正经。近来东王不曾露面,有人言他亲自带兵北上要征讨鲜卑蛮夷,若是洛阳出现政治变局,待他折返杀回来,那时恐怕就算拥立谁为皇帝都没用。陛下不存反倒是帮了东王府的大忙,到那时东王登基怕也是无人能阻拦。” “林侍郎多虑了。”那人笑道,“在下之前所知,东王府北上的那一路人马,领兵的根本不是东王。就算是,于眼下时局也不会有太多影响。东王不在洛阳,不是更方便我们行事?而且,我们背后还有另一位朝中大臣的帮忙,只要林侍郎能助我们成事,到时林侍郎便是这一朝的宰相,天下间林侍郎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林恪谨慎打量着这些人,也许是他们说漏嘴,居然说还有其他人帮忙。要知道,是他亲自往北方去,与地方郡守一级的地方长官建立了沟通和联系,也正是这样,他才觉得心中有把握。是东王府在地方军政一体的政策不得这些好似地方门阀一样郡守的支持,才得到这些人的抵触和反对,这些人在曾经也作为东王府的支持者,对东王府窃占权柄有莫大的帮助。 “诸位背地里还与其他人有联络?”林恪皱眉道。 那人道:“林侍郎放心,此人在朝中地位尊崇,但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若然成事的话,此人不会威胁到林侍郎的地位,他只是会帮我们安抚天下之民,令天下人都觉得东王是奸邪之人,或许只有他的话才能令天下士子信服。” 林恪在心中暗惊,他感觉此人不简单,与之前同僚之间私底下所传,当朝首辅顾唯潘可能参与此事有关。他跟顾唯潘算是“老相识”,但在顾唯潘遇刺后他去游说,顾唯潘跟他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私下的关系,偶尔见面也绝对是谈公事。 林恪冷笑道:“诸位既然有如此神通广大之人来为诸位成事,还需要林某人作何?”说完起身要甩袖离开的架势。 “林侍郎息怒。”那人赶紧劝说挽留,道,“之前未对林侍郎言明,是因此事事关重大。而且我等不过是小小幕僚,在家主眼中我们不过是用来打头阵的棋子,主上又怎会将实情相告?这些话也仅仅是主上的意思,我等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实在不是有意隐瞒。” 林恪冷眼道:“现在只有你们六人前来,还不能确定东王是否在洛阳,便要着急下手。可到现如今,你们所承诺的兵马仍旧没有在河北一代集结,若真要成事的话,你们可有想过,城中两万东王府的嫡系兵马将如何解决?仅仅靠一道假传的圣旨,便能令他们放下兵刃唯你所用?” “这。”来人对视一眼,请林恪到一边,将一份东西递到林恪眼前,林恪打开来仔细一看,心中在惊讶的同时也有些震惊。这竟然是一份东王府军中将领的“效命书”,准确来说,是这些人准备暗中与这些人勾连来对付东王府。其中还不乏一些东王府从江都时期的老臣子,这些人向来以忠于东王府自居,怎会轻易被这些人所收买? “林侍郎不用惊讶,这些人虽说都是东王府的亲信,可他们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上,或者这些年背地里贪污克扣军粮,或者有些不法的勾当,都是东王所不容的。加上这几年东王重用年轻人,令这些人心生怨恨,所以才会投诚到我们一边。” 第七百六十一章独自偷闲 便在洛阳城中酝酿着一场大的整治风暴之时,作为事件的核心人物,韩健正享受着他自己不问政事悠然自得的时光。 韩健没有离开洛阳城,而是在城中藏匿起来,他不需要出面去亲自化解眼前的危机。只要他人在洛阳不露面,就算有人对东王府下手,他便能轻易作出反应。韩健身边只有两人作陪,一个是宁绣言,另一个则是法亦。 韩健身边需要女人,但他没有回东王府,就算现在林小夙已经身怀六甲即将分娩,而顾欣儿也身怀有孕需要人作陪,他也不能回去。当他在洛阳城中消失之时,整个洛阳都陷入一种混乱不安之中,韩健倒是对东王府的交待不少,有韩松氏主持大局之下,就算韩健不在东王府还算运转正常,可朝廷则因为韩健失踪显得人心惶惶。 几天下来,城中谣言满天飞,有的说韩健领兵北上,有的则在说韩健是留在宫中未出来,有的也表示韩健根本与以往一样只是行事低调没有公开露面。加上韩健有意让人无伪装他在城中出现,一些谣言便更多,令幕后对东王府有所觊觎的人更分不清情报的真伪。 本身韩健只需要安心留在秘密之所,每天有宁绣言和法亦作陪,简单整理一些前线上的战报,再将他的绝对发出往北方便可。情报的进出则一律是由情报系统来完成,而不会过军所衙门和武安所,这使得东王府的人也不知韩健是否还在城内。韩健有意要向东王府的隐瞒,是他发觉东王府中也有不少人背地里与朝廷中人勾结,尤其是东王府的一些老臣子,这些老臣子一向与韩松氏的关系不错,能从韩松氏那里得到不少的指示。但就连韩松氏都不知道,她所信任的这些老臣子,竟然与朝廷中人暗中勾结。 在没有真正证据之前,韩健没有对这些人下手,一来是让这些人放松警惕,让别人以为他提前没有察觉。更重要的是他想利用这些人来向朝廷中人传递一些假消息。韩健为此也隐瞒了韩松氏,韩健对韩松氏所说是他要往黄河北部去整兵,大约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连韩松氏都没有怀疑韩健此行的目的。在朝廷公布了即将与鲜卑人展开决战的战术之后,韩松氏以为韩健又会跟以往一样事事亲力亲为。她已经习惯韩健的不拘常理。 到二月二十三,韩健已经有七天时间没有公开露面,这七天时间里倒是有不少他的“替身”在城中露面,在不同的地方,或者是在皇宫门前。或者是在东王府前,可都是一露面之后重新消失无踪。传言真真假假,这也使韩健的生活很安逸,他不需要过多去担心谁人想对他不利,只要他不露面,背地里的人就没法对东王府下手,整个东王府最核心体系便是他自己,只要他活着。就算谁占领了洛阳城也迟早也交还出来。 杨瑞几次下诏到东王府召韩健进宫,但得知的都是韩健不在府中。杨瑞此时也很想知道韩健的下落。但韩健已经有意要隐瞒所有人,宁绣言和法亦他留在身边,宁绣言是宁原的女儿,在韩健平息朝廷以林恪为首的一派乱党之时,他需要做的是联络和拉拢宁原的人,留下宁绣言是为了表示对宁原并无防备。至于韩健留下法亦。是法亦能保护他的安全,即便他身边没有侍卫的严密保护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更重要的原因,是宁绣言和法亦都是他的女人,令他可以在藏起来暗中策划一切的时候,身边仍旧有女眷作陪。安然自得。 二月二十三晚上,城中仍旧风平浪静,这安静已经持续了太久。韩健从暗中所取得的情报来看,城外的流民已经到了必须要遣返的地步,若是有人想趁机策动城中的谋反,则必须要趁着这几天时间。林恪所部中人在东王府中所收买的人不多,最多是能给城外流民进城提供渠道,但要控制整座洛阳城还没有这样的实力。但城外的流民本身也有朝廷派系的人马看守,杨瑞对于谋逆之事也并不知情,朝廷派系的人也并非人人都参与到这次的叛乱中来。 这天晚上,韩健让大西柳将他的旨意送出城外,传达给洛阳周边郡县东王府体系下的将领知晓,令他们随时准备调兵到洛阳来。相对于洛阳城里的守军,洛阳周边郡县中被收买的东王府将领更多一些,韩健就是怕林恪派系的人不能下定决心来谋反,而给他们一个现成的机会。之前被韩健调派往北方的苏廷夏,名义是去整军准备与鲜卑人的一战,而背地里则是要先铲除北方那些暗中帮助林恪谋反的地方行政首脑,只有苏廷夏才能令这些地方首脑闻风丧胆,苏廷夏对“自己人”的狠辣程度上,令这些人心有余悸。 一切都安排好,剩下的便是等候消息。韩健在几天时间里也曾换了几个住处,平日里甚至会与普通百姓一样到街路上去走走,虽然为了避免城外乱民进城,这些天城门只在早晚各开一个时辰,城中百姓的生活却没受到太大的影响,连城中的物价也没有起伏。似乎朝廷决心与鲜卑人的一战或者是城中即将发生的变乱不会影响到百姓的日常生活。 在韩健还在书房里查看前线上战报之时,法亦则守在院子里防止有人突然闯入,卧房里的宁绣言则在收拾着包袱。几天下来,三人便好像逃难一样来回在城中走了不少的地方,因为韩健交待在第二天早晨又要换住处,宁绣言从入夜开始便在收拾着。但毕竟包袱里只有一些衣物,韩健的衣物本就不多,法亦也没有多少行礼,只有她自己在前来时为了防备不时之需准备了不少的衣物和行礼,现在要整理的大多数东西都是在她自己的。 “主子还不睡?”夜半三更,连法亦都从院子里进到书房里来,而宁绣言也从卧房那边过来。 这几天起早贪黑,宁绣言感觉到韩健平日里生活的紧促,以往她只是觉得韩健是做大事。真正有多忙碌和劳累她根本没有概念。可这几天下来,韩健虽说是刻意在城中隐蔽,但仍旧每天要处理不少的事,江都有什么事会传到他这里来,关中甚至是阳关有事也会奏报让韩健来处理,连北方北关有什么事。同样还是要韩健来负责。 “累了,便先去睡吧。明早早市开之后,我们离开这里。”韩健对宁绣言一笑道。 宁绣言看了法亦一眼,法亦毕竟是习武之人,身体不同于她这样一个闺中的妇人,法亦每天都会陪韩健到深夜。宁绣言以为这次能随韩健一起出来,便有更多的机会陪在韩健身边,可出来后才知道,韩健更多时候是忙于公事。无心去与她缠绵。 宁绣言见韩健并无休息之意,只能暂且告退,等她走了,法亦才走过来到书桌前,看着韩健手上拿的战报,却都不是这几天的,而近乎都是半月之前。她感觉韩健有意在敷衍宁绣言什么。她本就不理解,为何韩健要选择在城中藏身。还要带着本身不通武功,也不懂政事的宁绣言在身边。 “亦儿若是你也累了。在一边打坐休息便可。”韩健对法亦笑道。 法亦微微摇头,她平日里淡泊心性,加上以往要帮杨瑞做事的时候,经常都是几日几夜不眠,这点劳累对她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韩健放下手头的情报,笑道:“突然有些怀念与亦儿你一同出兵关中之时。每天除了军务之事,还能与你一同商量事情。” 法亦低下头,她自己同样也很怀念那段时光。从她入东王府门开始,她便是被韩松氏所排斥之中,韩健身边女人多。不能每时都陪在她身边,虽说她生性淡泊很多时候不在意,但若是自己的丈夫能时刻守在身边,就算是像现在这样韩健在做事而她在一边看着,她心中也有种很安逸而平静的感觉。 韩健又笑道:“也许用不了多久,又要带兵离开洛阳。那时说不定又要亦儿你在我身边照顾着。” 法亦问道:“出兵鲜卑?” 韩健微笑着摇摇头道:“出兵鲜卑,那是苦寒之地,我这些年毕竟没有好好习武,经不起那种风霜。最多是亲自带兵北上,在北关坐镇,在背后为将士摇旗呐喊。不过还要等洛阳的事平息之后,陛下终究还是心有成见,朝廷与东王府之间有隔阂,若是我再离开洛阳,有人暗中与东王府不利的话,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 法亦点点头,她已经知道这次韩健要藏身起来的目的。就是要铲除朝廷派系与东王府不利的因素,现在虽然韩健知道林恪是这些人的联络者和首脑,但很多人却不能确定是否与这些乱党有关,韩健最在意的还是顾唯潘的态度,因为东王府还要借着朝廷派系之人来维持东王府与朝廷的关系,韩健也不能轻易大开杀戒。韩健现在是想将魁首给捉出来,杀一儆百之后再全力出兵与鲜卑人一战。 韩健起身来,走到门口,外面夜色沉静。正是早春的时候,夜晚也没有那么多的虫鸣,到外面甚至还有些寒冷。 院子本身就不大,法亦跟着韩健出来,好像一个侍卫一样立在韩健身后保护左右。韩健则侧目看着卧房的一边,卧房里还亮着烛火,宁绣言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她还在收拾着东西。既然韩健不想入睡,而法亦又一直在韩健身边保护着,连她自己都觉得要找些事情做才能安心一些。 韩健对宁绣言终究是抱着一些联系和遗憾。论出身才学和见识,宁绣言都可比男儿,但只是她错生了女儿身,而且是生在宁家,还因缘巧合之下被韩健所看到,收在身边。本身宁绣言是个可以做大事的人,韩健相信,若是让宁绣言出来代替林小夙管理东王府财政体系的话,宁绣言很快会上手,做的定然会比林小夙好,但韩健还是不能这么做。 主要是因为宁绣言背后有她的父亲宁原。 宁原在洛阳体系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背后有太多的大家族支持,可说除了顾唯潘,宁原是朝廷中最适合作为一朝首辅之人,因为他的人际广泛,能维持朝廷内部的和谐。就连像林恪谋反这种事,宁原也能先一步得知,主要是靠背后那些人给他通风报信。若是宁原能一直为韩健所用的话,韩健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但韩健知道宁原的野心绝不仅仅是做人臣,或许从宁原选择投靠东王府的时候,宁原就是想借用东王府的势力来步步攀高,到最后掌权天下。只是韩健没有给他这机会,所以到现在宁原名义上是仍旧为朝廷和东王府效力,但背地里已经在暗中策划一些事。 在要铲除林恪势力上,韩健和宁原倒是站在一个立场上,可一旦林恪势力被铲除,韩健下一步就是要消除宁原势力在洛阳的影响力。韩健不知到那时宁绣言会怎么想,虽然宁绣言多次表示她既为东王府的女人,一切都以东王府为最先考虑,但她毕竟是因家族的利益才委身在韩健身边,韩健实在想不到,若是他要彻底铲除宁家,宁绣言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恭恭谨谨做他的女人,甚至不为自己着想一心为他。 “还是早些回去睡吧。”韩健突然道。 “嗯?”韩健声音不大,法亦没有完全听清。韩健再说了一次,法亦才点点头,但她却不知韩健说的“回去睡”,是说让她回去睡,还是一起回去睡。而且她也不知是去哪里睡。 之前两天,韩健一直在书房中熬夜,到上午才小寐一会。 就在法亦还没头绪之时,韩健却先往卧房的方向而去。法亦这才跟上去,她突然感觉韩健此时不像个做大事的枭雄,完全是那个她所认识的没有架子的东王世子。 第七百六十二章先人一步 宁绣言虽然跟在韩健身边的时日不短,但并未正式进过东王府的门,她身边能与她沟通的除了丫鬟就只有杨秀秀和后过去的宁舜儿,她根本也无与东王府里女人沟通的经验。而法亦在东王府里感觉被韩健的姨娘们冷落,但她终究是韩健一正式礼节迎娶进府的偏妃,论地位,就算宁绣言将来可进到东王府,也终究无法与法亦相比。 宁绣言见到韩健和法亦还是很拘谨的,也根本放不开。就算她聪慧也不知为何此次韩健选择藏身在城中还要带她在身边。 而法亦本身也很顾着身份和礼数,自然不会有与宁绣言同榻之欢这样“荒唐”的事。这些天就算韩健要她们作陪,也是分开,不会有什么接触。 韩健进到房中,而法亦则还在外面等候。韩健对身边的女人还是很疼惜的,若是换了别人绝不会舍得让她们在外面吹冷风,可法亦不同,法亦是练武之人,需要吐纳和调息,韩健自己也曾学过那些调息之法,知道在外面更适合练武。韩健也没准备跟宁绣言有过多缠绵的时间而冷落了法亦。 “主子……”宁绣言见到韩健进来,心中还是很拘谨,看着收拾好的包袱道,“妾身已经都收拾好,明日便可随时取走。” “不用那么急。”韩健笑着坐下来,倒杯茶喝了。这些天宁绣言不但要帮忙收拾,更要作为奴婢一般端茶递水,连烧水和泡茶这种事也要她一人来做。她也是养尊处优惯了,按她自己的说法,这些事原本她坐起来都很简单。只是近来不常做,突然做起来还会有些累。 韩健让宁绣言过来,将她抱进怀中。宁绣言哪里习惯的了,才刚坐下便已经面红耳赤。韩健却也不是太放肆,只是想更多与她亲近一点。却还没等他有更进一步的行动,敲门声响起,却并非是屋子的门。而是院门。 韩健警觉,宁绣言也马上站起身来。韩健料想外面的法亦应该也是处于大战在即的模样,等韩健出门来。敲门声又响起,不过这次却是有规律,应该是大西柳亲自前来。 “什么人?”法亦还是很戒备走上前,她手上拿着长剑。问道。 “少公子。是属下。”外面的确是大西柳的声音。 法亦这才开门,大西柳进到里面来,她只是独身前来并未带随从。之前韩健特别交待过,若是无事的话不能过来找他,有什么事的话韩健会派法亦传话过去。既然大西柳来,就说明一定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韩健没说话,到了厅堂中,韩健才坐下来问道:“之前本王不是交待过。就算你知道本王所在,也轻易不要过来。免得被人跟踪察觉到?” 大西柳紧忙行礼告罪,韩健摆手道:“行了。有什么事快些说。” 大西柳道:“回少公子,属下已查明朝中乱党即将于明晚窃夺城防,届时城外的乱军会趁机杀到城中,再夺皇宫戍卫。东王府中有叛逆将会协同攻打东王府。” “哦。”韩健点头,“消息可靠?” 大西柳肯定道:“可靠。” 韩健这才点头,让大西柳将更详细的情况奏报上来。原来在他失踪这些天,朝中想铲除东王府的人已经按捺不住,就算知道韩健失踪很多事可能会有变数,但他们还是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时机。一旦杨瑞下旨将城外的难民遣返回黄河以北,那这次的阴谋将会无疾而终。这显然不是那些人想看到的。 “你可有查到尚书台官员,有哪些与此事有关?”韩健突然问道。 韩健这一问,令宁绣言神色一变。韩健不问别的,直接问尚书台什么人与此事有关,她的父亲宁原虽然是吏部尚书,但毕竟也是尚书台大臣,相当于魏朝的次辅大臣。大西柳一旦说她的父亲也参与到其中,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少公子,属下尚未完全查明。”大西柳的话,才令宁绣言稍稍松口气,“礼部侍郎林恪曾多次暗中与朝中大臣联络,这些官员的府邸,如今都被严密监视。” 韩健微微点头道:“把监视撤了吧。这些人在林恪眼中不过是事后的一切傀儡,暂且他还用不上。与其在这些人身上花费人力,还不如多应对东王府军中可能生变的那些人。” “是。”大西柳再领命。 韩健一摆手道:“你回去安排。明日你在城中,有便宜行事的权限,做的好的话,你和你妹妹便可早些功成身退,不用如此太过忙碌了。” 大西柳神色露出一些不解和难色,最后还是领命,然后离开小院。等人走了,法亦立在墙头等了半晌,她是在确定是否有人跟踪大西柳前来。直到确定没什么异常后,她才从墙头上下来,回到韩健身边。 “收拾一下东西,看来不能等到明天,今天就要换住处了。”韩健道。 法亦看了宁绣言一眼,问道:“少公子是怕有人会寻踪前来?” 韩健一笑,在宁绣言身边,法亦自己也放不开,一声夫君都会令她觉得别扭,所以干脆以最基本的称呼“少公子”相称,反倒还不如宁绣言那么放得开。 “不是。”韩健道,“在这里有很多事不方便做。” “那少公子往何处去?”法亦感觉到奇怪,本来就是藏身起来,在哪里都一样,也都是她去传递消息,只是有远近之分,怎会有方便不方便? 韩健笑道:“往军所去。那里才该是应去的地方。” 法亦心中还是不解,去了军所那不代表一切都露馅?但她还是遵命,与韩健和宁绣言出了小院。循着夜色往军所衙门方向去。 因为路上并未宵禁,街路虽然人少但也并无官差巡查,到军所外。里面只有很微弱的光传出。但毕竟是整个洛阳乃至魏朝的军事枢纽,里外的防备重重。 见到韩健,士兵和侍卫不敢怠慢,谁也不敢阻拦韩健亲自入内。到里面,值星的将领和谋士才知道是韩健来了,韩健在此前已经有七天时间没曾在军所里露面。 “少公子。”一名谋士见到韩健吓了一跳,人险些摔倒。 “没什么。本王这几日偶感风寒未曾过来,今日是过来瞧瞧是否有什么战事需要处置。”韩健说完,直接到帅案前坐下。此事在军所内值星的将领才都在大厅内聚齐。 “少公子。”将领和谋士一同对韩健行礼。 韩健摆手,一边是让这些人不用多礼,也是让背着包袱的宁绣言和法亦立在一边。这些将领和谋士显然都没料到韩健深更半夜会前来,身边还带了两名女眷。看样子好像拖家带口逃难一般。韩健在东王府军事体系下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就算他们心中怀疑也不敢随便说什么。 “这几日可有大事发生?”韩健突然问道。 一名将领道:“之前北方和关中的战报,全数由武安所代为领受,传阅于少公子所知。很多机密战报我等我无权查看,是否……少公子未看到这些战报?” 韩健一笑道:“看倒是都看过了。那也就是说没别的事?” 这些将领和谋士都不知韩健问的是什么,既然韩健得知的事比他们还多,而他们所知的也不过是那一星半点,还有什么可问的?但毕竟还是有部分人知道韩健言下之意,韩健问的并非是前线上的战报。而是眼下洛阳城中发生了什么。要说这些天洛阳城也算是风平浪静,最大的事莫过于东王“下落不明”。很多人说韩健是秘密领兵北上,这消息也逐渐传开。主要原因是韩健连在军所中都未曾露面,军所的这些将领也都以为这传言属实。他们在洛阳见到韩健也觉得奇怪。 “回少公子,并无其他事。”一名将领代为回答道。 “好。”韩健点头,笑道,“诸位做的不错,本王不在这些时日,你们能将东王府还有洛阳的城防维系好。不过本王这次回来,是安排换防事宜。” 当韩健说到“换防”,其中有些人心里本能的感觉到危机。韩健很早就知道东王府中一些人图谋不轨,这是他连东王府中人也不相信的缘故,只要他将自己的行藏泄露,或者将自己的目的在军事会议上说出来,鲜卑人和南齐人是不可能知道,但朝廷派系的人却必定是能知晓。此次韩健要应付的是朝廷派系对东王府的清剿,他就必须在做事之前将整个东王府的人隐瞒,才能保证朝廷派系的人以为他被蒙在鼓里。 此时韩健突然回来说要换防,显然超出了一些人的预料。无论韩健是因为什么原因换防,都会打乱朝廷派系中人要叛逆的部属。 “少公子,换防之事事关重大,况且如今洛阳盛放不稳,不应轻易调动。” 韩健笑道:“有些事就不用你们劳心了。从此时开始,军所衙门里只许进不许出,诸位便当自己是囚犯便可。到明日之前,若有任何人想离开此处,一律按照通匪之罪论处,诛灭九族!” 韩健把话说的这份上,在场之人无论是否提前得到风声,现下都知道是发生了大事。 “诸位便在这里等着便是,连屋门也不要出了,若是有人不方便的话,旁边会准备夜壶和马桶与诸位应急。”韩健说完,摆手示意让侍卫进来,这些侍卫却不是韩健之前身边常跟的那些,这些将领和谋士和感觉到惊奇。毕竟韩健身边的那些侍卫他们大多数都认识,可眼下这些,一个个不苟言笑而且风尘仆仆的模样,更好像战场上实战的军人一般。 韩健要令整个洛阳换防,便先给军所衙门换防,原本军所衙门的士兵也都被撤换下来,同时换上一批新的士兵。这些士兵何时进的城这些人都不清楚。 等人都安排好,所有在军所衙门的将领都被安置在正厅中,而且之后若有人再前来的话也会一律被“请”进去,在天亮之前都不会允许离开。 虽然距离大西柳所调查叛乱开始的时间还有一天,但韩健已经提前开始行动。韩健不会等到叛乱开始之后再行动,也不是提前展开所有的行动,而是先开始布局,打乱朝廷派系中人叛乱的计划,这使得他们只能提前冒险行动,到那时则是会仓皇行事,韩健再暗中有条不紊施行他自己的计划,将所有的叛逆一网成擒。这样既会令躲在暗处的人暴露出来,还能不造成太大的损伤。但更重要的,是韩健想维持朝廷一脉的“香火”,就算韩健要对朝廷派系的人下手,他终究还是要给杨瑞留几分面子。在此次事件之后,朝廷仍旧要正常运转。 前厅都安排好,将领和谋士感觉到事关重大,事不关己的只是心中怀疑而不敢有所动作,本身就与叛乱之事有关的,则在想如何脱身将消息传递出去。但其实也不用他们去传递什么,只要洛阳城防换防开始,是个人都会知道出事了。只是现在还没人知道韩健回到了军所衙门,或者说军所衙门里的这个人是货真价实的韩健而不是一个替身。 韩健进到内堂,在内堂里,只有法亦和宁绣言陪她。法亦毕竟是做过大事的人,她对于权力上的斗争已经见怪不怪,可宁绣言毕竟是她经历的第一次,还是这么直面的接触,她心中感觉到惶惶不安。而等她随韩健和法亦进到清静而与外面氛围截然不同的内堂,心中更是无所适从。 “不用担心,到明日,便可以回去跟舜儿和郡主团聚了。”韩健坐下来,对宁绣言笑了笑道。 宁绣言看着韩健脸上的笑容,心中才安定了一些。不论怎么说,她现在都当韩健是主心骨,韩健说什么也就是什么。韩健说没事,她心中也真的就当没事而不去怀疑。 法亦则显得很自然,同样与之前在小院时候一般不苟言笑。 在宁绣言不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韩健却是提起笔,开始将他的换防命令下发到城防各处。 “绣言你若是累了,便在一边休息一会便可。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搅你休息。”韩健道。 韩健话是如此说,但对于忧心忡忡的宁绣言来说,又如何睡得着? 第七百六十三章满城风雨 夜色仍旧很深沉,但在军所衙门里的气氛却是更加深沉。被留在正厅里的将领和谋士,其实也是被韩健所软禁,韩健也不明说到底是为何,他们心中也多有猜想,有的自然是觉得可能是北方或者是关中的鲜卑人有什么动静,要留下他们彻夜做商议,而一些人则预感到是洛阳城有什么大事发生,否则韩健不会轻易作出换防之事。 韩健在内堂中休息了一段时间才出来,等他重新露面后,马上有几名将领一身体不适为由要回去“休息”。 韩健冷笑道:“特别时期,诸位还是坚持一下为好。若是实在身体不支的话,找大夫来为你们诊治。” 这些人听出韩健没有放行的意思,又知道韩健一向“心狠手辣”的性格,不敢再多言免得遭来杀身之祸。韩健将他亲自写好的换防手令拿出来,传阅与众人,道:“诸位可有何意见?” 这些人见过手令,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更好像是一次普通的换防,不过是调集城外的一些人马进城,而将原本一些城门的守卫着更替,这也是洛阳城以往的换防惯例,任何一名守城的将领都不会在同一个位置上做太久的时间,这涉及到稳定性的问题。若是有人对城防有所觊觎的话,会专门找突破口,而令同一人一直守在同一个岗位上则会创造这样一个突破口。因而连城防的将领也知道,在一个位子上做一段时间后会被更替到别的职位上。在官品和职位上不变,只是所负责有所不同。 如此的好处是令城防被“自己人”突破的可能性降低,但坏处是若遇外敌。因守城将领对自己岗位不是很熟悉,可能会出现守城上的偏差而导致城防涣散。但洛阳乃是千古帝都,很少会为外祸所延及,若是出事的话,其原因主要来自于内部。外人想从洛阳高耸如云的城墙打开突破口的话,难比登天。 “少公子,不知为何今日要换防?”一名将领问道。 韩健道:“原因自不必说了。诸位也不用过虑,影响不到诸位便是了。” 韩健言罢,却不用军所衙门的人去传令。而是直接以他带来的那些侍卫去传递手令。加上有韩健的兵符,只要在没有出现内部叛乱的情况下,换防会很顺利。但从以往来说,换防都会有提前的通知。最起码也会由韩健召集升帐后才会作出决定。突然的换防也只能说明是城防上出了问题。突然有人拿着韩健的手令和兵符去“换防”,便是忠于东王府的人也会怀疑其中“有诈”。 侍卫分出去一批,但剩下的人足够维持军所衙门内的秩序。整个军所衙门内也是一片死寂,毕竟是深夜,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人前来,最多是武安所那边会有人过来传递前方的战报。可这些日子关中和北方大致平稳,到了晚上也不会有太紧急的军报到洛阳。偶尔进到军所内的人都会被直接控制,有官职的将领或者是谋士也会被直接送到厅堂这面来。被韩健看管着。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其中一名将领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脱身。而他身边则是与他同为林恪办事的将领。 旁边那人瞅了韩健一眼,低声道:“此前张行于军中作乱,东王也是这般坐镇于军所之内,到最后叛乱者无不束手就擒。今日莫非是东王提前察觉了端倪?” 正说话间,韩健已经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想必是有些累了,可以先到偏厅休息。” 韩健原本是将这些人控制在大厅之内,连他们上厕所都不允许,现在突然却让他们往往偏厅去休息,明显不合常理。但韩健既然下了命令,本来一些人就觉得夜半在厅堂里立着很累,便松口气往偏厅去了。 侍卫小心盯着,却还是有人想趁机逃出军所衙门,还没等人走出几步,已经被侍卫直接按倒,长戟直接刺进那人的后背,登时鲜血淋漓。原本还带着几分轻松到往偏厅去休息的人,见到这幅场景连大气都不敢喘,目瞪口呆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韩健从后跟着出了大厅,冷笑道:“本王的话是没听明白?让你们往偏厅休息,这是要做哪般?” 韩健话说完,在场之人心中都有些忌惮,只好悻悻然往偏厅方向而去。便是曾经有意想趁乱离开军所衙门去通风报信的人也是不敢再有动作。 过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到四更天,在偏厅里的人,有的已经昏昏欲睡,有的则是精神抖擞不知所措。却也在这时,有侍卫进来传话,韩健再次召集所有人到厅堂去叙话。 等所有人到了大厅里,却见韩健还是立在帅案之后,便好像他们离开时一样。也说明这一个多时辰里,韩健都在正厅里做事,未曾离开过。 除了刚才的人,厅堂里也没多什么人,只是有两名传令兵模样的人将外面的消息传递过来。 “诸位,今天是发生了一些事。”韩健见所有人都到齐,开口道,“本王这些日子没过来,城中一切安稳,也是诸位忠于职守的功绩。论功请赏,若是今晚一切风平浪静的话,诸位功劳不小,本王会酌情赏赐。但若是有什么事的话……”韩健顿了顿,“在场之人恐怕一个都不能活。” 韩健的话令在场之人愕然,突然间韩健便说“一个都不能活”,好像要痛下杀手一样。但一些人显然忽略了韩健所说的前提,便是“有什么事”,他们中大多数人都不能理解到底是会发生什么事。 正在此时,一名侍卫快步进来,大声通禀道:“回少公子。西门换防完毕。” 很快再有人进来传令:“东华门换防完毕!” …… 在短时间内,换防的事基本完成,很多人想不明白。韩健的换防不仅仅是要更换守城的将领。还包括要调动别处的兵马进城,再由这些兵马完成对城门和城防的接管,这么大的动作,在一个多时辰内便能完全完成? 尽管一些人心中带着忧虑,可换防的顺利也代表着没事发生。等城中所有城郭和内城外城的城门换防事宜都完毕,很多人也算是松口气,如此说来当夜也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等所有城门都好像换防完毕。韩健才满意点头道:“今晚的事,辛苦诸位了。本王也该回去休息了,你们……也自便便可。但劝你们一句。到黎明之前,你们还是轻易不要出去了。兵荒马乱,出去以后谁也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 “谢少公子提醒。” 大多数的人松口气,韩健的提醒也就没那么紧要了。随后韩健重新进到内堂。而不是如他所说的“回去”。外面的人可以各自回军所衙门的各个值班的地方去暂作休息。一些人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更是想早些离开,但毕竟韩健提醒了他们不能出去,只好先解决了个人问题以后再回值班的地方,要走也要等韩健先离开了以后。 在这其中,却是有人觉得时机成熟,之前被韩健紧盯着是无法向外传递消息,可到现在防备疏松。也到了赶紧把消息传递出去的时候。马上有人写了便条,找了军所衙门原来负责守夜的士兵。藏好之后送走。在出门的时候,竟然也没受到什么阻拦。 这时候这些人更加担心,既然韩健能如此淡定放行,也说明城中的换防差不多也是完成了。毕竟有韩健的手令和和令符,要换防也是很轻松的事。本来要叛乱,就是要趁着东王府没什么准备,现在东王府一切都准备就绪,而韩健本人更是连夜亲自坐镇在军所衙门内,似乎成功的方法也只有一条,就是马上派人前来军所衙门,擒贼先擒王,只有将东王拿下才会彻底解决后患。 消息很快从军所衙门传出,城中并不像韩健所说的“兵荒马乱”,更好像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等消息连夜传递到林恪的府上,林恪却还没反应过来。毕竟距离他们商定发动叛乱的时间还有一天,在这一天时间里还有一些事要准备,在城中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发生,在叛乱之前一切要维持旧样才能保证叛乱的雷霆万钧,也能保证在事成之后平稳过渡。 “林侍郎,大事不好了。” 同时来传递消息的,还有在各城门盯着的人,这些人把消息传递给负责人,这些人连夜都到林恪这里来通报情况。 林恪匆忙穿好衣服还在林府的厅堂里,却没想到后半夜府上会来这么人通报消息,他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是让你们不能到我府上来?”林恪显得有些愤怒,来人近乎全都是洛阳派系的将领和官员,这些人并非是北方协同他叛乱的地方官绅,根本就是一群“自己人”,这些人虽然跟他有交情,但在他看来却是一群酒囊饭袋之徒,不能成大事也只能是跟在后面协同一下,在大事成了之后帮忙摇旗呐喊而已。但这些人却是在事成之后维持朝廷正常运作的基础。 林恪本不想将事情在事前扩散的太大,但他毕竟只是个文官,以前也没有过要叛乱的经验,按照北方地方官绅的意思,是要让他广为收买人手,这样才能保证事成。现在这些人稍微有动静,都跑来他府邸好像天要塌了一般。 “有什么事,慢慢说来!”林恪怒道。 马上有人将这一夜城中发生的情况奏报与林恪知晓,林恪这才知道,原来韩健突然露面在军所衙门内,而且发布了换防的手令,如今整个洛阳的城门已经换防过。而换防的顺利也意味着之前关于城门的安排都已经作废,城外的乱民想涌进城来也会更加困难。 “林侍郎,您看这如何是好?”有人一脸凄哀地看着林恪,好像真的已经事情败露,而他们也将身首异处一般。 “都回去,此事与你们无关,就算东王真的要计较起来,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危难!” 林恪言罢,马上让人送这些人回去。现在对他来说最糟糕的不是韩健提前发觉,而是这么多人到他府上来,既然韩健能提前察觉有人要作乱,不可能什么风声都没收到,他的府邸显然早就有人盯着,可能很快就会有东王府的人马杀到他府上来。 现在事情没发生,只要维持原来的样子便好。这是林恪的想法,就算一次不成之后显然还有机会,但若是把事情闹大,东王府那边来个一网成擒的话,那整个朝廷派系的官员和将领可能都要遭殃。 林恪刚让人把这些人送走,还没等坐下来喘口气,突然有人急忙进来,林恪一看稍微松口气,原来是北方的人前来与他接洽。 “为何这么人到林侍郎府上,可是计划提前?”来人直接质问道。 林恪将当晚发生的情况大致说明,来人一脸惊讶道:“东王府换防?何时的事?为何未听城防衙门的人有所奏报?” 林恪也被问住,刚才那些人分明是已经得到消息,知道韩健不但出现在军所衙门内,还派了人往各城门去换防,而一些城门甚至打开过而迎外面的兵马进城。可为何北方派系的人居然是一无所知? “东王府已经见城门各守卫将领换走,以前作出的安排将无法奏效。你们竟然一无所知?”林恪惊讶道。 来人冷笑道:“是林侍郎无做大事的经验,被东王骗了吧?城门是有一些异动,可城门防卫却是丝毫未动,若是这般林侍郎便畏首畏尾的话,又谈何能成大事?” 林恪此时有些茫然,因为消息太多而且大相径庭,令他分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不过有件事他可以确定,眼下就算东王府没有换防,也一定是察觉到城中可能将会有异变产生。来人又道:“至于东王,如今根本就不在洛阳城中,这一切不过是做个假象出来,让林侍郎不敢有所行动。既然事情可能有所败露,林侍郎也就不妨马上开始计划为好。” 第七百六十四章稳中求胜(上) 时间到了后半夜,洛阳城内仍旧很平静,就连东王府内也平静如常。而在此时,林恪却已经在暗中“调兵遣将”来完成他的谋反大计。计划的第一步,是与城门防卫的将领取得联系,帮助城外的乱军进城。 因为计划提前了一日,许多事都是匆忙准备很是棘手,林恪心中也有几分不确定。原本在朝中大臣派人到他府上来通报“出大事”时,他心头已经颇为慌张,之后他派人去洛阳原本联络进城的城门打探过,才得知消息不过是东王府放出的烟雾,真实的情况仅仅是从军所衙门派出一些人到各城防衙门做了一些协调,所调动的也仅仅是中下层将领,而未涉及到真正城防的要害人物。 但不管怎么说,东王府也是察觉到事情有异,林恪觉得也不能坐以待毙,等到天亮,就算东王本人不在洛阳,可毕竟坐镇洛阳的还有韩松氏,更还有杨瑞。虽然他是为朝廷而谋反,但他根本未得到杨瑞的点头同意,他知道现在杨瑞已不可能再将与东王府的矛盾公开化,他只能做人臣所为。 当消息通知到城外的难民营地中时,乱军才开始准备,此时已经是四更天。 林恪知道事情不能拖到天亮,必须要一面准备城外乱军进城,一面准备城内东王府将领的联络。一切事情都有些混乱和复杂,能帮上他的人不多,之前有联络过兵部的一些将领,但深夜之中这些人大多都在自己府第中,本身去联络他们也很麻烦。林恪尽量化繁为简,先联络了一些核心的骨干,再利用这些骨干将事态面扩大,这样可以省去他自己不少的麻烦。 到快五更天。林恪才终于得到乱军即将入城的消息。原本乱军是要通过北宁门入城,可兵马在城外却遇到一些麻烦,因为乱军突然从难民中脱离开来,令难民以为是有兵荒,都随之而动,使得这批人马颇为混乱。原本乱军中的指挥着是以为有难民帮忙。在进入到洛阳城中能造成更大的混乱。但这股混乱才城外已经显现,还没等进洛阳城,乱军中便自乱阵脚,连指挥着都下落不明。 到北宁门外,城门又迟迟不开,令城外的难民和乱军鼓噪,城外朝廷派系的新军大营最先被惊动,有朝廷的新军已经开始集结准备“平叛”。 林恪毕竟不是将领出身,对战争没什么经验。领兵和协调之上他更是门外汉。若是在一些有资历将领的协调下,绝不会出现自乱阵脚的情况,问题是林恪原本也跟兵部那边取得联系,使兵部可以在城中出现混乱之后,以朝廷派系的新军进城来维持秩序,到时候这批新军则可成为镇守洛阳的力量,为他所用。但毕竟起事提前一日,消息沟通不畅。加上兵部那边不敢提前将消息泄露,使得朝廷新军的将领以为是城外的难民要趁乱冲击城门。于是在朝廷还没有任何指示的情况下,已经开始集结准备在城外平叛。 沟通不畅给起事带来了诸多的麻烦,林恪一边想办法与兵部尚书取得联系,让其假借天子的名义写诏书来令城外的朝廷新军停止对乱军的清剿,一边还要沟通东王府那边变节的将领。两件事同时要做,整个林府内已经混乱一片。便在此时,林恪得到消息,说是东王府那边已经被惊动,作为东王府内的“二号人物”,郡王妃韩松氏已着手调集洛阳城郭内驻守的兵马进内城。以固守城门不变应万变。 “林侍郎,赶紧知会城外的兵马,虽说东王妃所能调动的人马中有我们的人,但这批人马一旦进城,恐怕我们也无法占据城门。”手底下的将领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紧忙从城门那边跑过来催促,“更何况还要控制皇宫。如今皇宫戍卫可是由东王府的人马所掌控。” 林恪也很着急,但他心中庆幸此时的东王没有在洛阳城中。在他想来,若是东王在城中,以现如今他和与他一同作乱之人的混乱程度,恐怕早就被弹压下去。可就算如此,城外的乱军仍旧没有过城门这一关,乱军进不了城,原本已经表示会支持他来清剿东王府的那些人也不敢动手。在这种时候,谁得势谁才能获得更多的支持,这些人心存狡诈,不见兔子不撒鹰。 “去知会兵部刘侍郎,让他亲自出城往城东大营,控制兵马!” 林恪最后下了死命令,现在能否事成也就看城外乱军能否快速进城。为了能达成目的,一些事也不能顾及了,有很多人,原本是不想在事前出面的,就好像一些兵部的将官,这些人身居在一个危险的职位上,知道自己随时都被东王府那边盯着,要是他们有什么异动的话东王府便下对他们下手了。可现在已经箭在弦上,林恪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去考虑这些人的立场问题,能尽快解决眼前困窘才是最重要的。 林恪手下的将领也是到此时才知道,原来兵部的刘侍郎也参与了这次的行动。要知道兵部右侍郎刘赫是杨瑞钦点的新军统领,平日里负责新军的练兵和统筹,虽然现在朝廷新军已初步成型而刘赫也被调回到京城内待命,但刘赫在新军的地位尊崇,新军众多的将领也是他的门生或者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随着命令的发出,马上有人去知会刘赫,让刘赫亲自出城协调。有了新军统领的帮忙,总算阵脚是稳定下来,城门的守卫也开了城门,乱军进城,但此时已经过了五更天,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天亮。 “直接拿陛下的御旨到各城门接管防务,若有人阻拦,格杀勿论。”林恪心中安定了些许,经过两个时辰的折腾,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这跟之前的计划已经基本吻合,乱军进城,再制造东王已经死于乱军的谣言。再让人拿着伪造的天子诏书去接管洛阳防务,等防务一切都接管妥当,再以兵马围剿东王府和皇宫。到那时就算东王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大局也已经定下,到时是拥戴杨瑞为天子,还是拥立太子为帝,就看最后的时局是需要如何了。 虽说事情有了进展。可林恪还是有些不安。他在府中整个人有些不安,整个林府也是如今洛阳叛乱的指挥部。 可就在他下达命令让人带了伪造的天子诏书去接管城门后,就好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至于前线上到底如何,林恪过了有半个时辰都没得到任何的消息,好像所有与林府内接洽的连接点,在这时候都断了。 林恪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他还是不相信东王府能作出如此迅速的应对,毕竟现在所有的事都已经做的差不多。连乱军都进了城,若是东王府早有察觉的话,怎会放任让城外的乱军进城?而且刘赫也已经去了城外的新军大营,既然刘赫能让新军停止对乱军的清剿,也说明刘赫已经掌握了城东的一万多新军。这可不是乱军,而是正规军,虽然没有实战的经验,可怎么说在事成之后。也能将洛阳给戍卫住。 “林侍郎,怎的……好像没什么消息。可是派人去打探过?” 连夜便守在林府内的一些人也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些人现在跟林恪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可不是林恪一人能承担的了的。他们来了既要帮林恪成事,也要等事成之后分一杯羹,在朝中可以呼风唤雨。毕竟少了东王府的大患,整个洛阳朝廷就将重归他们掌控之中,现在为顾唯潘和宁原所得的那些权力。还包括东王的权力,将会落到他们手上。 林恪不耐烦道:“事成之后自会有人来通知,事情都到这般田地,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们还想撤出不成?” 林恪心中很担心。若是从开始就失败的话,整个计划还没有太多的败露,一些人没有浮出水面,就算这次东王府能杀了他和朝廷中一些将官,可还是留下了根,到时薪火相传早晚能将东王府所铲除。可若是现在事败的话,那近乎所有参与到事情中来的人都会被一网成擒,再想培养出一批人来能有手头上的权力和能力与东王府斗,还不知要经过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老爷,老爷,不好了。”林府的管家突然匆忙跑进来,此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林恪也是听到管家的匆忙喊声,才注意到天色已经开始明朗,也就是说,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差不多也该有个结局了。 林恪走到门口,而他身后的那些拥趸也跟着走过来。只见林府的管家喉头好像是被什么堵住,支吾了半天也没把事情说明白。 “慢些说!” 林恪正要让管家喘口气再说,院子里已经传来一声嘶喊,那一声嘶喊有些撕心裂肺,将所有人目光吸引了过去。却见一名林府的家兵,被人用长矛顶了进来,那一声便是从那家兵口中喊出来的。再接下来,大批的兵马杀到林府院落中来,而这些人身着的正是朝廷新军的装束,而非东王府的兵马。 带兵的兵头林恪并不认识,但林恪知道,从昨晚开始,他已经安排了众多的家兵,也调集了他所能调集的城中护卫来维持他府第的安全,他不是没想过要撤到别处来指挥。但本身事起突然,很多事都需要一个明朗的“指挥部”,否则一些命令将无法直接传递出去。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府邸暴露在东王府的注意之下,但他怎么也料不到,居然领兵前来的不是东王府的人马,而是新军。 “你们……意欲作何?”林恪感觉到问题不寻常,若是东王府人马来,那只能说明计划失败,而东王府已经占据了城中的主动,否则东王府此时应该在夺回失守的城门防务,而没时间派兵来他的府邸杀他。要知道光杀他一个林恪是无济于事的。 感觉应该是“自己人”内部的反水,一些人拿他当枪使了之后,事成没有投桃报李,反倒对他痛下杀手。 “林侍郎,不用紧张,是我。”一个声音从院子后的阴影中传出来,这声音令林恪觉得有几分熟悉。等他反应过来后,才惊讶看着眼前的人缓步走出来,而此时新军的士兵已涌进林府之内,刚才还在与他商议军机的那些将官,已经全数被拿下。反倒是先一步出门的他自己倒没人上前捉拿。 “东王?”林恪惊讶打量着眼前的韩健。 韩健只是一身便服,身上连甲胄都没有,看上去气定神闲,就好像来他府邸不是为了捉拿他而仅仅是来找他商议事情。刚才韩健的那句话,也令林恪根本听不出有什么血腥的味道,以至于他最初都没反应过来,那一声正是来自于他今晚的大敌之口。 韩健笑了笑,当韩健走进院子里时,整个院子里已经有很浓的血腥气,林恪发觉这些士兵在进府之后并未造成什么杀戮,而说这血腥气的来源,应该是来自于林府的外围防御。韩健不是如眼前所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描淡写“走”进来,而是“杀”进来的。因为他发觉韩健身上还带着些微的血气。 “东王,你这是……”林恪心中想尽量镇定下来,但本身韩健出现已经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昨夜下定决心要谋反,正是得知韩健不在城中。若是他知道韩健在城里,而东王府又提前收到风声,他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与东王府为敌的。 终究韩健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对林恪造成了很深的忌惮心理,若是韩健没有突然失踪,说不定谋反的计划会提前几日进行,就是因为不确定韩健是否在洛阳,他心中又怕韩健提前获知消息而作出应对,才一直拖延。到昨夜才突然提前起事,也令整个计划处于混乱之中。 第七百六十五章稳中求胜(下) “东王缘何大驾光临?” 林恪心底发出悲哀,到此时他已经感觉气数将尽,东王活生生立在他面前,这说明之前的准备都是徒劳。就算洛阳城真的会按照如期的计划拿下,他也无法睁眼看到东王府被除。 韩健往前走几步,到当下林府内已经喊杀声一片,在林府内原本还有抵抗的一些人,要么被砍倒,要么被用刀架着脖子。林恪心中有股悲哀,却也在庆幸早些将家眷送回老家,没让他们跟着今日一起遭难。但想到东王府要斩草除根的话,必定会连同他家眷也不放过,就看老家里的家人是否能得到消息。如今能避难的地方不多,要么是往南朝去,要么就干脆在河北一地找地方的官绅庇护,毕竟是他们怂恿了此次谋反。 韩健道:“有人意图不轨,在洛阳城趁夜制造事端,甚至挑唆城中守军将领作乱,开城门迎乱军入城。好在本王发现的及时,让人早些去平息,不过到现在还没有结果。本王原本在军所中,却也有几分不安,只好先到林侍郎府上来看看,去没想到林侍郎府邸也为奸佞所占。” “这……”林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韩健这么自信站在他面前,也不派兵拿下他,还以很轻松的口吻跟他说话。这也说明韩健是成竹在胸。 之前韩健的下落成谜,现在基本也能解释,韩健根本就没有带兵北上,而是留在洛阳城中等他自投罗网。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城中那么多眼线,怎会连东王的下落都调查不出? 韩健信步到院落中,不少人被人从厅堂或者是后院中扭送到韩健面前,这些人有的头很高傲。就算是身体受制仍旧不屈不挠,有的则灰头土脸低下头,好像已经认命了一样。 韩健看着这些人,口中却是问林恪道:“林侍郎认得这些人?” 林恪悲凉笑一声,道:“东王何必明知故问。事既已如此,成王败寇。在下无话好说,只是我不能为陛下尽忠,唯死而留有遗憾!” 韩健冷笑道:“林侍郎要为陛下尽忠?却不知是尽的哪门子忠?陛下可曾让你尽忠了?” 说着话,外面又有大队的官兵涌入,不过这次却并非新军士兵,而是东王府的人马,而这些兵马比一般守城的兵马更加威风凛凛。这也是林恪所不能明白之处,以他所知,昨夜城中是有城外的兵马调入城内。但这些兵马的身份却成疑。到底是东王府的人马还是朝廷的人马,到现在他都搞不清楚。 “把林侍郎拿下吧。”韩健对侍卫吩咐一声,侍卫倒是很客气,上前来将林恪架住,随后五花大绑。到此时,林恪所负责的“指挥部”已经被韩健亲自给端了。 一行人被押送出了林府,此时虽然已经天亮,但城中街道上仍旧没有百姓出没。街道已经戒严。士兵成群结队来去,街口都设了关卡。而驻守的士兵并非全都是东王府的人马,也有朝廷新军的士兵。至于昨日出城接收城外新军的刘赫则是下落不明。 林恪很清楚刘赫的为人和气节,是断然不会背叛朝廷的,而在刘赫出城之后新军大营便停止对城外乱军的干涉,这说明刘赫还是起到维持秩序作用的。但至于为何连新军最后都在东王府控制下,而东王还能这么自信而无顾忌的将新军兵马调入城中。这就非林恪所能理解。 “少公子,郡王妃派我等前来向少公子问安。”等韩健也从林府里出来,才有东王府的人马过来问询韩健的情况。 这些人是韩松氏派来的,韩健之前一直下落不明,整个东王府其实也很紧张。毕竟连韩健身边的女人诸如怀孕的林小夙和顾欣儿都不知韩健下落,韩松氏只当是韩健出城往北方去,却不知韩健一直在城中为今日平息城中谋反之事。 韩健道:“回去通禀郡王妃,说我平安无事。城中之事也无须她太过劳心。” “是,少公子。”东王府的侍卫离开,林恪才注意到韩健身边的士兵都不是平日里东王府的侍卫。他意识到被东王摆了一道,韩健在城中消失,是因从情报上察觉,东王府体系中缺少了东王的一环,东王府平日里跟随韩健的侍卫都被留在东王府内。这也是最开始确定韩健带兵北上的原因。 韩健没有马上离开林府,洛阳城中仍旧有几分混乱,从中各城门传来的消息,逐渐传达到韩健这里。每一次都是详细的奏报,不但韩健听的清楚,连一旁的东王军士兵以及新军士兵,还有被捆绑在林府门外参与了此次叛乱的官将也能听的清楚。 城中各城门逐一通禀已经无碍,而后是皇宫侍卫通禀皇宫戍卫严密。而城中乱军的情况,不但是韩健所关心的,也是林恪心中最后的一根稻草。若是乱军可以趁乱控制洛阳的城门,而能令刘赫在城外的人马可以进城的话,再有杨瑞发力,那洛阳的防务仍旧可以拿下。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乱军被剿灭的消息传递过来。 林恪听到这消息有一丝悲哀,但他仍旧抱着希望,说不定这些仅仅是情报上的失误,或者说是韩健在造势令他死心呢?林恪在昨夜体会了一把做中军主帅的感觉,这体验很不好,太多杂乱无章的消息令他顾此失彼,甚至令他分不清消息的真伪。 但东王府的情报体系却不似林恪想的那样糟糕,东王府能控制整个洛阳城,在情报体系上早就完备,至于韩健让人刻意在林恪面前谎报消息,韩健也没那兴致。韩健放长线钓大鱼,从开始他没有对林恪下手,就是想将林恪背后的势力一举歼灭,还有一点很重要,韩健到底是想知道,身为朝廷首辅的顾唯潘是否与此次的叛乱有关系。 到此时,他仍旧没发现顾唯潘参与了叛乱的确证。之前的确是有人找过顾唯潘的,这些人背地里也有目的,若是说这些人是与顾唯潘暗中联络,但真正出面顶在前面的还是林恪。而到此时,林恪也完全当自己是这次叛乱的组织者,顾唯潘到此时仍旧没有发挥他一朝首辅的人脉和作用。 没有证据的事。韩健自然不会去采信。也许从开始就是宁原想把顾唯潘拉下水而加以诬告,顾唯潘怎么说也是两朝元老,现在为朝廷和东王府的稳定作出攻陷,更重要的他是顾欣儿的父亲,是顾欣儿腹中孩儿的外公。就算是杨苁儿的父亲杨洛川阴谋窃夺洛阳城,派兵马强攻洛阳,到最后也仅仅是被他软禁而未杀,至于顾唯潘一介文人傲骨的忠臣,就算知道他是要除去东王府。韩健心里也只有佩服,无法起杀心。 “将这些人押到宫门口,等候陛下裁决!”韩健最后下令道。 到此时,林恪等人才在士兵的押送下上了囚车。一辆辆的囚车都是从廷尉府拉过来的,就好像特地为林恪等人准备游街示众所用,但现在街路上却没有什么行人。洛阳的百姓还是习惯了这种权力争斗下的戒严和宵禁,就算提前没有放出风,但到了早晨有人出门发觉路上不对头。他们自然也就回家紧闭家门不出。 这也跟街路上士兵的通过提供了方便,东王府也不知调动了多少人马。在林恪被押送往皇宫正门口的路上,见到太多东王府的士兵,相反一个乱军也没见到。只是在一些街路上发现了血迹,但尸体和伤者都已经被运走,街路上已经开始有人在清理,这说明东王府也不想让昨夜的叛乱事态扩大。 韩健骑着马。好像护送着一样陪同押送的囚犯一起到了皇宫正门前。此时皇宫的宫门禁闭,宫廷侍卫和士兵都立在皇宫城楼和阙台上紧张打量着下面,而弓弩手也早就准备着。林恪看到这防备严密的皇宫,心中也在想,就算是能趁乱将洛阳城门的防卫给拿下。光靠城外那些乱军来进攻如此一座防备严密的皇宫,也是难上加难。那时就算韩健人在黄河北部,得到消息后举兵南下,几天内杀到洛阳也是来得及的。 相比于城防中,韩健任用了许多东王府的老臣子,韩健在皇宫守卫的体系上则完全任用的是近两年来崛起的新贵。这些人跟朝廷派系没有什么联系,也没有什么忠君爱国和一心窃权阴谋诡计之心。这些人是一群职业军人,林恪从开始就无法从皇宫戍卫上打开缺口。到今日的事情后,韩健再无须顾及东王府老臣子的意见,将会令整个洛阳的城防都改换门脸,到那时再想对洛阳图谋不轨将更加困难。 “开宫门!”随着韩健一行抵达皇宫正门外。马上有传令的士兵拿着令旗上前,在非常时期之下,光有韩健的令旗是不足以打开皇宫宫门的,但随之是韩健骑在马上露面,皇宫守卫将士就算不认令旗也认得韩健。宫门缓缓打开,随韩健前来的士兵过了皇宫护城河的玉水桥,却没有踏进皇宫宫门一步。 既然都是能征善战的将领,他们对于规矩也是懂得。士兵镇守的范围有明确的界定,宫廷侍卫以外的人马,除非有诏令,否则是不能进宫的。平日里韩健就算会带侍卫进宫,也都是按照礼数并未有所僭越。 等韩健到皇宫门口,也不急着进宫,而是在等后续的人赶到。 更多的士兵从洛阳正门的宽阔街道涌来,这些士兵大多数都是东王府的人马,但并非东王府原本城防的人马,而是从城外调集而来。林恪一直想知道这些人马到底是何来头,当他见到一些东王府熟悉将领的面孔之后,他才有些恍然。 这些将领,还有韩健调来城中的兵马,并非只是洛阳周边的戍卫兵马,其中很多都是原本被东王府安置在北方随同林恪征讨北方的人马体系。也就是说,韩健之所以能在一直按兵不动的情况下,又在昨夜叛乱中失去先机,仍旧能不慌不忙后发而先至,主要是韩健没有动用洛阳周边人马,麻痹了林恪和与他的一众属从。 随之被押送前来的,还有几名昨夜在林恪调度下前去夺取城门防备的朝廷体系的将官,以及与林恪暗中勾连东王府守军将士。这些人也如同战俘一样被押送到皇宫门口。 宫门外有些拥堵,一时间好像城中所有的人马都汇聚到皇宫门前。林恪原本就已经有必死之心,但到此时,他心中反而又提了起来,他心想难道是韩健准备趁机“逼宫”,让杨瑞逊位? 林恪在这次的叛乱中,没有知会皇宫,是因为他知道杨瑞再不是以前那样无条件支持朝廷派系的老臣。此次林恪希望的是能扶太子上位,有北方地方官绅和人马的支持,要彻底解决东王府的遗患是很难的,最重要的一条是如何收服东王府分派在地方上的几员大将。有北方战功赫赫正准备与鲜卑人为战的林詹,也有刚被征调到北方杀人如麻的副帅苏廷夏。更有韩健的三姨娘和九姨娘,如今在关中镇守长安和西都的韩崔氏和韩昭氏,这二人若是知道韩健被杀,东王府被除,必定会兴兵前来为韩健复仇。 不过这一切因为事变没有成功而作罢,韩健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便平息了这次的事件,也给魏朝的朝廷带来了危机。此时若韩健将兴兵作乱的罪加在杨瑞身上,他是有足够理由废黜了杨瑞而自立为帝的。虽然在权力上这没有太大区别,可在朝廷人眼中,这区别甚大。这将意味着,魏朝将会成为历史,而韩健将会开启一个新的朝代。 “东王殿下,陛下传召您进宫。” 在宫外兵马乱哄哄的时候,宫里面还是派人出来传旨了。 洛阳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杨瑞不可能一无所知。眼下韩健将兵马都囤积到皇宫门前,逼宫之意已很明显,此时杨瑞传召韩健入宫,也是有要缓和矛盾之意。 第七百六十六章皇廷更迭(上) 朝廷的文官武将之中,有半数都被韩健拿下。这还不包括一些本身就未落面之人,之前在易蝶暗中去捉拿杨卿乐以及宫中设计刺杀韩健时,韩健也未曾动过这么大的阵仗。无论韩健有多么成熟的理由,能力证这些人是要犯上作乱窃夺洛阳的权柄,但韩健仍旧要背上窃国贼的骂名。一林恪为首的这群人,也被被冠以忠君爱国之士的名头。 随着皇宫杨瑞派出小太监请韩健进宫,韩健也没有马上作出表态,他甚至都无须下马来接杨瑞的御旨。 韩健正要作出表示,突然有东王府的侍卫前来奏禀:“郡王妃请少公子回府一叙。” 在杨瑞派人请韩健进宫的同时,韩松氏派人来让韩健回东王府,意思已经很明显,可以拒不遵诏,韩健若是直接选择回东王府的话,那韩健要逼宫就已是板上钉钉之事。韩松氏也是在逼韩健表态,但若韩健进宫的话,事情仍旧可以有转圜的余地。毕竟此次韩健捉拿的人是不少,但真正斩杀的人却屈指可数,除了那些身先在前去窃夺城防的人被当场格杀,还有一些在捉拿时反抗的人也枭首,更多的是被押解到皇宫之外。若韩健跟杨瑞能商议妥当的话,这些人未必用死。 “回去知会郡王妃,本王先进宫面见陛下。”韩健的话,令在场不少人松口气。 韩健要继承大统,在一些人看来是难以阻止的事。现在整个北方除了豫州之外,已经全然被东王府的兵马所掌控,而东王在东王府中又是一言堂,地位尊崇,连魏朝的女皇都成为他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现在又有朝廷中人要谋害他的事变发生,韩健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退让。 韩健下马,他这次虽然选择了进宫,却并非独身进宫,而是带了大批的侍卫和士兵。这些侍卫和士兵都是全副武装,就说他们是进去杀了杨瑞也有人信。 随着韩健踏进宫门。此时在皇宫之外的所有将官和士兵都在等候进一步的消息,或许等韩健出来的时候,魏朝都会国灭,取而代之的将会是一个新的王朝。那些被拘押的将官心头还有些期冀,希望能以杨瑞的手腕来换取他们自己和一家老小的平安。若是事情真要计较下去的话,光是这一次的叛乱就要有太多人人头落地,不但包括参与了叛乱的本人,还有他们的家眷,任何朝代只要是叛逆之臣。其家族都要跟着遭殃。 在韩健进宫之后,整个皇宫宫门也只有正门开着,但皇宫正门之外却满是东王府和新军的人马,其中还有韩健从北方调回来的兵马。 韩健进宫,直接往烨安阁,但被告知皇帝并非在烨安阁中等候,而是在自己的寝宫之内。韩健已经有近十天未曾进过皇宫,这十天时间里。杨瑞而已并不知韩健的下落,等她知道韩健原来是身在洛阳中静待朝廷派系的人谋反。她心中也颇为惊讶,这代表着韩健连她都不信任,竟然未对她说明。或者在韩健心中以为是她在暗中调度这些人谋反,但事实上她对叛乱之事也一无所知,而且在她心中,根本就不支持林恪谋反。若她知道的话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到韩健。 没有着急往皇宫寝宫去,韩健还不知杨瑞搞的什么鬼。若说以前他对朝廷派系的打压也仅是处于权力上的排挤,但这次他是要施行一次的大屠杀,杨瑞不可能不知他的立场。上次杨瑞为了保全朝廷派系的官员和将领,甚至不惜在怀孕之时出手自尽。若这次杨瑞再作出什么激烈的举动,他也必须要有所防备。 以韩健的料想,杨瑞要作出的过激举动也无非是两方面。一方面是针对她自己,还可能就是针对与她。 在武功方面,韩健自知远逊于杨瑞,若是从开始杨瑞有心要杀他的话,早就在二人独处的时候对他下手,他活不到今天。但杨瑞就算是与他吵架到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也未曾对他动过手。可这次情况不同,若杨瑞真要对他出手的话,他也要防备。虽然在韩健心中,他不想去防备自己身边的女人,可毕竟杨瑞也是女皇,也许从开始杨瑞委身于他就有政治层面上的考虑。现在他把事情做绝,也就难免杨瑞会把事情做绝。 “殿下……陛下在寝宫内恭候。” 韩健在烨安阁内迟迟没有动身往皇宫內苑去,也许是杨瑞察觉到什么,这次让人来催则不是让小太监来,而是让她身边最亲近的小宫女卉儿。怎么说卉儿也是她的“自己人”,她甚至在自己怀孕的时候让卉儿来侍奉韩健左右,也足见杨瑞把卉儿当作是闺中姐妹一般来培养着。 “陛下身边还有何人?”韩健问道。 卉儿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道:“陛下只是一个人。” “好。”韩健点头,这才从烨安阁出来,外面的侍卫和士兵仍旧不少。不过韩健可不准备带这些人马进皇宫內苑。他怎么也要给杨瑞几分面子,他也不用太担心自己在皇宫內苑里的安全,里面还有东王府的侍卫,但都是宫廷侍卫。杨瑞只是一个人的话想杀他也难。 韩健随卉儿一起到皇宫内宫,一路上都有侍卫在罢手。从昨夜开始,皇宫也加强了戒备,韩健最开始是怕乱党趁机会冲击皇宫,对杨瑞的安全不利。但后来在平息了城中的乱党之后,仍旧没有松懈的防备在杨瑞看来就只能是针对于她了。 等韩健到杨瑞的寝宫外,外面巡逻的侍卫也被留下,随时紧盯着杨瑞的寝宫。这些侍卫都是东王府曾经与北王府一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士兵,之后他们作为最高的功勋留在皇宫中驻守,也是整个魏朝中最优厚的差事。虽然他们名义上是宫廷侍卫,但仍旧是听命于东王府,韩健曾也要将皇宫的戍卫归还给杨瑞,但那日杨瑞情绪激动拒绝。自此后皇宫仍旧是东王府的势力范围。 “你在外面候着吧。”韩健对卉儿说了一句,走进殿堂之中,外面仍旧很冷清。一些布置从韩健第一次随杨瑞到这里来时就是如此,杨瑞只是将一处很偏的殿阁改成她的寝宫,因为她说这里是先皇和她母亲结识的地方。韩健从来没怀疑过杨瑞在这件事上骗他,杨瑞之后曾也有意要修缮这里。但因为一些原因最后半途而止。主要原因是朝廷财政捉襟见肘,杨瑞历来节俭,没有在修缮自己住处的地方上无谓去花销银子。 “怎么不进来?”韩健在帘子外面立了一会,但他进来杨瑞怎会听不到他脚步声? 以杨瑞的武功,也能感觉到那是韩健的气息,这股气息对她来说也很熟悉。 韩健掀开布帘到里面,与以往每次来都不同的是,这次的他显得格外的凝重。有很多事他自己也不想,就好像要去弹压朝廷与他对立的势力。那些人终究也是与他一殿为臣,也同样在为北方魏朝的安定作出努力,只是他们的立场永远是效忠于朝廷,或者是为他们自己的目的,而将东王府视作眼中钉。 杨瑞此时安然坐在桌前,手上抱着女儿。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杨瑞却是在亲自为孩子哺乳,杨瑞是帝王。便是东王府里韩曦出生,杨苁儿对儿子甚为疼爱。也未曾亲自喂养。宫里和东王府因为这两年韩健有子嗣出生,已经有不少,接下来是林小夙诞子,后面还有顾欣儿,这几年都不会停下来。而韩健也正值壮年,根本不愁子嗣的问题。不过杨瑞却知道自己不是青春少艾,一直在说可能生了这一胎之后可能就没有了。 “瑞儿,你……”韩健没有往前走,而只是立在帘子后看着一脸母爱的杨瑞。 若是杨瑞很正常与他吵架,甚至是与他白一眼或者哀求他将朝廷那些人放了。韩健都能理解,那毕竟是杨瑞的性格。杨瑞是女中豪杰,她从来都不会认输,除了在他面前之外。杨瑞在他面前才会露出一些小女儿家的态度,而眼前的场面,更让韩健觉得杨瑞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杨瑞却只是很淡然笑看了韩健一眼,道:“怎么?妾身本就是她的母亲,给自己的女儿喂养,不也正是每个母亲应该做的?可惜我是帝王,生在宫中,我的女儿若是因此而就得不到她母亲的关怀,那妾身将来也会觉得对不起她。” “嗯。”韩健点头,杨瑞的话倒只能说是杨瑞真情流露。 她没有在这件事上欺瞒什么,杨瑞从开始对这个女儿便有诸多的偏见,甚至在女儿降生之后很长时间都不去看她,也未曾给过她一个“名分”,到现在这个女儿不但只是个皇帝的女儿,连名字都没有,朝廷曾也有意上凑杨瑞请封她为公主,杨瑞也未曾答应过。事情一直被拖着。 但现在,也许是杨瑞都觉得自己亏欠了这个女儿,她心中很过意不去,所以才会亲自喂养来表明她将这个女儿当作掌上明珠。 “看她,吃的多开心?”杨瑞突然笑着说了一句,眼角却滑出泪水,就算韩健之前心头有再多的恨,对杨瑞有过多么紧密的防备,可到杨瑞这般境况,她心头也要软下来。 “瑞儿,怎么了?”韩健走到杨瑞身边,低下头看着杨瑞。杨瑞轻轻擦了把眼泪。 “没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对她很愧疚,我没有当好一个母亲。”杨瑞一叹道,“我出生后,娘亲也曾这么喂过我,因为她说,只有这样自己的孩子能才体会到母亲的存在,能让她更安心,不怕夜晚惊哭,也不怕将来遇到灾难。唉!到现在我才能理解母亲的心,大约当初母亲也是像我这般吧,很想为父皇生下男丁来继承皇位,可到头来生下的却是我。可父皇从来也没有怪她,甚至在母后病逝之后天天来这里怀念她,传位的时候也是直接将皇位传给我,父皇曾说,我身上有母后的影子,若是母后能当皇帝的话,至少也会比我当的称职吧。” 韩健无奈摇摇头道:“你现在不也是一样?将来可以让她当皇帝,若是将来我们还会有子嗣,也可以等她将皇位传给她的弟弟,就好像你一样。” “不用了。”杨瑞流着泪摇摇头道,“生女外向,在妾身随夫君你之前,我心中一心想的都是如何来确保杨氏的基业。可到今天,连我的弟弟都背叛了我,那还有什么理由让杨氏的基业再传承下去?帝王之位,本就是有德者居之。夫君你虽然年少,但已可为明君,将来天下在夫君的执掌之下,也必定是国泰民安。连我华夏几百年来南北的分裂,或者也可在夫君的手上完成一统。那妾身,就算做了杨氏的罪人,可却是华夏的功臣。” 韩健一叹,看来杨瑞的确不像以前那样“想不开”,处处都是拿杨氏的基业来做文章。或者杨瑞现在说这番话有糊弄他的意思,但既然都到了这份上,说一些违心之言还有何意义? “我说过,我不会窃夺你的江山。这江山是杨氏的,仍旧是魏朝的天下。就算将来继位的是太子,我也会支持他。”韩健态度仍旧很坚持道,“我不会违背当初的诺言。” 杨瑞笑了笑道:“夫君有心便可了。这几年,夫君所为,让妾身深信只要妾身在一天,夫君便可为我魏朝基业保驾。可这无用,天下终究还是只认皇室的正统,夫君永远要背上窃国的骂名。但若夫君直接执掌天下,那一切将不同,那时没人会再对夫君有所非议,若是夫君还可一统天下的话,那夫君将是流传千古的明君。” 韩健看着杨瑞,杨瑞的话令他感觉眼前的杨瑞不是他所熟悉那个女皇。 杨瑞以前也不会说会逊位,她当皇帝虽然算不上称职,但至少她稳定了一个近乎支离破碎的王朝近二十年。若是没有杨瑞执掌朝政,也许在她父亲过世之后,魏朝的皇室将会经历一番大的变动,而北方也将不得安宁。 第七百六十七章皇廷更迭(中) 杨瑞说出这些话来,语气中也带着一些苦涩。她是皇帝,若是魏朝的皇室断在她手上,她就是魏朝皇室的罪人。杨瑞从被推上皇位开始,就一直背着一个包袱,就是要为杨氏的帝王基业顺利过渡,直到传位给她的两个弟弟。但现在终于有一天,她发觉杨氏的皇位已经无法再传承下去,这个即将夺走她皇位的就是她的丈夫,眼前的韩健。 “我说过不当皇帝,你为何要坚持?”韩健坐下来,就好像以往他来皇宫一般很平常的落座。因为杨瑞的寝宫同样也是他的家,虽然他平常也并非经常过来。 杨瑞笑道:“妾身想开了,倒是夫君有些执迷。今日之事就算能结束,可只要将来还是妾身在皇位上,仍旧会有人反你,仍旧会有人惦记着皇位。到那时夫君仍旧要像今日这般再造杀戮,就算是为朝中大臣着想,夫君登上皇位也不过只是进一步,又何必那么拘泥呢?” 话说的韩健无法反驳。竟然是为了将来没人反他而登上帝位,可这道理是说不通的,当他是奸佞的,仍旧会当他是奸佞,就算他登上皇位还是会有人阴谋作乱。只是他不再需要培植一个被架空了权力的傀儡朝廷,再有人要反他的话也只能以流亡朝廷的身份,而不会得到朝廷正统的支持。 “起来。”韩健突然道,“你现在仍旧是帝王,外面的罪臣等着你去发落。若是瑞儿你仅仅是想用逊位的方式来保住他们的命,那大可不必。将他们流放,甚至是赦罪,也仍旧是你帝王的一句话所能决定。” 杨瑞没有站起,甚至没有抬头,她苦笑一声仍旧在看着怀中的女儿。道:“他们不断制造事端,已与乱臣贼子无异,留他们的性命只会留后患。便是夫君想饶过他们,妾身也不想。夫君要怎生处置,跟妾身说一声便是,妾身这就写诏书。” 虽然眼前的杨瑞是“千依百顺”。可韩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杨瑞顺从的太过分了,这不是他所希望见到的杨瑞。他当初之所以要不断追求杨瑞,一来是杨瑞曾经高高在上的地位令他起了征服之心,更重要的是他欣赏能干而不屈的女中豪杰。也许是生下女儿对杨瑞的打击和影响太大,杨瑞从那以后性格上已经改变了许多,现在竟然连皇帝都不想当,不断劝说他要登上皇位。这岂是一个当皇帝应该做的? 韩健叹道:“外面的文臣武将,还等着你去主持大局。你就在这里不动?” 杨瑞道:“既然知道力不能及,何必去勉强呢?那些文臣武将。心早就变了,他们宁可为一己之私而触动皇权,反过头却能义正言辞是说是为皇室传承。唉!夫君要怎么做,便做吧。妾身真的是累了,眼前的事一点都不想去管,接下来妾身宁可当一个闺中无忧的女人,把朝事交给夫君来处置。夫君何时想开了,决定要登上帝王之位。妾身会心甘情愿跪在夫君面前仰视天子而无怨言。” 韩健眼前的杨瑞满面倦色,连韩健都不相信眼前的杨瑞只是摆姿态来骗他。 韩健重新站起身来。看了抱着孩儿的杨瑞,此时的杨瑞也完全是一个母亲而不是可以号令天下的帝王。韩健缓步走出杨瑞的寝宫,杨瑞也没有挽留。心中怕杨瑞做出什么傻事,韩健只能让卉儿小心照看着,他还要出宫去处置外面一众参与了叛乱的朝臣。 等韩健再次走出皇宫门口,皇宫门前虽然人群拥堵却无丝毫声音发出。无论是东王军和新军的将士。还是东王府侍卫以及他们所押着的参与了昨日叛乱的大臣,都只是看着步履缓慢的韩健。他们也在等最后一声“宣判”,不但是宣判眼前这些叛逆之臣的罪行和惩处,也是宣告是否代表一个王朝的结束。 但韩健却是没有停下,连一句话都没说。直接上马,带着一众侍卫离开。而在场的将官有些不解,韩健如此未置可否的离开,悬而未判,令更多的人心中七上八下。 韩健直接诶带着人回到东王府内,此时东王府内外都有些忙乱,从昨夜城中发生乱事开始,韩松氏也一直在忙碌着,整个东王府也不得安生。城中发生大事而韩健不在,这也是自从韩健亲自打理东王府以来的第一次,韩松氏就算自认为能当的起大任,可面对城中棘手的叛乱和内乱她也力不从心。毕竟林恪等人的叛乱也发动了一些东王府的老臣和老将,而这些人一向是韩松氏最信任的。事到临头,连她最信任的官将都背叛了她,更令她感觉城中的混乱不可收拾。 也好在韩健并未离开城中,有韩健的“力挽狂澜”,事态没有恶化,而参与了叛乱的将官和叛臣都被拿下。 “健儿,你……” 等韩健回府时,韩松氏跟一家的女眷,包括抱着孩子的杨苁儿以及怀孕的林小夙等女,整个东王府的女眷都在正厅里等候消息。昨夜城中出乱子,东王府也是到后半夜才得知,整个府邸的人从那时开始就没人再能入睡,便是尚在襁褓中的韩曦也是一夜哭闹。见到韩健,一屋子的女人都迎上前,从昨夜开始她们心中记挂最多的便是韩健,无论是韩健的女人还是他的姨娘们。 韩健语气沉重道:“城中骚乱已平息,凡涉事人等皆都拿下等候法办。东王府涉事将官也罪同叛逆,不会姑息。你们放心,无人会再打搅我东王府的安宁。” 听到韩健的话,府中的女人也安心了许多。现在城中的叛乱已经平息,而韩健也平安归来,那剩下的事情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她们甚至可以安心回去休息。只是杨苁儿和顾欣儿心中仍旧带着一些忧虑,她们担心的不是韩健和东王府,而是她们的父亲和家族,怕他们参与了此次的叛乱。 韩松氏听到韩健的话,最无所谓的笑笑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回去安心休息。东王回来,以后我们一家人仍旧和和睦睦。” 其余女眷,心中没有太多挂牵,大都离开正厅,却只有杨苁儿和顾欣儿没着急离开。韩健知道她们担心的是什么,在事情开始之前。他也很担心顾唯潘参与其中,但最后顾唯潘也未曾露面。在事情平息后,顾唯潘仍旧在府第中不出,这等时候大约顾唯潘也在避嫌。 “没事,回去好好休息。”韩健对顾欣儿和杨苁儿抱以一笑,笑容中带着亲和关切,也令她们安心。杨苁儿之前一直不知她父亲杨洛川的下落,但到此时也大约猜想她父亲应该不会涉及到这次的叛乱中来。 等厅堂中只剩下韩健和韩松氏,韩健脸色很阴沉坐下来。一边的韩松氏最关心的自然是如何处置那些参与了叛乱的大臣。 “……健儿,就算你仁慈,或者是要给朝廷脸面,但这些人都是反你的,若是昨日他们事成也绝不会放过你还有这一家老小。你应该痛下狠心,别再有妇人之仁。” 韩松氏的话,其实也在提醒韩健,必须要把所有涉事的人都杀了。这是免除后患。曾经在朝廷大臣意图在皇宫赐宴中行刺韩健之后。韩松氏就曾劝说过韩健痛下杀手,但因韩健想缓和与朝廷矛盾。仅仅是处置了几名犯事人而并未太过追究。就连那些犯事人,也多只是被发配边疆,或者也是因此,朝廷反对东王府的势力一直未除,才造成今日之患。 韩健点头道:“二娘放心,此次我不会有妇人之仁。” “那就好。”韩松氏满意点点头。仍旧看着韩健,“听说你去了皇宫,宫里的女人怎么说?她可是为那些罪臣求情?” 韩健微微摇头道:“她劝说我登上帝位。” 饶是韩松氏有所准备,还是吃惊了一下,道:“她……她真的让你继承帝位?” “是。”韩健叹道。“她诚心诚意,并非只是故作姿态。但我没有同意。” 韩松氏嘴上默念道:“她也有这一天,她也有这一天……健儿,既然连她都让你登上帝位,你还有何可顾忌的?你怕太子不满?太子生性懦弱,绝不敢有所非议,若有的话你大可将他杀了一了百了。如今这般田地,朝廷上下都要反你,若是你不立下威信,仍旧要以东王摄政,怕是朝廷接下来反你的人更多啊!” 韩健舒口气,很多事他自己都没想明白。 在最开始弹压叛乱的时候,他只是想着怎么将幕后的人揪出来。虽然他也曾考虑过杨瑞的立场,但想过只要事后与杨瑞达成和解,那一切如旧便可。可有些事终究是想的容易,要做起来就难了。 韩健叹道:“我还没有决定。此事暂且不议,短期之内,我不会篡权夺位,仍旧会奉瑞儿她为天下之主。先走一步看一步。若是将来非要到我登基的地步,我也只能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曾对她的承诺。” 韩松氏冷笑道:“她杨氏的天下,从她往江都那一天起便亡了。她应该心知肚明,健儿你用她的威望来重整山河,而她是想利用江都的兵马和健儿你的能力来保住她的江山。现在连她的臣子都反你,背地里不定就是她所指使,眼下她退位还能做你的妃子,说不定你心软还能令她成为皇后,可若是再坚持下去,到你要非除杨氏皇族而不得的时候,可能她自己都要身首异处。她这是有自知之明,而不是顾念与你的情义。可你却仍旧是执迷不悟!” 韩健不想听韩松氏的挑拨。最开始韩松氏的确是杨瑞的“忠臣”,可到这个忠臣突然发觉支持自己的义子更有成就感之后,杨瑞就被韩松氏弃如敝履。从那时开始,韩松氏便是让他登基为帝最忠实的拥趸,这两年来无时不在劝说他“更进一步”。以往韩健只是当作心烦没听到,可现在连他自己都有了这心念,但韩松氏的话仍旧很刺耳。 说到底,韩松氏觉得杨瑞是虚情假意,自始至终都是在利用他。而韩健心中坚信杨瑞心中有情,这几年来杨瑞与他旦夕共福,若只是虚情假意的话又如何能将这段感情维系到今日? 到此时,东王府外也聚集了不少大臣。这些都是东王府的将官,在得知韩健平息城中骚乱之中,这些人原本是要到皇宫之外等候天下更张的诏书,但却是等到韩健无声离开皇宫回到东王府。现在他们便到东王府外,劝说韩健进位为帝。 “健儿,你该自己出去看看你的臣子。你终究是一个人的力量,这几年若非有他们的帮忙,东王府何至于能如今天般辉煌?若你登基为帝,天下百姓也就有了着落,鲜卑人哪里还敢进犯我中原疆土?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外面的那些臣子着想,他们也希望能辅佐你成就帝王大业,他们可以名留青史而不单单是做一个背负骂名的逆臣!” 韩健起身来,到院子里,有几名参与了昨夜平叛的将领先行一步到院子中。立在门廊前,这些人向韩健下跪行礼,完全是当韩健为帝王一般。 “少公子,我等今日死谏,请您继承帝位。也好令天下百姓安定,外夷臣服!” 随着一人以高昂的口吻喊出,更多的人附和。等韩健在众人簇拥下走出门口时,外面一众将官也都以帝王之礼向韩健叩拜,口中称的已经不是“少公子”或者是“殿下”,而是“陛下”。 “起来!”韩健突然喝易守难攻。 声音如平地惊雷,令在场之人心中感觉震骇。韩健此时已经有帝王之气魄,令他们不由自主感觉到忌惮。 等在场之人站起身后,韩健却仍旧立在门口,在韩健身后是跟他一起出来的韩松氏。 “本王自发兵江都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为辅佐陛下,从未有忘。尔等这般做,是要逼我于不义!” 第七百六十八章皇廷更迭(下) 韩健说话语速很缓慢,但中气十足。在场的文臣武将没有一人不恭敬聆听,生怕错漏了那句话甚至是哪个字没有听清。但韩健说的话,无非是感念皇恩,令在场的文官武将稍有失望。 若是韩健继承大统,那他们就将是开国的元勋。而若韩健继续这么效忠魏朝皇室的话,那他们将永远是助纣为虐的乱臣贼子,他们自然明白韩健登基与否的区别,说是要死谏让韩健登基,其实也是为自身的利益所考量。 便在韩健还在东王府门口接待东王府将官之时,突然有快马传旨而来。在洛阳城中快马传旨,是非要到城中出现大事不可。而快马所来的方向,正是皇宫。登时所有人都将心提了起来,若是皇宫出事的话,那事情也必然小不了。韩健心头也是一紧,之前他与杨瑞相处之时感觉杨瑞心灰意冷,莫非杨瑞做了什么傻事?若真是如此的话他自己都会感觉后悔,当他发觉不妙之时不该让卉儿盯着而自己出宫,以卉儿那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模样,若杨瑞真的要想不开她有什么本事阻拦? 快马瞬间而至,手上捧的却是皇帝的诏书。见到诏书韩健才松口气,却听传令侍卫大声传令道:“皇帝陛下以罪己诏宣天下苍生……” 一句话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说话间,那侍卫已将杨瑞的罪己诏呈递到韩健面前。当韩健接过诏书时,心里清楚这是杨瑞之前看他不愿登基为帝,或者是换个方式来“劝进”。到此时,连杨瑞都支持他登基为帝,还将这态度公告天下。 罪己诏被当即宣读,杨瑞在罪己诏中将近年来魏朝的战祸责任全然揽到她一人身上。还赞扬“东王显德”,虽然没有明言要禅位,但在字里行间之中,已经表露她要为人妇而恪守妇道,意思就是只要是韩健所要做的她都会全力支持。等诏书读完,在场大多数人都感觉到杨瑞有禅位之心。之前虽然韩健执意不肯登上皇位,但此时劝进之声更多。 “诸位休要多言,进宫请奏陛下!”韩健知道此时也是该去皇宫表明一个态度了。到此时,韩健仍旧没有登基为帝的打算,他心里能感觉到杨瑞的无奈,其实在杨瑞心中并非是想禅位而令杨氏基业就此终结。杨瑞明大局知道如今的情势下,她的逊位能换来朝廷的稳定,在即将对外的战争中,也能令江北处于上下一心的环境。若是她再坚持着皇位不肯松开。那与鲜卑人的一战即在眼下,魏朝内部仍旧争斗不休,内不安又谈何铲除蛮夷? 韩健刚回到东王府不久,这次他却是带着东王府的将官进宫。 原本被押在皇宫之外的朝廷派系将官,有的已经被送到牢房里等候发落,还有一些身份显赫诸如叛逆贼首林恪等人仍旧在宫门口戴枷示众。之前没有犯事的朝廷官员,诸如宁原和一些尚书台、六部大臣也抵达皇宫门口,他们都是在得知女皇罪己诏后前来宫门前。但一朝首辅顾唯潘仍旧未曾露面。 “东王殿下!”见到韩健带着东王府将官前来,宁原和几名朝廷的重臣迎过来。宁原远远便向韩健拱手行礼。 等至近前。宁原也突然跪地,恭敬磕头,虽然口中没有称天子,但已有敬天子之意。 “宁尚书何须如此大礼?”韩健亲自去扶,宁原却没有起身,倒是宁原身后的朝廷大臣没有跟他一样如此着急“拜天子”。在朝廷派系的人心中,终究还是没有当做是东王府的门人,而宁原却是从开始便投身到东王府之下,在作为首辅的时候就被看成是东王府在朝廷的话事人。 韩健抬头,望着在场的将官。还有驻守在皇宫之外的士兵,朗声道:“陛下发罪己诏,实为安国利民。我等为人臣子,当进宫向陛下请奏,为陛下正名!” 最开始连宁原都以为,韩健在接到罪己诏后带着东王府的文臣武将进宫,是实际意义上的“逼宫”,如此杨瑞也可顺理成章地逊位。甚至宁原猜想,韩健之前进宫一趟已经跟杨瑞达成某种协议,才令杨瑞发出罪己诏,所有事都应是前后有度,韩健趁机登位也就顺理成章。但到现在看来,韩健还没有真正意义上作出逼宫的举动,那让韩健登基的事也并未坐实。 韩健说要与大臣进宫,没人敢反对,反对的人要么身死要么洛维阶下囚。连同宁原和一众朝廷官员,韩健一行浩浩荡荡往皇宫去,到烨安阁外,韩健带头跪地请见天子。但此时杨瑞根本就不在烨安阁内,而是在寝宫未出。 此时时间尚未到中午,所有人便跪在烨安阁外的空地上,此时他们心中都有所不安。谁都不知韩健和杨瑞玩的什么把戏,既然今日是韩健平息了朝廷的叛乱,将犯事众人皆都拿下,照理说韩健此时登基是最合适的时候。连杨瑞也很“识趣”发了罪己诏,夫妻二人都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但到此时,韩健却跑来这里下跪,要知道之前杨瑞的罪己诏中,说明一切将会听东王的吩咐,她已将自己为东王妇自居。 一众将官跪地等候,杨瑞却迟迟不出。韩健也不着急,而韩健身后的那些人心里可就没那么沉得住气。等了有近一个时辰,到日头当空之时,杨瑞才一身便装,抱着女儿缓缓从皇宫內苑走出来,这也是杨瑞第一次让小公主见人。之前甚至小公主的生日和百岁都未曾张扬过,朝廷上下很多人甚至怀疑杨瑞的孩儿到底是否夭折,要知道天子有喜事的话,都会第一时间公告天下,但杨瑞却一直“藏着掖着”。 “参见陛下。”韩健朗声道。 听到韩健的话,身后的大臣才跟着附声。杨瑞一脸沉色走到韩健面前,一手抱着女儿,另只手将韩健扶起,用很复杂的目光看着韩健道:“东王既为我夫,何须行礼?是妾身该为夫行礼才是。” 说着敛身一礼。倒真如平常堂前的妇人一般。但这一幕却很少有人能看到,因为其余的大臣都跪在地上,没有敢抬头正视韩健和杨瑞这对夫妻的。 等杨瑞行礼之后,才摆手道:“诸卿家平身说话!” “谢陛下!”所有大臣这才起身,不过都还是不敢抬头与杨瑞平视。 杨瑞仍旧抱着孩儿,也没有进烨安阁的意思。却是看着在场的大臣道:“妾自登基,已二十载。凡过往朝野之事,有功有过,朝野生平十几载,却倾覆一夕。如今奸佞已除,百废待举,然妾不过女流之辈终当不得大事。曾有东王辅佐朝政,天下安平,如今要与外夷一战。更当朝野上下齐心之时。妾思虑良久,终当不得大任,当审时度势退位让贤,今后与众卿共辅助朝野安定,令外夷臣服四海来朝,方为妾之本任。诸卿家也当尽心辅佐新主,不可有悖!” 杨瑞一语令在场之人无不哗然。 以往就算有“禅位”,那绝对也是在权臣逼迫之下。皇帝不得已而为之。但现在杨瑞却是主动出来说要让位给东王韩健,之前朝野上下虽然都已经有所准备。但在听到杨瑞一番话后仍是一片震骇。皇室说变就变,如今连杨瑞都如此当众表明态度,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以后皇室不再是杨氏而是“韩氏”。 在场之人无人敢在此时发言,只有韩健行礼道:“陛下请三思。” 韩健仍旧称杨瑞为“陛下”,其实韩健自己也没料到杨瑞会这么直接在百官面前表示要退位让贤。若说之前杨瑞是委曲求全的话,现在杨瑞的委曲求全在他看来是有些过了。让一个帝王当着大臣的面去说要退位,就算杨瑞原本心里是接受的,可她还是要迈出这艰难的一步。若是她真的要退位,应该躲在深宫之中也好过于让她出来见人。所有的事只要一道御旨下来。韩健登基就是很稳的事,何须她亲自出来把话说出,让她心里再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一次? 杨瑞对韩健一笑,却是在韩健面前盈盈拜倒,韩健想去扶,但杨瑞却使了千斤坠,这也是杨瑞少有在韩健面前用武功的一次。这在外臣看来,就是杨瑞刻意拜倒,而韩健扶不起来,那也就是说韩健在心里也默认了杨瑞的下拜。 “妾问君安。”杨瑞口中说着,在场的文官武将见状,仿佛也明白了什么,皆都下拜。 但此时他们对韩健的称呼,已经不再是东王,而是“陛下”。 韩健突然感觉自己被推上高位,这一刻他之前都未曾准备过。他想的是尽心帮助杨瑞打理好朝政,等儿女成长之后他便可得清闲。但如今却是要让他登上帝位,那将来他就是天下之主,天下大事皆会出自他一人之口而不须与任何人商议。原本的帝王杨瑞,也将成为他的妃子,而顾欣儿和杨苁儿等女,也不用再住在东王府,也会直接迁居到皇宫里来。 “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继承大统!”宁原最先开口拥立,而宁原的派系如今已经是朝廷中最大的派系,他想以自己的拥戴之功而取代顾唯潘成为一朝首辅。毕竟以之前顾唯潘一直未曾露面,说明他在心中是不支持今日东王府对朝廷大臣清剿的,宁原感觉自己可以再次成为朝廷首辅,自然要表现出他的积极拥戴一面。 韩健此时骑虎难下,虽然眼前太多人是为势所屈,并非真心实意拥戴他继承帝位。可眼下情势已经如此,他已经推辞不得,令一个皇帝都在他面前下跪称妾,就算让杨瑞将来再为皇帝,她还有什么威仪能令大臣信从?可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当皇帝是怎样的状况,而且将来他将杨瑞的帝位给夺了,就算今天杨瑞是臣服的,可将来他们还能如以往那般夫妻和睦? “迎陛下銮驾!” 韩健迟迟没有表态,倒是杨瑞提前已经作出一些安排,小太监从里面将皇帝的銮驾抬了出来。这意思很明显,韩健要登基的话也不会在烨安阁这种皇帝平日办公的地方,而是要到皇宫大殿去,既然韩健为皇帝,那他此时也该以皇帝的威仪来行步,将会用皇帝的标准銮驾抬着韩健到正殿去,举行登基大典。 等銮驾到烨安阁前,杨瑞仍旧跪在地上不起,她的神色倒也平常,令韩健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什么。 “君请登銮!”杨瑞道。 韩健叹口气,他到此时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之前他考虑的事情不少,但也没想过会有一天以这种方式总揽朝政。他更感觉没面目再见杨瑞,可再一想,这一切都是杨瑞所默许的,但杨瑞又何尝不是为势所迫? 韩健要扶杨瑞,杨瑞仍旧不起,韩健稍微低下头,低声道:“你若不一同,我便不上。” 杨瑞原本脸色很平寂,但听到韩健的话,却抬头眉头轻颦,好像在原则韩健在这种时候还耍“小孩子秉性”。她缓缓站起身来,在韩健相扶下,二人一同登上銮驾。 到銮驾起,大臣平身后,见到韩健和杨瑞甚至是杨瑞怀中的小公主都在銮驾上,他们甚至都不太明白到底谁才是天下之主。要说韩健要登基为帝,可是杨瑞也是帝王,而到此时韩健还未曾露过一个明确的态度他是否要登上皇位。 “起銮!” 随着太监长长的一声喊,銮驾被抬起,百官随同銮驾一起往皇宫正殿而去。整个洛阳皇宫的气势滂沱,韩健在銮驾上感觉自己看的更清楚,这大约就是帝王对于皇宫的一种睥睨,以往进宫也无心去欣赏皇宫的精致,更不会居高临下去看别的。 杨瑞坐在韩健身边,仍旧抱着孩子,她好像刻意不去理会韩健,而是不断逗弄孩儿,脸上也带着母亲的笑容。 第七百六十九章新皇 銮驾一行直往皇宫正殿,到正殿外殿门才缓缓打开,韩健扶着杨瑞母女下銮驾,此时百官皆都跟在后面不敢越雷池一步。还没等韩健和杨瑞相谐进殿,便已有随同小太监先行进殿,从两侧饶到一边去侍立。 等韩健和杨瑞进殿后,身后百官才鱼贯而入,其中大多数的将官都是东王府派系的将官,朝廷派系中因在昨夜事件中牵涉太多人,就算一些没有涉事之人今日也未曾到皇宫里来,诸如一朝首辅顾唯潘。宁原作为朝廷官员代表,领朝廷文臣进殿,东王府将官则立于另一边,其中武将还占了大多数。 韩健和杨瑞亲自登上玉阶,到龙椅之前,原本在龙椅之旁有伴椅一张,是曾经杨瑞特别安排的,是为将来朝议之时方便韩健就坐。但此时她没有跟韩健说什么,便已经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意思已很明显,她不再为帝王,连象征九五之尊的龙椅也让给韩健就坐。韩健却没马上落座,而是转过身看着在场的文官武将,他没有坐也就没人正式行叩拜之礼。 “请太子。”韩健突然道。 当下所有朝臣才想到还有杨曦这个尴尬人物的存在,从昨日开始就没人还记起杨曦怎样。杨瑞本来在朝廷里的存在感就很低,没人会对他平日在宫中的作为有所关注。随着韩健这一声令下,马上有人去“请”太子,说是请,但其实跟押送差不多。杨曦躲在自己的寝宫里也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状况,等他被小太监和宫女簇拥着到了皇宫正殿,百官也让开一条路让他走到前面来。 “作何?”杨瑞原本都坐下,见到杨曦进殿,杨瑞还是起身望着韩健问询。 杨瑞既然选择退位。她是不会将皇位交给杨曦的。既然连她自己都无法确保坐在龙椅上能令朝中上下和睦,更何况没有任何担当大任能力的杨曦?杨曦进殿之后,头都低着,他好像已经知道韩健今天要被人推上帝位,而他作为太子在这种时候也是非常危险的,韩健就算顾念跟他的交情。最少也会软禁他到死。 “太子请上殿!”韩健对缓步走过来的杨曦说道。 杨曦抬头看了韩健一眼,与韩健对视,他的神色登时慌了,他无法跟眼前立在龙椅之前的韩健对视,赶紧低下头,支支吾吾道:“不……不用了。” 韩健朗声道:“陛下既有让位之心,当让位于太子,太子也当继承大统而令百姓安居!” 韩健的话,令在场之人无不惊讶。个个都想难道是韩健不想登基而让杨曦来当皇帝?但再仔细想的话。事情说不通,杨瑞本身已经有帝王的风范,她要逊位自然也会让给更能服众之人,眼前的太子连平常人都不及,更何况让他做天子?到时候东王府把持朝政,朝廷必将更加混乱。 杨曦语气很滞缓,道:“皇帝……我当不起,还是由东王……来当为好。” 杨曦的话再次遭来人的鄙夷。原本对他还有所期冀的一些朝廷派系大臣,也感觉到失望。之前在林恪叛乱的计划中。是有意要让杨曦来继承大统的,毕竟杨瑞跟东王府的关系纠缠不清,就算铲除了东王府,将东王韩健杀了,可还是无法将东王府的余孽斩草除根,杨瑞的女儿也是韩健的女儿。现在拼了命把魏朝的皇室正统给维持住,将来杨瑞继续为皇帝还不是要将皇位传给她跟东王的女儿?那今日的所作岂不付诸东流? “太子请上殿!”韩健再次厉声召唤。 杨曦仍旧死站在远处,连动弹都不动弹。直到韩健唤了第三声,杨曦突然跪倒,开始恭敬朝韩健磕头。他的举动也令一旁立着的杨瑞长舒口气。这说明杨曦就算再不济,也能看懂当前的局势,他这个太子根本是有名无实,与其听韩健的上殿被韩健推上一时的皇位,将来身死,还不如现在就早些放手,既能让他自己不用背负朝廷的重担,说不定还能获得全身而退,韩健顾念他今日的“拥戴”功劳或者还能赐给他封爵和藩地,到时他还可颐养天年。 随着杨曦的下跪,整个朝廷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再能阻止韩健登上皇位。随之宁原第一个下拜,口中称的仍旧为“陛下”,东王府派系的将官随后,最后才是朝廷派系的其他官员。而原本还立在韩健身边抱着女儿的杨瑞,也要在韩健面前跪下,不过却被韩健扶起。 韩健先扶杨瑞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才回头看着跪倒了一地的百官道:“本王自奉天勤王以来,一直兢兢业业未敢有废。从未有过篡位谋逆之心,今日诸卿抬爱,陛下恩泽,让本王可登天子位,实心中有愧。我既代天子行事,将来另觅仁君,众卿当一心为朝廷基业,令早日驱除胡虏,光复半壁山河!” “谨遵陛下御旨!”在场官员齐声道。 在场之人还是有些异样的情绪,韩健在推辞之后终于还是决定“代天子行事”,其实也就是登上皇位。那接下来魏朝将成为历史,可一切都未曾提前商议过,现在国号和年号肯定暂时是无法改变。朝廷体系也定然沿用之前朝廷的体系,只是在很多重要部门的职位上,新皇会安插进更多东王府的“自己人”。 韩健侧身看着一脸平静之色的杨瑞,他没想过终究还是把杨瑞的皇位给夺了。从开始他就想做“皇夫”,但没想到这皇夫不好当,等他大权在握之后,别人对他的忌惮也就多了,太多的人想将他铲除,杨瑞也在一个适当的时候选择了最简单而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位给他,如此韩健作为皇帝,不再是乱臣贼子,天下也将成为韩氏的天下。 “众卿平身!”韩健摆手道。 “谢陛下!”百官开始起身,与下拜相同的,起身也并非齐整。一些朝廷的老臣已经满面泪水。一个王朝的终结是在他们的见证之下,他们都是魏朝的“忠臣”,并以忠君爱国而自居,眼前却要叩拜一个“奸贼”而奉奸贼为一朝正主。反倒是作为当事人的杨瑞,好像什么都想开了一样,很平静地完成了这一切。但韩健还是能感觉杨瑞心中有股负罪感。 宁原上前启奏道:“陛下。如今北方蛮夷试图犯边,陛下继承大位当早些发天子诏以安军民之心,各州郡官吏当派使者前来朝贺。还请陛下示下,我等当为陛下尽心竭力!” 说着,宁原躬身行礼,意思是他可以为韩健的登基做的漂漂亮亮。眼前只是一个简单的登基仪式,还未到正式的登基大典,到正式大典之时,除了要祭天发诏书。还要易国号改元,还要册封太后、皇后及妃嫔,更要立下储君太子。这一切都不是简简单单的,但自古以来,禅位及易天子之事是有例可循,只要朝廷中有人能操办好的话,也不用韩健过多去劳心,自会有人办好。而宁原为了完成他作为一朝首辅的职责。自然是主动请缨来替韩健做这些事。 韩健本不想再用宁原,可如今就好像当初兵马刚光复洛阳时一样。不得不靠宁原这样一个有背景的朝廷派系官员来维持大局,暂时用宁原也是让朝廷上下的将官安心,将来再行替换。 韩健道:“宁尚书昨日平叛有功,乃居第一功。现加封宁尚书为太师,领尚书台,统筹朝廷一切事宜!” 宁原一脸喜色。马上叩拜行礼道:“臣接旨!” 韩健再看着其他官员道:“凡涉昨日叛逆之事人等,皆都下狱,待祭天告民之后,再行议处。” 韩健这么说,也就等于是暂时让林恪等首犯不用死。而是等死。至于之后是否会行大赦,大赦后这些人是被杀还是被流放,也要等韩健进一步的指示。 宁原再上奏道:”请陛下移居皇宫,坐镇龙气!” 韩健微微点头,道:“回头再行安排!” 自始至终,虽然韩健以皇帝自居,但未称孤道寡也未让杨瑞太下不来台。韩健说是要回头安排迁居到皇宫中,也没规定具体的期限,等于是把事情交给宁原和礼部的官员去做。 之后韩健作出一些人员上的安排,主要是洛阳城防上的调动,至于朝官,由于一些人涉及到昨日的叛乱,韩健征调了部分东王府的文官到朝廷体系中,也等于是完成他继承帝位的第一步,将东王府的人跟朝廷的人糅合到一体。这也是取代原本朝廷体系的第一步,先让东王府的人适应朝廷体系,再行提拔一些后起之秀,或者是安插自己人到其内,将原本杨瑞的朝廷取代成新的朝廷。 一切安排就绪,简单的登基大典也告一段落。韩健亲自宣布“退朝”,但韩健没有先一步而去,而是目送将官离开了皇宫大殿,他选择留下来陪杨瑞母女。等百官和随从的宫女太监都出了殿门,杨瑞终于忍不住留下眼泪,对她来说,她今天做了罪人,主动把皇位让给了韩健,而她将来不再是人君而是人臣,就连她怀中的女儿也不再会成为皇储。 “瑞儿,你……若是觉得委屈,我可收回成命。”韩健叹口气道。 杨瑞稍微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夫君既已是一朝之主,不用考虑臣妾的看法,臣妾只是自问对不起列祖列宗,怕九泉之下无法与他们再相见!” 韩健上前扶起杨瑞,正要陪杨瑞回寝宫再行安慰。却有小太监来报,说是韩松氏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但并未进宫来。 此时百官尚未走出皇宫正门,韩松氏便如此过来,按照道理来说,只要韩健登基为帝,那作为养育了韩健的二娘,韩松氏将会成为一朝太后。但韩健显然不想立“太后”而令韩松氏跟杨瑞之间发生矛盾,韩健不想将东王府与皇室混淆。 “请郡王妃进宫!”原本韩健要走,此时他也不着急了。 杨瑞正要走,韩健扶着她道:“你无须避让,一起见便是。” 杨瑞矮身施礼,却是仍旧坐回到龙椅旁的伴椅上。 很快韩松氏便亲身进宫来,这次韩松氏是独自前来,韩松氏一身华贵的宫装,这是她作为郡王妃进宫时应该穿的贵女装束。等韩松氏进到大殿中来,行至殿中,恭恭敬敬对韩健下拜,道:“臣妾参见陛下!” “郡王妃免礼。”就算在场没有外人在,一切也都是依足礼数。 韩松氏平身,却是眼睛瞄到韩健身边还坐着杨瑞,心有不忿。在她看来现在韩健已经继皇帝位,也就无须再对杨瑞礼让,杨瑞最多也只是韩健的妃嫔,她甚至连皇后都做不得。 “臣妾今日进宫,是请陛下早日改国号,立皇后太子储君,以安民心。” 与之前宁原所奏不同的,韩松氏更在乎的是立皇后。按照以往的规矩,既然韩健作为东王,有自己的妃子,虽然顾欣儿和杨苁儿名义上都是韩健的正妃,但韩健总要从她们中选出一名来作为皇后。至于杨瑞,就算她曾经是天子,现在也不过是帝王身边的一名妃嫔,她是没有资格坐上皇后位子。 韩健道:“郡王妃操之过急了。一切当由礼部拟定,由宁太师全权负责。至于郡王妃,只要管好东王府之事便可。” 韩松氏针锋相对道:“陛下所言差矣,如今东王府即为朝廷,东王府已不存。东王府既不存,那臣妾又何来管好东王府之事一说?可是朝廷上下之事,皆可由臣妾来管?” 韩健没有回话。 他登上帝位,显然是韩松氏早就想看到的。不过韩松氏还想看到韩健将原来的杨氏宗族全都打压下去,连杨瑞也不能例外。他现在就算是继承了天子位,可仍旧人心不稳,他是趁着朝廷的叛乱还有杨瑞的容让才登上这位子,他不想以一个逆臣的身份令朝野不安。 “东王府上下一切照旧。大殿之前,本王也不会以帝王自居!” 韩健近乎是带着愤怒,厉声喝斥了韩松氏一句。令韩松氏怔立当场。 第七百七十章帝王身后的女人 韩健登基已经是事实不能回转,杨瑞逊位只是住在宫中,连她的名分韩健都没有确定。接下来是朝廷议定一切大典事宜,除了整个朝廷的官员和权力体系会被重新洗牌,连同一些拥立有功之人也会跟着颁赏。 韩健才刚出宫,宁原已将拟定好的大典之期呈递上来,作为宁原重掌朝廷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负责拟定大典事宜,他做事的效率也非比寻常。才不过韩健在宫中接见韩松氏的一会,他已让人查阅了典历,找到最接近适合帝王登基的日子,时间定在了八天之后的三月初二。 在看过宁原呈递大致拟定的大典流程后,韩健满意点头道:“宁太师做事效率竟如此之高。” 宁原笑道:“为陛下做事,要尽心竭力。老臣这些年在朝中无事可为,今日总算能一展所长。” 宁原是有很大野心的,这是韩健第一次见到宁原时便感受到的,宁原之前投靠杨余,而后重归朝廷,现在又归东王府,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原则可谈。他唯一的作用便是能笼络洛阳的一些旧势力,韩健暂时不会对他动手。 韩健道:“把事情交给宁太师做事,本王放心。” 宁原提醒道:“陛下该称朕。” 韩健摆手道:“不用宁太师提醒,到了时候,本王也会记得。如今最着紧是令洛阳平稳过渡,另有犯事官吏需要处置,着刑部早些定案。” “遵旨。”宁原虽然干劲十足,但有些事他是拿不定主意。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近乎是难免的,可大赦之前要先将林恪等人的叛乱问题解决,原本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一杀百了,可问题是又涉及到杨瑞禅位的问题。韩健明显是要给杨瑞几分薄面,之前韩健在皇宫大殿所说,对于犯事魁首还是要法办,但至于是杀还是流放就需要斟酌,一切当以韩健的意思为主,下面的官吏也要小心。指不定谁牵涉进案子,判官突然就变成阶下囚。 宁原匆忙去筹办韩健的登基大典,同时韩健也要准备将东王府迁到皇宫的问题。他既然为皇帝,就不会再住在东王府里,杨苁儿等女作为妃嫔也是要进宫,但韩健并未准备将整个东王府都迁到皇宫之内。还有几个棘手的问题,诸如韩松氏在朝中的位置,到底是请封她为太后,还是继续让她作为东王妃。还有关于他外面女人的问题。以往宁绣言不过是宁原送给他的一件“礼物”,就算他一直没有给宁绣言名分也无人指责,可现在宁原作为剿灭林恪一干叛乱之人的功臣,加上现在又是首辅的身份,宁绣言的身份就需要明确下来,就算是给他妃子的身份,她也该随同杨苁儿等人迁居到皇宫中。 至于杨曦接下来如何安置,还有杨秀秀身份的界定。都有些麻烦。韩健也是被推上皇位,甚至在几个时辰前他都没考虑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一时间很多问题萦绕,他还没有准确想好。 待韩健到军所衙门,军所值守将官则都下跪行礼,口称天子。作为“拥立新君”的功臣,东王府将官自然都觉得会飞黄腾达,但还有问题是韩健昨日内并未对东王府内有叛逆行为的将官进行处置。很多蛀虫还存在于这个东王府的军政体系之下。可眼下也不适合马上进行一番内部的清剿,免得造成人心惶惶。韩健只是作出一些人员上的安排,将一些犯事的东王府将官从原任上撤下来,大多数犯事者本身都自危,也不敢有异议。而新提拔上来的将官,多数是从北方调过来的驻边将领,与朝廷势力并无太多纠葛。 在二月二十四日当天,朝廷便向北方各地发放榜文,通知新皇登基事宜。然而国号和年号并未同时公布,对此宁原也不敢有马虎,两次上东王府门上请示韩健,都被韩健以不方便马上决定为由让他回去自行“斟酌”。韩健回到东王府后,此时东王府一府的女人也知道韩健“篡位”之事,对于韩健的姨娘们,这是好事,她们所培养出来的儿子成为皇帝,她们也算是历史的功臣。而韩健身边女人的态度则不一,顾欣儿和法亦等女平常视之,杨苁儿脸上还有些凄哀。怎么说杨苁儿也是皇室正统的郡主,她嫁与东王府本身就自觉对不起南王府,现在韩健篡位她更觉得对不起杨氏列祖列宗,她的心态倒与宫中的杨瑞有几分相仿。 至于林小夙和宋素卿等女,则更关心之后朝廷事情的处置权限。之前林小夙作为东王府大管家,一直是总揽东王府和朝廷兵马的粮草辎重,可如今韩健登基的话,事情该交由朝廷处理,林小夙毕竟并非朝臣,她的自处将会有些尴尬,而作为林小夙怀孕之后的后继者宋素卿,本身对于这些事务还没掌握纯属,就要重新拟定部门职责,她更觉得棘手。 韩健道:“将来东王府仍旧为东王府,朝廷为朝廷,一切事宜按照旧制便可。” 韩松氏有些不满道:“陛下既为皇帝,怎还能如同旧制?” 韩健的意思,是让韩松氏和他的一干姨娘仍旧留在东王府内,仍旧为王妃,不过从郡王妃变成亲王妃,爵禄增加,所有姨娘以亲王妃诰命赐爵禄,同时整个东王府的建制仍旧存在。当韩健把这些说出来,韩松氏冷笑道:“你这是不想立曦儿为太子吧?” 一句话又戳到了关键点上。 韩健登基,立太子也是首要任务,毕竟韩健已有子嗣,虽然只有一男一女,但毕竟韩曦是韩健的长子,又是原本东王正妃杨苁儿所出,那立韩曦为太子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韩健说要留下东王府的建制,那就是想让韩曦作为东王世子,而没有让韩曦作为太子的打算。韩健心中毕竟对杨瑞抱有愧疚,对现如今的太子杨曦也有愧,韩健还不想直接把自己的儿子立为太子令杨瑞无地自容,就算不能立宫中的小公主为太子。也要将太子之位悬空,等将来看杨瑞是否诞下子嗣,或者是杨瑞是否认韩曦为义子接进宫中为储君培养。 韩健叹道:“此事从长再议!” 韩松氏道:“何事都是从长再议,那陛下可有想过,如今杨氏女已逊位,不再为天下之主。陛下可是准备立她为皇后?你让苁儿和欣儿如何想?你在外征战,欣儿和苁儿为你守着府门,为你生儿育女,你为那个拥有权利的女人,就要对欣儿和苁儿不住?臣妾第一个不答应!” 韩健有些不耐烦,但有些事是无可避免的。太子的问题可以暂时回避,毕竟世子尚幼,还不能马上确定品性,连是否能活到成年也难说。可涉及到皇后的问题,则是必须要处理。杨瑞贵为魏朝天子,如今就算逊位,也仍旧地位尊崇,非顾欣儿和杨苁儿所能比拟,而韩健有意要以杨瑞的子嗣为皇储,那立杨瑞为皇后则势在必行。但本身这有问题,杨瑞毕竟并非他的正妃。而以杨瑞的态度看,她为曾经帝王。似乎也不想做韩健的皇后,这令她无法自容。但若立顾欣儿或杨苁儿任一一人为皇后,也必会另另一人所介怀,二人虽同为他正妃,但在涉及到皇后的问题上,一国不能有两后。这是国之常情,她二人中只有一人能母仪天下。 韩健本身还是很想让杨瑞来做皇后的,但又知道杨瑞不会同意,那韩健就要界定杨瑞的身份。有个很简单的处置方法,让杨瑞来作为“太上皇”。既保留了杨瑞尊崇的地位,又可令她避免为皇后的尴尬。至于皇后的问题,韩健暂时还没有想好,也只能将事情再拖延。 韩健回府,也只是见府上女人一面,告诉他们大致的情况,顺带准备让人送她们进皇宫。韩健也表示了他的意思,杨苁儿等女在翌日将会搬到皇宫,之后会被赐予嫔妃的封号和爵禄,至于韩健的那些姨娘,则继续留在东王府内,一家人也算是分开两处。 听到韩健的意思,韩松氏冷笑着不说话,韩健的姨娘们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好受。原本韩健登基,她们也该搬到皇宫去,但又知道皇宫是深宫大院,进去后便好似进了囚笼,但她们又习惯了跟顾欣儿和杨苁儿甚至是韩曦这个孙子同住屋檐下,一时便要分居洛阳两地,她们心中还是有介怀。 但韩健此时为帝王,所说的话也等同于君命,君命不可违。所有的事也要按照韩健的意思进行筹备。 韩健则没有留下在东王府里过夜,他要处置的事情太多,在他隐藏身份的这些日子里,整个洛阳的事务都是在他遥控之下进行的,北方和关中的鲜卑入侵问题尚待解决,现在再加上他要登基为帝之事,更要让他整日里繁忙不休。 但他还是在入夜之前抽空到宁绣言处,宁绣言这些日子跟着韩健,对于昨日城中发生之事也算了解,现在韩健过来她也不觉得惊奇。当韩健将他登基为帝之事说出来,宁绣言也无惊讶,只是恭敬以妃子的身份向韩健行礼。而杨秀秀则一脸不可思议,她之前从宁绣言处得知韩健可能会登基,现在求证下来,她作为皇室中人心中还是很震撼。 韩健道:“过几日会派人接你们进宫。你们也好收拾一下也好准备出发。” 当韩健说完,宁舜儿好奇打量着韩健,她还是不太明白“东王”和“皇帝”有什么区别,都是同一个人,她口中称的都是“主子”,好像都一样,可是她就可以住进那雄伟的皇宫里,她还不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宁绣言则揽宁舜儿坐在她怀中,脸色有些不愿道:“主子为妾身思量,妾身感激。只是妾身不想搬进宫中,只想与舜儿留在这里,等着主子有闲暇过来。主子将郡主接进宫中便可。” 韩健微微摇头道:“绣言心思,我能明白几分。但眼下时局使然,陛下逊位于我,我便是帝王,若你仍旧住在此处,便是我同意,你父亲将如何自处?如今他为一朝太师,也作为新朝的首辅大臣,你希望他被人白眼?” 宁绣言不言语,却是稍稍抹了把眼泪。她心中抱着委屈,从她开始到韩健身边,就只是一件“礼物”,宁原送礼给韩健虽然是问过她的意思征得她的同意,但那是为势所迫她要保全家族如何容她反对?虽然她在跟了韩健之后得到礼遇,但终究她没有名分,她没有想去争取什么,甚至要搬进宫中也带着回避,她倒宁愿希望别人将她给忘了,令世人不知道曾经的东王现在的帝王身边有她这样一个女人。 “舜儿,想不想进宫?”韩健抱过宁舜儿笑着问道。 宁舜儿欢喜地点点头,但见到姑姑宁绣言的反应,她也逐渐会察言观色,知道姑姑心中一直不好受,便撅着嘴道:“舜儿要跟姑姑住在一起。” 韩健笑道:“绣言,你也看到舜儿想进宫去,何不顺了她的意思?” 宁绣言什么都没说,倒是一边的杨秀秀道:“宁妹妹不进宫,奴家也不进宫!” 韩健没行道杨秀秀此时也有“任性”的时候,以往杨秀秀最在乎的就是名分,但现在韩健能让他作为跟曾经帝王杨瑞一样的“妃子”身份,她都不愿,韩健实在不知该给她怎样的身份才能令她满足。 “这是为何?”韩健打量着杨秀秀问道。 杨秀秀语气有些不善道:“东王如今为皇帝,天下人将如何说?还不是说你是篡位的逆臣?我身为皇室中人,若是连这点骨气都没有,那也配不起姓杨的了!” 韩健这才知道杨秀秀是为何,她对名分在乎,不为她自己,而是为她的那些弟妹。她希望得到别人的承认,他是安平郡主,而她的弟弟中将有人出来继承安平郡王,若韩健登基为帝,那她的弟弟就不再是皇室中人,最多只能以国舅来自居,那等于让她长久以来的坚持化为泡影。 “前朝皇室爵禄不变。”韩健道,“这是我对陛下的承诺,若是你连此都不满意的话,想搬回安平郡王府也由着你!” 第七百七十一章筹备大典 二月二十五,东王府内开始有车驾往宫中运东西,都是府中韩健女眷的一些行李,因宫中为杨苁儿等人所居住的宫殿还需要做整理和修缮,杨苁儿和顾欣儿等女也不着急搬进宫中。即便要搬,也会分批,杨苁儿和韩曦作为韩健的正妃和长子,会先一步进宫,毕竟杨苁儿跟杨瑞的关系一向不错,宋素卿和林小夙则暂时会住在东王府内,一来是林小夙怀孕需要人照顾,二来宋素卿仍旧负责东王府的诸如兵器铸造和后勤补给的一些事,平日进出宫门会有所不便,她留下也能让林小夙更好地提点她。 至于韩健的一众姨娘,则暂时都不会搬到宫中,直到宫中举行登基大典之后再行决定。而韩健原本要送宁绣言姑侄以及杨秀秀进宫,也被她们拒绝,如此一来韩健仍旧要奔波于各府第之间,一家人倒是分隔三处,必以往更没有家的味道。 但此时韩健已经顾不上这些,突然洛阳生变,虽然叛乱平息,但涉事的官员和将领太多,很多衙门一时都空置。如今他又要登基为帝,很多事更需要他去处理,杨瑞自从在皇宫正殿宣布逊位之后,人已经搬到寝宫之中,专心照顾女儿,甚至不会出皇宫內苑一步。如此所有的事都落在韩健一人肩膀上,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顾唯潘从叛乱之后则没有再露面,只是上呈了辞官的奏本,被韩健所采纳。反正韩健已在没有撤换顾唯潘的情况下委任宁原为首辅大臣,一切事务也直接交由宁原来负责。至于此次事件中的另一个关键人物,杨曦仍旧住在宫中他原本的宫殿之中,宁原在前几次呈递给韩健关于登基大典的详细流程中,在对于前朝贵族以及杨曦这个“太子”的定名上。已有所奏,按照宁原和礼部官员商议的结论看,无论如何杨曦的太子之位要废黜,不能改国号和年号之后仍旧保持前朝太子为太子,本身杨曦也跟新皇韩健并无任何血缘关系。至于杨曦的爵禄,则有两种意见。一个是封侯,发配到封地去被看管居住,第二个则是继续留在洛阳,或给予王爵也可,毕竟他是逊位皇帝的弟弟。就算给杨曦亲王的封爵,杨曦仍旧是笼中鸟,让杨曦留在洛阳也是为方便看管他,免得有些人借他的名义与朝廷谋逆。 二月二十六,宫中开始裁撤老的宫人。改朝换代之后,按照礼部的意思皇宫内部也应更新换代。在杨瑞执政这些年,宫里面很少招募宫女和太监,以至于宫中宫人以老人居多,毕竟宫里除了杨瑞和杨曦、杨余这三个皇族之外,没有后妃,自然也就不需要太多人照顾,宫人也就用的少。现在韩健登基。不但有后妃数人,将来为了笼络朝廷大臣必然还要纳妃。还有韩松氏等一众原本的郡王妃要搬进去,宫里面就多了太多的“主子”,眼下这些老宫人便不足以能照顾得过来。 韩健在尚书台与宁原商议时,也同意了宁原关于宫中宫人更替的事宜。此时韩健以没有正式登基为由,虽然以皇帝自居,但做事不进宫。烨安阁和皇宫正殿也空置出来,只等登基大典结束之后,他才会以皇帝的身份长留在宫中,而不用每日尚书台和军所衙门、武安所几边跑。 到二月二十六下午,关于新皇登基事宜基本已经宣诏到全国各地。以快马发布到江北各处,甚至是边陲的将士也会在韩健正式登基之前得到消息。关于韩健登基的更详细状况,朝廷则没有即时公布,只是说明一切当按照魏朝旧制,对于官吏体系不会有太大变动,地方官和各路、各州的兵马守将也不会变动。 此时,一个已经销声匿迹很久的人突然出现在洛阳百官的视野之中。便是之前在豫州兵马袭击洛阳后便被韩健软禁很久的南王杨洛川,杨洛川作为韩健正式的“老丈人”,也作为如今江北唯一没有被朝廷彻底收服的豫州之地的主人,地位不同一般。韩健让他搬回到南王府居住,同时也对南王府内严加看管,如此一来,谁都知道之所以豫州在袭击洛阳之后便按兵不动,不是因为兵马困顿,而是因为豫州之主仍旧被韩健控制在手里。此次韩健登基,有杨洛川这个“前朝皇族亲王”在,使得意义也不同一般,此时杨洛川要么投诚到新朝廷下,要么是拒不承认,但那意味着韩健可能会杀他,届时也将会发起对豫州的平叛一战。 这对于本来就处于多事之秋的江北来说,又平添几分不安定的因素。 二月二十七,距离韩健登基只有四天。南齐方面已经传来消息,说是前来恭贺韩健登基为帝的使节已经过江准备进入魏朝领地,仅仅在韩健登基消息公之于众三天后,南齐人便得到消息并且将消息传递到洛阳,很多人以为是韩健早有预谋跟南齐人打过招呼。但连韩健自己提前都没想过会登基为帝,南齐人的反应之快,也令韩健始料不及,韩健猜想,也许是南齐人在得知江北即将有一场政治变乱之后,已经预感到要平息洛阳的事端则必须由杨瑞禅位而由他来登基不可。事实被印证,随后韩健得到了司马藉来的密函,得知是南朝很神秘的江湖人物“李山野”派人提前知会了南齐皇帝萧旃,并让萧旃提前一步派人将消息发出,并且送出使节队伍。 但无论怎么说,这批使节也不会赶上韩健的登基大典。 二月二十八,地方上恭贺新皇登基,以及表示会顺应天命支持韩健为新帝的效忠书基本都呈递到洛阳来。这也是地方为了表示对朝廷的支持而必须要做的事。根据路途远近,道近的基本都送来,但黄河北部的部分郡县则迟迟没有动静。林恪谋反,毕竟是在河北一代的地方官绅支持下进行,他们参与了此次叛乱,事后他们也想自发组织起兵马与朝廷对抗。免得被韩健“秋后算账”,但还没等他们有进一步的行动,苏廷夏的人马已经开始于地方上平叛。 以苏廷夏做事的狠辣,但凡涉及到叛乱的地方官绅,无论是否有悔过之意,只要查明属实一律就地问斩。官绅家族的钱粮也会直接被充作军粮。河北一些地方组织的兵马原本还想与苏廷夏所部一战,是他们得知此次苏廷夏被复用,只有不到一万的人马,可当苏廷夏带着他的人马杀到之时,没有一座城池能坚守超过一天,要么城内守军开城献降,要么是想坚守则被苏廷夏派人端了后路打开城门进城。北方闻苏廷夏而色变,加上韩健重新给了苏廷夏募兵的权限,苏廷夏兵马壮大的速度非常之快。 二月二十九。距离韩健正式登基还有两日,宫中对大殿的不知,还有对于祭天的流程细节全都拟定完毕。宁原将详细的奏本呈递给韩健查阅,韩健在看过之后大致满意,只是对于杨瑞亲自出来叩拜新皇以及奉上玉玺等细节不太满意。韩健不想给杨瑞伤口上撒盐,这些天杨瑞有意都在避着他,韩健几次想见都没见着,韩健也不想勉强杨瑞。因而每次都是在杨瑞寝宫之外立了一会便离开。到正式登基大典那一天,他希望杨瑞一直留在宫中便可。陪同他参加祭天的将只有百官而无他身边的女人。连韩松氏也不会参与。 也就是二月二十九这一天,刑部对于参与谋逆林恪等人的罪行拟定也完毕,一并呈递给韩健御览。其中对于林恪等人,刑部定罪是斩立决,也许是考虑到韩健之前说过有事态不扩大之意,因而除了几名魁首外。其余涉事将官一律定罪是发配,连同他们的府第将被抄没,而犯事将官的家族也会被发配为奴。 韩健对于此判决基本没什么异议。韩健不想留林恪的活命,这几天他虽然没有跟杨瑞商量过这件事,但从林恪谋反后。杨瑞的态度也很明显,林恪等人必须要死,否则将来叛逆之事还是会发生。韩健当下同意了关于对抄没各家府第之事的拟定,这使得原本就被封禁而没有被查抄的各家家族最终有了定案。刑部会同廷尉府开始查抄各家族,但各犯事官员的家眷则没有被下狱,而是被人遣返原籍,至于原本就是洛阳本地家族的,则赐了小的宅院和生活所需,让这些家族可以有栖身之所。 三月初一,韩健登基的前一日。洛阳城内各处对于第二日的登基大典以及祭天行程路径上的驻兵也安排妥当,从当日起道路被封禁,百姓不得出来观礼。而朝廷会在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公布一系列的举措,包括大赦还有轻徭减赋的事情。 但到此日,关于国号和年号的问题,宁原几次问询韩健,都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令朝廷上下和原本东王府体系的将官有些着急。韩健登基在即,却一直没有改元的准备,这是眼前最不安定的因素。为此宁原还特别去东王府求见韩松氏,想通过韩松氏问询韩健让韩健给出明确的态度。但到三月初一入夜之前,朝廷仍旧没得到东王府一边的答复。 韩健在筹备自己登基大典的几天,所要负责的事太多,很多时候也无心去问这些事。北方鲜卑人的兵马仍旧在集结,林詹已数次向他发密函请求增派兵马镇守边陲,而此时苏廷夏又在忙着剿灭地方的叛乱势力无暇北上,使得北方的形势岌岌可危。 鲜卑人并不会因为魏朝皇室的更替而令之前的准备付诸东流,鲜卑人已经准备好要入侵中原,上次他们没有得到的东西,也准备这次一并讨回去。而之前韩健所安排的,准备以兵马先行出草原偷袭鲜卑兵马,以打乱鲜卑人的军事安排,也因洛阳的叛乱和他的登基而取消。所有都预示着,似乎只有靠北关一线的长城险要,才能与鲜卑兵马一战,可之前北关一些要隘被鲜卑人摧毁,到现在尚且没有修缮完毕,只要鲜卑人找薄弱环节进攻,长长的北关一线,就算林詹有三头六臂也做不到面面俱到的防守。 就在宁原和朝廷中人为第二日登基大典连夜做筹备时,韩健也在军所衙门内连夜开军事会议商讨北关边防事宜。因为之前洛阳的变局,洛阳城内也多了很多被韩健从北方征调回来的兵马和将官,这些人对于北方的形势是很了解的,常年跟着林詹东征西讨,这些人要必洛阳原本那些自负久经战阵的老将和谋士更有实战经验。当他们把北关防守的弱项一一呈报,很多人也大为吃惊。北关原本绵延两千多里的防线,在上次鲜卑人入侵之后,有上百个城墙分段被摧毁,很多关隘甚至都被砸毁,在一年多时间里,虽然林詹组织人修缮,但到如今,北关防线的防御力甚至还不及两年前的三成。可这次鲜卑人却是有史以来征调最多人马的一次,鲜卑人的二十多万人马已经整装待发,这还不包括正在西凉旧地随时会对关中发起攻击的那两万多人马。 军事会议一直开到深夜,韩健原本要在军所衙门留宿,可第二天毕竟就是他的登基大典,他还要回东王府做一些准备。 等韩健回到东王府内,却发觉一家的女人都聚在前厅,这也算是韩健从东王到皇帝转变的最后一夜,韩健忙太多事没工夫去筹备,可对于府中女人来说,这可是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夜晚,根本无睡意。 “陛下也是的,怎的这么晚才回来?”韩松氏此时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对韩健直接训斥,走上前道,“朝廷多次派人来请示,陛下不在,臣妾等人不敢擅作主意。这是宁太师刚派人送过来的大典章程,若是陛下不满意,可连夜让人修改!” 第七百七十二章大礼无节 三月初二是登基大典举行之日,一清早天还未明百官便在皇宫正门前等候。自东王府的车驾,在兵马护送下,于辰时抵达皇宫正门之前,韩健第一次换上皇帝的衮冕,走下车驾接受百官叩拜。 此时皇宫门前的官员,仍旧以东王府派系为主,朝廷派系官员寥寥无几,而所请来的王公贵族也甚少,毕竟是要改朝换代,杨氏的皇族近年来又颇为不振,尚书台和礼部倒是邀请了一些城中的官绅前来观礼,人都挤在皇宫宫门东南一隅,人数也不是很多。 韩健本想进宫再见杨瑞一次,但却知道杨瑞肯定会避而不见。今日他的登基大典,杨瑞不会亲自出席。 很快皇宫里帝王的銮驾抬出来,韩健独身一人走上銮驾,銮驾在前,百官在后,一行声势浩荡往城东天坛而去,那也是今日登基大典祭天之所。 为了防止中途发生事情,中途街道皆都被封锁,百姓也并不允许出来观礼,但在非主要的干道之外,百姓已经涌出来,改朝换代新皇登基,是天子脚下洛阳城中百姓的大事,没人不想出来见证。但随着銮驾和百官一行抵达祭坛,百姓仍旧不允许靠近銮驾所行的主要干道。 于祭坛之下,韩健走下銮驾,宁原一身朝服走过来,将一份几天的告文恭恭敬敬交到韩健手上。宁原笑道:“陛下,这是告天之书。还请陛下示下。” 之前这份祭天的告文曾送与韩健查阅,韩健看过之后也并不觉得不妥,但在祭天告文中是有两处空白的,一处是国号,一处是年号。宁原之前几次问询韩健都未得答案,他很聪明在几天告文上留白。也是想让韩健在祭天之时自行增补。这样他的任务完成,而在朝廷体面上也会顾及,一举两得。 宁原道:“陛下请登台。” 韩健微微点头,看着在场英姿飒飒的三军将士,还有在寒风中有些疲倦的百官,韩健亲自等上祭坛。祭祀大典也正式展开。鼓乐声起,长长的号角声划破天际,百官在韩健之后登上祭祀台。与韩健同时叩拜天地,焚香祭祀。 祭天之后,韩健将祭天的告文呈递于案桌上,等于是先让天地一览他的告文,随后韩健将告文直接交给旁边等候宣读的小太监。下面的宁原看了不由几分着急,要知道告文之上还有留白之处。 小太监只是照本宣科,根本没顾及到其中有何不妥之处。等一篇长长的祭天告文读完。却是连留白之处都是直接度过,下面的百官听的并不是很清楚,但有靠前的还是听出了不妥。百官最关心的还是国号和年号的问题,可到最后竟也没得到答案。 到午时之后,祭天才算告一段落。百官仍旧不能停歇,还要进宫到皇宫大殿参拜新天子,百官收拾心情,出了祭坛。却还没等銮驾过来,便见到飞马传讯而来。在新皇举行登基大典之时。却还是有前方的战报传来,说明应是大事。 飞马没有被阻拦,直接到韩健之前十丈远的地方才停下,传令兵从马上近乎是摔下来的,踉跄着到韩健身前解下身上的信筒,恭敬呈递到韩健身前。韩健周围的将官都在议论。纷纷在猜测到底是前线发生了何等大事。 韩健看过边关告急的文书,即刻下令道:“着河北左路人马,即刻调兵北上!” “喏!”传令兵马上将韩健的口令传递往军所衙门,当韩健的命令下达,在场的将官更是感觉到发生大事。河北左路人马。便是苏廷夏的人马,原本苏廷夏还在平息河北地方官绅的叛乱,此时也要调苏廷夏的一万多人马北上,也可见是边关出了大事。 宁原走上前问道:“陛下,可是……边关告急?” “嗯。”韩健将信筒里的密信放进袖子里,微微点头道,“狄夷发兵二十万,攻我北关六处边塞,这一战不可免了!” 宁原眉头皱起来,鲜卑人不挑别的时候,单单在此时发兵二十万叩关准备南下,也是要趁着韩健这个新皇立足未稳,朝中上下仍旧离心离德之时打中原一个措手不及。韩健没有多说登上銮驾,宁原则招呼百官列阵随銮驾一行回到皇宫。 等进了皇宫正门,抵达皇宫正殿,百官进内等候,而韩健则先到内殿亲自发出一些军令。等百官还在议论中,韩健才从侧殿进到皇宫大殿之中,大殿也突然安静下来,皆都俯首不敢与韩健正视。 宁原起身行礼道:“陛下登基乃顺应天命,胡邦蛮夷不知仰慕皇恩,发兵来犯,请陛下圣裁,调各路人马前去攘夷!” 韩健还没在龙椅上坐下,宁原便这么着急把北方之事公之于众,他也是想表示他是朝廷的首辅,不但能管文政,还能对军事有所干涉。韩健道:“准宁太师所奏,着地方整肃兵马,调兵北上,与鲜卑蛮夷一战!” 宁原即刻跟身上尚书台的大臣交待一番,意思是回去马上按照韩健的旨意来拟旨。 宁原再道:“还请陛下改元定国!” 韩健仍旧未在龙椅上坐下,一脸肃穆之色道:“朕初登位,外夷来犯,百姓将遭战争之苦,不敢擅违天意。朕决定率兵御驾亲征,待天下安定之后,再行改元定国!” “这……”宁原吃了一惊,韩健现在才刚继承皇帝位,连国号和年号都还没改,就说要御驾亲征。鲜卑人可是二十万兵马分几路叩关,同时还有西凉旧地的鲜卑兵马,这一战能拖延住,令鲜卑人自行撤去都是不易,要韩健去的话,那就是要血战到底,得胜还好,若是失败,韩健就做了短命的皇帝,到那时要么是东王年幼的世子韩曦登基,那时候就是主少国疑天下大乱。要么就是杨瑞重掌朝政,现在所作一切等同白费。 “陛下还请三思!”宁原第一个行礼劝诫。他身后的大臣也都跟着下拜相劝。 韩健执意道:“朕心意已定,诸位卿家不必再劝。兵马整肃之后,朕将亲自带兵北上,朝廷文政之事,将由宁太师全权负责,若涉军政。则由武幕府处置!” 当韩健将这番话说完,很多人感觉到惊讶和不解,朝廷何时多了个“武幕府”的衙门?朝廷历来是有兵部,在战时会准备军所商定军机,而武安所则是从江都军政体系挪用过来的,自从韩健领兵从江都打到洛阳后,朝廷上下的军事都是出自军所衙门。到现在为止,朝廷的兵部以及各将军府都形同虚设。 韩健续道:“从几日起,军所衙门改制为武幕府。自正将以下,各州府将军、副将、参军总兵皆由武幕府委派,原各州府及各路将领则于武幕府挂职。兵部自即日起不再涉及军政之事,武幕府将直接听命于朕,奏本无须过尚书台审阅!” 韩健的话说完,宁原的脸有些黑。他刚才打破沉默将北方告急之事公之于众,还请韩健安排,其实是趁着新朝开启。把军政上的事总揽到尚书台之下,这样他就可以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韩健马上就给了他回击。不但未将军政大权交给尚书台,反倒将原本尚书台所统辖兵部的一些权限给撤走,如此一来也跟以往一样,朝廷仍旧可以对文政上的事负责,但涉及到军事,一律会交由新成立的武幕府。而这个武幕府的官员不用说也是东王府体系的人。宁原仍旧只能做空头的首辅大臣,而不能做到权倾朝野的宰相。 当下韩健马上就军所的改制问题详细说明,调派了几名原本就隶属于军所衙门的将领到新成立的武幕府,如此一来就算他御驾亲征在外,不在洛阳城内。所有军事仍旧由武幕府来负责而不用经过朝廷和东王府两道关卡。韩健一来是为防备宁原夺权,二来是要防备韩松氏夺权。此时他登基为帝,若他亲身在外,韩松氏为了彻底打压原本魏朝皇室,必定会先掌握军权,而对杨氏宗族进行清洗。韩健要作出提前的防备,才能令韩松氏无下手机会。 韩健所调拨的武幕府的几名负责人,皆都是这两年新晋被提拔上来的年轻将领,有很多还是刚从北方调回来,于之前平定林恪叛乱有功的便将。这些人相对政治素养高一些,对韩松氏及朝廷派系都无瓜葛,原本东王府的一些老臣子,要么与林恪有涉,要么对韩松氏唯命是从,韩健趁着刚平息叛乱还有他登基为帝,没有明面上对江都老臣清洗,却也先将他们调离了要害的部门,免得再出现城中守军与叛逆狼狈为奸之事。 原本是韩健登基大典,却成为韩健交待北上之后政务和军务的会议。百官不敢有所议论,毕竟是新皇登基,谁敢说出不合时宜的话,就可能会被定性于前朝叛逆,毕竟林恪等人还在牢房中等着被发落。 朝会到日落才告结束,一天下来百官又累又饿,但还要先等韩健离开才能陆续出宫。朝会结束后宁原来不及回府,而是要先去尚书台,就韩健之前所作出关于文政上的安排,拟定圣旨,还要送到宫里交由韩健来做最后的修改和宣布。 韩健离开皇宫正殿,突然也感慨很多,这是他第一次作为帝王来公布他所决定之事。这几天他虽然大权独揽,可仍旧有杨瑞来为他分忧,现在杨瑞逊位等于是失去了一切的权力,若她不想当皇后的话,那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子,是个“前朝遗民”而已,以后朝廷上下的事将会由他一人来决定,想轻松下来更是不得。 韩健直接到皇宫內苑想去见杨瑞,现在登基大典也结束,除非杨瑞是永远避着他不见,不然的话夫妻之间也该有些话敞开来说。等韩健进内宫后,里面还有些杂乱,因为对宫闱的修缮,还有东王府的行礼和家具要送到宫里来,皇宫本来宫人就不多,之前又裁撤了一批,光靠一些小太监和宫女想要完成的话破显麻烦。 虽然皇宫内院有些乱,但杨瑞的寝宫之外却很安静,虽然杨瑞逊位,但宫人谁都知道要避忌曾经的女皇,谁都不敢过来打扰。加上给杨瑞和顾欣儿等女安排的宫殿距离杨瑞的寝宫都有些远,那边的嘈杂也不会影响到杨瑞寝宫这边。韩健到来,卉儿正在门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低着头像是在摆弄什么东西。 韩健走上前,卉儿仍旧没觉察,等看到韩健的身影她才吓的站起,赶紧给韩健行礼。 “不是让你陪在陛下左右,多照看一些,怎么出来了?”韩健冷声问道。 卉儿很委屈道:“是……是陛下不让奴婢在里面。” 虽然韩健已经登基,但仍旧改不了对杨瑞的称呼。韩健说完才觉得是有些冤枉了卉儿,卉儿胆子本来就小,杨瑞又是她的主子,但凡杨瑞不喜欢看到她,怎会留她在里面?她也算是尽责,宁可搬张小板凳在外面吹冷风,也没有去别处。 “起来,随朕到里面去!”韩健要往里走,卉儿还是脸色很为难。杨瑞之前对她有所交待,无论是谁来都不能到里面去,还特别点出是“新皇”到来。卉儿想阻拦也不敢阻拦,曾经的东王已经令她颇为害怕,现在东王变成皇帝,更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韩健这次来也干脆没让卉儿进去通报,而是径直到里面,掀开布帘走到里面,杨瑞一脸平静坐在桌前,而小公主则睡在摇篮里很安实。杨瑞侧目瞪了韩健一眼,以她的修为,要听清韩健在外面说什么很轻松,韩健要闯进来她此时也没有什么办法。 “夫君现已贵为天子,还来作甚?”杨瑞头侧向一边冷声道,“臣妾身体不适,若陛下无事的话,还请离去。” 韩健叹道:“瑞儿,你又何必如此呢?我现在虽然夺了你的皇位,可是连国号和年号都未更改,也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在出征北方之前,我还是想过来看看你,就当作别也好。” 第七百七十三章御驾亲征 韩健决定亲征,也是想离开杨瑞的视线,让双方对这件事冷静一下。他此行北上要必之前任何一场战事更加凶险。鲜卑人在这两年厉兵秣马,就是为这一战,一旦开战,但凡北关有任何一处边关要隘失守,都可能是摧枯拉朽,中原之地将倾覆于危难之中。 没有在皇宫里久留,韩健跟杨瑞之间还是并无太多的话可说,虽说是杨瑞主动禅位,但这道心结是无法解开。等韩健回东王府,府中上下一切如旧,原本在当日杨苁儿等女就要搬进宫中,但听闻韩健要“御驾亲征”,韩松氏叫停了运送行礼的马车,在韩松氏看来,既然韩健要走,那就等他回来以后再将搬迁至皇宫的事落实。 韩健回府之后,韩松氏并不在,杨苁儿等女还在整理一些东西。这几天沸沸扬扬的下来,她们的身份从东王妃变成皇妃,在地位上不同以往,可在事实上却并未有所改变。 杨苁儿见韩健进厅里来,让丫鬟将两个原本要送进宫里的箱子搬回她的院子,走上前对韩健道:“相公怎的怎么早便回来?不是说今晚可能不回来吗?” 刚进门的韩徐氏笑道:“还叫相公,应该称陛下了。这么没规矩,可不是苁儿你以往的性子啊。” 杨苁儿面色一红,在最开始得知韩健要登基时,她心中也是有介怀的,她毕竟也是杨氏的皇亲宗族,可这几天下来,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转变,反倒是对韩健登基很支持,如此一来东王府的地位也有所不同,她想的更多的还是以后见了杨瑞不用再那么拘谨了。 韩健道:“六娘可有见到二娘?” 韩徐氏想了想道:“你二娘应该在为你父亲上香吧。这些年你也知道她吃了多少苦。今天虽然她不能参加你的登基大典,但还是很高兴的,就是……”韩徐氏欲言又止,可见韩松氏对于今天的事还是有所介怀的。 韩健刚登基,凡事都还不稳定,却马上说要御驾亲征。在御驾亲征的同时又成立什么武幕府。将洛阳的军权收拢回来,明显是要防备在他走后韩松氏大权独揽。韩松氏自问做什么事都是为东王府好,现在被韩健如此“对待”,心中岂能情愿? 韩健道:“今晚准备家宴,过几日我便往北方去,临别之前跟家里人好好聚聚。” 韩徐氏闻言也是一叹,韩健之前突然失踪,谁都以为他去了北方,一家老小都担心不已。现在韩健真的要往北方领兵。还适逢鲜卑人大举南下,此时她们更有不舍。 家宴准备好,韩健先坐下来,内宅的女人相继出来,韩健的几个姨娘心情都还挺好,从上午韩健登基时,朝廷礼部的人已经来宣旨,各人有不同程度的品阶提高。从亲王妃享受到皇太妃的爵禄,等于平地提升到最高等级。而韩健身边的女人则心情各有不一。她们最关心的还是韩健出征之事,普通士兵出征,家中妻子仍旧要牵肠挂肚,更何况韩健现在已为天子,他在战场的哪边,也必定是鲜卑人主攻的方向。 韩松氏说是在祠堂里上香。等她出来时除了脸色有些黑,整个人尚且没发什么脾气。等她坐下来,便好像一家的主母,便是顾欣儿和杨苁儿两个东王正妃,在她面前也不敢有任何造次。饭桌上韩松氏有意避开与韩健的目光。只是在饭后随便交待两句,人便重新进西院。韩健让丫鬟送各女回房,他晚上还要去宁绣言处将事情相告,再到新成立的武幕府一晚上,基本也没太多空暇来陪身边的女人。 “郡王妃是否在生相公的气?”等其他各女进屋子,韩健留下杨苁儿和韩曦母子,他临出征前一来是不放心即将分娩的林小夙,也担心有孕在身的顾欣儿,不过他更担心的是没有他在身边相陪的杨苁儿母子。 杨苁儿是皇室宗亲,此时她父亲的事已经公之于众,他之前一直说不知杨洛川的下落,到现在杨洛川回到南王府,也就是说杨洛川之前一直是为韩健所秘密囚禁。杨苁儿得知之后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此事还是颇为介怀,豫州之事悬而未决,她兄长杨曳仍旧下落不明,而她父亲则被软禁在洛阳,她有种不容于南王府和东王府的感觉,更需要人开解。却在这时,她关心韩健与韩松氏的关系更多一些,或者说,杨苁儿嫁进门三年之后,对于一些事好像也不太上心了,越来越像个家庭主妇一般只会考虑身边关系的“笨女人”。 韩健实话实说道:“二娘是在介意开武幕府。如此一来军权调拨至武幕府,在我北上之后,洛阳大小事务二娘插不得手,所以才会觉得是我有意针对于她。但其实……我也是不想二娘跟瑞儿之间有太多争吵。” 杨苁儿抿嘴一笑道:“看来夫君更多在意姐姐一些呢。连走了,也要为姐姐在洛阳能过安稳日子铺好路,却不知妾身和其他姐姐妹妹何时搬到皇宫里去?我也好多去陪陪姐姐。” 韩健一叹道:“看来在我归来之前,你们暂时不用迁居皇宫。等我回来,再将皇宫布置一番,到时你们也都要搬进去,一入皇宫可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再不能像以往一样若是觉得烦闷还能出去走走。” 杨苁儿想了想,道:“妾身即便在东王府里,何时有烦闷出去走的时候?” 韩健一笑不言,他这次是亲自送杨苁儿母子回房,然后才离开东王府往宁绣言的小院。 宁绣言处这几天也有人在收拾,适逢韩健的登基大典,礼部已送来一些绸缎的衣料,都是按照一般宫中妃子的品阶而准备。只是在具体品阶上,连皇后都没定下,宁绣言等女也就没有实际落实,但此时宁绣言的父亲毕竟为一朝首辅,连礼部的人也不敢怠慢,就算不是给皇帝面子。也要给自己的上司面子,宁原也很乐意朝廷上下对他女儿的身份承认,如此也可消除他送女来拉拢韩健的骂名。 但其实宁绣言并不想把事情张扬,她倒宁愿朝廷上下将她给忘了最好。原本她以为韩健登基大典之后便过来,是要跟她说关于让她迁居到皇宫之事,当韩健将即将御驾亲征一说。宁绣言不由开始抹眼泪。 宁绣言道:“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主子这是又要离开洛阳,长久不得见吗?” 韩健一笑道:“国家危难难道还能让我坐视不理?此番我是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若平安回来希望能早些接你们进宫,到时也算是一家人在一起了。” 宁绣言苦笑一声,她早就表明过态度,她不想进宫也不求什么名分,她宁肯跟宁舜儿还有杨秀秀在这里过自己的小日子。但韩健觉得最亏欠她的地方。是没有给她正式的名分。 正说话间,宁舜儿和杨秀秀也闻言过来。宁舜儿毕竟是少女心性,不会像宁绣言和杨秀秀想的那么多,一来便缠着韩健问东问西,主要问的还是皇宫里的情况。与宁绣言不同的,宁舜儿对皇宫带着太多的向往,觉得那里是天堂一样美妙,就算宁绣言训斥她。她也仍旧不为所动,一心想着何时能搬到皇宫里住。 杨秀秀得知韩健要“御驾亲征”之事。问道:“陛下可有决定何时出征?” 韩健微微摇头道:“暂且还在准备中,料想不会超过五日。北关的战事已于几日前开始,鲜卑蛮夷的骑兵很骁勇,只能靠北关之险隘才能一战。若北关关口有失,则如同两年前一样,中原腹地也将遭遇兵祸。这次鲜卑人准备太充分。一旦将战祸蔓延到中原,将不再只局限于黄河以北,可能连洛阳也要遭殃。” 宁舜儿听了不由抓着韩健的胳膊,紧张问道:“主子主子,若真到那时。可怎办是好?” 宁绣言瞅她一眼,宁舜儿也不管那么多,现在韩健在的时候她更恣意一些,主要是觉得有韩健为她撑腰,姑姑的话也就没那么好使了。 韩健笑着捏捏她的脸,道:“若是洛阳不保,不是还有江都?主子我生在江都,长在江都,江南鱼米之乡那可是好地方,有机会一定带你个小妮子去看看。” “好啊!”宁舜儿一听眼睛马上就亮了,能离开这里出去玩,不管是去哪她都很开心,更别说是去韩健所描述的“好地方”。 宁绣言和杨秀秀却知道事情若真有发生那一天,战局将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洛阳一失,整个中原就已经为鲜卑人占去一半,光是退守已经无法与鲜卑人抗衡。因为战事开启,韩健不能留下,甚至也不能陪她们一起吃顿饭,韩健将走,宁舜儿最是不舍,拉着韩健的衣袖一脸哀怨的模样,年岁虽小却有几分深闺怨妇的模样。 韩健原本还想去探望易蝶,但想到与易蝶之间的关系冰冷,在这种时候他宁可不去烦扰。当初他对易蝶所承诺的,是不对朝廷派系的人进行清洗,而保留慎刑司的体系,现在连皇位都被他给篡了,慎刑司内衙的人也被他一锅端,他已经不知再如何去面对易蝶。虽然易蝶一心是为朝廷,但韩健只能理解她是被杨瑞所控制了心脑,很多事不该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所该想的,当初韩松氏也是杨瑞所培植的傀儡,但也许是当初受制太深,以至于现在韩松氏对杨瑞恨之入骨。韩健不知易蝶何时才能从这阴影中走出来。 韩健刚到武幕府,便从大西柳的奏报中得知易蝶“下落不明”。这基本也在韩健预料中,当初易蝶舍身为朝廷,到最后只换得韩健登基的结果,韩健不知再与易蝶见面,易蝶是否会对他痛下杀手。 “你干娘近来可有消息?”韩健问大西柳道。 大西柳微微摇头,从洛夫人带人前往西凉旧地去笼络西凉旧部的人马,再到鲜卑人攻克凉州,之后东王府从西凉旧地撤兵,整个西凉旧地都为鲜卑人所得,从那之后,洛夫人虽是传言要回洛阳,但之后便也失踪。料想要么是被鲜卑人所擒获,要么是她自己藏起来或者是遭遇什么变故,无法与东王府再取得联络。不管怎么说,韩健当初走西凉旧部这步棋是错的,但错有错着,西凉旧地的丧失反而令鲜卑人暂缓了进攻关中的计划,令战事拖延了两个月才重新开始。 “那个西凉公主,你多盯着一些,若她有什么轻举妄动,随时向朕奏报!”韩健说着,手上拿着边关告急的文书,一天之间北关十几道关口告急,鲜卑人这次分兵突袭,是想开北关到底哪里有缺口,一旦有一处被攻克,那鲜卑人会蜂拥而入,到那时北关的防线将会更加吃紧。也幸好是有林詹这么负责任的将领,林詹负责北关驻防一年多时间,基本修缮了原本破损的边关城塞和城墙,但还是有很多地方很难恢复原貌。现在战事刚起,韩健预料接下来几日便会有北关要塞被攻克的消息,到那时将从全面防守到重点防守,兵马也会跟着集结。到那时,也到了韩健不得不北上“御驾亲征”之时。 韩健低头看了一会各路告急的情报,抬起头发觉大西柳仍旧在,因为未得他准允退下的命令,大西柳怕韩健还有什么事交待,所以一直没走。 韩健放下文书,道:“没事的话,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等朕离开洛阳之后,洛阳上下也需要你盯紧,尤其是宁原和旧魏朝朝廷的人,他们现在名义是归顺,但若我不在,图谋复辟也未曾可知!” “遵旨。” 大西柳退出外面。韩健看着大西柳身影,其实也感觉到大西柳心不在朝廷里。当初他给大西柳承诺的期限是两年,等为他效命两年之后,她和她妹妹都可以脱离东王府体系而获得自由。现在两年之期已到,但朝廷上下仍旧缺少不了大西柳,韩健也很为难。既想留,也怕最后留不住。 第七百七十四章宫闱来客 为确保地方安宁,洛阳周边郡县很难征调出太多的人马,韩健的御驾亲征也只能带不多的人马,大多数还是上次他率兵打西王府所率的那一批。等兵马全数调度完毕,已经是三月初九,边境的战事已经开始有快半个月时间。 韩健即将御驾亲征,对于朝廷来说也是忙碌的。宁原作为文官之首,特别上表韩健,请韩健再次三思不要亲自去犯险,但韩健主意已定。大军出征定在三月十一,韩健率兵北渡黄河之后,江都也会调派五万人马往洛阳方向。这是在韩健率几路二十万人马攻克洛阳,又遣返了大多数江都人马后,最大一次规模的调兵,江都的壮丁基本是三抽一,如此也保证了与鲜卑一战人马的数量。 粮草的调度,则以去年秋粮为主,同时规定地方必须缴纳足够数量的粮草来应付此次战事。百姓经过几年的战祸早就苦不堪言,这一战等于是雪上加霜。但相比于原本北方的内战,此次普通百姓还算是拥护,尤其是河北一些士绅,在朝廷调苏廷夏的人马北上之后,他们仿佛是松口气,表示会拥护新朝廷来纳粮。即便如此,征调上来的军粮也不足以应付两个月时间,而与鲜卑人的一战很可能是旷日持久,到士兵食不果腹时,很多变乱就会发生,韩健也不得不提前防备。 三月初十,韩健临出征最后一日,他放下了很多公事来陪身边的女人。洛阳的局势还算平稳,之前叛乱中的林恪等人仍旧被囚禁中,而一些涉事但非主犯的官员和将领则都被发配从军,会跟随韩健此次御驾亲征的队伍一起往北关。而韩健仍旧无法跟杨瑞正常沟通,杨瑞躲在寝宫之中几日间都避不见人。就算韩健偶尔过去也对韩健不加理睬。 至于韩曦,被废了太子之位的他搬出了皇宫,迁居到城中一处官邸去,那里也是为将来韩曦封爵之后所安排的住所。 “……陛下,明日随军将士中,有几人已提前辞官。怕是不想与陛下一同出征。臣请将这些将士发配问罪,以懈怠军机之罪名,也是杀一儆百。”宁原手上拿着奏本,在皇宫烨安阁向韩健奏事。 这是韩健自登基以来第二次在烨安阁商讨国家大事,这次与会的人不少,却都是文官,涉及到尚书台和六部,其中有部分是曾经朝廷派系的官员,但都是宁原的属官。而东王府的官员则是刚被安排到尚书台和六部当中,对于公事尚且在熟悉和掌握中。 韩健问道:“有哪些将领辞官?” 宁原仔细看过兵部呈递来的一些辞呈,道:“有河东路的李绍其,北镇路的许夜,还有……一些副将,都是在陛下亲政中所征调的。臣以为这些人不思皇恩,若任由其之,将来只会更甚。如今是要与外夷一战。他们避之也就是忘记从军之人的本份!” 韩健微微点头,大战之前有人辞官。其实也是给他难堪。这些将领,要么是魏朝的“忠臣”,要么是贪生怕死不想随军与鲜卑人一战。但若此战中无兵将可用,等鲜卑人大举南下后,以鲜卑人以往屠城和烧杀掳掠的传统,就是将按避居也无法避难。 韩健道:“准了他们的辞呈。若再有人递交辞呈。一律准奏!” “这……”宁原不由一愣,韩健的回答超出了他的预料,现在发兵在即,有将领辞官,韩健不但不杀一儆百。甚至连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不等于是纵容?若只有几名将领辞官那也仅仅是面上一层的事,可若是这股风气蔓延下去,恐怕会到有兵而无将的地步,更可怕的还是上行下效,当将领的尚且如此,下面的逃兵问题还不是更甚? “陛下还请三思啊!”宁原又拿出他劝诫的口吻道,“若不惩戒,之后……陛下亲征北上,下面的将士心有不服,怕陛下无法统御三军。” 韩健原本已经起身看着烨安阁后窗外的一片花坛,此时正是春暖花开时分,宫中有几株鲜有的名花已经含苞待放,闻言回过头道:“朕如何用兵,需要宁太师来教?” 宁原哑口无言,之前韩健不允许他过问军事,但现在是将领要辞官,所以辞呈呈递到兵部,他才会有机会过问到军事上的事。但韩健明显不想在出征之前跟宁原这样的文官之首商讨如何处置那些未战先怯将领的事,宁原只好乖乖不言,岔开话题继续呈报关于这些日子朝廷的大小事项。 “陛下之前曾有言于洛阳周边轻徭减赋,如今三军将士即将发兵,减赋之事是否暂缓施行?”宁原请示道。 韩健看着在场官员,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在场的大臣中出来发表意见,大致结果是同意宁原的说法,既然现在朝廷要用兵,粮草和物资都很紧张,连地方上都被强行征派了军粮,至于洛阳周边的轻徭减赋就没必要马上实施。 韩健道:“洛阳为一朝之都,洛阳之稳定更甚以往。若对百姓作出承诺而不遵行,百姓必当会有所怨言,如此便先以原本降低赋税折半,至于兵丁则不用洛阳周边郡县所出。此番北上兵马,全由江都地方征调便可!” 徭役先免,然后减赋的事落实一半,对于洛阳周边百姓也算是优待。可对于那些大的商贾和地主来说,这点减免就有点寒碜,他们更希望通过对新朝廷的施压,令朝廷免去洛阳周边的赋税,毕竟之前叛乱时乱军曾闹过地方,而之前豫州兵马袭击洛阳时,也对洛阳周边有所践踏,反正这两年洛阳周边大致是安定,可也是受战火最多之处,地方士绅有道理请朝廷减免赋税。 宁原还想说什么,韩健道:“此事暂且不议。等与鲜卑人一战结束后,朝廷会实行休养生息之政策,地方也会有长久的安宁。” 宁原口中领旨,心中也在为军粮的事发愁。现在他做了朝廷的当家人。眼下马上就是与鲜卑人的一场大战,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往他总觉得顾唯潘老迈无能,但无论怎么说在顾唯潘当政时,朝廷两次大的用兵都没有最后因粮草问题闹出过大的乱子。他这次的压力更甚以往,他自己也不知能否承担下来。却在这时韩健还是对洛阳周边作出了减赋的政令,使得他之前想从洛阳周边纳粮的计划搁浅。 韩健临出征前最后一次朝议在相对怪异的氛围中结束,宁原所奏的几件事基本都被韩健所否决,这令宁原有种颜面扫地的感觉。等宁原出宫,身后的几名官员跟上来,想跟宁原搭话,宁原黑着脸走在前面也不想理会。 “宁尚书慢行,老臣还有事跟宁尚书商议。”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了宁原,正是六部中最年迈的大臣。有六十七岁的户部尚书徐谨。宁原转过头瞪着徐谨,要说这徐谨跟他是姻亲,但在杨余篡位之前总是仗着年老资历老,对他不屑一顾。 “徐尚书的称呼怕是错了吧?”宁原没说话,倒是旁边的人提醒了一句。 徐谨拍了拍脑门,道:“看我老糊涂了,应该称一声宁太师才是。” 宁原冷笑道:“徐尚书有什么话直说,老朽还要赶着回府陪夫人。” 宁原的话惹得旁边几名稍微年轻的大臣不由掩口轻笑。宁原不过才五十岁,一点不显老态。可却在徐谨面前自称“老朽”,还说要回去陪夫人,明显是给徐谨难堪。谁都知道徐谨虽然年老体迈,但刚娶了几名年轻的小妾,正恣意不已。 徐谨当没听出宁原话中之意,道:“敢问宁太师。明日陛下出征,我等大臣可否要出城相送?” 一句话令宁原不知如何作答。天子御驾亲征,按照道理来说百官应该出城相送,这也是为表忠心。可现在韩健对此事无任何示下,若是今日不是他的所有请奏都被韩健所否决。他也会记得在离开之前单独请示韩健,让韩健给他个确切的答案。现在要回去问显然来不及了。 “既为人臣,天子御驾亲征我等岂有不送之理?”宁原冷声说了一句,这令原本都准备走的大臣也停住脚步,此事不但作为皇帝的韩健没说,连宁原也是“临时起意”,居然说要在明日一起出城送军出征。这种事是需要提前筹备和通知的,毕竟涉及到城门开放以及开路清场的问题,还要让百官列阵等候,这一切还是小事,若是连天子那边没通知到,等天子过去了百官才到,那就成了笑话。 徐谨微微点头道:“那老臣……就回去准备,明日与宁太师一道出城。” 说完徐谨也好像很赶路,快步之下一颠一颠走出宫门。宁原回头看了宫闱的方向一眼,以他猜想,现在韩健应该是要在出宫之前去见杨瑞,何时出宫还不一定。但他准备在宫门口做等候,至少也要把此事跟韩健说了,若是韩健不同意,他也好再去通知将相送的事取消。 宁原让随从先去通知了六部的主要大臣让他们准备明日送军之事,他一人在宫门口等。一直到上灯时分,仍旧不见韩健出来,他不由有些着急。韩健和杨瑞毕竟是夫妻,若是韩健准备在宫中过夜不回东王府,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干等一晚上。 “宁太师,还没回?”正在宁原等的不耐烦时,倒是宁原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让宁原吓了一跳。 宁原转过身来,却见是一名年轻的官员,似乎曾在礼部见过。他毕竟曾是礼部尚书,对于礼部和学台的一些官员还算认识,只是洛阳各衙门也算是鱼龙混杂,他不可把所有人都记住,尤其还是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后起之秀。 “你是何人?”宁原上下打量此人一番,这人能通过宫门的第一道戍卫到正门口,没有遭到阻拦,说明他来皇宫要么是有诏令,要么是他有足够的理由。 那年轻人恭敬行礼道:“在下公孙术,见过宁太师。” 宁原在心中嘀咕了一遍这名字,根本就没听说过。而洛阳以往也没有什么公孙姓氏的名门官宦,要说这公孙术的来头他还真不知道。宁原点头道:“你来皇宫所为何事?” “宁太师贵人多忘事,之前宁太师不是曾与陛下启奏,说尚书台有两道空缺,请陛下安排人手?”公孙术笑道,“陛下让下官去找宁太师落实此事,但到尚书台,得知宁太师可能回府,到了宁太师府上又得知您还未回。下官只好到这里来找寻,倒是唐突了宁太师。” 宁原心里在犯嘀咕,当初他跟韩健启奏说尚书台有左右丞两道空缺,是想让韩健把这两个官差派下去,让他的自己人填补上。可不是随便找个谁来担任,但如此说来,似乎就是韩健安排亲信到尚书台,大约是想在御驾亲征之后有人在他身边监督着,将事情好奏报到前线去。但眼前这年轻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上下,年轻是年轻,但一看就是初出茅庐没有什么资历,这样一个人到了尚书台,除了能监视他还能帮到什么忙?他本来就因韩健否决了他的众多提案而感觉羞恼,现在韩健又安排个年轻后生来盯着他,他更觉几分不忿。 “原来是江都才俊。”宁原语气有些不屑道,“明日只管到尚书台应差便是。不过要有陛下的圣旨还有吏部赴任的公函。” 公孙术笑道:“在下没有。” 宁原打量此人,皱眉道:“你说没有?那陛下可有给你任何官凭?” 公孙术继续摇头。 宁原冷笑道:“你连官凭都没有,可是要亲自进宫见过陛下,让陛下确证你的官职和身份?” 公孙术笑道:“我想宁尚书是弄错了。一来在下不是什么江都才俊,在下祖籍扬州;二来在下也不需要跟陛下确证身份,路途太远怕是赶不上。” 宁原冷笑道:“三来你要说你根本就非我朝之人,只是来与本官消遣的吧?” 第七百七十五章少主 公孙术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在宁原面前展示了一下,宁原看了之后神色登时冷了下去。这件东西他以往也见过,是闫宁太子派系之人与他联络所用。宁原曾为这些人做了不少的勾当,但宁原自问抽身做的很好,即便是做了很多事,但仍可“全身而退”,当初那些人也答应他之后不再联络,却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可以这般明目张胆出现在皇宫正门之前,若此时韩健出宫正巧撞上,那他可是百口莫辩。 “借一步说话。”宁原黑着脸说了一句,他在前,公孙术在后,二人走出皇宫正门外有几十步后,宁原才停下来。皇宫已经准备要关门,宁原看了明亮处一眼,才回过头看着公孙术道,“阁下倒是好本事,敢到皇宫来。却不知如今朝廷的门楣都改换,天子易主,被天子撞见你还有活路?” 公孙术笑道:“是宁太师担心自己没有活路吧?” 宁原冷哼一声,道:“到底有何事,你只管说来!有些事能帮就帮,若是不能帮的,如今也没再有商量。本官如今不同以往,你若是向拿过去之事来要挟也只管来。” 公孙术哈哈一笑道:“看来宁太师是有恃无恐,可是以为现在一人之下就可毫无忌惮?要知道即便明日皇帝离开了洛阳,宁太师头上还是有很多掣肘,别说是东王府和宫里的几个女人,便是武幕府便可令压得宁太师喘不过气。若皇帝御驾亲征回来,无论成败。宁太师的首辅之位也要易主了!” 宁原打量着公孙术,他也在猜测公孙术前来的目的。之前那些人有很久没再跟他联络过,现在不早不晚。偏偏在韩健登基,还马上要御驾亲征之前来找他,无非是向贪图在洛阳获得一些权力和行事上的便利。但他有些想不通,若是等韩健走了再来找他不是更好? 宁原道:“这些话,本官不想与你做交谈。本官且问你,你说的尚书台官位空缺,你可是要通过本官的举荐让你补缺?还是……你背地里已经有人为你铺好路。你只是来对本官做一些交待?” “非也。”公孙术笑道,“宁太师以为下官只是来领官缺的?其实不尽然,其实乃是陛下让在下来找宁太师。至于缘由,陛下没有多说。所以宁太师放心,在下不会威胁到宁太师,在陛下御驾亲征之后。还会辅佐宁太师处置好江北的大小事务。在下今日不过是来与宁太师打个招呼。让宁太师知道有在下这样一个人而已。” 宁原看着这个说话轻描淡写好像很轻松的年轻后生,他口中的“陛下”,不用说便是新登基的韩健。可问题是韩健怎会任用一个闫宁太子派系的叛党来作为他的左右手?这么年轻,要么是实在有才干,要么是韩健已经知道什么,故意找这个人来试探他?他仔细一向,若韩健怀疑谁,大可动手。或者是按兵不动,毕竟韩健明日就要出征。现在跟他袒明实情不是要将他逼反?所以应该是韩健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此人是通过自己的一些手段混到了韩健身边。 念及此,宁原问道:“阁下原本在东王府担当何职?” 公孙术恭恭敬敬回答:“前军校尉。” 宁原心中暗叹,这还是个军职,前军校尉说大也不大,只是个校尉,但还是军中幕僚体系的,韩健将军中信任的幕僚安排过来作为尚书台丞,等于是安插眼线在尚书台里监视他,这也算是韩健提前作出的一些监视。宁原冷笑道:“看来陛下还不知你身份。” 公孙术点头道:“的确如此。若陛下知我身份,恐怕我也不能在这里安心与宁太师说话了。以后有不懂之处,还望宁太师多多提点。” 宁原想起之前公孙术说的一些话,看来在这个公孙术心中,也根本没有把韩健作为帝王,而是另有效忠。至于现在闫宁太子派系到底是谁掌舵,就算他与这些人曾有勾连,对此也算是一无所知。现在公孙术在他身边,他心想一定要处处小心,他原本以为跟闫宁太子派系的人已经彻底撇开关系,现在看来他还是要与狼共舞,若一步走的不小心,就算韩健人在北方,也同样能在千里之外命人取他性命。 公孙术道:“主上曾有交待,还望宁太师帮忙在武幕府打开缺口。若事成的话,无论宁太师想获得什么,都是主上能帮完成的。” 宁原冷笑道:“本官现在位居首辅之列,要什么不得?还用你们赐予?” 宁原说完,再也不想在皇宫门前多留。他心中也有些后悔与闫宁太子派系的人有勾连,现在是骑虎难下,这些人找上门来他怕事情败露还是要隐忍听命,现在他头上不但多了韩健的一道符咒,也多了这些人的制约,他心里更是感觉到憋屈。 等宁原回府去,公孙术倒是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笑着往皇宫门口方向去。原本宫门已经关闭,城楼上的士兵见到是他,却是将大门打开。 “公孙先生,陛下曾有言,今日您随时都可以进宫,他将在烨安阁等候。”宫廷侍卫头领上前说道。 公孙术点头,笑道:“不过有劳带路,在下对宫里环境不太熟悉。” 侍卫头领马上安排侍卫带路,同时道:“公孙先生这边请。” 公孙术在侍卫引路下,穿过漆黑的宫院,一直到烨安阁前,才看到一点光亮。此事皇宫内也如同死寂一般,公孙术叹道:“送走一批宫人,新人未进,连这皇宫都是如此冷清。” 侍卫看了他一眼,都没料到这位“公孙先生”会突发感慨,侍卫在宫里面是不敢随便交谈的。等将公孙术引路到烨安阁前,侍卫没有马上退下,一会还要引路送他出宫。 公孙术到烨安阁门口。外面也没人,找不到人进去通报,还没等他迈出步子登上台阶,便听到里面传来韩健的声音:“是公孙军师?” “正是。”公孙术走进屋子,看到韩健正立在窗口看着后院,因为漆黑一片,连公孙术也不知道后院里到底有什么。公孙术往前走了几步。在烨安阁厅堂中央立下来,等候韩健的进一步指示。 韩健则看了后院有一段时间,才回过头看着公孙术道:“让你去跟宁原说的话。你说了?” 公孙术行礼道:“臣已按照陛下所交待,跟宁太师原原本本说了。宁太师并不怀疑在下的身份。” 韩健道:“你本就是他们的人,宁原又怎会怀疑你?” 公孙术脸上露出几分尴尬,原本他在军中掩藏身份也做的很好。但苦于没有更进一步的本事。但却在此时。韩健主动派人找到他,跟他说明了一些事,公孙术现在也是“不得已”而需要跟韩健进行合作。 韩健没有说话,公孙术更不敢所编接茬。很久之后,韩健才问道:“我父亲他……如今可好?” 公孙术心头稍微紧张了一下,韩健问及自己的父亲,没有在他面前摆帝王的架子,也就是说。韩健对于他还算有些尊重的,或者是出于对老东王韩珪的尊重。公孙术苦笑道:“臣也有半年多未曾见过主上。所以……不敢随便回答陛下。” 韩健一笑道:“不用称我陛下,听起来很别扭。就以你最初的称呼便可。” “是,少主。”公孙术很机巧地回道。 韩健点点头,公孙术虽然现在与他算是亦敌亦友,但怎么说公孙术也是韩珪的属下,同时也跟朝廷有些不明不白的纠缠,现在闫宁太子派系的人根本不成气势,因为闫宁太子已死,而闫宁太子的后人,仅仅生下杨卿乐一人在。连闫宁太子中的首脑韩珪,都没说准备要复辟,只是他们不甘心失败,一直与朝廷对抗,但随着他的登基,其实这些过往的恩恩怨怨也都将烟消云散。他能登基为帝,对于韩珪来说也该是“老怀安慰”了吧。哪有老子把儿子皇位给抢了的道理? 韩健道:“我领兵北上之后,我会派人跟你联络,尚书台有什么事你只管呈递到武幕府,消息自会令我知。至于宁原,你愿意如何与他沟通,那是你的事,但若被我发觉你与他有不轨勾连,我还是不会顾念旧情。” “臣不敢。”公孙术很恭谨行礼道。 “那就好。至于别的,我实在没想到,但对于你的身份还是要保密,我不想令更多无谓的人知道你的存在,更不能牵涉到你背后之人。”韩健道。 公孙术仍旧领命,最后韩健摆摆手道:“回去吧,明日到尚书台领命。顺带通知宁原,不用准备什么恭送之事,让他收起那些无谓的献媚之心。” 公孙术一愣,韩健说他可以“回去”,但显然是要他连夜将这件事传递给宁原。如此一来宁原便知道他当晚来过皇宫。公孙术心里不由暗叹,这一来二去,还是会被韩健所利用,看似相信他让他跟宁原背地里“勾连”,但其实也是在利用他敲打宁原,也是在为将来罢黜宁原的相位做准备。 等公孙术离开,韩健仍旧留在烨安阁内,不多时,一个身影进到烨安阁里来。正是几天都不曾跟韩健有过很好沟通的杨瑞。杨瑞只是着一身很平素的中性衣衫,走过来看到韩健,没有行礼也没有更多的话语。 “他便是……你父亲派来的?”杨瑞问道。 “嗯。”韩健语气也有些平淡,其实对于韩珪,杨瑞不想多提,他更不想多说,怎么说那是他跟身边女人之间的一道梗,韩松氏等人现在名义上仍旧是韩珪的妾侍,但韩健不能让韩松氏等人知道韩珪现在还活着。这涉及到太多事,现在他也只能将此事告知于杨瑞,怎么说也是杨瑞最初告诉他韩珪还活着。韩健实在不想背负一个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父亲的包袱。 杨瑞坐下来,神色倒也显得平常道:“你明日便要出征,今日你见他派来的人,可是要重修旧好?你可有向过如此一来你身边人将如何自处?” 韩健坐在原本杨瑞的御用座位上,抬起头看着杨瑞,道:“有些人向避也避不开。如今我连你杨氏的基业都夺了,他自诩为杨氏的忠臣,就算他有意示好,我也不会轻易接纳之。” 杨瑞眼睛看着别处,她心中多少也有介怀。这次她原本是不想在韩健出征之前再见面的,她这些天冷静思索,仍旧不能原谅自己将皇位拱手相让,这是她对先皇和列祖列宗的亏欠。但她逐渐接受了韩健为帝王的身份,只是还没走出心中那道坎。要不是韩健说今日要见韩珪派来的使节,她也不会再到烨安阁来。 “明天我要走了。”韩健道,“所有的事我都安排好,包括一份禅位的诏书。若我在北方发生什么事,朝廷上下还是需要瑞儿你来打理,洛阳不保,也可撤往江都,以鲜卑人经略中原的能力,就算他们能占据中原三年五载,终究还是要撤回草原。我二娘和三娘她们,到时也会助你成就帝王之业。” 杨瑞打量着韩健,有些不解道:“你……在说什么?这算是交代后事?” 韩健无奈笑了笑,他此番北上与鲜卑人作战,也是抱着要血战到底的决心。怎么说鲜卑人对于中原的觊觎不是一天两天,只是在他登基后,他要背负上这个维护中原汉室江山的重担,若最后战败的话,那可能会出现五胡乱华的局面,这也是韩健曾经就料到的。 “我刚当上皇帝,若中原倾覆于危难,那罪名将由我背。你便做光复中原之土的千秋明君,将来杨氏的基业还可以传承下去,不也正是你所想的?”韩健笑着走到杨瑞面前,说道。 杨瑞抬头看着韩健,心中有很多的不舍。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就算心中有隔阂,但最终也是为彼此考虑。 杨瑞眼角不由流下眼泪,道:“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第七百七十六章一位故友 三月中旬,金陵接连几日的阴雨,令城市中少了许多的活力,城中除了早市会照常开,到夜市和普通的集市都中断。几日中,朝廷也是死气沉沉的,司马藉原本就并非齐朝的大臣,他虽为惠王府的幕僚军师,但他每日里所在也不过是在他的府邸和惠王府之间走动,因为这场雨,他也有几日不用到惠王府去。 惠王自从夺得了南朝兵马大权,与司马藉的关系便开始冷淡,司马藉也知道自己处处碍眼并不能让惠王享受到权力在手高高在上的凌人之乐。当惠王开始游走于金陵城的名门宴席,身边女人多不胜数之时,司马藉也感觉到,自己或许在南朝的日子也将结束,距离他北还之期已不远。 “……司马先生此番往闽浙一地整顿军务,一定要体察地方的民情,下官不才也算是在闽浙一代长期为官,若是司马先生不嫌弃的话,下官这一路上都会从中打点,若司马先生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下官也当尽心。” 在司马藉的府院里,一名从闽浙到金陵来述职的地方太守正在他献殷勤。知道司马藉被外派到闽南一代整兵,此人当即对惠王萧翎进言,请求与司马藉同行,除了是像他所说的照顾司马藉的住行,更要紧的是通过与司马藉攀近关系而令惠王慧眼赏识。司马藉心中暗叹,他自己已在惠王面前失宠,又如何帮得了这个处处献殷勤的家伙? “何日出发?”司马藉原本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听到徐定太守李方唯的话,不由问一句。 李方唯笑道:“惠王曾有交待,说是等雨一停便出发。此行估摸要走两三个月,要是司马先生觉得不便的话,下官也会准备最好的马车迎司马先生。” 司马藉笑了笑没答话。外面的阴雨时断时续,其实这跟整个南朝的局势相仿。整个南朝的权力已经陷入到怪圈之中,原本是由军事来决定政治,但在萧旃登基之后,萧旃快速以她的权谋手段笼络了一大批的南朝老臣,这些人大多都是学术派并不与军事擦边。这些人虽然无法从军事上给予帝王帮助,但却从民生入手,既令百姓的赋税减轻而收获了民心,还令士绅阶层没有什么怨言。但苦的却是南朝的军人,朝廷以减少收入的方式取得了民心,军人却无法得到曾经的特权和非战时可得的高军饷,使得靠军饷为生的中下层军官和士兵颇有怨言。 而此时,又恰逢北方政治变动,杨瑞禅位于韩健。令司马藉在南朝的地位更加尴尬,很多人在惠王萧翎面前进谗言,说司马藉可能是韩健派来南朝的细作,惠王萧翎原本就对司马藉意见颇多,三人成虎,坏话越来越多,加上地方军队又屡次因为粮饷问题作乱,萧翎干脆派司马藉下去整顿军务。毕竟闽浙一代的兵马。也正是老惠王留给萧翎的“后院”,现在闽浙军人闹事。后院起火,萧翎也感觉危机。但他仍旧没有如坐针毡的觉悟。 司马藉看了外面的天色,依照上次他见李山野时,听李山野无意中说及:“这场雨非一两个月不止,天要变了!”司马藉感觉到李山野是预感到什么,就好像李山野最初对惠王萧翎的评价一样。若是惠王能从失败的教训中走出来,或可成一代明君。但若他继续沉迷逸乐,那或许他只会做一段时间的权臣,最后会被新的权臣所替代。在萧旃回来登基后,李山野的预言越来越接近。现在萧旃名义是要借助她这个皇叔的力量来稳住朝纲,但其实已从萧翎最基本的军务开始下手,只是萧翎还没意识到而已。 “明天便出发吧。”司马藉突然回身对正在饮茶的李方唯道。 李方唯愣了愣,道:“司马先生说明日?那恐怕……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而且这匆忙行路之间,这连日阴雨之下道路也南行,何不等放晴以后?” 司马藉叹口气,说道:“也许天再也不会放晴呢?” 李方唯又愣了下,考虑半晌觉得可能不是司马藉另有所指,笑道:“司马先生开玩笑了。” 司马藉回到香炉袅袅的席间,再次拿起棋子,却根本接不上刚才的棋路。他原本不喜欢下棋,因为下棋实在太过枯燥,而且要用脑子,也是在南朝被朱同敬囚禁时,他开始学着用心下棋,最开始是用来打发无聊,最后却感觉成为寄托。因为对他来说,身为笼中鸟能有的精神寄托不多,而他最开始时又是心向着游走天下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在那种心理落差之下,他以棋子为寄托,最后也是令他心安定下来,作出改变。 司马藉放下棋子,道:“回去准备吧。这一路还要李太守多多照顾了。” 李方唯苦笑了一下,现在说走就走,他在京城金陵的礼还没有送完,他为了巴结权贵能早些到金陵朝廷里为官,这几年也送了不少的礼物,但都如同石沉大海。现在谁知道新皇登基,又是曾经不起眼的惠王成为朝廷的实际掌权者,令他曾经送的礼打了水漂,他又要对崛起的新贵再送礼。 等李方唯走出司马府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该结识司马藉这个人,因为司马藉实在太“淡泊心性”,而且司马藉在朝中根本没有官品,就算身为惠王手下公认的第一幕僚,但他也听闻司马藉跟惠王有嫌隙的事,嫌隙就不好说了,将来惠王要杀了司马藉也说不准。 等李方唯刚回到下榻的驿馆,便从同时进金陵的一些地方官口中得知,说是新皇准备重新设立左右两丞,原本丞相谢汝默将大权独揽的过往将一去不回。因为是在朝会上由女皇刚刚提出来,下面的官员也都是跟他一样才刚得知,李方唯不由凑上去紧忙问,他很关心新晋的左丞和右丞都是谁,要知道南朝因为谢汝默的专权,在萧旃继位之初。曾有明言不会在设立丞相之位,现在突然一次要设立两位丞相,下面之人自然会有所议论。 “钟毅兄还需要问这些,你不是跟惠王关系好着呢?”一名同僚颇有些看不起李方唯,要知道李方唯家大业大,祖上几代为官。而本身李方唯又是在富庶的徐定为太守,就算他不用刻意去贪墨,每年地方上都会有不少的孝敬。这些人也是眼红李方唯。 李方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闻言笑道:“惠王总不会为丞相,这是人尽皆知之事。林贤弟提及惠王,可是要说陛下要设惠王为丞相?” 一句话说的在场之人哑口无言。这种话算是犯禁的话,也只有李方唯敢说,这些人可以议论朝廷的那些官员,但对于掌权之人是不敢说的。尤其是女皇或者是惠王,甚至是在江赣一代的朱同敬,那都是官场上的禁忌。 李方唯说的这些人无话说,当然这些人也不会再跟李方唯留面子。李方唯也识相,先是回到自己落榻的院子,赶紧叫来属官,吩咐道:“你们出去打听一下,看看朝中哪些人最可能为丞相。一个不漏。每家都送上厚礼,若是缺了谁唯你是问。” 属官也是李方唯的“家臣”。在徐定一代,李方唯便好像是外封的王爷一样,属地内连军政都是由他一人掌管。毕竟他一家三代都是为老惠王守着家业,也算是惠王的“内臣”。李方唯最希望的是走出徐定这块山疙瘩,早日到金陵来为官。 等属官出去打听过,到晚上回来。已经将消息打听的差不多,等李方唯拿到左右两相在朝中的人选,不由头疼,一份长长的名单足有二三十人之多,若是每家都送上“厚礼”。这也是比不小的开销。 “就没有更准确的?让你去做事,就做成这样?”李方唯有些生气,以为是属官为了不被罚,而将一些不相干的人等都列在上面。 属官一脸无奈道:“太守在上,借下官几个胆子也不敢敷衍。自陛下登基以来,朝中六部大臣时常更迭,所有政令都要经六部审核而无上院条拟,都是由陛下亲自批阅奏章。如此一来朝中能顶的起来的大臣屈指可数,陛下突然要设两丞,连朝廷那边也议论纷纷,谁都不知陛下属意之人为何人。这还仅仅是陛下曾重用过之人的名单,若是陛下启用一些老臣,还不定要找出多少人来。” 李方唯也是一叹,现在突然朝廷要设立两丞,正是他在京城要奔走的最好时机。有新官上任,就有火要烧,只要他这把薪柴放对了地方,就能跟的上这两位新贵的脚步,他不求在几年间可以成为丞相,他只求能在两位丞相手底下做事,这样到了新老更替之时,他就会成为下一任丞相的人选。 可偏偏在这时,司马藉又催着起行,令他实在是头疼。他已在想借口,先让司马藉出发,等金陵关于丞相的事落实了,他再行离开。 “太守,那礼……” 李方唯一叹道:“先不送了。如今朝廷还没有确信,等有了大概的着落,再送礼不迟。” 李方唯说着还有些气恼,现在以他对朝廷上下的了解,也无法揣度新皇的用意。最开始,他跟朝中很多官员一样,都看不起只是身为长公主的萧旃,认为她最多是被惠王捧起来的傀儡。但到如今萧旃登基半年多时间以来,她的能力有目共睹,反倒是被认为是幕后推手的惠王,则更被人所看淡,谁让惠王现在跟以往一样,好像连他所掌握的大权都不太在意? 李方唯并未马上准备车驾,他想的是,第二天到司马藉府上,先找借口推辞了司马藉,就拿下雨路途泥泞为由。虽然也是惠王交待让他照顾司马藉这一路,但惠王也没下死命令,最初还是他自己主动请命,司马藉这几日也没说要苛求他一定要一起走。 第二日李方唯心急火燎到了司马府,到门外,却见有辆马车停在那,有个马夫缩在门檐下躲雨。那马夫穿着的料子却不是一般平常人家的马夫,好像这家人特别华贵,连车夫都穿着绸料。更可甚的是,李方唯要进门,那人蹲在一边连起身行礼都懒得起来。 李方唯心中奇怪,要说他来司马藉府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也有人来见过司马藉,但都是惠王军中的属下,来去匆忙,毕竟司马藉不是朝官,这里门楣冷清,不会有什么人随便来打扰。今天居然还有人跟他一样来拜访,他心中也颇为不屑。 等李方唯到了院子里,刚要进前厅去避避雨,却见一名很俊俏的小丫鬟立在门口,伸手阻拦了他。 “这位大人,司马先生正在里面招待贵客,还请在外面稍候。”小丫鬟说话声音不卑不亢,但说的话却是很不近人情。 李方唯怒道:“外面下着雨,你让本官在外面等候?” 正说着,李方唯往里面瞥了一眼,果然司马藉正在招待来客。那来客是背对着门口这面,加上有檀香和纱帐的阻隔,只能从背影觉察是个年轻的男子。李方唯心说此人好大的架子,他还怕是惠王亲临,但毕竟惠王他也算是熟悉见过很多次便能从背影断定不是。 “这位姑娘,本官进到门口避避雨,不进去打搅,如此可以了吧?”李方唯收起官架子,带着商量的口吻道。 李方唯毕竟脾气好,那小丫鬟看李方唯身上都被雨淋湿,人又这么跟他说话,她便点点头道:“请这位大人立在门边,不要进去打扰。” “好。”李方唯进到前厅,却只能立在门口,擦了擦脸上的水,他也不由打量着里面的人。因为二人对话声音不大,李方唯也听不清里面说着什么。只是见司马藉在一味推辞,好像有什么事不肯答应,而来客则在一直游说。 最后的结果,司马藉仍旧不为所动。李方唯心中暗笑,司马藉脾气古怪,连他都没法打开突破口,更别说是普通人了。 等来客起身,司马藉甚至没有亲自相送。那人便微微摇头,好像有些失望之色往门口这面过来,路过李方唯时,李方唯眼睛直了一下,而那人只是扫了李方唯一眼便带着小丫鬟出门而去。 李方唯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心中一股凉气发自心底而出。此人他是见过的,虽然是身着男装,但往年他来金陵进贡,在皇宫里也曾见过长公主。曾经的长公主,不也正是如今的帝王? “司马先生,那是……”李方唯还是不敢确定,他怎么都不信皇帝会亲身到司马藉府上来,好像还在劝说什么,联想到昨日朝中所传关于设立两丞之事,莫非是皇帝来游说司马藉出来担任丞相? 司马藉一脸淡然,看了李方唯一眼,道:“一位故友而已。” 第七百七十七章南辕北辙 兵马征调完毕后,韩健终于领兵踏上了北去的路途。此次韩健出征,仍旧并非独自而行,身边女眷中仍旧有法亦。作为中军兵马粮草调度的主要负责人,宋素卿也会同往,不过宋素卿所担当的任务,与之前林小夙所负责的相仿,都是要负责押送和督察粮草辎重,并不能时刻留在韩健身边。 三月十六,兵马过黄河,此时北方的战事已开始有近二十天,北方处处都有鲜卑人的动向报告,鲜卑人的中军主力方向成谜,因为鲜卑人散乱而无序的攻击方式,也令北方林詹所部的防守压力很大。林詹几次来紧急战报给韩健,北关有几道防线颇为薄弱,鲜卑人也主要以这几道薄弱的防线展开进攻,这二十天下来,北方边关有几处要隘被攻破,都是在林詹亲自训练出的骑兵拼死抵抗下才力挽狂澜,未至令鲜卑人趁虚而入。 与此同时,鲜卑人在西凉旧地的经略也到了严峻时期,鲜卑人在横扫了西凉旧地的城池后,第一时间选择兵马兵压关中,韩崔氏和韩昭式以西都和长安为要隘,准备据守城池来与鲜卑人周旋到底。 三月十七,韩健所率一万兵马渡过黄河的第二天,便遇到鲜卑小股骑兵的骚扰。鲜卑人的骑兵从最开始就派出小股骑兵骚扰中原腹地,得知韩健“御驾亲征”,鲜卑人更是从黄河一代就开始对韩健的中军兵马展开袭扰。加上地方上曾与林恪所勾连的地方人马从中作梗,韩健发现想要进兵到北关之下也并非易事。也就在此时,韩健选择暂时在北川城南四百多里的地方驻扎,给人以他要选择进兵北川休整的架势。 三月十九,韩健驻扎下来的第二天,韩健得到更多从各处发来的战报。洛阳城在他走后的这两天风平浪静。倒是南朝有了动向,南朝女皇萧旃,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选择以立丞相的方式,从手底下专权的大臣手上夺权。从韩健得到的情况看,萧旃属意的两名丞相人选,其中就有司马藉。而在之前几日韩健才刚得到司马藉的来信,说他将要往闽浙一代去处理军务,将有一段时间不会在金陵帮忙收集情报。尽管司马藉不想承认自己为“细作”,但他还是在有意无意为韩健和东王府收集情报。只要通过书信的来往,韩健就能得知太多关于南方的概况。现在萧旃感激当初司马藉营救她回金陵的功绩,也体会到司马藉正被惠王萧翎体系所摒弃,便开始主动拉拢司马藉为她做事,对于萧旃来说,只要有司马藉投诚。就等于背后有了北朝势力的帮助,萧旃还主动将收拢司马藉的消息通过“不经意”间传递给韩健知道,也是在暗示韩健有示好的倾向。在这点上,连韩健都有些佩服萧旃这个女人,刚登上大位,所表现出的睿智便令人刮目相看,完全不像是权力场上的新手。 三月二十,韩健率军继续北上。这次韩健采用的是兵分两路。骑兵作为突击和进攻的主力,却被韩健放在垫后的位置。而韩健则亲自率领步兵的主要人马靠近北川城。在北王府倾覆之后,韩健作为东王府的首脑,仅仅北渡过黄河一次,也就这仅有的一次,也是他跟林詹交换防区让林詹的精兵去横扫潼关的一战。而那时韩健也并未视察北川城这样一座北方屹立百年的都城。 此次韩健要往北川的消息传出,北川城内的守军很主动派人马出城迎接。也是为韩健北上的路扫清障碍。鲜卑的小股骚扰骑兵得知,也不敢再轻易骚扰。 到三月二十四,韩健出兵九天之后,终于抵达了北川城下。谁也没想到韩健的北上之路会如此“狼狈”,御驾亲征。却好像一群残兵败寇一样没有威慑力,连小股的鲜卑骑兵和地方的叛军人马都敢骚扰,偏偏韩健所率的兵马还没有办法应付,到北川城周边更是要靠北川守军的协助才能平稳抵达北川城。 韩健驻扎在北川一时没有继续北上的意图,因为此时从江都征调的五万兵马,已分两路往北川方向靠拢。加上韩健原本所率的洛阳体系一万兵马,一旦两军汇合,韩健将会有六万兵马之势。连鲜卑人都觉得,大概是韩健自认为所率的是一群“酒囊饭袋”不能堪当大用,所以韩健要靠江都兵马的体系来继续他的御驾亲征大计。但鲜卑人也感觉出新调遣过来的五万江都兵马也似乎没有太大战斗力,这批兵马是参与了与洛阳的一战,但那是两年以前的事,这两年这批士兵都不过是普通的平民,现在就算拾起武器,也不可能再与林詹所率的那五万北方精兵相提并论。就连苏廷夏的那一万多人马,战斗力也在韩健所率的六万兵马之上。 三月二十五日,韩健在北川城内宴请地方的文官和士绅,当晚与会的有三百多人,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曾是北王府体系下的骨干力量。在林詹以军治北方的这两年,这些人被打压的很甚,很多人甚至被抄没了家产,直到林恪北上协调地方渤海移民叛乱之后,这些人曾经的产业才有所恢复。林恪通过他自己的方式在北方收买人心,是韩健所不愿看到的,韩健到北方第一件事就是用如此方式宣示他才是北方之主,林恪可以许诺给这些人的东西,他可以加倍给予。 北方士绅在得到韩健的宴请和当面的承诺后,都对朝廷抱有观望的态度,北方士绅看得出如今韩健这个皇帝的皇位非常不稳,也许鲜卑人南下之后,韩健就跟杨余一样做个只有明显而不能留名青史的皇帝。韩健在宴席上喝的“大醉”,大醉之后甚至还有些失态,着实令北方士绅轻看。当晚韩健住在城中最大的宅子,也是曾经的北王府内,而且外面有传闻,说是韩健甚至在北王府里“流连忘返”,当晚有下面的官员为韩健这个帝王送上了舞女。一送便有十几人。 到第二天,韩健干脆就没再城中露面,原本北方士绅还等在宴会后象征性对新皇“进贡”,到此时也没人还觉得韩健的到来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也有文官想进去拜谒新皇趁机献媚,却也被告知韩健昨夜喝的有些太醉,还未酒醒。别人只当韩健贪欢不肯从北王府里出来。 一直到三月二十八。韩健仍旧窝在北王府里,就好像失踪了一样,若非城中之人很清楚韩健所率领前来的一万多人马不曾有任何调动,而北川城周边也无兵马靠近,才将心中的疑虑打消。不过韩健的“醉酒”,愈发变的奇怪,若说他有意隐瞒而想接着藏在北王府内其实是另有目的,别人也根本猜不到。毕竟北王府从江都征调的五万兵马还未过黄河,如此国难之时。韩健领兵前来与鲜卑人正面交战,就算他有意藏匿起来,又或者突然从哪钻出来,会对北关之外的鲜卑骑兵有何影响? 最开始,无论是北关的将官,还是洛阳朝廷中人,都没有对韩健驻兵北川的事上心。就连得知韩健醉酒,一直在北王府里不出。除了北川城的守军将领和文官会去稍微过问,别人对此根本就当没发生何事。但过了三月。到四月初二,北方边关再度告急,鲜卑人由左部汗王带三千骁骑成功叩关南下,在林詹所部的粮草重镇平南放了一把大火,整个北方都陷入到即将瓦解地步的时候,所有人才想起来。原来皇帝韩健也在北方,只是在北川城里好像失踪了一样。 北方告急,最着急的不是北关的守军,北关要塞各点开花,根本无人有心对哪里有鲜卑人打开缺口去多问。此时最着急的是洛阳的朝廷。韩健新成立的武幕府统辖北方军事,可在韩健走了之后,武幕府的一切军令都不会通过朝廷,反而是朝廷那些大臣,对洛阳局势和自身的安危非常忧虑。可惜此时杨瑞已经逊位,而曾经东王府的掌舵人韩松氏也不能过问军事,韩健更是很没谱的在北川城中“称病”不出,没人为洛阳的官绅做主,这些官绅只能去找宁原说项,可宁原压根就不知韩健的打算。朝廷上下登时好像无人做主,有人甚至开始鼓动重新复辟让杨瑞出来重掌皇位来稳定超纲,但还没等有人挑头出来闹事,在南方的豫州城内却传来消息,有东王府的大批人马正与豫州兵马在展开交战。 天下哗然。 北方这场战事已经到了事关中原生死存亡的时刻,此时该是北方军民与鲜卑蛮夷浴血奋战之时,一切私怨当等到战后再慢慢计较。可居然在此时,朝廷……或者说是东王府,居然跟豫州正面开战了。最开始时,有人还猜想可能是豫州主动挑事试图在朝廷无暇抽出兵马往豫州时浑水摸鱼,可当韩健的中军旗帜出现在豫州时,已经没人怀疑韩健是亲自南下主动挑起的这场战事。之前韩健卧病北川的传言不攻自破,就差韩健没亲自出现在豫州的战场上。 此次东王府征调攻打豫州的兵马数量不明,但以豫州守军过十万,而豫州之地又是北方最难啃的骨头,外人猜测此次韩健征调攻打豫州的兵马也在十万之上。此时那一支一直“在路上”的五万兵马去向也终于水落石出,原来韩健从征调这批人马开始,就没准备与鲜卑人正面交战,韩健从开始就以御驾亲征为幌子,其实是想先平定豫州。韩健何来的自信敢在外夷入侵时与豫州展开内战实在不得而知,就在北方一片混乱时,豫州的战事却是出奇的顺利,镇南侯黄仕琅的人马虽然骁勇,也架不住韩健御驾亲征带来的威慑大。 四月初九,战事才刚开始不到十天,豫州各地城池相继献城投降。东王府的人马,陈兵到了豫州城下,黄仕琅将其仅剩的三万人马留守到豫州城内,准备与韩健御驾亲征的兵马做最后的周旋。 而此时在北方,另一路人马的动向再次牵动了整个中原的心。鲜卑左部汗王的三千兵马在火烧了林詹的粮草后,没有马上回撤从两路来夹击林詹在北关的守军,他采取的是不顾后路的进兵,进兵的方向正好是在韩健失踪的“北川城”。世人都已经得知韩健亲自领兵去打豫州,这也是将鲜卑人的铁骑不放在眼里,而鲜卑人的铁骑骁勇善战更是心高气傲,岂能容得下如此被轻视?他们干脆要向中原的新皇帝展示一下他们的骁勇,准备以三千铁骑来叩开北川城。这在外人看来,同样是难于登天的事,因为谁都知道鲜卑左部汗王的铁骑是骁勇,可毕竟他们没有攻城的辎重。 鲜卑人与中原常年作战,不可能不知道中原就是靠城高河深来阻挡鲜卑的铁骑,但左部汗王还是做出了如此大胆的进兵北川计划。是因为鲜卑人认为,现在因为韩健放弃北方经略而去打豫州,是铁了心准备放弃北方,而准备与鲜卑人划黄河而治。此时黄河北方的兵马早就失去战斗之心,如此军心溃散之下,等鲜卑铁骑所到之处,还不是所向披靡一战功成所过之处无城不献城?为此鲜卑人特地提前发信给北川城内的守军将士,对他们承诺,只要开城献城,那一切将“既往不咎”,官将将会继续为鲜卑人所用经略地方,鲜卑人也会对城内的军民秋毫无犯。 鲜卑人觉得,这一战是十拿九稳,只要左部汗王的兵马抵达北川,北方的防线会瞬间瓦解,没有什么人再能阻止鲜卑人占领黄河以北的地区。当左部汗王兵马真的抵达北川城下,却见城头上已经立起白旗,城门洞开,果然如鲜卑人所料的那样。 就在鲜卑人的三千铁骑过了北川城的护城河。城楼上的白旗突然撤去,换上的却是整装待发的兵马。都以为在豫州与南王府兵马交战的韩健,却出现在城头上。 第七百七十八章以夷制夷 韩健的出现令鲜卑人始料未及,况且此时鲜卑的骑兵已经过护城河,想离开都不可能。随着韩健的出现,马上是大量的砖石和滚木从天而落,这更是令鲜卑人感觉到无比的危机。 鲜卑左部汗王的兵马并不多,但都是骁骑,在草原上这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支兵马,原本鲜卑人以为左部汗王会率他的人马在中原驰骋到无人抗衡的地步,却未料在一座已经得到的城池面前出了问题。左部汗王原本是一马当先,当发觉情势不对头,他想重新整理队伍,让兵马调转马头,却已然不及。滚木伴着箭矢从天而降,马匹很多在这么混乱的情势下受惊,就连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骑士也慌了手脚。才是第一轮的攻击,左部汗王的人马就留下一千多尸体,还有很多士兵是从马上滚下来,连马匹都顾不上,靠着双腿才离开城下二百步之内危险的区域。 左部汗王好不容易脱身,连他的亲卫都有几人丧生,就在他准备重整旗鼓,至少也要让残余的兵马全身而退时,城中的骑兵居然主动出城,展开了第二轮的攻势。最开始左部汗王是没料到中原的汉人会如此“卑鄙”,也是他麻痹大意,以为一切都是胜券在握。现在城中兵马主动杀出来,他反而觉得更有机会。以他所知,北川城内的魏朝兵马大多数都是步兵,骑兵也仅有很少的数量,只要魏朝的骑兵杀出来,那刚才最具威胁性的滚木落石和飞矢都将无法发挥效用,这时候再冲击的话,将这股骑兵击溃,那将士的自信自然又回来。城中的守军会更加胆寒,到时候城池还是会得入探囊取物。 便在这种情况下,左部汗王忽略了最大的问题,便是韩健怎会出现在城头上。他干脆也不去考虑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以现有残存的两千人马组织起骑兵的防线。对魏朝的骑兵展开一轮面对面的冲击。 一百步,五十步,四十步…… 魏朝的骑兵队伍越来越近,左部汗王也感觉到压力,他看得出眼前魏朝的骑兵并非只有传说中的一两千之数,数量明显超过了情报所得。但他本也没什么惧怕之心,毕竟是饮狼血的草原骑兵,可当他发觉冲击而出的骑兵在快速奔袭中仍旧阵型有序,并且手上所拿的并非是普通长矛或者是马刀时。他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魏朝骑兵第一道竟然不是面对面冲锋杀敌的武器,而是厚重的盾,不但人持盾,就连马匹的前面也装上了厚重的盔甲,用武器轻易无法刺透。更可甚的是,若仅仅是前面一层的话也就不足为虑,后续第二层第三层的骑兵仍旧是同样的,而更后面的因为高高的盾牌阻隔。也就看不清了。 左部汗王在草原上征战半生,也见过不少部落和民族的骑兵有多骁勇。但却没见过这等的架势。也是草原上从来都是面对面正面交锋,也不会有人想这种“歪门邪道”。随着魏朝骑兵临近,连左部汗王那些骁勇无畏的战士也有了退缩之心,刚才同伴在他们面前坠马,被砸的血肉横飞的阴影已经在他们心头笼罩挥散不去,此时又见到一头头好像“铁墙”一般的怪物朝他们冲过来。更令他们感觉到死亡的临近。 “杀……”震天的喊杀声响起,再不是草原骑兵一边倒的局势。才刚刚接触,左部汗王的骑兵人马便一触即溃,对面“铁墙”全力冲刺过来的冲锋力道实在太大,伤害力根本不亚于手持武器的骑兵。而最关键的是,面对如此厚重的铁墙,就连最无畏的鲜卑骑兵也感觉无法下刃,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冲过来而自己则是无能为力。 随着正面交锋的一触即溃,接下来是两军的缠斗,左部汗王还是感觉到魏朝骑兵在这种独特战术下的不适应,就算是占据了开局的绝对优势,也无法将优势马上转化成胜势。反倒是被逼上绝境的鲜卑士兵,在困境中且战且退,反倒是有了机会,在将最前一批的铁墙通过诸如砍马脚等不同手段战胜之后,鲜卑士兵也能组织起小规模的反击。但毕竟双方兵力差距太大,左部汗王一共才三千人马,刚才还折损了一千多骑,现在就算他想整肃士兵的军心也是力不从心,倒是因为鲜卑人心高气傲,就算是暂时撤退也没有出现溃散的情况,这是令左部汗王安心的一点。 这场战事发生的突然,而进行的也很快。才小半个时辰,战事已经临近尾声。从城里冲杀而来的铁墙,虽然士兵并无太多实战经验,但在骑兵交锋中,那股气势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动,就算左部汗王的兵马骁勇善战,可到此时也相形见绌。到后面已经无法苦苦支撑。左部汗王还想身先士卒,却被身边的亲卫所拦下,对他们而言,能保护主上全身而退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三千铁骑后面还有二十万的骑兵人马,这一次的失败还可以等来将来的全面获胜,但若是左部汗王在这一战中身死,那对于鲜卑整个部族和战事的军心打击也就太大了。 左部汗王在亲卫的护送下开始离开这场战事,这点也被立在城楼上督战的韩健把握个正着。随着韩健手指上左部汗王王旗离开的方向,城头上的旗语也就跟着调动,随后便有最后面的轻骑开始展开追击。就算在轻骑相斗之下,魏朝骑兵有绝对的劣势,可毕竟左部汗王身边的亲卫骑兵也仅仅是有二三十骑,就算是四换一五换一,这场追击也没什么悬念。 可左部汗王身边的亲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在这种情况下被逼上绝路,他们更是将血性发挥的淋漓尽致,就算城中派出的追击兵马已经临近左部汗王的王旗,可还是被一次次阻碍。最后等左部汗王的王旗离开,骑兵仍旧在追击中。韩健立在城楼上不禁摇摇头,虽然这场仗是赢了,但若是想将来堂堂正正在马背上将鲜卑人击败。任重而道远。 此时城外的战事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剩余的鲜卑骑兵已经只有三四百,而且被分割多处并无战力。随着连最后一批的鲜卑骑兵也或战死或被拿下,这场战事在大胜中结束。整个城楼上的士兵都在兴奋欢呼,这也是从开战以来魏朝取得的第一场胜利,就算在两年前林詹将鲜卑骑兵赶走。也是鲜卑人主动撤去,未曾有过这么酣畅淋漓的胜仗。 韩健从城头上下来,刚到地面上,便有大批的地方将官和士绅前来“劳军”,一些地方官上前对韩健献媚,口中称的都是“天子圣明”等等拍马屁的话。韩健连听都懒得听,从开始他在北王府里“称病不出”,就有不少人在背地里议论他,而这些话也都差不多从不同的情报系统传到韩健的耳朵里。这些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 “陛下,我军大获全胜。缴获鲜卑战马兵刃无数,还有两百名蛮夷兵被俘,请陛下示下如何处置。”前线上的江陵已经撤回来,至于详细的战果还要等打扫完战场后才能总结上来,不过初步的成果已经足够振奋人心。这也是近百年来,中原王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以鲜卑人所长的马背战,取得的大胜仗。士兵也足够的振奋。军心也是隆极一时。 韩健对一些将领稍作交待,他还有重要的事。便是回去“休息”。倒不是他长途跋涉,从开始他就没离开过北川城半步,只是在这几天为了应对这场仗,韩健有几天都没安睡过。更是要瞒着城中所有人,将重骑兵调到城内,再暗中设伏准备这次的突袭。左部汗王之所以在毫无戒心的情况下敢进城。是因为他在城中安插了不少的细作,城中的情况他是了若指掌,正是因为在战前左部汗王没有收到任何风声,才令其以为城中是铁了心要投降,所以干脆无戒心进城。他甚至在走在前面等着城里的将领和官员出来向他跪拜称臣。 等韩健回到北王府,更多的人涌来。这次是城中大批的士绅,其中也有不少人在暗中跟鲜卑人联络。要知道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产业和家族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就算对鲜卑人投降这种数典忘宗之事他们也能做的出来,对时下之人来说,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既然鲜卑人应承了在进城中“秋毫无犯”,而韩健这个新皇又“背信弃义”突然带着兵马去打豫州,他们干脆选择了让鲜卑人来作主上,为鲜卑人做事也能保全己身。他们却不知道这一切只是韩健所使的障眼法,他们所为也同样在韩健监视之下,他们得知韩健在城头上亲自督战,而且连不可一世的左部汗王都在城下一战全军覆没,他们更是要赶紧来巴结献媚,免得先被韩健给清算了。 而此时韩健还顾不上去管他们。之前为了演戏演逼真,韩健干脆连北川城内的大小军务都没有去理会,这也使得北川城内有不少积压的军务和行政之事,其中还有不少北方告急的文书等着他去批示。也好在韩健虽然并未露面亲自批示,但在暗中他已经研究过很多次,对于公开亮相后作出的一些指示,也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见过几名将官,再让人将战报传到北方,韩健也就算完成了他所“隐身”十多日后要做的所有事。他这才出来会见前来的官员和士绅。 “陛下,您这些日子……可是身体无恙?”一名地方官上前来,想问个究竟,现在谁也不知道寒假爱你究竟是曾去过豫州,还是没去过。要知道那边盛传韩健的龙旗在豫州之战中已经出现过,而韩健也曾亲自露面,这也是令北方士绅选择投靠鲜卑人的原因。可突然间这些传闻都成了假象,韩健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倒是货真价实的。 韩健冷声道:“朕躬安,不用尔等劳心了。” “是是是。”一堆人唯唯诺诺,韩健这么中气十足站在他们面前,要说韩健是身体有病那就怪了。不用说也是韩健在演戏,可他们却跟鲜卑人一起上当。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对韩健去豫州的事深信不疑,才令鲜卑人也跟着深信不疑。韩健要瞒敌人,先把自己人都给欺瞒住。 “陛下此番隆恩照耀,令蛮夷全军尽溃,还请陛下诏告天下,令百姓安心,也好让我等沐陛下皇恩,可挥兵北上,直进草原令蛮夷无处躲藏!” 拍马屁的话有时候都是马屁不穿,韩健实在不想多留。但他还是准备留下来给在场的北川士绅压力,他所要的,并非是这些人所谓的效忠。就好像这场仗最开始时的压力,魏朝这边完全是来自于粮草和物资,而这些却是眼前官绅所拥有的,他们囤积的粮食,要比地方仓库里的粮食多不知多少倍。或者说整个中原是富裕的,穷的是朝廷,苦的也是百姓。 韩健道:“朕不想与诸位多说。朕之前查到一些人,暗中与狄夷有所勾连,此次开城献降也是有人在暗中作祟。朕即便想既往不咎,前线二十万将士也不会答应。诸位,你们当中若是有谁与鲜卑人勾连,还是坦诚为好,朕不想大动干戈,令你们难堪!”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这是要让他们出来“自首”!可谁都是有家有业的,在北方也是经营几代人,说摒弃便摒弃,没人有这样的魄力。但若是不说的话,韩健肯定是要一个个揪出来问罪。大多数的人还敢奢求说自己隐藏的好,没被人发觉,可在之前公然联络了城中不少士绅的“出头鸟”,就是想藏都藏不住。连普通百姓都知道他们“变节”,韩健耳目众多会不知道? “请陛下赎罪,我等有罪!”说着有人已经开始跪地谢罪。而随着一两个人跪下,更多的人跪下,都觉得是法不责众,或者韩健能“格外开恩”呢? 第七百七十九章连本带利 主动承认“有罪”,也并不会换得韩健的怜悯和格外开恩,韩健既然决定要从这些人身上下手,他就不会只是出言“恐吓”一番。就在有几名官绅跪下来请罪时,韩健一摆手回身到正座前坐下,刀斧手鱼贯而入,将跪地的一些官绅全都押解起来。 登时整个厅堂内的人开始紧张起来,这些承认有罪的人一边喊着“饶命”,人却是被拖到外面去了。里面剩下的人一个个面若寒蝉,先是回头看了看那些倒霉的同僚,一边庆幸着自己没有也像他们一样主动去向韩健请罪,一边也在为自己担忧。现在韩健突然出现,而且将鲜卑左部汗王的兵马杀的大败,接下来就是一次清洗,韩健不会就这么简单说两句惩治几个人就结束。 而此时事情的始作俑者韩健,正坐在正座上,很轻松淡然饮茶。韩健越是表现的平淡,在场之人越是紧张,都知道韩健不好惹,这次韩健率兵北上途中非常不顺,中途有河北一代的地方兵马阻碍和偷袭,韩健是很“狼狈”才抵达北川城。也许正是韩健所率兵马在路途上所表现出来的“不堪”,才令很多人对北川乃至整个河北地带有所觊觎,才会想着退一步去跟鲜卑人有所勾连。但这也是正中下怀,之前虽然不是每个官绅都有资格在城头上见到朝廷铁甲骑兵的凶悍,却也都有所耳闻,若是韩健来的途中就把这么大杀伤性的兵马调出来,何至于要到狼狈的地步?这也只能说从开始韩健就在示弱。而偏偏还是有很多人落进韩健的圈套。 “朕自登基以来,寝食难安。在朕登基当日,北方蛮夷侵边之事恰好传到朕的耳朵里。朕御驾亲征,领兵北上过黄河,还有人不断骚扰,若是鲜卑蛮夷不想让朕亲自驾临边关也罢,可那些暗中使绊之人却都是汉人!难道你们想做亡国奴不成?”韩健开始时还能心平气和说,到后面声色俱厉。有些心有胆怯之人听到韩健一声吼已经吓的两腿发软,现在韩健又这么声色俱厉“恐吓”一番。干脆有人已经跪地请罪,之后不管是谁都跪在地上,他们不会明言是为与鲜卑人勾连之事请罪。而是请罪“不察”和没有能“体恤皇恩”。 韩健原本就快要到杀人的地步,最后突然摆手道:“也罢。朕毕竟登基日短,天下尚有不服之人。这也在情理之中,来人。将之前所查与狄夷有所勾连之人全数拿下。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置我中原安危于不顾,与狄夷暗中苟连!” 说完,又是一群刀斧手进来。这次这些刀斧手好像是早有准备,上前便拿下一些人,甚至不用人指点和指示。虽然这次拿下的人并不多,但那些跪地的官绅,都是提心吊胆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而看着旁边人被灰头土脸押走,他们也感觉到大限将至。 但韩健似乎并未将事态扩大的非常大。也未“一网打尽”,等刀斧手重新退下。不少人又重新松口气。 韩健再饮口茶道:“你们回去闭门自省!如今北方将士正亟待援兵北上,粮草和辎重也尚且缺乏,若是你们还有半点忠君爱国之心,也该知道如何为北方将士做些什么,不用朕事事提醒!” 韩健说是不提醒,但这话已经提醒的非常清楚明白了。让眼前这些人去边关跟鲜卑人拼命那是不可能的,要说这些人能做的,无非是捐粮捐物资。但若是让他们“诚心”来捐的话,也捐不了多少,还不如直接抄家来的实际。但韩健不能先将自家后院乱了阵脚,就算韩健很想将这群人一锅端了,但他还是要顾忌后方的安定,只能是惩戒一部分人,将一些本身家底就很殷实的家族先给“法办”了,而更多数的家族,需要这么吓唬加上刺激,如此他们也就乖乖奉命将钱粮捐出。 果然,在韩健说完之后,在场的官绅心中感觉大难逃生一般的庆幸。原来不需要被问罪的代价,是要捐出足够的钱粮和物资,这比抄家问罪要强的多。等韩健说完这些,似乎也感觉到有些疲累,韩健低声对旁边的人吩咐几句,随后韩健起身离开,剩下的官绅才在庆幸中站起身,往院子里看看,随后离开北王府的官邸。等他们出去后才知道,刚才那些自己承认“有罪”的人,没一个得到宽恕,都被直接下狱问罪。大多数人都在庆幸不已,若是先前也随那些人跪下,就不是单要捐出一些钱粮就能解决问题的。现在韩健这么做反而是“无可厚非”,因为是这些人自己承认有罪,这样也省去“屈打成招”的环节,韩健直接将他们问罪然后将家产抄没,便解决问题。 一些人从北王府里出来,还是不敢议论纷纷。等走远了,这些人才敢稍微交谈。此时城外的战事才刚刚结束不久,打扫战场的事尚未完成,还有左部汗王的王旗也正在被追逐中。就在这种情况下,韩健居然对内部进行清洗,让很多人心中感觉到不服。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要说吃肉喝血的本事,苏廷夏虽然已经是恶魔级别,可跟韩健这个“主子”相比,那还是小巫见大巫。苏廷夏做事太过于直接,用的是明抢,而韩健用的则是威逼利诱,让人要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等韩健回到内堂,法亦正在为韩健泡茶,经过两日的熬夜安排战术和计划,韩健已经很累。法亦毕竟是韩健的枕边人,韩健做事也并未瞒着她,她也很清楚韩健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等韩健进来,法亦将茶水递过来,都是一些安神和有助睡眠的茶,法亦毕竟是出自上清宫,而且是“道家”出身,道家对于养生研究还是颇多。法亦多少也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唉!做事还是太累,想想能早些回洛阳,一家人在一起共聚天伦该多好。”韩健坐下来。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刚才在前厅与那些官绅暗中斗法的威仪也烟消云散。法亦没有多说,等韩健饮过茶水,将茶杯接过去,韩健笑道,“还是亦儿你最懂我心。” 法亦道:“陛下还是早些休息。” 韩健笑道:“连亦儿你都将我当成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要说我身边的女人,亦儿你跟雯儿是相识最久的。何必还有如此多俗套?先不忙着休息,昨日不是说洛阳来了家信,昨日忙于公事不能提前查看免得分心。现在再不看看的话,心中不知道有多记挂!” 法亦回头去拿洛阳过来的“家信”,都是洛阳东王府里的女眷寄过来的,有问好的。也有寄托思念的。也有将东王府和洛阳情况如实通禀过来的。韩健看过,心中大致也放心,要说现在林小夙分娩在即,而他也不能在洛阳相陪,韩健也是颇为记挂。 “拿笔来,我一一回了。”韩健对法亦道。 法亦没有遵命,而是微微摇头道:“先休息才是。” 韩健笑了笑,要说曾经法亦是他的师傅。虽然他是东王也是主,而法亦虽为师但为仆。但法亦平日里怎么也有师傅的威仪,而韩健也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可当法亦嫁进东王府之后跟在韩健身边,却少了这种当师傅和尊长的威仪,通常韩健说什么她都是言听计从,连一点意见都不会去提。其实法亦也算懂得如何为人妇,她有自己的处事逻辑,但在这次韩健只带她在身边出征时,她也受到韩健身边女人诸多的叮嘱,让她好好照顾韩健免得韩健太过操劳于公事。现在法亦便没有像之前那样对韩健唯命是从,而是用摇头表示让韩健早些去休息。 韩健笑着揽过法亦,道:“都说了还好。不过是写几封家信,要是去休息的话,难免要一觉到明日,那欣儿和苁儿她们,还有那些唠唠叨叨的姨娘就要多担心一日?还是让我先随便写点东西回去,向她们报个平安也好,也告诉她们我们打了胜仗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法亦思虑了一下,这才有些为难点头,然后起身为韩健拿笔。法亦也能感觉出,在今日的战事取得胜利后,作为战事的策划着和最后执行的监督者,韩健还是非常高兴的,这些天韩健一直躲在北王府的官邸,甚至除了几名心腹大将之外旁人一概不见,韩健一直笼罩在头上的乌云。要不是今天让鲜卑左部汗王中圈套而大获全胜,恐怕韩健也不会有这么轻松愉快的心情来写家信。 等法亦将笔呈过来,韩健提笔简单在纸上写了一些东西。都是很白话的文字,将目前北川的形势大致说明,也让家中的女眷不用太担心。虽然法亦不管军务,但她还是觉得韩健将这些话说的如此明白有些不太好,有些泄露军机的意思,但韩健还是写了。等韩健写完,原本轻松的脸上却不再有笑容,拿着笔却好像有些放不下什么事一样。 法亦感觉到韩健是在为杨瑞没有来信的事感觉到失望。刚才韩健让法亦呈递家信的时候,特别让她看看有没有宫里的来信,而法亦对于杨瑞从来都是十分恭敬,甚至她也不敢以姐妹在杨瑞面前自居,此次韩健登基为帝,她与杨瑞再没有见面,她对如今宫里面杨瑞的情况也根本不了解。 “好了。劳烦师傅你帮我转递出去,我就不亲自过去了。”韩健将信折好对法亦笑道。 法亦面色微微一红,以往韩健称呼她为“师傅”她听来也觉得很平常,但现在韩健轻易不会称呼她师傅,每次称呼她的时候她都会觉得有些异样,感觉韩健会使坏一般。但这次韩健实在是太累了,根本无暇与她有更多的亲近,韩健只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来换得二人之间很微妙的关系转变。 法亦出门去让人送信,而韩健则去休息。韩健已经有两三天没合眼,果然如他所说,一觉便睡了七八个时辰。等韩健醒来是后半夜,法亦正在打坐运功,也是她特别休息的方式。而外面已经有光亮,说明还是有人在等他奏报事情。 昨日与鲜卑人的一场大胜,令北方形势登时好转,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而在战事结束后,韩健便离开战场的第一线而回到北王府内,其实很多事下面的将官不管随便做主,尤其是涉及到军务的事,他们已经习惯一切由韩健来发号施令,韩健在整个东王府军事体系中的作用就好像支柱。 韩健起来,法亦也睁开眼,为韩健整理衣衫。韩健简单整理过,便到偏厅去会见刚打扫完战场来奏报的江陵。这些将领并不像他一样有足够的休息,虽然这些人没有几日不眠不休,但从早晨开始准备这场战事,他们也有一天一夜未合眼。 经过下面的奏报,成果还是令韩健很满意的。就好像韩健昨日亲眼所见的那样,左部汗王的人马基本全军覆没。但令韩健叹息的是,左部汗王还是带着几名亲随逃走,至今追击的人马也没追赶到。要知道左部汗王作为如今鲜卑王室的第三号人物,也是未来大汗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若是能生擒他的话,对这场战事会有莫大助益。现在让左部汗王逃走,也意味着将来可能还要在战场的第一线上与这个骁勇的将军再度为战,到鲜卑人有所准备时,能否将左部汗王这根难啃的骨头啃下就是未知之数。 “陛下,城中士绅和富贾从昨日开始捐出大批的钱粮,目前还在清点点算之中。陛下所交待查抄落罪犯官的官邸,如今也有了清算,还请陛下示下!” 马上有官员将详细的清单呈递到韩健手上。才不到一天的功夫,下面的将士做事也是很快。要知道跟韩健到北川来的这些将士心中都很憋屈,在韩健“失踪”这些日子,他们受到城中官绅太多的嘲笑和压力,现在他们更像是在连本带利捞回来。 第七百八十章一路北上 韩健看过清单,北川城的官绅也算“给面子”,为了保全自己的家族不被这次韩健连锅端,对钱粮物资的捐赠很踊跃。再加上抄家问罪得来的几十万石粮食,也足够北方将士再多用一两个月。 韩健放下清单,对在场之人道:“如今兵马和粮草都有了,战事最紧要之处乃是在北关,左部汗王暂时退却,若是他再发兵来袭,想再大获全胜也非易事。”当韩健说到这里,已经有些人明白韩健的意思,如今朝廷算是南北两边作战,豫州方面还有江都的兵马,现在江都兵马已在豫州城下,若是韩健不在豫州的消息传开,势必会影响到江都将士的军心,而以镇南侯黄仕琅所镇守的豫州也将会发动反扑,此时韩健要选择是继续领兵北上还是先去解决豫州的问题,显然韩健选择继续北进而无视豫州的战事。 简单做出一些战略上的安排,韩健也让这些在战场第一线奔波了一天一夜的将领回去休息。眼下最着紧的是整顿军务,为马上发兵北上做准备。北川城虽重要,但终究不是与鲜卑人作战的第一线,韩健要御驾亲征也不能坐镇在北川看戏,这对战局并无实质性作用。 一场战事结束,也需要几天的休整,而在这几天时间里,北方的形势仍旧很不妙。林詹所部和鲜卑兵马的几次在北关以南的交锋,都以林詹所部失败而告终。鲜卑骑兵从北关打开几个突破口,正逐渐对其余的北关要隘进行蚕食,鲜卑人似乎有先将北关防线彻底摧毁再举兵南下的准备。至于苏廷夏所部,则明显要比林詹所部势头更猛,虽然苏廷夏只有一万多人马,但他的兵马以抢掠和不讲道理闻名。更好似一支贼寇的兵马,不但能令中原百姓恨之入骨,连鲜卑人也忌惮这种做事风格。而鲜卑人明显也对苏廷夏曾经横扫渤海国的事记忆犹新,但凡苏廷夏所部路过之处,不但地方百姓逃难,连鲜卑人也避而不战。像是有意要避开苏廷夏所部的锋芒,但苏廷夏还是抓住几次机会,在前线上收获了一些小的战事胜利,而且在北关东线站稳脚跟。 四月十六,韩健终于重新发兵,这次他从北川城进发,要直接往北关一线往援。韩健从洛阳出发仅仅带了一万兵马,但韩健从北川城继续北上时,兵马的数字却在四五万之众。谁都不知道韩健从哪编出来这么多兵马。之前江都有五万兵马征调北上,世人都知道那路兵马最后是往豫州去了,眼下韩健仍旧能有五万兵马之数,这对稳固北方防线增添了筹码。 只有韩健知道,他所谓的五万兵马,其实只是空穴来风。此次随他北上的除了一万洛阳守备兵马外,还有不少的民夫,而且河北一地在战乱之后便流民处处。韩健为了令地方百姓免受逃难之苦,干脆征调地方的普通百姓加入到这次浩大的战争中来。赈灾和战争两不误。百姓暂时被安顿,而北方贫苦百姓中的壮丁也暂时被抽调,虽然他们在正式的战场上不会有太大作用,但充充门面还是足够的。果然在韩健整顿出一支五万数量的兵马之后,不但北方将士军心大振,连鲜卑人也感觉到从韩健这路“御驾亲征”人马带来的压力。韩健出发不过两日。鲜卑人已经有意避开与韩健的主力中军交战。 从北川城到北关沿线最近的路程差不多需要走六七日,但韩健所率的毕竟不是轻装上阵的兵马,其中含有重骑兵和太多普通的随军“民夫”,行动上并不快。而到四月二十,从北川出发四日后。兵马却只能暂时在尚州驻扎,因为“前路不通”。 尚州距离前线已经只有不到二百里,从与鲜卑人开战后,尚州已屡次为鲜卑骑兵所袭击,如今城中所剩下的军民不多,而驻守的兵马也从最初的两千多人马,到如今连五百人马都不到,有的被征调往北关一线去镇守,但更多的是加入到逃兵的行列,尤其是在豫州战事爆发之后,北关沿线的城池感觉到回天无力,兵马溃散的速度很快。 等韩健在尚州驻扎后,从尚州太守李和琪口中大致问明了情况,才知道如今北关一线的情况很糟糕,地方上的守军逃的逃散的散,能真正与鲜卑人一战的兵马近乎为零,就算仅存的兵马也只能倚靠城墙来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反倒是地方上已经有人组织普通的军民开始“保家卫国”,而且都打出了旗号,有的是占山为王的旗号,有的则干脆是要复辟前朝,有的干脆还自称是魏朝的皇室正统。韩健心中一叹,若是杨瑞知道北方有草寇自称是她的亲戚,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陛下,如今尚州一代最有名的匪寇名叫韩绮儿,还……是一名女山贼,他自称是闫宁太子的后人,如今威望在普通百姓中很隆,就连城中一些有志于与鲜卑人一战的将士,有的也逃出城跟了她……” 李和琪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看似好像是地方上有人帮助一起驱除胡虏,但问题是这些人明明就是一群草寇,他这个太守明显有平息地方叛乱不利的罪过。而且这个所谓的闫宁太子的后人,居然是姓韩的,也让韩健感觉到窝火,居然跟他是同宗。就好像说他这个皇帝,也跟闫宁太子有关一般。 韩健放下手上的公文,冷笑一声道:“那可要跟这个女山大王好好会会!”韩健说完,旁边的李和琪脸色很古怪,由此韩健也能揣度出这位尚州太守没少吃过这些匪寇的亏,如今北方正是要一致对外的时候,韩健就算要平息地方匪寇也应该先等到赶走鲜卑人以后,但韩健似乎有意要先平息地方的祸患再与鲜卑人一战,便先拿地方的匪寇练剑。 李和琪离开后,韩健让情报系统的人具体查一下地方上匪寇的情况,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韩健才知道。原来在近两年,因为北方经历过鲜卑人的横扫以及苏廷夏的“抢掠”之后,又有渤海国的移民内迁,其实北方的情势很复杂,百姓流离失所之下根本无从寄托,地方官绅又为保护自己的利益拒绝与朝廷一起平息地方祸患。使得地方匪寇横行。此次鲜卑人再度南下,光是在年头这两三个月里,就有几十股匪寇打着旗号出来要“替天行道”,百姓本就是要流利而居无定所,在有这些人庇护后,很多人却是加入进去,毕竟普通百姓最终也是为求一条活路,就算明知道是死路只要能缓一时也要去跟。至于在尚州一代,有两三股匪寇的力量比较强。其中韩绮儿的兵马最强盛,自称有两万兵马,但详细调查之下应该是有上千人马,而且其中有不少朝廷的降军。主要是韩绮儿本身未做过与地方百姓有损之事,也不跟一般草寇一样抢掠地方,就好像李和琪所说的,韩绮儿虽然是草寇,但在普通百姓中威望还是很隆。就连地方守军中一些正义之士感觉到与鲜卑人一战凶多吉少,也加入到其部下与鲜卑人死战到底。 韩健看过详细的奏报。心中多有无奈,要知道他心中最解不开的心结就是“闫宁太子”,毕竟他这个世界的便宜老爹韩珪就是闫宁太子体系的人,偏偏这个韩绮儿还跟他同姓,令他颇为气恼。 法亦原本是给韩健送茶水,可进到书房中。才发觉韩健一个人在对着一堆的战报唉声叹气,法亦走过来恭敬将茶水奉上,韩健这才开怀一笑,正要说什么,法亦道:“早些休息为是。” 韩健叹道:“休息什么。睡不着。看看这些事,不但要顾着军务,连地方上也不安生,所有事好像没有我就处置不了一样。连老林和老苏都把事交给我来处置,就是心烦,偏还有些不开眼的要与朝廷对着干!” 法亦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韩健口中的“老林”和“老苏”就是如今镇守北方的两员统帅林詹和苏廷夏。韩健不是那种喜欢抱怨的人,他平日里有什么事的话基本也不会去烦扰身边的女人,法亦虽然不喜欢去研究什么人情世故,但她还是感觉到韩健今天的脾气有些反常。 韩健好像也感觉到自己是有抱怨,其实他并不想让跟他身边的女人跟着一起担心,但也许是法亦本身性格稳重,加上法亦为杨瑞调查情报多年,对于朝廷上下的事也并不陌生,所以他才会在法亦面前话更多了一些。 韩健起身道:“休息也是,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去处置。” 法亦稍微愣了愣,道:“那杯茶?” 韩健笑了笑,将桌上的茶拿起来,这才发觉茶水还是烫的,刚才他接过的时候因为不专心也根本没留意到。虽然此时已经不是冬天,但在尚州一代夜晚还是很凉的,大约是法亦怕他夜晚受凉,亲自为他煮了水泡茶,要知道整个尚州太守府里已经不见到还有什么女眷,连晚上的晚餐都是要跟随军旅一起吃干粮,这在之前的几座驻扎之城都未曾出现过。 韩健正要与法亦一起回房,却有侍卫进来通禀,说是大西柳从洛阳赶至。韩健顾不得先回房,而是要先见大西柳。他原本是想将大西柳留在洛阳负责情报的统筹,但在他到北方后实在发觉身边没有能统筹情报之人,这令他自己也很累,所以他干脆将大西柳调过来,本来他连小西柳也想一并调过来,但想到大西柳想让妹妹早些抽身事外,他也算是尊重大西柳,干脆只征调姐姐一人前来。 法亦原本要告退,但韩健却让她留下来,只是让她到旁边的屏风后,怎么说法亦也不是外人,韩健也想多一个知己贴心的人帮自己参考一些事,虽说女流之辈不被当下之人所认可,但韩健没有那么多偏见,而且法亦心境平和不会有那么多功利之心,所作出的评断对他也有很多助益。 大西柳风尘仆仆而来,她这一路才走了六天,便走了韩健中军十几天的路程,中间除了休息都是马不停蹄,而她还要沿途处置一些情报上的事,这也令她走了几天形容明显消瘦了一圈,韩健看了不由一叹,怎么说也有点心疼,毕竟是为他的事在奔波劳累,而大西柳再坚强也终究是个女人。 “参见陛下。”大西柳不单是抱拳行礼,而干脆是下跪磕头。 韩健在登基之后,见到大西柳的次数不多,但以往大西柳也没有这么拘泥于礼法。也许是有些事对大西柳有潜移默化的影响,才令她今日更恭谨了一些。 “起来叙话!”韩健道。 大西柳这才起身,但却低着头,看样子她像是被什么事所缠绕。韩健皱眉道:“可是有事?” 大西柳稍微愣了下,神容有些凄切,好像她身边发生了什么惨事一样。但韩健知道她无亲无故,要说跟她亲近之人,除了小西柳,也只有曾经养育她的干娘洛夫人。虽然洛夫人一度下落不明,但近来韩健已经收到洛夫人的来信,知道这女人命硬还没死,正准备回洛阳复命。既然洛夫人没事的话,那有事的只能是小西柳。 大西柳先迟疑了一下,才道:“臣无事。” 韩健道:“有事就说。可是你妹妹那边有什么事?” 大西柳这才道:“臣离开洛阳时,家妹正生重病,请了大夫看过也不见好。” 韩健点头,要说小西柳的命运比她这个姐姐更坎坷一些,当初大小西柳一起去行刺西王,小西柳就受了重伤险些一命呜呼,之后小西柳的病便不断,也跟这次的伤势落下的病根有关。 韩健道:“你妹妹有事,只管去找太医便是,以你现在的职位难道连这点便利都不想有?这就让人传话,让太医为你妹妹诊治,你也暂时先宽心。” 第七百八十一章战局不妙 大西柳明显有退出情报体系之意,韩健大约也能明白她的心境,之前韩健也考虑过让大西柳退出,可问题是没有任何人能接手,最适合接手情报工作的当属有经验的易蝶,可在他登基之后,易蝶便不告而别从此下落不明,要说韩健对易蝶的心从开始就是占有的话,但如今思虑起来也有些怅然,易蝶多少在他心中还是有些地位。 韩健没有再提别的事,而是问过大西柳一些情报上的所得,因大西柳刚从洛阳过来,虽沿途也获得了不少情报,但她还是要汇总后才能对韩健全数呈报,韩健先让大西柳去休息,等大西柳退出厅外,韩健却突然觉得大西柳离心已经很重了。可惜他始终无法参透这女人的内心,从大西柳第一天为东王府负责调查情报开始,她便有种不同常人的内敛和谨慎,就算韩健曾暗示过会迎她进东王府,也为大西柳婉转的拒绝,韩健身边这么多女人,能真正拒绝他的也只有大西柳一人,连大西柳的干娘洛夫人都做不到。 大西柳离开,法亦才重新出来,毕竟是枕边人就算法亦不去刻意揣摩韩健的意思,也感觉出韩健内心好像不快。这应该是为刚才而来的大西柳,她不去提因为她知道事情与自己无关,但她还是女人,心中总会有些介意。好在韩健也足够体察法亦的心境,用他的体贴来令法亦不至于多想。韩健有意保持身边女人在心境上的平和淡然,不让她们有功夫去多想一些世俗之事,韩健更希望她们能保持一颗常心便可。 四月二十四,兵马在尚州驻扎了四天之后,韩健才重新考虑出兵的问题。北方的战线很长,加上连鲜卑人自己都没有转为重点进攻。就算鲜卑曾在部分战场上取得了巨大的优势,这种优势也没有转化成整个战场上的胜势,反倒是鲜卑人最好一波能打垮中原守军的一战,就是在北川城下左部汗王的一战却大败而归,这令战场局势仍旧在处在相对的均势之中,但北关的防线已经逐渐岌岌可危。 韩健在从尚州出兵后。不用两日便可与鲜卑先头的兵马交锋。但从前方得来的消息看,鲜卑的这路人马已经在撤兵,以避免与韩健的主力中军交战,之前鲜卑这路人马曾与韩绮儿等地方兵马曾有交锋,鲜卑人获得了巨大优势,但鲜卑人马无法对韩绮儿等地方兵马直接剿灭,使得韩健有收拢地方人马为朝廷所用的机会。出兵之后,韩健便派人去对韩绮儿等各路人马进行“招安”,但很快便得到了拒绝。韩绮儿等各路地方人马也为防备被朝廷兵马一举剿灭,干脆与鲜卑先头人马一样选择了避战,连大本营也迁出尚州。就算韩健想派人马去追也来不及。 “陛下,如今地方贼寇不足为虑。我军当以固守为上,等将鲜卑蛮夷杀的片甲不留,再回兵将地方祸患一并解除,如此可保北方安定。”下面的谋士说的都是纸上谈兵。现在韩健想收拢地方人马,可惜就算地方人马与鲜卑人势不两立。但也不想归降于朝廷,韩健这个皇帝也得不到更多人的认可。这也令韩健在北方的处境很尴尬。 韩健是有五万人马,看起来是兵强马壮,所以鲜卑人选择了避战,不给韩健任何一战而重获军心的机会。但韩健也知道自己这路人马仍旧是一支杂牌军,队伍中那些被征调上来的民夫就已经拖慢了大军行进的步伐,再过些日子被鲜卑斥候查探到虚实之后。鲜卑人非但不会避战,可能还会派出骑兵来骚扰,甚至是动大规模的兵马试图与之决战。到那时韩健才要呜呼哀哉,就算有重骑兵,可毕竟才三四千之数。而且士兵缺乏实战经验,在被鲜卑轻骑偷袭的情况下近乎于一个个站桩的靶子等死。韩健可不信自己这路人马有多大的威力,所以韩健现在要尽量趁着鲜卑人尚且不明他的虚实,先取得一两场胜利,再驻扎下来稳扎稳打。 韩健本想将韩绮儿等各路人马收拢,现在看来也是无法奏效。韩健干脆选择了最大胆的做法,分兵出击,既然鲜卑人不想正面与他的中军交战,韩健就干脆摆出“轻敌冒进”的姿态,将自己的兵马分散开,也不容易被鲜卑斥候发觉端倪。 四月二十六,苏廷夏的人马在北关与鲜卑人开战,苏廷夏人马在先声夺人的情况下,被鲜卑右部汗王的人马逼到康州城内,也是苏廷夏之前的几次胜仗令他有些无所避忌,居然与鲜卑右部汗王的人马正面接触。虽然在鲜卑兵马中,右部汗王的人马一直略逊于左部汗王的铁骑,但那毕竟也是鲜卑中的精锐,苏廷夏才一万多人马,被右部汗王的六千多兵马逼到康城后,因为缺少粮草支援,只能向韩健这面的中军求援。 韩健中军距离康城有三百多里,要驰援至少要走两三日。韩健原本还想再试图去收拢地方人马,此时也不能坐视苏廷夏所部全军覆没,因为鲜卑人除了右部汗王的六千精锐骑兵,还有一两万的各部人马正在往康城靠拢,一旦康城被鲜卑各部合围,那时苏廷夏的这一万多人马就成瓮中之鳖,韩健就要损失一路强兵。 四月二十九,韩健发兵往康城方向挺近,仍旧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兵分三路,其中两翼的人马相对精锐,而靠后的中军则夹杂着大量没有战斗力的民夫,韩健也是为防备自己的中军被突袭骚扰。加上韩健这路人马还押送着不少粮草,若是中军出现问题的话,可能整个北方将士就要饿着肚子等死。 五月初一,两翼兵马距离康城不到一百里,右部汗王的人马已经准备在韩健中军抵达之前将康城拿下,在北方三支力量中,苏廷夏人马虽然精锐,但问题是人马少,容易啃下。而在北川一战战败后。鲜卑人也需要一场大胜仗来稳定军心,但鲜卑人明显也是低估了苏廷夏所部的实力,这样一支比强盗还要凶猛的饿狼,就算遭遇到鲜卑骑兵的围攻,仍旧能稳定军心。因为这些人都知道,只要战败就没一个人能活着。不成功便成仁,只能死守康城一途。 五月初二,韩健中军也抵达康城范围之内,而鲜卑右部汗王的人马在经过一日的攻城后发觉收效甚微,鲜卑人只擅长平原作战,在攻城方面他们缺少辎重的问题便更加突显,让骑兵去攻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就算临时抓了地方的壮丁假设了云梯,也无法攻陷由苏廷夏亲自镇守的城池。加上韩健的中军临近。而鲜卑人此时对能令左部汗王三千铁骑全军覆没的重骑兵抱有足够的畏惧,所以在五月初二当夜,鲜卑右部汗王的人马选择了撤兵。 苏廷夏所部终于得到喘息,但因此次战事,苏廷夏所部失去了被北关东线的控制,有鲜卑右部汗王人马的威慑,就算再个i苏廷夏人马和粮草,想让他重新夺回守区也是很困难的。这也使得北关东线多个防守的边关要隘一次性全都失守。等于是打开一个大的缺口,鲜卑骑兵可以源源不断绕后来对林詹所部的防区展开前后夹击。 韩健下旨训斥苏廷夏的轻举妄动。这也算是给全军上下表明他的姿态,就算苏廷夏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次苏廷夏北进也是他委任的,可在遇到战事挫败的情况下,就连中军主帅也要被训斥,甚至要被追究事后的责任。但韩健现在还不能阵前换帅。苏廷夏所部特殊的构成,使得没人能管束得了这样一群“贼兵”,只有苏廷夏这个贼头才能威慑这群人。所以韩健的下旨训斥也仅仅是表明一种姿态。虽然北关东线失去了不少的关隘,但苏廷夏的中军没有太多损失,加上韩健已经带自己的中军抵达北关沿线。鲜卑人也不敢一次派出大批的人马绕后夹击,因为这也会使鲜卑绕后的人马失去后勤支援。 韩健现在要想办法将鲜卑右部汗王的人马击败,只有如此才能令鲜卑人彻底威慑。此次鲜卑所筹备进攻中原的人马在二十万之上,但大多数都是各部族凑数的人马,真正有大规模战斗力的人马,鲜卑人也只有三四支而已。其中一路左部汗王的人马已经在北川城下被打残,少了铁骑的左部汗王人马已经不足为虑,现在右部汗王人马正在得势中,占据了北关东线的要隘,也是在这场战事中收获最大的鲜卑所部。 除了下旨训斥苏廷夏,韩健也让人送去粮草和补给,派苏廷夏马上出兵去夺回防区。韩健没有调拨给苏廷夏人马,而是会以殿后的形势,跟在苏廷夏人马之后形成策应,两军同时往北关东线进发,与鲜卑右部汗王人马展开交战。苏廷夏在得到粮草补给之后,于五月初六便调出康州城。五月初七,韩健的中军进城,此时康城内已经没有军民留下,在苏廷夏所部撤往康城之前,康城的军民早就溃逃一空。 康城已经是北关的第一线城池,这不同于尚州这种第二线的城池还有军民留守。本就是一座空城,苏廷夏镇守在其内也显得底气不足,若非韩健调兵过来驰援,再过几日不用鲜卑右部汗王的人马攻城,苏廷夏所部便会因为缺粮而陷入绝境,没有军民驻守也就连抢劫都做不到,这也失去了苏廷夏所部最大的优势。等韩健驻扎到康城后,将北关东线的情况摸清后,才得知一个惊人的事实。地方军民在得知苏廷夏带着人马前来驻守,比躲鲜卑蛮夷跑的还快,北方其它地区或者不知苏廷夏所部的“嘴脸”,但在两年前已为苏廷夏洗劫过的北关东线军民来说,苏廷夏比鲜卑人更像是恶魔。这也是苏廷夏所部之后与鲜卑右部汗王交战中失败的间接因素之一,因为苏廷夏得不到支援,连军粮和补给也得不到,韩健一向以为只要给了苏廷夏人马之后,剩下就不用管了,可以让苏廷夏去“自由发挥”,但在这次战事中,苏廷夏所部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驻扎在康城,韩健这路中军人马需要再度“休整”。别的人马都不需要这么麻烦,关键是韩健的中军太过混杂,在到康城后,有很多的随军民夫已经加入到逃兵的行列。韩健从北川出发后,最强盛的时候是有六七万人马,到了尚州,满打满算还有五万人,到了康城,连三万人马都不到。这么大规模溃逃的中军恐怕连鲜卑人都预料不到,韩健也没有去强令去阻止那些民夫的溃逃,也是造就了这种大规模溃散的原因。韩健也知道,这么下去不用多久,鲜卑人便会知道他的中军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要休整,就是将原本的兵马整肃,随着后方兵器的供给路线顺畅,一些随军的民夫也被发了武器,但也仅仅是少部分的民夫。这些人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协同韩健的两翼兵马来护送粮草,韩健从北川靠抄家和问罪得来的粮食,现在已经援助了苏廷夏所部一部分,剩下就是要运到林詹的防区去。相比于东线战场的一塌糊涂,西线林詹所部的防区还在激烈交战中,士兵近乎每天都要与鲜卑人展开交战,退无可退全军上下苦不堪言。也好在不是寒冬,但缺兵少粮的情况下士兵的意志也在逐渐被消磨。 韩健的中军现在要稳固东区防线,无法对林詹所部有更多的驰援,但不管如何粮草也是要运过去的。后续的粮草主要囤积在尚州,目前此情况鲜卑人还不能查明。若是粮草从尚州大批运出,鲜卑人必然有所查,到时鲜卑会以尚州的粮草为突破口。 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设立假的粮草屯驻城池,韩健选择了第一线的城池康城。在康城设下假局,让鲜卑人自己上钩。 第七百八十二章相敬姐妹 五月初九,韩健派两千兵马护送粮草西进,这批粮草在数量上不是很多,也是要试探鲜卑人在北关西线的断后能力,因苏廷夏从康州城动身北进后,鲜卑右翼兵马基本被牵制住,鲜卑人想绕后偷袭这路粮草并非易事。因为这批粮草是随韩健中军抵达康州城的部分,会让鲜卑人以为韩健的主力中军同时也是负责押送粮草,形成粮草在康州的假象。 两千兵马护送粮草,还没走出两日,就已经遇到几股鲜卑的散骑。鲜卑人在边关活动的范围很大,但通常都是兵马不多,进退有序,因魏朝各路兵马以守势为主,基本龟缩在城中不出,只要鲜卑人的散骑没有遇上大规模的兵马,就算不能力敌也能全身而退。这也使得在北关一线鲜卑人布置了大量的散骑,这些散骑不但能骚扰中原后方,同时也能劫掠,甚至是刺探情报,在有什么动向的时候还能互相联络形成整体,化零为整。可以说鲜卑人在派出散骑战术上运用的很成功,使得北方各路处处掣肘,就算两城相隔不到百里,互相也无法支援。 因最初鲜卑人并未得到太多的情报,使得就算有散骑袭击粮草,却也未形成大的战事。两千兵马护送走了五日便抵达北关的西路防线,林詹对于这批粮草也很重视,毕竟北关西线防区有很多士兵已经困守孤城有一两月之久,再得不到补充的话整个西线防区可能都要出现溃散局面。林詹派兵马接应,等林詹将粮草接收。鲜卑人才意识到此次运送的粮草数目不在少数,韩健打了个时间差,在苏廷夏再度北进的同时运送了这批粮草。而且仅仅以两千人马护送粮草的数量就达十万石,解决了林詹所部的粮食危机。 林詹所部的防区不像苏廷夏所负责的东路一般是整军出击,林詹所部立足于防守,从林詹负责北关一线,就在高筑墙,利用中原城多的优势,立足于城墙来防守。对粮草的要求是非常高的。鲜卑人以骑兵为主,面对高墙很多时候都是望而兴叹,最切实有效的办法便是围城等城中断水断粮。要断水相对困难,但断粮却是很容易做到,毕竟之前几年中原王朝都在纷乱中,粮草不足。城中不会屯驻太多的粮食。而这几个月来朝廷的粮草明显供应不上。这也令鲜卑攻下了不少的边关城塞,但令鲜卑人气恼的是城塞实在太多,而没有将这些城塞一个个铲除,他们又不敢轻易冒进,以左部汗王兵马的冒进失败为一次警醒,若鲜卑人在有后续人马支援的情况下,北川城下一战结果还未可知,就算韩健亲率的重骑兵有很大的杀伤力。但北川一战得胜主要还是要打了鲜卑人措手不及,以及北川城内守军多过左部汗王兵马十倍以上。 第一批粮草调度成功。令鲜卑人感觉气急败坏,接下来几日对北关各路防线猛攻,如同报复。鲜卑人原本的计划是快刀斩乱麻,只要大军压境,中原王朝必然不战而溃,但连鲜卑人自己都没料到,中原王朝居然会以北关的城塞只做防守而不做任何其他有效的抵抗,唯一是带兵突进的苏廷夏,人马数量还不是很多。现在战事已经全面展开有两个多月时间,鲜卑人最初的计划不能实现,也只能跟着被动陷入到长久战的乱局之中。但随着韩健御驾亲征人马的到来,北方局势的变局更大。 长久把战事拖下去,是鲜卑人所不想看到的,鲜卑人举国为兵,长久在中原作战后院很容易起火,因为草原上鲜卑是混杂的民族,还有许多游牧民族并未与他们有结盟,这些人随时可能偷袭他们后方。而中原王朝也不希望长久把战事拖下去,因为中原经过几年的战事,已经是疲乏不堪,韩健也很清楚,以现在的粮草和人马,根本不能坚持到半年以上。但在短时间内,双方都没有能将对方一棍子打垮的能力。 后续的粮草继续北运,粮草以康州为最后目的地,后勤补给线也有千里之长。一条明的补给线,是从洛阳往康州,这条线也是韩健要摆出来给鲜卑人看的线,至于暗中调拨粮草,则是在北川城和尚州之间,因尚州地处在北关的第二线,鲜卑人暂时没有留意到,其实韩健已经把粮草的囤积放在尚州,因尚州地处险要,从尚州运粮,短则三无日便可将粮草运送到任何北关的要隘之下。 转眼到了五月中旬,韩健的中军仍旧驻扎在康州城内整军,随着战事的吃紧,北方苏廷夏的人马仍旧在跟鲜卑右部汗王的人马周旋,苏廷夏很希望得到韩健从后的支援,但韩健明显不想将防守的重点设在北关的东线。因为魏朝现在还有一片北关之外的领地,便是渤海国,在苏廷夏将渤海国灭国之后,渤海国就已经归于魏朝统治,而且在过去一两年中有大批的中原之民迁居过去,这些人也是饱受战乱之苦的黄河以北的普通百姓。而渤海国原本的居民,则基本被迁居到关南。因为渤海国的存在,鲜卑人在北关东线的战事就算有右部汗王的骁骑,仍旧没有太多进展,而本身北关东线也是地势险要,就算有的关隘被攻陷,而鲜卑人已经打开了往中原腹地的缺口,鲜卑人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就算拿下这些关隘,东部的一些山川河流也容易被中原王朝的兵马所扼守住,令鲜卑人有来无回。 五月十六,韩健升帐议事,对于韩健来说,在康州整军也有近十日,也该继续北上。若是他的大军迟迟没有上战场的话,鲜卑人也会怀疑他的兵马为纸老虎,从他来打开突破口。 当日的升帐议事到来的将官,能数得上号的人物寥寥可数。但凡在战场上有些名望的东王府麾下将领,基本都被调遣到北方跟随着苏廷夏和林詹,韩健不但无兵。连将他都没有。这样一路人马韩健倒宁愿一直驻扎在康州当个幌子。 “陛下,不知我军是北进,还是西进,又或者是东去?”一名将领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韩健领兵北上以来,动向不明,不但令鲜卑人摸不着头脑,连韩健的军中将士也是一头雾水。韩健虽说是要御驾亲征。征的是谁他们知道,可到底要从哪边入手他们则一无所知。北关沿线如今有战事的地方足有两千里之上,因为这次交锋并非是兵马在区域内短兵交接。而是大面积的攻防战,韩健出现在哪等于是放弃了其它区域的支援。 西进,则援救林詹,北进则援助苏廷夏。至于东进则是填补空缺。毕竟北关最东线是与渤海国接壤处,那里已为鲜卑人所占,还有几处关隘有朝廷的守军,但背身最东线并非是双方交兵争夺的区域,韩健过去也无济于事。所以最大的问题还是韩健要援救苏廷夏还是要援救林詹,两边都不可失,而且现在苏廷夏这面因为兵马少的缘故已经被鲜卑人打的喘不过气,怎么说韩健也更该援救苏廷夏。 韩健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让在场的将官自行商量。这可苦了下面的将领和谋士,要知道韩健的心思以往就是最难揣度的。现在韩健已不是东王而是帝王,帝王的心思更加难以琢磨。他们又没有太有话语权的将官,在这种场合随便说话很容易犯禁,若是韩健心情不爽拿谁的不当言论来开刀,那就等于是自己把头伸过去让韩健来砍。 在场无人应声,韩健叹口气,也是他向来独断专行造成今日的结果,更多的人习惯了遵命而不是主动发表意见。原本要布置接下来行军路线的会议,韩健也早早结束回到寝帐之中。大军虽然驻扎在城内,但康州在经过右部汗王兵马洗礼后也有些破败不堪,加上城中原本的军民溃逃一空只是留下一座空城,就算驻扎在城中也只能在空地安营扎寨。就好像一座边荒的城市,韩健在城中这些日子也感觉到边境百姓的困苦,本来就要承担沉重的苛捐杂税,遇到战争连家园都不保,若鲜卑之患不能根除的话,北方百姓还会长久如此。就算一批百姓逃难去了别处,还是会有在别处活不下去的百姓迁居到此,循环往复。 对于如何能根除鲜卑问题,韩健实在没什么办法,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就是与边境的各个少数民族争,又尤其以北方的草原民族对中原觊觎颇多。眼下是鲜卑人主动为战,能拖下去就已不错,甚至不敢奢求说能将鲜卑人赶出国境,要根除的话,就算以他先进的思维,也是没半点用。 “参见陛下。”就在韩健独自在营帐中思虑的时候,一个声音传过来。韩健略微一惊,要知道他虽然修为不高,但旁人进到营帐中来都不为他所查是很难的。本身他在思考事情,加上他看到来人是宋素卿的时候心中也就释然了一些,宋素卿的气息他是很熟悉的,不会有什么戒备,所以才会不查。 韩健点头,让宋素卿到他身边,宋素卿很乖巧给韩健倒茶。韩健不由一笑,宋素卿原本就事业心重,从开始就在宋家负责打造兵器,到洛阳后更是被韩健安排接替林小夙来统筹后勤事务,在外人眼中,她也算是刚强和不屈的女人,只有在她身边会表现出孱弱和温柔的一面。韩健问道:“尚州的粮草乃是北方战事的重中之重,若调遣不善的话,你可以动用左军去护送,务必要保证尚州与北川之间的道路通畅。” 宋素卿微微点头,她在治家的能力上明显不及斤斤计较的林小夙,她接手负责后勤以来遇到的问题太多,每次都要韩健亲自出面解决,这是她有所内疚的地方。要知道林小夙负责这些,不但不用韩健出手,林小夙还有空暇来为韩健分忧。关于如何调动人马来配合粮草和后勤物资的调动,她身为女儿身,也没有林小夙那样的威望和发号施令的魄力,就算韩健给了她这般权力,她也不敢轻易去任用。 韩健喝过茶,叹道:“素卿,你还是要更有威仪一些。倒不是让军中将士怕你,是要让他们遵从你的号令,没有威仪就没有这些。你也不用当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在涉及到粮草问题上,以你为尊,谁敢不从呢?” 正说话间,帐帘掀开,却是法亦也端茶过来。法亦见到宋素卿也在,识趣要退出帐外,毕竟宋素卿要忙的事很多,而她则是平日闲暇最多是韩健有事情自己想不开时会跟她商量几句。现在宋素卿难得过来,她便想成人之美,不来打搅。 “却是师傅来了。”韩健笑着一说,站起身迎过去道,“师傅既然来了,何必走呢?” 法亦看了宋素卿一眼,怎么说她对于韩健身边的其他女人还不太适应,不知如何沟通。宋素卿对于法亦更是处于尊重,要是换做林小夙等女,或者在心态上可以当作是跟法亦对等的,但本身宋素卿便带着自卑和一点懦弱,无论是见到韩健或者是韩健的那些姨娘,甚至是东王府那些稍微有地位的下人,她都不敢去正面应对。她这般的性格也是她不适合来接替林小夙的原因,但韩健在后勤上更希望是“任人唯亲”,毕竟不想让自己的手下跟自己有二心,林小夙不能担当,以宋素卿的能力是可以堪当大任的。只是韩健也没法改过宋素卿的性格。 “师傅可是有事?”韩健接过茶,饮了一口,是熟悉的安神茶的味道。但凡他睡不着的时候,法亦都会亲自煮茶过来,韩健这一路上喝的也习惯了。 法亦面色稍显尴尬,面对宋素卿,还被韩健称呼为“师傅”,让她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倒是宋素卿,恭恭敬敬上来行礼,便好像面对自己的长辈一样。 第七百八十三章康州夜战 夜深露重,城中将士多数都已入眠,不过城中值夜守城的将士也不少。城中百姓逃散,只有韩健带过来的兵马,到康州时韩健的五万人马也只剩下三四万,其中还有两万多人是随军的民夫,负责搬抬和收拾。韩健在进城之后便在城中安置了几个贮藏粮食的仓库,从外看里面与普通的库房无异,里面贮藏的粮食不多,却用很多假的麻包作出里面全都是粮食的假象。 就在夜半刚过,城中还是一片寂静之时,韩健寝帐之外传来马靴踏地的声音。韩健不得不半夜起来查看,难得宋素卿过来,他却不得不在半夜离开美人乡,起身套上衣衫便出来。外面将士已在恭候他。 “陛下,有狄夷人马正在往康州靠近,数量估摸在三四千之数,最多半个时辰便可到康州之下。”来通禀的将领恭敬道。 韩健点头,他料想鲜卑人也是时候动手了。既然知道他的粮草是屯驻在康州,而且之前逃兵溃散被鲜卑人捉拿的不少,鲜卑人已知道韩健这路中军的人马数量根本不似所宣扬的有五万人马之多,鲜卑人来偷袭康州烧毁粮草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韩健这些日子也在防备,而且韩健也知道在城中民夫中也混杂了鲜卑人的细作,韩健故意不让人去查,也是给鲜卑细作向外放风的机会。 韩健当即下令道:“城中将士无须惊动,各处粮仓撤出人手免得有人死伤。” 既然要让鲜卑人上当,韩健就需要兵行险招,康州在之前右部汗王的进攻之下被打开城墙的几道缺口,鲜卑人此次准备以快速的轻骑来偷袭,就是想趁夜从缺口杀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城中各处的粮仓付之一炬。最后能撤走多少是多少,只要康州的粮草被烧,那这场战事就会出现一面倾斜,鲜卑人等于是派了一支死士的骑兵队伍来完成焚毁粮草的重任。既然知道这批人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韩健也知道不能硬敌,除了在城中设下埋伏。准备好应对粮仓被烧毁后如何断鲜卑骑兵后路的问题,就是能确保城中将士不会出现大的混乱。虽然说是不能惊动将士,但在正式开战之前,还是要调度城中所有的将士来一起防备,否则战事开启之后,以城中几千值夜的守军,很可能会被这一路来偷袭的骑兵给收获一场攻坚的大胜。 刚到丑时,韩健已亲自出现在城头督战。远远仍旧看不到鲜卑骑兵的身影,不过已经有股肃杀的气息在城头上笼罩。将士也知道今日要面对的是来袭城的几千鲜卑精兵,这批兵马虽然不及鲜卑左部汗王铁骑以及右部汗王骁骑的英勇,但至少也是鲜卑中擅长马战的精兵,比之中原士兵要更加有狼性。而中原士兵畏死之心也要远高于鲜卑人,毕竟鲜卑人算是在刀口舔血,至于中原士兵则大多顾念有退路,加上又无太多实战经验遇到战事很容易出现溃逃。 丑时中,城中所有调度已经完备。为了防止城中细作将消息传递出去。城中各处戒严,并且对于城中民夫的驻扎营寨严格防备。等远远听到马蹄之声。城头上的将士也紧张起来。鲜卑人终于还是摸着黑杀来,甚至没有火把的照明,本身月黑风高之下可见度就不高,等鲜卑人杀来,将士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只能用耳朵去感受鲜卑骑兵的汹涌。 鲜卑骑兵数量估摸有三四千。从之前得到的情报看,这路兵马是从苏廷夏防区的东路杀过来,而那边也正是北关防区的薄弱之处。因北关防区东路地势险要,就算被鲜卑人拿下了几座要隘,韩健仍旧没派出大批的人马去补防。毕竟东区还有几座城池尚在镇守之中,鲜卑人不敢轻易绕后。但今日要偷袭康州的粮草,鲜卑人为避人耳目自然要以魏朝兵马防备最弱的东区过境,兵马杀来康州,若非韩健提前派出大批斥候在康州北部方向随时查看鲜卑人动向,也不会知道鲜卑人这路人马临近。 “陛下,城墙上危险,您还是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等便可。”有将军上来劝说。毕竟鲜卑骑兵已经杀到城下,而韩健作为御驾亲征的帝王,就算想避开第一线,也要顾念身份,现在便有人“体察上意”过来劝说,其实是想给韩健台阶下。但韩健心中可没那么多的顾虑,从开始他作出假象让鲜卑人以为魏朝的粮草屯驻在康州,就是等着鲜卑人来袭,现在鲜卑人真的来了,他自然要在第一线指挥战斗,除了能让将士更有信心,也是要统揽大局以便临阵作出调度和安排。 韩健连回都没回,那将领感觉悻悻然不敢再提,随后更多的人马调度上城头,却是对城墙缺损之处没有太多防备。韩健就是想把鲜卑人吸引到城中之后再一网成擒,若是在城外空旷之处交战,这场仗是没法打的,虽然韩健有两万多人马而鲜卑人只有三四千人马,就算韩健有重骑兵,也无法与鲜卑人这路偷袭的兵马正面抗衡。 鲜卑骑兵快速突进而来,城墙上开始发出各种提示的信号。如此一来也令鲜卑人感觉到城中守军是没有任何防备的,因为这路兵马本身就是右部汗王的麾下,而他们这次偷袭又是出自右部汗王的授意,他们对于康州城周边的情况非常熟悉,其中还有不少是之前跟随右部汗王攻打康州的将士,他们也负责引路。等兵马杀至城下,城头上象征性地发起了一轮反抗,随后鲜卑人的骑兵先头兵马已经杀进城内。城中登时一片大乱。 每个鲜卑士兵都是以双马换乘抵达康州城下,所以其士兵数量要比马匹少一倍。也就是说这次鲜卑人派来偷袭的人马不过两千士兵左右,鲜卑马匹和士兵的身上都绑着桐油和引燃的火折子,在鲜卑人杀进城的同时,城中鲜卑人的细作也尽可能配合这些鲜卑人,突然街路上也跑出来不少引路的“民夫”,令鲜卑人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鲜卑人沟通的方式很独特。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他们说什么中原将士也根本听不懂。但随着鲜卑骑兵源源不断杀进城中,城中四处也开始火起,火光处处中,城中守军将士也紧张到极点,城西驻扎的民夫更是闻听有战事起。已经在四下溃逃想逃出城,但城中各城门禁闭,他们也只能在城中东躲西藏。 城中混乱一片,但城头上却是秩序井然。韩健所安排的瓮中捉鳖的计策才刚开始,现在鲜卑人已经被吸引到瓮中来,在后续鲜卑骑兵进城时,城中守军已经开始抵抗,逐渐将鲜卑人想拼命扼守的“后路”给断住。大量的箭矢从城头上飞下,城墙缺口的几百名鲜卑骑兵根本没料到城墙上的防备如此完善。根本来不及通知前方同伴便已经丧生于城下。 喊杀声再起,不过这次不再是叫嚣着杀入城中的鲜卑士兵,而成为城中两万多守军。城墙缺口被大批落石堵上,城墙下堆满了落石和双方将士以及马匹的尸体,如此就算鲜卑骑兵完成烧粮仓的人物也无法从缺口出城,城中各城门的防守成为重中之重。鲜卑人在城中四处放火,到后面已经不再只是寻找粮草,称中无论是房屋还是一般的校场。甚至是原本士兵驻扎的营帐也被付之一炬。而后韩健派出人马开始分隔包围,令鲜卑骑兵分散在城中无法形成支援。然后再以重骑兵开始蚕食,一点点将城中剩余的鲜卑骑兵逼到绝路。 大火蔓延中,整个城中都是火光,鲜卑人几次想从城门方向突围而出,都被韩健亲自督战的城头将士所打退。最后城中鲜卑士兵放弃突围的计划,困兽犹斗之下开始在城中见人便杀。甚至连城中身着民夫衣着的鲜卑细作也不放过。城中四下逃窜的民夫遭了秧,原本他们留在营帐中不会有什么危险,现在他们却遭受到灭顶之灾。 没有人去救火,本身康州城内便缺少水井也无大的河流,这场火火势太大无法根本无从去救。随着城中喊杀声逐渐减弱。鲜卑进城的骑兵也仅仅是小股作战,到后面甚至是单独作战。随后韩健让城西的城门打开,一些残存的鲜卑骑兵也终于找到突围的方向,放弃抵抗的他们从城西城门杀出,进城的两千多人马,出城一共才几十骑。韩健没有派人去追赶,马上令城中局势平稳才是重点,顺带还要清点损失。虽然城中没有大批的粮草,但还是有不少的随军粮草,好在之前将士基本都自带了五天以上的干粮,就算城中粮草全数被焚毁,士兵以现有的口粮撤回到尚州还不是问题。 到天蒙蒙亮时,城中火光仍旧压过了天明的亮光。守城的士兵开始打扫战场,除了要救治伤员,也要将城中残存的鲜卑骑兵一并捉拿斩杀。这是不能有任何俘虏的战斗,所有鲜卑骑兵被捉到马上就地格杀。等韩健从城头上下来,太阳已经升起,韩健最关心的还是宋素卿和法亦的安危。虽然二人之前也被通知转移到城头上,但他毕竟没有亲眼看过,还没有跟他在一边。 等宋素卿和法亦一身戎装出现在韩健面前,韩健也才终于松了口气。 “陛下,城中各处粮仓皆都被焚毁,粮草损失不在少数。”手下的将领前来通禀,他们脸色很担忧。之前韩健近乎瞒住了所有人,城中很少有人知道这些粮仓内粮草的具体情况。韩健用障眼法,虚虚实实,令自己人和鲜卑人都以为城中屯驻的粮草有几十万石,但其实城中真实的粮草满打满算也只有几万石,从尚州出发时真实运送的大批粮草,已经在之前趁着鲜卑人没有查明之前运送往林詹所部的防区,完成交接。 韩健没有说太多,现在还不是将事情公之于众的时候,既然全军上下也不知损失多少,他也没必要告知,毕竟还要隐瞒鲜卑人让鲜卑人以为胜券在握。韩健马上升帐议事,大帐内仍旧烟雾弥散,城中火尚未扑灭,而这一战的得失也无法马上清点完毕。 韩健也不废话,等不在第一线的将领基本到齐,韩健直接道:“如今粮草被毁,康州无法再驻扎,兵马即日动身撤回尚州,一切从长计议。” 在场的将领都是有些担忧,好不容易才从北川城一战中得回的信心,瞬间又有瓦解的倾向。鲜卑人已经是第二次焚烧了魏朝后方的粮仓,不过第一次是真实的,令林詹所部陷入到缺粮的危机,但这次却是韩健安排出来的一场戏,令鲜卑人可以懈怠,这也是为之后的反击做准备。 升帐议事结束后,城中兵马除了要清点损失,还要准备整军撤兵。韩健选择撤兵在城中将士看来是为了防止鲜卑兵马的再度偷袭,康州已经无法形成完备的城防体系,这一战结束后,城中残垣断壁处处,鲜卑人要大规模攻打康州的话康州近乎是无法保全的。但其实此时北部的鲜卑兵马有苏廷夏所部牵制,暂时还不会杀到康州来。鲜卑人这两千多兵马能“奇袭”康州,主要是其昼伏夜出掩人耳目,鲜卑人也知道大批人马有所调动会被魏朝兵马所发觉,所以就算这路兵马好像在康州获得了大获全胜后再全军覆没,也没有后续的兵马前来支援而扩大战果。 这一战魏朝兵马的损失在外人看来很严重,不但粮草被焚毁,还有数千将士饮恨康州。但其实这数千将士中以城中民夫为主,真正的士兵损失很少,甚至不到百人。但民夫不但死伤严重,还有不少民夫趁乱逃出城,相比于鲜卑人在康州内抓瞎,他们却是多少研究过“退路”,在康州驻扎了十多日,多少也知道哪里能逃出城。 第七百八十四章流寇之战(上) 康州一战虽是最后由韩健亲率的御驾亲征的兵马取胜,但在外人看来,魏朝在这次的战争中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粮草的损失将意味着整个北方局势陷入到极大被动中。 随着兵马从康州撤兵,北方形势趋于缓和。鲜卑人知道如今魏朝各路人马缺粮,自然是想把战事拖下去,如此便可令魏朝兵马不战而退。从最初鲜卑人停止与苏廷夏所部的正面抗衡选择撤兵,再到北关西线防区对北关一些要隘停止了强烈的攻势,也使得林詹所部在紧张了近两个月后终于可以松口气。 五月中下旬开始,北关也陷入到近一个月的缓冲期。在缓冲期内,双方基本没有展开大的战事,而是围绕北关进行一场攻守对换的战事,原本由鲜卑人所占领的一些关隘,鲜卑人不但没有摧毁,反倒是撤回去,拱手将占领的要隘还给了魏朝军队。鲜卑人打的如意算盘是反正魏朝兵马即将因为缺粮撤走,就先不在正面战场上再有大的损失,毕竟中原地形复杂不像草原那么空旷可以以骑兵一较胜负,等魏朝兵马撤走之后,再以骑兵追击,在中原腹地展开旷野上的大战。鲜卑人也是想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和长处,便不在北关沿线开战。 北关形势缓和,而作为全军大脑的韩健,也率领他的兵马撤回到尚州,在尚州驻扎下来。随之韩健便又在尚州整军,一直没有北上的动向,这在鲜卑人看来也是因为魏朝兵马缺粮,连韩健御驾亲征的人马都无法北上驰援,这更加确定了他们的想法,所以干脆连骚扰也减低了不少。作为此次袭击康州之战中的功勋人物。右部汗王也成为鲜卑人的大英雄,连右部汗王的领区也跟着扩大,鲜卑人明显是想让右部汗王在这一战中建立更大的功勋。 但随之而来的是南方粮草源源不断的调运北上,韩健在尚州所屯驻的粮草也不在少数,北方将士一边在反扑,粮食和物资也是源源不断。韩健为了保证将士的作战动力。不但有基本的米粮供给,还特别以地方上征调蔬菜以及肉类北上,还有新的军服甚至是内衬,这些都是从江都以及中原各地送过来的。魏朝已经在举国为战,上到朝廷,北到北关将士,下到普通民众百姓,都被朝廷所调动起来。在鲜卑人以为魏朝将士正在遭受疾苦的时候,此时北方将士不但没有饿肚子。反而是吃的好睡的好,连钱饷和粮饷都是足额发放,令他们无后顾之忧。 六月初二,对于北关将士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一日。这一天北关将失守三个月之久的北定关重新夺回,虽然北定关被鲜卑人损毁的严重,但随着北定关重新回到魏朝兵马手上,鲜卑人在这半个多月的战事中可谓是且战且退,从正面战场上取得的优势。也因为鲜卑定下的拖字诀而付诸东流。鲜卑人到此时感觉到不妙,但他们仍旧没有认为康州一战只是一个局。基本退出关南的鲜卑兵马仍旧在观望之中,反倒是中原兵马没有杀出北定关,因中原王朝缺少像样的骑兵,就连之前曾在北川建立威望的重骑兵也再未在战场上露面。 六月初四,韩健回兵到尚州已有十日。这十天时间里,韩健也算是深居简出。他现在所关心的不是北方鲜卑人的动向。鲜卑人被自己的聪明所误,以为熬下去魏朝的兵马必然要撤军,就算不撤军内部也会因为缺粮而产生内乱,所以现在的鲜卑兵马并不是他的心头大患。他先要解决的是地方上兵马,诸如韩绮儿等一些与朝廷抗衡但又与鲜卑兵马作战的地方武装。这些人马明着是与鲜卑人交战。但其实也只是借此来笼络人心,连朝廷的正规军都基本无法与鲜卑兵马正面抗衡,又何况是本身就缺少武器和马匹的地方武装?在韩健回兵到尚州之后,也许是地方的这些匪寇性质的人马觉得有机可趁,甚至是代替了原本鲜卑人来袭击魏朝的后勤补给线,虽然每次都被韩健所派出的人马所杀退,但朝廷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还是损失了不少的粮草和兵器。 “陛下,若地方贼寇不除,将士北方必然难以心安。若陛下亲率兵马与这些贼寇交战,三军将士必定受到鼓舞!”随军的谋士并非人人都是有才有能之人,还有的喜欢揣摩上意在韩健面前吹风。知道韩健回兵尚州,其实尚州兵马的士气并不高昂,与北方将士相比,韩健尽量节省后方的开支,将所有有用的物资尽量运送到北关第一线去,反倒是尚州他亲率的人马则要克扣一些,使得城中将士也以为当日康州一战是得不偿失令粮草被焚毁。 此时正在升帐议事中,韩健这几天都在让人去调查地方武装的情况,这也令下面的人有察觉韩健是想在大撤兵之前将地方这些武装力量除去,免得之后这些武装再打起旗号一边跟鲜卑人交战,一边自立名号成为魏朝朝廷的隐患。 韩健原本还在低着头看地形图,闻言抬头望了说话的人一眼,此时在场的将领和谋士,包括几名前来的地方官也都在看着韩健,想得到韩健的亲口指示。韩健冷声道:“那依宋副将的意思,要平息地方的祸患,还要朕亲自御驾亲征?” 那姓宋的副将赶紧告罪,这毕竟是事关帝王面子的问题。韩健御驾亲征不是来征讨地方上一些流寇的,而是要与鲜卑人正面交战,原本韩健已经率兵到康州,与鲜卑人的第一线人马相隔不到百里,现在反倒因为康州一战的受挫而被迫撤回到尚州,现在说这些不是明摆着要下韩健这个新皇的面子? 韩健没有多去计较,他丢下地形图,看着在场诸人道:“这半月以来,北关形势趋于好转,林将军已经派了两路人马主动出击试探性与狄夷的骑兵交战,这是好的开始。从此我们也要从被动防守改为全面出击,令狄夷的兵马顾此失彼。朕尚且在尚州再驻扎五日,五日后兵马整肃北上,与狄夷拼个你死我活!” 韩健的话令在场之人感觉背后发凉。韩健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原本他们还想韩健是要趁着撤兵退往北川城之前再做点动作,将地方的流寇清剿一下。现在韩健不但不准备撤兵,还准备继续北上,这在缺兵少粮的情况下不等于自寻死路?但当着韩健的面,谁也不敢提出异议,但他们还是多有腹诽,有的已经在寻思怎么能不跟着韩健御驾亲征北上去送死,是当逃兵还是想办法留守在康州的问题。 韩健没有在升帐议事上说别的事,甚至对平息地方流寇的事都只字未提。在升帐议事结束之后,韩健马上传令三军将他的决定告知。将士闻讯之后反应还是比较大的。韩健为了防备军中生事,也在时刻盯防中,要知道现在他的这路人马军心不稳,要是将士真的觉得北上是送死的话,有人挑拨生军变或者也会有人相随。随后,韩健甚至将此事继续张扬,好像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不是孬种,准备继续带着没有粮草补给的人马继续北上。 升帐议事结束。韩健继续留在中军大帐中。这几天韩健盘算如何将地方祸患一次解除,也是想了很多办法。地方像韩绮儿这些武装力量,知道跟朝廷的正规军无法相比,除了会出来偷袭之外,是不敢正面交战的。就算派兵马去围剿,这些人也会寻路逃窜,这些兵马毕竟是地头蛇。对于地方环境要更清楚,甚至这些人还有地方百姓的支持,在争取民心上也比朝廷做的好。韩健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诱敌,让这些人马以为朝廷主要兵马北上。再造出一股朝廷人马溃散相当严重的状况,吸引地方武装来战,当然也不能以中军主力来当诱饵,而是要拿尚州所屯驻的一些兵器和马匹来吸引地方武装,要知道这才是地方武装迫切想得到的。在之前一个多月时间里,跟随韩健御驾亲征的民夫逃散过半,这些逃兵中有不少或者是自愿或者是被胁迫加入到地方武装中去,随着韩绮儿等武装人马的扩大,他们也迫切希望得到更多的武器和马匹,这些都是能做大势力所必须的。 韩健在中军大帐中一直到深夜,因为法亦不见韩健回去休息,亲自过来问询,到外面才知道韩健还在里面忙于公事。北方最近战报频频,与之前都是战败的战败相比,近来的战报也是喜人,连北定关都被林詹派兵马夺回,距离彻底赶走鲜卑人已经不远,韩健甚至已经在筹划如何跟鲜卑人决战。虽然不能跟鲜卑人硬碰硬的交战,但至少也要利用鲜卑人内部民族和势力争权夺势的矛盾,令其先内部生乱,最好能早就鲜卑内部的一场混战,这才能使中原王朝可以得到长治久安而在短时期内不用担心鲜卑人再度举兵南下。 韩健手上拿着战报,却有些失神,等法亦进到大帐中韩健才反应过来。没有计时器韩健也根本就忘了时辰,这些天他基本都是作息正常,也是他从北川出兵以来难可以喘口气的时候。但当夜他却因为要筹划如何平息地方的武装而忘记休息。 “亦儿,明日有两批粮草从豫州调过来,攻打豫州的兵马也将北上。此次豫州平定北方再无大的内患,可以专心与鲜卑人一战。唉!明天你帮我去接收这批粮草吧?”韩健以商量的口吻道。 法亦愣了愣,她跟随在军中根本也不从军事,因为她毕竟身为女流,而且作为韩健的“后妃”,是没有资格干涉军事的。现在韩健居然让她去代为接收两批粮草,也令她颇感意外。 “陛下没有其他人做事了吗?”法亦问了一句,其实也带着一些怪责,她是不想出来抛头露面的,从她嫁入到东王府开始,不但是她自己心中,还是平日里韩松氏等人的交待,她都是不能再像以往那样高来高去调查情报。她要安心做韩健身边的女人,自己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韩健笑道:“让别人去总归是不放心啊。亦儿你也不用担心,事情我都安排好,粮草会在距离尚州城南六十里的地方停下来,亦儿你帮我接收一下便可。到时候我还有些安排,回头跟你好好说。” 法亦好奇看着韩健,韩健这脸色说明他是有“阴谋”的。这批粮草的意义就不简单,近来近乎每天都有粮草从北川一线运到尚州,再经过尚州调运北上,但因近来粮草运送的少,会让人觉得是魏朝朝廷已经缺少粮食无力再战。现在这批粮草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值得玩味。 法亦在嫁入东王府后还是习惯了听命而为,而且韩健平日里也算疼她,根本不会挖坑给她跳。既然韩健让她帮忙去接收粮草,还是有一定用意的。 韩健没有多解释,而是与法亦一起回寝帐休息。 第二天醒来,韩健先是早晨安排过城中的布防和粮草调运事宜,才对人宣布了有这样一批粮草运送北上。而且韩健话中的意思,这批粮草甚为紧要,不能出半点差错。在将领和谋士以为,是因为如今北方缺粮,这批粮食可能是数量基数庞大,不能有任何的差池。但其实这批粮草根本是幌子,以吸引地方武装来偷袭和抢夺,而这次韩健又未以正规军的兵马去接收,而是让法亦亲自率兵去,这会让地方武装轻视,毕竟法亦身为女流之辈,这时代的人还是对女人有很大偏见的。关键是法亦还是随军的女眷,就更会让人觉得她根本是韩健派出的亲信而无任何真材实料。 也只有韩健知道法亦实力的恐怖,换了别人去,想将地方武装围困而全数剿灭也甚为困难。法亦是不二人选。 第七百八十五章流寇之战(下) 等韩健将详细计划告知法亦时,法亦稍带幽怨白了韩健一眼,原本心性淡泊的她就算是遵命而为也没什么抵触,只是这次韩健让她去耍阴谋手段还非要等事前才告诉她,令她稍微有些气恼。但不管怎么说,法亦从听命于杨瑞做事开始就习惯听命而为,韩健说什么她也会去遵从。 韩健揽过法亦,笑道:“有些事不是非要让亦儿你去做,只是现在没有别的合适人选。再者地方的这些势力说来是与鲜卑人抗衡,但背地里还是在打朝廷的主意,若他们对我大军的粮草和辎重没有觊觎,今日又如何能设陷阱将他们一网成擒?但若动了刀兵,能少杀几个是几个,最好还是招安为朝廷所用,如此才能更好收拢人心与鲜卑人一战。” 法亦无奈点头,说起来她对做公事也有生疏,很久没有抛头露面过。等法亦换上一身男装出现在将士面前还是颇有英气的。韩健没有对随军的将士说明用意,只是让他们听命于法亦一切按照法亦的吩咐去做,不过为了防备不测,韩健还是派出两路兵马协应。 等人马派出,韩健才召集几名谋士和将领,将今日要平息地方流寇的事说明,在场之人还是颇有担忧。随军参议胡清谨慎道:“陛下派兵马平地方盗匪,为何不正面一战,而要如此……迂回?若盗匪提前有所察觉的话,恐怕事也难成,倒不如……” 胡清话说了一半。好像有什么计谋又不便开口。韩健瞥他一眼道:“胡参议为何不说下去?” 胡清苦笑一声,要说他也大概明白北方的形势,这些地方的流寇说起来最多是抢夺朝廷点粮食和兵器。能抢到几匹马那都是天大的收获了。这些地方势力因为太散乱还根本无法形成对朝廷兵马或者是鲜卑兵马的直接威胁,他们所宣称的要跟鲜卑人决一死战也不过是口号,他们也根本无法与鲜卑正面兵马交战。如此境形下,胡清原本是想劝韩健不要跟这些地方的流寇一般见识,但想到现在韩健不但郑重其事派了兵马去,还准备在这方面大做文章,他就不敢随便非议。胡清道:“臣遵从陛下的决定。” 韩健冷笑了一声。他的手底下的人有很多是有真才实学的,但却要在人前表现的好像酒囊饭袋,就好像这胡清。曾经在军中也不过是一个小的幕僚,在全军那么多基础的将领和谋士里,这胡清却是少有的才俊,韩健也是在拜读了他一篇“平夷策”后将他调过来随军作为谋士。但到他的麾下。这人很圆滑世故近乎从来不发言,有能者在他手底下都快变成混吃等死的。 韩健道:“朕做事你们或不理解,但要提醒诸位的是,要平狄夷,首先要令内部安稳。如今地方流寇滋扰我军后勤补给,若长久不管,只会愈演愈烈,反倒不如早些动手好令后方安定。如此也可以狄夷交战时无任何后顾之忧。” 这话也不过是套话,韩健之前所表达出来的意思便是如此。在一些将领心中自然以为韩健是准备再作出一番大动作。不能跟鲜卑人正面交战就拿地方的这些流寇开刀。但韩健说五日后出兵北上也不过是要麻痹地方的流寇,让他们以为朝廷军有大动作,所以要征调大批的粮草,既然要出兵北上自然无暇兼顾后方,引诱地方的流寇来偷袭朝廷军的粮道。此次韩健把诱敌工夫做的很好,这批粮草和兵器从北川运出来时虽然很低调,但却让之前混在地方流寇中的一些“细作”给各伙流寇的头领通报了这批粮草和兵器的价值,而且表明这次因为朝廷突然要北上事起仓促,派出护送的兵马不多,而且在距离尚州六七十里远的地方会有一片山谷容易偷袭。这使得各伙流寇都将这批粮草和兵器当作是砧板上的肉,从之前几天韩健调查获得的情报看,至少有五六股人马正在往尚州靠近,甚至包括了在这些流寇中声望最隆的韩绮儿一部。 虽然流寇来的势力多,但兵马数量满打满算最多不过几百人,就算是其中最大的势力韩绮儿的人马也不到千人,这次还不可能倾巢而动。在简单的通报会议结束之后,韩健为了再小心一些,马上亲自点了人马准备出城去接应,让法亦独自去平息地方流寇虽然把握很大,但怎么说他心里也有些不放心,所以他干脆亲点人马去策应。 韩健这次也算是为了练兵,之前重骑兵已经在战场上发力过令鲜卑人战败,这次他要练的是轻骑。中原的骑兵因为对马匹的不适应,做不到马背上为战,就算是骑兵到了战场上也不能发挥人马合一的最大杀伤力,韩健这次征调的轻骑兵有三千兵马之多,在平息流寇上显得有些大材小用,但韩健还是想测试一下他所亲自练出来的兵马的本事。 等韩健出城后,便往城南六十里外的山谷方向赶去,因为法亦亲率的接应人马在一个时辰以前便出发,而尚州城南地势又很平缓,韩健料想法亦的兵马差不多也快到了。他这时候去最多是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韩健既然选择带轻骑突击,就要发挥轻骑突进的速度优势,一路下来马匹也有些疲累,韩健在距离主战场二十里外的地方做休整,此时已经有小股的流寇从正面战场上败退下来,韩健让人马上前拿住几个,抓过来一问,才知道山谷那边的战事似乎很激烈。 本来韩健是不想大动干戈,毕竟地方流寇虽然威胁到朝廷的后勤粮道,但怎么说也是打着跟鲜卑人作战的旗号,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而且地方流寇在地方百姓中颇有威望,这还得益于苏廷夏所部对地方的践踏。地方百姓从心底不相信朝廷,他们宁愿相信这些身边的“自己人”,而这些流寇的中坚力量也是地方的普通百姓。韩健要将其一网打尽的话也必然会引起地方百姓的骚动。于朝廷声威有损。 韩健心中慨叹,可能是战场局势千变万化,就算他跟法亦交待了要尽量收拢这些人进行招安,可毕竟来偷袭粮道的流寇就有五六波,这些流寇本身就是鱼龙混杂,很多人根本是浑水摸鱼。法亦能稳住兵马也是不易,不能再苛求其它。既然知道前面的战事已经开启。韩健也没有再继续休整下去的道理,马上整肃兵马突进,准备进山谷地势最后完成合围。 三千人马队伍本身就很长。加上官路又不是很平坦,韩健骑马到设埋伏的山谷前,便已能见到不少的尸体。山谷里的战斗基本已经结束,韩健毕竟之前派出三路人马差不多有四五千人马。要队伍区区几百流寇还是轻而易举的。等韩健亲率的三千轻骑抵达时,正面战场上的事情基本都解决了。 山谷里朝廷的兵马还在收拾残局,地上躺的尸体基本都是没有正规军服的山匪,而法亦也基本遵照了韩健的吩咐,能少杀便少杀,正面交战的几百名山匪,留下二三百具尸体后便已经溃散,当韩健问及法亦的下落。才被告知法亦亲率兵马去追击逃走的韩绮儿所部。在所有来犯的流寇中,唯独只有势力最大的韩绮儿的人马是进退有序。在察觉到这一切不过是朝廷的阴谋之后,其兵马调度也显示出朝廷正规军的战场布局,前军便后军,掩护中军撤离。法亦毕竟没有太多实战的经验,韩健交待让她平息流寇,她也算是尽职尽责,便亲率一千左右骑兵去追击。韩健心中叹息,法亦这是不清楚穷寇莫追,这样也很容易陷入到穷寇的埋伏中。 “调集人马,随朕前去相助!”韩健很担心法亦的安危,若是法亦出什么事的话他更会埋怨自己。本来可以不用法亦来带兵,也是他觉得让法亦去能更好的麻痹这些地方流寇。现在法亦带的兵马也不多,这种追击战也很难区分孰优孰劣的问题,到了短兵交接的时候会激发人求生的本能,通常一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流寇也能爆发出很强的战斗力。 韩健亲自率领人马去追击,此时已经过了正午,沿途都能看到血迹,显然在中途已经发生了一些小规模的战事。沿着法亦率兵追击的路走的越远韩健越是担心,路途越长越容易生变。到差不多再行一个时辰,韩健才看到朝廷军的大旗,朝廷军的骑兵已经在旧地驻扎,像是在打扫战场。韩健亲率的三千人马声势也是不低,在开阔的地带好像洪流一样而来,前面的将士见到是韩健的“龙旗”,赶进派出人马过来迎接。韩健没有见到法亦,而是见到了韩健安排辅佐法亦的将领刘炳伤。 “参加陛下!”刘炳伤亲自带人来,见到韩健直接跳下马行礼。 韩健也下马,将马缰交给旁边的侍卫,问道:“法将军呢?” 韩健让法亦以男装出来带兵,对于韩健麾下来说还是很陌生的,他们也仅仅知道这位“法将军”是皇帝的亲信,之前各次的战事中从未露面过。法亦毕竟只是随军的女眷,以往有认得她的将领也都是朝廷派系的,眼下韩健亲率的兵马大多数都是守备兵马,根本都不知道法亦当初的威仪。 “法将军正带人围剿贼首。贼首目前仅剩下四五十人,正被逼到树林中,眼下树林已经被卫军团团围困,末将原本是提议以火攻,但法将军却执意不肯要亲率人马进去搜捕!”刘炳伤说到这里,感觉是有些无奈。毕竟他仅仅是韩健派来协同法亦的,就算意见相左一切也要听从法亦的调度。 韩健远远望去,果然前面便是一片树林,至于树林的范围一眼是看不到头的,韩健问道:“树林多大?” 说话间韩健已经上前,有更多前面的战报从传令将士口中传过来,好像是树林中发生了激战。韩健当即下令将他所调来的三千人马也加入到围困树林的行列。而他本人则是亲率骑兵跟进树林之中,怎么说他跟法亦也是一体的,他不能坐视法亦有危险而不理会。 可当韩健策马到树林前的时候,法亦已经带人从树林中撤了出来。当见到法亦没事,韩健也就松了口气。 法亦带进树林的人马虽多,但她身边护送的人马却不多,这次随她人马出来的是被活捉的一些流寇的首脑人物,也包括了被捆缚着用绳子牵在马上一道过来的一名红衣女子。这女子衣服一片狼藉,显然在树林中发生了交战,双方死伤应该不在少数。但毕竟法亦不但是位能领兵的将领,还是一位武林高手,一对一的情况下这女子想从法亦手下逃脱那是难比登天的事。 “陛下!”在公开的场合,法亦只当自己是名普通将领,见到韩健亲自过来下马给韩健行礼。 韩健下马亲自扶起法亦,笑道:“法将军辛苦了。”说话间好像带着很高的器重。旁边的一些将领心中也在犯嘀咕,这位法将军也算是“神通广大”,却是之前从来未听闻过的,甚至何时跟在军中他们都不清楚。第一次露面便被韩健委以重任,今日也算是出色完成了韩健所交待的差事,也都在猜测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是何来头。 韩健对法亦一笑,法亦倒是一脸正色,她毕竟曾经出入皇宫如履平地,知道场面上的工夫如何做。随即一干被捉拿的贼首被人押上前来,除了当前那一名红衣女子,剩下的人基本都是男子,只有在最后排还有几名膀阔腰圆的女子,像是跟着当前女子一起出来当贼头的。 “陛下,这旧事贼首韩绮儿。”刘炳伤出来,对韩健说道,“此人地方为患,经常袭扰百姓和我军营地,我军将士死在其手上的不在少数,请陛下将此人凌迟以正法纪!” “呸!”那女子怒喝道,“成者王侯败者为寇,现在论你们怎么说都成。若是你奶奶我早点醒悟,该多杀你们这等酒囊饭袋!” 第七百八十六章女贼头 女子一脸不屈,大约是知道落到朝廷手里是必死。但她还是想保持一副风骨,韩健也没料到这贼头是个还算年轻的女子,若说起来的话,这“韩绮儿”的样貌也算姣好,平日里应该也有练武,身段也是好的。想到这里,韩健赶进打消了自己脑海中的念头,可能是当上皇帝以后,觉得天下什么都是自己的,遇到个贼头女子居然也会臆想菲菲。 “将人押走!”韩健一声令下,被树林里捉出来的最后一批流寇被押送往尚州。旁边为了打扫最后的战场同时要查看是否有漏网之鱼,有些杂乱,韩健走上前看着法亦,他更关心的是法亦是否有事。但显然是韩健多心了,以法亦的武功,就算是身处在乱军重围之中也能脱身自保,更何况这次占据兵力优势的还是朝廷的人马。在确定无事之后,韩健才准备动身回尚州。 此次随军出来做谋士的胡清走过来行礼道:“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发落贼首?” 韩健瞥胡清一眼,平日里胡清算是装糊涂在军中几乎不露头,这次居然会主动过来问他如何发落贼首。这问题也不该是一个随军的参议该管的事情。韩健道:“回尚州后再行发落。” 胡清紧忙进言道:“回陛下,地方流寇虽然为祸朝廷,但在地方百姓中声望卓著,此番平剿流寇,已与地方百姓生出嫌隙,陛下也当从民望入手,或可助北方来日安定。” 韩健问道:“那依照胡参议的意思,此事当如何处置?” “臣不敢妄自议论,但若能法外开恩的话,或者可笼络地方百姓。臣自知愚昧,若陛下觉得臣是胡言乱语。便当没有听过罢了!” 韩健无奈一叹,看来还是他平日里一言堂惯了,下面的人不管是否有真才实学都不敢在他面前表露的太多,免得遭到猜忌。但其实他也仅仅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无论是他刚执掌东王府时,还是现在初为帝王。都需要声望才能服众,这也是他一言堂最初的动机。但到现在,也使得下面的人不敢说话,毕竟他的威望还有战略安排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以至于旁人也感觉帮不上他什么。这个胡清之所以会开口求情,倒也不是他心怀怜悯或者说跟地方流寇有所勾结,韩健最初看到他平夷策的时候,此人就在平夷策中提到要笼络地方的势力来一同与狄夷交战。在升帐议事时胡清没说的话,大概也是劝他现不要在外敌当前时对这些地方有百姓声望的地方势力下手。但那时胡清根本就不敢说。但到如今,地方流寇基本已平,眼看连这些贼首也性命不保,胡清才硬着头皮前来进言。 韩健点头道:“爱卿所言在理,朕便采纳你的意思。起来吧,回尚州后再从长计议。” 胡清跪在地上,也没想到韩健突然这么“好说话”,先是一愣。才起身随在韩健身后往路边临时的营地里走。 到营地中,还有些刚被捕获回来的流寇正在那求饶。下面的将领一个个呼呼喝喝好像随时都要举刀杀人一样。韩健马上现召开了阵前的简单会议,将善待战俘的事交待下去。毕竟他手下的将士也是跟鲜卑正面交战过两次,对鲜卑人恨之入骨的他们,却把战场上所有敌人都当成是不共戴天了,尤其是自己有同袍弟兄死在这次乱军交战中的更甚。这些毕竟都是地方的势力,是中原百姓而不是鲜卑狄夷。韩健首先要将这层意思传达,才好让下面的人知道接下来是要收拢这些人,而不是杀戮。 回尚州的路上,韩健原本可以到马车里休息,毕竟从战场回尚州还有六七十里路。但毕竟韩健要隐瞒法亦的真实身份,便与法亦骑马同行。回到尚州还没等将兵马重新归拢好,韩健便召集所有在尚州的中上层将领展开一次会议,将他要继续北上与鲜卑人一战的意思传达。原本有些人以为这次既然能把地方势力连根拔除,韩健就可以撤兵回北川,现在还要打这一仗,令下面的人颇有怨言。 韩健道:“朕自发兵洛阳以来,身边劝退兵之人不在少数。若今后再有如此之言,以蛊惑军心论罪!” 韩健的话音落,在场一片死寂。蛊惑军心这罪名可大了去了,不但要在阵前就地问斩,回头还要追责到他的家族,这可是要诛九族的罪名。韩健当即将北上的一些细节传达下去,包括行军的时间和路线,出人意料的是,韩健撤回到尚州才几日,这次北上没有选择西进,而是选择重走老路,要往康州的方向而去。这是下面人所不解的,但刚才韩健口气很硬,就算他们心中有疑问现在也不敢随便提出。 升帐议事,韩健居然对剿灭地方流寇之事只字未提,也是令下面之人感觉费解的地方。但在升帐议事结束后,韩健马上让人将“韩绮儿”押送过来见他。中军大帐中,韩健只留下身着将军铠甲的法亦,韩健坐在帅案之后,法亦则是英姿飒爽佩剑立在他身边好像个忠诚的卫士。等人被押送进来,“韩绮儿”仍旧被五花大绑,人被按着跪倒在地,她的脸上已经有些血痕,显然在回来的路上因为她要反抗而遭受了押送士兵的强硬手段。 “要杀就杀,你奶奶我从来没怕过!”韩绮儿高叫道。 韩健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让押送的人退下去。等大帐中只剩下三人,韩健以还算平和的语气问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你?”韩绮儿打量韩健一番,之前在初次见到韩健时,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连戎装都没穿的人是谁,但在回来路上大概猜到可能是皇帝,但她又不敢确定。要知道她仅仅是个流寇,根本犯不着要让皇帝“御驾亲征”,最后她冷笑道,“你奶奶我管你是何人,快些给你奶奶我个了断!” 韩健道:“人倒算年轻。却是好大的口气。一口一个奶奶,你可有生养过?” 韩绮儿登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连儿女都没有,何来孙子?她生在贼窝里,要树立一个贼头的形象自然是要表现出老气横秋,韩健估摸她没受过正统的教育。恐怕大字也不认得几个,平日里最洒脱的莫过于大碗饮酒大块吃肉,在他眼中可能还算苗条和美貌的女子,但在她手底下那些人眼中,这简直就是个生人勿进的母夜叉。 没有听到回答,韩健也没强求,这种问题问一个女儿家也是有失体统的。但怎么说也是战场上的敌人,现在韩绮儿已经落入到他的掌握中,他可说是要杀就杀。本来也没必要这么多废话。但本来这韩绮儿也没作出什么危害朝廷的大事,之前她派人去抢夺粮食和兵器时,还有意放过朝廷的士兵。这也是她被俘最初喊出早知道如此要多杀几个的原因。韩绮儿手底下本身是有不少投诚的地方守备将士,这些人也是觉得跟着她跟鲜卑人交战总比跟着地方那些怯战的地方官和地方将领好,韩绮儿之前对朝廷兵马的士兵手下留情,一边是彰显她的仁义希望将来更多朝廷士兵投诚,一边也是她的处事风格,就是在跟鲜卑人交战时尽量不引起朝廷兵马的抵触。却不知道她就算“手下留情”。还是被韩健作为先剿灭的目标。 韩健问道:“就这么捉拿了你,你显然心中不服。不妨对你说。我便是曾经的东王,如今魏朝的皇帝。你可有什么想法?” 韩绮儿咬牙切齿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穷兵黩武令百姓民不聊生的昏君!” 韩健道:“穷兵黩武我承认,令百姓民不聊生,我可不承认,至于昏君,这就是见仁见智了。敢问韩姑娘一句。你可有读书过?” 韩绮儿啐一口道:“你奶奶我就算不认字又怎着?现在要死了还这么多废话,说你是昏君怎么着?那姓苏的抢夺地方百姓你敢说不是你指使的?连鲜卑人都不如啊!百姓提及朝廷都是恨得牙痒痒,你奶奶我也想早点杀了你为民除害!” “好!”韩健赞道,“朕欣赏你的勇气,现在这里没有外人。给你个机会,让你面对面来刺杀朕!给她松绑!” 若是换做别人,不会马上遵从韩健的命令,毕竟这么一个犯案累累的贼人,当着皇帝的面给她松绑,这不是要陷帝王于险境?但之前法亦亲自捉拿的韩绮儿,知道这仅仅是有花架子功夫的山匪女贼,根本称不上对韩健有什么危害,就算不用她出手,以韩健武功上的那点造诣,要拿下一个韩绮儿也不在话下! 法亦上去给韩绮儿松绑,韩绮儿一得脱自由却没有马上扑上来刺杀韩健,因为她没有兵器。韩健道:“把你的佩剑给她!” 此时韩绮儿反而有些踟躇了,觉得这好像有什么阴谋。但法亦还是依言将兵器丢给她。 等韩绮儿接过兵刃,韩健道:“现在你身体自由了,可能之前被捆绑,还有些麻痹,那就让你先休息片刻等血气畅通。兵器也在你手上,若是你想不杀我而撤走的话,那朕马上会让人杀了你,但若你能刺杀的了朕,你便可以安然离开此处!” 韩绮儿听到这种话,第一个反应是“有诈”,但至于是什么她就不敢确定了。她在贼窝里能当女贼头,她自问武功还是不错的,而眼前这个皇帝是养尊处优的,肯定没有她武功厉害。而她不由看着旁边的法亦,冷笑道:“你让这个将军在旁边护驾,算什么英雄好汉!” 韩健也没想到给了这韩绮儿机会,她还这么啰哩啰唆,但从这点上看出这女人还是颇有心机的。知道这时候她上来刺杀,就算她自己觉得武功胜过自己,但还是有法亦在旁,她之前被法亦生擒,对法亦还是颇为忌惮的。 韩健道:“朕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英雄好汉是你们绿林之人的称谓。朕是帝王,就不能跟你单打独斗。不过你所说的这位将军,也称不上是什么英雄好汉,因为……”等法亦走到韩健面前,韩健突然伸手摘下她的头盔,露出她女儿家的真容。这也让韩绮儿颇为惊异。 “啊!”韩绮儿从来都当自己是女中豪杰,下面的人也恭维她是女人中能当皇帝的翘楚。她没想到,今天生擒她的居然也是个女人,虽然她不知道这女人是何来历,但既然能为帝王所重用,而且可以领兵,那就不简单。本来她也只是知道这次帝王派出来接收粮草的是个从来没露面的新将领,似乎还是皇帝的心腹,现在看起来这心腹非同凡响。 “怎么了?休息好了就可以来了,你现在手上有武器,朕手上则没有,若是你如此都杀不了朕,那就别怪朕对你手下无情!” 韩绮儿原本目光死盯着韩健在寻找破绽,身体也随时好像要扑上去一般。但到最后,她突然将剑往地上一扔,头一撇,道:“要杀便杀,如此戏弄你本姑娘你算哪门子英雄!” 虽然口吻还是很强硬,已经不再如之前那样口称“你奶奶我”。韩健知道她身上最坚强的一层外壳已经被打碎了,韩健让法亦上前将剑重新收回鞘中,才道:“韩姑娘,朕也不跟你废话。你想要赶走狄夷,但到头来还是会成为朝廷的祸患,朝廷也必然要将你的人马剿灭。倒不如投靠朝廷,朕敢保,你和你的那些手下,将来仍旧可以实现宏愿,将狄夷赶走,然后获得荣华富贵!” 韩绮儿冷笑道:“你这个当皇帝的也有些太小瞧人了。投靠朝廷,那不是要跟百姓为敌?乡亲信任我们,才会给我们粮食,才会投靠我们,现在让我投降,宁死不从!” 韩健道:“那好啊。听说韩姑娘的随从中,可有不少地方百姓,他们可是都有妻儿老小的,若是韩姑娘就这么从死的话,那朕这就下令,将他们当作是贼患一并格杀勿论!” 第七百八十七章尚州君 韩健现在为帝王,说的话很有威慑力,而韩绮儿被俘之初就料到朝廷定然会痛下杀手。先前韩健的容让反而是不可理喻之事,现在的杀戮倒令她觉得这才是朝廷一干人等的嘴脸。韩绮儿咬牙切齿,像她这样的地方势力领袖,最重之事莫过于仁义道德,现在让她撒手不管手底下那些人的妻儿老小她还做不到。 韩绮儿头一撇,怒喝道:“要杀就杀,来世若为人定将此仇清还!”说着一副不畏死的模样,眼角却是留下两行清泪,应该是为不能保护手下将士和他们的妻儿老小感觉自责。 韩健道:“韩姑娘这又是何必呢?归顺朝廷,将来仍旧可与鲜卑狄夷作战,你的手下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可保全,如此不是一举数得?朕与韩姑娘倒是同宗,不若朕便认韩姑娘为义妹,将来做朝廷的郡主,如此谁人还敢不服?” 韩绮儿心头一震,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韩健。之前韩健还好像一个恶魔一样不但要杀了她简直是要吃了她,眼下韩健却和颜悦色跟她商议,不但许以她荣华富贵,甚至还给她高贵的身份将来甚至可以荣耀一生。韩绮儿冷笑道:“狗皇帝,别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安的心思,想来收买我,我手下死去的弟兄也不会答应!” “哦,那韩姑娘便是不愿了?那朕这就让人将你的手下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全数杀尽,到那时韩姑娘便知道朕是否言而有信之人,可别怪朕未提前提醒,那时你我再无情分可言,就算韩姑娘回心转意也是徒劳!” 说着韩健真的起身往外行走,韩绮儿一见这状况有些着急。就算刚才觉得刺杀韩健毫无胜算,此时也容不得她考虑,现在无兵器在手,干脆徒手上去想“掐死”韩健。却还没靠近韩健身边,便被法亦制伏。 韩健笑道:“韩姑娘这又是何必呢?好聚好散,韩姑娘不是以闫宁太子后人的身份来招揽英雄豪杰?不瞒韩姑娘。这闫宁太子的旧部与朕之间倒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何况闫宁太子本为杨氏宗族,内子中便有南王郡主和曾经的九五至尊都乃是杨氏宗族之人,所来韩姑娘不但与我乃是同姓同宗,可能还有一些姻亲上的关系。” 韩绮儿被法亦按在地上,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最后她一咬牙道:“你到底要作何?” “朕既然答应收你做义妹,便不会食言,只要你本分守己。不用你对朝廷多么忠诚,你愿意的话甚至可以继续留守在尚州一代,大不了朕将这片土地封给你便是。到那时韩姑娘不再是官府随时要清剿的匪寇,而是朕的义妹,我朝的郡主,连地方官见到韩姑娘都要恭恭敬敬。若韩姑娘有心的话,可每年到洛阳朝拜,若韩姑娘觉得我这个做义兄的给姑娘你丢脸。你不去也可,反正在尚州你便可占山为王。谁人都不敢与你作对。韩姑娘,这不是你从自立山头开始便追求的吗?” 韩健的话有足够的吸引力,韩绮儿原本觉得被韩健收为义妹等于是放弃了原本的原则,要为朝廷鹰犬,但现在听起来,韩健不但是给她高贵的身份。还准备赐给她领地,到那时她留在地方还可以继续做她“行侠仗义”之事,还不用受到朝廷太多的掣肘,更重要的是,她不再是匪寇。而是朝廷的皇族,到那时谁都无法阻拦她在尚州一地称霸。 韩绮儿略有迟疑道:“你……你说的可当真?” 韩健哈哈笑道:“朕虽然会说很多话,但如今也是朝廷之主,岂会在一个草莽匪寇的女贼头面前信口雌黄?朕金口玉言,若韩姑娘答应的话,便即时生效,韩姑娘接下来要做的也仅仅是带着自己的人马继续与鲜卑狄夷交战,韩姑娘也再不用为粮草和兵器甚至是辎重担忧,朕会派人送过去,韩姑娘想要多少有多少。至于韩姑娘手下的妻儿老小,朕也会善待,他们甚至可以不用住在荒郊野外,可以搬到城里来,若是韩姑娘信不过地方官的话,朕让人为韩姑娘修建一座城都可!” 韩绮儿道:“修城则不必,只要你能放过我和我的弟兄……还有他们的一家老小,至于兵马和粮草,我们可以自己解决。” 韩健道:“韩姑娘一定是听到什么谣言,以为我三军粮草在康州一战中被焚烧殆尽。其实朕早就料到鲜卑人会往康州偷袭,所以粮草辎重仍旧屯驻在后方的尚州和北川城内,所以韩姑娘也不用为三军节省粮草和兵器。” 韩绮儿这才知道原来从开始这就是一个局,韩健所作的不但欺瞒了鲜卑人,连魏朝的三军将士也被蒙在鼓里,而她仅仅是个草莽的流寇,如何能得知这么机密之事? 韩健摆摆手,让法亦松开按着韩绮儿的手,以至高无上的口吻道:“若韩姑娘同意朕的提议,如今可要有些规矩,就算韩姑娘为朕的义妹,为我大魏朝的郡主,仍旧为人臣,需要向朕叩拜。以后在大的政令之上也不得违背朕的旨意,否则就算朕想得过且过,这朝廷上下之人也会当韩姑娘为异类!” 韩绮儿立在那,好像有些踌躇,之前还是死敌,现在突然间不但要让她跪拜,甚至还要当眼前之人为自己的义兄,这转变实在令她有些应接不了。但她总算还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她不叩拜,不但韩健许诺的那些她得不到,连她和手下的性命都要不保,更可甚的是将来韩健还会杀地方的百姓无人再为他们做主。她突然觉得就算出于大义也该忍一时,最后拳头握紧,人也僵直在那半晌后,才突然“噗通”一声跪倒,恭敬给韩健磕了三个响头。 韩健笑道:“义妹跪地的姿势都是如此霸气。也罢,谁叫是我们韩氏的皇室宗亲呢?义妹起来,朕让人给你换上一身衣衫,与朕一同出去见外面的文臣武将!”说着韩健竟然亲自扶韩绮儿起身。令韩绮儿也有些始料未及。但韩绮儿没有推开,而是任由韩健将她扶起,她心中还是有些别样的滋味。她身边已经没什么亲眷,韩健虽然是胁迫她作为她的义妹,可当她跪地开始,也将意味着她在世上或者多了一个亲人。 韩健让法亦带韩绮儿进寝帐换衣衫。而他则留在帐内。在北上之前韩健也没想过会收一个义妹,自然也不会准备郡主的朝服,但法亦随时的包袱里多少还是有几件女装的,那些女装都是法亦平日里在东王府里穿着的东王偏妃的衣衫,也算华贵。但法亦毕竟不会在公开场合以女装示人,偶尔也只有在寝帐内会穿一下当作便服。 等韩绮儿换上法亦的衣衫从里面走出来,人感觉走路都很别扭。韩健打量换上女装的韩绮儿,果然是有女儿家的姿色和身材,只可惜身在草莽的她根本不懂得如何为大家闺秀应该具有的礼仪和风范。也不懂得如何保持一个淑女的形象,连走路也显得有几分武人的霸气。但怎么说,他也觉得这义妹收的还算值,至少拉出去撑撑场面还是可以的。 “义妹这一身女装似乎不太合身。”韩健笑道。 韩绮儿有些气恼道:“为何要让我换上这衣服?原来的……不可以?” 韩健笑道:“说话要有规矩,就算你不当自己是郡主,可旁人眼中你便是金枝玉叶,岂能在人前没有规矩?也罢,朕这才刚刚认回失散的义妹。义妹有规矩不懂也在情理中,将来会有人教你一些礼节。出去见到文臣武将。义妹出言必会有所唐突,干脆也就什么都不说便是了。” 韩绮儿冷哼道:“让我说我还懒得说呢!” 韩健与韩绮儿前后脚走出帐篷,往中军大帐的方向走。法亦也整理好甲胄,完全是刚才那个威风凛凛带头杀敌的法将军的形象。韩绮儿跟在韩健身后,却对韩健抱有很大的忌惮,不敢靠的台太前。反倒她与法亦走的更近一些,虽然法亦今日两次擒拿她,她最初也当法亦为仇敌,可当知道法亦是女儿身后,她便感觉好像这个女人能保护她一样。情不自禁要走的靠近法亦一些。 等三人与大队的护送侍卫到中军大帐前,外面已经有不少将领在等候。刚才韩健交待的事不多,今天虽然打的是地方流寇,但怎么说也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大胜,而战场上的打扫和清理工作差不多完成也要来向韩健回禀,论功请赏的事也不可避免。而且更多人想知道这位在战场上出尽风头的“法将军”到底是何来头。 可当他们见到韩健过来,身后还跟着换上女装甚至是简单梳洗过的一个妙龄女人,在场之人不由议论纷纷。虽然有人见到之前的韩绮儿,但他们怎么也不会将那些战场上得到女贼头跟眼前这个衣着高贵的女人相联系到一块去。反倒是走在最后面的法亦他们能辨别的清楚。 “参见陛下!”所有人也不能问明情由,见到韩健还是要恭敬行礼请安。 “起来,到里面说话!”韩健说了一句,先行进大帐。韩绮儿和法亦跟在其后,最后将领和谋士才鱼贯而入,韩健到帅案前坐下,一摆手,示意法亦和韩绮儿到自己身边。法亦没什么,她反正也是作为韩健的“近卫”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此时她威风凛凛立在韩健身边更好像个武士。但韩绮儿一身女装立在韩健身边则有些怪异,令在场的武将和谋士都觉得不可想象。 “诸位一定很好奇,这位姑娘乃是何人吧?”韩健笑道,“诸位之前在战场上可能与她有交锋,她便是朕刚认的义妹,尚州君韩绮儿。诸位行礼吧。” “啊?”在场的人一片惊讶。韩绮儿的名字他们听过,至于什么“尚州君”他们则根本不知是何缘故。 以魏朝郡主的分封体制,但凡有封号的郡主大多也会有自己的封地,既然韩健认可她为“尚州君”,那等于说是将韩绮儿分封在尚州,但这也不代表整个尚州都是她的领地。通常会在尚州内为她开辟府邸和封地,到那时她便可以留在尚州,甚至不用回洛阳便可以当她外封的郡主。 “陛下请三思,此女乃是……”有人想说什么,被韩健一瞪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韩健道:“你们这是在执意朕的决定?” “臣等不敢。”所有人马上行礼告罪。 却在这时,之前对韩健好像有很大怨言的胡清突然出来,叩拜道:“臣参见陛下,郡主!” 虽然胡清在整个大帐体系中并非什么重要人物,可他也做了牵头的,有人跪拜,后面也就跟着有人跪。等所有人都跪地,韩健才满意点点头,韩绮儿则立在一边有些受宠若惊的惶恐,之前还想将她置之死地的这群朝廷将领,居然要当着她的面跪拜,心中也有种解气的感觉。 “众卿平身说话便是。”韩健笑着一说,在场的将官才站起身来。不过这些将官脸上还是带着不少的怨言,韩健要平息地方的流寇他们便不支持,现在韩健居然又收了女贼头作为义妹甚至封为郡主,更是他们觉得难以理解。但事已至此,他们也知道多说无益,所以只能是默认自己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曾经为敌人现在为主上的女人。 “好了,朕不多言。之后尚州君会继续领兵与鲜卑狄夷作战,朕也答应她会给她人马和兵器粮草,诸位将来若有归尚州君调遣之人,若有不遵从军令者,一切当按法办。别说朕眼下没提醒众卿!” 在场之人还是在低声议论,只有胡清好像很拥戴韩健的决定。要知道他最初就是最希望朝廷能收拢地方流寇与鲜卑人一战,现在韩健不但根据他的平夷策在做,甚至还收了这个朝廷的大敌为义妹,这对接下来招安地方流寇有诸多助益。 第七百八十八章阵前不言退 韩绮儿不用改名改姓,毕竟她原本就姓韩。韩健初为帝王的确连个同宗的兄弟姐妹都没有,韩绮儿突然成为新皇身边唯一的同宗亲眷,从一定意义上说等于是韩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韩健马上让人草拟诏书传令到军中各处,通告他认了这么个“义妹”而且还是魏朝的尚州君。原本被俘的韩绮儿的人马韩健也一并归还,但为了防备韩绮儿一脱离他控制便再次反叛,韩健没有将她放行,而是暂时让她跟在身边协同御驾亲征。 升帐议事结束,韩健留在大帐之中,连韩绮儿也没走。法亦不敢大意仍旧好像防贼一样盯着韩绮儿,韩绮儿却一脸大大咧咧的模样对韩健笑道:“喂,你给我这么大权力,就不怕下面的人造反?在我们山寨里,若是突然任命个二当家出来,山寨的弟兄非反了天不可。好像你们朝廷没这么多讲究。” 韩健道:“你只是郡主,不是二当家,这军中之事也轮不到你管。还有你现在既然为朕的义妹,也该懂点基本的礼数,就算你心中对朕并无敬意,在人前人后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明白。对朕的称呼也要改变。” 韩绮儿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才还对韩健恨之入骨,现在韩健让她坐上高位,便好像是自家弟兄一样亲近的感觉,笑呵呵道:“难道跟那群酒囊饭袋一样称呼你陛下?免了吧,你奶奶……咳咳,本姑娘不想受那么多束缚,咱也提前就说好的,你认我当义妹可没说我要事事顺从你,以后我大不了带着弟兄去杀蛮夷去,至于什么规矩的还是留给你那些酒囊饭袋的臣子去遵守好了。喂。本姑娘累了,可有休息的地方,本姑娘要洗澡睡觉!” 韩健听的直皱眉头,人果然是不能貌相,眼前这女人看起来有姿色有身段,可其实就是个山贼头子。跟她讲道理等于是对牛弹琴,而她说话做事也不能当作是大家闺秀,甚至连出身草莽的柯瞿儿都比她懂规矩,至少柯瞿儿能安守留在东王府。韩健对法亦吩咐道:“带她去帐篷里收拾一番,至于休息还不能,今晚还有升帐议事,吃过晚饭送她过来。” 韩绮儿颇为不满道:“喂!这算什么,你找个人来盯着我?就算这位……法将军是你的亲信,但怎么说本姑娘也是你收的妹妹。我让她不许跟着我她是不是要听?还有本姑娘做事不喜欢让人打扰,你也不用担心我跑了,我们绿林人说话讲究的是言而有信,说要帮你打鲜卑蛮夷就不会诓你,倒是你会不会放过我的弟兄还有山寨里的那些百姓,就看你是否有诚意了。” 韩健多有无奈,这简直是个啰嗦婆,不认识还好。现在突然感觉是亲近一些,便在他耳边啰哩啰唆简直令他心烦。韩健道:“不管你是否愿意。在军营中必须有军营里的规矩,别当这里是你的后花园,你现在虽为郡主,但仍旧是这军营中的囚犯。还有这位法将军也不是你可以使唤的下人,就算你是朕的亲妹妹,你也该知道夫人和妹妹朕心中会向着谁。” 听到这话。韩绮儿才一脸惊讶打量着神色淡定的法亦,咋舌道:“哎呀呀,原来是嫂子,你看小妹我说话实在是没大没小的,嫂子不会见怪哦?嫂子武功不错。却是跟了熊蛋包的相公,实在是可惜可惜!哎呀,嫂子我们请吧。”说着还狠狠瞪了韩健一眼,好像韩健给她气受她就必须找回场子一样,但其实也是有一些小女儿家的报复心理。 韩健不加理会,让法亦带她下去了。原本法亦在军中是唯一的女子,现在有了韩绮儿,总算多少有些照应,虽然韩健派法亦去是为了盯着韩绮儿别让她跑了。现在韩绮儿表现的很顺从,难保她不想逃出去东山再起,但毕竟是回到尚州城里,韩绮儿就算出的了军营也难以出城。眼下为了防备鲜卑人偷袭城门都是禁闭的,要进出城门可不是她硬闯能完成,而且韩健也见识过她所谓的武功,都是些不入流的拳脚功夫,能一个打两三个属于奇迹,想从那么多城门护卫中突围出城连想都别想。 对于韩绮儿的逃走韩健还是做出足够准备的,不但让法亦盯着,还让侍卫严格监视着。但显然是韩健多虑了,韩绮儿没有一点要逃走的意思,晚上跟韩健一起参加了军事会议,在军事会议上别人不敢发言,她倒是比别人更敢说话,接连质问韩健为何不马上带兵出北关与鲜卑人正面决战。大约在她心中要跟鲜卑人交战就该明刀明枪,也是韩健在人前顾着自己帝王的身份,不然他也实在想好好问问,既然这位尚州君这么崇尚武力,之前她为何没有带她的人马去跟鲜卑人决战而跑来劫持粮道? 会议结束后,韩绮儿又在韩健面前呛了半天,一点没有郡主的端庄秀气。韩健实在无奈,现在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这步棋走的是对是错。这韩绮儿完全是个“自来熟”,江湖人的脾气实在令韩健捉摸难测,而韩健之前也交待她不许说话,可她根本就是个话匣子,再加上山寨里以她为尊,从来也没人能阻止她发表意见,现在到了严肃的升帐议事,她不懂还非要出来啰嗦。韩健想到刚才那些将官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韩绮儿,也不知这些人心中是在佩服她还是在嘲笑她。 “喂,现在你开完会了,是不是该给我安排住处?我怎么说也是你认的郡主,这军营就该是我家了,可在家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难道让我去马厩跟那些牲口睡?跟你说话听到没有?”韩绮儿最后恼怒地看着韩健。 韩健这次没有让法亦带她去休息的营帐,而是让侍卫送她去。等人走了,韩健不由叹口气,法亦走过来道:“既然要收拢她,就该认一些才是。” 韩健叹道:“这完全是个女贼头,跟她讲道理是没用的。这些天也不能让她太过出格。亦儿你多提点她一些,看起来她还是比较跟你合得来。”或者是同为女儿家的关系,再加上法亦的武功的确是高出韩绮儿太多,韩绮儿从开始就对法亦带着敬畏,就算敢跟韩健大声说话讽刺韩健,也不敢在法亦面前造次。毕竟法亦成天板着脸让她看不出这女人的心思,所以她只能陪笑。现在韩健让法亦去提前韩绮儿也是为了能早些让这个郡主有些当郡主的样子,至少能在见人的时候不至于丢脸。 在法亦也离开大帐之后,韩健还有些公事要忙。现在将地方流寇基本铲除,但也仅仅是尚州一地的流寇,不过这基本能确保尚州跟北川之间的粮道不会再遭到之前那样频繁的袭扰,接下来就是带兵北上,而韩健之前所作出的战略安排也没有改变的意思。毕竟要跟鲜卑人交战,最重要的就是以守代攻。跟鲜卑人正面硬碰硬的交战实在是没有任何胜算。到此时,鲜卑人因为自己的战略失当,以为拖下去便可令魏朝的兵马缺少粮草情况下被拖垮甚至是撤兵,却自己将已经到手的要隘拱手让出,其实鲜卑人也尽量在扬长避短,他们根本不懂得如何守城而只知道如何平原作战甚至是攻城袭扰抢夺,守在关隘里令鲜卑士兵的战斗力会很低,也发挥不出鲜卑士兵骁勇善战的优势。 韩健也正准备回寝帐。突然侍卫进来传报说是胡清来拜见。白天时间胡清便好像很踊跃,这次招安韩绮儿人马的事给胡清的触动很大。也好像激发了他的活力,韩健不管怎么说也要先见过这个“有能之士”。 胡清进来,恭敬对韩健行礼,韩健问道:“胡参议有事通禀?” 胡清脸色有些迟疑,好像有口难言的模样。韩健道:“有事的话但说无妨。” 胡清这才奏请道:“臣有些自己的意见,却不敢当着众人之面提。所以只好私下来寻陛下……若是说的不对的话,陛下也切勿见怪,也仅仅是臣的一些愚见。” 韩健一笑,这还真是没上台阶先给自己找台阶下。韩健道:“胡参议既然知道有些话说来不妥,又何必说呢?倒不若写了奏章呈递上来。朕随便看看便可,胡参议也不用这么为难来朕面前提奏。” 胡清感觉出这是韩健在有意消遣他,不由苦笑道:“陛下所言极是,不过臣的奏请在奏折上说不清楚。因为臣心中还有些疑问不解,陛下若能为臣解惑的话,臣或者能把事情想的更周全一些。” 韩健点头道:“有异议却在升帐时不说,非要跑来单独质问朕,胡参议,你好大的胆子啊!” 胡清马上跪地请罪道:“臣知罪,还请陛下开恩。” 韩健厉声道:“起来,现在再不把话说清楚,看朕怎么治你的罪!” 被韩健这一呼喝,胡清原本还想遮遮掩掩,现在也不敢再藏着掖着。胡清道:“陛下从出兵洛阳以来,兵马一直遭遇不顺,先有地方叛逆试图阻挠,后到北川陛下称病不出……” 韩健纠正道:“朕真的是偶感有恙,不是什么称病不出。胡参议说话小心些!” “是是是。”胡清头上冷汗直冒,就算一些摆在台面上的事,可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太明显,帝王岂有诈病的道理?胡清继续说道,“到之后陛下带兵往尚州屯驻粮草,之后带兵北上驰援康州,再到康州粮草被付之一炬……” 韩健不耐烦道:“胡参议,你是没听懂朕的意思是吧?朕让你说清楚,不是让你废话,这些事朕自己都经历过还用你说?你心中有疑问马上说,若是有不同意见也马上提!”韩健本来就被韩绮儿啰嗦觉得烦,现在胡清又跑到他面前啰里吧嗦,韩健更觉得这是蛇鼠一窝,知道他现在心烦于军事上的事,跑来他面前自讨没趣的。 胡清紧忙道:“臣以为,陛下如今两面交战,豫州平定,而北方鲜卑狄夷也暂时退却,不若……早些与鲜卑人合议,如此才可防备南朝人从中觊觎我江北之土。臣也知道陛下如今是御驾亲征,可能……好进不好退,若是陛下觉得此事不妥的话,臣愿意前往!” 韩健突然吸口气,也不说话了。原本还想呼喝这胡清,但现在他也没话可说。 若是韩健觉得胡清的话没道理,他甚至可以因此而向胡清问罪,他也终于知道胡清为何来的时候便遮遮掩掩的,因为这种话的确是大逆不道,大战在即居然言议和,这不是自触霉头?可胡清最终还是来了,说的还是韩健早就考虑良久的事。 要说这一仗,魏朝简直是在勒紧裤腰带来打,举国一战。这一战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胜算,就算现在鲜卑人暂时退却,若鲜卑人重新反扑的话,中原仍旧是危如累卵。他御驾亲征是为了振奋军心,也是为表明与鲜卑人死战到底的决心。可到现在,战事已经耗不下去,跟鲜卑人议和也不失为一条出路,这至少能换得边境几年的安定。中原百姓也很需要几年的时间来休养生息。 “胡参议果然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过朕也不怨责你,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是朕非要穷兵黩武与鲜卑人死战到底,实在是中原百姓不能再遭受如此苦难,鲜卑之患不除,怕是中原永不得安定!”韩健最后以很严肃的口吻说完,拍拍胡清的肩膀,这是个提出“平夷策”要与鲜卑人血战到底的文人,但到现在,他为了国家能安定下来主动在他这个帝王面前触霉头说议和,说明这也算是个大义之士。韩健也不知该如何来评价他,这胡清年岁不大,但却有老成持重的沉稳,还有令他都捉摸不透的心机。这样的人或者可当大用,也或者将来只是个愚臣。 第七百八十九章拜师学武 鲜卑一战韩健虽然觉得停战会是很好的选择,但到目前为止,鲜卑所动用的人马超过十五万,而魏朝出动的兵马也有近二十万之多,这是一次旷日持久的战事,就算他想停也是时局所不容许的。至于南朝那边,韩健也只能靠镇守豫州的兵马守卫,而且从之前司马藉过来的信函中看得出,南朝近来还在忙着内斗,加之萧旃登基南朝时局也不是很稳定,所以一时间南朝应该没有余力来出兵北伐。 兵马整肃之后,大军继续北上,这次重走的是康州老路。康州城经过上次鲜卑偷袭粮草之战后被大火烧尽,此次大军北上也不能再以康州作为主要的驻兵和囤粮地点,韩健左挑右选,选择了康州周边还算大的一座城云城。这云城是康州治下的一座县城,城墙虽算不上稳固,但至少没有经过鲜卑人的洗礼,城墙大致完好。等韩健亲率着三万人马抵达云城时,云城也早就跟康州一样成为一座空城,甚至四座城门居然缺少两个。大军要驻扎在城内,没有城门等于是门户大开,韩健只能让人临时去打造城门,铸造铁门是不可能的,也就是以树木造门,也好在随军的工匠也不少,工匠提供方案,由士兵来砍树和帮忙搬抬,一晚上的时间造出几扇看上去很蹩脚的城门,来不及打磨,便安装就位。 兵马抵达云城,感觉什么都没有。城中水井很多都是枯井,城中倒只有一条小河,小河的水上游是北边,河里的水在不明是否安全的情况下也不能作为大军的饮水来源。韩健原本还想调整驻扎的城市,但眼下北关沿线州府中云城的情况已经算是好的,实在也挑不出更好能屯兵的城池。而且大军驻扎在城内不过一两日便要重新出发。韩健也没多做思虑。 刚驻扎到云城,韩健便派出一路前锋人马北进,也是为防止鲜卑人再度南下偷袭。上次是诱敌深入设伏可以不用多做筹备,可眼下云城的情况不妙,若真有鲜卑人马大举南下的话,韩健的三万兵马很可能会被包围在云城动弹不得。而且北方战事趋于缓和的情况下。鲜卑人随时都可能有大的军事动向,因为原本在战场上驰骋的鲜卑兵马有很多在近段时间里消失在战场上,或者是在后方整顿,或者干脆就在密谋一次大的军事行动。 韩健没有道理要冒险,所以韩健干脆让情报系统的人马打探,此时在北方边关,情报系统或者是受雇与情报系统的人马有一两万人之多,甚至比一些城池驻扎的人马更多,韩健很清楚战场信息的重要性。若不能提前探得鲜卑人的动向,那就等于是要在战场上陷入被动。鲜卑人为了保证情报通畅,在整个河北一代也布置了大量的斥候和小股袭扰的骑兵,这些人马其实也是在给韩健警醒,无论以任何的军事行动,都不能妄图能逃过鲜卑人的眼线。 兵马驻扎之后,军中士气很一般。之前所有将士都以为要撤往北川,倦战的心态在军中蔓延。也是随韩健出征的将士中真正有实战经验的不多,将士也知道自己在战场上与鲜卑人交战全面落于下风。怕死的心理也早就了个个想回家,什么国土沦丧对于他们的概念还不太高。因为军中一直传着一个说法,就是鲜卑人所图谋的根本就只有河北一地,鲜卑人没准备继续过黄河,因为鲜卑人只有骑兵而没有船只,想过黄河是很困难的。如此一来军中很多人就觉得。反正自己不是黄河以北的人,那为何还要与鲜卑人拼命?也好在之前传说军中即将断粮的事属于子虚乌有,若军中真的连粮都要断,那士兵非要起来造反不可。到任何时候,这时代的人也不过是只求温饱。 韩健连夜召开会议。商讨北上的进兵策略,但也是一筹莫展。下面的将领和谋士原本就对此次北上的计划有抵触,现在还要正面跟鲜卑人交战,他们跟下面的将士一样都希望就算不撤兵也最好是不战。但韩健还是执意北上,就算升帐议事没有结果,韩健还是作出表态,准备进兵北上与苏廷夏所部汇兵一处,与鲜卑右部汗王的人马进行死磕。 等将官都撤出大帐,韩健才有些疲累地放下手头的公文准备休息。桌上的沙盘还立着,整个大帐内有些空荡,韩健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离开洛阳也有两个多月时间,家中情况还有朝廷情况他也很关心,虽然他对宁原不是很放心,但至少宁原还没做谋反之事,朝中上下还算安稳,连杨瑞也呆在皇宫中不出。不过杨瑞却没有给韩健写任何的信,连句平安都没有问,韩健心想杨瑞应该还在恨他,虽然这一切杨瑞也知道是“顺天应命”,甚至连逊位之事也是杨瑞主动提出,但怎么说也令二人之间的关系蒙上阴影。 “喂,还不睡?”韩健正思虑着,脚步声传来,韩绮儿穿着马靴进到大帐里来,虽然她身为郡主在军中地位还算尊崇,但近来韩健在升帐议事上很少叫她,因为军中上下对这个新的郡主还有抵触,怕军中一些大的决议被她给泄露出去。而韩绮儿对此也并不太关心,她的人马在军中是非常少的,只有三四百人,她平日里跟她的弟兄在一起,到了晚上必须要到中军大帐这面来“报到”证明她没有私逃之心。 韩健将沙盘推平,回身到帅案之前将手头上北方的情报放下,坐下来看着韩绮儿道:“你来有事?“ 韩绮儿嘿嘿一笑,却好像很不好意思挠挠头,像是有事所求的样子,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咳,我嫂子的武功很厉害啊,那天见她甚至可以腾云驾雾的,那招实在是太厉害,你能不能跟嫂子说说,让她教教我?” 韩健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韩绮儿好像真把自己当成是盘菜了。他收韩绮儿为义妹。其实是想收拢地方的势力,为招安打基础,就算这韩绮儿有几分姿色,他也没准备让这个皇帝的义妹长久做下去,这场战事结束之后,她这个尚州君最多是有一点封地而已。这点封地甚至连个小诸侯都不如,而她本人也会被韩健留在洛阳不许她出去,最多是让她领着封地的进贡。可现在她居然当自己是魏朝的郡主,有点横行无忌的意思,现在居然还腆着脸让法亦教她武功。 韩健无奈摇头,道:“要学武功,必须要从小练习,还要有足够的天分,刻苦几十年恐怕都不会有何进展。至于你……如今也都快二十岁。身子骨早就硬了,再想学武功是没什么可能。” 韩绮儿听了大为不满道:“二十岁怎么了?我还没嫁人呢,没嫁人不就是个小女孩吗?而且我娘活着的时候说了,女儿家身子骨本来就软,学武功什么的都会很快,我也有足够的天分,你跟嫂子说说,我不求能做到跟她那样腾云驾雾。能让我练个在水面上走路的本事就行了。” 韩健心说还真是大言不惭啊,就这小身板还想练水上漂?韩健自问连自己从小练的还没那水平呢。再看韩绮儿这鲁莽的样子,就算长了好脸蛋好身段,可一开口便原形毕露,一点没有作为郡主的仪态和风度,现在也是他必须要留她在身边,不然这种没规矩的女人爱去哪去哪。韩健没一刀杀了她都是好的。 “下次见面你自己提,教不教看她是否肯了。此事朕不会管!”韩健正说完要低下头继续处理公文,顺带将韩绮儿打发走,也是说曹操曹操到,法亦过来给韩健送安神的茶水。也是提醒韩健要早些休息。 韩绮儿大笑道:“嘿,我就说吧,我跟嫂子是很有缘的。嫂子好,嫂子好!”说着又是上前相扶,又是点头哈腰的好不恭敬,韩健心说这韩绮儿分明是把法亦当成是皇帝啊。他这个当皇帝的也没受到她如此的礼遇。 法亦还有些莫名其妙,这些天行军途中她都在马车里基本没跟韩绮儿有接触,现在刚进城见面,韩绮儿便主动上来打招呼,还好像很熟稔的模样。法亦原本就对世间的情感有些抵触,她在情报系统做了太多年,知道什么是世情冷暖,在嫁给韩健之后,能让她全心相信的人也只有韩健一人,她对韩健之外的人都抱有很大的警惕。她自然不会让韩绮儿这点态度所感化。 “陛下,请饮茶。”法亦对韩健还是非常恭敬的,即便韩健总是提醒她在没人的时候不要以陛下相称。韩健正要再说,看到旁边有张电灯泡一样傻笑的脸,登时想起来这哪里是没“外人”,所以一切还是讲规矩的好。 韩绮儿却跟在法亦身后嘀咕道:“嫂子,其实我想跟你说,不但是我,我手下那些弟兄那日见到嫂子的武功,都是佩服的很,原本他们还说是哪个大英雄有这等本事,后来我跟他们说那是我新认义兄的夫人,他们个个都称奇啊。他们都想再见识一下嫂子的风采,不过嫂子一直见不到面,不然一定介绍给弟兄们认识。” 韩健有些不耐烦,这还真是个碎催嘴,什么事都跟她弟兄说。法亦在军中的事韩健甚至没有跟手下的将领和谋士言明,很多将士还都当这是一位“法将军”,哪里知道法亦是皇妃?可现在韩绮儿却将此事告诉她的弟兄,那不用说此事也很快便会传遍军营。 韩健道:“你可知何为泄露军机?” 韩绮儿有些莫名其妙道:“什么是泄露军机?是不是跟走漏风声差不多?在我们山寨里,要是谁敢走漏风声,那必须要砍了的,就算是弟兄也没什么情面可讲。” 韩健道:“既然如此,法将军在军中身份乃是军中最高机密,你却将之告诉你的弟兄,不是泄露军机是什么?朕该如何惩办于你?” 韩绮儿一听便傻眼了,想到法亦之前是以男装示人的,现在韩健又说这是什么最高机密,她哪里懂这些,整个人也慌乱了一些,支吾道:“谁……谁知道那么多规矩啊,你说是军机就是军机?你不提前说我哪里知道?不好意思,我想出恭,茅厕在哪?唉,嫂子,下次见面再跟你说教我武功的事,先走了!”说完好像是逃走了一样,等人走了韩健才略微苦笑摇摇头,这哪里是收了个义妹,简直是收了个瘟神在身边啊。 “陛下何必气恼,或者她只是孩子心性,对世间之事又不是很明白。”法亦倒为韩绮儿说起了好话。 韩健叹道:“也是我没有兄弟姐妹,看到她倒有点像是不开窍妹妹的感觉。但有些事终究不能强求,她到底是草莽出身,又不懂规矩,将来如何能做郡主?眼下她的人马在军中也不断惹事,跟这些人的习性有关,若是能将之教好尚可,若令她继续这么在军中娇纵,不用我罚他,军中上下的将士就会有意见。” 法亦点点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韩健选择收韩绮儿为义妹其实有另一层用意的,别人不知,法亦作为常年为杨瑞刺探情报之人还是非常清楚的。就是关于闫宁太子的问题,韩健始终想不明白是何人让韩绮儿自诩为闫宁太子的后人,而且韩健之前也曾问过韩绮儿,韩绮儿说自己本不姓韩,是姓楚的,是得到“高人”指点才改了姓氏,之后她便好像无往不利,连山寨也跟着扩大。韩绮儿的父亲原本是山寨的头领,手下有一群弟兄都是跟着打拼多年,而韩绮儿自小拳脚功夫不错,山寨父职子承,韩绮儿没有兄弟姐妹,她也就顺理成章作为山寨的大统领,这几年把山寨打理的也不错。 “算了,由着她去吧。”韩健突然叹口气,却是上前揽住法亦,道,“我们还是早些回寝帐,那丫头想让师傅你教她武功,可你是我的师傅,所以还是仔细教教我比较好。” 法亦轻轻白了韩健一眼,嘴角却也露出很清淡的笑容。 第七百九十章北关烽火(上) 北方战事缓和,但身在关隘中固守的魏朝将士却并不好过,随着北关第一道防线的失守,士兵只能龟缩在一座座好像堡垒一样的城池里固守,每天面对的都是城外的荒凉,还有随时可能应对的小规模战事。在北关沿线,有大小关隘几百座,都是土石头堆砌而成的,小的只有一座城楼和瞭望塔,大的也不过是边境上的一座城池。 对于北方将士来说,能活命就已经不错,每个关隘内驻军不同,小的堡垒或者只驻兵几十人,而大的城塞则驻兵上千人马甚至是数千人马,每天没事的时候只需要站岗放哨顺带以烽火传递消息,要说这几个月间士兵的斗志早就快磨没了,要不是堡垒外就是经常突击和乱窜的鲜卑骑兵,很多士兵早就当了逃兵。但就算如此,逃兵也不少,但也有很多人知道,但凡留守在关隘中还有条活路就别当逃兵,首先是城外随时可能来的鲜卑人会要了命,当了逃兵也很可能会被自己的人马当成是流寇所杀,得不偿失。 在北关西线防区晏城东部的一座小关隘内便驻扎了三十多名士兵,这样的小关隘在所有关隘中并不起眼,但因为地势险要,传说是在几十年前某次与鲜卑人交战中有人修建了这关隘,之后这关隘中总会有人驻守。在年初与鲜卑人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关隘内驻军过百人,巴掌大的一块小城内不但开辟了校场,甚至还会有地方的百姓上来做买卖将柴火甚至是一些生活品运上来卖。百姓都知道这里的士兵出手阔绰,因为他们都是江都的兵马,属于东王府的子弟兵,粮饷和军饷从来不会克扣,而且这些士兵也好说话。明码实价从来不会欺压地方百姓。可到了三月份鲜卑人大举入侵之后,便没有百姓再来,士兵们也知道不是百姓不想来,实在是鲜卑人来势汹汹,地方百姓要么逃难去了,要么在这场战争中被掳劫或者已经身死。而关隘内最初一百多驻兵。到四月时被征调了三十多人去别的关隘镇守,之后关隘打了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后,就只剩下四十多个弟兄,后来十多个伤病被运走到大城中治伤,剩下三十几个人便是这小小王国的主人,基本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 关隘没有名字,但士兵大概对这种关隘有称呼,一般是称呼土疙瘩,北边疙瘩或者是南边疙瘩。一个关隘可能有好几种称谓,全看是谁在称呼。而他们的关隘并没有名字,因为距离最近的关隘和城池也有四五十里远,所以这里也是被遗忘的角落,在关隘之外是非常危险的地方,每到晚上都能听到狼嚎,就算不是野兽,鲜卑人的骑兵也会经常呼啸而过。若是鲜卑人再靠近一系的话,关隘上会有士兵射箭对鲜卑人示警告诉他们这里是有人镇守的。鲜卑骑兵通常也不会靠近,因为光靠骑兵的力量是很难攻进这种关隘的,即便攻下来意义也不大。在之前康州之战结束后,鲜卑人撤兵战事也进入缓和阶段时,鲜卑人便放弃了上百座这样的关隘,鲜卑人不擅长驻守打防守战。就算他们把关隘夺下来驻扎进去,也顶多是多了一个有四面墙的帐篷,魏朝的兵马基本从来不会主动出击与鲜卑人正面交战,连被鲜卑人夺走的关隘也不会去主动攻打。 小关隘内上次有人来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朝廷从晏城运来了一批粮食还是蔬菜。甚至还有一些肉食,原本是准备了一百人份的,但在得知城中仅仅剩下三十多人后,运粮的人马也没多留,每个人基本留下一个月左右的口粮,因为粮食在夏天长期驻藏很容易受潮,在这种关隘内在下雨天很难防潮,主要是因为没有成型的仓库。等那些运粮的人马走了才不到两个时辰,便有鲜卑骑兵杀过来,那些鲜卑骑兵是追赶运粮队,关隘中驻守的士兵毕竟没法出去,他们对于之后那队运粮人马的情况也很关心,但至少在这场战事结束之前他们是不可能知道了。他们甚至对于自己是否能熬过这场战事也心怀疑虑。 “……那土娃子,我跟你说,我看他命就不长,你说那乱箭射过来,旁人都没事,偏偏他脑门子上中了一箭,嘿,他命还挺大,脑门子中箭连那些大夫都没办法,他还竟还熬了七八天,不过后面他只能在那哼哼,几个老的在旁边看着,连喂点米粥给他喝他都喝不进去,到第八天夜里的时候才咽的气,土娃子也蛮可怜的,据说家里有媳妇还没过门,都等着他打仗赚点粮饷回去,老娘和兄弟姐妹还不少,唉!他还跟我说想得军功换点田地,家里那边有田的老爷心太黑,只有自己的地才不会被人坑呢……” 老兵正坐在城头上将过去几次战事的经历,讲故事的老兵曾是北王府帐下的,后来北王府的兵马投降,北关驻守的北王府兵马便归于林詹帐下,实际上北王府的老兵已经不多,在这座小关隘内也仅剩下这一个,旁人称呼他孙老爷。因为他姓孙,也不跟人说名,说是怕说出来容易被阎罗王叫名招魂,而他说话总是提及“老爷”什么的,所以别人直接叫他孙老爷,本身人还不算老,只有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的模样,在北关周边三十岁以上的老兵都很少了,因为东王府帐下所招募的新丁都是二十岁以下的,连二十五岁以上的士兵都很少。整个小关隘内的士兵都知道,这孙老爷虽然看起来乐呵呵的好像没什么牵挂,但其实道行很深,经过的事多,有些事经过他一说心里也能开解一些,毕竟在小关隘内一驻扎就是半年多不能出去见人是很无趣的事,比坐牢还要无趣。 “孙老爷,您跟那土娃子到底是啥关系?”终于旁边有人忍不住问起来,却是城头上正在放哨的回过头问的。 孙老爷冷笑道:“干你的活,没事瞎叨叨什么,要是有那些蛮夷崽子趁着天刚黑没黑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摸过来。你就知道啥是蛮夷崽子,那可真叫恨哪。那蛮夷崽子别看年岁不大,但力气活那可真是大的很,两三个上去都按不住。有次我们逮了鲜卑蛮子的一匹马,上面有个蛮夷崽子就拿刀在那挥,我们把他堵在山旮旯里。也不上,就等着那崽子自己焉,可他就是守了一晚上,我们都快熬不住的时候,他骑上马就想跑,被我说的那土娃子一石头给撂下来,别说那土娃子扔石头真的准哪,说是小时候扔鸟窝练出来的。喂,你们这些小娃子。南方那边有鸟窝没?” 几个南方来的士兵对望一眼,其实根本不用他们说,鸟窝这东西南北都有。却是旁边一个很稚气的士兵问道:“什么是鸟窝!”马上招来别人的一阵哄笑。 孙老爷也笑了笑,问道:“你这娃子是哪来的?” 那少年士兵道:“江都。” “哦。”孙老爷这才释然,道,“原来是城里头的兵。你可不知道,乡下地方树上都有鸟窝,有那娃儿不大的成天上树掏鸟蛋。有时候把自己蛋蛋就给树叉子给划了,那可叫一些鲜血淋漓啊。大人看着可怜,可这小地方也没个皇宫啥的,不然送到宫里当太监,好在也能混个出路不是?你们江都好啊,还有个皇宫,东王府里也有太监吧?” 这问题把在场的江都年轻士兵给问住了。东王府里到底有没有太监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虽然都是江都人,但东王府里的事还是很神秘的,那可是江都最要紧的地方,平日里可没人往那靠,谁会去管里面有没有太监? 孙老爷道:“我跟你们说。要掏鸟蛋,就别找那乱树叉子去,你们一个个都大了,都穿着军服了,可要你们将来有了孩子,可千万别让他上树啊!”又惹来旁边士兵的一阵哄笑。 正是埋灶造饭的时候,也是整个小关隘内最轻松的时候,等夕阳落山之后,整个关隘内会是一片死寂,只有关隘外面会传来各种声音,有时候刚来的士兵听到狼嚎甚至会哭,虽说这些士兵都是江都送来的“精兵”,可没打过太苦的仗,等到了关隘磨练一段时间后才会适应下来。 “孙老爷你说这么多,你是哪的人?”旁边又有人问道。 “我就是这地方的,北方的,家也离这不远,不过家里人在两年前鲜卑崽子来的时候都逃难去了,逃到南边也不知个死活,我也没地方去便留下来,以后等这场仗打完了一定去找找,我还有个娃儿,走的时候还在娘胎里,我那婆姨的头两胎都死了,都是没钱给治病,小娃儿成天有病有灾的,要是娃儿生在咱这里面就好了,你看看还有药材,还有刘大夫这样的能人给看病,唉,要是我那婆姨也在就好了。” 又有士兵在笑,不过稍微年长一些的士兵却笑不出来。孙老爷嘴上说的轻松,可如今孙老爷也算是妻离子散孑然一人,连个活路都没有还想着去找妻儿,却不知道这年景要是没个男人在身边的女人,逃难路上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可能现在枯骨在哪个山疙瘩里都不知道,也或许之前鲜卑人南下把人给劫掠走了,如今人正在北方草原的哪个地方。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饭也做好了,却是关隘内的副统领上来训话,其实也是安排接下来的任务。孙老爷也不敢托大,虽然关隘里才三十几个人,但里面的统领和副统领都是江都来的将领,都读过几天书有文化,而且安排的事情也井井有条。等人下去了,城头上的一堆人才重新坐下来,孙老爷道:“早知道夏天会旱,雨水少,明天可能就要冒险出去东边的河里打水,要是水再打不进来,一个个都要渴死!明天谁一块去?” 出城的事谁都不想去,就算路上方便当逃兵也没人愿意去,出城的人最多只给一天口粮的,拿着这一天的口粮,要到北关以南有人烟的地方至少要走五六百里,饿也饿死了。却是之前说话的江都少年士兵道:“我去!” 孙老爷笑看着那年轻士兵,笑道:“你个小娃子倒不怕,记得你刚来那会哭的声可是最大的。” 那少年也有些害羞,没想到孙老爷居然会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件事,这件事可是他心中最不想提的,现在想起来那会还有点可笑。孙老爷笑道:“别瞪着我,告诉你,这里每个人来的时候都要哭上一会,那叫一个苦啊,我来那会也一样,没啥好害臊的。明天一起去就是,跟统领说一声,用木头车出去运水,路上要是碰上鲜卑崽子就算倒霉,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呸呸呸,孙老爷你就不说句好话。”旁边有人笑着喝斥道。 夜色降临,也没人再说什么话。城里的士兵要轮作两班来守城,守城的士兵要严阵以待防止有鲜卑人偷袭,而夜晚通常也是安全的,鲜卑人通常喜欢在黄昏时候或者早晨太阳还没露头的时候出来,一打一个准,不过近来鲜卑人基本没影了,城里的士兵也在稀奇,是不是鲜卑人绕过北关南下去了,有的甚至还在为江都的佳人担忧,孙老爷也是个个嘲笑了遍。鲜卑人杀去江都那么南边的事,几百年就没曾有过。 当晚夜深人静时,月光却是很狡黠,虽然撤换下来的士兵是夜晚休息,但毕竟能休息六个时辰,这六个时辰也不用全睡觉,还是会有人趴在城头上看城下的光景,月光通明的时候通常看的也更清楚一些,这夜晚的景致是平时不会有的。 “孙老爷,你给看看,那边是什么?好像很多影子在晃动!”一个士兵突然指着远处地平线的方向道。 孙老爷仔细辨认了一下,突然大叫道:“不好,有鲜卑蛮子来了,快起来,准备应战了,来的人还不少呢!” 第七百九十一章北关烽火(下) 随着孙老爷的一声喊,整个关隘内登时一片混乱,还在帐篷里休息的士兵被人从睡梦中推醒,拿起武器便要登上墙头远远可见月光下的骑兵正在往关隘的方向而来,士兵们很清楚周围四五十里内也仅仅有这一处关隘,骑兵既然来就不可能为别的地方。 “好像是大股的蛮子,这下可坏哩,鲜卑蛮子这么来肯定北边是出事了。”孙老爷手里拿着的是长矛,但真正与这样的突击而来的骑兵交战,长矛一般是不会起作用的。鲜卑人不会拿着云梯要强行爬上城头,鲜卑人只会在马背上作战,他们要攻下这些小的要隘,要么是找地方的百姓当作人墙堆在前面,让城头上的士兵不敢下手,然后再找圆木去撞门,这种小的要隘看似剑士,但也经不起折腾,尤其还没有护城河等其他可以阻碍的东西,关隘地方也不大,里面就算准备石头能往下砸也不会太多。鲜卑人这几个月来为了攻这种小的要隘早就有很多经验。 随着骑兵一点点靠近,城头上立着的三十多名士兵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来的骑兵实在太多了,以往他们最多是见过小的鲜卑骑兵队,都是巡逻或者是刺探情报的那种。就算之前经历的那次很惨烈的战斗,鲜卑人也不过是来了七八十人,加上有百十人被捉来当人墙的地方百姓。这次远远看去,黑压压的全都是骑兵,少说也有几百人。甚至是更多。 “孙老爷,你看这可怎么办?看样子来的人太多,但怎么不是从北边来。而是从东边来?”之前说话还挺轻松的江都少年兵握着弓箭的手都在发抖,在事关生死的时候,说不紧张都是骗人的。来一队鲜卑人还有的打,来百十个也能拼,可来这么多拼到什么样也是个死。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孙老爷叹了一句,这时候要隘里的统领和副统领开始督战,同时也是在鼓励将士们拼命。但说这些话已经意义不大。士兵就算不拼也没办法,若是魏朝人内战或者就算跟齐朝人打仗都是可以投降的,但跟鲜卑蛮子就是宿敌。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没有别的路可走,不死拼也要死拼到底。远远的黑压压的骑兵已经靠近过来,但这路骑兵行进速度很缓慢。由于太远也根本看不清旗帜上的东西。不知道是鲜卑哪路人的人马。却在此时有先头的骑兵队伍过来,城头上的士兵紧张起来,很可能是鲜卑人派来提前查探情况的斥候,紧接着就可能是狂风暴雨一样的进攻。 先头的骑兵已经过来,数量不多大约有二三十骑,手头上好像在挥舞什么东西。孙老爷对旁边的士兵喊道:“瓜娃子们,准备好把来人射成筛子!”虽然孙老爷不是个官,但在整个关隘里他的资历最老。在东王军中是很讲究资历的,老兵带新兵也是规矩。除了正统领和副统领二人,平日里孙老爷就好像关隘内的第三把手一样,他说的话旁边的年轻士兵都是听的。随着他的声音喊起来,城头上的士兵也都从城垛后举起了弓箭,准备射向靠近而来的骑兵。 先头的骑兵终于靠近了城头二百步以内,这距离基本已经到弓箭射程范围。但士兵没有马上射箭,毕竟关隘内的箭矢根本就不多,之前就形成的定规,没到城头下百步有一定的准头是不能空放箭的,箭矢经不起无谓的损失。可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同,来的兵马实在太多,就算把城头上的箭全都射出去也是杯水车薪。也许是太紧张,孙老爷旁边的少年兵却是一箭射出去,却没射到人,但远处的骑兵已经停下来,手上举起火把,在挥舞着火把传递什么信号。 “是自己人,别放箭!”城头上的统领突然高喊起来,同时城头也开始回应。城头上的士兵登时高呼起来,来的不是鲜卑人而是驰援的兵马,那说明苦日子可能到头了。很快那些先头的骑兵开始撤去,旁边的士兵已经嚷嚷着要下去开门了。 孙老爷紧忙道:“这些瓜娃子的,你们就不怕这是蛮子设好的圈套?这么多人马,他们不想损失,就学咱的办法传递消息,知道咱晚上烽火传不出去,要是给他们开了城门,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杀进来,有的你们哭的时候!” 孙老爷的话好像一盆冷水泼在所有人脸上,连刚才跟着一起欢呼的统领和副统领也登时僵在当场。他们也是从大悲大喜的转变中有些冲昏了头脑,竟然忘记了来人可能是鲜卑人假冒魏朝兵马的可能性。统领道:“还是孙老爷想的周全,一会人来了也不许开门,他们要是敢硬来,弓箭伺候!”一句话令那些想下去开门的士兵也赶进回到岗位上,仍旧如大敌当前不敢有任何懈怠。 很快大批的兵马靠近过来,但走在前面的还是那些前来传递消息的前哨骑兵,这些骑兵飞速过来,已经到城头远处不到四五十步的地方,连喊话的声音都传过来:“御驾亲临,开城门!”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手上的火把,好像在让城头里的人知道是自己人而不是伪装的。孙老爷皱眉道:“御驾亲临是什么鸟东西,你们知道?” 士兵们大眼瞪小眼根本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忽然统领道:“莫非是陛下亲自领兵来了?” “见鬼呢?皇帝老子……咳咳,那个皇帝还在洛阳城里享福呢,怎么会到我们这种山旮旯的地方来,你看看山下面,像是有大人物来的样子吗?一群虾兵蟹将还敢冒充皇帝!”孙老爷嗤之以鼻,旁边的士兵却有些不满。除了孙老爷之外,其余的将士从统领之下都是东王府的人马,之前东王登基的消息可是通过斥候传递过来了。士兵们也知道如今江都的主人也作为了江北魏朝的主人,一个个都很自豪是帝王的亲兵。现在这孙老爷说了些对皇帝大逆不道的话,就算他们平日里对孙老爷还算敬重。也有些听不下去了。 孙老爷就好像察觉不到旁边士兵给他的白眼,毕竟是晚上,外面逐渐通亮起来,而城头上则相对暗了许多。更多的火把靠近过来,那些黑压压的骑兵也逐渐变得清楚,穿着的的确好像是魏朝的人马,因为鲜卑的骑兵相对散乱很多。他们的“野路子”更甚,鲜卑人的军服很复杂,有很多干脆都是粗布麻衣没有什么规格可言。 “是魏朝的令旗。没错!”统领再次叫了起来。而同时举着令旗的传令兵已经上前来,因为上前来的只有一名骑兵,所以城头上不能再往下放箭。等那士兵上前来,嘴上说的却是江都的地方口音。听到乡音的江都士兵感觉很亲切。心里都有种念头自己人不会害自己人,虽然江都士兵也有被鲜卑人擒获给鲜卑人办事的可能性,但他们也不怎么在乎了。 “传令,开城门!”这次城头上的人看的更仔细。 统领道:“快开城门,是帅旗和帅令,不会有假!”士兵这才相信没有诈,就算有诈的话也无济于事,连帅旗和率领都被鲜卑人给夺了的话。那北方也就彻底完了。城门打开,传令兵才重新退回去。而远处的兵马并未靠近过来,好像已经在就地驻扎,不过还是有一队人马过来,那些人马看样子步履不是很快,但很整齐,连马匹都好像是鼓鼓囊囊的,走近了才发觉马匹上所套的都是厚重的盔甲。 “谁是当值的?”一个很年轻但声音很中厚的声音传过来,正在城门口准备迎接的士兵都有些惊讶看过去,火把很光亮,从马上跳下来一个人,气呼呼的过来好像要问罪一样。 统领和副统领马上上前去行礼,但却不知道来人的身份,但听这人的口吻倒不想是江都的口音,而是北边字正腔圆的口音,士兵们不敢说什么,而这时候那些铁甲的重骑兵已经进到城内,在确定安全之后已经将整个关隘所接管。刚才说话那年轻人也走上前来,却没有穿戎装,而是很简单的便服,甚至身上的便服只有半袖好像个坎肩一样,士兵们从没见过有人这样穿衣服。而这个年轻人身边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好像是个女人,要说在北关驻守的士兵已经记不得多久没见过女人,见到那女人觉得生的很漂亮,只是举止好像粗鲁了一些,正当着他们的面在抠鼻子。 “喂,都说了是你的兵,怎么好像不认识你?”那女人先开口了。 而来人走到城头之下,挨个打量着在场的士兵,士兵列成一排好像是战俘一样,手上拿着的兵器还没放下就被拉到城门外列队等候。最后那年轻人看了一圈,最后才打量着站在最前面的统领,喝道:“刚才谁放的冷箭!” 在场的士兵面面相觑,原来是要怪放冷箭的人。那少年士兵听到这话走出来,因为所有人都看着他。这时候孙老爷突然挡了挡那少年士兵,自个走上前,道:“是我,怎着?若是这位上官想治罪的话拿我一人来便好。” 来人喝道:“阵前军令,凡遇敌袭不得隔远放空箭,不得出城追敌,难道连最基本的军令都没有背熟?还想逞英雄,看你样子好像是个老兵,怎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听到来人直接说起了北关将士的军令,士兵登时心中感觉温暖了许多。很久没听到陌生人说话,而来人当场便能将详细的军令条文说出来,就算有些人心里还有疑虑这些人可能是鲜卑人假扮的,到此时他们也深信不疑。刚才那少年兵走出来,承认道:“回这位将军,刚才冷箭是我放的。太紧张,所以……没收住!” 来人这才走到少年兵面前,近距离打量少年兵一眼,少年兵低着头不敢正视。来人突然问道:“看你年岁不大,几岁?” “十五……不是十七!”少年兵有些支吾。 “到底十几?”来人冷喝道。 少年咽口唾沫道:“去年十五,今年十七!” 旁边马上发出哄笑声,这种不入流的谎话说出来连自己人都觉得可笑。来人也是笑了笑道:“看来还不老实,不用军棍伺候看来是不会承认了。” 少年兵这时候也慌了,紧忙道:“我……我其实十五,是代替兄长出征的,兄长刚成婚,爹娘想抱孙子,所以我自己想代兄长来镇守北关,请这位将军不要责罚!”说着单膝跪地请罪,却被来人轻轻一扶,少年兵便感觉好像身体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抬起,他不得不站起来。 来人道:“行了,多余的礼节不用了。难得还有孝心,只不过没什么经验,当兵可不是靠一腔热情就可,把东西送过来,顺带将城内的士兵整顿,一会带他们进军营整编!”说完那人好像很气势凌人走了,上马离开,后面的将领才走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气恼。 统领走过来,脸上带着惊讶,原来一直站在来人身后的是方圆几百里的最高将领,也是身为军中正将的蔡和。统领马上行礼,蔡贺也不啰嗦,这时候已经有人把一些简单的东西送过来,等把箱子打开,里面除了新的军服,还有一些饷银,一锭一锭的银子看到每个士兵都眼馋。 蔡和道:“这是你们驻守北关半年以来朝廷所没有及时下发的赏银,也有对你们上次与狄夷苦战的讲理,至于军功和其它论功请赏,到军中后会逐步落实,你们不用担心。按照官品先将这些银子发了!” 士兵们登时喜出望外,原本以为是要苦战甚至是丢了性命,这才不长时间,竟然成了发赏银的好时候。而且这次的赏银非常丰厚,比俸禄多了不知多少。等士兵将赏银踹到怀里,都在盘算这些银子回去能置办几亩地。统领带着孙老爷上前见礼,同时也是来告罪的。 “蔡将军,不知先前那位将军是?”统领有些回避之色问道,其实也是怕被上面问罪。 蔡和登时火冒三丈道:“还有脸问,刚才你们一句不慎别说赏银,连脑袋都要搬家。什么将军,那是咱江都之主,当今陛下。你们这些东西,一个个看起来也挺机灵的,到了关键时候自己犯糊涂!” 第七百九十二章聚散 当今皇帝到了北关第一线,这在士兵心中造成了很大的冲动。士兵们偶尔抱怨着那些权贵在洛阳享福享乐而他们在北关拼死拼活,现在连皇帝都亲自来了这等苦地方,每个人心头的感觉都不一样,但心中还是有感动和振奋的,这至少说明他们不再是被遗忘在角落里无关紧要的人。 在小关隘里死守了半年多的士兵终于有机会走出关隘,因为从即日开始关隘的驻防被取消,而他们也将随同御驾亲征的兵马一同踏上出征的路,以后也不用再孤零零在关隘里望着荒野的苍茫发呆。等一行士兵领完赏钱到了军营里,军营已经安营扎寨完毕,士兵们的帐篷需要自己来扎,就在扎营的时候,周围的篝火也生了起来,不但有干粮提供,甚至还有大块的熏肉用来烤食。要知道在进入夏季之后,肉类腐烂的很快,在小关隘内士兵们能吃上荤食的时候太少了。刚从关隘里出来的士兵一个个见到熏肉眼睛都直了,自己的帐篷还没扎好,就已经都在往篝火旁边挤。孙老爷一边架着烤肉的架子,一边喝斥道:“那些小娃子,先把睡的地方弄好,不然要是下雨我们不都要成落汤鸡?到了这种地方也要有点规矩。” 有人笑道:“成了落汤鸡更好,要是能吃到鸡肉就算把自己烤了都成!”话是这样说,不过还是有人督促着年轻的士兵去安营扎寨,北方的天气不定。尤其是在夏季,之前的夜空还是晴空万里明月当空,可谁知道后面后不会下雨?等士兵们刚把营帐扎好。孙老爷这面的肉才刚上架子,旁边不断有人催促着,可孙老爷一直不慌不忙的。孙老爷有些不耐烦道:“这吃肉跟吃别的不一样,要慢工出细活,一看你们这些小娃子就不知道这肉是怎么吃的,我们那会哪来这么好的待遇,几年吃不上肉都是可能的。见到肉都要慢慢来!” 一个年轻士兵道:“孙老爷你要是年岁大了腿脚不便,我们来就行。别找什么借口说什么慢工出细活!”他刚说完便被孙老爷转过身踢了一脚。士兵们哄笑间,突然见到有大队的人过来。登时所有人默不作声,孙老爷惊讶问道:“怎的了?”当看到是身为帝王的韩健去而复返,孙老爷连烤在架子上的肉都不顾了,赶进立正等待检阅一样纹丝不动。而这时候韩健跟几名军中的要员正好巡逻过来。 “行了行了。不用装样子。刚才不是闹的还挺欢。”韩健没好气说了一句,独自走到架子前,把架子上的肉翻动了一下,“再不好好料理,这肉可是要烤糊了,来人,再送几块肉过来,这些士兵在北关沿线苦守的日子太长。难得吃一顿便吃个饱让你们吃到吐为止。” 孙老爷嘀咕道:“要吃到吐可不太容易哩。” 韩健瞥了这年近四十岁的兵一眼,要说这北关沿线老兵已经很少了。而且还是原本北王府麾下的老兵。北王府服役的制度是四十岁往下,在北川一战得胜后北王府不复存在,北王府原本驻扎在北关的人马被收编,很多都被遣返和调派到地方上去镇守,北关沿线早就换成了东王府麾下的子弟兵,可这两年时间里,北王府的士兵越来越少,年岁长一些的更是早就被遣返乡里。 韩健问道:“你是几等兵?” 孙老爷愣了愣,面色有些羞红,在北关当了十几年的兵,但其实也就是资历老了些没立下多大的功劳:“十九等!” 韩健道:“去年兵部下令,十五等以下将官年满三十岁者一律返回故里旧地任差,你怎么没回去?” 孙老爷苦笑道:“回……这位上官,我就是这地方的,这就是我故里,所以没有什么返回说法。而且我的家人离散现在都不知道去哪了,这就算回去也不知道去哪找。” 韩健这才点头表示明白,怪不得眼前这老兵还能留在战场的第一线,原来这老兵原本就是地方兵,别人有家乡可回,可他却是家乡就在脚下,逼得他不得不留守。韩健对旁边地区上防区的负责人蔡和道:“将他们安置好,顺带看看给这老兵找找家人,等战事结束后最好能让他一家团聚!”说完韩健没多留,而是带着人到别的地方继续巡视。 等人走了,蔡和才走过来,而孙老爷的情绪突然变得很不好,整个人蹲在那一点精神都没有,蔡和走过来对统领和副统领交待了整兵之事,他们需要被编入到军中,原本的将职会保留,而且北地的士兵就地官升一级,等安排好蔡和才走过来看着蹲在地上的孙老爷,这时候旁边不少士兵也在劝。 “孙老头,你起来,这么蹲在地上算什么?肉不烤不吃了?”蔡和有些不耐烦,虽然一地防区至少有几千名士兵,但孙老头的事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而特批孙老爷留在北关也是蔡和特批的,要说在北关要隘中南方的士兵还经常更替,可孙老头一人便在一座关隘里镇守了十几年。以往有家人的时候一旬还有几天能回去看看,毕竟回家才几十里路,心里还有个盼头,可在两年前鲜卑兵马大举入侵之后,孙老头回家见到家园都毁了,他整个人也都崩溃了,只能是把感情寄托在他镇守了十几年的关隘里,就算鲜卑人马杀到了北川城黄河边,他所镇守的这座小要隘也未曾失守过。 士兵们劝说间,孙老爷被人扶着起来,原本很坚强的一个汉子,居然在流眼泪。孙老爷叹道:“原本也没个指望了,走的时候婆姨怀着孩子,多半也没个活路了,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现在都两年了,她就算还活着孤儿寡妇的怎么活?唉。这战乱年景不敢有别的奢望,就求得还能见到上他们一面,做梦都盼着在想那娃儿长啥样。可惜没的盼喽。” 蔡和不耐烦道:“陛下都说要给你寻亲,难道你觉得陛下是瞎糊弄你?就算你婆姨找不到,将来再给你娶一房,陛下刚才还有交待,你官升五级,直接十四等,以后留在北关作为顾问。看看你,才跟陛下见了两面,还想糊弄陛下。陛下都前事不计,以后你不大不小也是个将军了。” 孙老爷刚才还有些悲伤不能所以,突然听说自己官升五级也吓了一跳。他整个小关隘里的统领才十六级,而他突然就到十四等了。按照魏朝的典章。十四等最少也是个校尉,这要是镇守地方的话手底下至少有百十号人听他调遣,等于是衣锦还乡。可惜他家乡就在晏城,没有衣锦荣归一说,毕竟城里的军民早就死的死逃的逃,城破了而他的小关隘还坚挺着,除了说明将士们拼命,也说明鲜卑人没把小小的关隘放在眼里。攻破城池还有人和牲畜粮食可抢,攻破的小的关隘里面除了几个兵和少的可怜的粮食之外就没别的。关隘在北方战略意义更大一些。这至少代表着地方还有魏朝的人马,没有完全失守,将来援兵到的时候还能里应外合,就好像今日这样。 平日里共患难的士兵上前恭贺孙老爷,孙老爷脸上带着笑,旁边士兵打趣道:“孙老爷你刚才还在夹猫泪呢,咋的这时候就笑了?老没羞!” 孙老爷也不见怪,一堆人笑呵呵的,等韩健归大帐时又路过,所有人都起身相迎,这次众人除了敬畏更多了几分恭敬,虽然韩健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却好像跟他们是一体的。韩健路过时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把那个年轻的士兵调去大帐当侍卫,而且在第二天就要上任。等韩健走远了,又是一堆恭贺的声音,连蔡和也有些羡慕道:“这小子真是有福,就是在陛下面前撒个谎就能当亲卫,回了洛阳那就是宫廷侍卫,这可是铁饭碗多少人都想抢。要是再能立个军功什么,当个宫廷侍卫的小官也能隐蔽几代人了,嘿,以后当了开国的功臣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人。” 统领过来道:“蔡将军说笑了,您老是将军,这小子就算被调去当亲卫那也只是个楞头兵。” 蔡和摇摇头道:“这可大不一样,去了陛下面前那就是陛下的人,就算是陛下的侍从将来当将军当相爷的都有,就看这小子的造化了。我这等在边关上当个正将的,没几年就要荣归,以后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继承这差事,这小子的宫廷侍卫,多半后人是能荫蔽上的。行了,你们真是造化,可能是陛下巡视了几个营头,就你们这地方守备的紧要,还从没被蛮子打进来过,这是你们的造化,等战事结束肯定都会有更多的嘉奖!” 蔡和要走,统领和副统领去送,统领还特别带了银子去“孝敬”。怎么说刚才也赏赐了不少的银子,作为将军的看到的怎么也要孝敬一些才算是识大体。等人走了,旁边人才嬉笑道:“说的跟真的一样,还不是要我们把银子给他一些?嘿,当官的到哪都一样,想薄层皮再走。” 正说话间统领回来,手上却是拿着本要送出的银子,回来便训斥道:“别瞎说。蔡将军跟别的当官的不一样,这不连银子都不要?孙老爷……咳,孙将军以后可别忘了弟兄们。” 原本还称呼“孙老爷”,现在就要改称“孙将军”,但其实就算孙老爷官升五级,最多也只是个校尉,还够不上将军的资格。但这也是对孙老爷的一种敬畏,要知道这半年来关隘能守住,孙老爷居功至伟,尤其是在那次惨烈攻守战中,要不是孙老爷临场的调度,关隘里的几十个弟兄都要见阎罗,不过就算如此还是折损了二三十名弟兄。 “统领这话说的就不是了。说是什么顾问,到底是干啥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以后还能见面,又不是见不着了,倒是这小娃子运气好,以后跟着皇帝身边当侍卫,跟我们就很少能见到喽!” 孙老爷也是聪明人,老来成精,原本下面的弟兄肯定都来恭贺他,他必须要吐血拿出点银子给下面的人分分当是“同喜”,但他一句话便将众人注意力转移到那少年兵的身上,反倒少年兵成为了众人“同喜”的目标,那少年兵也没什么经验,自己能当皇帝面前的侍卫也觉得云里雾里的飘飘然,被下面人一鼓动,马上要拿出银子来分,不过周围也都是一群共同奋战了半年多的战友,也没太坑他。正说话间肉也烤好了,一堆人坐下来吃肉,每个人都是抱着一大块,刚吃了几口,又有人过来送肉,却是之前韩健路过时曾交代的多给他们一些让他们吃吐了为止。 “可惜没有酒啊,要不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是何等的快活?”孙老爷一脸高兴,一来是升了官,二来原本只敢在梦里想想去寻亲的事,突然有了皇帝的允诺,将来说不定真能周到离散的妻儿,虽然机会还是不大,但怎么说也算是有盼头了。 少年兵手拿着一块羊腿肉,却是问道:“酒是啥滋味?” 马上又惹来旁边人的哄笑,这少年年岁最小,才不过十五岁,连酒是啥滋味都没尝过,别的人虽然年岁也大不到哪去,但在这少年面前都是老气横秋的,最少也尝过酒的味道。孙老爷笑道:“那可是好东西啊,喝了以后能忘却烦恼,感觉这世上好像人间仙境一样,哈,只可惜你小子还没有机会尝过。这行军打仗的不能喝酒,要是战事结束了,想喝多少喝多少,不瞒你们说,我家那婆姨酿酒可是酿的很好,有劲道,可惜啊……” 说着脸上又带着一些悲伤。有人安慰孙老爷两句,孙老爷也只是笑笑,不再如之前情绪突然就崩溃。一顿肉马上要吃完,少年兵突然问道:“孙老爷,明日我就要走了,临走前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大名到底叫啥?” 孙老爷笑道:“名字有什么紧要?叫孙三孙四的都成,其实我名字也不好听,所以才没对你们说。” 少年兵点头,也没勉强,却道:“我叫蒋跃,跃是跃马北山的跃,你可记住了。” 孙老爷惊讶道:“没看出来,你个小娃子还识字哩。你就告诉我是天上月亮的月,我也不知道是咋写的,告诉我干嘛?” 第七百九十三章一招制敌 兵马自尚州北上,经过康州再到北关第一线沿线州府,再加上政整编地方守备兵马准备集合兵马与鲜卑人正面交战,前后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此时已是七月中旬,韩健也感觉到力不从心,与鲜卑人的这一战从开战以来他内心也都在打退堂鼓,若非鲜卑人逼得这么紧,他有时候想干脆能得过且过便就算了。 但北方的战事仍旧在继续中,所以一切都还要继续进行。在兵马抵达北关第一线后,首先要刺探的就是鲜卑主力兵马的所在位置,主动寻求决战。鲜卑人兵马分布相对分散,而韩健所北上的防区差不多是在鲜卑右部汗王负责进攻的区域,周围地形很险要,在过去半年多时间内,鲜卑右部汗王的人马几次过北关进中原掠夺,但因北方基本已千里荒无人烟,鲜卑人抢不到东西,所以眼下鲜卑人除了重点与苏廷夏的人马交战之外,已经放弃了攻占城市和掠夺的计划。 但真正跟苏廷夏所部交战的鲜卑右部汗王人马也不过数千人马,右部汗王的主力究竟在何处还无从判断。左部汗王和鲜卑其他部族的人马更为飘忽,因为苏廷夏所部所打的是以战养战,也是靠抢夺资源才能完成补给,所以苏廷夏更注重带兵马出击袭扰鲜卑右部汗王人马的后路,这也是北关防区中唯一能主动出击的人马,因而右部汗王也不得不调派人马扼守住北关的一些重要通道,来防备苏廷夏所部的出击,使得右部汗王相对暴露在魏朝兵马的视野之中。 兵马驻扎之后,韩健先巡视了军营各处,这也是他进来领兵北上后的习惯,他要增进跟普通士兵之间的交流。因为军中上下的士气并不是很高昂。很多洛阳兵和江都兵都有思归之心,并非保卫故土的他们对于能与鲜卑人浴血一战也无太大的信心。而韩健能做的仅仅是多走出去而不是高高在上,等到收编了北关一些镇守关隘的士兵之后,士气有了稍微的好转。相比于刚从北川上来的这批人马,北关原本的守军更希望能早些决战结束战斗,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军中士气也在上升中。回到中军大帐后的韩健便在研究战略地图,可惜他手头上的战略地图并不是很详尽,局限于这时代编绘地图的水平,很多地方都需要韩健根据自己来判断。 韩健正独自研究地形图,韩绮儿却是不请自来,在外面跟侍卫争执起来。她虽然作为郡主但仍旧没有不经通报进中军大帐的权力,她对此很不满,在外面嚷嚷的身影很大好像故意要让韩健听见。随着侍卫进来通禀,韩健一摆手。韩绮儿这才进到里面,见到韩健身边无人只有一人在,韩绮儿笑道:“为何今日不见嫂子在?” 韩健没有抬头,语气不善道:“连基本的规矩还不懂,以为是平常人家的礼数和称呼?” 韩绮儿嘿嘿笑道:“那就该称呼皇妃还是法将军?还是法将军这名好听,嫂子可比你这做皇帝的有英气多了。嘿嘿,别瞪我,其实我来是想跟你说件事。我的弟兄们这些天跟着大军一起走,都有些手痒难耐。能不能让我们自己拉着队伍出去打,别跟着你后面混?不然胜了功劳不是我们的,败了还要一起背黑锅,这种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韩健打量着韩绮儿,心想也是她自来熟,她是作为战俘加入到御驾亲征兵马中来的。可这才来了几天就好像已经是自己家一样,居然还不想跟着大队伍走想自己出去单干,就算韩绮儿没重新自立山头之心,韩健也不会放任她领着人出去,否则之前花工夫费时间去招安还有何用?韩健道:“说的轻巧。你可有亲自带着人马杀出过北关,知道外面的情况?” 韩绮儿被问的一愣,挠挠头道:“还能怎样?不就是那样,听说都是草,叫什么草原的,跟咱中原地界荒无人烟的茅草地有啥区别?都一样是跑马,跟蛮子也打过几丈,蛮子看起来是挺凶的,但也经不住我们弟兄们不怕死,不信你让我把弟兄们都叫过来问问,保管没一个会说怕死的。” 韩健道:“你们怕不怕死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既在军营,就要听令而为,不能任由你胡作胡来。想来在你山寨里你发出号令,下面的人也不敢不听从吧?” 这下韩绮儿没什么话可说,虽然什么是军令她不太懂,但头头说话那是很好使的,在哪都一样。韩健正要准备赶她出去,却是又有侍卫进来通禀,原来是刚才韩健说要收在身边当亲卫的少年兵在收拾好以后过来报到。韩健道:“让他进来。” 少年兵在几名侍卫护送下进到帐篷里。少年兵毕竟是北关沿线驻守的士兵,没有什么官品也没有地位,他跟韩绮儿受到的待遇不一样,韩绮儿虽然是流寇出身,但现在麻雀变凤凰,怎么说也是被韩健收为义妹成为郡主。而少年兵出身普通百姓人家却没官品在身,进到营帐里来也需要有人陪同。 “没事时退下。”韩健说了一句,抬头打量着有些紧张的少年兵。而旁边的侍卫则退出帐外。 少年兵脸上稚气未脱,之前在关隘之前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就是帝王,也是江都之主,所以并无多少敬重,现在知道了他反而很紧张,也带着些许的激动。怎么说都是从小便耳濡目染的主上,而且看起来也没比他大多少岁,也没有三头六臂,根本不像外间所传的那么不可思议。 韩绮儿立在那,斜眼瞥着少年兵道:“你小子模样倒是挺俊俏的,却不知道几岁,怎的看起来还跟个半大的小子一样,什么时候东王府的兵马里也有这么小的家伙?” 少年兵死瞪着韩绮儿,在关隘之下他便见过韩绮儿,这女人没有一点女人的柔弱和仪态也是令他有些反感的,现在居然还跟他挑衅,若非是在中军大帐中。哪个女人真要这么惹他,他非要急不可。 韩健道:“朕让不相干的人退下,你还留下来作甚?” 韩绮儿道:“什么是不相干的?我来跟你说领兵出去打仗,多么要紧的事,你见个小怂包蛋居然也说我是不相干的?哼哼,这小子一看筋骨就软的很。不信出去打一架,小怂包蛋你敢不敢?” 少年兵登时火冒三丈,握起拳头便要扑上去跟韩绮儿拼命,但突然又咬着牙忍住,道:“我娘说,大丈夫不跟小女人一般计较。”一句话说完,生气的变成了韩绮儿。 韩绮儿怒道:“呦,小怂包蛋,还敢说你奶奶我是女人……不对。你奶奶我本来就是女人,不过能把你这小怂包蛋打的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少年兵干脆将头一撇不理会她,韩绮儿这下可恼火了,她是当山寨大当家的,虽然被擒获到军营中来,但她摇身一变就成了郡主,连韩健平日在她面前也不耀武扬威。最多是没好气喝斥她两句,现在有个小子被她数落两句就出来跟她挑事。她岂能咽下这口气? “行了!”韩健起身,走下帅案之后,道,“什么时候了,当这里是斗兽场?总之你领兵的事朕不同意,没事可以退下。若是实在觉得想找人打架就留在这里,一会朕亲自试试你的身手。” 韩绮儿听到韩健要亲自动手马上来了精神,刚才还要教训一下少年兵,现在注意力全都放在韩健身上。从她被俘,就一直对于那日不能跟韩健拼个你死我活而耿耿于怀。她觉得韩健是靠法亦在身边保护才能如此神气,若是一对一的话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韩健上前打量少年兵,问了名字,少年兵将名字和籍贯都说了。韩健这才知道这小子叫蒋跃,江都城里的,韩健心想也是自己跟阮宁和司马藉满城跑的时候这小子可能年岁还小一些没碰上,不然说不定就混成同一战壕的战友了。韩健突然又想到司马藉在南朝不回,而阮宁则留在洛阳一边跟着他义父治学一边在朝廷担当个芝麻绿豆官,心中便有些感慨。 “出去之后找孙侍卫,他会安排你的日常轮值,近来都是行军打仗,夜里要分几班过来轮流守夜,没问题吧?”韩健问道。 蒋跃很硬起道:“如果没来这里,晚上我一个人守六个时辰都不眨眼!” 韩健也不跟这小子计较,原本也是看他年轻,又是代兄从军还是江都的子弟兵,便留他在身边当侍卫,先给他个铁饭碗,而且当侍卫总算还安全一些就算有战事也不用冲在前面,等于是给他留条命回去娶媳妇。韩健给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服,这也是上级对下级的一种关怀,此时在旁边摩拳擦掌的韩绮儿有些不耐烦道:“喂,说完没,还不动手?” 韩健心中气恼,伸手便击打向韩绮儿的面部,韩绮儿没想到韩健会偷袭,正要防备,却突然想到这会令自己中门大开防不胜防,正要避忌,韩健却是连手都不收,就硬生生将拳头打在她护住脸的手臂上,韩绮儿本以为是韩健失策,却没想到刚接触上便觉得力道重若千钧,根本不是她所能招架的。人噔噔噔退了几步,终于没站住摔倒在地。 “以后先把马步扎稳了,再谈跟人动手!”韩健瞥了她一眼,也不上前去扶,说道。 若是韩绮儿别的时候交手落了下风,怎么也是要讨回场子的,可当她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却觉得心里头翻涌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韩健刚才那一拳也是恼恨她废话连篇猛力的一击,虽然没出尽全力但也令韩绮儿气脉受损,非要休养个三五日才能恢复,韩健也是不想没事就听她在旁边啰嗦。 “你……你怎么这么大劲?”韩绮儿手臂被打,摔在地上却是感觉骨头散了架,而且气息翻涌好像又要呕吐又要晕倒。气根本顺不过来。连旁边的蒋跃也是一脸惊骇看着韩健,刚才韩健那一拳出的实在太快,他自问若是换做他别说挨那一拳能不能爬起来,连伸手去挡可能都挡不住,同时他也对韩绮儿有些佩服,电石火花之间她只是被打在手臂上,这也算是“高手”。 韩绮儿伏在大帐旁边的柱子上在平顺气息,此时法亦到门口,韩健摆手示意让蒋跃出去。蒋跃毕竟是刚被委命的侍卫,不敢有违,而韩绮儿心中不服还想再来,但在那休息了半天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法亦进来,韩绮儿求助一样望着法亦,法亦这才走过去将安神的茶水放下,在韩绮儿后背打了一掌,韩绮儿气息的翻涌才终于好转了些。 “嫂子啊,多亏你来了,不然那个谁要把我打死!咳,早知道不跟他比试了,力气比牛还大……对了嫂子,你们若是比试的话谁更厉害?”被韩健瞪一眼,韩绮儿骂骂咧咧离开了中军大帐,估计是回去“养伤”准备回来再比试。 等人走了,韩健才道:“也是你还帮着她,本来想让她受点苦头,换得个清静。” 法亦道:“陛下若是说了,妾身不会多管闲事。” 韩健笑了笑,招呼法亦到自己身边,将地形图摊开道:“亦儿你之前可有来过北方?这晏城周边的地貌有些奇怪,就算是找了地方的向导也说了不少的说法,都说从西路出关更安稳一些,可还是不太放心。怎么说我们也有几万人马,若是从峡谷走的话,虽然距离短,但容易为鲜卑人所趁。你看看是否还有别的出路?” 法亦看过地形图,却是摇摇头。虽然她曾为杨瑞调查情报走了不少地方,但她对于晏城周围的地形并不熟悉。韩健一想不由一叹,法亦之前调查情报都是为杨瑞队伍西王府和北王府,要调查这两家藩王显然也不用走这么靠北的地方。只可惜他现在身边又没有更为详尽的地图和向导,若是冒进的话很可能会出师不利。 第七百九十四章酒色留人 入夏之后,闽浙一带便阴雨连绵,北方魏朝与鲜卑人正在开战,但在江南之地却是一片风平浪静。就算有朱同敬这个新任的临江王的人马与朝廷对立,可终究朱同敬的人马还是扼守在江赣一代不敢随便东进金陵,至于闽浙一代则是惠王势力的大后方,没有任何势力能渗透进来。 司马藉在闽浙整顿军务已经有快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时间里,他感觉一直在忙,前半段在忙着赶路,到了地方之后便在几层的军营中走,不但要见一些地方军的军官和士兵,更要跟地方的士绅和官员相联络。司马藉是个很讨厌繁文缛节之人,他就算现如今已为惠王的谋士,也不喜欢官场的应酬,他倒宁愿躲在驿站里自己跟自己下棋,这样也能清静一些。本来他的地位特殊,他有意不去应酬的话也没人敢来打扰,可在他留守在李方唯所任太守的徐定之后,迫于一些场面上的工夫,他也要接受李方唯的宴请,毕竟他此次南下是李方唯一路相送和打点,到地方以后他的生活起居也由李方唯派人在照顾。这个人情他怎么也要还的。 “司马先生初到贵地,明日再请先生到府上一叙,今日里城中的士绅和商贾想拜会司马先生,便在城中汝阳楼内设下酒宴款待。先生不喜欢烦扰的话,只是见过,在下便会将人打发走让先生清静清静。酒宴之后还有一些特别的招待,保管让先生觉得是宾至如归。” 李方唯很客气。在京城金陵的时候是如此,到了徐定之后更是如此。自从司马藉在府中见过女皇,被李方唯知道女皇萧旃设立左右两丞其实背后是想让司马藉来出任。李方唯便对司马藉更加小心谨慎。这是个很微妙的关系,司马藉虽然是惠王的人,但现在惠王跟司马藉的关系有些疏远,惠王甚至觉得司马藉有些“碍眼”,才会调他到闽浙一代来整顿军务。但若女皇重用的话,司马藉随时都可以在南朝朝野之中位极人臣,李方唯毕生所求便是能早些入朝为官。而他也知道司马藉孑然一人在南朝根本没有什么党羽,若是司马藉为相的话必然要有副手,他能巴结好的话。将来他就可以省去不少的弯路,能直接成为副相也是很有可能的。 李方唯来拜访时尚且还是中午,司马藉刚从军营中回来疲累不堪。司马藉已经在徐定周边的军营中巡视了几日,这几天吃住都在军营中。虽然南朝富庶。但将士的伙食和住宿情况都不太理想,司马藉这些天跟士兵在一起最大的感触便是生活清苦,这还是惠王的嫡系人马,换做别的旁支人马可能会更加不堪。但司马藉也知道作为地方守备兵马,最大的油水并非是军饷和粮饷,其实是对地方的盘剥和对普通百姓的抢掠,别的地方他尚且不知道,但至少在徐定周边。士兵们还老实本分没有抢夺地方百姓的情况出现,连地方官像李方唯等人对这些从军之人好像也无特别的敬意。 “李太守每年中可有为地方所驻扎的将士送去米粮作为地方犒劳所用?”司马藉正在梳洗和整理。李方唯跑来对他献殷勤他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轻描淡写问了一句。 “不知司马先生说的可是犒劳军队?这个……两代惠王都有所交待,可近年来地方将士与城中士绅关系疏远,士绅也不太愿意拿出米粮来犒军,而本官作为地方父母官,就算有心也是无力。”李方唯好像有些有口难言的模样说道。 司马藉心中却不以为然,他很清楚李方唯不但是徐定的太守,更是地方最大的士绅,李方唯在朝中活动花去了不少的银两,但却对地方将士一点心意表示都没有,这样的人太注重于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而对地方百姓和将士的苦况视而不见,根本不是作为地方父母官的最佳人选。 司马藉将毛巾放下,说道:“若李太守可以的话,今日跟城中士绅发动一番,最好能令士绅捐赠些粮食和衣物出来,让士兵的日子好过一些。这几日在下于地方军营中生活多日,深感地方将士的苦况,李太守有劳了。” 李方唯先是愣了愣,才赶进点头应是。若是换做以往,他才不会接受什么给地方将士募捐粮食和物资的苦差事,这种事是出力不讨好,就算募捐到又如何,地方那些自以为很清高的守备将领会领情?下面中下层的将士过的是很苦,可上层的将领还是过的很滋润,谁叫那些是惠王的嫡系人马?每年中惠王都会有不少对下面将士的赏赐,但基本都被中上层将领所克扣,南朝不是没有银子来养兵,只是南朝久未曾经历战事,地方军政系统早就**不堪,以至于只是口号上说说早日能平定江北一统天下,但谁都知道,已如今南朝的兵力和将士的战斗力,与这些年厉兵秣马经历大小战争无数的北方将士根本无从相提并论。朝廷高层也仅仅是热衷于争夺金陵的权势,而对于真正出兵北上渡江没有太大的兴趣,以至于士兵们等于是跟上层的权贵脱节,上层权贵以为是善待了地方将士,但其实地方将士根本过的都是苦日子,甚至连一些平头百姓都不如,地方百姓也当徭役为沉重的负担,能早些服完便当是解脱。这跟北方将士军饷和粮饷丰厚有很大不同。 李方唯心想:“这司马先生是北方而来的,又是东王的亲信,父亲更是镇守江都的武将。大约他是拿北方的标准来看南方的将士,这怎能一样?我若是把这其中的区别跟他说,是自讨没趣,不如趁了他的心意给他弄一些军粮物资出来,两边面子上都好看。” 念及此。李方唯心中打定主意,反正他在地方上的号召力是独一无二的,地方的士绅很多都是凭靠李家的隐蔽。他说句话比谁都好使。只要他开了口下面的士绅肯定也要乖乖“慷慨解囊”,他自己再凑一些出来,把场面上的事稍微做足了,能对司马藉交待过去就行。 李方唯说完晚上宴请的事便要先回太守府,而司马藉则是在城中驿馆内休息了一下午,这几天他在军营中吃住都不太理想,难得回城稍微休息。等起来时,李方唯前来迎接的车驾都已在外面等候。司马藉出来看过,这才知道李方唯在地方上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从车驾的排场就能看出来,李方唯简直是当他皇帝南巡,不但车驾很豪华,旁边陪侍的人也很多。车夫、轿夫、还有随从和开路的衙差。更有太守府的亲兵前来护送,甚至还有丫鬟捧着新衣和果脯。这哪里是他这个无官之人该享受的待遇? 司马藉上了马车,车驾一行抵达汝阳楼前,早前便前来恭候的士绅早就在外面等候。司马藉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就算他到了闽浙之后地方上对他也算款待,可也没有这么隆重的阵仗。司马藉毕竟不太懂得应酬,而李方唯又好像在忙着一些事没过来,使得他要独自跟这些人打交道。等见礼后进到汝阳楼内。外面鞭炮齐鸣便好像有喜事一样,但其实不过是他跟地方的士绅聚在一起吃个饭。他甚至还要有劳这些地方士绅来为驻守地方的将士募捐粮食和物资。 等司马藉上楼坐下,拎着一坛美酒的李方唯才出现在众人眼前。作为地方的太守,居然还要带个酒坛前来,是司马藉所没料到的,等李方唯来过,地方士绅又是上去见礼,这次却比迎接司马藉更为谨慎。这些人宽带司马藉不过是看在李方唯的面子,在地方士绅眼中,李方唯才是“衣食父母”,跟别的地方不同,整个徐定都是李家的,李家等于是这徐定一地的皇帝。 “先生见谅,本官来晚了。”李方唯对这些士绅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到司马藉桌前,李方唯将酒坛放下,道,“知道先生为人节俭,又不善于交际,便拿了一坛好酒来款待先生。”说着打开就谈的泥封,酒香飘逸,在场的士绅才知道这酒坛中真的是酒,有很多人之前还以为李方唯之所以会屈尊带坛酒过来,酒坛中必然不是酒水而是金银珠宝作为对司马藉的馈赠。他们却不知道司马藉在南朝为人处世的态度,若是别人为人谨慎节俭不喜欢应酬和收礼还可以说是惺惺作态,司马藉则完全是发自由衷。李方唯最初也觉得可以通过收买来换得司马藉的另眼相看,后来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司马藉是北朝人,曾在南朝为质,被囚禁过着如同牢狱的生活。司马藉本身就没有当自己为南朝人,心中总也记挂着北方,这也是李方唯所清楚的。司马藉本身出身武将世家,要地位,他的父亲执掌江都兵马大权,在东王北上洛阳之后整个江都的兵权都在其父手上。论家业和人脉,北朝的东王,现如今北朝的皇帝也是司马藉的好友,司马藉只要回到北朝别说是荣华富贵,甚至都可以位极人臣,何必还要留在南朝吃苦?但司马藉却没有回去,便好像是信守承诺一样,宁可荣华富贵于不顾,也要留在南朝,甚至不惜与中下层的将士同甘苦共患难,这就不是惺惺作态所能解释的,这只能说人的志向高洁,很多追求也跟常人不同。 李方唯知道要投司马藉的所好是很困难之事,司马藉除了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之外,近乎没别的爱好,酒色财气基本什么都沾不上,唯独他偶见司马藉愁绪时曾喝的酩酊大醉,他便在心中记下来,原来这位没有任何破绽的军师是好酒的,所以他今日才要送上美酒。 司马藉平日里喜形不露于色,但在见到美酒之后还是露出会心笑容,李方唯心中窃喜觉得是自己押对了。司马藉拿起酒坛,笑道:“在下倒有一位好友,千杯不醉,想学他一般可惜在下酒量太浅,以往不喜欢这酒水的辛辣,现在才知道,酒水穿肠,是何等良方妙药。” 李方唯想了想,马上意识到司马藉口中的这位朋友便是北朝的皇帝韩健。他紧忙点头应是,旁边的士绅则是听的一头雾水,徐定终究是南朝的小地方,小地方的人不会去打听太多事,他们最多也只是知道这位司马先生是惠王跟前近乎要失宠的军师,虽然曾经有助惠王夺权,但在权力场上的事,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当政的是女皇萧旃,而司马藉又惹得惠王不满,他要失势是迟早的事,他们也不太理解为何李方唯会对司马藉如此礼重。 李方唯亲自为司马藉倒酒,因为用的是酒坛,盛酒的器具便用碗,连李方唯这种平日里很顾身份的人都拿起碗来喝酒,旁边的士绅更是大眼瞪小眼,李方唯这么不顾身份的时候很少,在他们眼中,李方唯才是真正高高在上之人,那是永远要凌驾于他们之上的。 “先生,在下敬您一杯……不是,是一碗,哈哈!”李方唯举起碗笑道。 司马藉笑着点点头,与李方唯碰碗对饮,这也是司马藉第一次将李方唯当作朋友来看待,以往司马藉对李方唯也是敬而远之没有去接近的意思。 等喝了三碗,李方唯站起来,精神还很好,将之前司马藉的意思传达下去,意思是让地方的士绅捐赠些东西出来。既然李方唯都开口,地方士绅哪敢反对,不过心里还是有意见的。李方唯也好像见不到士绅脸上的不解和异色,干脆坐下来继续与司马藉对饮,难得能巴结上司马藉,李方唯便也老夫聊发少年狂,一同喝了几碗,却才发现这位惠王面前的司马先生虽然好酒,但酒量实在不行。才不过六七碗,司马藉已经醉了,跟别的人不同,司马藉的酒品倒是很好,醉酒之后不狂不燥,而是趴在桌上便好像要沉沉睡去。 “来人,送司马先生到厢房中醒醒酒。”李方唯招呼一声,脸上露出个会心的笑容。司马藉喝醉也在他预料之中,为了拉拢司马藉,他更是准备了美人来招待司马藉,让司马藉在徐定感觉到“宾至如归”,流连忘返。 第七百九十五章红颜难却 让人送司马藉到厢房休息,李方唯却仍旧留在外面招待地方的官员和士绅。夏天天气也很炎热,窗户都是打开着,李方唯到窗口将身上的官服撤开一些,如此才显得凉快,在地方官和士绅面前他没有必要惺惺作态,刚才在司马藉面前他要顾着身份和脸面,几碗酒喝一下早就是一头的大汗。 “太守,您之前所说,让我等纳粮和捐赠军需之事……”有士绅上前来问询。李方唯之前突然说要捐赠物资,这也令在场之人颇为不解,只是有司马藉这个外人在场,他们不便上前质询。现在司马藉也喝醉酒离开,他们没必要再遮掩,毕竟李方唯也算是“自己人”,这些年虽然李方唯也没少捞银子,但总的来说还是善待地方的,谁叫整个徐定之地都近乎是李家的“家产”? 李方唯也喝了几碗烈酒,心头感觉到烦躁,道:“本官跟你们都说的很清楚了,莫非本官闲来无事寻你们开心?这些年地方将士的确日子很清苦,就算是为将士们做些好事,本官也会在给朝廷的奏文中列明你们的功绩,也让地方将士感恩于你们。你们一个个花天酒地平日里逍遥快活也就罢了,可别因小失大,把这位朝廷派来的上官给得罪了,到时候本官日子不好过,你们也别想过好日子。” 在场的士绅被李方唯这番苦口婆心的话一说,心中都觉得有些惊恐,李方唯说的好像轻巧。可要是他真的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地方官和士绅的话,这些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李方唯要继续在窗口乘凉,而其他人则赶进商议。等酒宴快散去的时候,各家把即将要纳贡的军粮和物资呈报上来,李方唯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看。这些地方官和士绅明显有敷衍的意思,都不想当冤大头,想让别人来出大头。 李方唯道:“本官也不为难你们,各家按照这个标准来便可。若有谁推搪……后果自负!”他用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了几个模糊的字,旁边的官绅都仔细看着。后面的人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也有人过去说明。各家的人在得知数字之后都有些为难,但总得来说还是能承担的起。等所有官绅都确认了数字。李方唯才准许他们离开。 另一边,司马藉已经是烂醉如泥。本来司马藉的酒量就很一般,司马藉虽然也跟着韩健喝过酒但喝的很少,这次他也只是觉得烦忧。便多喝了几碗。他迷迷糊糊之间被人扶到了厢房。刚进去便已有婢女在守候,而一位原本抱着琴准备为他弹奏琴曲的高挑女子,见状也从里间迎出来。见到司马藉的模样,女子赶进相扶他到床榻之上,让丫鬟端来热茶和热水以及毛巾,亲自照顾司马藉。 第二天天亮,司马藉感觉头痛欲裂起来。每次醉酒之后的第二天,他基本都会有这般的感觉。等他睁开眼朦朦胧胧坐起身,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甚至连昨天见了什么人都回想不起来。却是有纤纤玉手靠着他,司马藉突然有奇怪的感觉,侧过头,便见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睡在他旁边,而他脑子里却没有对这女子丝毫的印象。再仔细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不是昨夜的那身,而是被人换过。 这时候一名婢女走进来,隔着纱幔恭敬请示道:“先生,太守大人在外求见。” 司马藉这才记起昨夜跟李方唯对饮,而且还是用的大碗,他紧忙要起来穿衣服,却是昨天的衣服都不知去了何处。他只能穿着白色的单衣下地,想在旁边找找,而这时李方唯已经不请自来到了外间,李方唯的声音也从外间传来:“司马先生昨夜休息的可好?” 司马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李方唯安排的,倒也不能说李方唯有歹心,李方唯做这些无非是要巴结他,虽然司马藉对这种喜欢献媚的人不是很欣赏,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李方唯在这些日子里对他的照顾可算是无微不至,无论是衣食住行,就算不在徐定的那段时间里,李方唯也特别安排人前去打点。就算对李方唯稍微有反感,他也不好意思在李方唯面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司马藉掀开纱幔走出来,李方唯穿着很正式的官服立在外面,自从他来到徐定,每次见到李方唯都是眼前正式和隆重的模样,大约是李方唯有意在他面前保持官员的派头。李方唯从掀开的纱幔缝隙往内看了一眼,在确定昨日安排的女子睡在榻上,他才会心一笑,行礼道:“司马先生切勿见怪,本官只是想让司马先生尽量感觉回到自己家一般,这些日子先生辛苦有加,也该好好休息。” 司马藉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李方唯做事实在是没得挑,不但派人照顾他起居,现在连女人也送上门来。换做其他时李方唯是绝对没机会把女人送到他的床榻之上,但昨日却因为他喝醉,连拒绝的机会的都没有。不过司马藉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衫皆都换过,这说明这女人对他的照顾也很悉心,司马藉毕竟已经不是少不更事,他一人身在南朝孤苦,心中愁苦之下其实也想有伴侣,只是他心中早有记挂之人,可惜那人已身在朝堂为南朝的女皇,与他之间只有公事而无任何私交的可能。想到这里,他心中也有些慨叹,他跟萧旃之间从未开始过,但却令他有种前世不堪回首的苍凉。 说话间女子也起身来,匆忙穿好衣衫甚至来不及整理便走出来,盈盈拜倒。李方唯笑道:“不用再对本官行礼,如今你已是司马先生的人,以后便跟着司马先生,好好照顾先生的起居。” “是。”女子虽然看起来大方得体,但说起话却很娇柔。司马藉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就连昨夜他喝醉之后到底做过什么也记不清楚,但感觉上他跟女子之间应该是没发生什么。可这时代的女子都注重名节,而且李方唯既然选择将女人送给他。就是有很多准备的。 李方唯又笑道:“司马先生也切勿推辞啊。可是良家女,便当作是先生的奴婢,以后也好替本官对先生照料。” 司马藉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李方唯道:“先生先梳洗用过膳,再到前厅,在下有份礼物要送与先生。”说完李方唯先避开,留下司马藉跟那女子在里面。女子紧忙到旁边箱子里将司马藉昨日的衣衫取出来。却是昨夜洗过,而且已经烫干并摆放好的。 司马藉不由苦笑,前些日子他都近乎在军营中奔走。夏天里一身的臭汗,回来后又无人跟他换洗,他干脆便穿着来赴酒宴,居然是这女子给他洗好。虽然是夏天但衣服想要在夜里便洗好烫好而且摆放整齐。这非要让女子忙到深夜不可。司马藉面带感激道:“有劳姑娘了。” “先生多礼了。”女子低着头道,“衣服是旁人洗的,奴婢只是帮先生熨平,还怕先生怪责。” 司马藉笑道:“姑娘如此悉心,在下又怎会怪责?”说着在女子帮忙下穿好衣服,司马藉登时觉得心头有些暖意,大约是女子的样貌有几分跟萧旃相仿,他便当女子是萧旃的影子。但他心头又知道这跟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皇根本不是一个人,萧旃就算没有坐上皇位。也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司马藉不由长长一叹,却落在女子的眼里。 “奴婢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先生直言怪责,不然……奴婢还是会回到太守府。”女子说话间有些凄哀。 司马藉笑了笑道:“姑娘如此体贴人意,将来也需要姑娘你多照顾。” 女子面色有些羞红,道:“奴婢名焕儿,本是太守府的歌女,曾是太守府的佃户,年幼时便入太守府,今日能跟在先生身边,还望先生善待。” “嗯。”司马藉点头,心头却还是有些别样。说起来也是个命苦的女子,本来是普通佃户家的女儿,却被太守府接回去培养成为歌女,也许是李方唯用来笼络朝中大臣将来要送出的礼,只是现在李方唯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他身上,所以也就不会敝帚自珍。他刚才大营李方唯也只是随口一言,其实连他自己也没想好怎么对待这个名叫焕儿的女子,但想来留一个女人在身边照顾也并非是什么太出格的事,当初惠王萧翎几次说要送他女人,甚至让他自己去挑选那些名门闺秀迎娶进门都被他拒绝,他是不想把根留在南朝,其实他知道总归要回北朝去,但他不知为何会对这焕儿“另眼相看”。 司马藉让焕儿先休息,而他则整理好衣服,也来不及吃早饭便前往正厅。到正厅时,李方唯正在跟一名属官说话,见到司马藉李方唯迎上来笑道:“先生看来气色很好,俗话说这阴阳有序,先生还是莫要太刻薄了自己。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司马藉微微点头,突然想起这句话在哪听过,偶然间想来是韩健信口说出来过,那时他觉得这话是很有道理的,因为那时的他一心都想去游走天下当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可在他来到南朝之后,这种话已经很难得到他的认同了。人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刻薄自己的,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宁肯自由的生活不要,而要将自己禁锢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生活当中。 李方唯说话间将一份名册递上来,道:“这是本官的一点心意。昨日先生不是说想让本官代为帮忙,让下面的官绅多为地方将士筹措一些物资?下官昨日跟地方官绅一说,他们也很赞同,便将各家所纳整理城册,还请先生一览!” 司马藉心头很惊讶,昨日才对李方唯试探的一说,他甚至都没有求李方唯一定会帮忙,更别说在一天时间内完成。等他打开册子一看,上面所呈列的物资数量却是大大超过他的预期,都散发下去,等于是将士凭白多了一年的粮饷。李方唯道:“先生体恤将士实乃令本官汗颜,不过先生若要将这些物资运到军中,还是要亲自督办为好,否则……本官也不知会被上层克扣去多少。先生这些日子在军中行走,应该了解这军中一些弊端,这些话本不该由本官来提醒,只是先生一片苦心,在下不想为那些心有所图之人所趁。” 司马藉不由点头,南朝军政的弊端他不是第一次见识。以往他对这些官场的陋习,还有中间的克扣之事算是深恶痛绝,但在来到南朝经历很多事之后,他才逐渐懂得利益和权力之间的关系,若非中上层将领层层的盘剥,他们根本不会对主上效命,当主上的就算心知下发的钱粮有多半落进少数人的口袋,可还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为而来换得军中将领的支持。要知道军队的支持主要来自于将领的支持,当主上的是没法面面俱到去收买每个士兵,就算收买了士兵,兵权也在这些将领手上,几个士兵根本也左右不了兵权的归属。 “多谢李太守帮忙。”司马藉由衷行礼感谢道。 李方唯笑道:“先生太客气了,既然先生肯屈尊到这小地方来,是徐定百姓的荣幸才是。明日还有酒宴,是想答谢这次捐赠钱粮的地方官绅,不知先生可否再赏面一同前去?” 司马藉本还是想拒绝的,他不喜欢应酬,在惠王府里但凡有应酬也很少能见到他的身影。到了徐定,李方唯却有意在将他往他不喜欢的应酬场合拉,昨天刚见过那些士绅,现在被李方唯强令那些士绅捐出钱粮,明天再去应酬那不是自讨没趣?可李方唯盛意拳拳,他反倒不能觉得李方唯的“好意”。 司马藉点点头,李方唯显得也很高兴。 相谈一会,李方唯将走,却是有意无意提到京城右相仍旧空缺,那意思好像在说,这位子本就是女皇为司马藉准备的,司马藉应该早些回去,领受女皇的好意。 第七百九十六章琉璃心 转眼间司马藉在徐定整顿军务有十日,他也该到离开之时,在离开徐定之后他尚且不能回金陵,仍旧要去几个地方整顿军务,却在这时收到金陵惠王的信函让他放下手头军务回金陵城。司马藉是惠王属下的谋士,如今惠王召唤他不得不收拾行囊准备打道回府。但再想想,这几个月在闽浙一代行走收获良多,见到中下层将士的疾苦,也见到了地方百姓生活的困难。 临走前一日,司马藉尚还在收拾行囊时,焕儿在旁边也跟着帮忙。但焕儿此时心中明显有心事,自从她跟在司马藉身边也有几日,可在这几天时间里,司马藉也仅仅当她是婢女一般看待,甚至连婢女做的事都不让她做,只是让她在旁边坐着或者看着,每日就寝更会让她自行回房,令她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司马藉眼中被看作是什么人,如今司马藉将走,她跟司马藉之间连露水夫妻都算不上,司马藉会不会带她回金陵还是问题。而她在这几日中,司马藉除了要处理一些军务上的事不用他作陪之外,其余时候她都可以在旁边安静旁观,司马藉也好像旁若无人一样自己下棋,焕儿感觉到司马藉是可以托付的做大事的男人,但她自知身份卑贱,不敢有任何奢求。 “东西给我吧。”司马藉在焕儿面前没有什么架子,在焕儿眼中,这是个连太守都敬畏到不得了的人物,却没有任何看不起人的高傲。只是司马藉有时候做事太过于古怪,令她不知该如何形容。 焕儿将司马藉的包袱呈递上前,手还有些不舍,若是松开手的话,她不知道明日是否就要迎来永别。若是司马藉走的话,她必然要回太守府重新过着对未来没有任何憧憬的生活,她知道不会再有一个司马藉一样年轻有为而且对她很礼重的男子出现。焕儿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松开,司马藉似乎也察觉到她内心的一些变化,正要说什么。却在此时有丫鬟进来通传说是李方唯来了。 司马藉只好先收拾心情去见李方唯。这几天下来,李方唯总是想方设法来笼络他,知道他喜欢下棋便送来棋盘和棋子,甚至还想请名家与司马藉一同对弈却被司马藉拒绝,之后李方唯得知北朝与鲜卑战事紧密而司马藉又想得到北方的一些消息,特地派人用快马将北方消息第一时间传递下来,比驿站传递过来的官方消息要快几日而且更为准确,毕竟南朝不会将北朝的战报调查的很清楚。但李方唯却不知道,司马藉暗中所得到的情报比整个南朝所知的还要多。因为北朝的情报系统早就渗透到南朝体系中来,司马藉作为情报系统最终的一环,北朝之事,甚至是南朝的一些政事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先生这就要归去,本官心中多有不舍,明日本官一定相送先生。只望将来先生记得本官,若有驱驰的话,本官一定效劳。”李方唯见到司马藉。马上将自己的诚意表露,这也是他这些天来讨好司马藉的主要目的。就是为能有朝一日离开徐定这小地方而进朝为官。这是李方唯的“野心”,若论安定,李方唯足以在徐定执掌多年的军政大权,可以令世代荣华富贵,可李方唯却知道自己终究是惠王府的人,惠王府不存。他或者可以投靠别的人,但都不如在朝中自己闯出名堂来的实际。而别的人他也巴结不上,唯独惠王给了他亲近司马藉的机会,令他可以有司马藉这个寄托。 司马藉也的确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点头道:“好。” 回答简单明了。却也是李方唯最想听到的。李方唯要讨好司马藉所花的代价是非常大的,主要体现在让地方纳捐军粮和物资之事,李方唯作为主导者,也是拿出了家财来完成司马藉所交托之事。现在却也只是得到一个空头的承诺,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而李方唯对司马藉格外信任,因为他觉出这个司马藉不像南朝那些市侩而无情的朝官,本身司马藉在金陵就没什么人脉,但司马藉却是整个南朝的新贵,不论女皇曾请他出山为相,单就是司马藉为惠王军师之事就可以给李方唯带来很多的方便。 李方唯除了来送别,其实也是想为司马藉设践行宴,当他把来意说明后,司马藉点头当是应了。这是李方唯第三次召集城中官绅来为司马藉设宴,前两次因为一些事本身宴席并非很愉快,城中官绅对于司马藉的印象是吸血鬼,一来地方便让他们出钱出力,而又有李方唯出来主持,他们又不得不遵从。司马藉原本不想再去自讨没趣,但再想,既然也再无所请,那就干脆当是酬谢这些官绅,也好在临走多见见地方的人,劳烦人家一顿,临走说句感谢总是要的。 “李太守,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司马藉在要送李方唯回去时突然道,“不知焕儿姑娘那边……” 李方唯会意笑道:“只要先生喜欢,人便给先生送去金陵便可。若先生觉得路上不太方便的话,本官会另行派人送去,绝不会影响先生的声誉。” 官员在外办差私自纳妾,这是很大的渎职之罪。况且司马藉出来办的还是军务。但司马藉的身份却有些不同,司马藉虽然在惠王体系甚至是南朝官场的地位不低,但他却并未有任何官职在身,严格来说也算不得出来办公差。其实司马藉也不太在意名声的问题,就算他做出怎样的事,惠王要怪罪也早就怪罪,而北朝皇帝韩健跟惠王甚至是南朝女皇萧旃曾有过约定,就是尊重司马藉的选择,他愿意留在南朝便留下,若是不愿意当放还。无论是惠王还是南朝的女皇,都不会为了一个司马藉而开罪北朝,若北朝以此来兴师问罪南朝将会得不偿失。 司马藉点头道:“多谢。” 李方唯心中慨叹,其实他也没觉出那焕儿有什么好的地方,他心中想,也可能是自己对女人向来不怎么热衷。所以才没发觉原来府中居然还能令生性淡泊的司马藉所能迷恋的女人,他不会为府中歌女来得罪司马藉。本身一个歌女也到不了让他舍不得的地步,送出来就没有收回的必要。但司马藉却突然好像补充道:“还是遵照焕儿姑娘的意愿,若她不愿背井离乡,在下也不会勉强。” 李方唯又有些愣神,女人对他来说就好像是调剂品而非必需品。李方唯府中妻妾也不少,但都是年少时所娶所纳,那时他也没沉迷于女色,只是往上几代对于他传宗接代的事看的很重,等他有儿有女之后这种事就没人再强迫他,连他自己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回府。这几天都在忙着如何招待司马藉,连家门都不回,倒不是说李方唯对家人很冷淡,只是他觉得男人就应该有侧重的地方。甚至他的正室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迁居回乡下,他这两年根本无暇回去探望。 司马藉亲自送李方唯出府,二人正行礼作别,却有快马传信而来。又是从金陵传来的消息,李方唯以为是惠王催促的信函,但想来也不至于一天连发两封,除非是金陵发生了什么大事。但眼下金陵城内一切风平浪静,朱同敬的人马距离金陵还远着。女皇跟惠王之间很和睦朝事并无争执,只是女皇在逐渐收拢权力。可惠王好像也不太在意这些。 “是陛下传先生早些回去。”李方唯上前接过朝廷的公文,打开看过转交到司马藉手上。 司马藉没想到有什么事要找他还要以公函的方式传递到地方,等司马藉拿过来一看,才知道事情不简单。原来是朝廷任命他为右相昭告天下的公函,所要下发到南朝各州府。司马藉突然想到惠王本是无事请他回去的,或者是萧旃在他的问题上跟惠王萧翎有沟通。得到惠王的许可而将他调到朝中为右相,毕竟赏赐萧旃前来只是商谈征求他的意见,而他的意见就是要继续辅佐惠王,那次萧旃失望而回,但这次萧旃得到惠王准允之后。甚至没有再跟他有商议而直接诏告天下,就好像怕他不答应而急于将事情落实。 拿在手上的公函,司马藉脸上露出苦笑,他在南朝是不求什么名利的,本来就是一种好像责任的牵绊。在他被囚禁暗无天日的时候,是惠王萧翎把他解救出来,令他重新有了自由的生活,在萧翎众敌环伺时,他就尊重李山野的意思来辅佐萧翎令萧翎,他原本是想在萧翎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选择离开南朝回江北,可萧翎却总是不争气,还不能做到自立,这才令他一直留在南朝。可现在他要是做了南朝的右相,等于是跟北朝的政坛划分开,一个北朝的细作来作为南朝权倾朝野的右相,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恭喜先生晋升右相。”旁边的李方唯倒是喜不自胜,原来以为是没有谱的空头承诺,却才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兑现。眼前的司马藉已经不再是无官品在身之人,一跃成为整个南朝文官体系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而且司马藉有女皇的青睐,还有惠王背后的辅佐,等于是将来可以平衡两方关系,这可是将来权倾朝野不二的人选。李方唯觉得,眼下就算能跟在司马藉身后到京师为一个普通的属官,将来他都可能成为下一任丞相的人选。 司马藉没来由点了点头,道:“陛下突然有此安排,倒令在下有些彷徨,却不知该不该回金陵。” 李方唯原本喜不自胜的心又被泼了一盆冷水,司马藉这是有要逃避的意思。本来司马藉就是北朝人,而李方唯也知道司马藉对于出任右相是没多少兴趣的,否则在京师的时候就会答应女皇。眼下若司马藉真的逃避,那他所作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他想的是,就算绑也要把司马藉绑到京师,或者女皇感念他的功劳,也对他委以重任呢? 司马藉最后道:“李太守若是愿意同往,便与在下一同回金陵。” 李方唯这才松口气,点头道:“下官这就回去安排。”才一会的工夫,李方唯便要自改称呼,但他很欣喜,因为这代表他在司马藉身上的投资没有白费。 司马藉回到驿馆之内,却没有回书房。他的心情很乱,已经没有要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意思,在他看到朝廷的公函后,首先想到的是不能再像如今一样夹在南朝和北朝的政治夹缝中,必须要作出取舍,他首先想到的是回北方,但他又不想回去,北方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很遥远了,一直在心中期待着可以回故土,可以重新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甚至是去追求曾经所希望的行走天下做大侠的梦想,可当这一切就在眼前时,他反而迟疑了。是一种责任将他牵绊,就好像他当初在金陵发生变局的时候选择留下而没有选择回北方一样,他总觉得心中有种使命必须要完成。惠王萧翎在得到权势后沉迷酒色,却不顾朱同敬仍旧虎视眈眈,而女皇刚执政半年多时间,朝廷上下很不稳固,这都需要他来周虑,否则南朝将会一片大乱,百姓将民不聊生,那些在苦苦求存的将士,也会被当权者拿来作为争夺权力的棋子,互相攻伐。 司马藉拿起桌上的棋子,突然长长一叹,一挥手,几枚棋子便落在地上。恰好此时焕儿从门口走进来,而此时心情复杂的司马藉并未察觉。焕儿走上前,将地上的棋子一枚一枚捡起来,等她走到司马藉身前时,司马藉突然一惊,他这才注意到佳人已经到了厅堂中来。 “是你。”司马藉稍微松口气,也许是人在危墙之下,他在南朝时刻感觉到如芒在背,所以任何的外人出现在他面前都会令他紧张。 等焕儿将棋子放回棋盒,司马藉才轻轻一叹道:“明日我便要走,若你想留下,便留下来罢。” 焕儿的脸上,登时留下两道眼泪。 第七百九十七章去留 司马藉并非见不得女儿家哭的人,虽然他在这两年中学会了隐忍和猜度别人的心思,可对于女儿家的心思却有些不解,这也是他很少有于女人接触机会所致,李山野所教授给他的那些谋略也不包括如何去猜女儿家心中所想所虑。他原本不想让焕儿经受旅途的劳顿跟他到京师金陵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毕竟他在金陵并无根基,甚至还是要寄居在惠王府里。他本是试探的一个问句,在焕儿听来却是他不想带走她,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怎么了?”司马藉的语气很淡然,他对焕儿说是无情也非,但说是有情,也未到相知相守的地步,最多是有一些好感,是司马藉在南朝这几年孤独下来突然感觉内心需要伴侣,而焕儿在司马藉看来又很懂事乖巧,才令他产生一种想留她在身边的感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中对焕儿是怎样的定位,他大致想来就当焕儿是婢女一样,但他会比对一个婢女更敬重焕儿一些。 焕儿擦了擦眼泪,显得有些凄哀道:“先生是不想带走焕儿?若焕儿做的不好,不敢奢求跟着先生。” “哦。”司马藉点点头,很快他又回过头看着焕儿,疑惑道,“你到底是想跟我走,还是想留?” 焕儿平日里对司马藉的印象是有大智慧的男人,当司马藉问出这问题时,焕儿却有些怔然,她不知这是否就是她之前所见的司马藉,或者是司马藉有意装糊涂。但见司马藉真诚的目光,焕儿才明白不是司马藉想抛下她不管,而是司马藉或者真的没有明白她的心意。焕儿盈盈拜倒,施礼道:“焕儿自幼孤苦,希望能跟在先生身边服侍。焕儿不想再回到太守府,求先生成全。” “嗯。”司马藉点了点头,却未置可否,他其实心中也有些乱。要说给惠王出谋献策的事他做了不少,可面对女儿家的表白,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两年虽然将性格沉淀下来,但他终究还是个不开窍的初哥,甚至连女儿家的温柔都无福消受过,更别说去懂得别的什么。 司马藉没说什么,焕儿跪在地上也有些怕,她更怕司马藉拒绝,但司马藉并没有拒绝的道理。司马藉很清楚李方唯现在一切都要仰仗着他,送给他一个小小的歌女算不得什么大的恩惠,而他也的确觉得留焕儿在身边很受用。至少日常的起居可以有人照顾一些,这种感觉很好,就算一个人下棋的时候抬起头看到焕儿坐在旁边也会显得很亲切,心中会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看看天色已经到了日落黄昏,想来轿子已经在外面准备好,前两次李方唯宴请他都早早准备好一切,这也是李方唯的性格,总是要做到滴水不漏。司马藉没有去扶焕儿。边往门口走边道:“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明日一同上路。”焕儿这才松口气,紧忙起身去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两天她早就把自己仅有的那点家当都收拾好,她心中也在期冀司马藉会带她一起走,她怕事到临头来不及收拾。 司马藉倒不是很急着去赴宴。他有些想躲开焕儿,却不知为何。也许在他心中觉得无法给焕儿一个将来,他心中所缠绕的始终是身在宫闱中的萧旃,但他知道自己身为臣子,跟萧旃是没有可能的。但这种心思一旦有了便根深蒂固,他总会觉得莫名的伤感。而这种伤感会让他觉得是伤害到焕儿,所以他宁肯早些出来,就算不急着去赴宴,也可以稍微冷静一下,思考是否回金陵任右相的问题,他很不想把根留在南朝,因为他觉得早晚还是要回去的。 司马藉一个人坐在驿馆门口的台阶上,旁边的轿夫和随从不敢上前打扰,眼前这位司马先生是太守最礼重的上宾,任何招待不周都可能令他们官差不保甚至要被降罪,而大人物通常都是有古怪脾气的,至于司马藉为何不选择在里面休息而是出来坐在台阶上,他们不得而知。但他们也知道从来没有像司马藉这样的大人物会这么不顾仪态出来坐着,似乎司马藉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哎呀,相国为何坐在此?”远远传来李方唯的声音,司马藉抬起头,便见昏暗的天色中,李方唯匆忙下了轿子迎过来。司马藉这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他在门口坐了也快有半个时辰。正是隆夏,到天黑的时候已经快到上更时分,李方唯大约也是在太守府等急了才会亲自过来催促,跟以往两次宴请不同的,这次李方唯将宴请的地点换做在太守府,更显得隆重。 司马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这才迎着李方唯走过去,然后各自上了轿子往太守府去。 到太守府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也是李方唯将司马藉被朝廷任命为右相的事告知了城中的官绅,这下官绅们一改之前对司马藉的态度,变得主动迎合起来,他们方知道为何李方唯要苦心巴结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司马先生,原来司马藉是真人不露相,人都不在京师,都能被任命为右相,这也是徐定一地来过的最大的官吏。 司马藉不喜欢与人应酬,就算旁人来巴结他,他也不想有太多的言语,只是礼节上行礼,便要在李方唯的引路下进到太守府内。便在这时,突然外面围观的人群中有些骚乱,便在司马藉回头看时,却见几支箭矢在灯火中闪着妖冶的光芒朝他射来,司马藉下意识去躲,就算他自幼习武,但也仅仅是习得普通拳脚上的功夫,堪堪能躲过致命的一箭。 “有刺客!”人群突然纷扰起来,一堆黑衣人从人群中闪出来,不顾一切朝司马藉身前冲杀而来,太守府门口虽然人很多,但基本都是出来相迎的官差还有围观的百姓,带着兵刃的就只是沿途开路的官差,他们的身手根本无法与武功高强的刺客相提并论。 李方唯原本还沉浸在即将与司马藉同赴金陵为朝官的喜悦中。突然的变故也令他慌了手脚。他在徐定这么多年,徐定本来就不是很大的地方,虽然靠海百姓也算富庶,但连山贼都没闹过更别说刺客。眼前的刺客明显是为司马藉而来,李方唯心知若是司马藉有事的话,那他之前所作的安排将付诸东流。而他再想通过去笼络旁人再达到他入朝为官的目的,就非一天两天所能做到,就算真的能做到,也不会有个像司马藉这样礼贤下士而且没有人脉很得女皇礼重的右相出来。 “保护司马先生!”混乱之下,李方唯干脆用自己身体挡在司马藉身前,在人群簇拥中把司马藉往太守府门里推。也好在刺客出来时司马藉和李方唯已经快走到门口,只要进到太守府内,太守府门墙高院深,刺客想进去也并非易事。更保险的是府中还有太守府的家兵,只要有家兵出来阻拦,就算刺客武功高强也能顶上一段时间,靠人多将刺客蚕食。 司马藉在慌乱中发觉好像除了刚才出现的黑衣人,突然在人群中又涌出一波人,他原本当这批人也是来刺杀的,但在发觉这些人目标是那些黑衣的刺客之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这时候人群簇拥中他已经被推到门里,有个刺客已经挤上前来。却因为人群实在太拥堵,根本无法近的了他的身,反倒是被一群根本不通武功的官绅将刺客给按倒在地。 司马藉进到院子里,李方唯马上下令关门,但眼前门口还有为数不少的官绅正在拥堵中,想关门也很难。司马藉在这种境况下反而冷静下来。刺客人不是很多,加上这些刺客目标明确都是针对他而来,在眼看他进门而刺杀很难完成后,开始选择撤退。太守府的家兵出来,刺客除了两名被杀的还有一名被官绅所按住的。其余几人都逃的无影踪,倒是有几名不知何处来的神秘人立在门口,而刚才两名被杀的刺客也恰恰是这些神秘人所为。 “尔等何人?”李方唯在家兵簇拥下才敢走出门,这也是他得知了刺客已经逃走。为了防备刺客再行刺杀,他已经着令城中维持治安的官员全城戒严,同时调城外的兵马进城保护。 神秘人都是很平常百姓的衣着,在人群中就好像普通百姓一样,从人群中走出一名男子,远远对司马藉施礼,司马藉也明白了什么,这些人并非是朝廷派来保护他的,而是北朝之人。李方唯不敢掉以轻心,却听司马藉道:“李太守,都是自己人,不用大惊小怪。” 李方唯也见识了刚才这些神秘人的神勇,个个都是高手,若非这些人的出现,那些刺客也不会落荒而逃,李方唯自然把这些人当成是女皇怕司马藉在地方上有危险派来暗中保护的。既然是女皇派来的,那就是女皇的亲信,是他所开罪不起的。 “快,去招待这些义士,请义士们到里面去。”李方唯换上另一副神色,带着笑容对随从吩咐。 刚才神秘人中走出来的一人上前来,恭敬递上一封信,李方唯有些好奇却不敢靠的太近,本来光线就很暗,李方唯赶进让随从将灯笼聚过来。司马藉边看信,那人以很重的江都口音道:“主上有交待,若先生遇危险,还是早些北上为好。” 李方唯一听马上急了,他再笨也意识到这些人不是女皇派来的,而是北朝皇帝派来暗中保护司马藉的。他这些天对司马藉很是殷勤,完全将司马藉当成是未来右相,都快忘了司马藉还有层身份是北朝皇帝的朋友,而司马藉最初来南朝,也是跟随曾为东王的北朝皇帝一同出使。 “先生,您可……”李方唯想说什么,却被司马藉摆摆手阻止。 司马藉看着来人道:“不用相劝,暂且我不会回去,也代为转达。” 听到司马藉的话,李方唯才终于松口气。原本他还担心因为这次的刺杀会影响到司马藉为右相,但想到连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太守都知道司马藉的过往,朝廷里惠王和女皇岂能不知?谁都能看出来司马藉心中还是记挂北朝,便是如此女皇也仍旧执意要委命司马藉为朝中右相,足见司马藉在女皇心目中的地位是何其重要。李方唯笑了笑,其实也是为自己多心而感觉到多余。 来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前来南朝的目的就是为保护司马藉,顺带将韩健所传递过来的密码信转译后交给司马藉。这些人跟江都的情报体系还有所不同,情报体系的人并不负责司马藉的日常安全,他们只是会定时将近来的情报传递给司马藉。 司马藉话说完,来人施礼后退去,原本李方唯还想好好招待这些人,但想到这些原本就是北朝派来的“细作”,他便不敢再与这些人有什么纠缠。李方唯赶进又对旁边的人交待两句,刺客还是要搜查和捉拿的,但若是刚才来保护司马藉的这些人就不用捉拿,但他却不知这些人离开后会马上藏身起来,李方唯就算是想捉拿也捉拿不到。 人走以后,司马藉把信放到怀中,好像有些感慨。李方唯上前道:“不知是何人想对右相您不利?” 司马藉看了李方唯一眼,有些事不用他明言也是明摆着的,现在整个南朝最想让他死的有两拨人,一波是惠王手下那些嫉妒他的幕僚,第二波也就是朱同敬的人。却在这时,家兵已押送着那名被捉拿的刺客过来。李方唯摆摆手道:“押去牢房,严刑拷问,敢行刺右相,实在是将我大齐朝王法视若无物!今日宴会中,太守府前后一定要严加守护,等散宴后各家人派人前去护送,不得有误!” 等安排完这些,李方唯才回过头道:“今晚有人会对先生不利,安全起见,今日先生还是留在太守府,以求万全!” 第七百九十八章一路凶险 好端端的宴会,因为之前的刺杀事件而变得气氛怪异,到场的官绅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司马藉,原本他们这次是准备好好恭贺一下这位新晋的右相,这也是他们接近朝廷高官的机会,顺带也是要恭送李方唯离开徐定任上前往金陵的一次践行宴。官绅过来敬酒,李方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刚才的刺杀令他也受到一些惊吓,箭矢近乎是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去的,至于司马藉则显得脸色平淡,好像预料到会有刺客前来。 “先生,您若是觉得疲累,下官送您到里面休息。”李方唯再度对司马藉改了称呼,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太张扬,原本司马藉被任命为右相的事还是朝廷的机密,也是被他在官绅中张扬开,或者才令埋伏在地方上的刺客有所行动。所以他还是很诚心地叫一声“先生”,而不再直接称呼司马藉为“右相”。 司马藉原本就不太喜欢外面纷扰的场合,闻言后点头,与李方唯一起走出太守府的宴客厅,却是到旁边的小花厅休息。李方唯让人奉上热茶,道:“先生今日酒兴不高,便先饮茶解酒,片刻后下官为先生安排歌舞的表演,先生再添几分酒兴便可。” 司马藉打量李方唯一眼,他早从焕儿那里得知太守府的歌女和舞女不少,但平日里李方唯并不好歌舞,太守府里养歌女和舞女完全是为招待朝廷大员的到来,但徐定毕竟是小地方。平日里就算有上差前来官位也不会很高,前些年谢汝默和朱同敬相继得势时,的确也曾派人到下面去视察。不过徐定作为惠王势力的大后方,谢汝默和朱同敬都有意避开徐定,所以李方唯实在是想巴结上官都没什么太好的机会。 “不必了,我坐坐便走。”司马藉说了一句,见到李方唯脸色有变,补充道,“明日便要动身回金陵。总要提前准备。” 李方唯笑了笑,道:“先生身无长物,前来徐定不过是随军而来。又有何需要准备?今夜有刺客闹事,不若先留在太守府内,若是先生不放心,下官这就派人把驿馆内的焕儿姑娘接过来。”他是觉得可能这几天焕儿侍奉司马藉令司马藉感觉到宾至如归。这才令司马藉拒绝了他的“好意”。所以提出去接焕儿到府。 没想到司马藉摇摇头道:“还是回驿站休息便可。” 李方唯也没想到司马藉会如此坚持,但想到司马藉有北方的那些神秘人暗中保护,或者比留在太守府内都还要安全,他也就释然,徐定本就是小地方,以往不会闹刺客,现在司马藉的出现改变了这情况,因为司马藉既是惠王的军师。又是新任的右相,地位卓然。这才令司马藉成为刺客下手的目标。 没有再继续相劝,李方唯马上到门口跟家兵还有地方官安排了驿站的安保,翌日司马藉便要动身回金陵,这一路上必然需要严加保护,加上李方唯自己也要同行,就算李方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也不能掉以轻心。 所有都安排好,李方唯才找人送司马藉回府,他没有跟去是要招待在府上的来宾。 司马藉回到驿站后,什么都没说,甚至焕儿都不知道城中发生了刺客之事。等第二天一早要上路时,司马藉和焕儿出了门口,马车已经备好,却是没见到李方唯的身影。这倒令司马藉有些意外,之前李方唯眼巴巴等着跟他一起上路去金陵,他料想可能是昨日发生刺客之事,令李方唯想分开上路免得遭来祸端。 “走吧。”司马藉说了一句,让焕儿上了马车,而他则准备骑马而行。他来时所带的不过惠王府的几个侍卫,没有李方唯的打点他也不至于找不到回金陵的路。却正要出发时,李方唯一身便装一路小跑过来姗姗来迟。司马藉重新从马上跳下来迎接。 “先生见谅,见谅,昨日先生去后又多饮了几杯,昏睡之下居然误了时辰,险些错过与先生一同往金陵。”李方唯来了便行礼告罪,道,“在下已经备好了车马和护送人员,先生便如此上路的话难免会有危险,不如与下官同往不知可好?” 正说着,手指向远处,果然有隆重的车队和护送人马,李方唯在徐定既是太守,也是负责兵马调度的地方官,这跟其他地方的太守只管文政不同,不用等到战时李方唯便可统揽军政大权,这也是身为惠王后院看守者的便利。昨日在闹刺客之后,李方唯怕路上出事,也信不过家兵,干脆调城外兵马护送,虽然于理不合,但既然惠王在让他代为照顾司马藉时就曾言要护司马藉周全,他便觉得有必要发动可调动的人力和物力。 司马藉哑然失笑道:“如此张扬是否不妥?” 李方唯道:“先生来徐定遇到刺客,也是下官的失职。大张旗鼓的走,反倒令那些贼人心存忌惮,若他们还敢来,也能保先生的安全不是?下官不希望先生路上再有什么危险。” 司马藉点头当是同意,但他心中却想这李方唯应该是为他自己的安危着想。本来低调回金陵路上就算没多少人保护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现在有这么多人保护,未必会奏效,司马藉见识过真正高手的实力,一个人要打个十个八个的没问题,就算李方唯派出一二百人一路护送,若派出几十名高手前来刺杀,还是不存什么胜算。 李方唯说完,想请司马藉到豪华的车驾里。司马藉道:“在下骑马便可。” 李方唯有些着急道:“这怎可以?先生如此骑马而行,等于陷自己于刺客的视野之中,刺客若行刺杀轻而易举,先生还是为自己周全考虑。到车驾内,也好有焕儿姑娘一路伺候。” 司马藉瞅了眼那宽大豪华的车驾,一共有两辆。不用说一辆是为他准备,而另一辆则是李方唯为自己既准备。两辆车驾基本没什么区别,这样就算刺客来也容易“误中副车”。司马藉原本不想接受这等好意,但他还算是随和之人,要被大批的官兵护送走,若他还出来骑马而行的话,反倒有些自找危险。于是他还是与焕儿一同登上了豪华的车驾。 徐定的官绅都出来送行。李方唯负责在城门口与地方官绅送别之事。就算李方唯这次跟着司马藉进金陵,名义上他仍旧是护送,毕竟他是徐定太守。就算将来有人要接替徐定太守的位置,也一定是李方唯所安排之人。朝廷是家天下,而徐定的情况也差不多,经过李家几代人的打理。徐定早就是李氏所控制。派外人来根本无法渗透进去,只有李方唯所安排的人才能胜任太守的职位。 在出发后几日内倒也安全,并未有任何刺客的风声,李方唯还是不放心,越是平静他越觉得可能更危险。李方唯虽然看似昏庸只知道巴结权贵,但在一些危险意识上却是嗅觉灵敏,每到一地驿站都是小心谨慎,甚至都用自带的酒水和饭食。以免为贼人所趁。从徐定到金陵有九百多里路,因为闽浙一代的路也不算平旷。水道众多,每天下来也只能走五六十里路,算算的话至少要半个月以上才能抵达金陵。 就在从徐定出发十天后,一行距离金陵尚且有三百多里路的状况,这一天便在当地的驿站内休息。车马刚停下,便有人开始打理,整个驿站也无法同时招待一二百名官兵,官兵会自行在驿站之外扎营安歇,同时会埋灶生活,连水都不需要驿站来提供。到了驿站后,李方唯先陪同司马藉到了客房内,才出来跟驿站的官员问明情况,得知近来地方很安稳,李方唯点点头,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妥,等他从驿站的二楼下来,却有两路从南方传信到金陵的信使在驿站内休息。 “喂,沿途送信三十里换马,两日换人,为何要在这里休息?可是贼人?”李方唯当即觉得眼前的人便是刺客,当即下来,“来人,将贼人拿下!” 几个信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被李方唯带来的官兵擒拿下,等将两批信使拿下质问一番,再看过他们身上所送的信函,方知道不是关于军事上的急报,而是呈递地方官员上呈天子的奏本。这些都是密奏,却被他拆开查看,令李方唯觉得有些僭越,就在他不知如何收场时,司马藉从楼上下来,拿过那些密奏看过后道:“既然是误会,便就此罢了!” 李方唯松口气,司马藉显然是在帮他,只要司马藉看过,就算回头有人追究他也可说是这位新任的右相怕有什么大事,所以才令他前去截查,那责任就不用他来背。不过本来就是奏报地方政绩的无关紧要的奏本,就算是密奏也无太大干系,而眼前两批信使都是昏聩无能的小人物,他们自己也怕被人知道密奏被拆封之事。李方唯安排人将密奏重新密封好,如此也难以察觉被人动过手脚。 到夜晚后,李方唯睡的正迷糊,突然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将他吓的从床榻上滚落在地。等他从窗口看出去,却是驿站后面山上起了山火,通亮的一片,李方唯心都提到嗓子眼,原本官兵是准备一同去救火的,毕竟火势可能顺着风势蔓延到驿站来,但李方唯怕这是刺客调虎离山的计策,干脆下令不许任何人上山救火。少了官兵的帮忙,大火闹腾了一宿,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时,火才在当地山民的努力下平熄。这时候的李方唯困顿不堪,连护送的官兵也都没什么精神。 早晨用膳事,李方唯找到司马藉道:“先生,您看这一夜山火,随行将士皆都困顿,不若在此地驻扎半日,到下晌再继续上路,先生以为如何?” 司马藉没有拒绝,反正他回金陵也不是很赶,而且昨天的确山火闹的很凶,李方唯的谨慎也令下面的将士精神紧绷,便点头答应。 过了中午后仍旧平安无事,一行继续出发,却是走了三十多里路便要在沿途山村休息,却是没有走到沿途的驿站。 “奇怪了,地方的驿站居然塌了,可能是这一代山雨甚多缘故,只能委屈先生到农家暂歇。”李方唯道。 司马藉看了看山村里百姓都有些惊恐聚在村头,回头道:“将营地驻扎在村外便可,免得惊扰了百姓。” 李方唯点头应是,于是当夜在村外驻扎。又是还没到半夜,突然村子里又是闹起了大火,民宅被烧着,而小山村的百姓一边敲锣一边救火,李方唯简直有种想拿头撞墙的冲动。等他见到出来探查情况的司马藉,有些苦恼道:“先生,这事情绝非那么凑巧,怕是有人故意纵火,想令我等麻痹好对先生下手,先生还是先暂避到帐内,下官这就安排兵丁保护好先生。” 司马藉突然觉得很不妥,随行的兵士很多,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李方唯不下令去救火,但营地里还是有些混乱,若贼人趁机混进军士中很容易被蒙混过关。司马藉道:“下令下去,随军士兵皆都以白布扎于臂间,若有人趁乱混入军营,格杀勿论!” 李方唯心头而已是一惊,同时也是佩服司马藉考虑周详,他马上下去安排。等所有士兵的臂膀都扎上白布,李方唯才回到司马藉身前问道:“先生还有何吩咐?” 司马藉看着百姓疲于救火的模样,心中有些悲哀,正是因为他的到来才令小山村被大火付之一炬。司马藉叹道:“这就让兵士上前救火,不同于昨日的山火,今日若有无辜百姓死于火场,非我之愿。” 李方唯点头,却有些无奈去安排让兵士救火事宜。就在兵丁被安排出去不少,营地里没剩下多少人时,突然有一队官兵好像很零散往司马藉身边走过来,在火光通明中,他们的臂膀上并没有扎白布。 第七百九十九章初闻噩耗(上) 七月十二,魏朝兵马与鲜卑右部汗王六千人马于北关当口山一战,在长达半年多的战争中,这也是魏朝兵马最大的一次反扑,而指挥兵马交战的便是御驾亲征的韩健。鲜卑右部汗王的六千人马并非是最精锐的骑兵,在被魏朝兵马偷袭后原本是要撤往草原,却在当口山遇到埋伏,双方在相对开阔的地方展开骑兵的交接,最后以魏朝兵马的全面得胜而告终。 一战下来,缴获战马无数,还有鲜卑右部汗王的粮草和辎重补给,令右部汗王损失惨重。鲜卑人自以为在康州焚烧了魏朝兵马的粮草便有恃无恐,在战事相对缓和时突然遇到沉重的闷棍,等右部汗王的主力人马反应过来想来驰援时,已然不及。但右部汗王甚至是整个鲜卑部族都被当口山的一战所打醒,鲜卑人的疯狂报复也在眼前。 战事结束,兵马重新退回到北关沿线,于北关内驻扎。韩健到北方后也是策划了许久才完成这次的战事,也是挑了软柿子捏,到最后韩健才知道右部汗王的这路人马不但是软柿子,还是右部汗王保护粮道的人马,等于是白赚。将士一场战事下来马上有了信心,等韩健回营时,将士皆都欢欣鼓舞,之前对于是战是退的焦虑也都一扫而空。 韩健马上犒赏三军,以抢来的鲜卑粮草和马匹,三军将士在欢欣鼓舞中继续驻兵,等待下次的机会。韩健连夜召开军事会议,除了安排军中不能因为打了胜仗而焦躁,更需要布置下面的军事安排。鲜卑人经过这次的教训,也会进行疯狂的反扑,到时北关眼线的各路防区也要遭受很严重的打击。 等军事会议结束时已经是深夜,韩健原本也在兴头上不觉得困顿。可当战事结束,他也能感觉到身体不支,几天下来都在为战事忙碌,现在打了胜仗,但也仅仅是鼓舞了军心,没有伤到鲜卑的主要兵马力量。鲜卑毕竟在这几十年中养兵蓄锐根本没遭到什么大的损失。在草原上横行无忌的他们有足够精良的人马来与中原王朝一战,韩健也能感觉到几分力不从心。 就在韩健准备回寝帐休息时,一封从江南来的急报传到韩健手上,韩健打开一看眉头不由深锁,司马藉在回金陵的路途中遇袭,如今人下落不明,连他派去南方的保护人马都无法寻到司马藉的下落。原本因为战事得胜的喜悦,登时被一扫而空,韩健站起身来。手上拿着急报却只能唉声叹息。 在之前韩健曾收到消息,说是司马藉被萧旃委命为南朝的右相,在韩健看来司马藉是不该接受的,但司马藉没有拒绝,韩健也没什么表示,在当初司马藉留在南朝时,韩健也选择了支持他的决定,只是没想到司马藉会得到惠王萧翎和萧旃的器重。逐渐被委以重任。若是司马藉做了南朝的右相,将来可能会逐渐得到南朝的权力。这本非韩健所愿看到的,毕竟那会令司马藉在南朝扎根不回,韩健在身边没有人帮助时,愈发想得到这位老朋友的归来,可现在看来,司马藉很可能是遭遇危险。 “陛下。可有示下?”大西柳在得到韩健紧急的传见后,急忙到中军大帐内,关于在南朝的情报系统,基本都在大西柳的掌控下,但韩健却没有将保护司马藉暗中调派的人马归于大西柳所管辖。韩健现在想来可能这是他的败笔。大西柳前来时已经得知司马藉遇险。她自问没有保护好这位南朝最为韩健所关心的人,被韩健传见她首先也要告罪。 韩健道:“你这就启程南下,务必寻到司马的下落,齐朝内的人马尽归你调遣,若人真的下落无寻,你……带人前去刺杀临江王朱同敬,当是为司马报仇!” 大西柳没想到韩健会为了司马藉去撼动南朝的政治变局,司马藉的遇袭看似是因为权力争斗别人不想看他上位的缘故,但大西柳却并不太认为是朱同敬所为。怎么说朱同敬现在仅仅被逼到江赣一代无法向金陵发展,杀了朱同敬反倒会令朱同敬跟女皇无法有进一步的联络。但韩健对于司马藉的遇袭,好像从开始就认定为朱同敬所为,大西柳想提出反驳,但依照她以往的性格,还是选择了遵命而不是出言质询。 大西柳领命出大帐时,正好在帐门前遇到前来的法亦。虽然法亦身着的是戎装,但法亦毕竟是认得这位皇妃,但她不便过于行礼,只是欠身一礼,先让法亦进帐,她才矮身告退。法亦毕竟是韩健所亲信之人,她是唯一进大帐不需要通传之人,而以她的武功想自由进出大帐也非难事,等她进来,将安神的茶水放下,却发觉韩健根本没察觉她的到来,而是有些怅然若失地坐在帅案之后,拿着手上的急报发呆。等她走近,韩健才忽然惊醒抬头看着她,等察觉是法亦,韩健长叹口气,将急报放下。 “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法亦虽然刚才也听到个大概,但她还是出言相问道。 韩健也没什么避忌,将急报拿给法亦看,法亦看过之后道:“既然也都派人保护,出事也非陛下之过,陛下何必自责呢?” 韩健苦笑道:“亦儿你觉得我是在自责吗?其实……也有一点吧,司马这人也是执拗,当初与他一同到南朝,跟他同时陷入敌营,最后我平安归来,他却留在南朝不得归,可能是他因此而有介怀,就算他得脱自由还是要留在南朝为惠王效力而不肯归来帮我的忙,现在他出事,其实……我想的也有些太多了……” 法亦很少见到韩健语无伦次的时候,眼前的韩健虽然还在强作镇定,但心中却有股很大的哀伤。这是对好友生死未卜的担心,但以急报看,并未说司马藉身死,而是遭遇到乱军的偷袭,还是在靠近金陵的地方,司马藉很可能是暂避开准备回金陵,甚至会借道北上。但韩健却好像认定了什么事一样,从开始便将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还准备来为司马藉“报仇”。连法亦都觉得韩健好像有些不同以往。 第八百章初闻噩耗(下) 七月十三清晨,韩健刚起身,法亦还在为他整理衣衫,便有侍卫在外面传报说是有紧急军报传来。韩健不由一叹道:“却不知是否鲜卑人有所行动。” 法亦不言语,帮韩健把领口都整理好,才重新回去收拾床榻。看着法亦贤惠的模样,韩健感慨这次幸好带了法亦前来,不然在军旅中他一个人还是太过孤单寂寞,有时候心中有事都不知该对谁说,昨日在得到司马藉的“噩耗”之后,若非是法亦安慰他,他心中还不知会怎样的自责没有将老友早些带回江北。 韩健出大帐,外面传令官已经在等候,韩健接过紧急的战报,还要马上安排召开军事会议。这近乎就是他在北方每天要做的事,升帐、安排军中驻防事宜,查看各种军报,还有很多的烦心事,一天下来连睡觉都不能安生。 韩健的寝帐距离中军大帐有段路,中途他便打开战报看过,他很希望是得到司马藉没事的消息,但还是令他失望。战报太多,韩健一看制式便知道是北关告急的文书,在之前几天,鲜卑右部汗王的主力兵马在与苏廷夏所部展开交锋,是苏廷夏请求支援的战报。因为时间差,正好是韩健的中军尚未与鲜卑右部汗王的侧翼人马开战时,经过之前几日的交战,到七月十二已经将鲜卑右部汗王的侧翼全数歼灭,右部汗王的人马在缺少粮草的情况下,很难将苏廷夏所部一次吞掉,就算韩健不调派人马去援救,苏廷夏所部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陛下,这里有一封从洛阳的来信,是……宫中的贵人给您的。”韩健到中军大帐外。便有一名文官拿着一封信前来。信是铅封的,看得出很郑重,韩健却不知道“宫中的贵人”为何要通过文官体系来传信给他,想他已经离开洛阳有三个多月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也很记挂在洛阳城里的女眷,同样也记挂着那位连名字都不能说的“宫中的贵人”。 “知道了。”韩健把信拿过来。与之前所得到苏廷夏的求援信一起进到大帐内。此时将领得到传报只是零零星星过来,不过按照规矩的话,从韩健发出命令到所有非轮值的将领到齐,前后不能超出一炷香的时间。正好还有时间,韩健打开洛阳的来信,不由又是愁眉不展。 他也知道为何杨瑞不通过情报体系来给他传信,原来是韩松氏在洛阳闹出事端,擅自将一些杨瑞时期的老臣所拘押,而有些被韩松氏所看不过眼的老臣。人已经被杀或者被逼死。皇宫整个被韩松氏所控制,连杨瑞也不但不搬出原来的寝宫到了皇宫的偏殿,作为原来的魏朝太子,杨曦被囚禁在府中更好像是圈禁,而在之前韩健竟然没收到任何风声,显然是韩松氏封锁了洛阳往北方的通信渠道,故意要瞒过他。 韩健心头火起,但他还是要先收拾心情升帐议事。等议事结束后。韩健马上想召见大西柳,才想起昨日已经派大西柳南下。眼下他在北方无暇兼顾洛阳的局势,却被韩松氏在背地里搅风搅雨,而韩松氏已经僭越在动用洛阳的兵权,已经到韩健所能忍受的极限。 但这种事毕竟还是太过机密,韩健只能先回寝帐跟法亦商议,等韩健把杨瑞的来信给法亦看过。法亦也略带紧张看着韩健道:“郡王妃可是要加害……加害师姐?” 在杨瑞逊位后,法亦也没有进出宫门的便利,她也很识趣知道自己不再是杨瑞心目中的好师妹,之前法亦对她的拉拢完全是想笼络住韩健的心,她更不会自讨没趣去跟杨瑞攀亲近。而在韩健面前她更是很少提到杨瑞。眼下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以“师姐”相称。 韩健面有愠色道:“若是知道她做作何倒也好了。就怕她是想趁着我不在时,将原本朝廷大臣连同瑞儿作清洗,先斩后奏,等我回去时想怪责又能如何,难道将她杀了?” 法亦听出韩健话语中的不逊。以往韩健就算对韩松氏有意见,也不会在言语上对韩松氏有太多的不敬,怎么说也是韩松氏抚养他长大,韩健还懂得一些孝道。在杨瑞的问题上,韩健与韩松氏的分歧越来越大,而在韩健登基后,原本朝廷的势力已经完全失势,就算韩松氏没有如愿以偿坐上太后的宝座,但她还是掌握了洛阳的权力,在韩健走之后便先斩后奏给韩健来了这么一出。 “那陛下是否要派人回洛阳?”法亦问道。 韩健无奈摇头,韩松氏有意封锁消息,不让韩健知道她对旧朝臣的清洗,而作为京师之地的洛阳,韩健竟然也没提前收到任何风声,令韩健也觉得奇怪。照理说就算能瞒过别人,也不该能瞒住调查情报的大西柳,韩健也不仅仅只有一套情报体系,除了大西柳也有其他人在为他调查情报。韩健想来,要么是杨瑞将事情夸大,但似乎不像,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韩健对于他的情报体系过于自负,以至于出了事才知道在情报传递上有很大的不足,被韩松氏刻意封锁消息后,他竟然能闭目塞听不知道洛阳发生的一切。 “师傅,这次徒儿恐怕要再恳求你一次了。”韩健看着法亦,带着几分恳切,“换做旁人,都无法去解决,只有师傅你与徒儿乃是一条心,不知道师傅可否为徒儿帮忙?” 法亦没想到韩健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她也有些哭笑不得。但她自问对于洛阳的情报体系很熟悉,对于原本魏朝的旧臣也了解,再加上她是韩健妃子的缘故,就算韩松氏也不能不给她面子。 “何时启程?”法亦道。 韩健笑道:“关键时候还是要有个好师傅在身边。徒儿这就给师傅一道御旨,再给师傅调兵的令符,务必要阻止二娘她胡来,若她执意不听,师傅你便有便宜行事的权力……至于生杀大权还是别了,将二娘软禁也可,或者将她制服,总之不能让她再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第八百零一章一战定北 七月中,以韩健御驾亲征的主力中军摧毁鲜卑右部汗王的粮草作为转折点,战事开始往对中原王朝有利的方向发展。初时鲜卑右部汗王人马试图与苏廷夏兵马展开决战,但在将苏廷夏所部围困之后,却低估了苏廷夏所部的韧性,苏廷夏借助山川地势,几次派兵绕后袭扰右部汗王背后粮草和驻军,使鲜卑右部汗王人马前后失剧。便在此时,韩健亲率三万兵马赶往支援,鲜卑右部汗王兵马仓皇撤退,使得鲜卑二十万兵马南攻出现了最大的缺口。 胜利的天平终于倾斜。 七月二十九,苏廷夏所部从北关沿线出发,长驱直入草原,将北关以北数百里的鲜卑小部族洗劫一空,苏廷夏所部以战养战的战术第一次令鲜卑人苦不堪言。许多小部族更是被苏廷夏连锅端,鲜卑右部汗王兵马所凭仗的部族人马在这次战事中损失严重。右部汗王为了避免自己部族更大面积的损失,干脆选择了避战,使得苏廷夏在草原上横行无忌。 随之而来的是北关沿线的大面积反扑,在龟缩防守了半年之后,魏朝的将士早已经憋足了一股劲,林詹亲率一万骑兵进入草原,与左部汗王主力人马交锋,不落下风。左部汗王在战事紧要关头跟右部汗王人马同样选择了避退,之后林詹兵马继续北上,三战三捷,俘获鲜卑近十万人口,牛羊牲畜不计其数。 鲜卑人原本想突破魏朝北关防线将黄河以北的领土尽归其掌握,但毕竟鲜卑内部利益纠缠,几方并未形成合力。在得胜之时尚且能互相配合调度有方,但在一处发生溃败之后,容易形成连锁反应,随着鲜卑两大主力部族人马左部汗王和右部汗王两方人马相继败退。鲜卑不得不从北关撤兵。原本以为中原王朝见好就收,但韩健显然不满足于双方相安无事。鲜卑人一旦休养过来,几年内便可再发动大规模的南侵,若不能一战功成,他还是没有精力放在如何一统天下,而是要不断跟鲜卑人纠缠。 此战得胜后。三军原本最亟待解决的粮草问题已经解决,韩健趁势发起更大规模的反扑。以林詹和苏廷夏各自率所部人马北上草原,不求将鲜卑人一锅端,但求将鲜卑兵马的元气大伤,令其无力再与中原王朝一战。到九月初,林詹所部人马先行凯旋,林詹北上不但俘获了数十万人口,更是令鲜卑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族投降。至于苏廷夏所部的北上则选择了残酷的杀戮和抢掠,就连鲜卑普通的部族人口也遭遇了灭顶之灾。到九月中旬时,苏廷夏所部已经深入草原两千余里,完全是不顾后路的大清洗。就算韩健传令收兵,苏廷夏所部的锋头也没有隐去,仍旧在草原上肆虐无止。 北方在一片浪潮中进入到首尾,鲜卑人全面撤兵到草原腹地,利用对草原的熟悉来与魏朝兵马做最后的周旋。与此同时,关中韩崔氏和韩昭氏也领兵出关。轻而易举收复了失陷长达半年之久的西凉旧地,同时打通了与西域的交通要道。鲜卑经营了多年的中西部部族。也相继举部投降。 韩健的主力中军则留守在草原一线,几十天并未有寸进,但却稳守了北关的边防。在林詹所部撤回之后,韩健也感觉到大势已定,看似汹涌的鲜卑人在这一战中损失惨重,非要经过数年甚至是十几年的恢复才能再有能力与中原王朝一战。这段时间也足够韩健经营中原。完成基本的休养生息和他的宏图帝业。 大军凯旋,韩健出征也有半年多时间,心中记挂太多人。林小夙和顾欣儿相继诞子,韩健却在北方无暇回去陪在身边。至于韩松氏在京城闹的一番风雨,也在法亦归去洛阳后基本平息。韩健选择了在九月底班师回朝。之前几日,除了要商定在草原建城设置都护府的问题,就是关于所投降魏朝的草原部族安置问题。 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歌功颂德,韩健就算身在北方军营之中,每天也能收到地方上表的奏章,无不对他极尽歌颂之能事。之前韩健举国一战的举措令地方多有怨言,很多地方官干脆是阳奉阴违,但在此战结束后,强悍如斯的鲜卑人也被一举击退,这使得韩健刚坐上的皇位已经非常稳固,没人再敢对韩健篡位之事有所议论。 …… …… 远在南方的金陵城内,司马藉在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旅途之后终于回到金陵。但他身边的危险实在太多,齐朝女皇萧旃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对他回朝之事只字不提,司马藉仍旧为南朝右相,只是在他正式上任之前不会公之于众。 司马藉是在七月底回到金陵,此时北方的战事才刚发生转机。但司马藉从与李山野的交谈中得知此次鲜卑人已经大势已去,在康州一战鲜卑人以为烧毁了魏朝兵马的粮草觉得大势已定时,错过了最佳与魏朝兵马决战的机会,从那之后就进入到相持,再到鲜卑右部汗王兵马撤兵,鲜卑人已经无能力再与魏朝兵马一战。 按照李山野的说法,但凡魏朝从鲜卑人的泥潭中抽身,下一步就是举兵南下平江南齐朝之地,完成天下一统。而此时南齐浮华百年,无力与北方魏朝兵马一战,到时就只会是齐朝灭亡,魏朝完成天下一统。 而有能力改变这结果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刚登基的女皇,另一个则是对北方知根知底的司马藉。 司马藉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大的能力可以左右天下的局势,在经历了回金陵途中数次的刺杀事件之后,他的心态变得更加成熟。现在南朝中不止一路人想让他死,朱同敬要杀他,惠王一党的人要杀他,连萧旃刚培养起来的新兴势力也不容他。在他远在徐定而被萧旃委命为南朝右相之后,他已经成为众矢之的,若再长久留在南朝。他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若只是于眼前孑然一身,恐怕不用多久他便会遭遇横祸。 但他此时只有李方唯作为榜后,李方唯又算有些人马,也仅是局限于徐定一地,在金陵城司马藉作为新崛起之人根本无从建立自己的势力。李山野却表示能对他有所助益。 在司马藉回到金陵城后。便秘密居住在萧旃为他准备的居所之内,他接连半个月除了见到李方唯和李山野外,没有会见任何南朝的朝臣,甚至是北方的来使。以至于连韩健都不知他的生死,就在此时,北方战事的更多消息传到南方来,司马藉得知魏朝兵马主动出击,鲜卑人已经无力回天,而他也很清楚现在南朝的兵马基本都在朱同敬和惠王萧翎手上。在北伐失败之后,魏朝的兵马只能作为抢夺金陵稳固权力的工具,而没有能作为抵御外敌之用。但司马藉却预感到韩健不会马上挥兵南下,在与鲜卑人一战后,北方也需要时间来恢复。 八月十六,齐朝女皇萧旃在朝堂会见朝臣,结束朝会后,萧旃秘密来到司马藉的居所内。此时司马藉一手拿着棋谱。而另只手则拿着棋子在棋盘上与自己对弈,女皇的亲自到来令他诧异。虽然司马藉回金陵后被秘密安置是萧旃的意思。但萧旃却并未亲自来看过他,眼见女皇都要亲自屈尊,就只能说明现如今萧旃有困难无法解决,不得不来求助于他。 “先生不用多礼。”见到司马藉起身相迎,萧旃显得很随和,她是不请自来。等她到了司马藉居所的厅堂内才为司马藉所知,其实她也不想暴露身份。 司马藉只是稍微施礼便坐下来,萧旃也不多言直接就坐,她往司马藉所摆的棋盘上看了一眼,随即望着司马藉道:“此番朕来打搅。是有事相求。” 司马藉先反应了一下,他现在只是一人而已,没有自己的势力,萧旃缺少人马不会找他要,既然是有事相求那就是来问计。司马藉道:“不知陛下可是为北方之事?” 萧旃微微点头,道:“之前北方的消息朕如数都告知了先生,不知先生如何看待?” 司马藉想了想,才道:“陛下应该是担忧北朝人马南下,非我朝兵马所能力敌。陛下登基以来虽励精图治,但兵马皆都不在陛下所掌控之中,此为陛下所困。” 萧旃点头,她登基之初不过是惠王萧翎所扶植的傀儡,别说是兵权,连治国之权都不在她手上。经过大半年的筹措,加上惠王萧翎沉迷逸乐不去理会权力之事,才令萧旃逐渐获得了国政之事的主动,但萧翎还是掌握着金陵乃至齐朝的兵马大权,就算有一定的兵马并不在萧翎手上,那些兵马也是朱同敬所掌控,在朱同敬派人北上刺杀萧旃之后,萧旃也完全当朱同敬为仇敌,只是表面上要作出君臣融洽,以获得对惠王势力的主动。 司马藉又道:“但陛下也无须过虑,以下臣对北朝的了解,这几年北方因为内乱以及与鲜卑人之战所耗费国力甚巨,北朝帝王所图原本不过抵御鲜卑能令北方休养。当此时陛下更应及早派人马北上合合议,以便陛下能早些收拢兵权。” 萧旃道:‘朕也正有此意。可不知先生有何人选北上作为合议之人?朝中上下官吏盘根错节,皆都非真心与朕,此时派其北上,或有能力不及,或心存歹心,朕并无良选。朕本属意于先生作为国使,然朕当下缺不得先生出谋献策,况且先生还为北朝之人,朕也怕先生一去不回……” 司马藉点头,他请出来,萧旃有强留他在南朝不肯放他回去的意思。有他在,不但能问计,若北朝真的杀过来甚至可以将他作为人质,虽然萧旃没明说,司马藉心中也有数。司马藉在回到南朝后并非没有回北朝,也同样作为南齐的国使,要做的却是去迎接萧旃回朝为帝,当时韩健同意司马藉南下曾与萧旃有沟通,在萧旃答应善待司马藉并且要尊重司马藉的意愿来去自由后才放行,其实也是司马藉执意要南下而不肯留在北方。 司马藉道:“朝廷人选,本非下臣应该参议。若陛下真无良臣可选,下臣倒是有一人提议。” “哦?”萧旃愣了愣,以她所知,其实司马藉身边也没什么人作为帮手,若说能提议的人选,无非是从朝中来选择,可她自己也斟酌过,要能完成北上合议任务的人近乎没有。更别说还要出色完成任务的。 司马藉抬头看着门口,此时李方唯已经出去联络过在朝所曾巴结过的朝臣回来,这几天他所要做的就是当司马藉的眼线出去探听消息。李方唯到了院子里才知道有客人来,往里面瞄了一眼发觉情况不太对,还没等他转身离开,便见到司马藉和萧旃并列走出厅堂。 “这……”李方唯心头一紧,见到女皇本该上前行礼,可他毕竟是外放之臣,在没有得到天子传令的情况下来到金陵,而且他还算是惠王的家臣,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种场合与萧旃相见。他正想要不要避开时,司马藉已经开口道:“李太守过来见过南先生。” 李方唯愣了愣,关于“南先生”的称呼他很不适应。虽然明知眼前便是女皇,但他也学会司马藉那套装糊涂的窍门,走上前只是很客套的行礼道:“在下徐定太守,见过南先生。” 萧旃本就是一身男装,英姿飒爽,走上前打量李方唯,令李方唯上下都觉得很不舒服。萧旃笑道:“阁下便是李太守?倒经常听司马先生提及。” 李方唯又是微微一愣,但心中却也很高兴,这说明司马藉还是很给他面子,居然在女皇面前提及他,这是对他日后官场晋升有很大帮助。萧旃道:“在下家中有急事要回,却有一件事要交托李太守帮忙,不妨由司马先生告知,在下先行告辞!” 第八百零二章特派使节 萧旃离开了司马藉隐秘的居所,来的很低调走的时候更低调,上次来萧旃还带了女扮男装的宫女去找司马藉,这次也许是萧旃怕泄露风声,别说是婢女,连马车都没有乘。萧旃的车驾不知停在何处,李方唯在进院之前也没想到会有客人来拜访隐秘而居的司马藉,这个人还是南朝的女皇。 “先生,这……这是陛下啊。”望着门口的方向半晌之后,李方唯才回过神来,带着无比的惊讶口吻说道。 “是。”司马藉也没避讳,不像上次见萧旃时借口是朋友,而直接承认了萧旃的身份。司马藉回身进屋里,李方唯跟在身后,进到里面发觉连像样的茶水都没有。司马藉还是在下棋,就连女皇来了司马藉也没放弃自己的嗜好,这多少有些对女皇的不敬。 李方唯没有落座,急忙问道:“那陛下说有事……下官听的不是很明白,先生是否能详说?莫非是有什么事,与下官有关?” 司马藉看着李方唯道:“陛下有件差事向托付人去做,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来向我请示,我便向陛下举荐了李太守。” 李方唯讪笑道:“先生玩笑了,下官不过是一介外臣,有何能帮到陛下的地方,有先生在何须下官出来现眼?”他略微一迟疑,马上也意识到事情的关键,“莫非是有些事先生不方便出面,要下官代为去做?” 司马藉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想来李太守也该听闻近来北方战事的进展。” “那是那是,谁曾想凶悍如斯的鲜卑蛮夷也会兵败如山倒,如今北朝正是得势之时,听闻兵马出北关千里,大有一战踏平草原之势。哎呀,这要是鲜卑人一败。下一个可能会轮到……”李方唯话只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有些事是他不想提的。齐朝在江南偏安太久,兵马废弛无法与北朝一战,这基本是官场中上层所能预见到的,李方唯作为徐定地方直接掌兵的人,比那些不闻百姓疾苦的上官更要清楚一些。以司马藉在徐定为将士纳捐粮草和物资就能说明,南朝的上官志不在养兵厚待将士,而是想着如何篡取权力安然享乐。这种状态下又如何与北朝一战? 司马藉道:“李太守说对的一半。就算北朝兵马如今强势,但国力损耗严重,怕也不能马上就渡江一战。养兵之事,一时有亏可用时间弥补,若陛下能掌权夺势,就此富国强兵,想必短不过六七年。长也不过一二十年便可扭转颓势,到时再战胜负难料。” 李方唯苦笑道:“连先生也说,非几年甚至是十几年不可,何况如今陛下……咳,如今朝中权臣当道,先生见谅,下官并无冒犯先生和惠王之意。” 司马藉一笑道:“无妨。惠王无心兵政,在下岂会不知。李太守不过说了句实话。” “那就是了,惠王现在掌管兵权。但实际上下面拥兵之人不在少数,便是区区下官也有徐定数千将士的兵权在手,如今这境形,陛下谈何能收拢兵权励精图治?所以说来,还是要期冀于北朝国力空虚无法与我朝一战方为上策。”李方唯最后无不带着感慨说道。 司马藉道:“所以就要劳烦李太守往北朝去一趟,与北朝朝廷议和。这也是能暂缓战事的唯一办法。北朝皇帝的性格,在下很是了解,若非能以实际利益相稳,恐此战会在这一两年间开启。到时江南江北将会陷入到兵荒马乱之中。” 李方唯惊道:“原来是为此事。这……这……” 司马藉知道李方唯虽然有心想攀爬高位,但他却是谨慎小心之人。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李方唯到现在名义上还是惠王的藩属,岂能明面上替朝廷做事?那只会令李方唯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原本镇守徐定的权力都付诸东流。 司马藉道:“李太守不必担忧,若你真有心为陛下分忧,陛下会派李太守为密使,此番北上不会张扬,在下也会亲自修书与北朝皇帝,言明你北上目的,你到北朝后不会与北朝官员直接来往,而是会直接与北朝皇帝作出交涉,到时双方签订国书,李太守便可南返,中途不会有所阻碍。” 李方唯听了不由有几分心动,但他还是不想马上就接收下来。这样做对他来说所要冒的风险太大,要有闪失的话他会为惠王所摒弃,他既想要得到更高的权位,又不想失去手头上有的,这是他两难的缘由。司马藉道:“若李太守不肯应承也罢,回头在下便对陛下言明,另派他人前去便可。” 李方唯一听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既然选择收拢司马藉,就是为能与女皇所效力,现在司马藉已经向女皇举荐了他,给了他发迹的机会,若是他就此不应的话,那将来女皇又如何会重用他?李方唯心里叫苦,这么一来不管他接受不接受都要得罪人,不同的是得罪惠王还是女皇的问题,两害相权取其轻,加上心中有侥幸的心理,为女皇效劳北上洛阳倒是件不错的事。但他还是没有马上应承下来,说道:“容在下再做思量如何?” 司马藉笑着点点头,李方唯的性格很特别,有些优柔寡断,但更多的是老成,就算心中打定的主意他也会再做思量以求获得更圆满的方案。既然李方唯说要思量,其实也跟同意了差不多,这件事必须要隐瞒惠王,惠王就算再开明,也不会容许自家的后院嫡系被女皇所收买。 司马藉又好像无意说道:“若李太守此番北上,或可与北朝皇帝有所沟通,若可成为南朝与北朝沟通桥梁,对李太守将来的仕途有很大助益。” 李方唯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心中不由有几分窃喜。司马藉所言的确在理,他只要往北方去一趟,而且是秘密行事,将来两朝有什么暗中的来往都要经过他,那他就会成为女皇不可或缺的心腹。而且他不但能得到南朝女皇的重用,甚至北朝也会将他当成是“自己人”,就算将来两朝开战南朝兵败国灭,别的官员都会失势,而他却可以崛起。 李方唯诚心对司马藉行礼相谢,也忘记之前心中的担忧。反正也是拼了。去一趟北方也非什么大事,只要隐藏工夫做的好,没人会知道他“吃里扒外”。 司马藉问道:“那李太守还有别的担忧?” “没有,没有。”李方唯笑道,“为陛下效劳本来就是为人臣之本分,下官愿意为朝廷走此一遭。只是需要先生多多提点,这北朝……下官可是丝毫不清楚。”他心里想的是,眼前的司马藉与北朝皇帝关系非同寻常,有司马藉的“关照”。他往北方去这一趟应该能马到功成,若他事情办成南回,就离在朝堂上崛起不远了。 …… …… 北方战事频繁,鲜卑南侵已经彻底泡汤,但鲜卑人并未走到穷途末路。就算鲜卑左部汗王和右部汗王的人马或兵败或撤退,而鲜卑大大小小的部族有不少投降了朝廷,可韩健还是不能宽心。此战下来,魏朝兵马的折损同样很严重。韩健除了无力阻止苏廷夏带兵北上千里追击鲜卑人。已经没有再派其他各路人马北上。 韩健已经决定班师回朝。 却在这时,韩健得到从南朝传来的消息。是司马藉报平安的信。原本韩健就准备回朝后举兵南下,在得到司马藉信函之后,韩健心中有所迟疑。司马藉在信中除了报平安,也将南朝近来的形势一并说明,南朝在江北扬州一代仍旧布有重兵,同时朱同敬和惠王萧翎的人马并未有大规模的冲突。其实司马藉也是在婉转表达不适合马上开战。在信件的最后,司马藉提到南朝女皇萧旃秘密派一个名叫李方唯的人北上来作为和谈的代表,同时表明是秘密谈判,两国之间在达成协议之前不会向外宣布此次的和谈。 韩健很清楚,这是南朝想拖延战事的办法。南朝在经历了谢汝默和朱同敬的内斗。以及北伐的闹剧后,国力也有不小的损耗,此时正是惠王萧翎当权之时,萧旃刚登基,想的是平稳发展再谋图获得军政大权,这时候想与北朝相安无事。 韩健对于李方唯没有太多了解,只是之前曾在南朝所来的密报中得知司马藉曾在李方唯的护送下前往闽浙一代整顿军务,在司马藉中途被人截杀下落不明时,同时失踪的还有这个李方唯。之后司马藉便向萧旃举荐让李方唯来作为秘密和谈的代表,可见此人也与司马藉的关系很紧密,至少是如今司马藉在南朝可以相信和使用之人。 此时已经是九月下旬,距离既定大军班师回朝的时间仅剩下几天。这几天时间里,韩健的中军只是驻扎在北关收拢一些残军,也包括接收鲜卑部族的投降。从鲜卑大规模兵败到九月下旬,鲜卑投靠中原的部族人口有二十多万人,相比于中原王朝的人口基数这点人显得很寒碜,不过对于辽阔生存环境很恶劣,草原上一个相对大的部族才不过万把人来说,二十多万人口已经近乎是草原南部所有部族的人口总和。加上之前被魏朝兵马所击败而杀的鲜卑兵马,鲜卑人光是在人丁损失上就有十多万人,这也留下了十多万的老弱妇孺。这些鲜卑部族中基本也是被鲜卑汗部抽调兵马最严重的,经过兵败之后,鲜卑中南部的部族已经无法再以自身的力量发展,只能选择投靠中原王朝以求得保全。 之前韩健着朝廷官员拟定安顿鲜卑部族事宜。朝廷的官员派来的人不多,都是宁原觉得可以帮到韩健忙的,其中有几人还是宁原亲自向韩健举荐的年轻官吏。这些人参照之前魏朝安顿渤海国国民的政策,觉得应该将所有的鲜卑人迁徙到中原来做到“归化”,再以分地居住的方式令鲜卑原本的部族模式打散,这样就算鲜卑人想闹事也闹不起来。同时也作出一些安排,分配耕地给这些鲜卑人来耕种,这样就等于是将原本鲜卑人的生存模式改变,彻底成为中原的“顺民”。 而韩健自己的想法是向把鲜卑人就地安置,让鲜卑人可以生活在北关北部的一些地方,这样除了能保持鲜卑人的生存模式不变,还能形成北关以北的第一道屏障,为以后北方草原部族的南下入侵形成保护。但韩健却知道这些鲜卑人是迫于无奈才投靠了中原王朝,若鲜卑部族再度兴起而要举兵南下,他们到底能成为屏障还是内应实在难说。到韩健班师回朝之间,他也没就鲜卑人安置问题下达皇命,一些小的鲜卑部族由地方来安顿,同时也要令南下的北方之民早些回归故土,毕竟北方大片荒芜的土地还需要人来耕种,北关需要屯民来进行屯田,以保证北方兵马的日常所需。 九月二十三,距离大军南归还有两日。军中将士的思归之心已经很迫切,几次的论功请赏后,将士也得到了战场上浴血奋战应有的奖励,此番北上与鲜卑人一战,是在魏朝勒紧裤腰带的情况下做的举国一战。若非在战事结束后缴获的大批牲畜和粮食,也无法满足犒赏三军,加上田地和功勋上的奖赏,将士都开始憧憬能早些回故土耕作娶妻生子,就算韩健想直接与南朝一战也要考虑将士的思归之心,这一战能免则免。 这天下午,却是法亦在完成洛阳的平息之后再次北上。两个月下来法亦遵照韩健的指示南下洛阳,将韩松氏手上的权力暂时弹压下去,保证了洛阳皇宫和官场的平稳后,法亦再北上回到韩健身边。韩健原本是想让法亦回到北川等他南下相见,但法亦长久以来为杨瑞做事的习惯就是在完成后马上要回报,就算奔走了几千里,法亦也没有显示出太大的疲惫。 不过等韩健见到形容消瘦的法亦出现在他面前,还是觉得有几分心疼。才不过两个月时间,法亦明显瘦了一圈。 第八百零三章落魄君王 韩健见到法亦,先是温存一番,在法亦走后韩健身边并无女眷,只有宋素卿运送粮草时曾在韩健的寝帐中留宿,别的时候韩健也只能是独守空帐,此时正是大军即将回洛阳的时候,韩健也无必要时刻去注意兵马调度和敌情。 等一切都平息之后,韩健也无意回中军大帐,而是直接问法亦这两月来的详细情况。法亦将洛阳之事大致禀告,之前韩松氏之所以能大权独揽,除了韩松氏作为洛阳军政体系原本的当家人,还因为朝廷势力的妥协,其中就包括了韩健委命的首辅大臣宁原。 宁原故意放权不干涉韩松氏对朝廷势力打压,等于是借韩松氏之手将他的政敌打垮,韩松氏在这次对朝廷势力以及对杨瑞的肃清,令朝廷原本忠于皇室的势力近乎被连根拔除,有许多家族被抄家,而这些都是在韩健之前不知情的情况所为。 “也难怪瑞儿她需要通过旁人的奏本来将事情告知,原来二娘所为的确太过极端,竟能令洛阳在我离开后遭遇如此大的清洗。”韩健听完之后有些感慨,然后看着法亦问道,“那亦儿你回到京师,瑞儿她可有曾见你?” 法亦摇了摇头,面色有些无奈。韩健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算韩松氏所为并非是经过他的授意,但在杨瑞心中也怪责到他的身上,谁让韩松氏名义上做这些就是为了韩健的帝位能更加稳固?以至于法亦在遵照韩健旨意将洛阳事件平息后,韩松氏也仅仅是在东王府内禁足,而没有更过分的惩戒。 韩健感觉这应是韩松氏觉得他太过于“仁慈”,要通过非常的手段来帮助他平定后方。眼下江北连豫州都归了朝廷,四王府已经成为过往,现在连鲜卑人也兵败北逃。北朝的战乱已经基本要平息。一朝天子一朝臣,韩松氏是不想韩健被感情所缠绕,知道韩健下不去狠心针对杨瑞,干脆帮韩健做了韩健狠不下心去为之事。 在这点上,韩健还真不知道怎么去怪责韩松氏。 法亦归来,韩健登时也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有什么事可以有知心人商谈,法亦虽然平日里少言寡语,但她在韩健面前还是知无不言。到晚上犒赏三军时,法亦第一次以女装呈现在将士面前,很多中上层的将领这才知道原来曾经在平息地方叛乱中立下功劳赫赫有名的法将军,竟然是皇妃。 法亦没有在庆功宴上留多久,本来在军旅中就不得饮酒,法亦还是早些回去休息,韩绮儿倒是大大咧咧不停以茶代酒去敬那些将领。在这次与鲜卑人的大战中。韩绮儿基本没立下什么功劳,连同她的那些兄弟回去之后也不会得到太大的重用,她想的是既然当个有名无实的郡主,还不如跟这些将领打好关系,说不定能为日后带来方便。 两日后,大军回撤往北川城的方向。到此时北方的战事尚未彻底结束,苏廷夏所部仍旧在草原未归,林詹所部则在打扫战场负责安置边关鲜卑投靠的部族。在这一战中除了林詹所部以及苏廷夏所部大放光芒。韩健御驾亲征的中军也仅在粮道保障上作出一些事,北川一战以及火烧康州。也都是韩健所为,虽然韩健的中军并未与鲜卑的主力兵马交锋,却是这次战事扭转局势的关键。 四日后,大军撤到尚州。此时尚州作为粮草的大本营,仍旧负责北方将士的粮草物资调运,宋素卿作为粮草调度负责人也一直留守在尚州城内。大军在尚州城内临时驻扎。而北方各地的州府已经派人前来“劳军”,不但送来一些粮食和物资,还派人前来向韩健上贺表为韩健这位新皇歌功颂德。 韩健刚登基时所有人都觉得他的皇位做不长久,北有鲜卑压境,南有豫州之患未除。江南还有南齐一朝虎视眈眈。这才半年时间,朝廷的隐患则被一一剪除,连洛阳一些旧派的老臣也在韩松氏的肃清之下被清理的七七八八,韩健的皇位已经非常稳固。原本曾支持林恪来与东王府为敌的黄河以北郡县州府的地方官和将领,此时都忙不迭来巴结韩健免得被事后清算。 兵马在尚州驻扎数日内,北方仍旧有零星战事爆发,渤海人眼见连鲜卑人都败给魏朝军队,已经无力再通过盟友鲜卑人的相助回故土,一些渤海国内迁的部族联合起来想造反,也都为地方所轻易弹压。至于北关以北的鲜卑兵马已经逐渐销声匿迹,鲜卑人在经历了这场惨败之后短时期内已无力再与中原王朝一战。 十一月初六,北征半年之久的韩健终于回到洛阳。当天中午韩健进城之时,宁原已经召集百官前往洛阳北城门外迎候,韩健从马匹上下来,百官皆都跪拜。韩健下马上前,让人宣读了诏书,将此次北征鲜卑中功勋人员作出安排。林詹以主帅身份晋升为护国将军,靖国公。而苏廷夏则以迁关悦侯,龙威将军。其他有功将领各有颁赏。 圣旨宣读之后,韩健没有登上銮驾,而是亲自骑马进城。从洛阳北城门到皇宫一道百姓云集,万人空巷,百姓得知鲜卑蛮夷败北而逃,将士得胜归来,皆都出门相迎。而韩健则以君王的身份出现在百姓面前。 抵达皇宫,韩健没有召集百官商谈国家大事,而是直接往皇宫內苑的方向而去。在韩健登基后,韩健让杨瑞一直可以住在原本的寝宫之中照顾女儿,但在韩松氏发动对旧派朝臣的清洗之后,将杨瑞赶出了皇宫內苑,而是住在原本的冷宫偏殿内。原本的太子杨曦更是被挪到皇宫外一处不大的官邸居住,就算之后法亦回洛阳将韩松氏的肃清所中止,但之后杨瑞仍旧没有搬回原来的寝殿,是她自己执意坚持如此。 韩健进宫后便往偏殿去,到了冷清的偏殿外,别说是宫廷侍卫。就连宫女和太监都不见人影。到了偏殿树叶满地无人清扫,显得很荒凉,卉儿则在里面架起炉灶在生火煮药,详问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天凉杨瑞和小公主皆都生病,而宫里的太医之前都被赶出宫闱,没人治病。卉儿只能是让相熟出宫采办的小太监抓药回来自己煮。 “胡闹!”韩健怒从心起,就算韩松氏对杨瑞看不过眼,但怎么说杨瑞的女儿也是他的骨肉,韩松氏这是明摆着要母女一同赶尽杀绝。就算韩松氏还顾念与韩健的亲情没有痛下杀手,但这跟下了杀手没什么区别,因为连原本宫中的奶娘都被赶出宫闱,小公主才不过一岁大,还需要喂养,在宫里奶娘皆都出宫后。干脆是由杨瑞亲自来喂奶。虽然杨瑞曾在逊位之前有过,但那是杨瑞想给女儿一点母亲的关爱,眼下杨瑞却好像失势嫔妃一样彻底被冷落。韩健也明白为何杨瑞会对他不理不睬甚至连封信都不想写给他。 韩健紧忙进到里面,就算到了屋子里仍旧很冷,这才知道原来皇宫的偏殿连个火盆都没有,窗户陈旧连窗户纸都破损,这里根本就是常年都无人过来的冷宫。韩健进到里屋,却见杨瑞正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在床榻上。好生侍弄着被被褥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公主,即便以她的武功很轻易便能探知韩健的到来。她仍旧不想转身一望。 “瑞儿……”韩健开口,却有些哽咽,他出征半年,杨瑞也在皇宫里吃了半年的苦,以往她是帝王没人敢对她无礼,但她逊位之后等于是连最后的屏障都不再有。韩松氏要欺负她朝廷上下能为她做主的人都没有。她也只能像个妇人一样在宫中照顾着女儿。 杨瑞语气很冷漠道:“陛下,何必再来?” 一句话,却是生分的很。韩健知道杨瑞在心中怪责他,但其实杨瑞也是在恨自己,要不是杨瑞选择禅位。也不会落到今日的田地,不但被人欺凌无从反抗,连祖宗的基业也都拱手让给了韩健。她心中恨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当然她更怪责韩健,觉得韩健有些“忘恩负义”,但她明知道是一股偏见,却仍旧执拗不肯放下。 韩健没有那么拘泥于礼法,他进宫来也只带了法亦和少数的侍卫,他从来都当杨瑞是自己的另一半,而没有将她当作是失势的帝王,他跟杨瑞成婚图的也非魏朝的基业。韩健不由分说,上前直接将杨瑞抱起,杨瑞突然身体一轻,马上要作出还击,但想到眼前男人便是她女儿的父亲,便下不去手,她只能任由韩健将她抱着走出门口。 “去哪里?”杨瑞的脸显得很憔悴,显然这些日子她不但生病,连生活也很困难。宫里都没人敢照顾她和小公主,只能靠卉儿来照顾,而卉儿也不过是个小宫女,哪里有本事能照顾的了杨瑞母女? 韩健不回答,对门口的法亦摆摆手,法亦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进去将小公主也抱出来。 韩健抱着杨瑞直接回到原来杨瑞的寝宫,却见寝宫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里面狼藉一片好像被人打砸过,连床榻都已经是一堆烂木头,整个后宫都是如此,就好像被乱军洗劫过。韩健实在想不到他离开这半年韩松氏都闹了些什么,整个皇宫都不当是自己家的,非要拆了重新建一座皇宫不可? “哼!”杨瑞在韩健怀中冷哼一声,好像很不屑。 韩健道:“马上收拾宫闱,半个时辰内,将里面所有摆设恢复原样!” “喏!”后面一大群的小太监早就吓的六魂无主,听到韩健的话紧忙开始奔走起来,就算里面的摆设已经被损坏,可还是能从别的宫殿中搬过来一些,被褥什么的就比较复杂,因为韩松氏对皇宫的清洗,杨瑞一朝的宫人留下来的也不多,宫里的职司衙门都被撤除,连御膳房都不设,剩下的宫女和太监要吃喝都要自理,内库里原本为君王和嫔妃所准备的衣物和被褥也都被清洗一空,要临时筹备不易。 “还不放我下来?”杨瑞有些恼怒道。 韩健这才松开手放开杨瑞,杨瑞勉强立稳,却是冻的有些哆嗦。连她原本的宫装都被人拿走,只有一身不太厚的衣服,韩健心中觉得自责,却也无可奈何,心中也大概理解了杨瑞为何要恨他。好在小太监办事也算牢靠,才过了一刻,屋子里已经大致收拾好,连窗户都换过,床搬来,而被褥则是用原来杨瑞在偏殿中盖的那些。韩健先扶杨瑞进内,将小公主摆放进原本的摇篮中,小公主半天以来的哭喊才终于停止。 韩健马上让人去将原本内库职司的负责人叫来,同时让宁原和户部的人进宫,皇宫的一切都要恢复到他出征之前的模样。不多时,太医重新被请进宫来为杨瑞和小公主把脉诊治,连一些宫里常驻的小太监和宫女,韩健也让人将其找回来。 杨瑞坐在摇篮边的椅子上一直照看着女儿,对韩健不理不睬。韩健却是好像生气一样立在一旁,每有人奉命而来都会被韩健训斥一顿。韩健现在为君王,而且是刚以武力平定北方赶走蛮夷,正是气势最盛的时候,谁人进来见到韩健都是战战兢兢生怕掉了脑袋。而韩健这次也实在没有客气,韩健是无法把韩松氏怎么样,但替韩松氏为虎作伥的人,要么被韩健革职拿问,要么被干脆拉出去砍了脑袋。 韩健还是觉得不解气,他不在连他身边的人都敢欺辱,这是分明将他不放在眼里。韩健正准备多杀几个令自己心安,同时也让杨瑞消消气的时候,有侍卫进来传报,说是韩昭氏在皇宫內苑之外求见。 韩昭氏作为副帅一直在关中协同韩崔氏领兵,在与鲜卑人一战的反攻之中,韩崔氏和韩昭氏并未领兵往西凉旧地,而是留守西都,战事平息后韩崔氏仍旧留在西都,而韩昭氏则回洛阳述职。 第八百零四章两代帝王的矛盾 听到韩昭氏来的消息,韩健先看了杨瑞一眼,杨瑞此时全心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好似对侍卫的通禀充耳不闻。 但韩健却知道杨瑞是清楚韩昭氏前来的目的,他回城没有回东王府而直奔皇宫,也表明他的立场,就是心中记挂杨瑞母女更多一些,甚至对于韩松氏被禁足,或者是顾欣儿和林小夙诞子更为关心。 韩健对法亦吩咐道:“照顾好陛下,朕去去便回。” 法亦原本是不想留在杨瑞面前的,因为法亦总是不敢面对杨瑞,但既是韩健的吩咐她也不会有所忤逆,留下来相陪,实际上杨瑞对韩健的存在都不加理睬,更别说是法亦。 韩健直接烨安阁,冬天已经下了第一场雪,天还是非常冷的,韩昭氏并非宫装而来,而是一身戎装,这是代表着她的身份,是替东王府乃至是现如今朝廷出征刚还的女将军。韩健到时,韩昭氏行礼,韩健什么话都没说,示意到烨安阁内说话,韩昭氏这才恭敬走进烨安阁内,见韩健也不坐,显然不是准备会见她而只是想知道她进宫的目的。 “臣妾参见陛下。”韩昭氏恭敬行礼道。 韩健打量着韩昭氏,要说他从小开始那些姨娘中最亲近之人莫过于韩昭氏,这是他母亲的侍剑婢女,对他的感情也非同一般,可在长大之后因为两代人的关系他跟韩昭氏的关系也并不是很亲密,要么他忙于军务,要么韩昭氏领兵往关中,韩健从离开江都只有一次跟韩昭氏促膝长谈,说的还是他父亲韩珪之事。二人之间已显得有些生分。 韩健道:“九娘何必多礼?就算我如今为帝王,也不过是您的义子。这份情是不会变的。” 韩昭氏正色道:“君在上,妾既为臣,当恪守礼法。臣妾不敢在陛下面前放肆造次。只是陛下身为人君,同为一国之主,当分清主次先后。” 韩健眯眼打量着韩昭氏道:“九娘这是何意?是要劝诫于我?” 韩昭氏想了想,才叹口气续道:“陛下归来不归王府而入皇宫。连朝中大臣也未会见,是否有失纲常?陛下当以国家安定为本,不该过多顾虑儿女私情。” 韩健道:“我正是要顾着国家大事才进宫来,从我继位开始,便以安稳老臣平稳过渡为主,北上与鲜卑一战也是为奠定新朝基础,却不知二娘在洛阳大开杀戒,难道做这些事之前不该与我商议?” 韩健已经听出韩昭氏的意思,韩昭氏在肃清前朝老臣。打压杨瑞之事上,是站在韩松氏的立场上,韩昭氏原本已经是韩健姨娘中态度很中立的一个,现如今也都在韩松氏立场上,那就别说旁人。韩健对杨瑞母女的保全显然已经不得他的这些姨娘,甚至是东王府一些老臣的支持。 韩昭氏没有多说,她也能听出韩健心中的恼火。其实她并非是要为韩松氏说话,其实韩松氏也顾念着韩健。只是将杨瑞母女迁居到皇宫偏殿而不是杀了或者赶出宫,连对前朝的太子杨曦也没有痛下杀手。韩松氏所针对的其实是杨瑞一朝的老臣。其实也很有针对性,就是跟东王府走的近的,或者是与宁原关系较为紧密之人,韩松氏选择性无视,而之前林恪一党早就被韩健所一锅端,这次被打压的老臣。都是曾在韩健登基时选择了投靠,但又并非是十分稳妥的那批人。 韩松氏本着的是宁杀错勿放过,只要是杨瑞一朝老臣未向东王府诚心投诚的,又或者并非宁原派系的,基本被清扫一空。使得朝廷上下人人自危,原本这股肃清会从洛阳蔓延到地方,也是韩健得知消息后派法亦回来拨乱反正后才令事态稍微平息,一些老臣被下狱枉死,也有部分老臣被无罪开释,但就算活着的也不可能再为朝廷效命。这跟韩健平稳过渡的方针相违背。 韩昭氏沉默良久,才道:“那陛下也该回府看看。” 韩健摆摆手,示意让韩昭氏回府,原本他对韩昭氏能为他领兵镇守关中,甚至是收复西凉旧地还是抱着很大的感激,只是在这种境形下,他想挽回杨瑞的心,就不得不对家中的姨娘拉下脸来。 韩昭氏未多言,行礼告退,韩健看着韩昭氏离开烨安阁出宫的本应也稍微有些慨叹。以往他没当皇帝时,韩松氏跟杨瑞的矛盾只好像是个人矛盾,他以为自己登基之后事情便会好转,但其实更为糟糕,现在他既为皇帝,连韩昭氏这样原本的中立派都倒向韩松氏一边,都好像在催促他将原本杨瑞的施礼一并剪除,甚至连杨瑞都不能放过,但怎么说杨瑞也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是他女儿的母亲。 等韩健回到杨瑞寝宫时,寝宫已经安置得到差不多,只是原本就非正式的寝宫而是以大殿来改造的,加上这次破坏实在严重,要想恢复能安稳住人为帝王和妃子寝宫的地步,还必须要经过修缮。韩健对内库的职司官员交待一番,让他们回头再对寝宫进行修缮,而将原来杨瑞父亲的寝宫重新作为杨瑞寝宫来进行安置。在没有知会杨瑞的情况下,便让人过去收拾,争取在晚上之前让杨瑞和小公主搬过去住。 可当韩健将事情对杨瑞一说,杨瑞却态度冷淡道:“我便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杨瑞对韩健态度仍旧很生硬,令韩健找不到突破口。韩健心想,或者是韩松氏对魏朝老臣的清洗,已经对杨瑞母女的冷遇令杨瑞对他很失望,这些事只能通过时间来弥补。韩健没有像之前那样强行将杨瑞抱回寝宫这面来而强迫她另行搬地方,杨瑞的寝宫虽然破旧了一些,但经过简单的修缮之后总算有家的模样,而且杨瑞和小公主原本就很习惯在这里的生活,韩健没必要去强迫改变。 韩健没有在里面跟杨瑞过多纠缠免得让杨瑞心烦,但他没有走远。出了寝宫后便在寝宫周围会见了之前被强行迁挪出宫的一些魏朝职司的负责人,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保障原来皇宫用度的。杨瑞生活节俭,加上之前二十年内宫里没有嫔妃,只有杨瑞和杨曦两兄弟,宫里生活并不怎么铺张,日常用度只要体现在宫女和太监身上。但原本宫女和太监的数量就不是很多,这次又被赶走了大部分的宫人,宫里除了宫廷侍卫之外已经是冷冷清清。韩健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按照原来帝王的规格来善待杨瑞,让这些职司衙门不能有任何对杨瑞的亏待,就连已经荒弃很久的御膳房也要重新启用,包括宫里的采办也由户部以军需的名义设立专项款项,免得再令内库空虚到连为杨瑞看病的钱都没有。 等安排好,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不知觉间韩健进城已经有两个多时辰。眼看天色将晚,韩健并无离宫之意,回过头看着灯火暗淡的寝宫,韩健心中还是有些舍不得。虽然他知道东王府里的女人都在盼他回去,顾欣儿和林小夙分娩时他都不在身边陪护,家里很希望见到他平安无事一诉别情,但韩健还是觉得要留在宫里让杨瑞感觉到他并非只是敷衍。 等天色差不多全暗下来时,小太监过来通禀说原来帝王寝宫云慧殿已经收拾好。韩健进到里面。法亦还遵照韩健的吩咐陪在旁边,而为杨瑞和小公主熬的药也都端过来。杨瑞只是用汤匙喂了女儿,而她自己的那碗药还摆在桌上连动都没动。韩健上前道:“你身子原本就不好,如今生病更需要调养。” 杨瑞仍旧对韩健不理睬,但就算她心中再强硬,也知道现如今她已非曾经的帝王,她更需要韩健这个男人来作为她的支柱。但她还是不能在心中原谅韩健的过失。就算韩健回来想拼命弥补,她也好像发脾气一样非要跟韩健怄气。 韩健没多说,继续留在寝宫内,上灯之后,东王府那边已经很着急。先是让侍卫过来通禀。到入夜之后,更是让经常入宫的杨苁儿亲自进宫来劝韩健回府。 韩健得知杨苁儿已经进宫,却不知该不该去见。杨瑞对韩健仍旧不理睬,韩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留下,让人通传让杨苁儿到杨瑞的寝宫来。以往杨苁儿便经常进宫,自然对皇宫内帷熟门熟路,不多时杨苁儿已经在小宫女的引路下过来,见到韩健,杨苁儿快步走过来,目光都未离开韩健的脸。 韩健立在门口,等杨苁儿过来,却是将她轻轻揽在怀中,杨苁儿死死抱着韩健,半年多不见,杨苁儿又是初为人母自然对韩健颇为记挂,眼前见到丈夫杨苁儿哪里还记得家中女人所交待的那些,先把自己的相思之情抒发出来才好。许久之后杨苁儿才从韩健怀里出来,韩健指了指里面的方向,在她耳边低声道:“一会进去说话得当。” 杨苁儿很温驯点点头表示明白。韩健这才与杨苁儿前后进到杨瑞的寝宫内,杨瑞却将注意力放在小公主身上,但她还是能察觉到杨苁儿的到来。杨苁儿施礼道:“妾身见过姐姐。” 杨瑞好像充耳不闻,杨苁儿不敢忤逆于杨瑞,毕竟杨瑞曾经是帝王,她在心中对杨瑞是又敬又怕的,就算现在杨瑞不是帝王,可杨苁儿还是不敢有任何失礼。但见杨瑞根本不理会她,她矮身半晌不见回应,只好求助一样望着韩健。 韩健见杨苁儿如此虔诚都得不到杨瑞的回应,不由有些恼火道:“一家人,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放下成见,难道非要闹的鸡犬不宁可才可?” 杨瑞闻言回头怒视着的韩健,如同韩健偏帮了杨苁儿而没有顾及她的感受一样。杨瑞道:“陛下想回去,谁又强留?这里既不是我的家,将来是否连这宫闱也不得居住,到何处去才能安身?” 杨瑞情绪还是有些激动,从中午见到韩健开始她就一直在发脾气,就算被韩健抱着到寝殿来她也没有给过韩健好脸色。韩健心中也有些恼火,虽然他不想跟杨瑞吵架,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但眼下有杨苁儿和法亦两个对杨瑞恭敬无比的女人在,杨瑞仍旧要跟他发火甚至不当他是帝王,这也令他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 “亦儿,你送苁儿回府。”韩健对法亦吩咐熬。 法亦仍旧是听命而为,什么都没说便退下与杨苁儿一道离开,如此更是惹得杨瑞的轻哼。以往法亦只是对她一人言听计从,可到如今法亦已经完全是韩健的人,可以说韩健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她这个曾经的帝王已经在法亦面前没有任何的派头和架子。 韩健出了殿外,只是想通过冷风稍微冷静一下,却在这时有侍卫来通报说是宁原已经进宫要求见他。韩健对宁原协同韩松氏打压异己的事恼火不已,现在又跟杨瑞有一些口角上的争执,更是想狠狠斥责宁原这老匹夫,想问问他究竟要作何。 韩健怒气冲冲到了烨安阁外,宁原老远便已经跪下磕头,带着诚惶诚恐的语气道:“老臣有罪!” 韩健走上前,脸上带着冷笑,道:“宁太师倒是勇于认错,但朕却不知,宁太师何错之有?” 宁原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好像要换得韩健的原谅,至于是什么错他岂能言明,告诉韩健他是想借着韩松氏的手打压异己,令他的势力可以在朝中扎稳脚跟甚至是大权独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眼下韩健却知道宁原已经摆出个朝廷离了他不行的架势,在原本的朝廷体系中,东王府官员已开始站稳脚跟,而且曾经以军事为主的体系之下,全然都是由东王府来把控政权。可在与鲜卑人的战事结束之后,地方跟朝廷的联系完全是需要靠朝廷来完成,如今宁原的势力已经遍布朝野,其他魏朝的旧派系则都被铲除殆尽,韩健若是不用宁原,就需要大刀阔斧改革吏治,这也跟他平稳过渡的方针不相符合。 第八百零五章心怀家国事 进到烨安阁内,宁原马上重新跪地请罪道:“老臣失察,令朝中贤士蒙难,罪不容赦请陛下降罪!” 韩健冷笑道:“好一句失察,敢问宁太师仅仅是失察之罪?” 宁原简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老臣自为陛下效命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废,郡王妃以安邦定国让老臣协同办事,老臣只当是陛下在临出征之前曾有所交待,不敢忤逆于郡王妃所交托之事……只是陛下亲自委派特使回洛阳,老臣方知大错特错。老臣愿为自己过错承担,请陛下降罪!” 宁原一上来便说有罪,现在更是跪在地上自己来请罪,其实也是给韩健一种态度。宁原倒好像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郡王妃韩松氏身上,只要他咬定是韩松氏让他这么做,而且有安邦定国的大道理,韩健想治他的罪,就必须连同韩松氏一并处置,否则就会失去帝王的法度。而且他的罪要比韩松氏轻的,因为他只是听命而为。 但韩健又不能太过于惩罚他,至少在韩松氏的清洗之后,朝廷上下缺少能独当一面的大臣,而此时必须需要宁原来作为朝中的支柱来为之后的平稳发展过渡。就算要对宁原下手也不能急于一时。 韩健道:“宁太师此番为虎作伥实在令朕痛心,但量你是听命而为又非危害社稷,朕便停你的爵禄,让你在任上戴罪立功,你可有异议?” 宁原紧忙谢恩道:“老臣不敢有异议,谢陛下宽宏大量!”说着又是老泪横流难以自已。韩健实在不想跟他继续废话下去,宁原知道这次打击异己做的太过明显,而且是假借韩松氏的手没有亲自出手,他本以为北方的战事没那么快结束,但凡韩健回不来或者迟个一年半载回来。朝廷上下他已经能够全在掌握,到时候韩健就算想对他追究也难。现在韩健回来,大局也差不多定下来,仍旧只能对他稍加惩戒而不能直接将他摒除在朝官之外。 等宁原离开,韩健独自立在烨安阁之前,这是杨瑞曾经办公的地方。以往杨瑞是帝王,他不过是个郡王时,每次来到这里都有种庄重的感觉,一转念过去了四年,四年时间里物是人非,很多事都不再像最初那样平淡而无奇,连皇宫的主人都更迭,现在杨瑞还在生他的气,他不知该如何来面对杨瑞。 却在此时。外面有火光靠近,却是一人在侍卫的引领下抵达了烨安阁,正是之前被韩健安排为中书令来监督宁原的公孙术。公孙术到烨安阁外,便已经见到韩健立在门口等他,等侍卫退下,他给韩健行礼,却非跪礼而只是简单的拱手。 “见过陛下。”公孙术的语气很傲慢,这跟他的身份有关。他是韩健父亲韩珪派到韩健身边负责联络之人。而韩健最初见到这人时觉得他还算有本事,又有才干和实学。便委以重用。虽然韩健明知道公孙术背地里未必会肯为他效命,但至少让他在监督宁原这件事上,韩健是有阴谋的。 韩健道:“公孙爱卿,你做事可算是滴水不漏啊。” 韩健突然的称赞令公孙术一愣,他显然没听懂韩健话中的意思。韩健不会没来由称赞他,而关于朝中清洗之事。他只是冷眼旁观,因为事情本就与他无关。但若说他在背后有什么阴谋手段的话倒也不至于,他原本是可以通过自己的秘密渠道将洛阳的事通知到北方,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他的身份只能让韩健知道,背地里再让宁原知晓,但韩松氏是绝对不能知晓的,这涉及到韩珪仍旧存活之事会泄露之上,韩松氏名义上可是韩珪的王妃。韩健要追究他,最多只能追究个知情不报,但也不能苛求,因为在韩松氏大面积肃清之时,洛阳的情报体系整个都被封闭,连韩健所构建的情报网都在那时失效,公孙术就算有本事也要考虑是否能在不泄露身份的情况下将消息传递出去。 公孙术苦笑着行礼道:“在下听不懂陛下之意。” 韩健笑了笑,其实也有些无奈,公孙术这人从开始被派到他身边,就是他周旋于闫宁太子旧部和杨瑞之间所调用的一枚棋子,原来他是可以利用这个人来平衡他跟杨瑞关系的,但最大的问题是韩健不能将韩珪在世的消息公之于众,就算杨瑞知晓宁原知晓,韩健还是要将事情保密,他一边是要遏制韩松氏等姨娘来僭越夺权做事,一方面也要争取到他这些姨娘的支持,他实在想不到若是将韩珪在世的消息公开,会有怎样的政治连锁反应。 “公孙爱卿既为朝臣,本要为朕打理江山社稷,维护朝堂安稳。可在朝堂发生变乱之时,你却未思皇恩,居然冷眼旁观做了看客,其实也是想看朝中恶斗最后令宁原一家独大,好令你跟你背后之人有机可趁。最后朕还不得怪罪于你,真是一举数得!” 公孙术这才知道韩健之前那句“滴水不露”是何缘故,他赶进行礼道:“在下并非不为陛下做事,实在是郡王妃与太师做事太过缜密,令在下并无干涉之能。在下虽在朝堂之中,却并未有实权,行监督之责也缺少人手和耳目,在变局发生之时能安守已然不易。若陛下实在要怪责,那在下也无话可说!” 韩健听这口吻是公孙术准备将责任推干净,眼前朝中势力中,宁原一家独大,宁原总算在他出征北上时完成多年的宏愿,将朝堂上所有异己近乎一并铲除干净,到现在朝廷上下基本要以宁原马首是瞻,这时局本来还不算什么,因为就算宁原独大,也仅在文官体系,整个洛阳戍卫甚至是北方的兵权牢牢掌握在韩健手中,宁原的独大也仅仅是韩健在朝事上要仰仗于他。若然有人要利用宁原手上的权力,来做一些篡位之事也非不可能,而心怀不顾之人恰恰也是公孙术幕后的势力,也就是闫宁太子旧部。甚至是韩健名义上的父亲韩珪。 韩健道:“既如此,你可以回去了,洛阳此地不再适合你久留。若将来再有事,朕会派人再联络你!” 公孙术的脸色还是稍微变了变,只是因为黑夜之中又是在外面灯火暗淡下无法被韩健看清楚。他心里想的是朝中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看客。因为这是别人家朝堂的事,他虽名义是臣子,但其实只是一个联络的使节,中书令的身份看似高贵但也仅是宁原旁边辅佐和监督的官员。他原本以为韩健还要靠着他继续来督察宁原,却未料被韩健直接赶走,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惩戒。 “那在下告退。”公孙术到底并非庸才,知道韩健是不想他留在洛阳跟宁原有更多权谋上的谋划,本身闫宁太子旧部不成气候,而宁原就算有了行政之权也无法威胁到韩健的皇权。偏偏若是两边联手的话,以韩珪甚至是闫宁太子的名义都可以令韩健焦头烂额。韩健这么做也是想告诉公孙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宁原背地里有勾连。 韩健从烨安阁出来,原本是想回去看看杨瑞母女,却又觉得太对不起府中的妻儿。他的确是记挂杨瑞不放,但府中的娇妻,也是他的心头肉,而他的姨娘们平日里虽然唠唠叨叨但也是跟他有亲情在。出征在外半年多,难得回来不回府说不过去。 在韩健原本的计划中。定北之后将会大举发兵南下,趁着大胜将江南划归一统,到时天下间再无两个朝廷两个帝王。但这几年下来,魏朝已经在频繁的战事中国力大伤,整个国家都在穷兵黩武的战事中被拖垮,原本韩健觉得能全然在他掌控的朝廷。也因为韩松氏被宁原所利用的一次肃清而变得难以捉摸。韩健最早是决定回朝后便将宁原革职,以新派系的官员逐渐取代魏朝的官员体系,现在宁原却是在变相帮了他一把,只是韩健所要依赖的“新派系”,也在这次的肃清之中被打压的很严重。一些有能力的官员要么被发配,要么也是身死。 “陛下。”就在韩健立在烨安阁门口不进不出时,一个声音从韩健身侧传来。韩健稍微愣过神来,打量着风尘仆仆归来的大西柳。 韩松氏之所以能在短时期内对洛阳完成肃清而没有提前泄露消息,一方面是韩健的情报体系漏洞不少,另一方面就是韩健为了北方的战争情报而将情报系统的主要负责人大西柳征调北上,洛阳情报体系在缺少了大西柳这个主心骨之后,再加上韩松氏对于东王府情报体系的熟知,才能做到对消息的弹压。 “嗯。”韩健微微点头,“何事?” 对于大西柳,韩健没有太多的话。二人也越来越倾向于公事公办,韩健身边的女人不少,但真正能为他做事的女人不多,林小夙算是佼佼者,宋素卿则不如林小夙,法亦虽然有能力但毕竟是魏朝体系由杨瑞培养出来的人,加上法亦更崇尚于安逸,韩健不想去烦着他。原本韩健是很想将他能用的上的大西柳留在身边彻底收服,但大西柳却已经明确表示过不会进东王府。 大西柳行礼道:“回陛下,南朝使节已到过江都,正北上洛阳,是否派人前去护送迎接?” 韩健点头表示会意,南朝派来使节的事,早前司马藉在报平安时也通知了他。这使节原本是惠王萧翎体系的家臣,但其人似乎有野心,便暗中跟随了司马藉,此番北上是为女皇萧旃做事。 韩健道:“切勿惊动地方官府,事情由你去打点!” “是!”大西柳恭敬领命告退。 韩健留在原处,想了想,还是移步往皇宫內苑而去。既然已经作出了要留在宫里陪杨瑞母女的架势,就干脆把事情做到底,也能挽回一点杨瑞的心,等他回到杨瑞寝宫时,里里外外还是有不少人,御膳房已经荒废了许久,还有太医院等职司衙门,现在都重新启用,加上要重新收拾杨瑞的寝宫,小宫女和小太监除了要清扫和收拾,更多的是要让这寝宫有几分人气和暖和劲。 韩健到寝宫之前,也没有停留,直接进到里面,掀开厚厚的布障,杨瑞还在照顾小公主,桌上为杨瑞所准备的饭菜和药她都没动过,杨瑞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好像女儿就是她的全部。旁边卉儿立在那好像在发呆,不过韩健进来她还是将目光挪到韩健身上,怎么说她也算是韩健的女人,虽然她身份卑贱自知连个名分都难得到,但她自己心中有委屈想对韩健说。 “陛下还来作甚?”杨瑞的态度仍旧很冷淡。 韩健道:“朕来看看自己的妻儿难道都不行,更何况,朕是这皇宫的主人,作为君王不留在皇宫,还要往何处去?” 韩健的话显得很高傲和不近人情,杨瑞咬了咬牙,没说什么。既然她选择了逊位给韩健,就知道会有一天连她最后的家都会被韩健窃占,她从出生就在皇宫里,也早就把这里当作是唯一的家。 韩健坐下来,摸了摸桌上的饭菜,因为是冬天光景,饭菜都已经凉了。韩健从中午回城到如今上更时分也未曾用膳,腹中也有些饥饿。韩健看着卉儿道:“御膳房没有送来热食?” 卉儿先看了杨瑞一眼,才回道:“御膳房……送了两次饭菜过来,这是半个时辰前才送来的。是否要奴婢再去催促?” 韩健叹道:“那倒也不用了,反正出征在外,干粮吃惯了,有汤有水也再不能奢求其它。”说着韩健拿起碗筷,旁若无人还是吃饭。杨瑞坐在旁边仍旧很生气的模样。 韩健虽然瞧的很清楚却也装作是没看到,现在杨瑞生气恰恰证明她在乎,若是到杨瑞连气都不想气的时候,那才是他最不愿见到的结果。或者杨瑞只是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将皇位拱手相送,还被如此冷遇,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第八百零六章相见时难 韩健当夜还是在宫中留宿,只是没有与杨瑞同榻而眠。杨瑞母女睡在榻上,而韩健则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对付了一宿,到半夜时韩健几次醒来,都觉得杨瑞好像是没有睡着,他也没去打破二人之间这种很僵持的关系,直到快黎明时,韩健才起身准备出宫,卉儿睡的还有些朦朦胧胧过来给韩健整理衣衫。 “不用了。”韩健原本就是和衣而睡,身上的衣服不用太多整理,他指了指床榻的方向道,“好好照顾好陛下和公主……”不留神之间,还是在卉儿面前称呼杨瑞为“陛下”。 卉儿也未察觉有异,只是很乖巧点头,韩健在她面颊上抹了一下,他能看得出这小妮子心中也对他有不舍,但他跟杨瑞的关系还没有冰释前嫌,就这么跟卉儿发生什么的话就是在为杨瑞伤口上撒盐了。 韩健连夜出宫,到宫门前觉得有些阴冷,毕竟已是寒冬,加上早晨风有些大,他想了想东王府里的女眷,还是加紧了赶路。 回到东王府时,府门口仍旧挂着红灯笼,府里的侍卫倒仍旧是精神抖擞,可还有两名负责出来探听消息的婢女却是躲在门廊的角落里,盖着很厚的衣衫瑟瑟发抖打瞌睡。显然昨日整个东王府都在准备迎接韩健回来,可韩健却滞留在宫中,连派韩昭氏进宫去催促韩健也没有出宫的打算。而入夜后显然不能一夜都在外等候,只能是留下两名婢女在门口等候消息。 韩健进府。两名婢女都居然在打瞌睡中没察觉,韩健也没惊扰到她们的美梦,韩健径直往府院内行去。一别大半年。京城东王府里的院落他还是很熟悉。不过因为天还没亮,整个院子显得很冷清,往内走了几步,便听到有兵器破风“唰唰唰”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人在摆弄兵刃,韩健不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穿过一道院子。便见到柯瞿儿正早起在旁若无人的练剑。 但很快柯瞿儿察觉到气息的临近,等她转过头见到是韩健,好像很气恼将剑往地上一丢。快步要往院子里行去,却被韩健加紧几步拦了下来。柯瞿儿背对着韩健,好像在耍小女儿家脾气一样,就是对韩健不理不睬。但她脸上却流着委屈的泪水。显然在这半年多时间里,她虽然住在东王府内,却还是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这不回来了?”韩健从后揽着柯瞿儿的身子,柯瞿儿毕竟不是杨瑞,就算对韩健心中有责怪,还是难掩对韩健的依恋,慢慢把身子靠向韩健怀中。 韩健携着柯瞿儿的手一起到正院的正厅内,此时正厅仍旧亮着灯火。不过里面却只有一个人,正是昨夜进宫催韩健出宫的杨苁儿。杨苁儿打着哈欠好像在看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喜悦走过来。 “没睡?”韩健问了一句,此时杨苁儿也发觉了韩健身后跟进来的柯瞿儿,对她点点头当是打过招呼。 杨苁儿道:“二更天时候便回去睡了,只是睡不踏实,把曦儿照顾好了,臣妾便过来等等看,要是陛下回来无人照应的话总归是不好。” 韩健笑道:“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好,这称呼听来不太习惯。” 杨苁儿俏皮笑道:“看来相公还是没有帝王的架子。欣儿妹妹还有小夙都刚诞下孩儿,眼下都由奶娘照看着,相公不过去看看?” 韩健点头道:“苁儿你引路。” 杨苁儿这才把书放下,亲自拿起灯笼为韩健引路,一路到了内院里,却见一个不大的屋子里已经熄了灯,韩健走过去里面暖薰薰的,两个奶娘负责夜里照应着。因为韩健在两个儿子出生后都没有回来,奶娘也是刚请的,两个奶娘根本也不认得韩健,但见男人进到屋子里,她们还有些衣衫不整显得有些惊惶,却是赶进收拾,对杨苁儿行礼道:“皇妃安好。” 杨苁儿摆摆手道:“不用多礼了,陛下回朝,过来看看两位皇子,你们辛苦了。” 两个奶娘这才知道跟杨苁儿一起进来的是大魏朝刚从北方得胜归来的皇帝,却是忙不迭要下跪,杨苁儿却道:“照顾好两位皇子,其余事不用你们多管。” 两位奶娘这才站起身重新去照看两位皇子,韩健在旁边微微一笑,低声道:“许多日子不见,苁儿你却有一家主母的风范了。” 杨苁儿抿嘴一笑道:“相公莫取笑,原本也不用我的,可二娘闭门不出,欣儿妹妹又刚生产不能下地,这才让我出来主持一家人的生活,可妾身哪里有经验啊,只能是摸索着来了。相公,快看,这是小夙妹妹诞下的孩子,这是欣儿妹妹的,哥哥年长四个月。” 杨苁儿在摇篮前看着两个皇子,韩健跟着走上前,原本一起来的柯瞿儿倒是停在一边不往里走,柯瞿儿心中还是有些介怀。韩健没理会柯瞿儿,见过两个儿子,都很健康,身为皇子被照料的也是很好,一个正在熟睡着,而另一个则刚吃完奶,正瞪大眼看着韩健,好像在奇怪这个陌生的家伙从哪里来的。 “你说欣儿不能下地,怎回事?”韩健突然看着杨苁儿问道。 杨苁儿轻轻一叹,道:“欣儿妹妹诞子时难产,这才刚一个多月,身子还是有些虚弱,整个府中都很紧张着,难得是相公回来,多过去陪陪她吧,这些日子她都在数着日子等相公回来,昨日硬撑着也要过来一起等相公,只是相公留在宫中未回,到二更天散了的时候才送她回去。” 韩健心中抱着很大的歉疚,之前他在北方与鲜卑人作战,家里为了令他放心,只是告诉他母子平安。居然连杨苁儿难产这样的事都没告诉他。可惜昨日他也不知,在宫里干陪着杨瑞,到第二天才回府。这不知道要让顾欣儿心中要多多少的委屈,自从顾唯潘从朝堂上不告而退后,顾欣儿心中还是有很多难过的,韩健临出征之前就察觉到顾欣儿满怀心事,可能难产也跟她想的太多有关吧。 韩健点头道:“毕竟是头胎,以后会好起来。” 说着还是不想在照顾婴儿的房间里留太久,而是想去看看顾欣儿和林小夙。杨苁儿对两个奶娘交待一下。随即与韩健出门来,柯瞿儿立在门口有些怅然若失,刚才韩健在里面看自己的孩子。那毕竟不是柯瞿儿的孩子,而柯瞿儿还是少女心性虽然有些事不在乎,但对于自己在府中被冷遇的事还是耿耿于怀的。 “你师傅而今还是没有下落?”韩健随口问道。 柯瞿儿有些气鼓鼓摇摇头,韩健道:“这半年以来。我也在派人找她。可还是不明下落。你先安心便是。” 柯瞿儿没说什么,韩健这才牵起她的手跟着杨苁儿往顾欣儿小院方向而去,此时天已经开始蒙蒙亮,韩健到了顾欣儿的院落里,院子里却有个身影好像在收拾着什么东西。韩健进院恰好与她对望,不是别人,正是韩健从南齐带回来的小荷,小荷作为顾欣儿院子里的婢女也是负责照顾顾欣儿和雯儿的起居。 “大哥!”小荷没有杨苁儿那样的矜持。想念便是想念,虽然知道称呼韩健为大哥不是很合适。但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人,见到之后干脆直接扑到韩健怀中。 韩健也无责怪之意,任由她抱了一会,这时候屋子里也亮起了灯,虽然小荷这一声并不是很响,但想来屋子里的两个女人也睡的不是很踏实,听到声音便起来。很快,门打开,雯儿搀扶着走路都很困难的顾欣儿出现在门口。 韩健赶进上前扶着顾欣儿,顾欣儿面色很苍白,整个人憔悴不堪,脸上带着委屈和思念的泪水,韩健将她抱起,一起进到屋子里,却只有雯儿一人跟在身后一起过来,杨苁儿等女则留在院子里等候。 韩健在床前不断哄着啜泣不止的顾欣儿,安慰许久顾欣儿才稍微好转了一些,韩健这才知道昨日顾欣儿回来之后也是在等着随时往正院去见韩健。在韩健相哄之下,顾欣儿很快睡着,睡的很踏实就好像个婴孩一般,韩健陪在旁边一会,才起身往门口走,雯儿却也拉着韩健的手不放。 韩健看着撅嘴的雯儿,以往雯儿露出这般的表情就是要求欢了,可是眼下韩健刚回府,这么多女人在眼前,他哪有心思?韩健弹了下雯儿的额头,道:“还不出去通知郡王妃?” 雯儿不满道:‘啊,又让我去?不能让小荷去?少主,她现在才是小丫头呢,雯儿不是。” 韩健无奈一叹,也是自小便在一起,以往雯儿还听话乖巧,可能也是他宠的太厉害,雯儿是绝对不会吃什么亏的那种女孩子,这才见到韩健便已经开始耍小性子。被韩健一瞪,雯儿登时感觉气势弱了,低着头先一步出门,却是快步往西院方向去,那边也是韩健的姨娘们居住的院落。 等韩健从屋子里出来,却是林小夙已经得知消息过来。林小夙不像顾欣儿那么孱弱,加上她已经是四个月大孩子的母亲,身体已经恢复,更重要的是林小夙没有平常女儿家那么多扭扭捏捏和缠绵悱恻的习惯,想是想,但过来一见脸上不掩相思重逢的喜悦,也没有那么多搂搂抱抱。也许在林小夙心中,那些场面工夫反而会让她觉得不可接受。 最后过来的却是法亦,因为一路与韩健相伴,法亦更不会觉得有什么相思之心。一家人到了正厅,除了顾欣儿身体不适之外都还挺安好,很快除了韩松氏之外的其余姨娘也出现在韩健面前,都是上前嘘寒问暖,到太阳快升起时,昨夜还在忙着办理北方军需调度的宋素卿才回来,到此时,一家才算终于聚齐。 “陛下回来就好,以后一家人在一起,不用再分开。”韩健的六娘韩徐氏最是开心,平日里她话也很多,这次见到韩健她便好像一家之长一般,但其实整个府里的事在韩松氏撒手不管后都是由杨苁儿在负责。 韩崔氏因为还在关中领兵督战没有回来,韩昭氏却面带忧色道:“陛下应该过去见见郡王妃才是。” “连九娘也这么拘礼,什么陛下,不过是个空名的头衔,还是称呼我健儿便是。”韩健道,“二娘那边我回头自会去说,但眼下不是时候,还是先让她冷静一下吧。” 韩昭氏没有再多言,在韩健归来这种时候总说韩松氏的事反而会引起场面上的不悦,她这一开口整个屋子里的女人都闭口不言。 一家人一同吃过早饭,这也是一顿家宴,最后韩健让自己的姨娘们回房,连身边的女眷也不能一一去照顾。他回朝之后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还不到他儿女情长的时候。 “相公这就要走了?”杨苁儿安排婢女们将饭桌收拾好,一副女主人的形象,回过头也有些不舍道。 韩健笑道:“等晚些时候吧。” 杨苁儿面带妩媚白了韩健一眼,以往杨苁儿也会有闷闷不乐,主要是为南王府的事,现在豫州的问题已经彻底解决,虽然最后是韩健用武力征服了豫州,但怎么说最后都是相安无事,在之前一段时间里,杨苁儿的母亲还有一家老小也迁到了洛阳与杨洛川住在一起,虽然有被押为人质的意思,但杨苁儿却知道韩健心中向着她,只要丈夫和娘家人没有太大冲突,对她而言就可以放开心结。 “睡说那个了,早些回来,欣儿妹妹睡醒之后见不到你,应该会很失落的。”杨苁儿面色羞红道。 韩健继续笑道:“我说什么了?还不是你多想?也难得有苁儿你出来主持一家人的生活,回来之后也该是时候犒劳一下我们东王府的大功臣,回头就要册封皇后,册封你为皇后如何?” 杨苁儿急道:“说什么呀,这种话被别的姐妹听到,妾身还怎么立处?” 韩健却是笑了笑,与杨苁儿告辞而去,杨苁儿毕竟是他长子的母亲,又是他第一个迎娶的女人,封他为后也没什么,只是想到顾欣儿心中的苦楚,韩健还是有些迟疑。 第八百零七章失去价值的女人 在韩健初登基时,整个朝事都是围绕在与鲜卑一战,很多事可以暂缓,以至于韩健登基周基本沿用了原本魏朝的体制和官员,甚至连国号和年号都未曾考虑要变更过。可现如今战事结束他得胜归来,很多事都被摆在台面上,包括了他比较棘手的一个问题,就是册立皇后。 在韩健身边女人中,杨瑞的身份高贵,作为前朝的女皇,地位卓然不是杨苁儿等女可比。但杨瑞既然作为魏朝之主,就不会甘愿作为他新皇的皇后,这是杨瑞禅位的底线,韩健不能去碰。就算韩健不册立杨瑞为皇后,韩健也不能对杨瑞有所亏待,而将她当作是超然于内宫体系之外的女人,就好像太上皇一样,就算别人当了皇后,也不能对她有所不敬。 至于其他皇后的人选,韩健其实也只有两个人作为考虑,杨苁儿和顾欣儿,名义上都是他的正妃,二女出身一个是首辅之女大家闺秀而且少女时在上清宫修习深得韩健喜欢,又是韩健三书六礼迎娶回来的东王妃,可以说顾欣儿是韩健在这世界上第一次用心去爱的女人。虽然韩健对顾欣儿足够的疼爱和敬重,但问题就是杨苁儿在他心中的地位与顾欣儿不相伯仲,杨苁儿是放弃了家族跟他“私奔”,以至于到如今韩健还感觉亏欠了杨苁儿许多,令她在东王府和南王府的夹缝中饱受煎熬,杨苁儿还有另一层身份便是他长子的母亲,韩曦作为东王府世子,将来也有可能会成为太子,杨苁儿这个母亲来作为皇后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其他的女子,若论大家闺秀,宁绣言也不遑多然。宁绣言还是现如今一朝首辅宁原的女儿,只是宁绣言的身份太过于尴尬,原本便无名无份,是宁原送给韩健的“礼物”。韩健曾执意要将宁绣言接进东王府,最后也为宁绣言所拒绝,韩健觉得出宁绣言虽然足够温婉贤淑。但她心理上还是有一股自卑感,这种阴影常伴在宁绣言的身边,令韩健无法去取舍。无论如何,就算不能让宁绣言成为皇后,韩健也准备在马上将所有女人迎进皇宫的同时,将宁绣言、宁舜儿和杨秀秀三女也一同迁至皇宫内。 韩健离开东王府,先往军所衙门,这是韩健在洛阳两年当政中最经常去的地方。虽然韩健御驾亲征的兵马归朝,但北方与鲜卑的一战尚未彻底结束。林詹所部还在继续收拾残局,至于苏廷夏所部还在草原上未回,只是战事已经到了首尾的阶段,还有不少的军政之事等着韩健去处理。 等快到中午时,韩健才到了上听处衙门,这是如今尚书台办公的地方,也是整个魏朝的文官行政体制的核心之处。韩健虽为帝王,但没有在宫中办公。也着实让尚书台的官员吓了一跳,但韩健并非是第一次到上听处。这些官员在惊过之后还是要遵照君臣的礼节给韩健行礼,将这半年来所积压的朝廷大事一一向韩健奏报。 宁原作为领尚书台大臣,算是一朝首辅,他所奏禀之事多而复杂,很多事原本并非是很复杂,经过他的手处理之后。让韩健感觉到宁原是有意将小事化大。韩健在将公孙术撤去之后,整个尚书台基本是宁原一人当家,连中下层的书吏都是宁原一手安排的。宁原在奏禀过大事小事后,还是奏禀了关于韩健皇位正统沿袭以及改朝换代的大事,国号、改元、立后、立储。 “……陛下。此等事涉及国运昌隆,如今外夷已除,民心尚且安稳,百姓亟待新皇主持朝政令天下归心,陛下当拖不得,还是应早些作出决断。”宁原最后规谏道。 旁边的大臣也跟着附议,这些事到底是涉及到国祚安稳,官员向韩健进言也只能说这些人不想做贰臣而是想做开国的功臣。但韩健心思并不在此,在韩健想来,国号和年号换不换关系并不是很大,眼下他有些事还没想好,宫里杨瑞的问题没有解决,立后和立储的问题他也没想明白。 韩健起身道:“宁太师担忧过甚了,还是想好如何令朝局安稳,那才是宁太师你的职责。” 没有过多的停留,韩健甩下一句便起身离开上听处。宁原也感觉出韩健对他的不信任,从韩健出征前否决他的多项奏议开始,再到他配合韩松氏对洛阳旧官僚体系的肃清被韩健训斥撤官留任。若换做是一般的帝王,他不用有这么多的担心,任何的帝王为了下面朝局的安稳都不会轻易撤换首辅大臣,要换也要平衡朝局关系另各方没什么太的意见。现如今他在朝廷文官体系中已经是一言堂,没任何人能取代他的位置,就算将退下去的顾唯潘重新召回来,也不可能再跟以往那样在朝中呼风唤雨。 可问题是韩健本身就是以武治国,对于文官体制并不是特别信任,这两年来朝中首辅更迭不是很频繁,主要在顾唯潘、林恪和宁原三人身上,宁原自知在韩健心目中他的地位不及顾唯潘,但他在能力上明显要高过于林恪,随着林恪被下狱如今生死未卜,而顾唯潘又因为改朝换代之事彻底不再理会朝事,宁原虽然觉得是首辅的不二人选,但他仍旧不敢保证韩健在接下来会不会马上更换他。 韩健离开尚书台没有回东王府和皇宫,而是在洛阳熟悉的街道走了走,找一些曾经初来洛阳时的感觉。他主要也是为考察一下民生。 北方的战事水来对洛阳百姓很遥远,但百姓生活影响甚大,因为举国一战,百姓连最基本的口粮都被朝廷所管制,作为首善之区的洛阳尚且如此,地方上情况更甚。自从韩健兵发江都至今也有快三年时间,这三年时间里洛阳也发生了太多的改变,随着改朝换代的到来,韩健甚至也有了迁都的想法。 “陛下,府里传话过来,请您回去。”就在韩健立在没有开门营业的清虚雅舍的二楼对着外面洛阳街路的光景时。侍卫上前奏报。 韩健侧目看着侍卫,问道:“是郡王妃派人来知会的?” 侍卫行礼道:‘是。” 韩健大概想来又是为韩松氏的事,府里的女人以为他回府后会跟韩松氏言和,但韩健回府压根没有去看望韩松氏,而且继续对韩松氏禁足。如今府里韩松氏的两大帮手韩徐氏和韩昭氏,都在尽力想让一家人和睦。可因为韩松氏的肃清,韩健已经在朝堂上没有多少人可用,这是韩健所气恼的地方,韩健在心中也在责怪韩松氏,他也不想这么快便言和。 “回去通禀,说是朕还有事要做,等办完才能回去!”韩健对侍卫吩咐道。 侍卫不敢言它,紧忙回东王府去通禀。而韩健则继续留在清虚雅舍看着外面的光景,随着到中午。洛阳的街道上总算有了些行人,但都是来去匆忙,跟几年前韩健初到洛阳时城中行人熙熙攘攘的繁华根本不能相比。这一战到底让中原百姓的生活倒退了多少年,韩健不敢想象,原本就处于在生活条件落后的古代,在没有高产作物的情况下,百姓主要也只是靠粟米来过活,这几年下来。百姓基本也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他这个新皇当的也是太萧索。 “去传户部的官员过来,顺带让兵部两司以上官员。一并前来!” 随着韩健一声令下,马上有人去通传。韩健坐在清虚雅舍喝着茶水,其实也是想独自偷闲,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皇宫或者是东王府,都有不少事等着他去做,而他从北方回来之后也能感觉到疲倦。什么事都不想过多去理会。 就在韩健等官员到来时,楼下前后两顶小轿停下来,却是从两顶轿子上各自走下一名女子,韩健往楼上斜眼一瞥,正是东王府体系中两个自相内斗的女人。西凉公主李云和洛夫人。韩健回朝的消息公之于众,但韩健并未传召二人前来会见,也就是说她们二人算是不请自来。 二女想要进来却被侍卫拦下,韩健让人下去通传才放行,洛夫人和李云近乎是并排上楼,从关系上看,二人似乎是言和,但还是保持着戒备。 西凉在经过折腾之后,已经被鲜卑人洗劫一空,但在西凉失守近一年后,韩崔氏所调度的魏朝兵马重新从鲜卑人手上夺回了西凉旧地,而且将中原与西域之间的要道全数占领,鲜卑人北撤上千里,已经不再威胁到西凉之地。 “臣拜见陛下!”二女上来见到韩健在喝茶,没有过多的动作,迎头便跪倒磕头,以示对君王的隆敬。 韩健放下茶杯,悠然道:“夫人和公主竟知道朕回朝?平身,起来说话!” “谢陛下。”洛夫人先起身,而李云则仍旧跪在地上不起,韩健也没勉强。洛夫人往西凉去了一趟,原本是要发动西凉旧部的人马去抵御鲜卑人完成她西凉国相的职责,但她自己都没料到在她眼中很强大的西凉旧部人马居然在鲜卑人面前不堪一击,在鲜卑人尚未杀到时,西凉旧部自己就起了内讧,而鲜卑骑兵杀至,西凉旧部竟然没有一路人马能与鲜卑人正面一战。这令她很有挫败感,之后她藏身在商队中重返关中,干脆在关中内避祸不敢露面。 连韩健都不知她回到洛阳,还能活着出现在他面前。 至于李云,这一年时间里她曾作为洛夫人的辅佐之人一道前去西凉,但李云更识时务,在鲜卑骑兵还未将凉州占领时,她便落荒而逃。这让她感觉无面目再回来见韩健,若是没有魏朝的兵马,西凉已经彻底为鲜卑人所占,而且是永远也别想再夺回来的那种占领。 韩健瞥了继续跪在地上的李云一眼,道:“公主这是作何,朕的话你没听到?” 李云有些哽咽道:“臣自觉无面目再见陛下,今日前来,便是为请罪,陛下请赐臣死罪!”说着直接跪伏在地,好像真的要求死一样。 韩健很清楚李云的伎俩,跟宁原也是如出一辙,上来便请罪作出幡然悔悟的模样,但其实也是以退为进,想继续捞得政治上的便利。以往北方有各路的诸侯和草原的鲜卑部族作为外敌,韩健就算把西凉赐给她们,她们自己也治理不来,但现如今不同,就算韩健遵照以往的嘱托再让洛夫人继续为西凉的国相,她们回到西凉之后地位也不同以往。 可问题是,韩健在以前还觉得用得上她们,让她们来作为朝廷的喉舌去联络,可到现在,已经到了兔死狗烹的时候,李云和洛夫人在与鲜卑一战中没有寸功,谈何能得到赏赐? 韩健有些不耐烦道:“起来!真的要求死,还用来见朕?朕远在北方时,多想得知你们能为这朝廷基业作出贡献,好让朕对尔等刮目相看,可最后……哼哼,还是要朕来为你们收拾残局。你们可真是有本事啊!” 李云虽然仍旧跪在地上,可也停止了哭泣,她已经感觉到韩健内心的愤怒。倒是洛夫人一脸淡然,立在旁好像没事人一样,韩健知道她不是不在乎,而是知道无功不受禄,韩健之前委命她为西凉国相是想利用她,现在她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主动来求见韩健,其实也是想得到宣判,也将意味着她这十几年的筹谋到此终结。 相比于李云内心迫切想得到权力之心,洛夫人心中更多的是悲哀,她最初投奔韩健就是为得到一些便利,那时她甚至不敢奢求说东王府最后能帮她复国。可到如今,西凉是已经完全被东王府所占,只要韩健的一句话,西凉之地甚至都可以赐给她,但她却没有任何的奢求能得到她所渴求的东西。 谁知韩健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朕也非不记恩情之人,你二人且留在洛阳,等新年之后,朕会有所安排,西凉之地的安稳,终还是要你们出力!” 听到韩健的话,洛夫人原本已经暗淡无光的眸子突然又变得有些热切起来。 第八百零八章小院暖景 洛夫人的生意早在这两年中垮塌,加上身边之人离散已是孤家寡人,她原本都觉得人生无望,半生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却未料韩健竟然还记得“恩情”,没有彻底相望。 “谢陛下隆恩。”李云先一步伏地谢恩,洛夫人也紧忙下跪叩谢。 韩健原本还想在清虚雅舍见户部官员,但眼前兴致全无,起身道:“回去安分守己,若被朕知道你们另有图谋,定当不饶!” 李云和洛夫人都领命,韩健带着侍从下楼而去,直到韩健离开很久二人才敢起身离开。之前还显得有几分亲近,可在韩健离开后她们二人之间形同陌路,二人心里很清楚,就算韩健把西凉旧地的行政权赏赐下来,她们当中也只有一人能得到如此殊荣,彼此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李云比洛夫人先离开,洛夫人停留了一下,想到这清虚雅舍她原来要来也再简单不过,可她如今像是丧家犬一样连来一次都要提心吊胆,心中便觉得很悲哀。她缓步下来,却还没到门口,便见门口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登时气息不太顺畅,正是她的干女儿,也是她送到韩健身边作为联络使节后来背叛她的大西柳。 “干娘。”大西柳行礼道。 洛夫人冷笑,以阴阳怪气的口吻道:“妾身不敢当。”说着要离开,却被大西柳所拦下,洛夫人有些羞恼道,“还有事?” 大西柳面对洛夫人也有些惭愧之色,这是她曾经最敬重之人,洛夫人让她去死她都不曾犹豫,可眼下二人已分道扬镳,就算她还怀着对洛夫人的感恩之心也不能表露出来。这涉及到她忠诚的问题,她很清楚以她现下在东王府情报体系中的位置,必定也会受到韩健的严密监视。 “陛下派我前来接夫人过府。”大西柳行礼道。 “陛下……”洛夫人有些迟疑,心中突然又变得热切起来。她跟李云是不同的,李云曾经想以身体来魅惑韩健却被无情拒绝,而她则是被韩健点名宠幸过。按照道理来说她也算是韩健的女人,但她心里也有些悲哀,以她的年岁还要以美色来笼络帝王,才能得到一些政治上的便利,想想都觉得无奈,可这却是她的优势。 大西柳让开路道:“车驾在外候着,夫人请。” 洛夫人知道是韩健邀请她,她自然是不敢拒绝,眼下去相见是为了什么她也很清楚。不过她心里也有准备。现在她也仅仅剩下皮囊来作为筹码跟李云相博,若是连这点优势都没有了,她就是一颗无用的棋子随时都会被弃用。 洛夫人走出清虚雅舍外,果然已有马车在等候,洛夫人上了车,大西柳也跳上马,车驾在大西柳带人护送下往城郊而去。洛夫人在车驾上也在想着见到韩健之后以怎样的姿态和言语得到韩健的怜惜,才能在跟李云的较量中立于上风。至于去哪里她根本不想管,她料想韩健要单独见她也不会在公开的场合。而是会在一些秘密的居所,事情了结之后也是春风了无痕,她更没有任何资本奢求能进到东王府或者是皇宫里成为韩健的嫔妃,连个外室都算不上。 等车驾停下,大西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洛夫人掀开车帘从车厢里走下来。果然如同她所料,是一处很偏僻的院落,街道不宽院子也不大,门口也没有什么侍卫在守着,只有大西柳带来的人。大西柳道:“夫人请进。” 洛夫人心中紧张了一些。可能韩健就在里面,她进去之后就不再是在商场上叱咤与人勾心斗角的女强人,而要以妇人的姿态来面对韩健,要学会隐忍和柔媚。但她进到院子里后,却发觉院子里不过有两名婢女在收拾,根本不见韩健的身影。 “陛下身在何处?”洛夫人转过头有些愤怒地看着大西柳。 大西柳道:“陛下只是吩咐让属下带夫人过来等候,至于陛下何时过来属下尚且不知,但在陛下前来之前,属下不会离开!” 洛夫人冷笑道:“你是帝王的臣子,不是妾身的属下,这称呼妾身当不起!” 大西柳只能闭口不言,说多错多,既然韩健让她来接洛夫人过来自然有一定的道理,她不敢去随便揣度更不敢违抗,她只是听命而为。 只是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眼看已经到下午,再过一些时候便要天黑,洛夫人也有些局促起来,她不知道韩健让她来的目的,但她知道韩健也不会轻易给她想要的东西。 就在大西柳和洛夫人等待韩健之时,此时的韩健还在宁绣言的小院里陪她在外面养的三个女人,宁绣言、宁舜儿和杨秀秀。韩健回城已经是第二天,第一天他在皇宫中过夜连东王府都未回,宁绣言也不奢求韩健回来便能相见,见到之后宁绣言却也是难掩相思之心喜极而泣,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太在乎韩健的归来,可当见到韩健之后她还是一扫之前心中的抑郁。 韩健坐下来,宁舜儿却是霸占着韩健的怀抱,宁舜儿毕竟还是个小丫头,对韩健的痴恋也是最溢于言表的,宁绣言和杨秀秀也不会跟她争什么。 韩健笑道:“出征在外,心中记挂最多的便是远在洛阳的你们,现在见到你们平安,也就放心了。” 杨秀秀好像有些不满道:“陛下记挂的恐怕是家中的妻儿,而非我们吧?” 宁绣言有些怪责道:“郡主……” 杨秀秀心直口快没遮拦也就说出来,宁绣言虽然年岁上小一些但比杨秀秀更加识大体,在这个家中更像是一家主母。至于宁舜儿则是少女心性,别的事她无须去管也管不了,只要能赖在韩健怀里感受一下韩健怀中的温暖她便足够。 韩健道:“你还是这么斤斤计较,无论是家里的,还是你们,我哪个不挂心?之前派人送来报平安的信函可有收到?” “有的。”宁绣言直接从怀里拿出信函。有些感慨道,“臣妾和郡主,还有舜儿这丫头近乎每天都看着,就怕陛下在外会有事。” 韩健心中有些感动,拿过信函来,却见上面都有些褶皱。可见不是被看了一次两次。 韩健笑道:“男人总是要在外做些事的,不过这次回来,就不准备让你们再在外孤苦伶仃,朕还是决定让你们搬进皇宫中。” 宁绣言脸色突然有些无奈和僵持,连旁边的杨秀秀也有些不太情愿的脸色显现出来。韩健问道:“怎么,还是不愿意搬进皇宫?” 宁绣言道:“不是对主子说过,臣妾和郡主,还有舜儿都不敢奢求荣华富贵,只求主子心中记挂一些便好。若是能选择的话。我们宁愿留在这里,安然自得不用跟其他人勾心斗角,时刻还能盼着主子想起来过来看看,若是真要搬进皇宫,受着这样那样的约束,反倒好像是身在囚笼中不得自在。主子,臣妾实在不是清高,只是想过一些平淡安稳的日子。” 韩健听的出宁绣言话语中的真诚。这应该是宁绣言所追求的生活,不求有多荣华富贵为人羡慕。只是想平淡安稳度日。这倒跟他所追求的生活有些相仿,他自己已经没法过那种安然平淡的日子,若是连宁绣言的愿望也给剥夺,他这个丈夫就做的很不称职。 韩健叹道:“可总是如此也不是办法。秀儿是郡主,是杨氏的宗亲,绣言你更是一朝首辅之女。若长久这么没名没分,朕也于心难安。这样,朕便准允你们留在宫外,要留在这里也可,最多是找人将这里重新修缮。多一些宫人过来照料,若将来你们诞下子女,也可搬到宫里去,以正名分。朕也会马上让礼部拟制,赐给你们妃嫔的名分,这样朕也算是能心安一些,不觉得对你们有太多亏欠。” 宁绣言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被杨秀秀拉了一下袖子。宁绣言轻轻抿嘴一笑道:“主子挂着我们,妾身自然感动。连郡主都觉得这样好,妾身便不拒绝主子,可主子……赐妃嫔名分后,我们还能安然留在这里吗?” 韩健笑道:“规矩是朕定的,朕允许你们在宫外谁人敢说三道四?宫里还在修缮中,你大约也该听闻近来宫中发生一些事,宫中也不会太过安稳,等过些时日后才能彻底安稳下来。” 宁绣言没再说什么,她原本对名分没什么奢望,毕竟她从开始就已经认命,可当这次见到韩健平安归来,她心中对韩健的牵挂便感觉如潮水涌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想再这么没名没分过下去。至于杨秀秀更是有一股自强的傲劲,更是不愿当一个没名分的嫔妃。 但至于韩健会赐给她们什么名分,连宁绣言和杨秀秀也不敢多问,现在韩健刚登基,连皇后和太子都未立,更别说是嫔妃,宁绣言倒也没更多的苛求,她只是想将来有孩子的话,也不想让孩子承受在她这样为人下的苦楚中,她倒是相信韩健能一视同仁,但还是需要一个承诺和保障。 韩健留下来与三女一同用膳,原本并非是午膳或者是晚膳,不过韩健刚回来要忙的事太多,也顾不上其它,能坐下来一起用膳都已经不易。用膳之后韩健便要离开,宁舜儿却是死死拉着韩健的手不肯松开,她目光楚楚带着不小的幽怨,那股不舍和痴缠也让韩健实在有些不忍心拒绝。 “舜儿,听话,主子有时间会过来看我们的。”宁绣言看出韩健的为难,上前拉着宁舜儿的手道。 “姑姑总是这么说,可主子不是时常能过来啊,舜儿很想主子……”说着又看着韩健。 美人恩重,就算宁绣言和杨秀秀识大体不会在这种时候跟他痴缠,但有宁舜儿这小火药桶,也瞬间把韩健内心的火热所点燃。韩健一把抱起宁舜儿,笑道:“小妮子的话便是御旨,朕今天哪里都不去,非要好好跟你们一叙别情!” 说着将宁绣言也一把拉过来,杨秀秀正要避退,却也知道没什么可躲避的,既然都是自家姐妹,而且是朝夕相伴的三个人,也预料到会有此一天。 等韩健抱着一个,与另外二女进到房中,便在房中一呆便是两个时辰。到外面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屋子里仍旧没有彻底平息,倒是院子里的丫鬟早就备了热水准备为几人沐浴。 到上灯时分,韩健才从温柔乡里出来,舜儿最是赖床不肯起来,韩健却在宁绣言的服侍下穿衣走下床榻。婢女这才进来收拾残局,同时也将沐浴的水桶和香汤送进来。 韩健坐下来喝杯茶,宁绣言将自己的衣衫也整理好,道:“主子若有事,莫要理会妾身几个了,我们自己可以的。” “有什么可以的?”韩健笑着回头问了一句,就算是宁绣言也不由面色大囧。很快杨秀秀也整理好衣服走过来,坐下来一同饮茶。 韩健道:“朝中近来事情不少,朕有半年多没回来,积压的事太多,可能没太多时间过来陪你们。今天就算走,也要晚些走,一会用过晚膳再走。” 宁绣言道:“不是先前已经用过了?” “多吃些无妨。”韩健笑道,“难得过来,不补一下岂能当好一个称职的丈夫?” 宁绣言又是抿嘴一笑,却是赶进让丫鬟们去准备。韩健坐下来,详细问了这半年以来小院里的一切,宁绣言都一一作答,其实韩健不在的日子小院里三个女人的生活也很简单,就是聚在一起过自己的小日子,近乎是完全封闭的生活。只有韩健能将她们平静的生活所打破。 问过之后,韩健却也将北上行军的日子说了说,宁舜儿原本还赖在床榻上不肯起来,听到韩健在讲故事赶进抱着被子跑下来跳到韩健怀中。 韩健道:“沐浴过再一起听。” 宁舜儿撅着嘴有些不满,但还是回身跳到浴桶之中,好像个小猫儿一样将头靠在浴桶的边缘,道:“主子主子,快些讲啊,再不讲……水都要凉了。” 第八百零九章君臣换位 跟宁绣言在一起时,韩健尽量不去想别的事,免得让宁绣言感觉他心不在焉。宁绣言足够的温婉贤淑,有时候她看出来也不明说,而是藏在心里,越是这样韩健越觉得看不透她的心,反倒是容易多想。 夜色降临,韩健才离开院子,却是快回到东王府才记起让大西柳去请了洛夫人,眼下他也无法过去,只得让人过去知会先让大西柳护送洛夫人去安置的地方,而这见面也要延后。等安排好回到东王府内,府内还是显得很热闹,张灯结彩的,韩健作为新皇归来的第二天,府内为他的归来设置了酒宴,但却没有宴请外人,而是府内自己人的一次宴会。 因为韩松氏被禁足,府中大小事务都是由杨苁儿代为管理,杨苁儿不太喜欢做场面功夫,她宁愿让大家安下心来平平安安过日子,但还是拧不过韩徐氏等人的催促和怂恿,只好以简单的酒宴来宴请府中的下人,同时也是为韩健接风洗尘。 “相公可是不喜欢?”杨苁儿见到韩健回来脸色很凝重,不由觉得可能是韩健不喜,有些懊恼,她自己也不太喜欢做这样太场面上的事。 韩健勉强一笑道:“只是太累,你无须多心。回来一会还要进宫去。” 杨苁儿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神色道:“相公要去陪姐姐还回来作甚,让妾身觉得是相公不喜……唉!相公别多想啊。” 杨苁儿不是喜欢撒娇的女人,刚说了一点含羞带怨的话她自己都适应不来,又开始给韩健道歉。韩健总算是开怀一笑,他进宫去作陪,杨瑞也不见得会领情,反倒是家里的女人对他千依百顺。但怎么说韩健也要安慰杨瑞受伤的心。明知道要碰钉子他还是会去。 在家中呆的时间不长,不过却还是吃了一顿饭,虽然韩健在宁绣言处已经用过,但他还是勉强吃了一些。等快二更天的时候,各院的女人相继回房,而韩健则留下来跟杨苁儿稍作交代。才连夜往皇宫里去。韩健也不准备跟杨瑞商量太多,他决定来日就先把府中的家当运往宫中,既然他登基为帝,有些事就要尽快落实,他也是时候把家搬到皇宫里去,总是留在东王府里,连他自己都快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魏朝的皇帝。 韩健骑马行在往皇宫去的路上,夜晚洛阳天气很凉,入夜才两个时辰街路上都已经没什么人。以往就算是寒冬腊月洛阳城也有许多街道要热闹到后半夜,现在毕竟不是往常年太平的年景,街路上的店铺没天黑都已经相继打烊,路上除了几个更夫更是看不到行人。 到皇宫门口,韩健刚下马,便见到宫门前立着个人,好像刻意在等他。韩健走上前才看清楚是宁原,作为一朝首辅。宁原没有一点文官之首的架势,也许是在寒风中冻了半宿的缘故。见到韩健身体还有些发抖。 韩健道:“宁太师有事的话为何不去东王府,要留在此处等候,或者等明白在来奏禀?” 宁原哆嗦着身体道:“老臣不敢到东王府打扰,老臣……只是想在皇宫这里静候陛下到来,若陛下不来,老臣也不归去!” 这是在打人情牌。宁原也是个老谋深算之人,知道韩健对他的能力尚且认可,只是对他做事的方式还有忠诚度的问题有成见,他干脆选择这种自己跑来受罪的方式表示他的忠诚。他不去东王府也有另一层面的原因,他跟韩松氏联手肃清洛阳的旧官场。韩健算是对此耿耿于怀,若他还跑去东王府的话难免会让韩健多想。 “到里面说话!” 韩健随口一言,先行进到宫门内。一路上宁原都跟在韩健身后,韩健不问话他也不敢搭话,直到烨安阁,才有两名小太监过来掌灯,韩健推开烨安阁的门进内,宁原却立在门口不敢妄动。韩健道:“进来!” “谢陛下。”宁原这才跟随入内。 到里面,还没等韩健落座,宁原便已经再行跪地行礼,好不恭敬。韩健道:“这些场面上的工夫朕不用你做,你也无须去做,你将来意说明便可,朕尚无太多时间与你多言。” 宁原也没想到韩健会如此不客气,这等于是帝王在下逐客令,他身为朝臣怎能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其实他来皇宫门口等候韩健时就料到韩健进宫的目的是为陪杨瑞,关于韩健和杨瑞正在冷战的问题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自己的到来肯定会破坏了韩健的“好事”,等于是自讨没趣。宁原紧忙起身,将怀中的奏本拿出来,启奏上前道:“回陛下,老臣自感年迈体弱,已当不得朝中大事,老臣是来向陛下辞官的。” 说着将辞呈递上前,旁边的小太监接过递交到韩健手上。韩健坐在原来杨瑞的位子上,拿过来一看,果然是宁原的辞状,宁原虽说是来辞官的,但在辞状中完全是另一幅口吻,说的好像多么不更事,又做了许多令韩健这个新皇所不喜的事。韩健心说宁原还有点自知之明,可眼前的辞官完全是以退为进,是想让他这个皇帝挽留,因为朝中尚且无人能替代宁原来做这一朝首辅。 “宁太师这又何必呢?”韩健语气不带挽留状,其实韩健也有过旁的打算,韩健曾动过直接撤下宁原的打算,在韩健看来也并非不可之事,而宁原派系的官员也会跟着撤换,取而代之的会是东王府派系的官员。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是历来的惯例,但到如今韩健连国号和年号都未曾更改,取的就是要平稳过渡,之前已经肃清了旧朝派系的老臣,现在若连宁原派系也一并撤下,就给人一种无容人之量的感觉,会对收拢贤才不利。 宁原简直是在倒苦水,将这两年来所受委屈一并言道,韩健也不打断他,听他说顾唯潘和林恪之事。再说到自己被韩健委屈,其实对于旧朝官员的肃清完全是韩松氏假天子诏而为,跟他没有多少关系。等他说完,韩健才发觉这老匹夫的语言组织能力很一般,有些事根本是前后没什么语言逻辑,但想到宁原这几年做事的果决。这根本是宁原故意表现出来的。 韩健起身道:“宁太师,朕想让你知道,朕以谁来领衔这朝中文武之事,并非是意气用事。宁太师就算心有不逮,也该知道当朝上下能取代你者,尚且无。若再继续说下去的话,朕会觉得你是要胁迫于朕,让朕下不来台!” 宁原也没料到韩健会把话说的这么直接,他赶进下跪请罪。韩健道:“宁太师且回去。只要尽心做事,朕绝不会亏待,但若想继续欺瞒于朕……恐怕就算你不自呈辞官,朕也会罢了你的官。” 宁原仍旧跪在地上谢罪,却已经有些语无伦次。韩健再道:“你且起身,朕准备明日下诏,封令媛为贵妃,此后你也算是国丈。将来在朝中朕会给你足够的面子。你希望宁太师不要丢朕的面子!” 说完,韩健往门口走去。宁原却继续跪着也不是,起来跟着韩健离开也不是。韩健封宁绣言为贵妃是他没料到的,韩健现在的恩许对他而言并非完全是好事,这说明韩健可能对他的使用要到头了,但让宁绣言为贵妃,至少为他这个国丈定名。也证明就算韩健将来会罢他的相位,也会留几分薄面不会对宁家开刀,宁家始终还是可以得到保全。在这点上,宁原自知是韩健给他的特别优待,也是给他一颗定心丸吃。 “起来。出宫去!”韩健道,“若宁太师明日执意要辞官,只管在朝议上提出便可。若不是,朕希望明日见到的宁太师,仍旧是可以为朕做事的领尚书台大臣,能够作为百官的楷模!” “是,是。”宁原也没说更多,起身跟随韩健出院,然后独自往宫门口方向而去。 韩健在进皇宫內苑的路上也在考虑宁原的用意,以宁原的老成应该清楚如今洛阳的局势,虽说他这个首辅大臣位高权重,但因当下朝廷是以军政治国,一切都是以军事为主,他这个首辅其实也是可有可无的,宁原没理由觉得能以辞官这种方式来换回政治上的利益。宁原铤而走险的话,会导致他继续会被猜忌,更会在韩健无须用他的时候将他连同他身后的派系一并铲除,宁原的进宫辞官让韩健觉得有些蹊跷。 正想着事情,韩健人已经到了皇宫內苑里,此时经过两天的招募,宫人回来的有不少,但出宫的宫人并非所有人都能回来,有的压根也不准备再回到暗无天日的宫院之中。但即便是深更半夜,杨瑞寝宫内外还是有不少的宫女和小太监走动,他们当杨瑞是曾经的帝王一般在照顾,杨瑞毕竟没搬过韩健为她准备的宫殿里,而是继续留在原本的寝宫内。 韩健进到里面,卉儿正坐在地上小板凳上碾药,连韩健进门她都未察觉。韩健蹲下来看了看药材,卉儿吓了一跳,赶进下跪行礼。韩健示意她不用多礼,看过药材也没什么稀奇,不由问道:“不是有旁人,何须你亲自动手?” “回陛下……奴婢……奴婢不知道……”卉儿整个人都不自然了,好像有些委屈和无奈,但更多的是有口难言。 韩健知道又是杨瑞在搞怪,可能是觉得卉儿的存在妨碍到她,或者是杨瑞已经有更年期的一些征兆,居然连身边最亲近的卉儿也看不过眼,明明给她召回了那么多的宫女和小太监,磨药这种事还是要让卉儿来做,还是在深更半夜。 韩健一把拉着卉儿的手腕见她拽起身,而后让旁边的小太监过来接替卉儿的活计。等韩健拉着卉儿进到里面,坐在摇篮前继续照看女儿的杨瑞不由侧过头面色露出些微的冷笑,好像在说,你护得了她一时还能护得了她一世? 韩健松开手,卉儿很自然侍立在一边。韩健走上前,连旁边侍奉的两名小宫女也很识趣退出去,韩健道:“你到底要如何?” 杨瑞道:“你是做皇帝的,臣妾不过是你的妃子,应该是臣妾为陛下要作何才是。” 韩健心中有些恼恨,但在杨瑞面前他的脾气也发不出来。虽然二人在之前也算经常有口角,杨瑞就算当皇帝的时候也没给他多少好脸色,但韩健似乎已经习惯这种磕磕绊绊的夫妻生活,这好像是前世一样,虽然夫妻和睦但多少还是有口角的,杨苁儿和顾欣儿等女对他的千依百顺反倒让他感觉不出有平常夫妻的影子。 但有时候杨瑞也完全是在拿他出气,明知道韩松氏对朝中旧派系官员的肃清并非他的授意,在洛阳时局混乱时,杨瑞也知道通过秘密渠道来给韩健通信来让韩健知道,等于是向韩健求助,就算韩健马上派了法亦回来主持大局平息了韩松氏的肃清,杨瑞还是没有原谅他。 韩健道:“你说自己是妃子,那你现在可有妃子对皇帝的几分尊重?这深更半夜的,连宫院之内都不得安宁,可是想让正满皇宫的人都随着你不休不眠?” 杨瑞听到韩健的斥责,她还是很要强的,她冷笑道:“那敢问陛下一句,曾经在臣妾为陛下时,可有对臣妾应有的敬重?” 韩健登时觉得有些无言以对,杨瑞这是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想到过去两年时间里,二人虽然为夫妻,但大小争吵冷战不断,甚至二人不说话不理睬的时间比和睦的时候更多。这也应了夫妻上辈子是冤家,是回来彼此寻仇的。 杨瑞见韩健不语,如同占了上风,继续道:“女儿生病,你可曾关切过?臣妾让卉儿这丫头研药又如何?她本就是臣妾即将分娩时替代臣妾为人妻者,她还要做了这宫院的主人,倒让臣妾母女流落街头不成?” 韩健还没说什么,倒是旁边的卉儿吓的赶进跪在地上磕头请罪,自始至终最无辜的人,反倒成为了杨瑞的出气筒。 第八百一十章无声胜有声 卉儿吓的不轻,杨瑞虽不是帝王,但在她心中这就是她的主人,主人喜她则喜,主人怒她可能连性命都不保,就算杨瑞失势她也不敢有任何对杨瑞的不敬,就算杨瑞被迁居到冷宫中,她也是兢兢业业未有任何的怠慢,但却因为她跟韩健之间的关系,却未杨瑞所恼恨。 韩健回头看了卉儿一眼,道:“事情与你无关,毋须太惊恐,起身到外面去不用你侍奉!” “是。”卉儿赶进爬起来要往外走。 杨瑞冷笑道:“怎么,原形毕露了?在臣妾面前便这么向着这小妮子,可别忘了她是臣妾的人,但凡臣妾在一天,她就要作为臣妾的奴婢!” 韩健道:“不用了。从今往后宫里照顾你的宫人多不胜数,无须再责难一个小丫头,从今往后她便可以离开宫闱,免得再受你的闲气。” 韩健说完,也不顾杨瑞的反应,拉着卉儿便走出了杨瑞的寝宫。韩健也是一股恼火,自己千方百计想让二人的关系缓和,可杨瑞不但不给他机会,反倒责难于卉儿这样一个本来就很无辜的小妮子。 拉着卉儿的手出了寝宫走了一段路,即将快出皇宫內苑时,韩健才稍微冷静一些。他自问在别的时候都能保持足够的警惕和清醒,可唯独在面对杨瑞时他很容易动怒,也容易作出一些他所不愿之事。这大约便是情感所致,正是因为他对杨瑞太在意,才会令他心中的情绪更加难以控制。 韩健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卉儿,卉儿显然对皇宫內苑外面的世界感觉到恐惧,越到內苑的门口她走的越慢。甚至要韩健拽着她才肯走,从小便生活在皇宫的她,早将皇宫当作是一辈子要生活的地方,就算偶尔要出去也跟离家一样惦记着回来,现在韩健却是要带着她离开这里,改变她固有的生活。 韩健问道:“你是想走。还是想留?” 卉儿看着韩健,面色带着些许的委屈,就差要哭出来,但她还是镇定自若道:“其实……其实陛下待奴婢很好的。不知怎的,陛下突然……突然就对奴婢大发脾气……奴婢想回去伺候陛下……” 她口中的“陛下”显然不是韩健,而是在卉儿眼中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帝王的杨瑞。在杨瑞逊位之后,卉儿平日里无须跟人对杨瑞有所称呼,以至于在韩健面前她也不知该称呼杨瑞,她只是知道那是皇帝。就算逊位了也还是皇帝。 韩健叹口气,也许是杨瑞故意在他面前责难卉儿,一方面是要发泄脾气,另一方面其实杨瑞也有让卉儿离开皇宫过好日子的愿望。杨瑞很清楚韩健的秉性,韩健对身边任何的女人都很怜惜,卉儿留在宫里,永远都只是个小宫女没有未来,在杨瑞面前抬不起头。可跟了韩健之后她就算再差也会是个嫔妃,将来能生儿育女的话对未来也有个期待。 “走。”韩健没说什么。反倒是拉着卉儿往杨瑞的寝宫再度行去。 到杨瑞寝宫之前,外面的宫女和小太监都跪在那里,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韩健进到里面便见到地上散落的瓷片,小公主在里面哭闹着,也没人去哄。而杨瑞则整个人趴在床榻上失声痛哭。杨瑞以往就算在韩健面前流泪,也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时候,韩健知道自己所作的一切可能是太伤她的心,令她甚至没有对未来的任何期冀,才会令她不顾长久以来保持的帝王形象。 韩健走上前。手按在杨瑞的后背上,杨瑞好像突然警觉,连哭声也跟着停止下来。以杨瑞的武功,原本是可以很远便探知到韩健的存在,但她从目送韩健离开便感觉韩健是不会回来,失态之下连基本的警惕之心也放松,才使得韩健到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 韩健道:“既然伤心,又何必压抑在心中,令彼此都不痛快?” 杨瑞回过头,她的脸上带着泪痕,杨瑞少有会在韩健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她一直将自己掩藏的很好,就算是曾经杨余背叛她要闹得离开皇宫居无定所,她也未曾放开矜持,也只有韩健突破了她内心的防线。 这次却不由杨瑞再反驳什么,韩健既然明白了杨瑞的心,也就没必要再给杨瑞继续责难的机会,而是用最原始的办法,硬生生将杨瑞按倒在床榻之上。杨瑞原本还想推开韩健,以她的武功,要推开韩健根本不难,但最后也只是象征性地挣扎,最后却是沉浸在韩健的蛮力之下。 此时无声胜有声。 长夜漫漫,屋子里的灯火已经熄灭,里面的一切却没有结束的征兆。宫女和小太监们仍旧跪在寒风中等待着里面的宣判,可就连随同韩健进去的卉儿也没有出来通禀的意思。一直到三更半夜之后,里面才重新亮起了烛火,卉儿小心扶着灯笼出来,吩咐道:“都……都回去吧。” 外面跪着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如蒙皇恩大赦,赶进谢恩起身离开。等人都走,卉儿又转身回到寝宫之内,等掀开布帘见到床榻上的痴男怨女,她也不敢有任何过分的举动,立在一边等候着消息。最后还是韩健的一声令下,她将衣带解开,缓步往那张高不可及的龙榻走过去。 帝王的寝宫之中人仍旧无声无息。过了不知多久,连时辰都不知的时候,韩健才完成他作为男人的职责,而此时的他更觉得好像背负了太多的事。杨瑞不再是帝王,整个朝局上下需要他一人来抗,天下事也要由他来处置,身在高位可以一览众山小,可同样也能感觉到背负的压力之大。 杨瑞自始至终都没再跟韩健说一句话,等一切平息后杨瑞也是入睡,中间只有奶娘蹑手蹑脚地进门将小公主抱走。韩健没有睡觉,而是坐在桌前,直到快天亮时,他甚至没有去惊醒杨瑞和卉儿,便独自整理好衣衫离开了皇宫。 第八百一十一章年关(上) 韩健和杨瑞的关系在那日之事后变的缓和,虽然杨瑞对韩健还是显得很生分,不会主动跟韩健说什么,韩健也不去刻意打扰杨瑞的生活,却总能在杨瑞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随着腊月将尽,新的一年又即将到来,韩健已着手将东王府搬迁到皇宫之中。一连几天,东王府内都是不断有马车进出皇宫侧门,将东王府里各院的摆设送进宫中,韩健也准备在年底之前将所有的女眷也迁居到宫中。 腊月十六,朝廷再次下旨犒赏北方将士,各地运往北方的物资会作为对三军将士的犒赏,连同北方原有的一些物资,将士都会在年底之前从北关以外撤回,也会在开春之前调回黄河以南。将士在北方作战年余,很多人思归心切,韩健也是想让将士早些能回归故土安顿家业。至于原本的江都将士,也都会陆续返乡,韩健所担心的问题反而是仍旧在北关之外的苏廷夏所部。 腊月十九,韩健下旨册封嫔妃,领尚书台大臣宁原的女儿宁绣言以及林詹的妹妹林小夙同时被册封为贵妃,至于其他的女眷也都各自有赏,但在皇后之位上韩健没有作出任何的安排,顾欣儿、杨苁儿两位名义上韩健的正妃,也没有在这次的赐封之列,而宫中的杨瑞更是连半个字都没提。 除了皇后没有赐封,连储君之位也没有任何消息,原本韩健的长子韩曦是应该作为太子来敕封的,但韩健有意没有提及,也是想对世人表明他暂时没有立储之心。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韩健给杨瑞面子,虽然杨瑞现在仅有女儿,但将来还不定是否会生下儿子,而韩健跟杨瑞的儿子也是很有可能作为新朝的皇储。 到腊月二十前后。朝廷里已经有传言,关于新朝国号和年号的问题。因为江都地处江淮,因而朝中有人以为韩健会以“淮”来作为新朝的国号,至于年号则是“更褚”。传闻越来越像真的,甚至消息而已传到了民间,作为事件当事人的韩健。反倒成为后知者,当韩健得知城中传闻时,也只能无奈一叹,因为他对于魏朝旧制的保存,而一反常态没有马上更替原本魏朝旧有物事,加上北方与鲜卑一战的大获全胜,使得太多的人觉得他已经具备了作为开国皇帝的能力和威望,先给他铺舆论的道路。 至于是谁在后面作为舆论的始作俑者韩健还不得而知,但料想不过是两类人。一类是谄媚者,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攫取到好处。第二类则是心怀不轨者,这些人有可能想借着造谣生事,而令原本魏朝的百姓和官员对新朝憎恶,从而引发朝廷上下的矛盾。 作为首辅的宁原,倒是屡次向韩健进言,都未得到韩健明确的答案,也就在此时。南朝的使节秘密来到洛阳。南朝女皇萧旃亲自派了使节李方唯北上,中间也得到司马藉的授意。这件事在两朝朝廷中都是机密,因为难保两朝中不会有人通风报信将事情张扬,韩健对于此事只是跟少有的亲信曾谈及,连宁原他都未曾知会。 李方唯于年底之前到来,所谈的不过是两国邦交之事,看似简单但实际却关乎到两国是战是和的问题。如今北方已经彻底趋于平定。韩健下一步很可能会举兵南下,连魏朝的市井百姓都在谈论关于新皇是否会马上举兵南下一统山河,这种情况下李方唯的压力也很大,一旦事情谈不拢,他可能都不用回江南去见萧旃。 韩健没有派谁去接待李方唯。李方唯到洛阳后也没有居住在国驿馆内,而是被秘密安置在城中一处官所,对于李方唯到来的事对外算是绝对的机密。 腊月二十二,韩健在烨安阁会见朝臣,这是韩健当政后第三次在烨安阁议事。朝中六部三品以上官员皆要听奏议奏,尽管韩健登基的事自始至终都显得很低调,但韩健成为帝王已经成为事实,韩健没有大肆张扬开朝议,也是为旧朝的老臣保留了颜面。 在奏议中,宁原直接提出了国号和年号的问题,也是他在屡次私下奏议没有得到答案之后,有些跟韩健杠上的意思。 “……朕屡次说过,如今战事未除,尚且不能做到国泰民安,一切旧制当保全是为让百姓能安居乐业。此事暂且不提,若再有人私下议论,朕定当追究其责!” 韩健没有发怒,而是带着一股恐吓的语气。原本宁原像是貌似进谏的模样,但在韩健话说完后,很多朝臣都觉得这好像是韩健跟宁原唱双簧。宁原能感觉到韩健对他的几分排斥,现在他为首辅大臣,而他的女儿也终于有名分被封为贵妃,他在朝局中的地位应该是节节攀高,但东王府派系对他的打压却是与日俱增,他想将自己拥戴新皇第一功臣的名头坐实,也是为将来自己和家族的利益着想,韩健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朝廷奏议之事,多半还是跟北方的战事有关。犒赏暂且还在进行中,地方上的秋粮征调之后,许多地方也出现亏空和赤字,这些事都是韩健所能提前预料的。 韩健也希望与南朝暂时达成合议,至少在短时间内,与南朝一战并非明智,这会让北方的百姓跟着被拖垮,若战事能一战得胜还好,若战事要拖下去的话,南方以现有的国力远在北方之上,战争很可能会出现扭转。就算北方将士再骁勇善战,也不能饿着肚子上战场,光靠苏廷夏那套以战养战也不适合眼下的战争环境。 烨安阁的奏议结束,朝臣陆续出宫,韩健也没有循例留下什么大臣问话。离开烨安阁后韩健直奔皇宫內苑而去,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缮和整理,宫院已经算是恢复了常态,韩健也算是考察一下自己的新家。虽然东王府里的女人也有些不太想搬进宫门,但怎么说韩健现下已为帝王,作为帝王的妃子,就不再是单纯的王妃,而要为整个国家的体面着想。一些本该有的排场和规矩,还是要有的。 第八百一十二章年关(下) 入腊月之后,北国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地处江南的金陵城也下过了两场雪,虽不及北方的酷寒却也暖和不到哪去,以至于半个月来司马藉都是龟缩在自己的院落里不出去,除了平日里会有人送来必要的食物,到每天黄昏时会有人来给他做饭烧水,他也见不到什么人,李方唯走了之后他显得有些冷清。 “相爷,陛下有吩咐,若是您觉得在这里太过沉闷,不妨到外面走走,会有人暗中保护相爷的安全。” 司马藉的生死在南朝尚且是个秘密,连萧翎都不知道司马藉是生是死,萧旃将司马藉安置在小院当中,说是要保护司马藉的安全,其实也是想让司马藉跟惠王的势力彻底分开。萧旃是在征得了萧翎这个皇叔的同意之后才委命司马藉为右相,对于萧翎来说,司马藉虽然是曾经的好友,也是辅佐他可以大权独揽的第一功臣,可眼下他已经觉得司马藉是可有可无之人,不若做个顺水人情将司马藉推给萧旃,反正他也知道司马藉心中也一直想当萧旃的丈夫。 但如此一来,萧翎身边连个真正为他做事的人都没有,等于是陷他自己于孤家寡人的境地。 司马藉不是非要把自己蜷缩起来,这样他自己都觉得日子有些苦闷和无聊,萧旃担心他的安全才让他留在小院中免得被人知道他还没死,司马藉是实在出去了也没什么事做没什么人见。就在萧旃派来送米粮的亲信说完这番话后,将一封信递到了司马藉手中,司马藉打开信件看过,却是李山野给他写的问平安的信,他在回到金陵城后一直没机会再见到李山野,连李山野的下落都不太清楚。 “给你信的人。现在何处?”司马藉问道。 那人有些紧张,道:“回右相,信是陛下让小的转交的,至于人在何处小的也不清楚。不过陛下曾有交待,只要右相您有心去找,应该能找到这封信的事主。其它事小的一概不清楚。” 司马藉这才点头,李山野做事向来古怪,他算是那种高深莫测的江湖之人,以司马藉之前对他的了解来看,这人不但有胸怀天下的胆略,连武功和见识都是非常了得。他也是通过李山野的点拨,才逐渐看懂了南朝和北朝的朝局,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可李山野到底也算是他没有名分的启蒙恩师。这点他自己跟李山野都不会承认。 “行了,你回去复命,说在下不用陛下太多挂心,会照顾好自己。”司马藉对那人嘱托道。 “是,是。那小人这就回了。” 等人偶了,司马藉才收拾心情。他拿着李山野的信函,这其实就是一道哑谜,让他去猜李山野会选择在什么地方见他。以往二人相见多半是在棋社或者是茶楼酒馆,可在那些地方又显得太张扬了。加上去的地方太多,他一处一处找下来要颇费时间,说明李山野的哑谜不是这么太粗浅。司马藉想的是二人以往比较有纪念意义相见的地方,可想来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还是脑子不经常用,都生锈了。”司马藉不由自嘲的笑笑,最后他还是决定穿好衣服离开小院到外面走走。就算想不到,去金陵城繁华热闹的地方走走,也总好过在这小院里自己一个人沉闷。 没有什么随从,甚至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司马藉也没有留书。其实他在小院的事除了萧旃和她的一众亲信知晓,也不会有旁人知道。司马藉走出门口,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没带银子,但再仔细一想,他好像也没什么银子,在初到徐定时李方唯倒是送了他一些,都被他原封不动退回去,平日里他吃住都是有官所照应,连回到小院之后也不用他担心衣食住行的问题,没用钱的地方,连他自己都没在意那些。 不过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没点银子出来也只能是随便走走,连走累了找个茶楼歇歇脚都不行,倒是摸了把外衣的里衬,倒是有把扇子,扇面还不错,只是大冬天的外面气温很低,还拿把扇子出来怎么都有点不羁狂士的味道,连司马藉都不禁有些自嘲,只好将扇子重新揣回怀里。 仔细认清楚家门,免得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路,司马藉出门前做的准备还是很充足的。走出家门不远,才发觉已经是日落西山,要是能及早回来的话,倒也不会误了饭点,若是不能及时回来,可能就要吃冷饭。不过这些他也不是很在乎。 等他到了街路上,才真正领略了江南都城的繁华。 这不同于北方的洛阳,更不同于江陵,齐朝偏安江南太久,百姓近乎已经忘记战争为何物,就算朝中有纷乱和争斗,但祸不及百姓,就连谢汝默和朱同敬之流彼此攻伐,也仅仅在几天时间内平息事端,事后百姓照常生活,店铺照常营业不受影响。就算如今为深冬腊,金陵城中积雪尚存,但百姓熙熙攘攘仍旧热闹非凡。 司马藉走在路上,却觉得与周围的格局格格不入,他不会自诩清高,他当自己是个普通人,可到眼下他实在称不上是什么普通人,他现在仍旧是南朝委命的右相,就算在他“失踪”后,萧旃也未曾将他的右相之位撤换。可身在高位,却又不在朝堂,而他的心更是感觉如同无主的孤魂,既想在一处安定下来,又想着回到北方,或者是遵从少年的意愿游走天下,他感觉自己是个很矛盾的人,到最后,也只是个随波逐流的浮萍浪客。 走了一段路,他便觉得有些累了,也是许久没练武,稍微走动一会都会觉得有些疲累。就在他想着李山野会在哪里见他时,突然前面街路上有些骚乱,司马藉往前看了看,却见百姓不逃而是都涌上前看热闹,倒是让司马藉有些意外,这说明不是什么官祸。否则就算好事的百姓也都躲之不及。 “喂,那边官府的打人了,走,快过去看看!”有几个挑担担的突然嚷嚷起来,随后更多的人涌过来。司马藉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他很清楚金陵城的江湖帮派格局。以往金陵城中那些市井的江湖帮派很多,可在韩健来过江南一次后,漕帮已经成为金陵城中最大的帮派,若是有什么人组织闹事的话,十有**都跟漕帮有关。而因为南朝和北朝相对缓和的关系,漕帮在南朝有一定的政治背景,算起来漕帮也是惠王得势的帮手,所以如今在惠王得势,而女皇又是萧旃的情况下。漕帮日益壮大,生意早就做出了金陵城。 司马藉本不想去凑热闹,但人群簇拥之人,他还是被挤往事发的地点,只是快到地方的时候,他才从人群中又挤了出去。等他走出人群不由喘口气,回头一望,却见街边有些穿着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在跟一些拿着兵刃的官差叫嚷不休。 司马藉看不太懂,却听旁边一个远远瞧热闹的人道:“真是稀奇。现在那些官妓所的女人没事做,居然也敢跟官府的人对着来。” 旁边一个道:“谁叫这些女人是漕帮庇护的,现在但凡是漕帮的事,连官府都不敢管,个个都说自己是漕帮的,其实这些当衙差的也挺无辜。就不信漕帮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这么多人。欸,兄弟,你哪个山头的?” 刚才说话的道:“不巧,在下也是漕帮的。” “失敬失敬。其实鄙人也是,真是路过都是同门,走,进去喝杯热茶暖和下身子?” 说着好像亲兄弟一样往茶楼去了。 司马藉不由苦笑着摇摇头,原本以为多大的事,不过是几个出门揽客的青楼女子跟官府的人起了冲突,就因为这些女子自称是漕帮的人,连官府的衙差都只能干瞪眼。 司马藉走下拱桥,想往对面走,青楼女子那边跟官差的纠纷也结束,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个人感慨道:“还不是年关闹的,现在出来陪笑的风尘女子也不容易啊。” 那声音很耳熟,司马藉侧过头去,正好对着的是含笑看过来的李山野。此时的李山野穿着绸缎的衣衫,好像很华贵的模样,与以往身着儒衫的造型大有不同。司马藉苦笑着走上前,道:“原来李先生说的相见之处,竟然是随缘。” 李山野笑道:“司马兄弟这是在取笑我啊,其实陛下早将你的住处告知,从你出府开始我便一路随你,想看看你往何处走,却没想到你只是在这街路上闲转,还是说司马兄弟早就猜到我出的题面只是个空题?” 司马藉惭愧道:“不是猜到,而是根本无头绪,只能随便走了。” 李山野大笑着,二人许久不见,加上曾经又共患难,而司马藉的性情改变又多少是因为李山野的影响,二人久别重逢也感觉到几分亲近。李山野道:“今日难得与司马兄弟重聚,不妨由我做东,宴请司马兄弟,不知司马兄弟可有好的去处?” 司马藉无奈摇头,要说这金陵城里他熟悉的地方不过一两处,还都是曾经萧翎带他出来走的,可如今他要掩藏身份不让人知道他的死活,那些惠王常去连掌柜的都认识他的地方自然是不能去。 李山野道:“这样,刚才见到那些风尘女子讨生活如此艰苦,那不妨我们就去关照一下她们的生意,司马兄以为如何?” 司马藉实在没想到李山野会这么善解人意,他刚才还想能不能帮帮这些女人,现在李山野居然要去捧生意,帮也不是这么个帮法。但他还是苦笑着点头,李山野走在前,司马藉跟在后面,二人一同到了秦淮河边一座不大的二层小楼里,刚进门,便听到几个女子在抱怨官差的做事太恶,竟然挡了她们的生意。 “有人来了,有客人来了!” 原本还在愤愤不已的女子,突然见到从门口进来个身着华贵绸缎的李山野,如同蜜蜂见了花蜜一样涌上前,以至于跟在李山野身后穿着平素的司马藉则被她们选择性无视。 “这位客官,您是来宴请……还是有相好的姐妹?我们这里做宴可是一绝,就算客官一次宴请几十桌也没问题。”鸨娘出来陪笑着对李山野说道,她只当司马藉跟在后面是李山野的跟班,自然连理会的心情都没有。 李山野笑道:“只要一桌宴席便可,在下今日也非东主,东主乃是我们这位司马兄弟,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最美的姑娘一并叫来作陪!” 这时候所有的女子才注意到后面貌不惊人的司马藉,一个女子走上前笑道:“公子可真是仪表堂堂,却不知是何家的公子?姓司马的……莫非是城西的司马家?” 李山野走上前,直接从怀里逃出钱来,却并非银锭,而是金锭,把在场的女子看的是目瞪口呆。 “不用问了,赶紧备好酒菜和美人,在下要与司马兄弟把酒言欢,你们这里可是不懂待客之道?” 有了李山野的话,那些女子哪里还有什么话说,紧忙去筹备。本来不大的官妓所内,却也只有李山野和司马藉这一桌客人。 李山野上楼时便道:“你看看,北方战乱,许多难民跟着南下,原来歌舞升平的江南现在也颇为萧索,若是长久下去的话,不用一两年,这些官妓所也该倒闭的倒闭,这些女人可能都要流落别出。这就是世道艰难啊。” 司马藉没说什么话,他一向知道李山野说话高深莫测,既然选择在这种地方跟他见面促膝长谈,一方面是为了避人耳目,另一方面可能还有别的用意。 司马藉道:“世道若是艰难,在何处不一样?” 李山野笑了笑,此时二人已经上楼来,鸨娘去查验了金锭的真伪之后才赶紧上楼来招待,迎二人进雅间,刚坐下,香茗和果脯、点心都送上来。李山野吩咐道:“把最好的姑娘请来,我们这位司马兄弟最好的便是美色,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别说在下可没多少赏钱。” 鸨娘原本以为一锭金锭还要倒找,现在听来不但不用找换,还有赏钱,登时喜出望外,连忙应着下楼去催促姑娘们熟悉打扮。司马藉苦笑道:“李先生这不是诚心调笑于我?” “并非如此啊,就当是做善事了吧。”李山野笑道。 第八百一十三章酒中论国(上) 司马藉感觉有些哭笑不得,到青楼妓所里来做善事他还是第一次听闻,就算年底因为乱局而令这些女人失去了生意,可毕竟也没到他去照顾生意的时候。但再一想,这种地方也的确是商谈机密事的最好去处,人多眼杂的地方现在也清静的很,没人会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酒水很快上来,随后是简单的菜品,这样司马藉和李山野便可以把酒言欢,也许是因为实在没什么客人,鸨娘不时会出现在门口,一边在招呼着这里的女人收拾衣装上来陪客,一边却是在盯着里面这两位大人物怕他们突然走了。 李山野拿起酒壶,为司马藉斟了一杯酒,司马藉也没拒绝,虽然按照道理来说李山野是他半个师傅,但二人相处的模式很怪异,李山野也从不当自己是什么前辈高人自居,随便一些也就可以更觉得没什么隔阂。司马藉拿起酒杯,李山野已经饮下一杯酒,却听李山野喝道:“来人!” 鸨娘原本就在门口不远,闻言赶紧进来问道:“这位爷有何吩咐?” 李山野道:“在下与好友前来饮宴,图的就是这里的人美酒好,可你这酒水,却不怎么醇啊!” 鸨娘一听赶紧陪笑道:“爷您说的是,奴家这就让人给您去换酒。” 李山野叹口气道:“算了,我还是习惯了喝玉华宅的百年佳酿,你去置办两坛好酒回来!” 鸨娘一听登时心中有些苦恼,刚赚了锭金锭还来不及其称,现在这客人居然还要百年佳酿,这又要花钱,却在这时,李山野好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拿出第二个金锭。丢过去,鸨娘一时接不住直接落在地上,她赶紧哈腰去捡,捡起来一看登时眼睛都绿了:“大爷,您等着,奴家这就派人去采办好酒。”说完忙不迭跑了。好像生怕李山野会后悔一样。 等人走了,司马藉拿起筷子夹起果脯入口,带着些许的苦笑道:“先生倒是出手阔绰。” 李山野笑道:“哪里是什么出手阔绰,分明是慷他人之慨,不瞒司马兄弟,我平日里只是与人下棋,没有银钱的来源,却说这金锭还是替司马兄替陛下讨的赏赐,陛下说司马兄劳苦功高。便赏赐了我几个金锭,我一想干脆不如请司马兄一起饮酒,便当沾了光不是?” 这下司马藉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鸨娘去了不多时,又一路小跑扭着身子回来,好像摇风摆柳一样,进了门里,恭恭敬敬欠身道:“两位爷,奴家已经派人去买酒了。这里路还有些远,可能需要些时候才能回来。” 李山野面色带着些许的不满道:“去买酒路途远。可你这的姑娘都不见来作陪一个,可是也要从别家去请?” 鸨娘马上笑道:“爷真是取笑了,奴家这就让人过来,您稍候!”说完又出去,老远就能听到她吆喝的声音。 李山野无奈摇摇头,却只是喝着茶水。司马藉越来越看不懂李山野的意思,虽然二人之前也算是无话不说,可有些事还是需要揣摩的,他跟李山野也有大半年没见,今天李山野主动来找他必然也是有事。 司马藉道:“先生若是有事的话。还是直说为好,入夜之后在下还要回去,免得夜深路上不太平。” 李山野笑道:“司马兄弟何必着急,用不了多少时候,等姑娘来了再说不迟。” 司马藉更觉得奇怪,来这种地方是为商议事情的,若是姑娘都来了那事情岂不是就有别的耳朵听到?李山野这葫芦里的药有些匪夷所思。 正说话间,鸨娘拉着几名姑娘过来,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进门之后便是一股香风而来,李山野笑道:“司马兄弟也别无精打采,姑娘都来了,你不好好瞧瞧说不过去,这可不是故作清高的时候。” 司马藉只好硬着头皮去打量到场的这些风尘女子,美女他不是没见过,可这么多女人他实在看的有些眼花缭乱,而且他志不在此,在南朝这几年他生活平淡,要说欲也不能一点没有,但清心寡欲的生活过久了,有些事终究还是不会去想。 鸨娘热情地给李山野介绍在场的姑娘姓名为何,还有什么技艺在身,都是擅长吹拉弹唱,或者是琴棋书画的,有几个看着还眼熟,正是之前在门口跟官差争吵的那些,说明这些女人与人吵架的本事也不低。李山野先是应着,最后却是看了司马藉一眼,回过头道:“这位姨娘,不是在下为难你,但你看我们这位司马兄弟的反应,便知道你这里的姑娘不太入眼哪,这样如何能讨得赏钱?” 那鸨娘心里叫苦,又是在为难她,她已经把整个青楼里近乎是最好的姑娘全都请了来,就这样还是不能令两位客人满意,她的确也没更好的办法。 李山野道:“还是换一批过来,不用多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身家清白,在下这位好友不常到风月之所来,要找一些心思也清澈的姑娘来。” 鸨娘听了话,琢磨了一下便感觉是明白了,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道:“奴家明白,奴家明白。” 说完转身让那些姑娘离开,随即去找能让司马藉满意的姑娘去了。等人走了,李山野重新坐下,叹道:“司马兄弟可知我为何让你到这种地方来?” 这也正是司马藉想知道的,司马藉道:“愿闻其详。” 李山野笑道:“之前在进门之前,你也有见到这些女人跟官府的人争执,却知道是为何事?” 司马藉想了想,最后摇头,他也只是大概听说是这里的姑娘出去揽客,结果为官差所不允许,所以才发生了一些口角。 李山野道:“若是换做哪朝哪代,风尘女子都不敢跟官府的人叫板,可偏偏在如今我齐朝的首善之区,居然会有这等奇葩之事的发生。你看看那些女人,个个都是要靠陪笑讨生活,社会地位何其低下,她们却敢跟官府相斗,司马兄弟知道是为何?” 司马藉微微皱眉,这点他倒是有所耳闻。之前在秦淮河的桥上便听到围观的人议论。司马藉道:“因为她们跟漕帮有关?” “是,也不是。”李山野笑道,“漕帮只是个幌子,就算漕帮势大,终究也不过是一群力夫和船工所组成的帮派,属于江湖人,跟官府没什么联系,就算是漕帮的又如何,就算漕帮的当家的也敢跟官府的叫板吗?” “这……”司马藉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了。 李山野道:“其实问题的根源不在于这些女人跟什么人有关。而在于朝廷局势之乱,上行不得下效,官府便没有章程。到现在官府的人尚且不知是在为何人效命,到底是陛下,还是惠王,又或者是其他的朝臣或者是上司,如此一来连最底层的衙差做事都要畏首畏尾,就更别说其他的官吏和百姓。吏治如此之乱。百姓尚且不知为谁效忠,若北朝兵马南下。你觉得这朝廷又会有几人肯浴血奋战?” 司马藉长吸了一口气,李山野的话他听明白了,其实李山野只是在告诉他一个道理,南朝权力过于分散,中上层的官员和将领可以通过分边站队来保全己身,但中下层的官员和百姓则要茫然无序。他们只能假借一些有势力的人来为他们撑腰,漕帮便是代表,连街路上的贩夫走卒都要借势来说跟漕帮有关,而官府的下层衙差,便明知道漕帮只是下九流的江湖草莽不值一提。却因为上层权力的混乱而不知为谁效命,甚至不敢与一群青楼女子硬来。 司马藉道:“李先生说话倒有几分发人深省,但这些又与在下何干?” 李山野突然大笑道:“司马兄弟想择干净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我不过是草莽之人,只是随便议论朝事,属于大不敬,可司马兄弟是为朝臣啊,在南朝官场,谁人不知右相地位何其尊崇,不说远的,就说司马兄弟的前任,那可是权倾一时的谢相啊,难道司马兄弟敢说如今南朝的乱局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司马藉叹道:“或者如先生所言,事情该与我有关,可在下神在其位不谋其政,连自己都要藏隐于这市井之中,又谈何能为这朝局乱象做一些事?倒是李先生能与陛下相见,倒不若对陛下进言,倒比跟在下在这里商议要有效的多。” “不然,不然啊。”李山野突然讳莫如深的一笑,令司马藉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司马藉仔细一想,李山野请他到这种地方来显然不是单单借着漕帮的事发表一番议论,必然还有别的事要说。正在此时,门重新打开,鸨娘走在前,身后却是跟着四名手拿小扇看起来文邹邹有些羞赧的女子走出来,婷婷施礼。 鸨娘笑道:“不知二位爷对这几位姑娘可是满意?她们可都是出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也很擅长,正好为二位爷平添酒兴。” 李山野满意点头道:“好,姨娘做的不错,回头另行有赏。” 鸨娘眉开眼笑道:“瞧爷说的,您已经给了不少银子……金子了,何劳再行赏赐?能为二位添酒兴那是她们的福分,你们也好好招待二位爷,若有怠慢的地方,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四位姑娘走上前来,却不知该坐在哪边,李山野作出请的手势道:“司马兄弟今日乃是主,便先选吧。” 司马藉面色有些窘迫,以往他也算是大大咧咧的那种,可在南朝这几年已经将他磨练成一副老成的心态,加上他跟女人独处的经验很少,也不过是跟焕儿一人,加上他跟焕儿不过为主仆,加上焕儿并未留在小院中照顾他的起居,使得他对女人有些陌生,这种时候他也无法选择。 李山野笑道:“那在下就先来了。这两位小姐,便到我这边来添酒,请。” 随着李山野的划分,便有两名女子走过来坐在司马藉的席位旁,伸出芊芊玉手为司马藉斟茶,李山野笑道:“如今美酒未到,司马兄,我便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司马藉只好举起茶杯喝了半杯,随后酒菜跟着上桌,连好酒也跟着上来。等酒坛的泥封打开,果然是美酒飘香,旁边的鸨娘笑道:“二位爷,奴家可不敢叫人去买了次货回来充好,先给二位爷验过。” 李山野笑道:“在下若信不过,岂会让你去买?” 说着也不让人将酒水入酒壶,而是直接将酒坛拿过来,用酒坛往小小的酒杯中斟酒,却是刚好斟酒一杯满杯,没有一点洒出来。这手工夫连旁边的鸨娘也惊的目瞪口呆。 司马藉笑道:“李先生倒是好本事。” 李山野道:“不过是倒个酒算什么本事,来,司马兄弟,在下先饮为敬。” 司马藉这才拿起酒杯,喝下一口,入口辛辣,果然不是一般的酒水可比。一杯空了,原本需要旁边作陪的女子来斟酒,可四个女子都犯了难,偌大的酒坛在那里,她们双手还未必搬得起来,想用酒坛往小小的酒杯里倒酒,非洒一桌子不可。 就在这时,李山野好像很开明,道:“还是将酒装了酒壶,再来畅饮。” 随后鸨娘让人将酒坛搬了出去,李山野却是一手拦住一名姑娘的腰间,那女子都显得有些拘谨,虽然这里不是皮肉买卖的地方,但因为生意不景气,这些女子也没发出什么反对,还因为李山野刚才露出的那一手显得很高明,这些女子也有些佩服他,觉得他好像是个英雄豪杰。 倒是司马藉这面的两名女子不见司马藉有什么动作,反倒是主动往司马藉身边靠,司马藉面色窘迫,不知怎么办时,却听李山野道:“几位小姐,莫非是在下眼拙,为何观小姐的面相,与之前进来那几位有些相像呢?” 如此的话虽然不算什么,却在女子耳中便听做好像是调笑一般,一名女子面红道:“我等不常出来见客,并非与何人有相像。” 李山野这才释然笑道:“看来是在下多心了,想来姨娘不会拿刚才那些女子来糊弄在下。来,在下敬几位小姐一杯,请。” 第八百一十四章酒中论国(下) 有了外人在场,李山野和司马藉便不能畅谈国事,但李山野饮酒之间却是畅快的很,丝毫没觉得是在青楼妓所之中,反倒是司马藉显得很拘谨,他本身就没有太多与女人接触的经验,在这种旖旎的场合之下,能拿起酒杯喝一两杯酒已经不易。 李山野笑道:“看来几位姑娘是没法打动我们这位司马公子的心扉。哈哈,在下便在这里做出许诺,若是谁能令司马公子开怀一笑,在下便赏她五两黄金,诸位姑娘以为如何?” 几个女子虽然看上去都很淡雅,但在听到这么有诱惑力的提议之后,眼睛都有些冒光,虽然她们得到的赏钱是要被抽走一部分的,但五两黄金以现下的比例来看,怎么也值得个百多两银子,她们不是什么头牌花魁,自然也没有那么高的身价,原本一次能赚得几两银子已然不易,现在这位客人居然开口就是五两黄金,无论如何也能令她们眼红。 李山野推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姑娘一把,道:“公平一些,你们也去哪边,跟司马公子同坐。” 两个女子正有些郁闷没有跟司马藉坐在一边,闻言都是起身跪坐在司马藉旁边,司马藉苦笑道:“先生这是作何?” “看你拘谨,给你个机会跟这里的姑娘熟络一下,今天既然是来开怀畅饮的,苦着个脸可不怎么好啊,司马兄弟,就当是给这几位姑娘一个薄面,笑一笑好早些收场啊。” 司马藉果然只能苦笑,但笑起来却跟哭一样难看,道:“这样几位小姐可是满意了?” 一名女子道:“我们身入风尘卖艺陪笑,却也并非是不知好歹,这位客官让公子一笑才跟金子。原本是好事,可若是公子敷衍的话,我们又岂能有脸受人恩惠?” 司马藉没想到这些女子还有些风骨,白给她们银子都不要,非要以自己的本事来赚取。可司马藉原本心思就不在此,以这些女子再花尽心思。又如何能让他一笑? 李山野在旁倒是乐呵呵看着,好像故意要给司马藉出难题一样,眼下这些女子不走,正事就没法继续谈下去,司马藉心想的是,能否再敷衍着一笑,让这些女子以为是他真心笑了? 女子开始轮番给司马藉敬酒,好像以为这样就能让司马藉笑了一般,四个女子的身子都往司马藉身边靠。越是这样司马藉越觉得别扭,别说是笑,他简直局促的有些想哭了。 过了半晌之后,连李山野都发觉了司马藉的窘态,一笑道:“几位小姐看来是无法博公子一笑,这样罢,在下便拿出一锭金子,当作是与几位小姐的赏钱。在下还要与司马公子有些事商谈,便请几位小姐暂且回避。如何?” 那些女子都有些懊恼,但见金子已经拿出来,不收她们无论是面子还是排场上都过不去,只好是拿了金子暂且退下。等人都出门,鸨娘又进来道:“二位爷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可是要换其他的姑娘前来作陪?” 李山野笑道:“暂且不必。等过会再说。” 鸨娘也看出来这二人像是有什么事要交谈,现在已经拿了三锭金子,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赶紧识趣退下,让司马藉和李山野可以独处。等人走了。司马藉有些苦笑道:“李先生这到底是要作何?” 李山野笑道:“这官妓所的女子,也有一股风骨啊,不过也还是见钱眼开,话说这世上见钱不眼开之人确实少见,连在下这样一个自诩脱俗之人偶尔也不能免俗,却是司马兄弟年纪轻轻,倒是将钱财和权势看淡。” 司马藉道:“并非如李先生所言,在下之所以不好名利,并非是志向高洁,只是无心去想,若李先生身在敌营而不回,身边众敌环伺,怕也是没什么心情好名利权财了。” 李山野想了想,点头道:“高见。” 司马藉道:“李先生应该是提前见过陛下,若陛下有什么事让先生转达,或者先生有什么教诲,还是早些言明为好,在下还惦记着早些回去,免得上更之后路上有官差盘查不好回话。” 李山野却什么都不说,而是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上前,意思是让司马藉自己看。司马藉先以问询的神色看着李山野,想知道是谁人写的或者是里面是什么内容,但李山野没有回答的意思,司马藉只好自己动手拆信,打开之后,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文字在里面。 “李先生,这是……”司马藉将空空如也的信呈现给李山野道。 李山野叹口气道:“这也是在下不解之事,这是陛下之前收到的信函,无论用过什么方法,都不显现文字,陛下求助于我,我一个江湖草莽之人又如何懂得这些,倒是想问问司马兄弟这是何意?” 司马藉看着信笺的模样,心中却觉得有几分熟悉,仔细打量道:“这是北纸?” “正是。这是北朝天子前些日子发给陛下的密函,中途有没有被人调包尚且不知,但看起来似乎并未有调包的迹象,而这封信发出来的时间恰恰是北朝得知陛下派了使节前去商谈议和时所发出,陛下想从中知道北朝天子的用意,但看起来也只有司马兄弟这样与北朝天子曾相处日久的人能揣度一二。” 司马藉看过信,还是苦笑道:“李先生太高看在下了,既然陛下和李先生都揣度不出这信上的用意,在下资质愚钝,又会有什么见地?莫非李先生邀请在下出来,只是想问这一封信的内容?” 李山野正色道:“是,也不全是。司马兄弟应该知道,鄙人呢一向是认为惠王乃是南朝的明主,如今天子登位也不过是为将来惠王执掌权势做出过渡,所以我是没有心思要为陛下效命的。但我知道,司马兄弟的志向却并非如此,司马兄弟就算帮惠王执掌大权。而今又暗中为陛下谋事,可到了将来,终究还是要回北朝的,在下是一个江湖草莽散人,但其实司马兄弟便就是一个浪子,随时会弃官离去。” 司马藉没说什么。其实这些话不用李山野说,他原本就没打算在南朝扎根,连他自己都觉得是无根之人,更谈何哪里会有归属感。 李山野又道:“司马兄弟不是奇怪我为何邀约你前来此处吗?其实告诉你,就算我不请你来,你日后也必会有机会前来此处,因为有人想在这里邀约于你。” 司马藉觉得奇怪,是何人会想邀约他到青楼妓所里来,李山野却是看着门口的方向道:“其实有一人一直暗藏在此处。是想与司马兄弟一道北上,只是机缘巧合,被我知道她藏身在此。” 司马藉摇头道:“在下听不懂李先生的意思。” 李山野突然笑道:“不懂也就不懂了罢,但你总会知道。” 说完,李山野又拿起酒杯喝酒,好像完全不管司马藉心头的疑问一般。司马藉也跟着拿起酒杯,但心头的疑惑更多,他在南朝基本也不认识什么人。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等他,会是什么人?他敲了眼李山野。以李山野的神色,明显是不想言明而让他自己来猜,这就让他无从猜想。 过了许久,鸨娘才重新敲门,李山野道:“在下也意兴阑珊了,姨娘若是急着送客的话。便来收拾残局,酒兴阑珊也要去了。” 鸨娘笑着进来,却还是想讨得赏钱,李山野拿出第四锭金子递上,鸨娘脸上笑开了花。李山野道:“司马兄弟看来有些醉意,不妨由在下护送你回府如何?” “不必。”司马藉坐在远处还显得好一些,可一旦站起来,便觉得酒水有些上头,虽然刚才喝了没几杯酒,可也许是酒水的后劲太大,令他有些吃不消。 李山野道:“还请鸨娘请轿子来,送司马兄弟回府。” 鸨娘笑道:“要的要的,二位都乃是贵客,请一顶轿子哪里够,还是请两顶来,这请轿子的钱奴家也出了。”刚才收了四锭金子,和算起来就有六七百两,一天下来的生意好过平时半个月以上,这还仅仅是一桌客人,鸨娘已经在盘算着要不要在往轿子里塞个女人顺带当做是留回头客了。 司马藉却道:“在下徒步而回便可,毋须劳烦。” 鸨娘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她看出来,这姓司马的人根本是个初哥,没来过风月场所不懂得那么多规矩,好像个穷酸的公子哥一样,反倒是旁边的这位姓李的上了年岁的人倒看上去有经验,而且出手也阔绰。 司马藉和李山野前后走下楼梯,小楼里的姑娘有多半都出来偷看着二人,司马藉显得很局促,而李山野则是笑盈盈对那些姑娘打招呼,好像才来一次他就跟这些女子相熟了一般。 等出了门口,李山野道:“司马兄弟到底是回还是留?” 司马藉有些不解道:“人都出来,李先生何来此问?” 李山野道:“司马兄弟大概听错了意思,我问的是,司马兄弟是准备北回,还是继续留在南朝?这是时候作出抉择了。” 光是这一句话,司马藉所有的事瞬间也就明白,南北朝之间是要开战了。 原本南朝和北朝之间和睦,关于他的去留问题没那么重要,无须到他要抉择的时候,可一旦两朝开战的话,他的立场就必须要鲜明,是留在南朝还是回北朝去。之前李山野拿给他看的那封空白的信,或者就是北朝皇帝韩健传达来的一种信号,这种信号是没有商谈的余地,南北之间必须要有一场战争来作为了断,原本北朝在平定了内患和北患之后,举兵南下也是大势所趋,很多人也明白,若北朝不趁着这股劲头一举平定江南,事情再拖几年的话,兵锋就不会有那么强劲。但南北朝之间原本并无太大的矛盾,若北朝直接举兵南下,会令南北之间在原本相对缓和的关系上突然变得激化,那剩下的问题,就看矛和盾谁更胜一筹。 司马藉道:“在下还是回去醒醒酒,这些事,回头再说吧。” 李山野笑道:“也是,司马兄弟不想马上作出选择,那也罢了。陛下其实是很想留司马兄弟在南朝的,可有些事……终究不得勉强,司马兄弟一路平安,在下便不送了。” 说完李山野高歌而去,引来路旁行人的鄙夷,而司马藉则有些怅然若失,在进这官妓所之前他的心情是没有这么复杂的,在里面跟李山野说的事也不算很多,可出来之后却觉得是两重天一般。他不禁回头看了那不大的门口一眼,心中却也在奇怪李山野口中在这官妓所中会要宴请他的人是谁。 等司马藉走了,小楼里恢复了平常的宁静,鸨娘赶紧让人仔细查验金锭的真伪,若说银子上作假的人不多,可这金锭作假的人就多了去了,毕竟按照齐朝的兑换比例,一两金子可是能够兑换近三十两银子的。等查验无误后,鸨娘兴奋地给小楼里所有的姑娘发赏钱。 “韩娘,妾身有话跟你商议。”就在鸨娘正在发银子的时候,一名女子从二楼雅间出来,这女子显得很娉婷,却没有风尘女子的脂粉气,显得很素雅。 鸨娘上楼来,笑道:“姑娘怎么出来了?可是对奴家的照顾不甚满意?哎呀,刚才来了位大客人,一出手便是二十两金子,这简直比选花魁出手还要阔绰啊。” 那女子问道:“韩娘可知道是何人?” “这个……”鸨娘被问着了,想了想道,“好像一位姓李,另一位,应该是姓司马。” 女子这才释然,点头道:“韩娘,妾身在这里住的日子也有些久了,叨扰许久,明日便要搬走,顺带跟韩娘交待一声。” “姑娘要走了?这是作何啊,嘿嘿,您看姑娘你在这里住了些时日,却也是出了不少银子的,奴家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这就走的话,让奴家倒是有些过意不去。”鸨娘有些苦笑道。 女子道:“韩娘不要见怪,妾身来是孑然而来,去也会孑然而去,不会给这里带来一点麻烦。” 第八百一十五章君王义 司马藉回到小院已经是夜深人静时,即便他觉得出来的时候认清楚了路,可回来的时候路还是很不好找。趁着一些酒意,加上风吹实在太寒冷,他有些想早些回去休息,可光是在路途上就花了太多的时间。 他这一路上尽量不去想事情,可李山野说的南朝跟北朝之间要开战的事还是让他觉得有些踟躇,这几个月他没有考虑过是去是留的问题,他还没想好要走的理由,在北朝他仅仅是皇帝的朋友,可在南朝,他却是惠王甚至是女皇倚重的大臣,孰轻孰重他能分得清,从感情来说,他也不想回去,因为在他心中始终有根刺,就是他在南朝最初那一年多如同囚笼一般的生活。 可有些问题是他回避不了的,如同李山野所言,到他必须要作出抉择的时候。 回到小院,他有些筋疲力竭,干脆坐在门口休息起来,原本就是一个人的生活,没什么人来打扰,甚至可以安安静静不考虑自己以外的任何事情。就在他坐下来想醒醒酒再进去休息时,突然听到院子里好像有什么动静,他马上警觉起来,因为他知道平常这时候院子里是不会有人的。 他仔细从门缝看进去,里面是回廊遮着,看不到人影。他轻轻推了一下门,门却是虚掩的,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出门前是将门关好的,但他知道之后会有人来给他做晚饭所以是不用锁门的,其实这门从来也没有锁头。 等他推开门进去,却有很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司马藉下意识去摸腰间,却发觉是没有带佩剑出门的,就在他准备转过身避开时。灯笼的光亮也传来,司马藉心稍微定了一些,若是刺客前来刺杀的话怎么也不会举着灯笼过来。 “先生……”熟悉的声音传来,司马藉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毕竟喝了些酒,脑子虽然还算清醒但好像很健忘。等他借着灯笼微弱的光亮看清楚来人。他才释然,正是李方唯在徐定送给他的女人,这一路上相伴他过来照顾他起居,却在遇到刺杀事件后被送往别出安置的焕儿。 司马藉打量着焕儿,他很清楚现在李方唯不在南朝,焕儿不可能通过自己的力量找到这里来。他对焕儿的出现有些警惕,但焕儿此时已经走上前来想搀扶他。 “你……为何在此?”司马藉有些惊讶问道。 焕儿一脸的惊喜和悲,突然好像要流下眼泪来,近乎是哭诉着说道:“先生。奴婢可找到您了。” 说着靠上前来,婷婷给司马藉施礼,司马藉脑子也有些复杂,却在此时,院子里好像又有什么人靠近,司马藉打量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声音却比脚步声先至:“司马先生,人给你送来了。” 这次不用司马藉去想,这声音对他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正是这小院原本的主人,也是安置他在这里的人。南朝的女皇萧旃。 萧旃旁边有一名宫女,举着灯笼,但宫女跟萧旃一样都是身着男装,大冬天的萧旃手上还拿着一把扇子,走出来便笑盈盈看着司马藉,司马藉却不知该如何施礼。有焕儿在旁边,而萧旃又是如此的装扮,他也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女皇帝。 没等司马藉打招呼,萧旃先道:“等了先生半晌,知道先生出去与旧友饮酒。原本也想同去,但……地方总归有些不雅,在下只好在这里等候。至于焕儿姑娘,原本就是先生的贴身侍婢,知道先生在这里独身一人无人照顾,便自作主张把人给先生带来了。” 焕儿也有些羞赧道:“是何先生将奴婢带来的。” 既然萧旃没有以真实身份来面对司马藉,司马藉自然也识趣,行礼道:“见过何公子。” “先生客气了,不请自来,没经过先生的同意便登堂入室,实在是太过唐突,不知可否到里面说话?” 司马藉心想这人来的可真勤密,之前才有李山野,现在萧旃居然亲自来了,不用说也是商谈他去留的问题,或者是商谈韩健送来的那封无字之信。女皇有话,作为臣子的自然不敢有什么违背,只好作出请的手势示意到里面说话,焕儿则是跟在司马藉身后显得有些怕生。 快进门时,司马藉正想对焕儿交待一下不用她进去侍奉,萧旃却先开口道:“焕儿姑娘可真是大方体贴人意,若非李太守先将人送给了先生,在下倒也想讨得这贴心的佳人……先生莫见怪,在下口无遮拦。焕儿姑娘,不知可否让在下与你家先生单独说话?” 焕儿马上施礼,什么话都不说便退到一边去,司马藉回头一眼,这才与萧旃进到里面。 灯笼是点起的,棋盘还摆在那,棋盘上还落着棋子,司马藉在出门之前也曾放了几枚棋子上去,却觉得没有头绪,但回来的时候棋子明显也多了,说明萧旃在打发无聊的时候自己在跟自己下棋。 萧旃先在软垫上坐下,笑道:“先生请坐。” “不敢。”司马藉并未就坐。 萧旃道:“还是先生太拘谨了,在下前来只是以朋友的身份与先生交谈,若先生觉得在下来的太唐突的话,换到明日再言也可。” 司马藉拱拱手道:“有些话,还是早些说清楚为好。” 萧旃微微点头,并未勉强司马藉坐下,她也知道自己是来者不善,李山野之前见司马藉也是出自她的授意,现在她自己又出动前来,有些咄咄相逼的意思,可她心中也的确是放不下这件事,只能是亲自来相问。 萧旃道:“有些话在下也不避讳,虽然不知李先生是如何对你所言,但有些事必须要说,在我朝使节抵达洛阳之前,北朝的帝王……就是曾经的东王,亲自手书一封信函秘密送到了金陵皇宫,在下看过。初时十分不解,但仔细想来,想必是北朝的帝王觉得无话可言,在跟李先生商谈后,他明言这是北朝要出兵之相。原本两朝交兵是大势所趋,就算阻拦也阻拦不住。北朝兵锋强劲却也是强弩之末,谁都知道北朝如今兵精将广却是粮草不济,这一战孰胜孰负难料。” 萧旃说的很复杂,复杂的有些让司马藉听不下去,他在等最后萧旃的相问,最后萧旃却没有问关于他是去是留的问题,反而问道:“不知先生如何看待?” 司马藉摇头道:“在下不敢妄自议论,有些事……尚且不能坐实吧。” 萧旃叹道:“在下原本也以为是如此,光凭一封信便说要动刀兵。的确是武断了一些。但有些事还要要做及早的防备,若不然的话等北朝大兵压境再仓促应战,恐怕要陷于被动之中。可如今朝廷的局势,兵马大权都在皇叔手中,此事在下又没有与他做过商谈,却不知他立场如何。” 司马藉想了想,难道萧旃是想借着他的口去通知惠王萧翎关于即将开战之事?可他回到金陵之后,甚至连生死都隐瞒了惠王。这么去的话光是他这几个月在哪里都不好解释。 司马藉道:“若国难当前,出兵应战乃是惠王为人臣子的本份。陛下过虑了。” “话是如此说,可在下还是有担心啊。先生也知道皇叔这人,做事有些太散漫了,之前曾趁着朝会时跟他商议过关于两朝交兵之事,他对此并不上心,只是那时还没有今日这般紧迫。可如今我朝内患未除,临江王陈兵江左时刻都会对金陵有所威胁,若然以皇叔的人马去抵御北朝大军压境,恐怕护为临江王人马所趁。” 司马藉听到这里有些糊涂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喝了几杯酒。脑子迟钝到想不明白萧旃话里的弦外之音。萧旃说到这里,一句都没提关于他立场的问题。司马藉想了想,只能是顺着话头的意思说道:“陛下所忧在理,但若战事一起,陛下以皇命下诏令临江王出兵北上,临江王或也不敢推诿。” 萧旃笑着摇摇头道:“临江王定然会拒不奉诏,至于理由……很多,他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推诿,到时候只能靠皇叔的人马来抵御啊。这战事才刚起,因为内部的矛盾,就已经输了一半,这仗恐怕也没的打了。” 司马藉再仔细一想,拱手道:“若陛下有何差遣的话,不妨对在下说,在下会尽量帮陛下做到。” 萧旃叹道:“不是想劳烦先生做什么事,只是心中觉得苦恼,所以夜不能寐啊。这金陵城才刚安生了几天,在下也刚从北朝回来,对于北朝的事情所知也不少,北朝的皇帝是极为有野心之人,虽然年轻,但却有宏图伟略,非在下这等资质平庸的女流之辈可比,若这天下为他所得,或者也在情理之中。” 司马藉一听就知道这并非是萧旃的肺腑之言,别人可以轻易自谦,当帝王的岂有自谦的道理,还是在家国大事上,说的好像她不准备一战而准备纳降。 萧旃续道:“只是有些事,在下还是不甘心啊。既然身居高位,就想把事情做的很好,不辜负列祖列宗的交托,可的确是力不能及,若祖宗基业便断送在在下手上,如何有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先生历来有远见卓识,可是能为在下想一条更好的计策?” 司马藉面色犯难,这是个无解的答案。现在看似是对两国交兵发表议论,但其实连事情都没发生,而萧旃说了这么多,也无非是表明南朝国力弱而北朝的国力强,也没就具体的事来问他,他要说的话,最多是说一些空泛而无实际意义的计策,对两国的战事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司马藉道:“在下愚钝,不能为陛下分忧。” 萧旃起身道:“也罢,其实也是朕想找个人说说心中的苦闷,其实世事岂是那么容易有解决的良方?先生饮了几杯酒,不妨早些休息吧,在下也要先告辞回宫了。” 说着萧旃起身要回宫,来的有些匪夷所思,要走也是如此风风火火,司马藉甚至都无言去挽留。等送萧旃走出门口,司马藉突然意识到,莫非萧旃说这些不过是想试探他是去是留,而他不肯提实际的建议,而被萧旃当作他去意已决? “陛下,有些事……” 司马藉想解释什么,却被萧旃伸手打断。 萧旃笑道:“一些话先生不用明言,在下知道先生的心意。其实李先生应该转达了在下的意思,无论先生走也好,留也罢,在下都会遵照先生的意思,先生乃是有大才之人,只是这世道无常,令先生夹在中间,在下设身处地也能感觉到先生的为难,所以从来不敢做强求。” 司马藉只能是住口不言,萧旃把话说到这份上,其实他说去留的问题已经无关紧要了。 萧旃在宫女的作陪下离去,司马藉甚至不知道萧旃的轿子停在何处。等人走远了,焕儿才重新出现在司马藉的背后,她跟司马藉的相识到相守日子太过短暂,她将司马藉当作是一生的倚靠,却连最后那一步的关系都没有,在分开之后也甚为遗憾。 “先生,夜深了,奴婢服侍您进去休息。”焕儿声音很娇弱,也带着对司马藉的一股痴缠。 司马藉却是一直看着萧旃离去的方向,他心情突然很复杂,他对萧旃并不单单只有公事上的感情,还有私人上的感情,这是他无法回避的,可惜他跟萧旃之间终究是不能走到一起,可面对这么一个心中记挂的女人,在遇到难题的时候身边甚至无人可为她分忧,他感觉很自责。 但有些事无法勉强,就好像萧旃没有勉强他留在南朝一样,他心知对萧旃的这段感情也不能勉强,无论是君臣,还是萧旃口中所谓的朋友之义,都是生分而非相知相守的男女感情。 “回去罢。”司马藉说了一句,焕儿以为司马藉是要回屋去休息,可她终究是听不懂司马藉话中另外蕴藏的意思。 第八百一十六章三宫六院(上) 腊月二十七,韩健在登基近二百日后,东王府终于开始举家搬迁进皇宫。宫中重新为皇宫內苑的居所做了修缮,到下午时,东王府的女眷,除了韩松氏和她的几名贴身丫鬟之外,其余包括韩健的其他姨娘都搬进宫中。 因为之前几天就已经派人将各院的箱子提前运到宫中,这天所运的主要是人,很多除了贴身之物外的摆设都还留在东王府内。韩健原本就习惯了宫里和东王府两边走的生活,他也是随遇而安之人,倒无须做出什么准备,可身边的女眷则大不相同,因为进宫的不但包括了东王府的这些女主子,还有丫鬟,更有为三位皇子所准备的奶娘。 韩健在烨安阁问朝事,一直到下午才完毕,他马上进皇宫內苑去看各院的准备情况,韩健有意将所有的女眷安置在离杨瑞寝宫较远的地方,但就算远只要出门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好在此时杨瑞完全躲在自己的寝宫内照顾女儿不出,韩健也无须担心女人之间见面尴尬的问题。 韩健一一到各院看过,杨苁儿和法亦作为经常出入宫廷之人,对于皇宫已经不陌生,搬迁到皇宫后很快便能安顿下来,屋子都收拾的差不多,而韩健的那些姨娘因为身边的摆设简单,搬迁起来也不难。唯独是刚生下儿子的顾欣儿和林小夙那边,则显得有些混乱,韩健刚进殿门便能听到孩子的哭喊,婴儿对于环境的改变是很敏感的,一旦到了陌生的地方,就开始哭闹,使得那些奶娘只能不断的哄,连丫鬟们也都有些忙碌。甚至无暇去收拾自己的包裹。 顾欣儿和雯儿仍旧住在一个院里,毕竟从顾欣儿入门第一天她就跟雯儿是好姐妹,到了宫里也会住在一起方便互相照顾,而顾欣儿刚诞下儿子,身边也需要有雯儿贴身照顾,可这也给顾欣儿这边的宫殿内增加了很多麻烦事。顾欣儿这边的贴身丫鬟是小荷。还有几名常照顾的宫女,加上一些要随时照顾小皇子的奶娘,一个小家有十几人之多。 宫里安置宫女的住处原本是不分宫院的,一个宫院内的宫女最多只能安置下四人,而为了延续以往东王府内各院就近居住的传统,在安置上就很困难。只好将一些宫院之间原本留给嫔妃居住的院子收拾好作为宫女和奶娘的居所,而这些奶娘还不是长居在宫中,她们毕竟有家室,需要日常进出皇宫。又给安顿带来了一些麻烦。 雯儿原本是个小精明,调度安排井然有序,可在进宫之后她才发觉想做好一个小主母的确是太过困难,连她自己的包裹都还没收拾好,就有各样的问题在等着她。见到韩健,雯儿直接扑在韩健怀中好像很痴缠的女儿见到父亲一样,上来先是屋里哇啦用江都的地方音说了半晌,最后才带着恳切的口吻道:“少主。我们还是回去吧?” 韩健尽管不是铁石心肠,也不由板起脸色道:“去哪里?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作为嫔妃不住在宫里住在哪?” 雯儿哭丧着脸道:“不是也有人住在外面吗?” 说完她便感觉自己是失言了,吐了吐舌头干脆撒娇一样将头埋在韩健怀中不看韩健的脸,这样也能杜绝韩健怪责她。韩健知道雯儿口中所说的有人住在外面是宁绣言和杨秀秀她们,这些事虽然韩健从来不对身边的女人提,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韩健在没有封后的情况下直接封宁绣言为贵妃。其实也让雯儿这样有小脾气的女孩子有些嫉妒。 韩健伸手将雯儿稍稍拉开自己怀中,道:“好了,赶紧把这里收拾好,一会便要入夜,到晚上还这么乱的话。怎么休息?” 雯儿有些不情愿地撅着嘴看着韩健,面带委屈道:“那少主今日可是过来?” “到时候再说吧。”韩健随便敷衍了一句,又惹得雯儿吐舌头表示不满。雯儿虽然还没有到如狼似虎的年岁,可眼见顾欣儿诞下皇子,而她肚子却仍旧没什么动静,心中自然羡慕的很,在韩健回来后对韩健的痴恋也多了几分,可惜韩健回来日子不长,一共才陪过她两次,这还是韩健对顾欣儿这面特别照顾的缘故。现在雯儿是想尽办法想争宠,可对于有些难以端平一碗水的韩健来说,她所做的这些也并无太大的用处。 韩健过去照顾着顾欣儿,顾欣儿抱着儿子也有些母亲幸福的笑容,对于她来说住在哪里没有太大的区别,在经过难产的事情后,她的身子调理的很慢,但有韩健时常来看她,她目光中对韩健的情义更多也更眷恋,有夫有子的她不再如同不开窍的少女,正在完成心理上的蜕变。 韩健陪顾欣儿坐了一会,有韩健在,宫院内收拾的女人也很勤快。韩健问道:“可是需要调几个小太监过来?” 还没等顾欣儿回答,旁边的雯儿便叫道:“不要不要,那些人怪里怪气的,再说这里的人够多了。” 顾欣儿笑了笑道:“就听雯儿的,这里什么都好,夫君不用太担心。” 韩健这才点头道:“好,有什么缺的,跟内府的人说,会有人送过来。” 韩健坐下来没多久,杨苁儿作为东王府里的女当家人也让人把最后一批箱子抬过来,面对杨苁儿,雯儿脸上还是有些不情愿看到的,她很清楚现在韩健之所以没有封皇后是因为在顾欣儿和杨苁儿之间没有作出取舍,而她作为跟顾欣儿一体的,心里自然是向着顾欣儿。反倒是顾欣儿没有那么多在意,她本来就对皇后什么的不太在意,在阎王殿走了一遭的她更觉得身边有孩子和丈夫才是最重要的。 韩健听到杨苁儿过来,知道杨苁儿不会进门来打招呼自讨没趣,起身道:“一会收拾好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餐,早些准备一下。”说完起身便要走。 雯儿嘀咕道:“哼,才坐了一会就走,偏心!”故意把声音说的很大。好像她是要说给韩健听的一样。 顾欣儿白了她一眼,韩健也全当没听到。等韩健到了院子里,杨苁儿还在安排人手将箱子送到屋子里摆放。 “相公也在?”杨苁儿在顾欣儿这边见到韩健还是有些尴尬,不过韩健倒没觉得有什么。 韩健道:“难为你忙里忙外的,安顿好也早些过去休息。” 杨苁儿微微笑道:“没什么忙碌的,就一点东西。让人送过来。相公可是让妾身去看看姐姐?” 韩健知道杨苁儿想去给杨瑞请安,可此时杨瑞也对他有些爱搭不理的,就算是他能留宿在杨瑞那里,二人心里还是有些隔阂,此时让杨苁儿去不是什么好的选择。韩健无奈摇摇头,杨苁儿也很贴心,点头道:“那妾身不去惹姐姐不开心了。” 韩健道:“走吧,过去看看几位姨娘那边有什么需要的。” 说完与杨苁儿一同离开。等到了众多姨娘那里,姨娘们见到韩健还是很开心的。而这些女人比之年轻的女人更懂得如何快速安顿下来,甚至不用下人去整理什么,下人们都已经在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可坐下来没等说两句,都有意无意在说关于韩松氏的事,眼下东王府的所有女眷都搬来宫中,韩松氏在东王府里成了孤家寡人,只有韩昭氏因为军务上的关系暂时没有搬进皇宫来,意思是她平日里会陪着韩松氏。 韩健倒没对这些姨娘作出什么表示。不过韩徐氏作为这些姨娘中话语权最高的,倒是不断拉着杨苁儿的手说话。在她看来,韩健不带别的女人过来拜望,仅仅是带着杨苁儿,而杨苁儿在韩健不在洛阳而韩松氏被禁足的情况下成为东王府的女主人,就代表着韩健是想封杨苁儿为后。韩徐氏笑道:“还是苁儿贤惠体贴,将来可真是一国之母的不二人选。” 杨苁儿原本还没怎样。被这一说闹了个大花脸。韩健则很心平气和道:“六娘不觉得这些话说的不是时候?” 韩徐氏打了自己一巴掌,道:“看臣妾说的话,太不合时宜。陛下可必要见怪,不过有些事……总归还是要做的,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陛下您说呢?” 韩健不回话。对于他来说,封顾欣儿和杨苁儿会两头为难,以杨瑞为后则是对杨瑞的伤害,这三个都是可以做他皇后的女人,偏偏他无法从中选择出一个来,索性便拖下去。 等从韩徐氏的院子里出来,杨苁儿好像看出韩健的心意,道:“相公别听六娘瞎说,其实妾身可没那么多想法,妾身从来都不喜欢这些琐事,有姐姐和欣儿妹妹在……” 韩健打断她的话道:“好了,这些事回头再商议吧。到现在我这个当相公的心里也没个主意,跟你说这些就有些伤感情了。” 杨苁儿倒是很不在意一笑道:“看起来相公心里为难,其实很简单啊,若是姐姐想当皇后,相公封她为后便是,这样妾身和欣儿妹妹都不敢有意见,毕竟皇位可是姐姐禅让的啊。相公可是有跟姐姐商议过?” 一句话还真把韩健给问着了,韩健一直觉得不适合封杨瑞为后,但从未正面跟杨瑞商议过这件事,但他也曾试探过,还是在韩健出征之前,回来后二人一直在冷战和半冷战的状态下,这些事根本无从商议。 韩健笑道:“还是苁儿你心思慧黠,能想到这些,我……从来没跟瑞儿她说过这些。” “看来是相公不上心才是。姐姐或者也在等相公表态呢,姐姐身世孤苦,如今只有相公和小公主两个亲人在身边,而相公却总是摆出一副架子让她觉得相公不够疼惜她,这才令姐姐不想跟相公说话吧。” 韩健苦笑了一下,杨苁儿大约是不明白他跟杨瑞的相处关系,曾经的君臣如今换位,在杨瑞心中抱着太多对祖宗社稷的亏欠和内疚,这才是二人矛盾的根源。杨苁儿也只是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上在说这问题,她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没错,韩健感觉自己对杨瑞的疼惜也的确不够多。 走完各处的院子,韩健让杨苁儿回去,而他则要去最后一处院子看看,是柯瞿儿的小院。在他身边这些女人中,柯瞿儿的身份是很尴尬的,韩健只是纳了她没有给她正式的名分,她这次也搬迁到皇宫来,但她的心有些失落,明显还担心她的师傅左谷上人,还眷恋着一些江湖上打打杀杀的生活。 等韩健到柯瞿儿小院时,柯瞿儿跟别的院子的女眷不同,她只有一个人,早就安顿好,反倒是给她派过来的几名照顾她起居的宫女,被她挡在了门外不得进。韩健来时柯瞿儿还在院子里练剑,有些旁若无人的意思,原本在东王府里她的生活就有些寡淡,到了宫里虽然宫院更大了一些,但她更觉得有些不满。 听到脚步声,柯瞿儿收起了剑,看着门口,也不回头进屋,也不迎上前来。韩健走上前问道:“这些宫女都是宫里面的,并非是东王府的,这样你还不满意?” “我才不用人照顾,她们太麻烦了。”柯瞿儿好像有些怨恼道。 “总要人收拾一下,以后便是嫔妃,当作是使唤或者是有事的时候支应一声,总归有个人在身边是好的,一个人住在这里,有何意思?”韩健道。 柯瞿儿贝齿咬着下唇道:“你也知道,那你为何不常来陪我?我……我都想一走了之了,可心中又挂着你,才……” 韩健叹口气,他很清楚就算这宫院再高再深,也是挡不住高来高去的柯瞿儿,柯瞿儿的武功虽然不及法亦,但轻功绝对是在法亦之上,在韩健进宫营救杨瑞时柯瞿儿已经展现出在这宫闱之中如履平地的能力。 “说这些作何?有些事不能太勉强,我有时间自然会来陪你,你若是放开心扉,跟旁人多亲近一些,不就不会觉得了无趣味?” 以往在韩健身边的女人中,杨苁儿是最封闭的一个,她的世界只有韩健和几本书,也是在杨苁儿先诞下儿子后,她的心境才变得开朗,现在反倒成为东王府的支柱,什么事都要靠她出来打理。柯瞿儿就好像当初杨苁儿的翻版,柯瞿儿内心自卑,当初韩松氏甚至以她的出身将她从洛阳赶走,就算现在委身给韩健,也同样觉得东王府里的女眷看不起她,所以她干脆连个丫鬟都不要,过着近乎封闭而独居的生活。 第八百一十七章三宫六院(下) 柯瞿儿有些气恼,瞪着韩健道:“我……我就是喜欢一个人住,不喜欢别人打扰,不行吗?要是不行的话,我宁可走了,天下之大,还没有我容身之处不成?” 说完竟然撒起小女儿家的脾气给韩健脸色。柯瞿儿虽然有些任性,但在韩健眼中还是属于识大体的那种,她能安心留在东王府里本身就不易,现在将她迁来皇宫,再对她有些勉强的话就不至于了。 韩健轻轻揽她到怀中,道:“行,要怎样由着你,不过每次家宴你可不能缺席,这算是我对你提的一点要求吧。” 柯瞿儿脸上又有些不愿,但她也并非想要求太过分,既然是家宴家里所有人都会去,若她不去就会显得很另类,她也只能是默认了韩健的要求,没再提什么。 韩健进屋看过柯瞿儿收拾的屋子,干净整洁,原本分给柯瞿儿的宫殿算不得很大,却是有不少几间可以主人的卧房,柯瞿儿没有选择宽敞的卧房而是选择了背阴的一间给侍婢居住的小屋子,让韩健觉得有些意外。 韩健道:“你现在怎么说也是嫔妃,住的太寒颤算怎么说?还是搬到外间去,能宽敞一些。” 柯瞿儿道:“你是觉得每次来自己住的不好吧?我跟师傅在山上居住的时候,住的可还没有这个好,师傅曾说,要有所为就必须先学会修身,我……我喜欢住在这里。” 韩健心想这左谷上人对柯瞿儿的影响实在太深,他以为让柯瞿儿远离了左谷上人就能让她逐渐适应人群的生活,可她还是保持了这种封闭自守的姿态,连他这个做男人的都没法让她有所改变。现在既然无法劝说她,也只能是先任由她如此,慢慢将她进行改变。在韩健想来或者可以像杨苁儿那样,现在柯瞿儿还是少女心性嫉妒心和自卑心都很重,等她真正诞下子女后有了母性才能理会出很多事来,能以更成熟的心态去面对。 眼看要日落黄昏,韩健让柯瞿儿简单收拾过,一起往云成殿内共聚家宴。等韩健到时。林小夙正抱着孩子,跟坐在旁边的杨苁儿一起逗弄着,二人看起来关系很和睦,见到韩健到来,二人起身行礼问安,韩健点点头,问道:“四娘她们呢?” “还没过来呢?”杨苁儿道,“刚搬进宫,许多要收拾的。连宫女和侍婢都要重新安排,不过应该差不多收拾好就会过来了,相公不用太心急,坐下来一起等等吧。” 韩健微笑着点头,坐下来将他跟林小夙的儿子抱在怀中,这是韩健的次子,定名为韩敬,因为林小夙贵妃的身份还有林詹公侯的身份。小皇子一出生便等于是腰缠金带。韩健在逗弄着孩子,旁边的柯瞿儿看着有些吃味。却什么都没说,随着韩健几个姨娘的到来,韩健只能先将孩子交给林小夙,再由林小夙交给侍奉在旁的奶娘,随之孩子都离开,只剩下一家的女眷。 “相公。现在我们都进了宫,是不是派人去请二娘进宫来?”杨苁儿试探着问道。 作为韩健的枕边人,杨苁儿很清楚韩健跟韩松氏关系不太融洽,主要是为前段时间韩松氏与宁原联手肃清朝中异己之事,这也令韩健跟杨瑞的关系冷淡到冰点。但她还是相问。的确是出自内心的虔诚,想一家人更和睦一些,她也知道韩健虽然现在不跟韩松氏说话,但迟早会冰释前嫌。 “不用了。”韩健站起身来,此时法亦也过来,最后才是雯儿和小荷扶着体弱的顾欣儿过来。 一家人坐下来,小荷便要退下,韩健道:“搬张椅子一并坐下,不是外人。” 小荷诚惶诚恐道:“不……不可,奴婢不敢造次……” 雯儿撅着嘴道:“少主都说你不是外人,还不坐,真是不省心啊。” 平日里雯儿才是这家宴中最没权威的一个,现在突然有了小荷,她便感觉跟主母一样可以呼来喝去,小荷战战兢兢过去搬了椅子过来,在雯儿旁边坐下,却是跟韩健坐了个对桌,一直低着头连头都不敢抬。 韩健没说太多,此时御膳房那边已经开始上菜,因为在皇宫中,也多了不少的规矩,需要有人验毒,还要有人试吃,等确定无毒之后才能就餐。就在等待的时候,旁边的韩徐氏道:“可真麻烦,不行的话把咱东王府的厨子一并请来宫里,是不是就省心多了?” 杨苁儿笑道:“六娘这说的就不是了,现在相公与以往不同,被人觊觎的多了,更要小心。” 韩徐氏嘀咕道:“就好像以前是东王的时候被人算计的时候少了,吃顿饭都不得安生。” 在宫女和小太监验过毒之后,才纷纷退下,只留下从东王府带过来的侍婢在旁边侍奉。一家人这才开始动筷子。 晚宴也没什么,因为此时北方军务紧密,国中百姓生活也很困苦,韩健作为君王也要节俭,一顿家宴也很平素,但因为太多人共餐,又是在皇宫里第一顿晚宴,菜色还算丰富。却还没等吃到一半,便有小太监来通禀说是有军报传来。 因为韩健是在皇宫內苑中,有急报的话传令兵已经无法抵达,只能让小太监进来通禀,韩健起身到外面,让小太监将战报递交到手上,看过才知道是苏廷夏请求班师回朝的紧急奏本。 在经过北方长达三个月的驰骋之后,苏廷夏的人马还是从北方撤回关南,如此一来朝廷在北关以北的所有军队都已经撤回,下一步就是征调兵马南下,要么是遣散回乡,要么就是举兵攻过江南一统天下。 韩健只是看过急奏,但没有马上回复,苏廷夏违背他的旨意出北关三千里,现在才想着要回来,他自然先要将苏廷夏的锋锐晾一晾,否则苏廷夏迟早会成为隐患。 等回到饭桌上。韩徐氏最先将碗筷放下,道:“妾身吃过了,陛下还有几位姐姐妹妹,皇妃,都好生用着。真是吃顿饭都不得安生……”最后又在嘀嘀咕咕抱怨着。 韩徐氏起身回房去了,韩健知道韩徐氏有开小灶的习惯。韩徐氏算是那种特别擅长厨艺的,作出的菜便是御厨也难以匹敌,韩健小时候就经常跑到韩徐氏院子里吃美食,现在一家人吃饭,她心里又因为韩松氏的事有些不痛快,便早早回去,吃的不多只能靠小灶来补。 韩健心知也没说,等韩徐氏走了,其他几个姨娘也零零散散吃过。起身离开,一顿家宴开始时还有些家的氛围,到后面韩健感觉出这些姨娘好像商量好的一样,都是提前离席来给他脸色瞧。杨苁儿看出些苗头,对韩健道:“可能是姨娘们进宫还不习惯,要早些回去准备安寝吧?” 韩健没好气道:“今日初进宫,原本还有内府的戏班过来献艺,一家人要一起去观赏。现在倒好,好像所有都是我的不是了。” 杨苁儿住口不言。倒是另一边的雯儿叫道:“听戏,好啊,上次宫里的戏台摆到咱府里,看的可热闹了,今天是不是有机会再看到?” 韩健瞥了雯儿一眼,要说在这些女眷之中。最没眼力劲的还是雯儿,虽然一斤不过为人妇三年多了,可还是不开窍,在不恰当的时候表现出她的欢悦和不合时宜。 韩健一叹道:“喜欢去,今晚便让人陪你去。” 说完韩健继续进食。雯儿还想说什么,却被顾欣儿远远瞪了一眼,便住口不言。雯儿有些委屈,但想到能听戏心里还是很开心,其实眼下戏曲尚且在萌芽中,而且以她的修为根本听不懂戏文,只是去听个热闹。 家宴很快结束,各宫院的女人都要回去,雯儿还想说听戏的事见情势不太对也不敢出口再问,韩健让各院的婢女送这些女主人回院子,而他则要先往烨安阁去将苏廷夏撤兵的事解决。因为不知韩健进宫后准备在何处过夜,甚至还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会跟东王府一样是由韩健自己往各院去,韩健身边的女眷想问而不敢问,见到韩健脸色也不太好,只能是各回各院,反正刚进宫还有不少要收拾的地方,也就先回去了。 韩健出门来,却只有杨苁儿跟上来,韩健问道:“还有事?” 杨苁儿面色有些为难道:“相公,有些事……还是问清楚的好。这里毕竟不是东王府了,相公是帝王,要恩宠谁……可是还跟以往一样?” 韩健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说什么?” 杨苁儿跺跺脚,道:“说不清楚啊。相公是皇帝,皇帝临幸妃子是有很多规矩的,相公可是要让妾身和姐妹们都遵照宫里的规矩……一点一点来?” 韩健这才明白杨苁儿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他原本就没想过这问题,虽然人是搬到宫里来,但他想的是一切照旧就也不必特别去强调了,谁知道这还是给他身边的女人带来困惑。 韩健笑道:“什么都跟东王府里一样便是了,今晚朕便到你那里去,让你好好以嫔妃的礼数承蒙皇恩。” 杨苁儿面色大窘,却是白了韩健一眼,说了声“臣妾告退”便好像是逃了,韩健看着杨苁儿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有种适然,从东王府到宫里,他已经完成了权力在握,可现如今的朝廷一切以军国至上,很多事还没恢复到正规,以后要忙的事很多,这三宫六院他自然也想更太平一些,免得回头还要为此操心。 等他到了烨安阁,马上派人去请尚书台和兵部的人进宫叙话,他则先坐在原本杨瑞办理国事坐的地方,打量着桌上的一切,心里记挂的却是在皇宫內苑中与女儿在一起的杨瑞。当晚的宴虽然名义上是家宴,可始终有家中两个重要人物没有出席,一个是韩松氏,另一个则就是杨瑞。杨瑞始终没有放下曾经帝王的架子,而且她也没有作为一个新皇妃子的准备,更不打算出来面对韩健身边其他的女人。 韩健正出神之间,小太监进来通禀,说是宁原到来。韩健想来自己刚派人出去请人,照理说这时候尚书台已经散工官员都回府,要进宫不会这么快,那也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宁原在他派人去通传之前已经主动要进宫来。 “让他进来。” 小太监出门口,喊道:“宣领尚书台大臣吏部尚书宁原觐见。” 宁原快步进到烨安阁内,迎头便跪倒行礼,口中称的是天子,韩健道:“宁太师起来说话。” 宁原站起身来,仍旧弓着身子,将一份看着好像奏本的折子递上来,道:“陛下,老臣有奏本,是与尚书台诸位同僚商议过,再经礼部审验后,转呈呈递陛下。” “哦?是什么奏本?”韩健问道。 说话间小太监接过宁原的奏本,转呈到韩健面前,韩健打开来,还没等借着灯光仔细瞧,宁原道:“陛下继位,当早些充盈内宫,为此臣特地奏请,陛下应光纳秀女进宫,以备内宫充实。臣已与洛阳世家有过交待,各家对于内宫充盈之事都表赞同在,只要陛下准允,各家会将适龄的秀女送进宫来。” 韩健这样也省了费神去看那奏本,放下奏本道:“宁太师做事还真是会体贴上意啊!” 宁原听韩健这话不像是夸赞,明显带着几分讽刺之意,却是稍微苦笑了一下。韩健现如今对他的态度很不好,所以他才想方设法来稳固自己的地位,进献秀女之事虽然看起来是对韩健献媚,但其实背地里所献的秀女都是跟他关系不错世家所出,他有进献宁绣言而宁舜儿获得政治利益的先例,自然以为这招每次都可以奏效。 韩健道:“在朕领兵初至洛阳时,宁太师好像也有过同样的奏请,不过那时却是要送到东王府里,现在要送进宫,可还是曾经那些世家,曾经那些适龄的秀女?” 宁原紧忙跪地请罪道:“回陛下,老臣绝无敷衍之意,还请陛下明察。” 第八百一十八章充盈内宫 广纳秀女是皇帝的特权,但秀女这名词对于魏朝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以往每朝每代都会有不少的秀女被纳进宫,但因杨瑞本身就是女子,而她当政又有二十载,宫里连小宫女和太监都很少,更别说嫔妃和秀女。现在韩健初登基,又马上平定了豫州和鲜卑之乱,将北方权力归于他一人之手,下面的人也就难免要献媚,而进献秀女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韩健未置可否,宁原道:“陛下宽厚仁慈,但内宫需要充盈,也是为陛下的千秋基业。老臣与洛阳各家的人有详细的交待,所预选之秀女皆都以十五岁至十八岁待字闺中室女,会有礼部会同宫中女官作出甄选……更何况,按照旧制一切宫中女官也都是出自秀女,陛下就算不准备将秀女留在宫中纳为嫔妃,也可令其进宫接受教导,将来送出宫闱,也不失陛下的仁义之心。” 因为之前韩松氏跟宁原对魏朝旧派系老臣的清洗,使得很多人担心韩健登基改元后会进行第二**面积的清洗,以现在韩健的文治武功,已经不得不令北方的士族阶层所忌惮,他们心中惶惶不安,生怕下一个即将要覆灭的家族蔓延到自己身上,干脆就想尽办法来跟皇宫有所联络,宁原很清楚这一点,他帮各世家的人在选秀女之事上穿针引线,必然也能得到不少的油头,更能笼络一些家族为他所用。 韩健本可拒绝,但有些事是要顺应民意的,本来宫中冷清就需要增加人手,韩健思想相对开明,不想增加小太监的数量,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增多宫女。再从秀女中选出女官来为皇宫所用,如此也能令洛阳及北方的世家心安,也算是一举两得。 思虑之后,韩健点头道:“那事情就交由宁太师去办理。” “谢陛下抬爱,老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宁原心中也有些宽慰,在近来他奏禀韩健的事情中。多半都被韩健给驳斥回来,他知道这是韩健在算旧账,若非是还要相对倚重他早就追究之前跟韩松氏联手打压异己之事。唯独只有在选秀女这件事上韩健同意了他的奏请,令他感觉送女人这途对于韩健是行之有效的。 选秀女要以礼部为负责,按照以往的规矩,是要以皇后为主导,宫中女官来负责遴选,帝王是不会参与的,进选到宫中的女子也仅仅是留名。最后再根据需要选择不同数量的秀女进宫,到秀女二十二岁以后,宫中不涉婚嫁,但在之前凡是在宫中秀女名册上留名的女子,无论是否被遴选进宫,都不得婚配,一旦婚配连家族都要跟着受牵连。 说完选秀女的事,韩健道:“宁太师不着急走。在一旁候着,之后尚书台和兵部的人会前来。还有事商议。” 宁原原本以为大功告成,要回去跟他的人做商议,在进选秀女这件事上有一些特别的安排,主要是为他的亲信家族提供渠道,让这些家族的女子可以顺利被选为秀女进宫。但听到韩健的话之后,宁原才知道韩建留在烨安阁并非是等他来奏禀事情。这次请的是尚书台和兵部的大臣,看起来像是有文政上的事要说,也可能是军事上的,在韩健登基后朝廷的衙门职责分配相对集中一些,只是韩健回到洛阳之后。才将原本已经近乎荒弃的兵部重新重用,而原本军所衙门的将领和谋士也被统一调配到兵部,军所衙门则近乎于空置。 很快尚书台和兵部的大臣都前来,为数也不少,有二十多人。等人差不多到齐,韩健才将苏廷夏撤兵之事告知,在场之人没有马上发表见地,对于苏廷夏,这些人可谓是心情复杂,按照道理来说,苏廷夏是荡平渤海狙击鲜卑骑兵又是出关三千里扫荡草原的功臣,可从心理上来说,苏廷夏治军实在是“作恶多端”,用的是以战养战甚至连自己人都抢都杀的方略,在百姓中声望也很差。这样的人撤兵回来并非是什么好事,这些人难免会想,这是苏廷夏在北方劫掠不到油水了,才撤兵回来,那河北一代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刚被鲜卑人洗劫一空,现在苏廷夏回来就意味着要面临第二轮洗劫。 宁原见旁人不说话,主动奏请道:“陛下,老臣有一提请,苏将军平定渤海,不妨封苏将军为渤海公,令他永世镇守渤海,以作颁赏,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韩健冷笑道:“宁太师这是不想让我三军将士回朝?渤海公……亏你想的出来,如今渤海之地是纳入到我朝版图,但如今渤海已近乎荒芜,何以做颁赏?在三军将士看来,倒不若说是流放!” 宁原赶紧请罪道:“老臣思虑不周,还请陛下见谅。” 他说着这话,也在揣摩韩健的意思,既然韩健不想流放苏廷夏,那就是准备在苏廷夏回朝之后来个兔死狗烹,一了百了。这通常也是作为帝王者应有的气魄,既然苏廷夏和他的兵马难以驾驭,就干脆用最直接的办法,令苏廷夏回朝便被杀,或者回来中途就派人将他置于死地。 韩健道:“朕找你们来,主要是商议如何协同撤兵之事,粮草和犒赏三军的物资也要即时调运北上不得与所耽搁,兵部负责兵马沿途回调协同,尚书台拿出方案,作出三军犒赏的细节清单,朕不想等三军将士归朝之后,因为犒赏之事而有任何异动!” “谨遵陛下御旨。”在场官员皆都行礼领命。 韩健道:“朕立刻会传令北关,三军将士随时可以南撤,但沿途不得有滋扰百姓之事发生,兵部也派人前去盯着,若有违的话,朕定然要追究责任。” 韩健说是要追究责任,却不说是追究苏廷夏所部的责任,还是追究前去督察的兵部官员的责任。兵部的人也有哑巴吃黄莲的感觉,苏廷夏所部的行事风格他们是很清楚的,这简直就是一群贼兵。走到哪抢到哪,哪里还分什么鲜卑人和百姓,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作战方式令这些士兵跟普通的士兵不同,上了战场也能杀红了眼,反而是各路兵马中逃兵最少,作战能力也是最高的。否则在与鲜卑人打相持战的时候,也不会只有苏廷夏一路兵马能做主动出城迎击的作战。 官员退下,韩健回到皇宫內苑,对于苏廷夏和他的人马,韩健很清楚,当初也是因为缺兵少粮,韩健硬生生将洛阳所招募的不到两万新军交给苏廷夏,让苏廷夏磨练成一群强盗。苏廷夏所部最隆时有兵马近十万,但大多数都是附庸者。之前苏廷夏带兵北出北关三千里的人马大约有两万余,这些人马中已经只有三四千洛阳本地的子弟兵,而其余的人马部分是从河北归降的地方兵马,还有部分是江都兵马,可谓鱼龙混杂,若是这路人马回到关南,战争结束不能约束好的话,可能会成为很大的祸患。 韩健直接往杨苁儿刚安顿下来的宫殿过去。到门口时,还有小宫女在帮忙收拾花盆。虽然已经入夜,但东王府往皇宫运送货物的马车还在持续中。大的物件基本都没动,但一些零碎的物事,包括原本各院的摆设也都运到了宫里来。 “臣妾给陛下请安。”杨苁儿一直守在门口等着,见到韩健回来喜滋滋迎上前来行礼问安。因为是在宫女面前,她也显得很有六宫之主的风范。没有像之前在私下时候那样自处。 韩健看着门口忙活的小宫女,笑了笑道:“爱妃平身便是。” 杨苁儿笑了笑,这种相处方式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习惯。韩健与杨苁儿走到宫院里面,却见好端端的宫院居然挂了绳子在晾晒衣服,杨苁儿道:“入了冬天很冷。若是不能早些晾干,下起雪来可就不好晾了。” 韩健有些哭笑不得,这简直还是把宫里当成是东王府里各女眷的院子,自扫门前雪,若是连正宫之中都要晾晒衣服的话,哪里还有皇宫殿堂的威仪在? “撤了,撤了!像什么样子。”韩健道,“真把这里当成是农家小院了?进了宫就遵照宫里面的意思,宫里有浣衣院,各宫的衣物无须拿出来摆设,再若是有要添置的衣物,也跟内府的人说,既然进了宫就要适应宫里面的生活。” 杨苁儿好像做错事一样低着头,却是露出狡黠的笑容道:“陛下教训的是,臣妾知错了。” 说完马上让人把挂着的衣物都撤了去,外面的小宫女也进来,将衣物一并收拢,全数都送往浣衣院去再度清洗和晾晒。进了里面,韩健坐下来,却是杨苁儿让人准备好的简单的酒菜,因为杨苁儿提前知道韩健要来,所以准备的也很充分。 “都吃过家宴了,还准备这些作何?”韩健问道。 杨苁儿螓首耷拉着,略带几分悲伤的模样道:“臣妾想服侍好陛下,又怕陛下夜间饿了,便私下做主让人准备了酒菜,看来又是臣妾错了。” 说是在认错,脸上还是悲苦的模样,但也难掩她嘴角露出的笑容。韩健一笑,将杨苁儿直接搂到自己怀中,杨苁儿惊叫一声,却是在韩健腿上坐稳,埋怨道:“被别人见到……多不好?” 韩健道:“这是哪里?自家里还有那么多顾忌?曦儿睡下了?” “嗯。奶娘们自照看着,原本是想让曦儿睡在妾身房里,刚换了地方怕他不喜欢,曦儿最怕生了。可知道相公要来,妾身也不能尽做娘的本份了,唉!” 韩健见杨苁儿那带羞而娇媚的模样,心中觉得欢喜,杨苁儿原本属于封闭自守不愿对人打开心扉,现在却是越来越有一家主母的风范,而且更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对他的眷恋也好像多了几分。韩健心想这大约是杨苁儿也感觉到几分自危,他身边的女人越多,就意味着杨苁儿能分到的疼惜就少了许多,如此连杨苁儿这样的冰女都要学会来讨好他。 “苁儿,坐下来,一同喝几杯水酒,陪我说说话。”韩健松开杨苁儿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二人也能以平常的口吻说话。 杨苁儿站起身,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先为韩健斟酒,当晚的家宴上并未准备酒水,而韩健历来也是千杯不醉,这点酒水也不会上头,但杨苁儿的酒量却很浅,她自己很清楚,她给韩健斟满一杯,而给自己则斟了不到半杯。 “相公别见怪啊,妾身怕喝多了,一会晕晕乎乎的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杨苁儿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态,说道。因为之前她也曾因为与韩健对酌而喝醉,最后却是喝的不省人事,而第二天韩健还拿她在床第之间的丑态来笑她,所以令她觉得有些羞赧。 韩健笑道:“没事,明天又没什么大事,喝醉了有何妨?来,为夫给你满上。” 说着韩健亲自拿起酒杯,给杨苁儿斟满,杨苁儿跺脚道:“相公这是诚心要妾身难堪,要是喝醉了……再有失仪态的话,相公可不许欺负妾身!” 韩健笑道:“谁要欺负你,为夫是想把苁儿你灌醉了,让你昏睡过去,正好去别的宫院。我想想是去陪欣儿好呢,还是去陪亦儿……” 韩健说着,却是被杨苁儿蹬了一脚,杨苁儿羞恼地看着韩健,嘴上却有些不依道:“既然相公如此说,那妾身可要滴酒不沾,免得相公舍妾身而去!” 话是这么说,不过她还是很老实拿起酒杯与韩健共饮,嘴唇轻抿酒杯,一点点将酒水纳进口中。才一杯酒下肚,脸已经红扑扑的甚是娇艳可爱。 可等酒水饮完,还是拿起酒壶再为韩健斟酒,不过她自己的第二杯,却怎么也不肯斟了。 韩健笑道:“冬日饮酒驱寒,不妨多喝几杯暖暖身子,总算是搬进宫,很多事也算是大石落地,值得庆贺一下。” 第八百一十九章全家动员 芙蓉帐暖**一度,就算外面是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也掩不住暖寝中的旖旎。杨苁儿已为人母,但终究不过是双十年华的芳龄,韩健不但从她身上能体会到女人的柔美,更能领会到她对自己的依恋。 夜深才入眠,到鸡鸣五鼓之时韩健尚且还有些疲累,杨苁儿更是海棠春睡不觉醒,韩健只好自己起来穿衣,不想打搅了美人沉睡的玉容,便悄无声息如同做了贼一般,连早起过来送梳洗之物的丫鬟看了也不由掩口偷笑。 “笑什么,过来帮忙!”韩健板起脸道。 丫鬟到底是熟知韩健的脾性,虽然这位男主人在外是雷厉风行做事果决,但在这闺房之内最多只是说几句重话,连做错事的丫头也不曾去罚过。丫鬟带着笑容过来帮韩健整理衣衫,一个个却也是羞的面红耳赤。 等穿戴好,韩健简单梳洗过,对丫鬟吩咐道:“一会皇妃起身,好生侍奉着。就说朕有朝事,先要离去。” “是,陛下。”丫鬟们应了一声,那边的杨苁儿却还仍旧睡的很踏实。 韩健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舍地出来,刚到外面便不由将披风紧了紧,屋子里的暖如春与室外的低温不能作比,韩健打着哈欠到了春韵阁内,简单用了饭食,便有小太监来报,说是宁原又在宫门外请求觐见。 “真是无利不起早。麻烦。”韩健随口抱怨了一句,往外面走的同时,连早饭也顾不得吃个饱。派人前去传话的同时,他到了烨安阁内做等候,很快宁原进宫,所呈之事有二。一者是关于苏廷夏撤兵沿途补给,二是关于昨日所奏进选秀女之事,各家已将名媛闺秀的名单呈递上来,比之之前杨曦选太子妃时,名单长了太多,共有近千名秀女以作遴选。 韩健拿过长长的名单。大致看过,每家的秀女不但列了名字和籍贯,更有家世还有一些简单的生平。韩健看过便也觉得奇怪,何来这么多世家的名媛来供选择,却是宁原做事倒好像是早有准备,昨日黄昏时才奏禀,这第二天便就将详细的名册呈递上来。 “宁太师做事倒是勤快,才一天时间就能如此详细的奏禀?”韩健将名单放下,打量着一副小心谨慎模样的宁原。 宁原行礼道:“为陛下做事当尽心竭力。眼下即将到年末,陛下又入主皇宫,而皇宫中人气凋零正需补充,老臣自当要快些做事,以好在年底之前将秀女遴选后送入宫闱。因为时间仓促,各家所进选秀女只有名册而无画像,老臣已着令洛阳全城的画师出动,应该在今日便可将所有的画像画好送入宫中。” “哦?”韩健心想宁原做事这么急。一定有很大的利益存在于里面,这不单单是钱财上的利益。而涉及到政治权益。宁原做事越快,这件事他就必须要交给宁原来做,那宁原从中可以搞出的花样越多。 “那有劳宁太师了。” 韩健将奏本放下,道,“若宁太师无事的话,就先出宫吧。今日朕要问北方军政之事。恐怕无暇再与宁太师商议。” “是是是。”宁原连忙应着出宫而去。 在宁原离开宫门后,却是在宫门外不远,正有人在迎候他,见到宁原出来,那人从墙根下面过来。紧忙问道:“太师在上,陛下那边……可有准允?” 宁原刚才还谨慎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阴冷高傲,道:“有老夫出马,难道陛下还能回绝不成?陛下已经交待,将选秀女之事全然交给老臣来处置。” 那人陪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如此一来各家进献的秀女,都可以顺利入宫了,若是能伴在君王之侧,对我等日后必有莫大的助益。” 宁原黑着脸道:“说的轻巧,眼下不过是陛下将事情交由老夫办理,只是涉及到秀女在宫外的名单罗列,一旦秀女经过初选之后送入宫闱,老夫还能插手的上?” 那人脸色马上又变得很紧促,道:“那……这可如何是好?太师在上,可要好好盘算一番,否则若真的选不上的话,下官回去恐怕不好对各家交待。” 宁原道:“让他们暂时且安心,有老夫在,初选之事自然会有老夫一力担当,只要在画像上稍微做一些手脚,那些不合适有些碍眼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人能送到宫里去,你可明白?” “明白。可是在画像上……故意画的丑一些?” 说话间,宁原和来人一道离开往上听处的方向而去。此时在宫闱中的韩健,正拿着昨夜呈奏上来的边关战报打量,不多时便有人来通禀,说是宁原出宫后与什么人相见,但因为距离的远,听不清宁原说的是什么。 韩健没有去细究,他要趁着年底之前完成北方的大撤兵,很多江都的将士已经在外有一两年之久,虽然无法在年底之前令将士返乡,但算算日子,应该会在一个多月后,将士便可渡黄河南下。 一天都在忙碌中,到下午韩健回来时,宁原已经在烨安阁外等候,因为他是首辅大臣,在平日里并无宫禁的时候是可以先到烨安阁外等候的,随他一道前来的还有十几人,抬了箱子,里面摆设的都是各家秀女的画像。 “宁太师,到里面说话。” 韩健风尘仆仆回来,进到烨安阁中,还没等暖和一下身子,宁原已经吩咐将各个箱子打开,箱子将一沓一沓的画像呈递到韩健面前,道:“陛下,这都是各家所进献秀女的画像,不知陛下派何人进行遴选?” 韩健打量一番,画像毕竟不是照片,画的太抽象,有的看起来还挺漂亮的,但真实度很低。韩健没有细瞧,抬头看着宁原道:“遴选秀女,原本是女官之事。礼部将各家的闺秀详情呈报到内帷,至于剩下的事,朕自有安排。” 宁原倒是突然一愣,按照他的想法,韩健之前既然将前半段事情交给他来做,后面的遴选他也该参与。但听韩健话中的意思,他负责的内容到此已经终止了。宁原紧忙奏禀道:“老臣可以为陛下分忧。” “不用了,将画像暂且留下,你人可以回去,有什么事的话,朕明日再会传见于你。” 言罢韩健让人将画像送到皇宫內苑去,而他还要接见几名六部的大臣,尚且还不能回去。 等韩健处理完政事回到云成殿时,却见一家的女眷基本都已经聚齐。原本就已经是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便要春节,便是没有家宴的时候,搬到宫里来后也图在一块有些喜庆的氛围。此时一家的女眷都在拿着秀女的画像在打量,对于即将入宫可能为女官甚至为妃嫔的女人,无论是韩健的那些姨娘还是他身边的女人都是很关心的,而这时代能看到画像基本就跟见到真人差不多,加上画像上有很详细的描述。她们基本可从画像中了解这些女人的详细情况。 这些女人看的太过于专注,以至于韩健进殿都无人察觉。看到眼前女人都专注打量的模样,韩健反而觉得事不关己一般,刚坐下来,杨苁儿最先看到韩健,紧忙道:“陛下怎的突然就回来了?” 一句话其实也是向其他人提醒,此时一家子女人才察觉到韩健回来。放下手上的画像,纷纷过来行礼。 韩健摆摆手道:“当作是在东王府里就是了,何须这些繁文缛节?” 杨苁儿笑道:“不同的,现在相公已是陛下,妾身也既为臣子。就要遵守最基本的礼数,否则陛下纳了这么多女人进宫来,何有我们立足之处?” 韩健听这话的意思就带着些许的吃味,虽然不是杨苁儿有意吃醋,但面见这么多可能成为将来姐妹和竞争对手的女人,她心里总归还是会觉得不舒服的。 韩健道:“这只是秀女的初步遴选之人,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这才一天时间,宁太师就已经准备好,只等初步的遴选了。” 杨苁儿点点头没说什么,韩徐氏走过来道:“莫不是陛下早就嘱咐了宁太师,否则这么多女子和画像,一天工夫岂能完成?陛下还是莫要自欺欺人了。” 韩健实在无言以对,这话道理还没错,应该来说是宁原背地里早就在准备,只是昨日才将事情奏上来,现在反观好像是他早有预谋而不想提前说。 韩健道:“六娘怀疑的是,但我的确并无这心思,为了表明我的态度,我让人将画像送进内帷来,也是想证明我并无需要隐藏之事。这样,这里这么多秀女的画像,不妨就由诸位爱妃还有各位姨娘来做甄选,我这个当皇帝的就不参与选择,诸位意下如何?” 杨苁儿苦笑道:“相公,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秀女进宫来,原本就不是非要成为帝王的妃嫔,主要是为补充宫中各院的女官,将来这些女子是可以正常出宫嫁人的,既然是为你们选择帮手,那何必让朕亲自动手呢?你们愿意选怎样的便选择怎样的,若是觉得光看画像不能明辨,可以多选择几人,等来日她们进宫之后,你们见过真人,再问询一番,查明其为人处世的能力,再做最后的甄选不迟。” 顾欣儿和杨苁儿等人脸色有些古怪,反倒是韩健的那些姨娘个个都很踊跃,现在等于是可以从各大世家的名门闺秀中选择女官来为她们所驱驰,就好像权力在手可以令任何人为奴为婢一样,有画像在手,还有她们的家世背景,选择起来也方便,都忙着去拿画像。但杨苁儿和顾欣儿等人心中明明很介意,但又知道身为韩健身边的女人不该将妒忌之心表露出来,现在眼前这么多画像,她们反而不好做选择。 “你们选你们的,我在一旁看着,不说话。”韩健笑着饮口茶,乐呵呵权当看戏。 林小夙没那么多顾及,拿出一幅画像道:“却说很是奇怪,要说各家选择秀女都应该选择貌美的,但有些世家偏偏好像跟皇宫过不去,怎选的都是丑的?” “哦?拿来我看看。”韩健道。 林小夙先拿过手头上的画像,再将之前看过的几幅画像也送过来。旁边的雯儿也跟着叫道:“我看是他们选不出家里好看的来,都很丑吧。这里也有一些。” 等将更多的几幅画像送到韩健手中,韩健仔细打量过,再通过这些画像背后女人的家族,还有这些家族跟宁原关系的亲近和疏远的关系,也就明白了个大概。这哪里是家里没有女人选择来选秀女,此次宁原劳师动众,而且又是新皇当政以后第一次选秀女,原本就在担惊受怕中渡过的各大世家都对其很重视,就算是嫡系中没有美貌闺秀的,也会从旁支上选择出来出来预选,而且各大世家动辄进选三四人,甚至一些没落的世家也都跟着出来进献秀女,足见各家对于此事的慎重。如此一来还能有脸上有明显缺陷,诸如疤痕和小的胎记的,那就是其中有鬼了。就算真的有,是画像又不是照片,画师到家里去作画时难道这些家族会不查,不送上一些银钱来作通融? “你们选你们的,至于看着有问题的,都拿到我这里来,你们不是怕我选了美女进宫冷落了你们吗?等真人入宫来,你们就可以看到到底是美是丑了。” 韩健说完将画像放下,原本一家人聚在一块还要吃顿家宴,有了这些画像也就省了。光是一家子的女人聚在一起选择秀女就已经够热闹的,等晚饭上来,这些女人都无心去吃,反倒是韩健坐下来用膳之后,在旁边看着,等于是一家人在参谋给宫里选择怎样的秀女,给韩健将来选择怎样的妃嫔。 “陛下若是累了的话,不妨先去休息。”杨苁儿见韩健在旁有些无精打采,上来道,“过去看看姐姐也是好的。” “哦。” 韩健想到杨瑞对他的态度,苦笑了一下道,“算了,等明日我会过去陪她,今天就算了,一家人都在,我反倒先走了,成何样子。” 杨苁儿抿嘴一笑,却是将两三副画像拿过来,道:“相公看看妾身选择的这几人如何?看起来模样都不错,而且并非是名门显贵,这画做的应该是很真实的,到时候留在宫院里侍奉着,将来给相公暖被窝如何?” 韩健笑道:“有你一人暖被窝便可了,还要别人,你真当我这个做相公的见一个喜欢一个,连你这糟糠之妻都不要了?” 杨苁儿又是抿嘴一笑,轻轻白了韩健一眼,却也是柔媚无限。 第八百二十章进选秀女(上) 腊月二十九,已是新年最后一天,朝中关于更换国号和改元的传闻仍未断绝。上午宁原便进宫来向韩健奏事,但奏事并非真实目的,主要是为探听韩健口风,想知道关于秀女初选的情况。 韩健放下手头的事情,下午他准备暂时休息,顺手拿出一份名单,是昨日他身边女眷所选的初选秀女,近千人的秀女名册和画像,最后通过韩健身边女眷选出来的初选秀女不过只有八十多人,各宫院最多也就选了五六人。 宁原拿过经过圈点的名册后看过,他极力在上面找寻相关世家的名媛闺秀,虽然有部分被勾选,但他还是有些失望,许多刻意作丑的女子竟也通过了初选。 “陛下,这秀女众多,陛下是否酌情让礼部同华寺的人再做甄选?如此草率……” 韩健打断宁原的话,道:“宁太师送秀女名单前后不过两日,所筹备也非周虑,既然连宁太师你也说应在年底之前让过选的秀女进宫,朕也是尽量从速拔擢。宁太师以为朕太操之过急?” 宁原赶紧道:“老臣不敢。只是……” “只是没有多少是宁太师所中意之人吧?”韩健冷声道。 宁原马上跪地请罪,虽然他知道这点事瞒不过韩健,但原本他料想韩健应该不会就这件事跟他发作,可眼下韩健也算是明察秋毫,对于他心中那点盘算了解的一清二楚,这反倒令他很被动。韩健道:“进选秀女送到宫里来,会有皇宫的内眷进行选择,好的会留下,若不好的便会送回府第。宁太师你可明白。” 宁原连忙应是。 韩健再道:“事情会有些急,就今日过了晌午。还有明天上午这两天时间,根据名册通知下去,把人送到宫里来就是。” 宁原紧忙去办理,其实他也有些焦头烂额,原本根据他跟亲信家族的盘算,此次韩健无论如何也能选几个女子进宫作为嫔妃的。但现在韩健将选择秀女的任务交给了皇宫的内眷,情况便显得很微妙,韩健好像明摆着要给宫里选女官而非嫔妃,就算他背后的世家有秀女入选,到头来他也没法跟他的那些亲信和家族交待。 韩健回到皇宫內苑,平日里韩健白天很少会回,因而连曾经东王府的丫鬟见了都觉得有些稀奇。 韩健直接到杨苁儿所住的宫院,进到里面,杨苁儿正在抱着儿子逗弄着。旁边两个小宫女都是刚入院子的,并没见过像杨苁儿这么好说话的主人,还让她们在旁边侍奉着也没有对她们有所刻薄,随着杨苁儿一起在扶着小皇子走路,但其实韩曦不过两岁,走路还很困难,不过这也不影响屋子里几个女人的热情。 “参见陛下。”不知谁眼尖先喊了一声,女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匆忙过来给韩健施礼。 杨苁儿将韩曦抱起,走过来带着埋怨。先是施礼,再道:“陛下进门也不知会一声,可吓死臣妾了呢。你们先退下。” “是。” 宫女以及杨苁儿带进宫的婢女都退出门外。杨苁儿这才想起来怀里还有个惹祸的主,走到门口把奶娘招呼过来将韩曦抱走,这才回身在韩健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斟茶道:“相公怎的这么早便回来?可是下午无事?” 韩健道:“倒也并非没事。下午要秘密会见南朝使节,中间也不过半个时辰,有些国事要商议。” 杨苁儿点头道:“国事可非小事,那相公是过来吃午饭还是午休?妾身这就让人去准备……对了,应该是让御膳房去准备。总习惯以为还在东王府里,什么事都要亲自找人去弄。” “既然习惯了,那就遵照习惯,中午涮些吃食便可。”韩健笑道。 杨苁儿脸上带着温馨的笑容,这也是二人曾经在闺房中的一点喜好,她也未曾将此事告知过别人。杨苁儿起身道:“好咧,妾身这就让人准备家伙事。” “不用,一会再去安排不迟。”韩健伸手将杨苁儿拉进怀中,杨苁儿轻轻推了韩健一把却并不起身,直接坐在韩健腿上。 韩健道:“还有件事跟你说,我已对领尚书台大臣宁原有交待,下午礼部会将昨日入选的秀女送到宫里来,原本秀女初选都是在储秀殿内,可今次有所不同,各院尤其是姨娘们院子里选出来的,还劳苁儿你将人送过来,让她们看过,若是好的就留下,不好的赏了银钱可以送出宫闱。” 杨苁儿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还有什么要顾虑的?相公昨日不是说宁太师在选秀女之事上好像有什么阴谋诡计,把跟他不合家族的秀女画的都很难看?” 韩健笑道:“所以我奇女子勾选了几个女子,都是与宁原背地里有所不合家族所进选的秀女,等进宫来,你对照画像看过,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搞鬼。至于选秀女的事,就全然交给苁儿你来负责了。” 杨苁儿有些羞惭道:“相公可是折煞了妾身了,欣儿妹妹知道……总归是不好的。” 因为选择秀女一向是六宫之主来完成,眼下韩健并未封后,现在却让杨苁儿负责眼下的事情,明显是有让杨苁儿作为皇后的意思。 韩健笑道:“为夫知道苁儿你在想什么,皇后的事明天便会有分晓,你和欣儿一定不会有什么为难之处。唉,想把一碗水端平也不容易啊。” 饶是杨苁儿一直说不在意什么,可听到韩健说翌日对于皇后之事便会有分晓,她还是显得很紧张,这可是涉及到皇嗣正统的问题,若是以往倒还没什么,她诞下的是长子而顾欣儿又没有子嗣,但眼下情况大不相同,她跟顾欣儿谁成为皇后,儿子都将是嫡子,将来甚至可能成为太子。这对她来说就有些重要了。作为妻子杨苁儿倒是不介意去跟顾欣儿争夺什么的,只要韩健在身边她便心满意足,可作为母亲,她可不希望自己所诞下的长子最后却成为庶子,这会令她这个当母亲的觉得自己很不称职。 “哦。”杨苁儿应了一声,但其实已经心不在焉完全在想着关于谁可以成为皇后的事了。 韩健笑道:“苁儿。为夫的心你还不明白?既然我说不会亏待了你和欣儿,就定然会有妥善的方法来解决,你毋须担心,今天下午和明天,好好将秀女的事处理完便可。” “嗯。”杨苁儿看着韩健,目光突然有些楚楚。她不是不信韩健,是因为就算她换位到韩健的立场上去思考,关于让顾欣儿和她谁来当皇后的问题也很棘手,这不是韩健光有疼惜之心便能解决的。她理解韩健的苦况。只是又怕最后吃亏的是自己的儿子,这让杨苁儿心中很纠结。 之后让人准备东西,到二人一起用膳时,杨苁儿都有些心不在焉。韩健不断给她夹着菜食,却不将事情原委说出,虽然知道这会让杨苁儿继续担心下去,但他暂时还不能把事情说的太明白。 下午韩健名义是留在宫中,但其实是让人作出安排。微服出宫会见南朝使节李方唯。李方唯到北朝已有半个多月,中间韩健虽然也曾派情报系统的人去接待他。但关于两朝议和之事却始终没有表态,从之前韩健发给南朝皇帝萧旃的无字信函中他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有些事没什么好谈的,但礼节性上,他还是要会见李方唯,听听李方唯带来南朝皇帝怎样的授意。 韩健见李方唯还有一层原因。是因为李方唯是司马藉向萧旃所举荐的,韩健很清楚司马藉在南朝形同孤家寡人,难得司马藉会信任一个人,若是不见见的话总归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位老友。 等韩健在李方唯居住的秘密居所内见到这位南朝的使节,才知道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之前以韩健了解,这李方唯本为惠王体系的家臣,现在也并不能说他就是投奔了萧旃,身在宦海内的官员政治信仰难以揣度,韩健也没必要对他推心置腹。 “下官见过……呃,见过陛下。”李方唯在得知眼前身着便服的年轻男子便是北朝皇帝,赶紧行礼,却在称呼上有所迟疑,他显然没有出使的经验,两朝交往,若是以对等关系的话,一切按照邦交礼节,可他对于这些礼节并不太熟悉。 “李太守,朕已有听闻,请坐。”韩健笑着走上前,旁边跟韩健来的人都是情报体系的人,作为情报体系的负责人大西柳会负责接待李方唯以及李方唯的日常安保,朝廷体系以及军政体系内的人都不会知道李方唯的存在,就算得知也不能对此有任何的干涉。 韩健很自然坐下来,李方唯却仍旧立着不就坐,韩健道:“关于两国友好协商以作议和之事,朕以派人送信与贵国天子,李太守毋须太过担忧。” 李方唯在北朝这些日子,心中也在惴惴不安,毕竟韩健不给他洽谈的机会,他这一旦回去的话,惠王那边他已经不能去面对,而萧旃这面又无法交待,那他的政治生涯就可能走到终点。可有了韩健的这句话,他登时感觉心里有了底,这意味着他的任务算是基本完成。只是他不知道韩健所说的去信,却是无字信,等同于不宣而战的战书,他还不知道此行北上的任务做的有多糟糕。 事情虽然并不与李方唯有关,但韩健去信南朝却是在李方唯出使北朝时间段内所发生,李方唯回去无论如何也是要被追责的。 李方唯道:“我朝陛下在下官出使之前曾有交待,说是……陛下曾对我朝陛下多有照顾,让下官表示感谢。” 韩健点点头,这称呼让他觉得有些混乱,但他大致还能听懂,一国不能容二主,他跟萧旃现在都是天子,南朝和北朝之间总归是需要一个了断,天下需要一统。虽然眼下因为北方战事刚刚结束,民生状况很不好,但韩健仍旧觉得这是与南朝交战的最佳良机,拖几年后良机便会失去。破而后立,既然眼下百姓已经困苦不堪,那就干脆困苦到底,等天下彻底一统后,可以进行长久的休养生息,这才是安民之道。若是先休养几年,百姓生活尚且没有恢复,便又要开战,百姓还要再度遭受苦难,就算朝廷能下的去这狠心,百姓也未必会拥戴。 韩健笑道:“应该是朕感谢李太守在南朝对司马公子的照顾才是。” 李方唯紧忙道:“不敢当,司马先生如今已是我朝右相,位高权重,下官不过是他的麾下,能对他有所照顾,乃是本分,是本分……”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却很高兴,原本他还担心北朝的皇帝不会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现在看来不但知道他,还知道他跟司马藉的关系,看样子北朝皇帝跟司马藉的朋友关系还很亲密,这对他的出使等于是事半功倍。 李方唯心想:“司马先生果然没有骗我,若是此次出使得力,将来回朝之后,南朝与北朝再有何联络陛下必然还会需要我,离我跻身朝堂之日不远矣。” 韩健点头道:“即将是新年,李太守客居北方,朕即日会派人送李太守南归。同时也带去朕的问候。” “是,是。”李方唯一边应着,其实也在关心国书的问题,他之前就已将萧旃亲书的国书呈递上去,他料想韩健应该是看过,若是两国需订立盟约的话,自然也需要让他将国书呈递回去。可韩健却对国书之事只字未提。 韩健又道:“若无事的话,朕先回宫去。李太守再有什么吩咐的话,只管吩咐,下面自会有人招待周全。” 言罢韩健起身回宫,李方唯突然觉得心里一沉,这架势好像不太对头,他还想追问什么,却问不出口,他对北朝的皇帝心中还是有惧怕。他脑子突然一动,想到之前韩健所说已去信南朝,心中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乎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来北朝走一遭,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随即也就释然了,这等于是美差,来走一遭任务便算完成。他心里还在感激司马藉,这等于是司马藉送给他的功劳。 第八百二十一章进选秀女(下) 韩健见李方唯只是礼节性的,当是给了萧旃面子,对身在南朝的司马藉有个交待,至于要彻底罢兵而放弃一统天下的机会,他是不愿的。可李方唯却一心以为自己大功告成,回去之后将得女皇重用。 韩健回到皇宫,此时为了即将到来的新年皇宫中已经在张灯挂彩,尘封许久的红灯笼也都搬了出来,已经有二十年皇宫中未曾如此人丁兴旺,如今又正值荡平了北寇国泰民安之时,连皇宫中也能呈现出这股喜庆。 到了烨安阁,韩健先将尚书台那边送过来的奏本看过,都是无关紧要的地方奏本,并未有太大的事情,唯独有江都粮仓的贪污**案需要韩健亲自处理,韩健草拟了诏书让人传往江都,便放下手头的事情进到内宫,原本想问问杨苁儿关于进选秀女的事情,才知道人刚送进宫不多,杨苁儿让宫女将候选的秀女送到了各院去,现在还没准确的消息。 “相公回来的可真早,可是心中念着这些进宫的闺秀,不由想见见日后谁来暖被窝?”杨苁儿闻讯韩健回来,急忙到文成殿相见,见到韩健还醋意很隆地好像在讥讽一般。 韩健笑道:“还是苁儿你知我心意,其实为夫就是这么想的。” 话说完,却被杨苁儿上来狠狠地掐了一把,不过杨苁儿也不着恼,笑道:“人都给郡王妃们送过去了,却不知那边选择的如何,因为二娘的事,总感觉郡王妃们好像对妾身有些意见,相公……要不您还是回东王府看看二娘吧。” 没来由突然说起韩松氏,韩健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若是朝臣敢这么明目张胆说的话,他非要将人拿去治罪不可,但面对杨苁儿他还是硬不起心肠,怎么说杨苁儿也是想让一家人和睦。韩健道:“以后再说吧。” 杨苁儿低下头道:“也许妾身不该说,可眼下就是新春佳节了,二娘一人留在东王府里多孤苦伶仃。若是妾身将来也为子女所嫌弃的话,可真就有些悲戚了。” 韩健不再言语,对于韩松氏的事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而杨瑞那边也跟他的关系很冷淡。就在韩健刚坐下来还没等喝口茶的工夫,便有小太监匆忙将宁原送到宫里来的奏本呈递过来。 “真是不得清闲。”韩健拿过奏本,却是宁原将所有经过勾选的秀女送进宫,人已经都在偏安殿内等候。韩健看过之后便将奏本交给杨苁儿。 杨苁儿看了下,道:“没想到宁太师做事倒也负责,这么多人。一天多工夫全然就办好了。” 韩健道:“这仅仅是洛阳周边候选的秀女,加上洛阳周边,以及接下来半年多时间从各地送过来的,人数会更多,到时还有的你忙活。” “哦。”杨苁儿应了一声,马上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想事情。中午的时候韩健说过册立皇后的事情,也就是说韩健不打算再将此事拖下去,现在韩健说以后选秀女的事让她来负责。可那是六宫之主的任务,她不禁在想是否韩健准备册立她为皇后。 “想什么呢。人都进宫来了,你带人过去看看,顺带给各宫院的送过去。”韩健道。 杨苁儿点头应了,匆忙告退带着丫鬟往偏安殿那边去了,韩健进内去陪顾欣儿。原本韩健晚上就是要去杨瑞处过夜的,他也想提前给顾欣儿透个风。让她知道册封皇后的事。 顾欣儿得知册立皇后的事倒是很淡然,基本没什么反应,也是她初为人母,有些事她还没考虑的那么长远。倒是旁边的雯儿在嚷道:“少主,您到底要封谁为皇后?既然都说明天要公布了。为何不能今天说?” 韩健伸手捏着雯儿的鼻子道:“反正不是你这小淘气精。” 雯儿摸着自己被捏痛的鼻子,有些不满道:“人家又没想做皇后,可是……算了,说了也白说,欣儿姐姐不许我随便嚼舌根的。” 韩健不由一笑,雯儿的习惯就是嚼舌根,也是她以前做丫鬟养成的习惯,小的时候乖巧可人,大一些后就开始八卦甚至喜欢挑事,反正她是韩健的贴身丫鬟,有韩健疼她什么事都可以找韩健为她做主,若说跟韩健的关系,她甚至比顾欣儿和杨苁儿还要亲密,连韩健饮食起居的小习惯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正说话间,奶娘将小皇子抱进来,顾欣儿接过将孩子抱在怀中,虽然她现在已在皇宫之中,但韩健对身边女人格外宠爱,照理说皇宫的女人在生产之后是不能经常见到自己子女的,会有专人照看,这是为了防止小皇子来回移动染病。韩健没那么多顾忌,因而顾欣儿基本随时都可以见到孩子,只是在晚上的时候不能留在房里,而是需要专人照看。 韩健看顾欣儿一脸慈爱的笑容在逗弄着孩子,问道:“今日进选秀女,昨日你选的几个,可有送来?” 顾欣儿摇摇头道:“说是还没进宫,可能要到明日。” 韩健点头,本来他准备马上动身往杨瑞处,此时正好是杨苁儿将秀女送来,韩健走出来,却见六七名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女官的引路下过来,杨苁儿走过来道:“人送来了。” “嗯。”韩健点头,看着抱着孩子迎出门口的顾欣儿还有旁边侍立的雯儿。 雯儿看着眼前的秀女,好像在找什么影子,却听她小声嘀咕道:“怎么跟画里的不太一样呢?” 这时代的画师再高明,也没法将女子的容貌写实的画出来,画像最多只能将人的大致样貌描述出来,连照片都无法体现真实的容貌,更别说是画像了。但总的来说,这些女子还算守礼,只是可能因为缺乏锻炼的缘故,身材的比例都很一般,韩健只是打量一下。并未引起他的特别注意。 “你们选吧,朕有事信离去了。”韩健道。 雯儿过来拉着韩健的手有些不舍,但怎么说本来就不是韩健留宿的日子,韩健要走她也留不得。杨苁儿随韩健走出来,好像是随口一言道:“这些秀女样貌和举止倒好得体,相公可有看中的?” 韩健笑道:“东王府里那么多婢女和丫鬟。可到头来我身边也没多几个做你的姐妹。” 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道:“还说呢,身边的都不亲近,东王府里的丫头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可这些不同,大家闺秀知书达礼,怎能相提并论?” 韩健笑道:“你自己看着选吧,别总考虑我的意思,不然的话真不知道是给你们选使唤丫头,还是给我选妃了。” 杨苁儿最后笑道:“还不都是一样?秀女原本就是为宫中嫔妃所做储备。既然相公想故作姿态的话,那妾身可就遵照您的意思,没什么顾虑了啊,看着不顺眼的,管她容貌与否,干脆送她出宫免得心烦,哼。” 面对杨苁儿如此好像小女儿家的神态,韩健心中也略微欣慰。在杨苁儿嫁过来时他最担心的就是杨苁儿能不能融入到东王府里的生活,现在看起来杨苁儿已经完全放开怀。这也是他疼惜,还有东王府里其他女眷并未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缘故,总归来说是一家人,身边环境是可以养人的脾性。 与杨苁儿分开,韩健便往杨瑞的寝宫,因为韩健特地将安置东王府女眷的地方隔杨瑞的寝宫远一些。这一路也要走一段路。却还没到杨瑞寝宫门口,便有一群宫女聚在一起好像在打量着什么人,韩健走上前才知道,原来前面是一口井。 “怎么回事?”韩健走上前,问了一句。 有宫女认出韩健是皇帝。赶紧下跪磕头,如此一来无论是认得的还是不认得的,都紧忙磕头行礼。韩健往前看了一眼,却见井边上有个女子刚从水里捞出来,嘴里还在吐着水,显然肺里灌进去不少,而女子身上的衣着并非是宫装,而是秀女的衣衫。 “到底如何一回事?”韩健冷声问着,往旁边扫一眼,旁边还跪着同样几个秀女。 一名管事的小太监紧忙上前来行礼道:“回陛下的话,这些都是从偏安殿过来的秀女,送往各院子供选拔的,可……可到了半路,却有个不开眼的秀女……投了井,这才刚捞出来。还请陛下赎罪,并非小人等保护不利啊……” 韩健道:“先救人,请御医过来。若人救活了,问清楚,实在不愿进宫可以送出去。” 韩健黑着脸,秀女闹自杀的事在给杨曦选太子妃的时候就发生过,不过那时候各家为了逃避选太子妃是找丫鬟替代主子去死,现在突然还跑出个三贞九烈的女子直接投井,又不是让她在宫里枯灯终老,用得着这么寻死觅活? 韩健没多理会,便往杨瑞寝宫而去。 到了杨瑞寝宫内,卉儿正坐在外边一张椅子上低着头睡着,旁边摆着个火盆取暖,韩健走到里面轻轻推推她,她才睁开眼,见到是韩健先是一喜,随即大惊赶紧下跪行礼。 “要睡去床榻上,这么睡还要对着火盆,也不怕出事。”韩健道。 “是。”卉儿跪在地上好像很害怕。 从里面传出来杨瑞的声音:“果真是主仆情深啊。” 韩健知道杨瑞总是看卉儿不顺眼,越是他对卉儿关心,越是招惹到杨瑞的反感。但韩健知道杨瑞恨的并非是卉儿,只是拿卉儿作为撒气筒。 韩健进到里面,杨瑞还在亲自照顾着小公主,韩健坐下来,杨瑞连头都不转向他。 韩健道:“苏廷夏的兵马从草原撤兵了,不日兵马即将南下返回洛阳,加上林詹的人马,到时会论功请赏,你是否去会见?” 杨瑞道:“以陛下的意思,让臣妾以何身份去见?曾经的天子?还是落魄的君王?” 韩健道:“若是你愿意的话,可以以皇后的身份。” 杨瑞脸上露出些许带着凄惨的笑容,却是长长一叹道:“陛下还是收回这心思吧。如今我只是想让女儿好生成长,其它之事不再思虑,什么君王皇后,都是过眼云烟,若非仍在宫闱,我反倒不若以青灯古佛为伴,也省去尘世间的烦恼。” 韩健心中有些不痛快,在杨瑞委身与他之前,一直是要闹着出家的。虽然韩健至今不明白为何杨瑞有那种魄力将帝位都放下去出家,可能背地里还有一些政治上的妥协和阴谋,现在听了杨瑞的话,他总觉得杨瑞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跟他置气。一个有丈夫,有女儿的成熟女人,却说要长伴青灯古佛,不是闹脾气是什么? 韩健道:“明日我便要册立皇后。” “嗯。”杨瑞点点头,还是没有侧过头来看韩健,“是苁儿还是欣儿?无论你选哪一个,恐怕另一个心里都会有极大的失落,感觉失宠,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介怀。谁愿意自己的儿子放弃嫡子的身份?” 韩健道:“若是你肯当皇后,还有这么多顾虑?我想的是,两边都不亏待,东宫西宫,一文一武两个皇后,对天下人有交待,对她二人也有交待。” 杨瑞登时不说话了。 韩健知道,就算是他一次册立两个皇后,能解决杨苁儿跟顾欣儿之间的争端,可在杨瑞这里他仍旧是不讨好。杨瑞退位之后其实心中一直介怀嫡长子的问题,当初韩健承诺过会让长子韩曦过继到杨瑞的名下,这是为韩曦登基做准备,现在杨瑞只是生下女儿,又再册立皇后,那基本是说皇储的问题跟杨瑞无关了。 韩健道:“你有什么话直说,或者我替你说了。关于太子之事,在这几年内尚且不会商议,就算苁儿和欣儿可为皇后,但我仍旧想以你我的孩子作为储君,相信朝野中人也不会有太大的议论,欣儿和苁儿也能理解。” 杨瑞冷笑道:“那还真谢过陛下的好意了,可惜有些事太过于斧凿,并非善举。储君一日不立,国中一日不稳。” 韩健道:“随你怎么说。还有,我准备在开春之后便发兵南下,到时我还是要御驾亲征,只是这次,我希望你伴随在我身侧,有福一起享,有难一同来当。” 第八百二十二章又是新年 对于洛阳城的百姓来说,这个新年是有些喜庆的,至少是新皇登基北方胡虏被驱走的第一年,将来也是欣欣向荣的时候。可在经历了战乱之苦后,百姓对于生活已经变得有些麻木,就算北方安定下来,也是建立在创伤的背景之下,还有很多的难民在颠沛流离,河北一代甚至能到千里无人烟的地步。 朝廷接连下发的两次安民诏书,都没有在百姓当中引起太大的回响,无论朝廷如何减免赋税,如何去安抚受创的百姓,都已经得不到太多的支持。韩健用一种近乎穷兵黩武的方式,建立了一个近乎军国的王朝,虽然政治算是清明,但百信需要的并非如此,而是真实的生活。 年底过去,北方的兵马在逐渐撤回,在与鲜卑人交战时,朝廷数次征兵,将各地的兵马征调北上,北关沿线兵马最多的时候有二十几万,另外还有几十万的民夫。等战事结束后,北关正常驻守的兵马会被缩减到五万,这五万人马有部分还是从江都和豫州抽调的,原本在北关经历了战事的将士会被撤回,这其中数十万军民中,有近乎半数以上都是江都的子弟兵,对于韩健身后的大本营江都之地来说,这场战事的祸患更深,江都百姓更需要休养生息。 可也就在这时,韩健所计划的仍旧不是停止兵戈,而是准备继续发兵南下,而且这次韩健所调动的主力兵马,也正是刚在北方与鲜卑人血战到底的林詹和苏廷夏两部分人马。 年初的北方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国,而在金陵城内,虽然也下了几场雪,但总归江南没有北方那么寒冷。到了年底年初这段时间,金陵城内的宴会每天不断。大小的官员和富贾似乎都没预感到北方正对江南有所觊觎,准备随时大举发兵南下,就连执掌齐朝主要兵权的惠王萧翎,也是每日在府中宴客,每天都是酩酊大醉,有些不知日夜黑白。醉生梦死的感觉。 除夕夜,惠王府内宾客云集,在皇宫没有赐宴的情况下,萧翎的府邸便好像是金陵城的皇宫,近乎是百官云集。谁都知道萧翎如今执掌兵马大权,等于是南朝无冕的帝王,连女皇也是由他一手扶植的,他的话也等同于圣旨。南朝的官员一向没有太大的原则,谁当政便附庸于谁。这是南朝几十年来没有太大外患,而朝内权臣不但更迭而血洗异己的结果,相比于北朝数十年来四王与朝廷分立的割据,南朝的朝野矛盾主要局限在金陵城内,谁当政,也必然会有事后的清算,若是不懂得如何分边站队,不用几年。又会有新的权臣崛起,下一场清洗也就不远。 萧翎亲自出来招待宾客。府中灯火辉煌歌舞表演也很隆,人声鼎沸中,也是在欢歌笑语中,预示着女皇登基的头个年头便这么过去。 而在金陵城内一处不大的小院中,司马藉却显得有些落寞,在新春佳节的时候。他不由怀念起北国江都的父母,还有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更有曾经的好友韩健和阮平。陪着司马藉过除夕的只有焕儿一人,跟司马藉一样,焕儿也是客在异乡。相比于司马藉还有人眷恋,焕儿则是连亲人都没有,不过她是幸福的,因为她所寄托之人便在眼前,能陪着自己所恋所眷之人,这何曾不是一种幸福? “先生,李太守在北方来信了。”就在司马藉还在与自己下棋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声响,一名看似忠厚的男子走进院子里来,司马藉不由侧目一望,他没想到在新春的夜晚,也会有人来给他送信。 司马藉起身相迎,那人恭敬行礼,道:“这是陛下派小人送来的信函。” 司马藉点头,却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萧旃近乎从来没派特别的人过来送信,他每日能见到的那些人,都是连他身份都不知道的,那些人只是负责送来食物,甚至是烧水做饭,而在萧旃把焕儿给他带过来之后,这些事已经不需要别人来负责,全然由焕儿一人在办理。 司马藉问道:“你是陛下派来的?” “正是。”那忠厚的男子将怀中的信函拿出来,呈递上前,司马藉一脸谨慎接过,在警惕中打开信函看过,才知道这人的确不是什么刺客,只是他对于此人如何进的院子还有些不太清楚,这人进院子近乎是悄无声息的,甚至连院门都没打开,应该是翻墙进来。但若此人要偷袭他的话,大可不用说话,只要进来行刺他便可。 信是李方唯派人送来的,是李方唯抵达洛阳之后报平安的信,信中用一些特别的代号,因而这封信就算落入旁人手中,也难以察觉其中在说什么。本来信中就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司马藉发觉蜡封是被打开过的,说明信笺是被拆开的,信封上并没有任何的字,说明这封信是通过朝廷那边传递过来,萧旃也可能知道信上的内容。 “有劳。”司马藉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送信人可以离开了。 但那送信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立在那盯着司马藉,目光中有些犹豫。 司马藉道:“阁下前来,并非单单只为送信吧?” 送信人行礼道:“先生明察秋毫,小人虽为陛下所差遣,但也是惠王的门客,见先生无恙,本该欣慰,但先生却隐居在此而不与惠王有所联络,实在非仁臣所为。” 司马藉这才点头表示明白,原来萧旃所信任的这个来给他送信的人原本就是萧翎派在萧旃身边的细作,司马藉虽然为惠王体系的军师,但惠王体系的情报系统一向由惠王的家臣来负责,因而他并不知道萧旃身边到底有多少萧翎的眼线,以他回到金陵两个多月才有惠王的人找上门来看,惠王也未必知道他还活着,或者这也仅仅是巧合。 “阁下言明,是要杀了我,还是准备回去向惠王通风报信?”司马藉挺直了身子问道。 送信人脸上有些哀色。道:“小人知道何为忠人之事,既为惠王所谋,不该见异思迁,更不能见利忘义。小人一向敬重先生的为人,眼下知道先生尚安好,小人心也就放心了。” 说着。送信人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直接抹了脖子。 “啊!”旁边一直在小心看着的焕儿一声惊叫,她不过是一介女流,对于杀戮之事甚为惊恐。 司马藉却上前扶住那人,任由血迹将他的衣襟染红,那人临死时仍旧一脸安详,最后闭眼,再未说出一句话。 “唉!” 司马藉不由一叹,这人便在他眼前自尽。他却没有任何施加援手的机会,说到底是他对此人的不信任。却没想到此人求死之志如此果决,竟然是说死就死,这样的气度他自问不及。 “不用害怕,这是位义士,只是有些过于执着了。”司马藉安慰了焕儿一句,但他这句话连自己都没有说服。 司马藉心中也抱着几分对惠王萧翎的愧疚,是他眼睁睁看着萧翎在一步步的堕落。他没有去施加援手,在萧翎需要纠正错误的时候。他去视察军务,回来路上发生刺杀之事后他干脆躲起来不见,任由萧翎逐渐已经迷失了自我。现在却是惠王府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细作,用生命在提醒他,贰臣是做不得的。 想到这里,司马藉脸上也不由露出悲哀的笑容。相比于这送信人,他何止是“贰臣”,他既是北方的细作为韩健刺探着南朝的情报,近乎明目张胆的将南朝的事情传递到北方去,他也曾是惠王的军师铸就了惠王如今执掌大权的成就。而现在他又等同于舍弃了惠王,而投奔到女皇萧旃的麾下,为萧旃所谋。 司马藉将送信人的尸体放平在地上,拿幔布将他的尸身盖住,转过头来时,焕儿还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司马藉上前,焕儿也不太敢靠近司马藉,因为司马藉身上全是那送信人的血迹。 “去拿件衣服给我换上,这里应该不适合再住人了。”司马藉道。 焕儿点点头,赶紧拉开门到了里屋去拿给司马藉替换的衣衫,司马藉当着焕儿的面换上,道:“稍微收拾一下,我们走吧。” “去……去哪里?”焕儿支吾问道。 司马藉摇摇头,连他自己都不知何去何从,眼下正是除夕之夜,想来街市都已经停了,谁人不在安享合家团聚,而会在新年夜选择搬家?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司马藉叹口气,让焕儿去把细软简单收拾过,以往他是身无长物,现在焕儿却成了他最大的资产。伴随着焕儿的还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些银子,数量虽然不多,但总归是有些花销,不至于会露宿街头。 等司马藉和焕儿走出屋门后,司马藉看着漆黑的街道,心中也有些茫然,若是现在突然窜出几个刺客,他是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的。 二人到了街路上,街上也并非司马藉所想象的那么冷清,不少人在放鞭炮,有很多的孩子在来回跑着,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在哪里都一样,这股热闹会到上元节后才会停下来。他跟焕儿一前一后走在略显热闹的街路上,却显得有些迷茫和无助。 走了有二里多远,眼见临近了金陵城的西城门,此时也差不多也快到二更天,路上的人也明显少了。司马藉看到前面有家客栈似乎还亮着灯,跟焕儿一起走过去,那客栈的掌柜回身打量着司马藉,道:“这位客官,今日是大年夜,怎的还要出来落个飘零?” 司马藉道:“与贱内客居在外,明日动身返乡。” 那掌柜的再打量司马藉一眼,点头道:“那好,让你睡一宿也无妨,路引可有带着?” 司马藉摸了一把怀中,以他一介北方人,出入要么是兵士相随,要么是李方唯派人护送前呼后拥,何从有他的路引?而焕儿也不过曾是李方唯府上的歌女,本为贱籍,现在出来也未曾有过路引。 “看来就是没有了,那可就恕我不能招待了。这位客官,我看您还是另寻别家了。” 说完那掌柜的丝毫也不给颜面,回身去将门板合上,根本不让司马藉有进门的机会。 司马藉叹口气,这是何等的落魄,身在异乡,出门来甚至连住客栈都不成。这更让他觉得有些萧索。 等他转身跟焕儿重新回到已经很冷清的街道上,焕儿还在望着他,此时的焕儿已经将他当作全然的依靠。 “客栈住不成,只能随便找个地方讲究一宿了。”司马藉叹道。 焕儿点点头,似乎对于风餐露宿什么的,她并不在意,只要有司马藉在身边她便已经心满意足。 司马藉说完这话,却是环顾一下,都这时候了,还是在金陵城里,又去哪里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就算是想找个破庙也很困难。 路倒是因为家家户户挂出的红灯笼而显得明亮,不过灯笼迟早会灭,等到三更天的时候蜡烛烧完,没人会出来续蜡烛。 司马藉便带着焕儿在街道上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好在金陵城没有宵禁,不然光是他二人在路上行走也会有麻烦,但司马藉也知道这不是办法。立在秦淮河的桥面上,司马藉对着河水一望,眼前便矗立一座小楼,小楼里灯火辉煌,那小楼正是之前李山野宴请他的官妓所。 突然窗户打开,从窗口有个女子立在那,模样很熟悉,司马藉惊觉一想,这不就是曾经令惠王萧翎魂牵梦绕的花船女子千素栎? 千素栎从窗口看出来,很快将窗户关上,司马藉也不知道她是否看到了自己,因为桥上有些黑,千素栎又是在明处。 就在司马藉准备带着焕儿下桥离开秦淮河边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先生既来,何不到里面喝杯水酒暖暖身子?” 只身而出,立在桥下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正是那个曾经名动江南的才女,可惜如今跟他一样同为沦落之人。 第八百二十三章新年夜,杀戮夜 进到里面,总算暖和了一些,焕儿还有些紧张,她身为女儿家第一次来风月场所总觉得不习惯,到处张望着,但已是新年夜,连里面的姑娘都已经在过节,正月里官妓所是不允许开门营业的。 到了屋子里,千素栎让丫鬟奉上了热茶,司马藉饮了一口,才记得焕儿刚才在外面冻的直打哆嗦,便让她过来,将茶水交给她。焕儿拿起茶杯显得有几分拘谨,一边捧着茶杯一边警惕打量着眼前的美女,越是对司马藉好的女子,她越觉得心里别扭,因为司马藉是她唯一的倚靠,虽然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但眼前这个可以与司马藉共坐的女人到底是何来头,她都不得而知。 司马藉语气平和道:“未料小姐竟然还在金陵城内,本以为你去了北方,惠王也曾派人找寻不得,谁会想到小姐会在此地?” 千素栎微微一笑道:“在这里也不是为躲藏什么,只是身在风尘,能有栖身之所已然不易,小女子住在此处并不开门迎客,反倒是还要每月交银子给这里的姨娘,当作是客栈一般居住。” 司马藉笑着点头,想到之前李山野说的一些话,他有些恍然,应该是李山野早就知道千素栎在这官妓所内,所以才会带他到这里来饮宴。 “小姐便准备在这里栖身?”司马藉问道。 千素栎脸上带着几分悲哀道:“小女子身边并无亲人,身是浮萍,又岂敢奢求太平的生活?留在这里,是因为无处可去,只是未料竟还有机会再与先生见面,不由感慨。” 司马藉也轻叹一声。他何曾不是跟千素栎一样,都是无家可归之人,这新年夜中,竟然到了无处可去的地步,只能到这官妓所中来容身,而且他还不想坏了千素栎的名节。不能在千素栎这里留宿。 “若是可以的话,小姐还是动身前往北方,以你与在下老友的关系,相信她会让你在北方安定下来,总好过在金陵城中……连惠王也在找寻小姐的下落。” 司马藉没有说下去,有些话是不好说出口的。以往的惠王萧翎是何等的风流倜傥,就算流连花丛也懂得节制,对千素栎有好感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但今时不同往日。萧翎大权在手,身边有太多的拥趸为他做事,被人知道千素栎在这里,不用惠王亲自动手,便是惠王府的人便会将千素栎掳劫了去,而萧翎也不再会保持什么礼法,如今惠王府内也有不少被强抢的民女,萧翎心知而不说。正因为他的心态与以往已不同。 千素栎颔首道:“多谢先生的提醒,只是……小女子出身卑贱。又怎敢高攀?原本是可以北上,但思来想去,还是留在金陵城内,过一日算一日吧。” 司马藉心中也多了几分悲伤,他跟千素栎的境况很相似,心中有几分想回到北方去。但想到回去之后也无所作为,干脆便留下来,留下来也是不容于女皇和惠王府之间,竟要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司马藉道:“这样,我为小姐去信北方。问询那位老友的态度,让小姐能心安一些。” 千素栎却带着几分悲切摇摇头,道:“不必了。有些事终究是不得强求的。” 如此二人重新陷入静默,眼前的茶水却好像是会说话一样,挡在二人之间,才令这氛围不至于太尴尬。 焕儿立在一边听了一会,却是听的很糊涂,到底司马藉口中的老友是谁她都不知晓,更别说什么北方南方的,她只知道跟着司马藉便可以了,司马藉虽然对她不像情人那样百般疼爱,但也不像对奴婢那样呼呼喝喝,跟在司马藉身边是能令她感觉到心安的,至少她自己觉得人生已经寻到了着落,无论司马藉去何处,她只要跟在后面,就有司马藉为她遮风挡雨,不会少了她一口饭吃,一件衣服穿。 “焕儿,累了的话坐下来歇歇吧,一会我们还要上路。”司马藉突然转身对焕儿说了一句。 焕儿原本闻声便要跪坐下来,但听到后半句,她还是愣了愣,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不用吹冷风,怎么突然间又说要上路,出去之后那可就是要冒着北风在寒夜中,刚才冻的发抖的滋味可是很不好受的。 千素栎道:“也没有问先生为何深夜出来,还带着包裹,可是先生要离开金陵?” 司马藉叹口气,却也不知如何把事情对千素栎言明。正在他有些踌躇之间,千素栎也好像察觉到什么,点头道:“先生若是无处容身的话,这几日不妨在这里下榻,或者等城门打开之后,再行出城不迟。” 司马藉摇头道:“小姐清名,在下不敢破坏。其实……在下也无去处,待明日,或者出城北上,或者……找处地方暂时落脚,以后再说吧。” 千素栎不再说什么,转身对丫鬟道:“青儿,去将里屋收拾了,先生今夜便安歇在此。你也将自己的床榻空出来,给这位姑娘休息……” 司马藉紧忙道:“这怎可?” 千素栎一笑道:“先生不必拘礼,小女子身在风尘,又有何清名可言?小女子暂且到隔壁借宿便可,正月里,这里也空荡的很,屋子空着的居多,先生在这里居住一个月也可。” 司马藉脸上带着几分苦笑,他现在无家可归到要在青楼中借宿,这是何等的凄凉,与其继续这么凄凉下去,还真不如动身返回北方,至少有亲眷,还能有着落。 原本司马藉不想受此恩惠,但想到小院已经回不去,又实在无处容身,与千素栎既然不在同一房内而居,那也就没有太多拘礼的地方。司马藉叹道:“那在下就先谢过小姐的好意。” 千素栎点头笑道:“先生接受就好,还怕先生嫌弃这等地方呢。青儿,快去收拾,时间不早了。也好让先生早些安歇。” 司马藉继续坐在灯前饮茶,外面是什么时辰他也不知,这也并非他过的最凄凉的新年,只是在金陵城的这几年,令他的心态觉得凄凉。 等一切都收拾好,司马藉和焕儿到了里屋。司马藉睡的地方正是千素栎的绣床,而焕儿睡的地方则是千素栎的贴身丫鬟的床。千素栎简单交待过便带着丫鬟离开了屋子,等人走了,焕儿才有些为难望着司马藉道:“先生,我们要在这里长住吗?” 司马藉摇摇头道:“不用,我们明天便走。” 焕儿点头,等把包袱放下来,又转身问道:“那……那去哪里?” 司马藉道:“去北方,你愿意吗?” 焕儿道:“先生去何处。奴婢便往何处。奴婢会跟随在先生身边。” 司马藉又不由叹气,这一夜,他仿佛也感觉到几分岁月的沧桑,说是有归处,可仔细想来,有归处又如何?回到北方又能如何?到头来他还是要跟浮萍一样不得归宿。 等司马藉躺下来,到深夜仍旧不能入睡,他想的事情太多。主要是为将来而感觉到烦忧。 与此同时在金陵城内的惠王府内,却在发生着惊天动地的事情。朱同敬派出的几十名刺客,趁着黑夜杀进了惠王府内,在惠王府内制造着一场大的血腥杀戮。 惠王在招待了宾客之后便早早进去陪他的那些美人,正在他与几名美人昏天黑地的时候,便听到惨叫之声,那声音似乎是女子所发出。非常凄厉。萧翎从被窝中爬出来,还没等他站稳,便听到门直接被人撞开,几名刺客不稳缘由便提着明晃晃的兵刃冲过来,令萧翎连穿衣服的空暇都没有。只能在漆黑的宫殿中来回躲藏。 “抓刺客!” 府中到处都充斥着这种声音,同时也有各种的惨叫之声,萧翎也顾不上这些刺客是从何处而来,他最后干脆抹黑躲进书桌下面,眼睁睁看着那些刺客将他的爱妃一个个杀死,这些女人临死的时候都还在喊他的名字,可他也只能捂着嘴不发出声音,若是被这几名刺客发现他的行藏,他近乎是必死无疑的。 萧翎躲在书桌下面也觉得时间很漫长,他甚至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的惨叫声平淡下去,屋子里重新恢复明亮之后,他才在一众兵丁的相扶之下腿脚发软走出来,当他看到不久之前还在他面前献媚求欢的姬妾死于非命满地鲜血时,他的目光中带着极大的惊恐。 “殿下,刺客已全数被杀,无一活口。”惠王府的侍卫统领过来对萧翎奏禀道。 “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们……你们是如何做事的,司马先生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萧翎近乎是失控一样叫道。 旁边的人都很为难,个个面面相觑,侍卫统领奏禀道:“殿下,司马先生几个月前便去闽浙督察军务,在回来途中遇险,现在……下落不明啊。” 萧翎突然愣了愣,道:“这是何时的事,我……本王为何不知?” 旁边的人更加为难,以前跟萧翎说这些,萧翎只顾着花天酒地,何曾关心过司马藉的死活。现在出了事,突然就想到了司马藉,因为以往萧翎身边的安保都是司马藉一手所安排的,可到如今,府中的护卫早就被撤换,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了安插眼线在王府内,将一些重要的职位都给撤换,加上新年夜里府内宾客云集场面有些混乱,这才令刺客有所趁。 “殿下节哀顺变!”旁边的人道。 “节哀?节什么哀?司马先生又未必死了,你们赶紧派人去找寻……”萧翎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心疼他那些姬妾的死亡。但他却没听明白其实身边的人劝他节哀顺变正是因为他死的的姬妾而非司马藉。 等到了外面,萧翎才发觉原来外面的境况更加的凄惨,兵士还在搬运着死尸,前来府上的宾客因为多数都是文官,来刺客又是来势汹汹,府中人等于是挨宰的羔羊,没半点反抗能力。 萧翎怒道:“你们不是成天都吹嘘惠王府内的护卫比皇宫还要严密?就是这么严密的?以往朱同敬和谢汝默两个人要对本王下手,也没见有人曾这么猖狂过!” 萧翎就那么不顾身份地蹲在地上,好像在抱头痛哭,但谁人也不敢上前一探究竟。 沉默了半晌之后,萧翎突然站起身来,用袖子擦擦脸道:“李先生,李先生在哪里?就是……山野先生,你们派人去把李山野给找出来,本王要见他,他应该知道司马先生的下落!快去!” 身边的随从一边应着,一边也在心中打鼓,李山野的名号他们都是听过的,可这李山野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他们到何处去找寻?萧翎这不是在给她们出难题? “殿下,皇宫里派人传话,问询这边发生的情况。” 就在萧翎近乎情绪失控的时候,又有侍卫过来通禀。 萧翎有些发怒道:“真是麻烦,能出什么事,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呜呜,只要我没死就好,进去告诉我皇侄女,就说他皇叔福大命大,现在这条命好保全着,但明天可就说不准了。” “殿下,是否需要进宫跟陛下一见?之前陛下曾请您进宫共聚,可……” 萧翎大声嚷嚷道:“可是什么?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果然一个个思的都不是家国社稷,知道我皇侄女派人来请我,你们为何不跟本王说?去准备朝服,本王这就要进宫去见我皇侄女……呜呜……” 旁边的人一个个都觉得汗颜,眼前的萧翎是何等的失气度和威仪,这与他们印象中那个可以叱咤风云将谢汝默铲除,将朱同敬赶走的惠王大相径庭。可他们不知道,这就是萧翎原本的模样,他如何会将生杀予夺的大权掌握在手,连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自始至终都是他身边人在谋划,而主要谋划者便是在萧翎遭遇劫难时头一个想到的人物,那个曾对他有莫大帮助的身边好友司马藉。 “殿下,朝服拿来了,您……”侍从将朝服拿过来,却有些迟疑,因为萧翎身上还带着不少的血迹,现在就在外面换上衣服进宫,显然也不合规矩。 萧翎却是一把接过朝服,胡乱套在身上,便招呼了护卫陪同他一同进宫去。 第八百二十四章君王难做 正月初二,洛阳皇宫烨安阁内,韩健新年后第一次召集尚书台及六部大臣议事,却是商讨对南朝用兵之事。韩健第一次将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一来是为探下面朝官的口风,二来是广纳谏言,虽然在他心中基本已经确定要对南进行一战。 韩健并未表明态度,只是让朝官自行商讨对南一战的可行性,朝官却是支持出兵的少,就算是支持也抱着极大的谨慎,同时表明北方的钱粮无法调度,就算一战也应该等拖几年再进行。六部的大臣给出意见的不少,尚书台的大臣则一齐哑口,也是宁原主导的结果,他没有表明态度之前,很多拥附他的人都不敢随便发表意见。 临近中午,日常的朝议也行将结束,这次的朝议并未让韩健取得什么满意的结果,最后韩健看着宁原问道:“宁太师以为朝廷是否该与南朝一战?” 宁原也是在旁边站了许久,在满朝的文武官员中,以他为尊的人不少,其实很多人都在等韩健问询宁原的意思,但韩健却是有意一直不问宁原,而只是听取旁人的意思。 宁原行礼道:“回陛下,老臣以为,这战有战的好,不战有不战的理由。” 这种话说了等于没说,韩健心中有些气恼,但还是心平气和道:“那就请宁太师把话说明白些。” 宁原好像是侃侃而谈道:“如今我朝四方安定,盘踞一方许久的地方势力,连同北方的草原部族,皆都臣服,兵马强盛士气正隆,如此发兵南下。足可扫平江淮为陛下奠定不二基业。所以这是战的理由。但如今我朝国库空虚,之前与鲜卑蛮夷一战已是倾举国之力,百姓困苦不堪,若再战的话,恐国力无从耗费,一旦兵马南下而不能一战功成。战事久拖下去,就算我朝将士再骁勇,恐也难相持,所以……一切还要从长计议为好。” 之前很多官员不敢说话,是因为宁原没发表意见他们不知该以何口风来说,现在宁原说了,周围的朝官仍旧要哑口无言,因为宁原说了等于白说。宁原说的这些,无非是将之前所有朝官提出的意见的综合。当了骑墙派,在朝堂中,这种大臣最要不得,宁原久在宦海心知这一点,但他还是发出这种模棱两可的意见,其实也是在对韩健的敷衍。 韩健道:“既然宁太师如此说,那事情暂缓再议。今日朕不过是邀请诸位臣工前来商讨,并非是有意要与南朝一战。回去之后,也不要随意揣度。” 说完这些才令众人告退。官员彼此有商量之间离开烨安阁,往出宫的方向而去。 散了朝会,韩健直接往皇宫內苑而去,因为在年底之前韩健已经封了皇后,以顾欣儿为文皇后,以杨苁儿为武皇后。同时内宫之中有二主,等于跟之前在东王府内的格局相同,这样也是互不得罪,在最关键的皇储问题上,韩健以几位皇子年岁尚幼为理由。暂时没有册封,说是要等皇子长大几岁,其实也是在等看看杨瑞是否能生下儿子。虽然杨瑞在内宫体系中并无任何名分,甚至连妃嫔都没给她封,但她地位的尊崇其实也等于是太上皇,而且只要是杨瑞的儿子,基本可以成为太子,这点韩健身边的女人包括他的那些姨娘都很清楚。 封了两个皇后,至少也让韩健身边的女人安心下来,杨苁儿和顾欣儿也不需要去争什么,只是一个东宫一个西宫的问题。韩健到皇宫內苑时,因为还是在新年中,周遭的氛围也显得很喜庆,还有宫女在准备到上元节之前的花灯,虽然城中的花灯会宫里的女人是无法去参加,可在皇宫内还是要装点一番,这也是以往东王府里女眷的习惯。 韩健没有去找杨苁儿和顾欣儿,而是直接去了杨瑞的寝宫,想去问问杨瑞的意思。 在韩健封了两个皇后而未封太子后,杨瑞表面上对韩健还是有些愤恨,但实际上基本已没有之前的傲慢,就算韩健留宿她也没再提出过任何反对,甚至也尽了做妻子的责任,毕竟在她心里也是希望能赶紧趁着年纪尚轻看看能否诞下子嗣。 韩健到时,杨瑞好像个贴心的母亲一样在照看着小公主,韩健走过去,杨瑞才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落在女儿的身上。 “刚议论过对南用兵之事,却是宁原那老匹夫在朝堂上左右朝臣的议论,让我这个当皇帝的下不来台。”韩健好像是有些抱怨道。 杨瑞不说话,她曾说过既然逊位,就不再过问朝事,就算韩健说什么,她也不想理会。 韩健见杨瑞不语,好像故意要问询她的意思,道:“瑞儿你就不说说你当皇帝时候是怎么应对的?” 杨瑞没好气道:“既然你选择将事情摊开说,不就料到这结果?就算是再公道之事,朝臣也必然会有两种意思,你商议这些恐怕也不是为朝臣的意见,你清楚,下面的朝臣也清楚,既然如此,又何必假惺惺的好像很在意下面朝臣的意见?” 韩健叹道:“说的好像我不肯纳言一般。” 杨瑞不再说话。 韩健道:“宁原在朝廷中,越来越像是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惜朝堂之中终究没人能替代他的位置,如今朝廷很多事还非要仰仗他不可,这也是我为难之处。” 杨瑞冷声道:“就因为他给你选秀女?” 韩健顿了顿,也在打量杨瑞,听杨瑞话里的意思对选秀女的事心中很是在意,二人甚至未曾对选秀女的事情有过交谈。 杨瑞却是主动道:“之前听卉儿那丫头说,有秀女进宫之后投井寻死未成,还被你撞见,可有此事?” 韩健想了想,的确有这么回事,杨瑞不说他也近乎忘了。原本选秀女的事是宁原为他选妃而操持。但最后却变成为宫里选女官,因而韩健对于选秀女的事情并未有太多插手,所以也不太上心。 “是又如何?”韩健问道。 杨瑞道:“既然你觉得用不上,那不妨将那女子送到妾身这里来,这宫闱中太冷清,需要人作陪。” 韩健打量着杨瑞。又有些看不懂杨瑞的意思了。一个秀女,韩健都没看清楚长的什么模样,就因为曾投井寻死,杨瑞就要收纳在身边?这是什么道理他想不明白。 韩健道:“未曾入选的秀女皆都出宫回府而去,既然人家不肯留在皇宫之中,瑞儿你又何必勉强,任由他去了便是。” 杨瑞道:“如此说来你便是不肯,想拂了妾身的面子?” 话说到这份上,韩健都不知该怎么说。本来一个秀女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但韩健不想让杨瑞有什么事情非要瞒着自己,问她还不肯说。就算知道问来无用,他还是问道:“一个秀女,留来何用?既然瑞儿你要,总要有理由。” 杨瑞道:“妾身都说了身边无人,这就是理由。看来你是对那女子心中有几分觊觎,不肯交出吧。” 韩健实在不想跟杨瑞在这种细枝末叶的问题上争吵。点头道:“既然你想要,那回头让同华寺的人再去查查。看看是谁,这两天给你送过来。不过可有两年的期限,两年过后,无论如何要将人送出皇宫,不然再寻死觅活,这种事在宫里还是要不得。” 杨瑞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韩健好像在杨瑞处碰了钉子一样,觉得有些无趣味,便起身离开。 等韩健到了杨苁儿处,杨苁儿则比杨瑞热情和主动的多,带着新进宫的女官出来见韩健。让韩健感觉到自己真的是个帝王而不是个受气的丈夫。 韩健到里面,杨苁儿才将新进宫的女官屏退,笑盈盈问道:“相公觉得妾身选的几个秀女如何?” 韩健刚喝口茶,闻言打量着杨苁儿。 杨苁儿笑道:“相公就说好不好,好的话,相公不妨收纳她一两个,妾身倒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从那么多人中选择了几个知书达理模样还算俊俏的,这几天正让人教她们宫里的规矩,免得以后唐突了相公。” 韩健叹口气道:“原本就并非为选妃嫔,你这么做,恐怕有些人会更加误会。” “什么人?是姐姐?恐怕相公对别人的意见也没那么在意了吧。不过姐姐这人从来都是嘴硬心软,其实姐姐对相公的人还是挺好的,昨日妾身过去给姐姐问安,姐姐就曾问起相公这次所选的秀女,看起来姐姐对相公选秀女的事也无太大的意见。” 韩健有些讶异道:“昨天你去给……她请安了?” “嗯啊。”杨苁儿颔首道,“妾身也知道不合适,相公封了妾身为皇后,再去见姐姐总觉得别扭,可妾身总归也是做妹妹的,以前进宫姐姐有多番的照顾,进宫以来一直未曾见面妾身心中也挂念,又知道跟相公说了相公定然不答应,便自行去了,相公可别怪妾身啊。” 韩健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他不想让身边女人去靠近杨瑞,是因为他跟杨瑞之间的矛盾还没有解决,杨瑞好像浑身是刺的刺猬一样,谁去了都要碰钉子。可偏偏杨苁儿却好像明知道会碰钉子还义无反顾一样,这样反倒能令杨瑞对她有所接纳? “你们还说什么了?”韩健问道。 杨苁儿想了想,道:“也没什么,本来妾身去心中也挺担心姐姐不肯见,原本只是想请安之后就走,可姐姐却让身边的宫女请妾身进去,说了一些话。其实也都是家长里短的,姐姐对妾身其实也很好,没有一点脾气,只是最后问了一些秀女的事,妾身怕姐姐见怪,最后姐姐只是问了好像有个什么秀女要寻死,只是一问,妾身也不知到底所为何事。相公可知是为何?” 韩健道:“要知道也好了。今天他直接跟我要人了,一个要寻死的宫女,让其回府已经是给了面子,现在她竟然跟我要人,倒好像是我强迫做了什么事一样。” 杨苁儿道:“可能是姐姐性子倔强,觉得那女子的脾性有些相仿,这才想把人留在身边平日里说说话吧。这次过去,妾身最大的感觉就是姐姐瘦了,身边也缺个能说话的人,毕竟她曾是帝王,宫里人谁敢跟她说说话解解闷呢?这也是相公的不是,相公忙于朝政,对于姐姐关心的少了,所以才会令姐姐想找个伴吧。” 韩健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杨瑞身边少的是能以对等口吻说话的人,原本他自己便是最好的选择,可杨瑞对他原本就有些成见,再加上他时间很少,身边女人也多,总不能天天过去作陪。 想到这里,韩健点头道:“既然她想要人,便让人送过去就是。行了,不说她的事,有件事我想问问苁儿你的意思,你觉得眼下对南朝用兵,是否合时宜?” 杨瑞原本静静看着韩健以为韩健要问什么家长里短,听到是用兵的大事,马上有些惊讶看着韩健,紧忙道:“这种大事,相公问妾身作何,妾身不过是一介女流,哪里懂得这些。” 韩健笑道:“你哪里是不懂,分明是很懂,只是想把自己当作是女流不肯说而已。别忘了咱家的苁儿以往是做什么的,弓马娴熟,战场上英姿飒飒的女将军,那可是为夫心中苁儿的印象啊。” 饶是杨苁儿觉得自己脸皮还有些厚,听到这种话也不由有些羞赧,连她自己都快忘了骑马的感觉是如何的,这些年她逐渐从一个封闭自守远嫁江都的少女,变成一个可以主持家政将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贤内助,对于以往的事她已经不去想了。 韩健将她身子揽过来一些,道:“苁儿你便以自己的意思说说,其实我只是心中没有底,想多问些人的意思。这几年下来,仗打的不少,身边人也感觉越来越疏远,现在当了皇帝,更感觉是孤家寡人。想问别人真实的意愿越来越难,只好求助于你了。” 杨苁儿浅浅一笑道:“相公本着心愿做事便好,既然相公想打这一仗,那为何不打呢。能一统河山,这是多少君王平生之愿,妾身不想说什么意见,只是想说,相公觉得对的妾身都支持。” 第八百二十五章为臣之道(上) 韩健虽然打定主意准备对南朝用兵,但也并不急在一时,他将明显的意思传递给南朝的女皇萧旃,是想告诉萧旃让其有所准备,不宣而战突然领兵南下并不能取得太好的进展,韩健就是想让南朝有所准备,让南朝的将士和百姓提前陷入到即将遭遇国难的恐慌之中,他再以舆论的攻势,告诉南朝的百姓他不过是要平天下而不会伤民之本,赢得人心,这场战争他也就胜了九成。 正月里连朝廷也近乎是很松散的状态,尚书台每天只有午时之后才会处理了地方上紧急的奏本,六部的衙门也只有在下午时候开两个时辰,韩健除了军事之外基本不过问政事,北方正在大规模撤兵,眼下朝廷近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此,至于安排兵马准备南下的事,韩健甚至并未对军方的人有过肯定的意思,所知者寥寥无几,但林詹和苏廷夏却是在与鲜卑人一战之前便清楚知道韩健的意思,先驱除胡虏,再一统河山,这是韩健在两位主帅面前所订立的宏图。 正月初三早晨,韩健醒来,因为偶感风寒他也稍微起晚了一些,他睡在文皇后顾欣儿的寝宫之中,等他醒来时顾欣儿和雯儿皆都起床,顾欣儿正在梳妆台前,由雯儿和小荷一同梳洗打扮,将发髻挽起,在经过近两个月的休息后,顾欣儿的身体也终于从难产的阴影中走出来,加上有韩健在,她的心境也开朗了许多,有助于身体的恢复。 “少主少主,快看欣儿姐姐……不是,是皇后姐姐美不美?”雯儿见韩健从床榻上起身,兴高采烈过来问道。 韩健头还稍微有些疼。正要准备传御医过来,但感觉身体还撑得住,这种小病抗一抗也就过去了。他闻言抬头看了顾欣儿一眼,此时顾欣儿也笑盈盈回头看着他。 “美,你个小丫头也很美。”韩健说着捏了捏雯儿的脸蛋,雯儿马上有些不满。后退两步,连服侍韩健穿衣都不上前了。 “那个谁,陛下起身了,你还不上去服侍。”雯儿又好像个管家婆一样对小荷说道。 小荷怯生生应声,走过来到韩健面前,想帮韩健穿衣,韩健笑了笑,虽然小荷在顾欣儿和雯儿这边已经是贴身的婢女,连昨夜闺房之事她也在外面候着随时听从吩咐。但终究还是个少女,很多事就算明白也很羞赧,根本不知如何面对。 “不用旁人来服侍。” 韩健自己胡乱把衣衫套上去,顾欣儿却是起身婷婷走过来,帮韩健整理衣衫,韩健也不阻拦,有顾欣儿这样美丽而贤惠的小妻子,他也能感觉到几分欣慰。怎么说顾欣儿也是跟他结识于市井,二人逐渐修成正果再到相依相守。感情不同一般的夫妻。 “臣妾让人为夫君准备了早膳,可是用过再走?”顾欣儿见韩健要穿靴,不由问道。 韩健点头道:“那就一起吃过再走不迟,今天朝堂上也没有太多事,下午时候倒可以早些回来,你跟苁儿那边一起过去。商量一下御花园的改建。” “嗯。” 顾欣儿点头,紧忙让小荷去通传把膳食准备上来,都是很清单口味的膳食。韩健坐下来,连小荷也有资格上桌,主仆四人用过早饭之后。韩健才站起身道:“好了,我先去了,若是休息的不够,你们可以再多休息一下。” 顾欣儿面色还有些羞红,显然是想到昨夜跟雯儿被韩健折腾到很晚,虽然还有些困倦,但早晨很早便起来梳洗打扮,就是想让韩健见到她最美丽的一面,因为之前身体不适,韩健总是迁就于她,昨天也算是她得偿所愿。 等韩健出门时,却又听到雯儿在那嘀咕:“……打扮了半天,只是看两眼就走了,好没意思。” 韩健没说什么,他这几天都忙于豫州的军政之事,对南朝用兵,豫州是首当其冲,若是南朝得知情况后主动出兵,也要做出及早的防备,先欲攻之则先要作好防御之事,也好在如今豫州和江都都已经归于朝廷,可以统调两地的防御兵马,随时以防守姿态南下,渡江可取金陵。 在烨安阁内,韩健只是召见了军方的将领,主要商讨的还是豫州和江都的防务问题,因为北关一战抽调兵马甚多,两地的守军数量都现代的很薄弱,再加上又临近春天播种,地方上还要阻止兵士回乡务农,对于防务问题显得尤为突出。 好在北方的兵马已经南撤,估摸在春播之前就可以回到家乡,韩健在心头所盘算对南朝用兵的时间,也恰好是在春播结束之后,三四月之间。 商讨过军事,军中将领各自回去,韩健让人草拟了诏书,以军中传递信息的渠道传递到地方去,而后在宫中召见情报系统的负责人大西柳,详细把南北地方上的情报所汇总一番,大西柳对于情报系统的掌控很全面,汇报起来如数家珍。 “做的很好,接下来重点在南朝金陵城内布置眼线,连南朝地方上也要有妥善安排,方便日后行事。” 虽然韩健未曾给过大西柳对南用兵的确切态度,但以大西柳对韩健性格的了解,大致也能猜到韩健这么安排是准备要与南齐一战。 大西柳汇报完将走,韩健突然问道:“你干娘……还留在洛阳?” “是。”大西柳道,“未得陛下吩咐,她不敢随意离开京师。” “好,那你就去稍作安排,过了晌午,朕准备出宫一趟与她相见。” 大西柳领命而去,韩健想了想,若说身边的女人能给他一种亲情的感觉,那像洛夫人这样的女人则能给他一种凌驾于人的征服感,洛夫人终究只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在对西王府和鲜卑用兵时,这颗棋子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那就要对她进行一番“惩戒”,之后还要让她戴罪立功。在与南朝一战中发挥她应有的作用。 过了中午后,韩健微服出宫,身边带着的随从也算不得多,由大西柳安排他在城中的行程。 到了洛夫人所居住的院子,韩健还没进院子,洛夫人却已经得知情况迎出门口。恭敬磕头迎接,身子伏在地上显得无比虔诚和恭敬。 “夫人这是作何?起来,到里面叙话。”韩健以傲人的口吻道。 洛夫人闻言起身来,却不敢抬头,仍旧矮着身子,韩健不说什么走在前,洛夫人紧随在其后。等韩健和洛夫人一前一后进到院子里时,大西柳在门口吩咐让人把院门关上,对于院子周围保护起来。并不打搅韩健与洛夫人单独会面。 韩健与洛夫人之间有过什么事,旁人不知,但大西柳作为情报体系的首脑自然是知道一点的,她知道自己的干娘不但是韩健麾下的臣子,同时也曾以身体献之。但韩健跟洛夫人之间也不过是露水的情缘,自始至终也只有一次而已。 韩健到了院子里,打量一下四周,院子虽小。但五脏俱全,以他之前的安排。洛夫人是单独居住在这里,身边别说是属下,连个丫鬟都没有,每天餐食是由大西柳安排人送来,洛夫人在院子里好像被软禁一样,连门都出不去。 “夫人回到京师之后。未曾前来拜望,倒是朕的怠慢。”韩健背对着洛夫人,说道。 洛夫人手搭在身前,欠身道:“陛下如今乃是九五之尊,掌管着天下人的命运。妾身岂敢劳烦了陛下?” 韩健转过身,笑看着洛夫人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你我之间虽为君臣,但也不能忘义。” 说着,韩健起身上前,洛夫人在院子里显得有些局促,正不知该如何面对时,韩健已经伸手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此时她好像窒息一样,杵在那一动不动。 “怎么,夫人怕了朕?”韩健挑了挑眉毛问道。 “不……不是。” 说不是,但身体已经出卖了她,此时的她身体已经有些颤抖,以前她在韩健面前还能虚以委蛇游刃有余,但那时韩健不过是东王而她仗着背后有家财万贯,还有无数人为她效命,有那本钱。但到了现在,她已经是孤家寡人,韩健也贵为天子,只要想让她死,她连下一刻都活不过。 韩健笑了笑,伸出手一把将洛夫人的衣带扯开,意思很明显,洛夫人心头的恐惧才稍微缓和了一些,虽然她知道韩健前来不单单是为跟她商量事情,但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难以适应,毕竟隔着一道院门,外面就有无数的兵士和她的干女儿在等着,她怎么也有女人怕羞的天性在里面。 “不妨到里面去,呜!” 因为韩健欺身上前,洛夫人只得好似求饶一样说了一句,但这种话显然不会得到韩健的任何怜悯,韩健的举动也进一步放肆,到后面洛夫人感觉到一阵寒冷,因为身上的衣衫基本都已经落地。 还是寒冬之中,洛夫人立在寒风中有些发抖。韩健反倒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在旁边的石凳前坐下,未得韩健吩咐,洛夫人也不敢去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只能是边颤抖着边问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韩健冷冷一笑道:“夫人此举未免有些扫兴了。朕本来念着夫人的好,想与夫人一续前缘,但谁知夫人却好像并不太顾念旧情。” 洛夫人听出韩健话中的淡漠,这对她来说是很危险的信号,此时她也忘记了寒冷,直接跪在地上,膝盖无衣物相隔接触到冰冷的地面,磕头道:“臣妾不敢……” 韩健道:“夫人还有何不敢的?就算朕吩咐你安心在这里居住,将来还可以赐予你想得到的一切,你还是不信于朕,暗地里与外人联络,难道你以为事情做的巧妙,朕就全然不知了?” 洛夫人吓的有些三魂不见七魄,赶紧磕头谢罪,韩健却突然站起身,将她扶起来,道:“原本朕也想惩罚于夫人,不过想到与夫人的一段旧情,还是于心难忍,如今朕心头也难以取舍,不知是该前事不计,还是宽宥了夫人。就看夫人是否懂得为臣之道了。” 洛夫人原本是极为聪明的人,听到这种话也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主动将身子靠过来。 此时的她心头满是悲哀,以往可以凭靠背后的势力为韩健所用,现在却也只剩下女人最后的本钱,就连这样,也仅仅只是得到韩健的“宽宥”,不会得到其它。 韩健也不再客气,而他也没有进屋的打算,就在刺骨寒风中将洛夫人最后一点尊严所瓦解。他显然也不想跟洛夫人这样的女人有任何的温存,等到一切结束后,韩健只是稍微整理了衣衫,而未得韩健允许的洛夫人甚至连地上的衣服都不能捡起来,全身打颤中嘴唇已经冻的发白。 韩健道:“就请夫人到里面叙话。” 洛夫人如蒙大赦,衣服也顾不得捡起来,跟在韩健身后到了屋子里。 韩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布局,外面是冰天雪地,里面却是很温暖,看起来大西柳还是很顾念旧情,对这个曾经的干娘照顾的很周到,甚至连洛夫人跟外界传递消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非旁人的奏禀,韩健甚至还不知有这么回事。 韩健在火盆旁坐下来,看着瑟瑟发抖的洛夫人,笑着问道:“夫人还觉得寒冷?” 洛夫人被韩健这么直盯盯的看着,显得有几分悲凉,道:“不……不冷。” 韩健道:“夫人同坐。” 洛夫人这才敢坐下来,却也不敢靠火盆太近,却在这时,外面门又开了,大西柳急忙进到院子里来像是有什么事要奏禀,但在见到院子里散落在地的衣衫后有些犹豫,以为里面的事还没有结束,只敢立在门口奏禀道:“陛下,有南方的紧急战报。” “知道了。” 韩健随口回了一句,又道,“吩咐下去,等一会朕与洛夫人商谈事情结束后,再行处置。” “是。”大西柳不敢在院子里久呆,赶紧退出院外,等门重新关上,洛夫人刚才还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心中想的是,若被自己的干女儿见到这副萧索落魄卑躬屈膝的模样,连最后的颜面也要荡然无存。但她也知道,就算大西柳没进来,曾经在大西柳心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干娘,也已经跌落。 第八百二十六章为臣之道(下) 韩健对身边的女人还是很疼惜的,但他的这种性格不会体现在洛夫人身上,洛夫人自始至终在他心目中都是一枚棋子,能舍当舍。 到此时,洛夫人能利用的价值已经不大,她已经不再是富甲天下的富贾,也不能再号召西凉旧部的人马为朝廷所用,韩健本可将之弃如敝履,但若是如此,等于是伤了那些为他做事人的心,尤其是大西柳。大西柳虽然眼下对洛夫人表现的连母女情份都没有,可毕竟大西柳能从洛夫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韩健要收拢大西柳,就必须要善待洛夫人。 “夫人还是整理好衣衫再与朕说话。”韩健发觉洛夫人还在颤抖着,才冷不丁说了一句。 洛夫人没法再到外面寒风中去捡自己的衣衫,只好先告退,到里面将衣服整理好才出来。等她再出来时,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因为屋子里很温暖,她身体也很快和缓过来。 “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洛夫人行礼问道。 韩健点头,这才将主要的来意说明,他是想让洛夫人带一批人以经商的名义远走金陵,为他刺探南朝官员的情报。 洛夫人在初听到这样的要求后明显一愣,她感觉韩健有派她远走从此将她放逐的意思,可再一想,她如今留在洛阳城也是孑然一人,留下来等着那遥不可及的西凉王,还不若远走,从此过着避世的生活。 韩健岂能没考虑到这一层。韩健很清楚洛夫人的为人,这女人野心很大,是为了得到权力而不择手段的,就算给她机会让她到南朝去避开眼线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她也不会甘心就这么一走了之。 “若夫人不愿去的话,那本王会另行安排他人。”韩健道。 洛夫人紧忙道:“臣妾既能为陛下做事。岂敢推搪?只是……臣妾身边人手很少,若只身南下,恐怕……” 韩健笑了笑道:“这点夫人不用担心,朕会给你足够的人手和钱财、货物,到了南朝之后还会有人接应你,南朝官员中。有不少本就是我朝的眼线,你可以利用他们的关系,与南朝官场的人有接触,但有些事,你要做的适可而止,若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可能会……性命不保。” 洛夫人脸色稍微拘谨了几分,她在听到韩健要求的时候就已经料到这些,她也倒是不怕死。只是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到现在,她反倒更关心事成之后她会得到什么,是否还跟以往一样,得到一个无限期的头衔,令她仍旧像现在这样当一个孤家寡人。 韩健马上说道:“夫人此去凶险,不过朕会派人保护夫人的安全,不瞒夫人你,朕有对南朝用兵之意。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两三年。朕准备一统河山,到时论功请赏,夫人便可作为名正言顺的西凉王。朕会给你一道敕令,也当作是对夫人的承诺,在夫人临出发之前,朕会将敕令送到夫人的手上。” 洛夫人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既然有韩健的承诺,还有封她为西凉王的“敕令”,那她此行便有了很大的动力,至少还是有盼头的,只要韩健能平定了南朝。那她就可作为功臣被册封为西凉王,这可比之前韩健封她的西凉国相要有意义的多,西凉国相终究只是西凉的臣子,而西凉王却是藩王,镇守一地,拥兵拥权。 洛夫人紧忙下跪磕头道:“臣妾谢过陛下。” 韩健走上前,将洛夫人扶起来,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正视。 “夫人说的哪里话,朕从来不会亏待认真做事的人,何况夫人还是朕的红颜知己。”韩健笑道。 洛夫人脸色有些惭愧,她毕竟不是青春少艾,哪里能当得起韩健的红颜知己?只是她也知道现在要靠自己的风韵和姿色来笼络住韩健对她的信任,至于心中有过的一些委屈和无奈也只能藏起来不被韩健发觉。 “时间尚早,朕还不急着回宫,不妨再到里面去,与夫人详细商讨一番?” 洛夫人头低下,她清楚韩健让她进去不是为了什么商量事情,但她面对韩健如此的要求哪里敢有半点拒绝?如果是之前韩健在外面是对她的一种亵渎的话,那现在韩健所提出的要求,就是想让她主动把女人的温柔和细致表现出来,更像是一个懂得上意的妃子,而不是一个被霸占的良家女子。 洛夫人面色带着稍微的怯意,道:“臣妾领命。” 韩健微笑着点点头,与洛夫人进到里面,却也没进睡房,而只是到了旁边简单的书房,因为屋子里实在比外面暖和许多,韩健心中也不太着急,便也就安然享受着自己作为皇帝后的特权。能让曾经心中百般花样想虚以委蛇不肯诚心归附的洛夫人像如今一样用尽一切办法来讨好他,这种成就感也是无法形容的。 过了一个多时辰,韩健才从小院走出来,大西柳也在冷风中等候了一个多时辰。 韩健出来后精神很不错,对大西柳吩咐几句,让大西柳安排给洛夫人的人手和资源,让她带人动身南下。韩健现在要瓦解的不是南朝军事上的抵抗,而是南朝官场官员的抵抗,以现在南北两朝兵马的数量和战斗力比较,北朝统一南朝并无太大的难度,可关键在于平定之后如何治理,只有完成南朝官场的平稳过渡,南朝才算是能真正平定下来。 韩健离开小院并未急忙回宫,而是先去见了西凉的公主李云。 韩健给了洛夫人南下去刺探情报的权力,自然不会任由洛夫人去随便做点什么回来邀功,跟以往一样,对洛夫人最大制约的便是李云,只要韩健给了李云同样的条件和任务,二人就会形成竞争,那谁都要用心来卖命以求得应有的犒赏和册封。 这次韩健没有带大西柳。因为韩健知道大西柳跟洛夫人的关系千丝万缕,若以大西柳来安排李云南下事宜,势必会有一些阻挠。 李云在洛阳的境况就明显要好于洛夫人,李云毕竟有一众家臣为她卖命,这些人经过几年的奔波也没剩下多少,但都以她为马首是瞻。在洛阳,李云也不用东王府或者朝廷来提供住所,她的自由度也比洛夫人高很多,可以说想走就走,当然现在没得到她想得到的权力,让她走也不会走。 得知韩健亲自到来,李云跟洛夫人一样是迎出门外,老远便行跪拜之礼,跟洛夫人一样。她所居住的地方也不是很显眼,而且为了避嫌,她身边甚至也没留下什么人保护,连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只是一个人出来迎候。 韩健到她面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手轻轻按在她头上,一扫而过,李云便站起身来。这也是西凉皇朝的礼节,这是地位尊崇之人对藩属之人表达礼让的方式。 李云站起身随韩健到里面。虽然李云在回到洛阳之后显得很低调,但她毕竟有人手,在钱财和物资上也不是很缺乏,住的条件自然也就比洛夫人好上太多。 到屋子里,里面摆设却是与中原地区的房屋格局一样,李云身为西凉人。并未将西凉人的习惯带过来,主要也跟她出生后基本都在魏朝各地流亡有关。 韩健在正座椅子上坐下,李云亲自奉上茶水,茶水还是热的。 韩健将茶杯直接放下,李云才想起韩健不会轻易在外面饮茶。这也是韩健为人谨慎的习惯。 “公主身边可是有人伺候着?”韩健突然问了一句。 李云一愣,才想到韩健之所以有此问是因为茶水的关系。她老实回答道:“属下乃独居在此,平日里会有人来,但饮食起居都是属下亲自料理,茶水也是属下平日所准备。” 韩健微微点头,洛夫人回到洛阳就被安置好起居饮食,等于是在养尊处优。李云身边人手众多,反倒是事事亲力亲为,这跟二人以往的经历有关,洛夫人从十几岁只身来洛阳投奔父亲开始就过着大小姐一样的生活,以她的身家根本不用做事,而李云年纪虽轻,却是从出生开始便颠沛流离,很多事非她自己亲自动手不可。 “朕今日前来,是有事与你交待。”韩健没有拐弯抹角,对于洛夫人他还可以有些温存,但对于李云这样彻头彻尾的西凉旧皇族,他可没有太多的兴致。 怎么说洛夫人到底是中原人的血脉,而李云则是西凉人,洛夫人追求权力是达到她个人的野心,李云做事是要恢复西凉国,韩健就算对洛夫人心有不屑,也当洛夫人是“自己人”,而当李云是暂时投奔于他的豺狼。孰轻孰重韩健还能分得清,这也是为何李云以美色相诱他都不加理会,洛夫人就算没有主动也会被他所占的缘故。 “陛下请示下。”李云单膝跪地,作出领旨的姿态。 韩健把跟洛夫人说的话,大致又说了一遍,只是对于一些细节上做了少许的更改。韩健对于洛夫人许下了西凉王的敕封,而对李云则没有作出这样的承诺,但为了让李云尽心为他办事,他先承诺了会恢复李云西凉公主的敕封,让李云可以以西凉正统的名义出来做事。 李云听到后脸上露出喜色,她现在所求的不是什么西凉王,主要是她的身份问题。她原本的身份说是西凉公主,但因她出生时西凉国便已经灭亡,她的身份根本得不到认同,若有朝廷来认证她的身份,那对她将来做事和笼络西凉的人马有莫大的帮助。 “属下领命。”李云说话时也能显现出心中的喜悦。 韩健脸上露出些微的冷笑,对于李云的使用,韩健一向很谨慎,因为这女人实在太危险,这女人曾经投奔过死敌西王府,只是没有得到西王府的太多帮助才改而通过洛夫人的关系投奔了他,这种人为了权力可说是已经没有任何原则,在她主动要献上美女,再加上她自己的美色来吸引自己的时候,韩健便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今韩健还用李云的主要目的是来牵制洛夫人,不过对于他来说,西凉这步棋已经到了首尾的阶段,可以暂时不加理会,同时派二人往南朝去,也是先把这盘棋先晾着,等日后有了机会再仔细归置这盘棋的首尾,至于要任用谁而放弃谁,韩健在心中已经有过盘算。 “公主可还需要多少人手?”韩健道,“若有需要,一并跟朕说了,朕会派来与你一同南下。” 李云险些脱口而出,但显然马上有所顾虑,张开的嘴合上,最后低下头道:“属下不须陛下再行派人手,属下的人手已足够。” 韩健知道李云的人也所剩无几,她之所以不肯要帮手,一来是不想被分功,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不想被监视,这是为了方便她以一些特别的手段去做事。 韩健道:“就算公主你不需要,朕也会派一些人护送公主南下,到南朝后,公主所作所为也必须都在朕的掌控之中,否则……公主岂不是脱缰的野马,野性难驯?” 李云心中一惊,赶紧行礼道:“属下并无反叛之心,还请陛下明察。属下不是什么野马,只是陛下所养的一只小马驹,将来还要为陛下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韩健冷笑道:“忠诚的话就不用说了,朕想看到你所作的。也不妨告诉你,朕同时也派了洛夫人去,而且给她的人手也不少,还是跟之前一样,你们谁做得好,才能得到赏赐,若还是跟对鲜卑蛮夷一战时,没有任何建树,那你们也就不用回来见朕。有些东西是要靠你们自己争取的,不要总想着朕会无端的赐予,这是天道,公主你也该很清楚吧。” “是。”李云头上已经见汗。 韩健起身要走,李云跪送。韩健到门口,突然侧过身看了李云一眼,道:“两日后年便动身,你可以先准备一番,等你出发时,朕会将你西凉公主的身份公告天下,让你去也去的安心。” 李云马上谢恩,但仔细再琢磨韩健的话,说的她好像是要去送死,一去不回的模样。 第八百二十七章封疆诸侯 韩健回到宫里时,宫里还在准备当晚家宴,这次却不是御膳房来准备,却是韩健身边的女人一齐动手。 虽然韩健身边的女人不少,但真正懂得下厨的人并不多,多数还都是韩健的那些姨娘,其中六姨娘韩徐氏的手艺最好。 本来是一家人团聚喜庆的时候,韩健过去两年有半数的时间在外出征,又是要远征西王府,又是与鲜卑人交战,难得都聚在一起没有离散,家里人也很开心,只是韩健能感觉到那些姨娘终究还是心里有刺,这根刺便是来自于一直没有跟他缓和关系仍旧住在东王府内的韩松氏。 “明天九娘要回长安,今天当作是给您老人家送行了。”韩健拉着韩昭氏的手坐下来,不让她忙活,因为关中还有地方的叛乱并未彻底平息,而韩崔氏一人在关中支撑不住,只好让韩昭氏再度往长安去协应,韩昭氏熟于军务,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韩昭氏笑了笑没说话,倒是韩徐氏走过来笑道:“你看你九娘很老吗?居然称呼老人家,再过几年是不是就要入土了?” 韩健无奈笑了笑,这些姨娘难得还跟他这么像是家长里短的挑他说话的语病。因为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要与杨瑞一同出征齐朝,其实他在洛阳的时间也不会很多了,在开春之后便要动身出发,前后也仅剩下一两个月的团聚时光。 韩健没有跟他这些姨娘说太多,起身借机先去商讨事情,与杨苁儿到偏厅商量了一些宫闱改造的事,尤其是御花园,因为之前几年御花园本荒废,里面的奇花异草很多都已经枯萎凋零。韩健想的是既然现在宫里面有了人气,就干脆把御花园整修起来,也是为方便以后宫闱中的女人有个解闷的去处。 “相公说怎样便是怎样,妾身不太懂,这些事让工部和礼部的人做不是更好?”杨苁儿对御花园的整修没什么太好的意见,能跟韩健这么单独出来说话。她也不断回头去看正厅的方向,显然是怕里面的女人会有多想。 “不用看了。其实今天还有件事,是准备与你一同去拜会一下令尊,说起来,我也有好长时间没去拜望过了。” 韩健的一句话,令杨苁儿收摄心神。杨苁儿看着韩健,目光略微有些迷离,若非韩健说及,她从不在韩健面前提及南王府的事。她很清楚既然嫁过来就要安于现状,何况韩健在平息豫州之后对南王府还算礼重,连豫州的百姓也是秋毫无犯。 “那……那何时去?”杨苁儿略微有些局促,低下头像是小女儿家没有主意一样在拨弄着衣角,说道,“其实……其实妾身想去见见母亲……” 韩健笑道:“我的苁儿何时也这般失了魂魄?既然说要去,那就宜早不宜迟,你去简单收拾一下。我让人准备一些礼物,咱这就去拜望。” “嗯。”杨苁儿点点头。却是马上转过身往自己宫院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走了几步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回来恭敬给韩健行礼告退,韩健笑着摆摆手,让她匆忙去了,这次她却还是才走出没几步,又跑回来。看起来有些为难道,“能不能……带曦儿一起去?这个……还是算了。” 韩健笑道:“曦儿也是你的骨肉,令尊令堂没曾见过,一起带过去也可,不过外面还是太冷。注意保暖,把该带的人带上。” 杨苁儿眼神有些迷醉望着韩健,很感动点点头,这次往回走,脚步已经没有那么匆忙。 等一切都准备好,韩健也跟文成殿的女人交待过,与杨苁儿一同出宫,车驾也早一步准备好,韩健亲自扶着杨苁儿母子上了马车,一同往南王府的方向而去。 在南王杨洛川逃出洛阳不得后,韩健曾一度将他囚禁暗牢,直到豫州事件平息后,他才得到南王应有的礼重,改而被软禁,至于南王府的家眷也都迁居到洛阳城来,连镇南侯黄仕琅和他的家眷也都被迁到洛阳城,只是韩健还念着黄仕琅曾经为朝廷的功劳,暂时保留了他的封爵,但军职已经被罢免。 待銮驾一行抵达南王府时,周围能看到不少的兵士在守候,韩健扶杨苁儿下了马车,才有人进府去通禀,没有任何人迎出来。韩健料想,杨洛川应该还在记恨他,南王府剩下的人中,嫡系出身的仅仅只有杨苁儿和她的兄长杨曳,而杨曳如今仍旧下落不明,其他旁支的子弟未得准允谁敢出来造次? “没事,我们进去便好。”韩健对身边抱着孩子的杨苁儿道。 韩健扶着杨苁儿母子一起进到南王府内,要说这府院,也是杨苁儿曾经很熟悉的地方,以前杨苁儿跟随父亲和兄长到洛阳来朝贡,也是住在这南王府的别院里面。而今整个南王府的人都迁居过来,原本的院落就不太够用,在偏院还建起一些屋舍,杨苁儿打量着周围,跟四年前与韩健初识之前的府院没什么太大区别,一草一木都显得很熟悉。 韩健与杨苁儿母子一起到了正厅,却还是没什么人出来,韩健心中叹口气,他大概也知道来这里会受到冷遇,但为了让杨苁儿能见见父母,这点气也算不得什么了。在政治立场上,他等于是把杨洛川踩在脚下,但杨洛川毕竟也是杨苁儿的父亲,是他长子的外公,如今北方皆都平定,而他也已经登上了皇位,若是能跟杨洛川讲和的话,对于豫州的平稳倒是有不少的助益,毕竟眼下豫州军务和政务上的事,很多还是南王府的旧臣在负责。 直到韩健和杨苁儿来了许久之后,才有丫鬟出来奉茶,韩健道:“进去通传一声,就说你们南王府的二小姐回来了。” 丫鬟有些惊恐,好像怕惹来麻烦,但还是遵命去了。 韩健道:“苁儿你也别站着了,坐下来休息。曦儿也不小了,让奶娘照看着便是。” “相公,您说父亲会不会不出来相见?”杨苁儿有些紧张问道。 韩健上前稍作安慰,其实他很清楚杨洛川肯定会相见,除非杨洛川准备当一辈子的阶下囚。韩健现在刚的上帝位,虽然经过了韩松氏和宁原对于朝廷旧臣的一次肃清。但很多老臣还是有芥蒂,便好像韩健的老丈人顾唯潘,到现在仍旧没跟他有过任何的联络。韩健的新朝廷需要旧朝的王亲贵胄出来力挺,最好的人选莫过于曾经的封疆诸侯之一的南王杨洛川,毕竟北王和西王已经相继作古,只有杨洛川保全了自己,主要也是因为他将女儿嫁给了韩健的缘故,否则韩健没必要留他这样的危险人物活着。 现在韩健带杨苁儿来示好,就已经向杨洛川表明了一种态度。若是可以冰释前嫌,至少能让南王府的香火传承下去,虽然不至于跟以往一样会分封在外,但能把王爵传承下去,这已是莫大的恩赐。 “不用太过虑,就算令尊不出来相见,一会你也可以带曦儿去见见母亲。”韩健笑道。 杨苁儿脸上有几分委屈,坐在那还显得有些彷徨。反倒是韩曦因为还不懂事,看着自己的娘却不知娘亲为何会有这样的苦楚神色。 韩健也坐下来。过了一段时间,杨洛川才姗姗来迟,好像闲庭信步一样走过来,立在门口远对着韩健拱拱手,韩健和杨苁儿已经起身相迎。 “老臣参见陛下,皇后。”说是参见。但也还是拱手,杨洛川的语气显得很高傲,曾经在地牢中的杨洛川也未曾屈服过。这几年以来,他近乎都是被囚禁着,只是待遇的不同而已。也是韩健没有太顾念杨苁儿的感受,但韩健本身对于南王府一门还算优待。 “父王……”杨苁儿低下头,不太敢抬头与杨洛川对视。 韩健道:“苁儿你先带曦儿去见见母亲,我与令尊先有事商谈。” 杨苁儿婷婷施礼道:“臣妾告退。”说完让奶娘抱起韩曦,一起往门外去。路过杨洛川时,杨洛川也侧目看着自己的外孙,脸上好像也多了几分愁绪,等将目光重新落回韩健脸上时,他的这股愁绪又消失无踪。 “南王,请。”韩健拱手道。 杨洛川嘴角露出个略带不屑的笑容,拱手道:“老臣担当不起。”言罢也不上前,还是立在门口,远远对着韩健,好像不想跟韩健有太多来往。 韩健没想到杨洛川还是如此的自作清高,他也能揣摩杨洛川的心态,现在杨洛川已经失去军政大权,本该没有了骄傲的资本,他现在唯一的屏障,就是曾为魏朝的封疆诸侯,对于新朝的安稳有一定的助益。韩健心想,也许是杨洛川故意作出这样不可商谈的态度,其实也是想用他仅存的身份,来换得更多的便利,以求日后东山再起。 猜到了这层意思,韩健也不能表现的太过于激进,就当是不知,满足杨洛川的要求,也当是给了这个老丈人面子,反正谁都知道他不可能再将豫州归还给杨洛川就是了。 韩健道:“南王,朕今日前来,除了是想带皇后来探望家人,同时也是想跟你商谈一些事。朕派兵平了镇南侯黄仕琅的叛乱,将豫州归于朝廷治下,而今正是缺少主理一方之人,思来想去,也只有南王你,最为合适。” 杨洛川目光突然也变得有些阴冷,当初他在洛阳遥控指挥豫州兵马的时候,就是以镇南侯黄仕琅叛变为借口,说是黄仕琅已经不听他的号令,现在韩健只是顺着他的口风,说这是在平定镇南侯的叛乱,还说叛乱平了要把豫州归还。以他的老谋深算,又怎会相信这等鬼话? 杨洛川轻叹道:“老臣久居洛阳,早已习惯,曾经的戎马生涯不值一提。将来,也不想再做更多的烦心事,只想颐养天年。” 杨洛川却故意不说是否接受韩健的“好意”,他也是在试探韩健的态度。 韩健微微一笑道:“南王精神矍铄,又谈何老迈?如今朕有领兵南下,直取金陵之意,不知南王意下如何?” “这……” 杨洛川本以为韩健会就豫州的事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寒假安会岔开话题说领兵南下的事。在他得知鲜卑人兵败如山倒之后,他已经预感到以韩健现在的野心,必然是要趁势挥兵南下,将天下一统。但这种事毕竟是他的猜测,谁人都不敢打保票,而现在韩健却在跟他以商量的口吻说这件事,令他猜不出韩健的用意。 杨洛川道:“老臣不明白陛下所言。” 韩健微微一笑道:“若论这天下间,谁对南朝的兵力及防御城池、将领的作战能力,还有布防事宜最为清楚,恐怕非南王莫属,南王统调豫州多年,与南朝交兵不断,如今朕有意挥兵南下,自然需要有得力之人的相助,不知南王是否愿意出山,再助朕一臂之力?” 看似邀请出山,但事实并非如此。 杨洛川知道自己的价值几何,若韩健真有意征调他随军南下,只有两个解释,一个是韩健不放心他留在洛阳城,怕在御驾亲征的时候被他扯后腿,毕竟镇南侯黄仕琅和他的那些旧部属大多数还都活着,只是被卸除了军职,而豫州的百姓也都心向着南王府更多一些。第二种解释,就是韩健想以这种方式将他捆住,让人觉得东王府跟南王府之间仍旧保持着很和谐的关系,方便韩健笼络南王府的旧部,令朝野上下稳定。 两种解释都说的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韩健这两种心思都有。 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在韩健御驾亲征鲜卑时,那时的豫州尚未平定,但也没让他这个南王随驾出征。就算以杨洛川的自负,仍旧没法猜到韩健的真实用意,他一时僵持在那里,一句话不回。 韩健却先说道:“若南王不应,那也罢,今日朕主要是为探亲而来,别的事,日后再谈也不迟。” 第八百二十八章最是痴缠 韩健亲自登门,算是给了杨洛川面子,最重要的是韩健把杨苁儿母子也带回来一起省亲,让外人看来这是一家人的表现,可对于杨洛川来说却并不想就这么落进韩健为他预设好的圈套当中,就算拿不回豫州的军政大权,他也不能失了气节,怎么说豫州的军民中还有不少他的人马,若他先屈服了,将来也无从再把失去的夺回来。 杨洛川并未应,而韩健未再继续说下去,之后韩健没有再继续打搅这个曾经被他得罪的老丈人。 杨苁儿进去探望母亲,也并未探望太久便出来,因为还是在新年之中,韩健便带着杨苁儿回宫去。 在南王府的时候杨苁儿精神还挺好,可上了车驾,身边只剩下她跟韩健,却是靠在韩健怀中呜咽起来,而且越哭越是伤心。 “怎么了?倒好像谁欺负了你一样。”韩健揽着杨苁儿的身子,关切道。 杨苁儿仍旧把头埋在韩健怀中,带着几分哀伤的口吻道:“许久没见到母亲,母亲老了很多,兄长失踪如今南王府里母亲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妾身看了伤心而已。” 韩健叹口气,杨苁儿在南王府的时候拼命忍着,是不想被她母亲看出她的伤心难过,出来之后才把心中的喜怒哀乐表现出来。 韩健道:“令兄迟早会平安无事,歹人掳劫他必有所图,不会轻易伤他性命,你们一家人迟早可以团聚。” 杨苁儿突然抬头看了韩健一眼,破涕为笑道:“相公连句安慰人的话都说不好,听了还是怪让人伤心的。” 见到杨苁儿脸上有笑,韩健心也就宽慰了一些。管他是不是安慰人,只要能让身边人感觉到自己的关爱便可。现在杨苁儿也已经习惯了为人妇,除了对母亲有眷恋不舍,甚至连她父亲杨洛川的事只字不提。 回到宫里,杨苁儿好像没事人一样招呼宫院里的宫女收拾院子,准备晚上的家宴。韩健却先找来内府的官员,对于宫中的修缮。尤其是御花园的修缮作出妥善的安排。 到晚上吃过家宴,韩健却并未留宿在宫中,新年这两天到了晚上他都留在宫里,但宫外还有佳人在等候,宁绣言那边也都在等他回去,韩健也不得不抽身过去看看。 因为没有提前去通知宁绣言那边,韩健到时府院之外甚至连灯笼都没挂起来,整个显得很冷清。等韩健进到门里,宁绣言才匆忙迎出来。她见到韩健匆忙行礼。 “主子来的好些突然,臣妾都未有准备。”宁绣言还在整理衣衫,显然已经提前睡下。冬日里夜长,入夜之后也无太大的助兴节目,无论是百姓还是宫闱里的女人睡的都很早,宁绣言自然也不会去熬夜。 韩健拉过宁绣言的手,一起到里面。等坐定喝了一杯茶,宁舜儿和杨秀秀才整理好仪容出来。杨秀秀还能保持仪态,但宁舜儿却好像个痴缠的小丫头。过来便先钻进韩健怀里撒娇一会。 “这些天有些忙,没空暇过来,今天难得抽空便过来看看。”韩健笑道。 宁绣言轻轻白了韩健一眼道:“主子只是过来看看?” 韩健笑道:“当然是在这里过夜,让下人去准备准备吧。” 宁绣言脸上带着微笑道:“不用了,妾身在得知主子过来,已经安排那些丫头去准备。想来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宁舜儿从韩健怀中跳出来,拉着韩健的手道:“主子主子,我们进房吧。” 韩健摸了摸宁舜儿的鼻子,笑道:“你个小馋猫这么急了?刚过来,先说说话。这新春佳节的,我没有陪在你们身边,今天便坐下来,当作叙叙家常吧。” 宁绣言点头,先让宁舜儿别总靠着韩健,让她到旁边椅子上坐下,才道:“主子,臣妾从外面听到些消息,说是南朝的使节过来,不知可有其事?” 韩健脸上的笑容略微淡了淡,要知道南朝使节前来的消息保密工作做的很好,韩健自问身边得知李方唯身份的人,都不敢轻易把消息泄露出去,而年后洛阳城里这消息的散播有些快,外面也开始流言四起,这应该是南朝人把消息散播过来的。 “嗯。”韩健点头道,“确有其事,不会是令尊想知道什么事吧?” 宁绣言紧忙道:“主子可别误会,这消息并非是从家父那里得知,连丫鬟出去采买,都听到市井中人有些谈论,反倒是家父未再让人送信函来。主子,妾身是想问……您可是又要领兵出征?” 韩健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要说领兵出征,他的确是有这打算,而且也跟杨瑞说及过,准备让杨瑞与他一道御驾亲征,是想让杨瑞来见证他一统山河。但宁绣言光从南朝来使节的谣言,便猜想到他准备要御驾亲征,这可就有些神奇了,韩健都不知宁绣言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嗅觉把事情猜的如此透彻。 韩健笑道:“绣言怎会这么想?现在南朝来使,主要是为商谈两国邦交之事,就算要用兵,也不用非要我这个当皇帝的亲自带兵去。” 宁绣言微微苦笑点头道:“主子说的是,主子乃九五之尊,也是妾等的主心骨……” 韩健能感觉出宁绣言实在太过于慧黠,对于事情已经看的很明白,北朝跟南朝之间的战事非起不可,北朝经过动荡之后,原本是急需休养生息的,可韩健同样是想以扩大战火来抵消内部的矛盾,只要将南朝荡平,那天下就将彻底安定,之后不用再为战争有太多的操劳,百姓可以经历长时间的休养生息。 “不说这些了,还是早些进房去吧。说起来,还真有些眷恋舜儿这小丫头的温柔了。” 宁舜儿一脸的羞喜,宁绣言和杨秀秀原本就当宁舜儿是晚辈,不跟她去争什么。 因为韩健实在太少过来,也是从韩健御驾亲征回来之后。每次都是三人一同进侍,彼此也都无太大的隔阂,因她们也都知道,自己争来争去没什么意义,反倒是韩健身边的女人实在太多,要固宠。就要先拢住韩健的心,让韩健多过来走动。 宁绣言亲自服侍韩健宽衣沐浴,韩健躺在热水的浴桶之中,却是在想着事情,宁绣言几人毕竟早就梳洗过准备就寝,并不会过来作陪,韩健难得便清静地想一些事。 对于出征南朝的事,韩健也从未有过纠结,以往用兵之事他都是太过于莽撞。可在这次出征北关回来之后,他变得谨慎的多,心态突然就变得瞻前顾后起来。也可能是身边的温柔乡令他眷恋,还有家庭和亲情令他割舍不下,原本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心态,也突然重新被沉淀下来。 “主子,那些丫头服侍的不好,还是让臣妾来吧?” 宁绣言的声音从韩健身后响起。不知何时侍立在外屋的丫鬟都退下,宁绣言却是亲自拿着毛巾走过来。蹲在浴桶边,语声温柔。 韩健侧目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今天他原本心情还不错,也是因为宁绣言的两句话才令他多了许多的多愁善感。 韩健道:“绣言,你跟了我也有两年。这里的生活是否太过冷清萧索了一些?” 宁绣言用毛巾为韩健擦拭着肩膀,一笑道:“主子说的哪里话,就算臣妾没有跟主子,而是嫁与普通人家,再或者是什么世家之中。最后还不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至少绣言你能得到更多的关爱,而不会是像现在一样,想见我一次都难。” 韩健自己反倒先感慨起来,他也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宁绣言,他很清楚宁绣言一直没有放开心扉,否则她也不会宁愿留在外面当个外室,也不跟他进东王府或者皇宫,以至于现在宁绣言在他身边的地位都有些尴尬,尽管韩健已经册封她为贵妃,但这也于事无补。 宁绣言淡淡一笑道:“可能是主子不太了解女人吧。对于臣妾来说,能见到主子最好,即便见不到,便在心中念着,有盼头便可,就怕心中没了那盼头。臣妾最希望的,还是能早些为主子留下子嗣,也许就不用再天天盼着主子过来到煎熬,可就怕主子有时候不解风情了。” 韩健笑了笑,但仔细一想,这何尝不是宁绣言的无奈。 韩健两年多前领兵刚到洛阳,宁绣言便以一身男儿装巾帼不让须眉出现在他面前,也正是宁绣言不卑不亢为父亲和家族来跟他求情,让他感觉到这女人心底那股不屈,也是宁绣言身上最得他欣赏的地方。一去两年多,宁绣言只是被养在笼中的鸟,被他拿来观赏,却没有给她留下最想要的子嗣。 若是再过几年,他能平定天下的话,四海稳定,宫闱中的女人自然会增多,那时宁绣言已经不似如今一样风华正茂,他过来的次数就少了,逐渐的,就会被他所嫌弃。就算韩健眷恋着曾经的患难之情,可有时候人的天性是很残酷的,喜新厌旧的心理下,就算韩健能耐着性子总过来走走,也不会有如今的热情。少年夫妻老来伴,若是一夫一妻当然可以如此,可韩健已身为帝王,等他老了,仍旧有那些风华正茂的女人在他身边让他感觉到青春的芳华,哪里还有心思去跟曾经少年的夫妻结伴呢?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为宁绣言做的,就是让她早些怀上子嗣。宫闱里的女人,只有身边的子嗣,才能长久的固宠,这也是不变的定规。所以杨苁儿才能在有韩曦之后逐渐走出孤立的阴霾,所以他身边的女人都希望能多得到一些恩宠,早些留下子嗣。 韩健没有跟宁绣言再说太多,原本很多事就在不言中。宁绣言也不再是两年前那个生涩的少女,有了宁舜儿和杨秀秀两个结伴的闺中姐妹后,她更多的是要为这个院子留下人气,若是她自己都不能做好,更别说宁舜儿那样不开窍的小妮子了。 韩健站起身来,宁绣言亲自为韩健擦干。 韩健简单穿上单衣,因为冬天实在太冷,就算在这院子里修筑了暖房,可刚洗过澡还是不由一股很大的凉意。只好揽着宁绣言,借着彼此偎依来取暖一些,宁绣言也不推开,而是脸上带着笑。 “主子,您要是再不过去,怕是舜儿那丫头就要更加闹腾了。”宁绣言抿嘴笑道。 “是吗?”韩健打趣一样在宁绣言的耳边道,“可今天朕反倒觉得爱妃你更加妩媚动人呢。舜儿毕竟是个小丫头,不懂事,今天朕便多眷顾爱妃一些,爱妃可千万别说出去被舜儿和秀秀知道。” 饶是宁绣言自觉脸皮还算厚,听到这种话也不由面部发烫,但还是轻轻点头,脸上也洋溢出一种乐融融的暖意。 韩健知道,宁绣言最放不开的是她的身份,最介怀的也是她的身份。可有些事,就算介怀又如何,他自问能疼爱身边的人,一视同仁便可,至于将来的事,他也不多去做考虑。只要能把握当下便是,有了三个佳人对他的痴缠和眷恋,夫复何求? 韩健在宁绣言的服侍之下简单穿好衣衫,便一同走出暖房,后面的收拾工作自然有那些丫鬟来负责。在韩健封宁绣言为贵妃之后,院子虽然没有扩大,但丫鬟却多了不少,小院里已有三十多名丫鬟来照顾三女的起居生活,甚至比宫里女眷身边所分配的宫女还多。韩健就是想用不同的方法来补偿宁绣言,就算明知道宁绣言所在意的不是这些,他也想尽一份作为丈夫的心意。 到了卧房中,还没等韩健松开揽着宁绣言的手,宁舜儿便再次扑过来到韩健怀里,这次宁舜儿已经不像在厅堂中那么规矩。就算在厅堂中宁绣言还能指点她让她守规矩的话,到了卧房中,全然便是她的天下了,因为平日里宁绣言和杨秀秀都不会跟她争。 “没规矩,下来!”韩健却是先板起脸,说了一句。 宁舜儿撅着嘴,把挂在韩健脖子上的手臂松开,人立在那好像有些委屈。正在里面铺床的杨秀秀笑道:“你个小妮子,说了今天陛下的心情不好,你非要去触霉头,怎么样,这次相信了吧?” 第八百二十九章皇帝很忙 韩健回到洛阳时间本来就不长,又少有机会过来小院,三女格外痴缠。 芙蓉帐暖,韩健也不知外面是几时。虽然有时候韩健也觉得累了一些,但他毕竟要面对身边那么多女人,心中抱有愧疚,也只好拿自己的身体先开刀,能令美人开怀那才是最着紧的。 但这也苦了他自己。 到第二天韩健起床时,头比昨日更疼了一些,因为年后染上的风寒,韩健不得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但因朝中大小事宜,他也没有时间多去休息。 韩健没有回皇宫,而是先秘密召见负责收拢情报的人,这些人并不隶属于大西柳,而是韩健另一套情报体系的。他主要问询的,也是南朝的现况,韩健计划出兵的时间是三月份,在之前必须将南朝的军事防御架构调查清楚,那些人对齐朝忠心,哪些人又是顽固不化,在进兵途中要面对怎样的山川地理环境,都要考察清楚。 毕竟不是对内用兵,以往出兵,因为山川地理都是在江北,而魏朝经营江北多年,就算韩健不去做提前的功课,也会有人将详细的情况呈递给他。这次却是要出兵到齐朝,虽然之前魏朝也曾几次主动出兵想收复河山,但最多只是将兵马杀过江,最后却是饮恨金陵城下,江南的地理环境与北朝不同,气候又偏湿润,就算北朝有不亚于鲜卑人的骑兵,可在河流水泽众多的南朝境内,也难以发挥应有的作用。 到中午韩健回宫时,韩健只想先回去睡一觉,在头疼的情况下,很多事不愿多想。可韩健还没到烨安阁,便听闻宁原与六部的主事人已经在烨安阁恭候。说是有事情奏报。 就算要耐着性子,韩健也要接见,这是作为皇帝的职责。等韩健到了烨安阁,宁原等人已经等候了很长时间,韩健坐下来便摆摆手道:“有何事奏禀便可。” 六部的主事人有意无意在看宁原。宁原行礼道:“回陛下,北军南撤途中滋扰百姓。这……地方上多有奏本,还请陛下御览。” 说着将几份奏折呈递给韩健,韩健那过来一看,都是黄河北部的地方州府告状的奏本,所告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廷夏,说是苏廷夏纵容部下在地方上劫掠,不但抢劫地方士绅的财物,还抢夺人口。作出一些奸淫掳掠之事,对地方上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告状的地方还不在少数,凡是苏廷夏撤军的路线当中,这种告状的奏折便不断,以至于那些还没有接待南撤兵马的地区,已经上书朝廷不开城接待,免得也遭遇同样的下场。 韩健看过之后,放下奏本道:“这么多地方奏本。看来是确有其事。那众位卿家如何看?” 六部的主事人还是看着宁原,宁原却不好回话。苏廷夏所部一直为韩健所纵容。此番北上草原,苏廷夏的人马功劳不小,至于韩健是否有鸟尽弓藏的意思,下面的人也不得而知,宁原也没得到韩健的授意,就算他是朝中文官之首。也不能对执掌兵马大权的将领有所非议。 宁原道:“臣等并无主意,如此大事,只能请示陛下来做圣断。” “若事事都需要朕来做,还要你们作何?既然北方都对接待南撤兵马有所不满,那就下旨过去。凡兵马南撤途中,城中官民只需以钱粮接待便可,不用迎兵马进城。同时拟旨到北军营中,先训斥一下,令苏将军督促好手下将士,再有此等事发生,朝廷必会追究。”韩健略微有些心烦意乱,他没有杨瑞那么沉稳的脾气,很多事他更喜欢雷厉风行,但对于苏廷夏的问题上,他一直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若是战事彻底结束的话,他倒可以让苏廷夏就此赋闲,将苏廷夏的人马控制在自己手中。但现在即将对南朝用兵,还正是用得上苏廷夏的时候,在这节骨眼上,就算苏廷夏和他的那些好像盗匪的人马作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也要先稳着这些人。 宁原行礼道:“那老臣这就去办。” 韩健摆摆手,示意让这些人都退下。等人走了,韩健才重新拿起奏本,一份份奏本看过来,仍旧看不出有什么门道。 在韩健最初想来,苏廷夏就算再治军无方,也不会在有大批犒赏的情况下,回到魏朝境内也要继续劫掠,落人口实。事情有些蹊跷了,若非地方恶意诬陷的话,那就是苏廷夏有意为之,明明可以约束部下,但他不去约束,苏廷夏是何等的聪明人,事情也就没最初发生时那么简单了。 “陛下,有北方传来的急报。”一名侍卫将战报送进烨安阁来。 韩健拿过战报,仔细看过,却是林詹派人送过来的,是详述草原上鲜卑各部族近况的。 在苏廷夏从草原撤兵后,鲜卑北逃的部族终于赢得了喘息之机,试图重新占据南部的草场,毕竟正是隆冬,北方极为寒冷,草原的部族也都惦记着那些肥美的草原牧场,谁能占据这些地方,谁就可以发展壮大。而原本已经归顺了魏朝朝廷的那些草原部族,有的也起了异心,这些部族很多都不愿迁居,这些人在草原上也起不到什么屏障的作用。林詹在急报的最后请求把这些草原的部族全部迁到关南,如此可以令他们远离鲜卑的旧部族,方便管理。 在林詹的奏报中,对苏廷夏的事只字不提,韩健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又把握的不是很准确。 原本北方主帅的奏报,是绝对的大事,但韩健却没有马上召集军方的人来商讨对策,而是将奏本留在烨安阁,自己先进内休息去了。 北方撤兵,和对南用兵,这两件事近乎是在同时筹备中,虽然是急了一些,但韩健却知道若非准备不及时的话,就难以趁热打铁。北方将士现在刚得胜,士气正隆,以这样的姿态举兵南下是最好的,正是要趁着这一鼓作气。可问题也就接踵而至,事情操之过急,粮草、兵器、物资筹备。更有兵马回撤途中生事,江都本部的人马倒容易管理,可那些原本就非江都的子弟兵,在管束起来可就麻烦了许多。 韩健先去见了杨瑞,有事情的话,他很想跟杨瑞商量一下,怎么说杨瑞也曾是女皇,对于朝事的把握要更准确一些。 杨瑞却对韩健仍旧是不冷不热的状态,好像她的眼中只有女儿。没有别人。韩健坐在杨瑞的寝宫中,便看着杨瑞母女半晌,也没得到杨瑞任何的回话。 “瑞儿你到底怎么个看法,总要说出来,一起参考一下。”韩健最后还是忍不住道。 杨瑞瞥了韩健一眼,重新看着女儿,道:“现在到底谁是皇帝?” “就算是我又如何?你要做,我再让还给你便是。”韩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 杨瑞冷笑了两声。对于韩健的“慷慨”显得有几分不屑,仍旧不去对朝廷的事有任何的评价。韩健也感觉出是自讨没趣。早知道的话宁可回去跟杨苁儿商量一下或者获益也是良多。 有些事,韩健自己思考的方向有些偏颇,不能做到全面,必须要以身边没有那么多歪心眼的人给他盘算考虑,其实杨瑞做皇帝多年,而杨瑞一朝最大的特点便是隐忍。对于四王体系的壮大,只是隐忍不发以求能在合适的时间去铲除,最后却纵容了东王府的壮大和对杨氏一族的取而代之。从这点上说,杨瑞担当皇帝当的也很失败,若非韩健未改换国号。其实她也就做了魏朝的末代君主。 韩健知道再问无用,杨瑞不肯说就是不说,改而道:“近来内府会加紧对宫闱的修缮,若是这里需要增添什么,便让卉儿去跟内府的人说一下。不过也无大碍,再过两个月,你我便要离开洛阳,这一去还不知何年何月回来。” 杨瑞又是斜眼瞥了韩健,道:“谁说臣妾要跟你这个当皇帝的一起去?” 韩健道:“去不去可由不得你,既然你自己也称了臣,那就要尽为臣之道,听命于君主。这答案你总算满意了吧?” 杨瑞对韩健又不理睬了。 韩健感觉碰了钉子,他摸了摸头,道:“这两天偶感风寒,头疼的很,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韩健起身往外走,杨瑞连送客的兴致都没有。等韩健到门口,卉儿却是捧着热的汤药过来,险些跟韩健撞在一起,对于韩健要离开,卉儿显然没料到,以往韩健过来都不会这么匆忙而去,但她毕竟只是个小宫女的身份,不敢随便说什么,只能行礼送韩健离开。 韩健从杨瑞的寝宫,直接往杨苁儿的宫院去。相比于杨瑞对他的冷淡,杨苁儿则热情的多,韩健刚过来,杨苁儿已经带着刚进宫的秀女过来迎驾。 到了里面,杨苁儿先让秀女过来奉茶,然后才屏退了,笑盈盈问道:“这两天妾身都在好好教她们,不知相公可是喜欢?” 韩健一叹道:“为夫哪有心思想这些,头疼的很,想回来好好休息休息。” 杨苁儿脸上好像带着几分吃味道:“哼,相公这是操劳过度,在别处染了风寒,想到妾身这里来休息。真是好生没趣。” 韩健只好出言相哄,杨苁儿一笑,扶着韩健起身道:“相公既然过来,便到里面休息,妾身让人为相公准备姜茶,相公休息过,若是有什么事,妾身会先应着。” “嗯。” 韩健点头,到了杨苁儿的闺房中,里面收拾的很好。才两天没过来,杨苁儿又对闺房对了几分布置,也能看得出她现在是百无聊赖,已经不喜欢舞刀弄剑的杨苁儿,也需要给精神找个寄托。 韩健还没躺下,刚才见过的一名秀女便将姜茶送过来,缓步而入。因为是单独进来,这秀女脸上还带着对韩健的惧怕,低着头,到韩健面前,却是恭恭敬敬跪下,把托盘举过头顶。 秀女因为低着头,让韩健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也能觉出是个大家闺秀,不但有容貌,才情和气质也显现在外面。韩健也不得不佩服杨苁儿眼光独具,只是单从画像上便找到这些秀女的优点,再经过她稍微的教导,才几天时间,秀女倒不像是秀女,更好像是帝王寝帐前只待恩宠的妃嫔。 可惜韩健染病在身,算是有心无力。而且毕竟还是在杨苁儿房里,就算杨苁儿嘴里说着不介意,还主动把秀女送过来,其实不正也是在试探他?若他真的应了杨苁儿的“好意”,回过头来,生他气心中介怀的还是杨苁儿。 女人的心态有时候是很难理解的,就算现在杨苁儿对他千依百顺,韩健还是要懂得体察女人的心态,不能对她有所伤害。 将姜茶饮下,身体也暖和了一些,韩健正要休息,那秀女却还跪在床榻之前不肯走。好像在她过来之前,杨苁儿有过什么特别的交待。 韩健坐在床沿上道:“你先退下吧,朕这里不用人侍奉。” “是。”那秀女却不先离开,而是先为韩健宽靴,等将靴子摆好,才起身行告退之礼,人退出外面。 等人走了,韩健却觉得这好像是杨苁儿有意安排的。果然,人刚出门不久,杨苁儿便亲自过来。 “相公也是的,怎的这么不解风情呢。妾身可是想让相公睡的更暖和一些,才让她过来侍奉的。”杨苁儿好像有几分不满道。 韩健微微一笑道:“连苁儿你都说为夫是操劳过度,还要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杨苁儿脸色略带不满道:“只是让相公抱着,又没想怎样,是相公自己动了这心思才是。” 刚才让秀女单独过来送姜茶,杨苁儿肯定是预料到会发生什么的,现在反过来埋怨韩健,也让韩健感觉到就算贴心的女人,偶尔也要跟他发发脾气,其实这也算是闺房之乐。 韩健笑着将杨苁儿揽过来,道:“有你在不就行了。要说暖,也是苁儿你更暖一些,谁叫我们是夫妻呢?” 就算刚才杨苁儿还略带小女儿家的脾气,听到韩健的话也不由带着几分羞喜的笑容。杨苁儿原本就不困,但也拗不过韩健的坚持,只好留下陪韩健入眠。 第八百三十章君臣之隙(上) 到了正月,外间对于战或不战的传言已到满天飞的地步,平常百姓都在谈论这场可能发生在南朝跟北朝之间的战争,不但洛阳城的百姓在谈论,就连南朝百姓也在说,金陵城里同样有各种的流言,当这股舆论发起的时候,官府再想去弹压,明显已经弹压不住。 金陵城的皇宫里,女皇萧旃也在关注着民间的议论,作为皇帝,她身系整个南朝百姓的安危,就算南北之间并不会开战,她也要统调全局作出战略上的安排。只是以她手上的权力,想要完成这些实在太困难,就算她的皇叔萧翎看似什么都不管,但兵马大权仍旧在惠王体系下那些将领的手中,这些人要么拥兵自重名义上是听命于惠王,再要么,这些人就是惠王的藩属,唯惠王命是从。 “陛下,您劳累了一天,该早些回去就寝了。”皇宫的掌宫太监陈和亮上前来对萧旃道。 此时的萧旃,手头上还有些奏本,都是从左丞府那边送过来的。虽然她重新设立了左右丞的制度,可也只有左丞一人在任,她所中意的右丞司马藉,没法担当大任,加上内阁制度的取消,使得很多奏本积压下来,尤其是在年末的时候,奏本堆积如山,她必须每天要拿出六七个时辰来批阅奏本。 萧旃抬头看了陈和亮一眼,重新低下头打量着奏本,道:“这里不用你侍奉,你先下去吧。陈公公,若是有什么人来的话,记得带他们过来见朕。” 陈和亮往外面瞅了瞅,道:“天黑了,怕是不会有什么人进宫来。” 萧旃想了想。续道:“可能有什么消息来呢?” 在新年后的这几天里,萧旃精神一直不太好,主要因为司马藉“失踪”的事。司马藉在新年夜便突然离开了自己的居所,至于到了何处都不得而知,原本萧旃也派人去保护司马藉,但在那一晚居然被她的信使闯入。而信使也被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得而知,但她心中却满是忧虑,因为她不知道司马藉是主动了离开,还是被人给掳劫走了。 若是前者,司马藉是有意要避开她,可能要回北方了,这是她所不愿见到的结果,这还意味着两朝开战之日也将不远。若是后者。她不知道怎么跟北朝的皇帝交待,更不知道到何处去将司马藉救回来。 萧旃有些心烦意乱,想停下来喝杯茶,却发觉茶水是凉的,陈和亮刚才也被她打发出去,想喝杯热茶都不成。萧旃只好先到大殿里走走,顺带理清一下头绪,但却觉得是心烦意乱。很多事如同乱麻一样缠绕在心头,到最后。这些事情却好像突然消失一样,她突然怀念起在北朝的日子,虽然那段日子是百无聊赖,但至少不用为这么多国事发愁,每天都在抑郁寡欢中渡过。 “何时是个头呢?”萧旃有些自怨自艾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萧旃下意识将目光挪过去,却见陈和亮开门进来,带着一脸兴奋的神色道:“陛下陛下,有消息了……” 萧旃紧忙迎上前,问道:“可是有司马先生的下落?” “司马先生?”陈和亮先愣了愣。根本不知萧旃说的是什么,才定过神来道,“不是。是临江王派人送信来了。” 萧旃原本还带着几分期待的神色也跟着冷淡下来,接过信打开来一看,却是临江王朱同敬亲笔书写的信函。不是为别的,而是朱同敬尚书朝廷调兵江左的奏本,其实也是在暗中与萧旃联络,朱同敬想通过与朝廷的秘密合作来铲除惠王的势力。 “行了,朕已经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萧旃突然态度很强硬说了一句。 陈和亮不敢有违,他曾是何太后的亲信,在宫里也算是三朝元老,他跟朱同敬的关系也为萧旃所知,朱同敬有什么密信送来宫中,必然走的也是陈和亮的这条路。萧旃不想跟陈和亮有太多的交流,因为就算是在皇宫里,萧旃也没有什么亲信,她能做的就是把皇帝应尽的职责做完,至于人脉的拉拢,又或者贤士的选拔,那些都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萧旃重新回到书桌后面,拿起奏本看着,却仍旧没太多精神。 直到夜深人静,萧旃有些困顿想回去休息的时候,突然门口发出一点很细微的动静,萧旃稍微警觉,把挂在墙上的长剑拿在手上,一步步靠近门口。 “陛下不用慌张,是在下。”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传来,笑盈盈立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多次进宫的江湖之人李山野。 “李先生?你为何在此?” 萧旃往门口打量了一下,连同门禁在内的十几名侍卫,已经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好像都是被李山野所制服的。 以往都是萧旃主动请李山野进宫来商量事情,却没料到这次李山野敢擅自进宫,还把侍卫都打道,到底是为什么她不得而知,但感觉事情不像以往那样简单。 “陛下请见谅,我一介山野之人要进这皇宫內苑,非要用一些手段才可,否则这一路的侍卫便要将我当作是刺客杀了。呵呵,陛下不用担心,在下前来并非是要对陛下不利,反倒是想帮陛下的。” 就算以前萧旃对李山野还算信任,可眼下她也全神戒备,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面对李山野的突袭。 萧旃知道李山野是通过司马藉的关系,司马藉跟李山野之间算是朋友,而且是亦师亦友,因为司马藉对李山野的赞誉,才令萧旃有心情去接触这样一个草莽武林中人。但眼下看来,草莽中人就是有草莽的匪气,进宫都不循正路,而是要走这些歪门邪道。 “陛下以为在下不用这种方式进宫来,以后还有进宫的机会?”李山野脸色也突然冷淡一些,却是指了指宫门的方向道。“陛下不妨跟在下出去走走,有些事,还是要到宫外说的好。” 萧旃可不想跟这样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深更半夜出宫去,那样会置自己于险地,但李山野这么莫名其妙的前来,却好像有别的目的。她很想一探究竟。 李山野道:“难道陛下还怕了在下这样一个山野村夫不成?” “李先生武功高强,由不得朕不怕。但先生若要让朕出宫一叙的话,却要有足够的理由。”萧旃语气很冷淡道。 李山野笑着拿出一件东西,在黑灯瞎火之中,萧旃也是仔细辨认才认出那是她给司马藉进出宫的腰牌,虽然司马藉从来没用这腰牌进宫来,但这东西应该是为司马藉贴身保管,现在却落在李山野的手中,那就说明。司马藉可能是被李山野所掳走的。 “李先生,你这是在要挟朕?”萧旃不见到腰牌还好,见到之后更不会随李山野出宫去。 李山野笑道:“陛下可能有些误会,这东西乃是在下从一些歹人手中所得。我与司马兄弟感情颇深,岂会拿他来要挟于陛下?反倒是一些人,就算曾经与司马兄弟感情颇深,现在也拿他的性命视若儿戏,在下这才想通过陛下的关系。将司马兄弟营救回来。” 萧旃听李山野的话,不像是打诳语。但她又不太相信李山野的话。虽然以往跟李山野的几次交谈中,她能觉出这是个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能人异士,却也知道他有些心怀不轨,还不能让萧旃对他完全推心置腹。反倒是身在异乡的司马藉,说话办事从来都很实诚,就算司马藉曾经为惠王的军师。萧旃也对他很信任。 “要是朕不随你去呢?”萧旃冷冷打量着李山野道。 李山野微微一笑道:“那可能司马兄弟便有性命之忧,陛下还是思量清楚为好。” 萧旃怒道:“还说不是在要挟朕,你深夜闯宫门,还要朕随你一同出宫,可是以为我大齐朝毫无法度可言?朕身为九五之尊。就要在皇宫中坐镇,你要杀边杀,看看到底你能否出的了这宫门!” 李山野轻轻一叹道:“陛下何必动怒?若我要对陛下不利,恐怕陛下也不可能还站在这里,在下之所以邀请陛下出宫,实在是有重要的事让陛下见证。陛下说是这九五之尊也不假,敢问此时,北方兵马即将大举南下,陛下这个九五之尊又能有何作为?就算退一步说,当初陛下的皇位,还是在下先跟司马兄弟提及,再让司马兄弟去跟惠王请求,才令陛下得以南归。在下不是什么歹人,反倒是助陛下登基的功臣。” 李山野突然的邀功,也令萧旃心头不解。若李山野真有邀功之意,那以前几次相见,就算他不说,司马藉也会跟她提及,但这件事她压根就没听司马藉说及过。 李山野又道:“陛下或者以为在下心怀不轨,可别忘了,我跟司马小兄弟的感情还很深,我怎会害他?反倒是惠王府的那班人,就算曾为司马兄弟的同僚,但却嫉妒于司马兄弟的才能和惠王对他的赏识,一直对他有所图谋,陛下曾派信使去送信,却不知那信使根本就是惠王府的人。” 这次萧旃总算有些信了,也是在那信使死了之后,萧旃派人去查,才知道这个人曾是惠王军中的一名属官,后来竟然不当将军,改而在他身边当个跑腿的信使,这分明是惠王派在她身边的眼线。就算惠王有些昏庸,不会有这样的远见,但惠王麾下有狼子野心之人也不少,难保此人不是那些人派来的。 “陛下若再不信,在下也没什么办法,不过司马兄弟可能就有些危难了。” 萧旃蹙眉道:“就算司马先生有危难,你独自前去营救便是,还要朕作何?” 李山野苦笑道:“那听陛下的意思,这天下事当皇帝的都做不成,反倒是在下一介草民倒可以事事可成?那天下到底是陛下的,还是草民的?” 萧旃道:“要朕与你出宫也可,但朕要带亲卫前去,若是中途你有什么不轨举动,朕马上派人拿下你。” 李山野躬身行礼道:“在下随陛下之意便是。” 萧旃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赶紧去找来侍卫,等一众宫廷侍卫将李山野围了,李山野仍旧气定神闲,显然李山野并不在意这些侍卫。 萧旃远远隔着,问道:“李先生就不怕朕言而无信,将你拿下?” “不怕,因为陛下在意司马兄弟的生死,不会现在就跟在下一介草民置气。” 萧旃点点头,道:“那就请李先生引路。” 李山野没多说,走在队伍最前,他身周都是不少的御林军侍卫,到了宫门前,萧旃让人准备了马匹,一行人骑马跟随在同样骑乘的李山野的身后,去的方向,不是往宫门外,而似乎是往惠王府的方向。 “陛下,这么做……是否有些不妥?”侍卫的领班在察觉到事情有异之后心怀紧张,虽然此行是跟随李山野到惠王府的,可怎么说也是皇帝带兵前去惠王府,这就有跟惠王府闹翻的意思,兵戈相向的情况下,整个京师金陵的兵权都在惠王手上,萧旃去了还不跟送死一样? “不管,随朕去就是。”萧旃脸色很阴冷,目光只是打量着走在最前面的李山野。 萧旃虽然不知道李山野的确切用意,但也知道此人不会凭空制造皇宫跟惠王府的矛盾,这对李山野没什么好处。而她这个皇帝本身也是惠王所推举出来的,就算有争执的话,以她跟惠王之间的关系,还有惠王的性格,到头来也会不了了之。 “惠王府治下,来人一律下马!” 还没到惠王府前,便有大批的侍卫从惠王府出来,高声喝道。 李山野骑马走在最前,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反倒是旁边的侍卫赶紧上前,将身份亮明,可那些惠王府的侍卫也丝毫不领情,就算是皇帝亲临他们也不给什么面子。因为他们只是惠王的家兵,只知道效忠于惠王而不知天下有皇帝,更着紧的,是因为惠王府之前闹过刺客,惠王对于安保甚为看重,若是放这些人过去,他们很可能会性命不保。 第八百三十一章君臣之隙(下) 女皇突然亲率皇宫侍卫驾临惠王府,令惠王府的家兵也有些猝不及防,惠王府周围光是侍卫和兵士就有数百人,加上临时征调进城安保的士兵,也有数百人。还未等女皇抵达惠王府的门口,一行就已被拦下,双方剑拔弩张有一触即发的味道,就在双方兵士很紧张的时候,萧旃御马走到最前面,惠王府的家兵见到女皇也不得不行礼。 “陛下深夜出宫恐躬体染恙,当早些回宫休息。”惠王府的领兵侍卫上前行礼。 虽然是行礼,但人是骑在马上而没有下马,说话也仅仅是抱拳,没有对女皇应有的尊重。 萧旃侧目看了旁边的李山野一眼,作为始作俑者的李山野倒好像个没事人一样,萧旃感觉这就是李山野的目的,让她跟惠王之间产生一些嫌隙。 “去通禀皇叔,就说朕今日登门,是有事拜访。”萧旃朗声道。 惠王府的领兵侍卫也有些为难,眼下已是深更半夜,惠王应该早就安歇,但天子驾临大臣的府邸让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去通报也是应当,苦就苦了他们这些底层的将领,明知道不可为还要为之,只能硬着头皮进惠王府通传。 等有人去通传了,萧旃仍旧没有被放行到惠王府的门口,她也没有多少气恼,只是看着李山野道:“李先生总该说明此行的用意了吧?” 虽然这一切有李山野胁迫的原因在里面,但若不是萧旃自己愿意的话,也不会带侍卫前来惠王府。其实萧旃也很想知道司马藉失踪这件事跟惠王府有多少关系,若人是被惠王抓的话,以司马藉先进言让她做南朝的女皇,后又“背叛”惠王萧翎愿意为她谋事。很可能会遭到萧翎的报复,那李山野让她来惠王府要人就有一定的道理。 “陛下进去之后,见过惠王殿下应该边一清二楚。”李山野仍旧没有把真实目的说明,只是在打马虎眼。 萧旃此时已经猜的差不多,李山野请她来就是为了要人,除了司马藉北归这种情况。能在南朝将司马藉“掳劫”走而令她这个女皇都查不出来的,恐怕也只有掌握军政大权的惠王才能做到。既然知道是来要人的,萧旃心中也有几分为难,怎么说司马藉名义上也是惠王府的谋士,还是惠王曾经最器重的军师,她以什么名义前来要人? 就在萧旃心绪有些不宁的时候,惠王府的大门打开,从里面又出来一行侍卫,却是惠王派人出来迎接萧旃。至于惠王本人却并没有亲自出门迎接。 “陛下万安,臣封惠王殿下手令,前来迎驾。”一名看起来有些沉稳的中年人走出来,在萧旃的马前拱手行礼道。 “劳烦引路。” 萧旃说了一句,她并不认得眼前之人。虽然惠王体系的很多人她都认得,这些人在朝中算是呼风唤雨,但惠王府的家臣却有很多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若非司马藉是她早就相识的。她也不会知道惠王身边的谋士到底有谁,这些人大多都是没有太大的名声。本身也没有官位,仅仅是惠王身边的幕僚,领着的俸禄也不是一般官员可比的,往往还有调动兵马的权力。惠王体系越是强大,这种现象越是明显,背地里掌握兵权但锦衣夜行的人就越多。 到惠王府门口。萧旃下马,李山野跟在后面。 出来迎接的那人却是拦住李山野道:“这位上官不知如何称呼?” 李山野笑了笑并未自报家门,萧旃见状出言道:“这是朕的随从,需要一起进门的。” 那人有些不客气道:“惠王殿下只是让下臣出来迎接陛下,至于陛下的随从……还是在外面等候为好。” 一句话马上惹来皇宫侍卫的冷目相向。虽然皇宫的侍卫中有很多也跟惠王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现在忠君之事担君之忧,既然是跟着女皇一起来的,他们就要尽保护女皇的职责,不仅仅体现在保护女皇的安全,还要保护女皇的威仪。 萧旃语气也很阴冷道:“朕今日寻皇叔商谈之事便是与他有关,你敢阻拦不成?” 那人有些迟疑,最后却还是让到一边道:“陛下既然如此说,那下臣只有稍有不敬,让人跟在这位上官身后,免得进到惠王府中,对惠王府内的人有所唐突。” 萧旃身为帝王,却在臣子的府第里受气,但她也隐忍了,因为她知道这些人也不过只是仗势欺人而已。这些人以为有惠王撑腰,对她这个皇帝也没有太多的恭敬,但与他们置气分明没有任何必要。 萧旃没再多言,让李山野继续跟在她身后,二人前后进到惠王府内,至于其他的宫廷侍卫则一个都不被允许进到王府之内,都被拦在门外。萧旃和李山野进到惠王府之后,身后跟随的侍卫不少,说是要护送,但其实是监视和防备,因为之前也有传言说新年夜前来刺杀惠王的刺客就是皇宫里派来的,因为惠王府闹刺客的事情张扬了出去,现在民间对此也是舆论纷纷,什么样的说法都有。 终于到了正厅,萧旃进到厅内,李山野也跟着进去,却只能站在门口。站定之后,萧旃也不落座,直到瞪了盏茶的工夫,惠王萧翎才打着哈欠衣衫不整从正厅内堂的门走了出来,脸上除了困倦,还有些精神萎靡不振,就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面无血色。 “小皇侄女,你也真是的,大半夜到我惠王府来作何?呦,这不是山野先生?你也在?这……这是怎么个架势?”萧翎仔细打量过,才发现对面门口站着的人还挺熟悉,正是以前经常跟他下棋的李山野。 相比于萧旃对李山野的不熟悉,萧翎对李山野可说是相当熟稔,毕竟萧翎知道司马藉还是曾为李山野所举荐,直到萧翎有了司马藉这个“志同道合”的战友之后,他才很少前去拜会李山野,但他心中对李山野还是颇为敬重的。 “草民见过殿下。”李山野拱拱手行礼道。 萧旃侧目打量了李山野一眼。她还没料到居然萧翎跟李山野还挺熟。 萧翎笑道:“山野先生可是稀客,以我的印象,好像山野先生从未踏足到我府上,今日到府……还是跟小皇侄女一起来,可是……有事?” 萧旃立在一边,语气有些生硬道:“还是由李先生说明来意。” 萧翎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就算他对李山野还有些敬重,但那仅限于对人的敬重,若是说到朝事上来,萧旃如此深夜拜访肯定是有要紧事的,怎么都不该轮到李山野来说明。 李山野想要走上前,却被旁边的惠王府侍卫所拦下,萧翎摆摆手道:“这是本王的朋友,你们不可怠慢。”惠王府侍卫这才让路,让李山野走近了一些。 李山野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日邀请陛下前来惠王府,其实是想让陛下与惠王一同设法营救一人,便是在下曾经向惠王推荐的司马兄弟。” 萧翎脸上一愣道:“司马兄弟?山野先生说的可是司马藉?你……你是说他有危险了,哎呀,你不知道本王也找的他好辛苦啊,半年多前本王派他去整顿军务,他一去就不回了,在我府上发生刺客的事情后。我才想起来司马兄的好,想找他。已经寻了多日都不得。” 一番话说的萧旃也有些糊涂了,原本她跟随李山野来惠王府,是以为李山野已经得到司马藉被惠王府擒获的准确消息,却未料到自己的皇叔居然对司马藉的事一无所知。萧旃心想,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司马藉被惠王府的人所掳劫但没有告诉惠王本人。毕竟嫉妒司马藉才能的人很多,惠王府的这些人明争暗斗,想将司马藉彻底除去也非不可能的事。 萧旃道:“司马先生果真不在府上?” 萧翎皱眉道:“小皇侄女说的是什么话,我还在找他呢,难道他在府上我会不知道?山野先生。你把话说明白了,不会是你跟陛下打诳语,说司马兄在我府上吧?” 李山野微微摇头道:“在下没这么说过。” “你!”萧旃瞪着李山野,怒从心起,要不是担心司马藉的安危,她也不会深夜跟着个草莽中人出宫,还犯忌讳来惠王府找麻烦,现在她有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可再仔细一想,深夜到惠王府来也不是没有什么收获,至少说明她跟惠王之间还有很深的嫌隙,惠王府的人眼中只有惠王而没有她,或者说,皇家中人原本就是这些争名逐利之人拿来利用的筹码而已。 李山野却是正色道:“陛下切勿责怪于在下,在下未在宫中说明实情,实在知道有些事就算在下说明,陛下也未必能能力为之,只好请陛下到惠王府来,当着惠王的面,才好把事情如实说来。” 萧旃冷笑了一声,就算她的确是没多少实权的皇帝,也没必要让一个江湖草莽之人来提醒。 萧翎却有些好奇道:“山野先生赶紧把话说明白了,是不是事情跟司马兄有关?他现在人在何处?” 李山野微微摇头叹气道:“司马兄弟已经动身回北方去了。” “啊?”萧翎大吃一惊道,“这……怎么可能?他……他怎么会走呢?司马兄说好了会助我成就大业,现在就这么走了?山野先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但萧翎吃惊,连萧旃也有些惊讶。 萧旃道:“李先生怎会得知?” 李山野道:“先不论在下如何得知,但在下很清楚,司马兄弟此次北上之后,北朝皇帝派兵南下再无任何顾忌,相信不出两个月,北朝的兵马便会大举南下,而以南朝如今的国力,恐怕无法阻挡北朝的兵锋,到时候南朝则有倾覆的危险。” 萧旃冷笑道:“李先生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什么南朝北朝,在朕眼中,只有我泱泱大齐朝,北方也不过是沦丧的故土,随时都可以收回。” 萧翎却提醒道:“小皇侄女,你先别打岔,让李先生把话说完。李先生,你可赶紧说,司马兄这往北方去,如何才能阻截住他……不对,是怎么劝他回来?” 李山野道:“南朝若想抵御北朝的兵锋,现如今也只有陛下和惠王精诚合作才可,而能令陛下和惠王摒弃前嫌之人,非司马兄弟不可,更何况他还是北朝皇帝的好友,他对北朝皇帝的脾性可谓非常了解,只要有他在,这场战争,北朝定然不能取胜。” 萧翎感慨道:“我就说司马兄这人是大才之人,要不是他,我可能还被谢相和朱党的人所欺压,何至于到今天可以号令那么多人为我做事?小皇侄女,你觉得呢?” 萧旃却有些气恼道:“皇叔相信他这等草莽之人的一派胡言?” 萧翎道:“这怎么能算是胡言?山野先生说的多有道理?我一向觉得司马兄是有本事的人,要不是皇侄女你想启用他为丞相,我还不会把人给你呢,现在倒好,你把人给我弄丢了,你……你还不想办法去把司马兄给找回来。” 萧旃真有种想揍人的冲动,她很清楚自己的皇位是眼前这个年岁跟她相仿的皇叔所赐予的,而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司马藉,而且还可能就是这李山野。南朝皇位更迭之事,都会为两个本与朝局无涉的人所左右,这本来就近乎于一众讽刺,但萧旃也不得不承认司马藉的确有才能和见地,她对李山野所说的话本也无太大的异议,但问题就是李山野利用她对司马藉的担心,“骗”她到惠王府来,再说她跟惠王要“精诚合作”的事。 萧旃怒道:“当初令司马先生离开之人,好像是皇叔你!” “我?哼哼,小皇侄女,你可别倒打一耙,我跟你说,你皇叔我虽然不是皇帝,但也不是好糊弄的,当初我对司马兄那可是礼重有加,我可半点也没亏待了他,就是看在他对你有意思的份上,我才同意放人,现在倒好,你把人弄丢了,还赖到我头上来了?” 萧旃原本只是气恼,但听到萧翎说司马藉对她“有意思”,反而是一愣,这许久以来,她只考虑过朝事,从来没考虑过男女私情。 第八百三十二章特别的赌约 司马藉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提前踏上了北归的路,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条路必然艰辛无比,但他还是离开了生活了近四年的金陵城,带着焕儿,一主一仆往北方而去。 这也是在司马藉与千素栎经过一番彻谈后作出的决定,原本司马藉是想让千素栎跟他一起走,但千素栎仍旧选择了留在金陵城内,就算千素栎已经不再是享誉江南的才女,她仍旧想把根留在江南,因为她知道即便去了北方,也不会得到想得到的什么东西,所以宁肯留下来,随遇而安。 正月初一,在金陵城门打开之后,司马藉边动身上路,千素栎也离开了金陵城,只是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原本就不是很熟悉的友人,才刚重新见面,又各自踏上了不同的道路。 “公子,要去北方,是坐船……还是乘马车?”在离开金陵城五六里后,司马藉仍旧在步行,而他身后的焕儿已经忍不住将心头的疑问问了出来。 这问题司马藉也回答不了她,因为南朝和北朝之间原本就属于敌对关系,两朝之间有长达二三百里的边荒地区,加上双方都在边境布置了兵力,这趟北去实在没有更简单的方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先乘马车吧,到了江边,我们再改乘渡船。” 司马藉说着,也在看着北方的天色,看起来又有一场风雪,好在江水并不结冰,冬日里过江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直到离开金陵城有六七里之后,司马藉才让焕儿从包袱里拿出银子,到路边依附于邮驿而生的聚居区,找了马车行。雇了马车,一主一仆登上马车。 “这位公子小姐,你看这大冬天的,往江边去作何?可是要往北边去?”车夫原本不想做生意,毕竟是新年里,走的还是远路。这一趟往江边就要走三四十里,天黑了都不见得能回来,但毕竟这两位客人给的是银子,而且还有赏钱,边应了,但他还是觉得奇怪。大年初一出远门的人可不多见。 “回去省亲,耽搁了时日,家在扬州。”司马藉道。 那车夫笑道:“听公子的口音好像就是北边的,不打紧。这正月里的,不宜出远门……” 车夫赶着马车上路,一路上跟司马藉都有交谈,虽然大多都是闲聊,但司马藉也能从这普通百姓的口中得知一些民间的情况。有对新皇的看法,也有对惠王的看法,对于中下阶层的百姓来说,掌权者到底在做什么他们并不关心。他们所关心的是来年的税赋是否多,还有关己的上官是否能体恤百姓。 从金陵城的西城门往北到江边。一共有近三十里的路,虽然路也算平坦,但马车毕竟不快,沿途却能见到不少的将士成群结队骑马而过,好像是在巡视着什么。 “听说北边要打仗了,也不知道个真假。北边的皇帝可是厉害的紧,居然把鲜卑蛮子都给赶走了,这可真是大事,可惜咱不是北边的百姓,不然的话现在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车夫好像很有感慨地说道。 司马藉没说什么。他也没想到连朝廷高层都不允许谈论的战事,在民间中已经广为谣传。 司马藉道:“这场仗,也未必打的起来。” 那车夫叹道:“公子这就说错了,北方的皇帝,以前是江都的少主,那可是个有野心的皇帝,这才刚刚几年,不但把北方都给定了,连鲜卑人也不是他的对手,若是有抱负的君主,谁不想独占了天下?唉!不过这仗打来打去的,苦的还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就希望咱南朝的皇帝能跟惠王他老人家能将金陵城给守住,就好像二十年前那样,不然的话……说句不中听的话,还不如让北方早些平了,这样也能少些苦。” 司马藉也没想到路上遇到个善聊的车夫,话说的看似粗鄙,但道理却很明白。要是不能守住,那就干脆不如不守,至少百姓不会遭殃,就怕最后两朝在金陵城血战,那时不但兵士要有很大的损失,连百姓也要跟着受苦,无论是围城,还是相持不下,都足以让百姓现如今还算安定的生活毁于一旦。 越到江边,过往的兵士越多,但这些兵士也不会滋扰沿途的百姓。等快到江边时,司马藉特地打量了一下过往兵士的装束,都是惠王府治下的兵马,原本在金陵城外驻防的兵马属于左支的兵马,这些基本都是惠王军政体系的核心将士。 司马藉感觉到城外的兵马调动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他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但总觉得就算北方在备战,巡逻兵马也不该都是往金陵城而去,倒好像金陵城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这位兄台,你可知昨夜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司马藉本能地感觉应该是城里出事了。 “没听说,只是早晨的时候,出入城的检查很严,公子不是从城里出来的?没发觉?” 司马藉还真没发觉,也许是他出城很早的缘故,没觉得城门的防备有加强的迹象。 直到马车停在了江边小镇,下了马车后,司马藉和焕儿在路边摊用餐的时候才从一些人窃窃私语中得知了昨夜金陵城中的情况,原来是昨夜惠王府里发生了刺客事件,民间传闻惠王可能遭逢劫难,到了正月初一,惠王府的人下令兵马进城,可能是要夺权了。 司马藉只是叹口气,无论惠王怎样,似乎都跟他关系不大了,若是以往他负责惠王府安保的情况下,绝对不会任由发生这种刺客的事情,但现在已经不同于往日,惠王对他失去了信任,他也不能尽一个谋士的本份,本身就为北朝人的他想落叶归根也是人之常情。 “照这情况看,临江王的兵马可能也要往金陵城这边来了,这几天最好还是别做生意了,本来就正月里的,这买卖也是不好做。” 周围百姓还在议论着。但很快边有兵士过来,还聚在一起谈论事情的百姓马上散开。 一桌兵士好像是从西边赶过来的,瞅了司马藉和焕儿一眼,道:“哪里来的?往哪去?” 司马藉起身稍微行礼道:“在下游商,自闽浙而来,准备动身返回扬州。” 那当兵的没有多问。却是轻轻不屑道:“小心这点,过了这江面,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司马藉没多说,重新坐下来跟焕儿吃饭喝茶,相比于司马藉的淡然,焕儿则显得有些拘谨和害怕,她原本就是闽地之人,对于金陵周边的人文已经很不习惯,现在又要渡江北上。她等于是再次流落,也好在有司马藉作为她的靠山。 “吃好了,准备上路,趁着天黑之前渡江北上,争取在江边找到店家投宿。”司马藉道。 焕儿点点头,拿起包袱跟在司马藉身后,主仆二人乘船渡江。因为是大年里,撑渡人不是很多。价钱也很贵,但司马藉毕竟出门带了些银子。而且千素栎很慷慨,又偷偷塞给焕儿一些银子,这些也是在司马藉离开金陵城之后才知道,他原本是不会受千素栎恩惠的。 一直到日落黄昏的时候,总算才渡过了宽阔的江面,司马藉把银子付上。那撑渡人眼神有些异样,这是一种贪婪的目光。司马藉知道人在外财不可外露,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好在这还算是金陵城周边,天子脚下。可一旦过了江水,就已经进入到扬州的地界,越往北越不太平。 那撑渡人似乎也不急着回南岸,而是留在北岸,司马藉却觉得情况不太妙,赶紧让焕儿跟着他去找店家投宿。原本司马藉身上是没有路引的,千素栎昨日在得知情况后,派了丫鬟出去找人联络,到早晨之前给司马藉找来路引,虽然是假的,但也方便了司马藉沿途乘车渡河甚至是投宿,否则的话他这一路恐怕是寸步难行。 店家在看过司马藉的路引之后,没有任何疑问,直接安排人带司马藉和焕儿上楼去了客房,司马藉和焕儿住在一间屋子里,也是为方便照应。司马藉先开窗将周围的环境打量过,确定有危险有路逃之后,才对焕儿道:“这里的饭菜我们不用,吃自带的干粮,你先睡,我守夜。” 焕儿有些紧张道:“不……不用,由奴婢来……” “你不是奴婢,这趟我们也不是游山玩水,一路上会很辛苦。不过江都距离扬州也不算太远,但怎么也要走上几天,我们直接往江都去,到了江都,你我就会很安全。” 司马藉之前就已经知道,现在执掌江都军政大权的便是他的父亲,因为他的关系,韩健对于他父亲很信任,只要回到江都,他跟焕儿才算是彻底走出金陵城,他没准备带焕儿往洛阳去,只准备留在江都,安分守己,甚至可以一展他曾经游走天下当个侠士的梦想。 入夜之后,外面显得很平静,司马藉所担心的贼人也没有光顾。到了半夜,司马藉也就稍微放心了一些,心想毕竟是京城之地首善之区,就算南边治安再不好,贼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在扬州城外的小镇客栈里对他们下手。 司马藉正在朦朦胧胧昏昏欲睡之间,突然听到窗户的一声响,司马藉警觉,他身上毕竟没有佩剑,只能摸起桌上烛台,以尖锐的一端作为武器,缓缓靠近有影子晃动的窗口。 “司马兄弟,不用紧张。”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司马藉原本就紧锁的眉头,锁的更深了一些。 司马藉打开窗户,从窗户跳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曾在金陵城里对他有诸多帮助的李山野。 “是先生?”司马藉打量着李山野,神色之间带着很大的警惕。 李山野笑道:“不然是谁,那些对司马兄弟心怀不轨的绿林贼匪?司马兄弟不用担心,有几个想趁夜过来劫夺钱财的贼人,已经被我顺手解决了,这一路上应该很安全。” 司马藉看了眼正在床榻上安睡的焕儿,才重新打量着李山野问道:“先生不是奉陛下旨意,让我回去的?” “司马兄弟你可误会我了,我来之前可没见过陛下,不过今日在确定司马兄弟你安全之后,却是准备动身回去跟陛下见面,司马兄弟,我们比试一下,看看谁的速度更快如何?” 司马藉什么都没说,对于李山野,他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 一般人跟政治沾边,要么图名要么图利,这是人的本性。唯独李山野似乎什么都不求,要说才能,李山野远在他之前,但李山野基本不涉官场,反倒是跟惠王推荐了他,让他从牢笼中走了出来,而李山野也是淡泊心性之人,也不缺钱财,反倒是经常施舍钱财与一些不相干的人,好像视近前如粪土一样。 知道他图什么,才好防备和应对,可连他图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很危险。 “比什么?”司马藉问道。 “比比脚力。”李山野道,“我知道,司马兄弟你要回北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劝也是劝不住的。就只好跟司马兄弟你打个赌,若是司马兄弟此行北上,能在我请来惠王和陛下之前出了南朝的地界,那我此生再不会来打扰,但若我能在司马兄弟北归之前将他二人请来,司马兄弟边看在我跟陛下,还有惠王的面子上暂且留在金陵。不知司马兄弟可否应约?” 司马藉长长一叹道:“明知不可为,先生何必又去勉强呢?” 李山野也有些感慨道:“不然也。司马兄弟从未去努力过,又怎知不可呢?想当初陛下登基,虽说是你向惠王提议,但若惠王有私心的话,岂会听从。怎么说,陛下和惠王之间也是同气连枝,只要去做了,南朝君臣和睦,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司马藉苦笑了一下,道:“那好,在下便应了先生之赌约。不过,在下北上中途不会停顿,相信用不了几日便可离开南朝地界,经此,在下可能再无与先生一见之缘,便当在这里作别。” 第八百三十三章战前恐慌 司马藉能在江北遇上李山野,是始料未及的,他在沿途也曾留意过是否有追兵而无所发现,李山野却能神不知鬼不觉跟踪到江北的客栈还能准确找到他,这说明李山野不单单只是个普通的山野隐士,也许李山野幕后有自己的情报网络。 不论与李山野打赌的可行性,司马藉没必要跟这样一个曾经对他有恩惠甚至是亦师亦友的人物面前摆谱,而李山野所提的赌约本身也不太过分。司马藉之所以想离开金陵回北方,主要是在南方已经没有归属感,若是女皇和惠王能冰释前嫌,而且如同李山野所说的那样,亲自来请他回去的话,他是没理由不答应的。 就在司马藉答应李山野赌约的同时,北方由韩健派出迎接司马藉回朝的情报人员也在秘密找寻着司马藉的下落,本身司马藉在北归金陵途中遇刺事件后就藏匿不出,甚至断了与韩健的联络,想找到他还是很困难的。但在司马藉年底时去信洛阳后,韩健方得知这位老友还算安好,又知司马藉有归意,马上派出大批的人员前去接应,但因事起仓促,北方的细作很难在司马藉秘密北上的途中找寻到他。 “公子,刚才好像有人来。”焕儿迷迷糊糊睡醒,还有些朦胧,但司马藉已经让她收拾东西准备连夜离开。 “的确刚有人来,是让我们回金陵的。”司马藉如实道。 焕儿想了想道:“那公子回去吗?” 司马藉微微摇头,连他自己都不知何去何从,也就无法回答焕儿。他让焕儿收拾了东西连夜走,是因为客栈里的人已经对他起了歹心,就算李山野暂时将那些人制服,可李山野要赶着回金陵城不能留下照顾。而本身司马藉的武功又稀疏平常还要保护焕儿,只能是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因为不能从门口,二人也只能跳窗户,从二楼顺着房檐下去,好在外面也不是很高,等焕儿从上面跳下来还显得惊魂未定。在她心目中,她更倾向于回金陵城,就算金陵城也并非她的故乡,可好歹那是南朝的都城,随时都可以回故乡徐定去看看,一旦到了北朝,她就真的是身在异乡一切都只能凭靠司马藉。 连夜出发,道路显得很漆黑,司马藉心中也在打鼓。 在江水以南的地界。好歹有漕帮的势力,他手头上的路引也是千素栎通过漕帮的关系得来的,可到了江北,就完全是陌生的地界,他南下时走的是官道沿途都有南朝官兵护送,此番北上他则要小心避开官府的设卡,免得自己的路引败露了身份。 走到快天亮时,终于看到一处小村庄。说明周围是有人烟的,司马藉想了想还是不敢到山村中接触地方人。只好跟焕儿暂时在山野间露宿,要等到天明走到大一点的城镇,再找客栈落脚。 焕儿虽然是贫苦出身,但她生在官府中,平日里练习歌舞也不用耗费太大的体力,没经过这么长途跋涉的走山路。才到黎明时就已经快走不动路。下山坡的时候又因为崴了脚,焕儿已经彻底没法再走,司马藉只好带她走下山路去找官道,也只能希望以在官道上租来马车,先过了扬州的地界再说。 “公子。要是您嫌奴婢累赘的话,便自行去了,奴婢不怪公子。”焕儿被司马藉背着,有些内疚,她毕竟是奴婢,连跟司马藉对视都不敢,更别说让当主子的来服侍她了。 司马藉走路仍旧沉稳,微微一叹道:“扔下你,我恐怕也没面目见人了。” 终于到了官道,在沿途的驿站雇了马车,总算才不用两条腿走路,因为司马藉的路引只是能从金陵到扬州,因而司马藉也只能先让马车往扬州城外去,走一步看一步。 官道上似乎并不太平,就算是在正月里,仍旧有大批的难民南下,这些难民都是举家南迁,衣衫褴褛倒也不至于,倒更好像时集体的迁徙。因为北上的官道经常被阻隔,马车走走停停也行不快。 “小哥,北边到底怎回事?”司马藉问赶车的车夫道。 年轻的车夫叹道:“要打仗了,谁不想图个安稳,没办法,谁叫咱朝廷无力,地方的那些官老爷一个个都想着怎么中饱私囊,也没工夫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北边的兵马一过来,北边的州府一准投降,到时候百姓就要遭殃。” 司马藉道:“北朝的皇帝总算英明,不至于让士兵滋扰百姓吧?” 年轻车夫冷笑道:“那可不一定,本来就是敌国,听说北边有个姓苏的将军,那可真厉害的紧,连他自己百姓的东西都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偏偏成了北朝的大将军,现在再来我们南边,这扬州城还不被他给夷平了?” 司马藉心中有些无奈,虽然这年轻车夫说的话未必都可信,但关于苏廷夏的事他还是很清楚的。南朝现在以兵马实力来论,无法跟北朝的兵马正面抗衡,便以各种方式来加以中伤,偏偏魏朝的苏廷夏就是这样一个反面的典型,南朝江北的百姓在被官府一顿舆论的威吓之后,毕竟不能留下来当待宰羔羊,只好举家迁徙。 司马藉没去解释什么,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好解释的,苏廷夏的事想瞒是瞒不住的,别说是南朝人,连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朝人也理解不了为何韩健这两年会如此重用苏廷夏,还任由苏廷夏和他的部下任意妄为。 焕儿听了倒是有些紧张,抱着双膝似乎有几分害怕道:“公子,那个苏……将军,真的会杀人吗?” 司马藉笑了笑道:“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你放心,我们到了北朝,没人会对我们不利。” 话是如此说,但司马藉心里也没底,若是他能到洛阳,那自然是有韩健这个皇帝来给他撑腰。可在地方上哪里会有人对他另眼相看?谁管你是谁,只要有钱有粮,都可能被抢夺,更何况他身上连北朝的路引都没有,过了边境近乎是寸步难行。 马车抵达扬州城南时已经过了晌午,司马藉付了车资。推醒睡的有些迷糊的焕儿,二人下了马车。 因为南朝和北朝关系紧张的缘故,扬州城外已经非常萧索,别说是客栈,连个摆摊的摊贩都没有,要落榻休息只能到城内去。司马藉原本想继续赶路,但见焕儿因为休息不足红红的眼圈,心中有几分心疼,只好先进城再做盘算。 谁知道在进城时又遇到一些麻烦。城门的守备官兵只开放了小门让百姓进出城,实际上出城的很少,进城的人倒是大批,毕竟都想进城寻求庇护,但若是身着稍微有些邋遢,或者是出不起进城税的人,一律不被放行进城。好端端的扬州城门,也成为地方军将捞油水的途径。 “这位官爷。您行行好,我们夫妻二人眼下银子不多。进城一天,便会出城。”司马藉就算再高傲,也只能低声下气去跟守门的官兵求情。司马藉和焕儿包袱里盘缠是不少,但因为银子用来不便,银票又无处兑换,身上碎银子不多。却也无法满足城门士兵的胃口。 守城门的小门官面带冷笑道:“想进城,出不够银子就别想,二两银子那是昨天的价,今天要是一人少于五两就别想进城。” 司马藉简直是无语,这些守城门的无端也趁火打劫。一人进城就要五两银子,也难怪百姓要去逃难。司马藉很清楚南朝和北朝的制度,在战时或者临近战时,地方州府郡城是要无条件接纳百姓进城的,扬州城曾在二十年前经历过魏朝和齐朝的那场大战,地方官竟然还拿战争来攥取百姓的钱财,这是司马藉所不能容忍的。 但司马藉毕竟也只是个逃难的,眼下没法拿出十两银子的进门资费,又不想让焕儿当晚露宿荒野,他也只能慷慨大方一次,把包袱里千素栎塞给他的银票拿了出来。 “五十两?不会有假吧?” 当司马藉把银票拿出来之后,守城门的个个惊讶无比,虽然当天也放行了一些人进城,但一次边拿出大额银票的人却是仅见。一堆人围上来在查验过银票之后,那兵头才打量着司马藉道:“看在你这么心诚的份上,就进去,不过还是要给我们一点茶水钱。” 城门官显然是惦记着刚才司马藉拿出来的那些碎银子,司马藉只好再将一点碎银子送上去,他跟焕儿这才被准允进城。 “世道艰难,也不过如此了。”司马藉感慨道。 焕儿虽然听在耳中,却跟在旁边不言语,对她而言,身边有司马藉才是最重要的,少了司马藉,她跟城外那些逃难的难民没有区别,甚至还不如那些难民。 原本司马藉以为进城边万事大吉,等到了客栈,才知道什么是上行下效。 客栈住宿一日的价钱,从平日里几十文钱猛涨到二两银子一间客房,还只是住一天的价钱。也是司马藉之前留了一点心眼,把碎银子留下一些方便住宿和饮食,才不至于进城而露宿街头。 等付了银子被店小二带进客房,才知道也不是什么天字上房,而只是普通的客房,一间不分里进和外间的小屋子,还有一张供住宿的床榻而已。 “将就对付一晚便可,明天我们边重新上路。”司马藉对焕儿道。 旁边把热水送进来的小二笑道:“这位客官可挺有意思的,拿着从金陵往扬州来的路引,却说还要上路,难不成是要往北边去?” “非也,只是来探亲。”司马藉道。 店小二苦笑道:“想来还是在这城里安稳,外面兵荒马乱的,越往北越是如此。虽然扬州跟金陵城只是隔了一道大江,可一处是等着被遗弃的城,另一边就是皇城脚下,待遇不同啊。龙气终究是过不了这江水。” 司马藉听那小小二的感慨,心中也有些异样。如今齐朝朝廷自知兵力不足,早就有舍弃江北而以江水为天堑来阻挡北朝兵马南下的打算,店小二如此的感慨也是实情。 就算如今扬州城里的人,一个个都在提心吊胆,他们生怕第一个杀到城下的是苏廷夏的人马,到时可能遭遇的就会是屠城,在城里反而更加危险。 司马藉原本还想在城里用餐不用吃干粮,到了城里才知道眼下物价飞涨,就连客栈里也不提供餐食,积谷防饥之下,城中但凡与粮食物资挂钩的商铺都关门歇业,这与金陵城中仍旧是歌舞升平的景象大相径庭。 “还是吃干粮吧。”司马藉对焕儿道,“好在有热水,不过看来是没法沐浴了。人在旅途不能奢求事事皆备,只能回到江都再说。” 焕儿点点头,手里捧着干粮吃了两口,但她已经显得很困顿,却是望着司马藉道:“公子……是江都人吗?” “你不知道?哦,看来是以前未曾说及了。”司马藉想了想,他跟焕儿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但也从来没交心过,总是有种相敬如宾的感觉,而没有一家人的相濡以沫,倒是焕儿把他当作是依靠。 司马藉也有些累,却是让焕儿睡在床榻上,而他继续在椅子上睡觉。就在司马藉入睡之后,却被街道上的嘈杂声给吵醒。 “什么事?”司马藉只好推开门问匆忙跑过去的店小二。 “打仗了,北边有骑兵劫掠到扬州城下。可能大军就要打过来了。”店小二好像是通报一样大声喊道。 司马藉无奈摇摇头,现在正是流言满天飞的时候,他很清楚现在两朝的形势,算算日子,北朝的兵马还没南下过黄河,这就能杀到扬州城来?要开战也要等三四月份以后,但现在一点点的动静都足以让战区的百姓如惊弓之鸟。 司马藉没再多问,还是先回到客房里继续休息。 司马藉几天都没休息好,一觉却是睡到夜里。等司马藉睡醒,焕儿还在沉沉睡着,他走出客房想去找茅厕,街道上又有马蹄轰鸣声。 “听说南边来大官了,好像是整顿军务的,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店小二是整个客栈里最忙活的人,也负责将那有谱没谱的话传递给客栈里的客人知晓。 第八百三十四章请留 司马藉没有详细去问询,他是要逃往北方去的“难民”,对他而言沿途少惹麻烦才是正途。等司马藉回去继续想入睡时,外面的街道却更好像是兵荒马乱一样,吵的人不得安宁。 “公子,外面乱哄哄的,可是出了事?”焕儿也被吵醒,抱着被子很紧张看着司马藉。 司马藉将烛台点亮,对她微微一笑道:“没事,这是城里,就算北方的兵马打过来,也不会影响你我。别忘了我们本就是往北方去。” “嗯。”焕儿点点头,心中还是惶恐不安。 一直到黎明,外面的这股骚乱就没中止过。好在天亮之后,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司马藉也终于放下心一些,他还惦记着赶路,只能先跟焕儿吃过干粮,准备了水袋继续上路。 “客官,外面可乱着呢,您最好还是别出城,听说北边的先头兵马已经打到城下,今天就会有南边的大人物到咱扬州城来。”店小二好像很热心,对司马藉劝诫道。 司马藉苦笑道:“就算不想走,也没银子住店了。” 店小二道:“瞧客官您说的,能住得起客栈的人,随便在城中哪户弄堂里还不能落脚?别出城啊,千万别出城啊。” 司马藉也知道现在出城可能有些乱,但他也还记着跟李山野的赌约,他料想女皇和惠王不会轻易被李山野说动,干脆还是早些走,免得到后面想北去也难。 等二人刚出了客栈,却是有大队的官兵过来,好像是要沿途搜查。 “抓壮丁了,抓壮丁了,赶紧跑!”街道上原本人还不少。听到“抓壮丁”一个个跑的飞快,都是赶紧往屋舍里躲。 司马藉知道,在战乱的时候,总会出现抓壮丁的情况。被抓去的壮丁,也并非是为穿上军服守城,城中总有修修补补的地方。需要民夫去做,因为战乱人人自保尚且不能,自然没民夫去做事,官兵也要守城,只能出来抓人。 本已经跟焕儿出城的司马藉,只能赶紧先退回到客栈里。他二人刚进去,店小二已经在掌柜的招呼下将门板隔上,免得被官军冲进去抓人。 “客官,都说了外面不能走。还是在这客栈里再住一宿的好。”店小二好像个先知一样对司马藉道。 司马藉囊中羞涩,摸了摸口袋,也没剩下多少银子。司马藉为难道:“可我们……住不起房间了。” 店掌柜的过来道:“那也没什么,住通铺也可。不过这银子上……也是省不得的。” 司马藉点头,想来暂时只能如此,反正他也没准备跟焕儿一起睡通铺,只是付点银子暂时留下来,大白天的。相信官府抓壮丁也不会延续太久,到中午以后应该就能出城。 因为外面乱糟糟的一片。司马藉跟焕儿也只能暂时到后院等待消息,焕儿坐在长凳上显得拘谨,客栈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那些人见到她的目光都有些异样,怎么说她也是有姿色的,由是跟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哥。难免有人对她有想法。 终于到了中午,可外面的混乱仍旧没停止,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令客栈里的人吓的有些魂飞魄散。 “何人……”店小二在门口紧张问道。 “官差,查乱党的。开门!”外面声音很急促。 店小二稍微松口气,对旁边的掌柜道:“掌柜的。是官差,不是官兵。” 掌柜的也有些害怕道:“那……那就开门。” 店门重新被打开,一众官兵涌进来,好像是有目标而来,进来便将店铺内外搜查一番,手上拿着画像仔细对比。掌柜的上前塞银子,边塞边问道:“不知官爷要搜什么人?” “说了是乱党。北边派了细作过来,要是有操着北方口音的人过来,一律要扣下,上报官府知道吗?” “是是。”掌柜的唯唯诺诺。 官兵没有搜查太久,很快便撤了。等人走了,店小二把门重新隔上,带着几分不屑道:“还搜乱党,乱党会画张像给他们搜?就是出来搂钱的。” 掌柜的推了他一把,店小二不敢再胡言乱语。 原本司马藉还怕这些官兵是来搜查他的,等人走了,司马藉才放心下来。 店小二忙活了半晌,在旁边坐下来,跟司马藉好像唠家常一样道:“这位客官你不用担心,到日落黄昏快关城门那会,一定能出城。” 司马藉略微点头,却也带着苦笑,到了天黑才能出城,就代表是要走夜路了,到后半夜跟焕儿也只能露宿荒野。 司马藉对焕儿道:“累了的话,先休息一会,包袱我拿着。” 焕儿望着司马藉,眼神中满是依恋,很坚决摇摇头道:“奴婢不困。” 司马藉也在等日落西山中,时间过的很漫长,就在客栈里也显得很安静的时候,又是一阵敲门声传来,这次比之前温和了许多。店小二上前仔细听了听,回头看着掌柜。 掌柜的问道:“又是官差?” 店小二摇头道:“不像,倒好像是住店的,开不开门。” 掌柜的说道:“这时候,就别放人进来了,跟官府那边不好说。” 店小二点头:“也是,再来了人,无论是不是乱党,官府那边肯定还要过来刮银子。”说完大声喊道,“喂,我们这里客满了,要住店去别家吧!” 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开开门,我们是来找人的。” 店小二又扯着嗓子喊道:“小店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外面没了动静,人好像是走了。店小二数着耳朵听了半晌,也有些疑惑:“走了?” 司马藉本在后院,却是觉得前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走过来看了看,没察觉有什么异常。他还没等回身回后院,又听到之前女子在说:“开门。人就在里面。” 店小二怒道:“都说了没有,再啰嗦,我们可报官府说有乱党来滋扰了!” 他原以为一句话就能把外面的女人吓走,没想到这句话惹来了麻烦,就在他话音落,撞门的声音边传来。却是有人开始用钝器在砸门。 “喂,干什么!”店小二也有些虎了,官兵和官差他害怕,可面对一些平头百姓他可没什么可惧怕的。门被砸坏了可不好说,他赶紧把门板拿下来,正要喝斥外面的人,可当他刚撤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整个人边好像僵直在那,等他转过头再看着掌柜的时候。双目滚圆惊愕无比,也带着十分的惊恐。 “怎么回事?”掌柜的问道。 店小二已经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撞门声,门已经被撞开,却见门口黑压压的全是身着军服的官兵,刚才说话的女子也是一身的戎装,正以一股恼恨的目光在打量着门里人。 “刚才是谁说有乱党来滋扰?”那女子蹙眉问着。人走进客栈里来。“唰”一声将佩剑抽出,指了指在前堂里等候消息的人。脸色带着愤怒。 店小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小人有眼无珠,您老大人有大量。” 那女子环视在场的人,最后将隔着后院门口的屏风用剑跳开,打量了里面的人,见到焕儿正死死把着司马藉衣衫立着的焕儿。才重新回头出去。 “别害怕。”司马藉对焕儿道。 就在女子刚走出门口,先有一队官兵进来,将所有的客人都驱赶到一边,才有一名身着平素衣着的女子走进来,她行止之间闲庭信步。倒好像是官家中人。她进来之后,也跟之前女子一样打量了里面的环境,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处在角落里的司马藉主仆二人身上,淡淡一笑点头。 “先生果然在此。”一脸气定神闲神色的,正是南朝的女皇萧旃。 萧旃的到来,让司马藉也有些惊讶,要知道眼下萧旃的皇位并不稳固,她只身离开金陵北上,这是何其犯险,这扬州城可不比别的地方,处在与北方作战的第一线,如今兵荒马乱的,萧旃进城可能会遭遇一些危险。 司马藉拍拍焕儿拉着他衣袖的手,让她松开手,才走上前,拱手行礼,却没有道破萧旃的身份。 就在萧旃点头回礼的同时,后面走进来一人,嘴里好像吃着什么东西,见到司马藉却也两眼突然睁大,带着略微的惊喜道:“司马兄?真是你?” 是惠王萧翎。 萧翎并没有萧旃那样的内敛,说话之间也带着一股没正经的轻佻。萧翎直接上前来,拍拍司马藉的肩膀,当发觉场面有些尴尬时,他才将脸上的笑容淡了淡,道:“这……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可惜不是在金陵城里。” 司马藉脸色淡漠地点头,他对萧翎始终有些歉疚,毕竟是他投奔了萧旃,虽然萧翎先不重视他在先。 就在这时,最后进来的是事情的始作俑者李山野,他还是两日前来拜访司马藉的装束,走到门口,也不往前,只是立在远远对司马藉打了个招呼。司马藉心头有些别样的情绪,怎么说这次的赌约是李山野胜了,李山野果真将女皇和萧翎同时请了来,看样子也是化干戈为玉帛,是有同时抵御北方入侵的意思。 “先生请楼上说话。”萧旃对司马藉作出请的手势道。 旁边的萧翎笑道:“也是,在这里像什么样子,总有大事跟司马兄交谈,楼上好。” 还没等萧翎有什么吩咐,惠王府的亲兵已经把上楼梯的路给清开,萧翎跟在萧旃和萧翎的身后上楼。等楼梯拐角的时候,司马藉回头看了李山野一眼,李山野的神色有些复杂,没有对赌获胜的自信和喜悦,神色中反倒带着很多的无奈。 到了房间里,萧翎和萧旃都没坐下,司马藉也只是立在门口。 萧旃先开口道:“先生何故要回北方去?” 萧翎插话道:“小皇侄女,你这话问的,司马兄原本就是北方人嘛,虽然这几年他都住在我朝,可总归是客在异乡,他要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萧旃瞥了萧翎一眼,没多言。 司马藉行礼道:“陛下见谅,如惠王殿下所言,在下本就为北方人,如今战事将起,便有归去之意。” 萧旃语气中带着一股质问道:“那先生何故不告而别?” 这次无论是萧翎还是司马藉,都没法应答。 萧旃道:“先生是北朝人,便是朕也本不该强留。可先生也莫忘了,身为帝王,安能容许自己的臣子背离?先生此举,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小皇侄女,你这话说的也不对啊。怎么说司马兄也是我留下来的,当初你要他也是我把人给你的,要怪也该我来怪,你说什么不近人情,怕是不太合适。”萧翎又帮司马藉开脱,但他说完,马上转过头瞪着司马藉道,“司马兄,这也是你的不是了,要走也不打一声招呼。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在你为阶下囚的时候救你出来,又是谁给你好吃好喝的,现在要走,还有没有兄弟情义?” 司马藉道:“可殿下也莫忘了,是谁在殿下危难的时候拯救殿下于水火。” 一句话,登时让萧翎和萧旃都无言以对。 在谢汝默对皇室发难之时,朱同敬逃出城,皇室危难之时,是北朝派来的细作在司马藉的授意之下救了萧翎,当时萧旃还在魏朝避难,之后也是经过司马藉的关系,才令韩健放萧旃回来继承皇位。可以说,司马藉对惠王和女皇都是有很大恩惠的,无论是从人情还是道理上来说,司马藉要走也不敢遭到阻拦。 一时间房间中沉默,萧旃先打破沉默道:“先生果然要北归,再不理我朝之事?” 司马藉没有作答,萧旃续道:“朕知道以情义无法挽留,但听闻先生曾与人有过赌约,若是朕可以与皇叔同时前来,先生当留在金陵,短时间内不会北归,不知可有此事?” 萧翎一听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司马兄跟山野先生有过如此的赌约,那就一起回金陵。不说别的,以后司马兄你要做什么,本王和小皇侄女都支持你,以后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是更好?” 第八百三十五章难以抉择 司马藉从下定决心动身北上,就知道这条路很不好走,他等于是背弃了曾经要辅佐惠王成就大业的诺言,也辜负了萧旃对他的信任。对他而言,南朝这几年只是他人生的一段旅程,连他自己都不知该作出如何的选择。 萧旃说的关于司马藉和李山野的赌约,反倒成为他留下来的理由,或者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的内心有所选择,到底是去还是留。 “在下会依照赌约,并不北返,但……”司马藉拱手把话说了一半,剩下的话他没法说出来。现在他就算作出选择要留下来,也不知该以怎样的身份在南朝立足。 萧旃欣慰一笑道:“先生留下来便好,以后有先生辅佐于朕,中兴有望。” 司马藉没说什么,他现在的处境很微妙,虽然是女皇和惠王同时来请他回去,但他知道在权力面前,女皇和惠王之间终究是有矛盾和隔阂的,就好像曾经魏朝的女皇和东王,到头来还是权臣占据了朝野甚至颠覆了皇权。他夹在两股势力之间是很难有所作为的,甚至还会被两边人所猜忌,就算女皇和惠王再信任他,到头来也会因为人言可畏,为大局而牺牲他这样一个立场不坚定的中立者。 萧翎笑道:“司马兄决定留下来就好,本王在来的路上跟小皇侄女有商量,司马兄以后可以正式掌兵,负责朝廷在江北的布防事宜,本王会给司马兄足够的权力来调度兵马,至于小皇侄女要对你如何委以重任,本王也不管了。就这样,时间不早了,也该早些动身回金陵。” 说完。萧翎好像也有些忌惮于留在扬州城里,先一步下楼而去。萧旃却还留下来,看着司马藉的神情也有些复杂。 “若先生觉得留下来是为难,朕不想勉强,赌约之事也可作罢。”萧旃道。 司马藉摇了摇头,他既然选择遵照赌约留下来。就有了心理准备,现在萧旃跟萧翎之间能冰释前嫌一同为家国而努力,他心中也有欣慰,若他一走了之的话,可能南朝和北朝之间的战争会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 司马藉道:“陛下能宽宥,在下感激不尽,若有能为陛下所驱驰,当效犬马。” 萧旃微笑着点点头,道:“先生若是暂时不想归金陵。便先留在扬州,朕和皇叔会给先生便利,组织扬州城防务,江北兵马调度之事,一切由先生做主。” 司马藉没有马上领命,萧旃能如此信任地把江北的防务交给他,这倒让他有些接受不了。怎么说他也是北朝人,而且是北朝皇帝的好友。在南朝这几年他也在充当着北朝的细作将消息源源不断送到北方去,可就在北朝兵马即将大举南侵的时候。南朝的皇帝和兵马的掌舵人却丝毫不怀疑的把防务大事交给他来全权负责,对他的信任也有些太过了。 司马藉道:“难道陛下对臣,没有丝毫的怀疑?” 萧旃轻叹道:“朕实在无他人可用,若是连先生都不信,还不如趁早亡国罢了。而今这形势,能有先生相助的话。或有一线生机。” 司马藉只是再拱拱手,没有任何效忠或者感激涕零受宠若惊的话,因为连他自己内心都很矛盾,他这是要承担起跟自己国家为敌的角色。 但其实说到底,司马藉只是希望南朝和北朝之间相安无事。若是没有战事的话,不但可以免去兵灾,两朝百姓也可以得到安稳的生活。 萧旃转身下楼,司马藉跟在后面相送,等下楼,下面客栈里的住客和士兵有些拥挤,萧旃临出门之前,让随行的宫廷女官把印玺和敕令交给司马藉,让司马藉统调江北的防务之事。出了门口,萧旃回望司马藉一眼,面带期待点点头,才上马,在司马藉的目送之下往扬州南城门的方向而去。 等人离开,司马藉一直立在门口,李山野没有走,倒是乐呵呵立在旁边,作为此次赌约的获胜者,李山野好像有几分得意,但司马藉知道这个老朋友没有凌人的傲慢和不讲理,李山野之所以做这一切,有在帮惠王和齐朝,其实也是在帮他。 “司马兄弟,恭喜晋升了。”李山野笑着抱拳恭贺道。 司马藉苦笑道:“阁下取笑了。” “怎会是取笑,如今整个江北的防务都落在司马兄弟手上,这江北兵马就算不多,各城池加起来也有四五万兵马之数,我或者也该尊称司马兄弟为一声将军。” 司马藉却显得很为难,他现在突然成为江北防务的负责人,但兵马并不直接归于他统辖,他只是以文官类似督军的身份来执掌防务大权,说他是将军还有些言过其实,但若惠王真的能把兵马的调度完全归于他的掌握,那他的实权可能比将军还要大。 作为军师,司马藉在南朝这几年只是为惠王出谋献策,从未有过真正的领兵,这算是他人生的一次历练,但他所要面对的却是北朝汹涌而来的兵马,还有他的好友韩健。这一切都不是他所想面对的,就算有大权在手,他也没有丝毫的开心,内心反而是更加沉重。 等司马藉回身回到客栈里时,客栈里从掌柜到伙计,还有那些住客都显得很惶恐,刚才突然来那么多官兵到底是为什么他们都没弄明白,而作为事件当事人之一的司马藉居然在事情发生后还安稳如初地站在他们面前,更是令在场之人不解。 “公子。”焕儿也很害怕,走过来目光楚楚望着司马藉,不知该何去何从。 司马藉叹道:“暂且先留在扬州吧,不急着北上,也不急着回金陵。” “嗯。”焕儿点点头,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司马藉,现在司马藉去哪她就跟着去,连行路的辛苦她都不怕,别的什么事也就不重要了。 司马藉正有些彷徨之间。店小二过来道:“这位……客官,您这是……这是……” “没什么,在下不会再做打搅,之后便会离开。”司马藉知道客栈里的人怕麻烦,眼看他跟官府的人有牵涉,自然不敢再留他。这是有逐客之意。 刚说完,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声,夹杂着马蹄的轰鸣和官兵的呼喝,扬州城的太守和领兵的将领亲自前来迎接司马藉,客栈里的人才知道这位看似貌不惊人的年轻人果真是来头不小。 “扬州太守隋化,见过司马相国。”一名四十多岁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上来便躬身行礼,倒好像把司马藉当成是上官来看待一般。 但其实司马藉也只是挂着右相的名头,从来没有行使过右相的职权。只是这次萧旃和萧翎同至扬州。除了挽留司马藉委任了司马藉统调兵马的权力,还正式宣明了司马藉在朝中的官职,司马藉以齐朝右相的身份,统调江北防务大权,全权负责江北兵马调度,完成布防以及将来与北朝发生战事后第一条防线的防务一切事宜。 如此一来,江北无论大小官员军将,都归司马藉所调遣。司马藉的权力不小,最关键的是。司马藉甚至可以选择战或者不战,因为他右相的官职,齐朝甚至不可能派出文官的监军来监察他,等于是放任了他的权力,这也是南朝女皇和惠王对他的信任。 司马藉走出客栈,对隋化微微点头。道:“有劳隋太守,在下初到贵地暂且无处安顿。” 隋化笑道:“右相亲临整顿军务,下官自然会安排妥当,就请司马相国暂时在太守府落脚。” 司马藉想了想,暂时也只能如此。他转过身对李山野道:“先生可是同往?” 李山野乐呵呵道:“不必了,我不过一介草莽,还是先回金陵城,若再有事,一定会亲自前来拜访。” 说完李山野便独身而去,司马藉没想到才短短时间里,他的人生际遇又发生了转变,原本正不知回到北朝之后该如何自处,现在也免去了心中的担忧,倒是要为南朝军事上的事再次劳心。 …… …… 当韩健得知司马藉留在南朝,同时被萧旃和惠王任命为江北兵马提督之时,已是十天之后的事。此时已是正月十四,洛阳城的百姓正筹备着来日的上元节,无论是城中还是皇宫里,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北方兵马南归,洛阳周边的子弟兵可以先回家过节安顿,在节后才会重新集结。至于江都的兵马也有部分已经南下,此时一切都好像是战后休兵,看起来整个国家也要进行长久的休养,以待来日一统山河。 韩健得知消息,是通过情报系统的信息渠道,近乎是在韩健得知司马藉要北上的同时得知了司马藉被留下还被委以重任,韩健心中很复杂,他原本已经作好了一切举兵南下的准备,但在司马藉执意留下后,他的决心反而有些动摇了。 跟司马藉战场上正面相对,这不是他想见到的结果。在他想来,也许萧旃和萧翎正是利用了他跟司马藉好友的关系,才让司马藉担当起江北防务的大任,其实也是想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相公,外面都在张灯结彩的,姨娘们还有那些姐妹也在等您过去,您怎的还在这里?” 杨苁儿出现在书房的门口,韩健听到声音才收回神色,将手上的信函折叠起来,顺手扔进了火盆中。 杨苁儿这才发觉韩健脸上写着事情,关切道:“相公,妾身来的可能不是时候,莫不是朝中还有事要处置?妾身这就告退了。” 韩健起身道:“没什么大事,今天朝政的事原本就处置完毕,只是一点……烦心事。” 杨苁儿浅浅一笑道:“那就好,相公早些过去吧,姨娘还有那些姐妹都等急了。” 韩健却没有马上跟杨苁儿离开,而是示意让杨苁儿走过去。他心中郁结,因为司马藉特殊的身份,这件事他暂时不能让朝中之人知晓,因而也没人能跟他有所商议,作为枕边人的杨苁儿,倒时常能跟他商量一些事情。 韩健重新坐下来,让杨苁儿坐在他的腿上。杨苁儿面色还有些羞红,道:“若是被那些姐妹看到,多不好?” “怕什么,老夫老妻的,她们又不是没见过。” 韩健执意把杨苁儿揽过来,才叹口气道:“原本收到司马藉的信函,他说即将要动身北上,回江都了。” 杨苁儿笑道:“这是好事啊,相公之前不是也曾说过,希望这位老朋友能早些回来吗?” 韩健苦笑道:“只可惜世事无常,这才刚得到消息,司马他不但回不来,还被南朝的皇帝任命为右相,直接负责江北的兵马调度,这是明摆着要让他跟我为敌。” 杨苁儿脸上的笑容淡去,点点头道:“原来相公是为此烦忧。不过妾身实在不好评断,或者相公这位老朋友留在南方,也是为势所迫不得已呢?相公应该派人试着去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韩健无奈道:“看起来也没必要了。他应该是打定主意要留下,为夫都不知他怎么想的,同为江都人,回来之后难道我会比南朝的皇帝更亏待他?这朝野上下,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他回来后位极人臣都可。就算他不想正面与南朝的旧人为敌,我也可以安排他守卫后方,或者先让他投闲置散休整些时日,一切都会遵照他的意愿,现在倒好,反过头来要与他自己的国家为敌。唉!” 最后韩健长长叹口气。 杨苁儿听出韩健话语中的愤慨,就算她作为韩健身边人,也没法去评断这对老朋友之间的关系。韩健跟司马藉可说是发小,一起长大,在韩健出使南朝之前,司马藉最多也只能算是东王身边的跟班。可谁知这才三年多时间,韩健就从东王变成皇帝,而司马藉也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郎变成惠王身边运筹帷幄的军师。 杨苁儿道:“这种事,妾身……可不敢随便说了。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呢?” 韩健笑了笑道:“苁儿你倒是会安慰人,可怎么听来,都好像是敷衍呢?” 杨苁儿站起身道:“敷衍就敷衍吧,妾身只知道再不能把相公请过去,姨娘们便要拿妾身开刀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不可理喻 正月里,洛阳周边都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各路兵马从黄河以北撤回,部分就地解散,而更多的是往江都方向而去。虽然朝廷与南朝的战争尚未公之于众,但民间已多有流言,似乎战事也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作为征北两路兵马的主帅,林詹和苏廷夏尚未回到洛阳,对于这二人朝中也有诸多的议论,朝中大臣普遍认为韩健会更重用林詹而放弃对苏廷夏的使用,就好像当初进兵关中之后苏廷夏被赋闲一样,苏廷夏这张牌看样子也被韩健使用到头。 按照既定的行程,苏廷夏中军一部应该在正月十七抵达洛阳,但苏廷夏似乎有意拖延,到正月二十,其中军兵马才驻扎于黄河以北,等待朝廷进一步的犒赏。洛阳城中官民对于苏廷夏兵马还是颇为忌惮,毕竟苏廷夏所部有抢掠的前科,现在其兵马主力被整部调往黄河一线,洛阳周边也有被抢掠的危险。 正月中旬,韩健两次发诏书往苏廷夏军中,是想让苏廷夏单独前往洛阳听封,但苏廷夏都以军中不可无帅为由拖延,苏廷夏所部驻扎黄河北岸,一直到正月过去仍旧不过黄河南下,反倒是其它各路人马都已渡河。 洛阳形势骤然紧张起来。 二月初,北方二十多万兵马中有半数已过黄河,林詹作为主帅仍旧镇守于北关一线,其防守兵马约有六万,其余兵马分别屯驻于北川周边各郡县。在北方仍旧驻扎的十多万兵马中,已经有大部分更换成北方将士,江都兵马仍旧屯驻北方的不超过三万,也是林詹所部中军主力。 苏廷夏的中军主力人马并不多,约两万多人马。却是魏朝所有兵马中的精锐,因为苏廷夏所部迟迟按兵不动,也给洛阳的形势带来一些变化。 对于韩健来说,苏廷夏的兵马驻扎情况倒不怎么在乎。就算苏廷夏要反叛朝廷,他的两万中军主力也无法对洛阳构成实际的威胁。换做别人或者有朝中势力撑腰,而苏廷夏干脆就只是一个外封的将领。无论是原本魏朝旧体系还是江都体系,都没把他当作是自己人,光有两万精兵而无文政体系的内应,想叩开洛阳的防线可说是难比登天。 朝廷里,对于南征之事的筹备已经提上来,到二月初的时候,司马藉以右相身份兼领齐朝江北防务的事也已经传到洛阳,这消息对韩健权威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很多人担心韩健会因为跟司马藉的关系。而暂缓对南用兵。朝廷里虽然有私下的议论,但这议论还不敢呈现到表面上来,毕竟韩健的皇权完全是树立在军威之上,谁也不敢触韩健的逆鳞。 二月初六,韩健在烨安阁召大臣议事,其实也是商讨征南粮草的筹备情况。因为连续几年的用兵,魏朝的国力已大不如前,就算魏朝各地都算风调雨顺。但因战祸也未得太大的丰收,大面积用兵带来的后果是各地粮库空虚。对于朝臣来说,都希望韩健可以暂缓用兵,等几年休养生息后再举兵南下。 “……再过几日,朕会征调关中兵马回江都驻防,豫州与江都兵马统调,一切将由两位郡王妃负责。” 到议事的最后。韩健才粗略将军务的事一说。大臣才知道韩健准备让身在关中的韩崔氏和韩昭氏作为对南用兵的先头统帅来作出战略上的安排,虽然韩崔氏和韩昭氏仅是女流之辈,但也算是江都兵马名义上的主帅,自从东王府对西王府用兵后,韩崔氏一直是在统兵中。韩昭氏作为辅佐来回于洛阳和西都之间也算是调度有方。韩健对韩崔氏和韩昭氏的重用也不能完全算得上任人唯亲。 宁原请奏道:“陛下征调关中兵马,不知以何人负责关中防务?” 韩健道:“左都尉司马夏安,朕觉得他做事稳妥,就由他来担当吧。” 宁原作为领尚书台大臣,朝中有重大的人事安排,就算不由他来负责,也需要以尚书台草拟政令来完成宣示。韩健要任命为关中军务统领的夏安并非江都体系之人,而是彻头彻尾的洛阳派系将领,而且属于少壮派。 在之前与鲜卑一战中,夏安作为洛阳新兵的统领,曾率三千兵马北上,协同林詹西线的防务,在战事结束后,林詹上报朝廷的请赏名单中,对于夏安也多有赞誉。韩健为了修复与杨瑞以及魏朝旧派系大臣的关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军政上多用旧派系的大臣,夏安既作为洛阳世家子弟,又是魏朝的旧将,韩健对其重用也算在情理当中。 宁原面色带着几分谨慎,请示道:“陛下,关中防务有兵马四五万,左都尉司马……不过乃正将,且夏安并无太多领兵经验,以他来担当此任,是否有欠妥当?” “哦?”韩健打量着宁原,“难道宁太师有其他更好的人选?” 宁原支吾不答,韩健心中也很清楚宁原的心思。虽然夏安是魏朝旧派的将领,但却跟宁原并非是一条船上的,反倒是夏安的父兄,跟以前的林恪倒是走的很近,在林恪倒台后,魏朝旧派系的大臣基本都归附了他,但还是有很多世家和大臣选择了明哲保身。宁原很希望在政务之外的军务上能安插他的人,以确保他领尚书台的位置,但韩健却偏偏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韩健道:“既然宁太师并无更好人选,那就以夏安往西都去总领关中防务。至于西凉的军务,则另行交由步马将军李元。今日之事,这样散了,诸位都先行回了吧。” 众大臣行礼告退。 韩健仍旧留在烨安阁,在成为帝王之后,大小政务军务都要由他一手负责,况且他对领尚书台大臣宁原并不放心,因而呈上来的奏本和条拟有不甚满意的地方都会重新批复。 等一切处理的差不多,韩健才将政务暂且放下,而让人去传召从北方刚回到洛阳述职的将领进宫觐见。在韩健登基之后。有很多将领他还未曾以皇帝的身份见过。 见文官,主要目的是商讨政务,而见武将则更多是走过场。将领领兵在外,若未遇上实际的战事,很多事是不用有所商议的。 此次韩健召见的武将不多,有十多名。都是北方的中层将领,并不包括刚被韩健委以重任的夏安。这些将领也主要以洛阳派系的将领为主,这些人回到洛阳后,韩健准备派他们前往豫州,协同韩崔氏和韩昭氏整顿豫州的军务,也是为即将举兵南下做准备。 “朕无须你们思念皇恩,但求为个人前途博一番。尔等军职各有擢升,到地方后不得扰民,地方政务不得干涉。若有违的话,朕定然不饶。” 众将领皆都领命。 韩健道:“你们刚回洛阳,尚且有家务要安顿,不过五日之后便要动身南下。到二月底便要抵达,各司其责,你们南下各带本部人马,在编制上,一切以地方守备兵马编注。到豫州后再另行安排。” 安排完这些人南下,其实也是对韩崔氏和韩昭氏的一种督促。其实早在十多天前,韩健已经先期把征调韩崔氏和韩昭氏南下的诏书发往了关中。韩健所准备对南用兵的时间是在四月中旬,这时候春播都已经结束,而且有一定的时间来征调江都的人马,对农耕的影响是最小的,而一旦举兵南下后。南方坚壁清野之下,对于南朝的农耕影响是很大的。 韩健所希望的是一战得胜,但若不得,也要瓦解南朝的一些军事防线,令南朝国力进一步虚弱。至于用兵的方向。韩健原本计划是从东路,也就是从扬州一线进兵,但在司马藉被萧旃任命为江北军务总领之后,韩健倒不想尽早与这位老朋友在战场上碰面,韩健把南侵的重点从东路的江都战区,改为西路的豫州战区,准备从江赣一代发兵南下。 如此也有个好处,就是江赣地区如今基本都在临江王朱同敬的控制之下,韩健先攻打朱同敬,南朝朝廷那边必然不会尽全力派援兵相助,而是想让朱同敬跟北朝打个两败俱伤。如此也可先令南朝的主要兵马避战,对此次战事有战略上的意义。 韩健把军务上的事也安排好之后,便直接回皇宫內苑,他要跟杨瑞做一些商谈。因为韩健准备好此番南下也是由他来御驾亲征,而且点明是要让杨瑞“伴驾”,因而对于南下之事,韩健有什么也没有对杨瑞有所隐瞒。 可就算韩健已经尽力去修复与杨瑞的关系,杨瑞对他的态度也没有恢复到相亲相爱的地步,二人之间始终有段隔阂。 等韩健到了杨瑞的寝宫,把此番举兵南下的安排大致一说,杨瑞的目光才从女儿身上挪到韩健脸上。 “你以为先攻临江王,南朝皇帝便会坐视不理?可知现如今南朝的皇帝,也不过是傀儡,她要保的是江山,同样也要树立她的威望,如此境形之下,必会对惠王用兵多有催促,到那时,恐怕连扬州本部的兵马也会征调往江左,那时你不想看到的局面,会一一呈现。” 韩健笑道:“那瑞儿你又如何得知临江王会领南朝皇帝的这个人情?” 杨瑞瞥了韩健一眼,道:“你这话是何意?” “瑞儿你想必是以己度人,当初你身为帝王,总要以各家的势力来周旋,借力打力。如此才令洛阳安稳了十几年。可南朝的这位女皇帝,跟你的想法是不同的,瑞儿你偏向于求安,暗中蓄力以待良机,她则更激进,而且对于家国社稷的看法,你与她是不同的。” 杨瑞道:“你倒好像更了解她一样。” “也许吧。”韩健轻轻一叹,对于萧旃,韩健心头也有些别样的情感,毕竟萧旃曾在北朝为质,而且是韩健送她南下回去继位。 杨瑞冷哼一声道:“就怕到时各路兵马齐聚江左,这场仗就在江左便要收场,到时非但不能有寸进,反倒令南朝兵马趁势北上,连豫州都不能保全。” 韩健笑了笑,没说什么。他不是没考虑过杨瑞说的事,万事开头难。虽然在军力对比上,北朝这几年南征北战之下兵马甚隆,作战力也更强一些,但很多事不能用纸面上的实力做比较,南朝偏安日久,同样在民生上也要好于北方,加上朱同敬、萧旃都非庸才,就算惠王昏庸了一些,他手底下可用的将领也不在少数,还有司马藉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这场仗从战事开始,最多也只有六七成的胜算。 若是战争顺利还好,若遇上麻烦,那北朝的兵马也可能会陷入到崩溃。如今北朝兵马中,以江都兵马为主力,大约有七八万兵马的规模,其余十几二十万的兵马,则更多的是曾经南王府、北王府和西王府的兵马,可说是鱼龙混杂,军中将领也主要以降将为主,这种情况下,最怕的就是兵败。 北方现如今的稳定,也很可能因为一场战败而崩溃。况且又是韩健御驾亲征,在历史上,御驾亲征的皇帝要么是功成名就,要么是落得个灰头土脸自身难保。 韩健道:“既然不能保全的话,那就不保全了。这场仗,倒是希望能令南北之间早些结束战乱,管他最后是谁得胜,就算南朝得势,让他把我江北全占了,不也让百姓归于一统,四海安定了?” 杨瑞用一种很怪异的神色打量着韩健,好像听到很荒谬不可理解的话一般。按照韩健说的,倒好像是这场仗是主动去送死,要把江北拱手相让。 “你舍得?”杨瑞最后只是一问。 “不舍得又如何?连瑞儿你都舍得把江山社稷交于我,那我不若做个顺水人情,把江山再送给南朝的皇帝。大不了你我归隐山林或者出逃海外,反正是成就了华夏的百姓,如此不是更好?” 杨瑞用不可置信的神色摇了摇头,只好像是嗔骂一样道:“不可理喻。” 第八百三十七章强龙不压地头蛇(上) 扬州城内,司马藉以右相身份兼领江北防务,在萧旃和萧翎往扬州之后便正式走马上任。他的治所在扬州,而他所能调度的兵马,是魏朝驻扎在江北在扬州东路的两万常驻兵马以及地方守备兵马一万多人。 若是加上地方团练,司马藉一次可以调动的兵马数量在六万左右,他所负责的区域,也仅仅是扬州一线大约五六百里的防线,这也是之前魏朝和齐朝发生战争的主要区域,因为扬州往南渡江而下便是齐朝的都城金陵,扬州防务在金陵防务中属于重中之重,一旦扬州失守,那齐朝除了能以江水的天堑来阻隔,就将彻底暴露在北朝的兵锋之下。 司马藉是以文官的身份来领兵,但惠王体系的人基本都对司马藉很熟悉,司马藉并不能算是文官,而是军师,加上他是北方人,在上任之初,并不能取得扬州军民的信任。外敌当前,女皇和惠王没有安排别人来负责扬州防务,偏偏安排了本就为北方人的司马藉来担当此任,扬州周边的百姓更当作这是齐朝朝廷向北朝妥协的表态,从上往下都在议论,齐朝朝廷这是准备丧权辱国把江北彻底割让给魏朝以换得偏安。 虽然这说法没有多少根据,但传说起来却是愈演愈烈,百姓都信以为真,因为怕当了亡国奴,扬州城内也开始了大规模的南逃,在正月里难民的数量在逐渐增加。 从正月上任伊始,司马藉便让扬州太守隋化给他安排了暂时的衙门来安顿他,他没打算住在扬州太守府里,他始终是以客卿的身份来到南朝,就算如今身负重任,也不想让地方上觉得他有架子。在司马藉的麾下。有六万兵马,但兵马太过于混杂,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整理,同时对扬州周边两郡十七县的军力布防作出妥善的安排。 萧旃和萧翎给了他足够调兵遣将的权力,只要在适当范围内,没有任何人会干涉他的安排。就算在战争之前,他所作出的防务政令也可先斩后奏。这是司马藉第一次手上拥有权力,还是如此的重的兵权,他自己也有些拿不准,若说仅仅是萧旃和萧翎对他的信任,不可能让他这样一个没有实际掌兵经验的人来担当大任,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本身的身份,也是萧旃和萧翎所利用的地方。 正月十五之前差不多有十天时间。司马藉的江北总领衙门一道政令也没发出过,甚至连扬州城的军民都快忘了这个衙门和衙门里的人的存在。总领衙门之下,有两郡的太守,也有各州府的文官和地方守备将领,还有两万常驻兵马的三员正将和七名副将及参将若干,这就是他江北总领衙门的主要副手。除此之外,金陵甚至没有派出什么人过来辅佐和监督他,司马藉要做什么事。也要通过原本就已盘踞在扬州有地方势力的这些人来为他做事,本身也是很困难的。 说是总领防务。但扬州周边的防务,仍旧为地方官和地方将领所把持。 到正月十五,扬州城内的军民数量大幅度锐减,军队那边的情况还要好一些,逃兵算不得多,毕竟两朝的战争只是在酝酿阶段尚且并未开启。但普通百姓逃离向南方的人却是越来越多。就连上元节,整个城内也没有任何节日的喜庆,倒是扬州太守府内却有上元节的宴请,主要是为右相兼领江北防务的司马藉接风,同时也是将扬州城内的文官和武将介绍给司马藉认识。 在天黑之前。司马藉一直在自己的衙门里没出来,从上任之后,他就很少走出衙门,完全当衙门是一个封闭的居所看待,衙门里根本也没什么人,除了焕儿,还有扬州太守临时征调给司马藉的亲兵,整个加起来也就十几人,甚至连平常的安保都保障不了。 司马藉的日常起居会由焕儿来负责,连洗衣服做饭这些事,也是焕儿来主理。这天司马藉往太守府赴宴,并未带焕儿在身边,毕竟是公开的场合,见的都是扬州城军政体系的政要,司马藉也觉得没必要带焕儿这样一个不谙政事的女子在身边。 日落西山之时,太守府那边过来迎接司马藉的轿子已经停在门口,轿夫等了半晌也并未见司马藉出来,进去催促又不敢,迎接的人也只能在外面等。直到天色有些昏暗的时候,司马藉才从衙门里走出来,迎接的人赶紧迎他上轿子。 太守府专门派了人来保护司马藉出行,甚至有仪仗开路,到了太守府外,出门迎接的文官和将领不少,这些人也是等了有将近一个时辰才等来了正主。作为扬州城内军政的一把手,扬州太守隋化迎在最前。司马藉走下轿子之后,隋化将在外迎候之人一一介绍给司马藉认识,司马藉只是礼节性地回礼,连仔细打量这些人的精神都没有,让在外迎接的人脸色都颇为尴尬。 关于司马藉,扬州城内的人早有耳闻,毕竟是惠王体系中重要的人物,就算平常百姓对于司马藉知之甚少,但身为朝廷体系的人,若是连惠王身边有什么人都不知道的话,那也不用在朝廷里混。可真正见过司马藉的人太少,司马藉之前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幕后军师做事不少,但真正要到明面上来做事,会有他人来代劳。 扬州城内的将官,严格意义上来说都非惠王体系的嫡系,而是在惠王得势之后纷纷投奔到惠王体系之下,成为惠王的附庸。虽然城中也有惠王派来的将官,但这些人也并不能融入到扬州原本的军政体系中,这些人在监察扬州城内原本势力的同时,也会为扬州城固有体系的排斥。就算司马藉现在被朝廷所重用兼领江北防务,扬州城内的人同样也对他是敷衍而非言听计从,司马藉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朝廷派来的高官监军,至于防务之事,也都没准备听司马藉调遣。 见过来人,隋化迎司马藉到太守府内。在太守府的正院已经摆好了宴席。因为宴请的人实在太多,宴开百席,扬州城内连一些小的幕僚也受到邀请。 作为主宾,司马藉的位子是在太守府正堂内的主座上,与隋化和城中几位数得上号的文官和将领同坐。出于礼节,隋化也把惠王派到扬州督察军务的人也请到了主座就坐。但也不过是陪客,隋化对于司马藉的认知也仅仅是此人是惠王的军师,别的事就只能是通过一些耳闻,估摸着司马藉应该是有真才实学才会得到重用。 “司马相国在上,今日之宴,除了庆上元节,也是为您接风洗尘。来日我扬州军民一心,听从司马相国调遣,必将能安守疆土。保家国社稷,为陛下……还有惠王分忧。” 隋化先把场面话说的前面,也是怕司马藉发难。按照道理来说司马藉现在是他的上司,新官上任三把火,以前但凡遇到战事有总领防务之人到地方,就算再蛰伏也会有突然发难的时候,隋化也很担心司马藉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趁着今日宴请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对他发难。若如此的话,他还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对司马藉有所不敬。怎么说他也只是扬州太守,除了要听命于朝廷,在战争时也需要朝廷的援助,江北的地界太过特殊,当地头蛇也要拎着脑袋。 司马藉拿起酒杯,道:“隋太守言重了。” 说完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却是没有其它表示。这令隋化心头升起几分谨慎,他最担心司马藉发难,看起来司马藉真有当面让他下不来台的意思。 之后的敬酒和祝词,没有任何波澜,司马藉虽然领了敬酒。但所饮不多,可能也是怕一一上来敬酒到最后喝蒙了头。越是这样,隋化越是小心。直到酒过三巡,正堂内外的宴席已经很热闹时,司马藉仍旧没有任何要发难的迹象,隋化安排人去请来歌姬和舞姬表演助兴,司马藉也仍旧是坐在那,神情淡然。 “相国,您看陛下派您前来总领江北地方军务……也有些时日,可现如今……扬州城内的状况却并不太好,城内军民颇为担心北方兵马南下,不知您有何打算?” 司马藉道:“既然北方兵马尚未过来,现在谈这些,为时尚早。” 司马藉的话说出口,隋化心头谨慎,看了旁边几名属官和谋士一眼,想从他们脸上看到一些信息的反馈。但司马藉的回答明显是不按常理出牌,或者是高深莫测的关系,除了隋化看不出司马藉的打算,连他身边的亲信也未曾察觉。 隋化笑着点头,道:“有司马相国在扬州坐镇,扬州军民一心,必当能克敌制胜。我等也能放心。” 话是这么说,但隋化心头的担心更甚。 司马藉来到扬州之前,隋化是半点消息都没得到,直到女皇和惠王同时驾临扬州他才猛然惊觉。之后司马藉被委任为江北防务总领,在隋化看来也是朝廷早有准备,在他之上安排这么个顶头上司来对他有所掣肘,也是朝廷对他不放心的表现。可隋化怎么想,司马藉也不该比他更得到朝廷的信任,怎么说他也是南朝人,曾经经历过二十年前的金陵之战,而司马藉是北朝的细作,朝廷要派个人来管着他,也不该派司马藉来。 原本他想在这次的宴会上试探司马藉,到头来却仍旧是一头雾水不得要领。 就在司马藉安坐如常之时,突然有侍卫进来通禀:“报太守,出城巡逻的将士捉到几名形迹可疑之人,盘查之下从这些人身上搜出密信,都乃是北方细作,请太守示下如何处置。” 隋化闻言惊起道:“果真如此?那可要重视之。”正要出门,突然又回头看着司马藉,“现如今这些事当听从司马相国吩咐为是,不知司马相国有何示下?” 司马藉一看就是故意给他设的一出戏,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他来赴宴就正好有北方的细作被捉拿? “还是仔细查问一番。”司马藉道。 隋化听着只当是司马藉有意纵容这些北方的细作,点头道:“那就把人带过来,当着本太守和司马相国的面,查问清楚!” “是!” 侍卫马上前去拿人,在这空当,近乎所有人都在观察司马藉的反应。而司马藉只是一脸适然夹菜吃菜,就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不多时,人已经被带来,共有十几人,都被绳索捆着,脸上有伤,说明这些人在过来之前已经被人拷问过。随着这些人的到来,院子里原本嘈杂的宴会也突然安静下来,人被押送到正堂门口,一个个被人按倒,隋化随即请司马藉起身一同到门口盘问,司马藉这才起身,脸上神色仍旧没有波澜。 “尔等何人?”隋化到门口,先声盘问道。 下面被捆缚的人没有一个人回话。 隋化冷笑道:“尔等前来我朝境内,意图不轨,看来不用大刑是不会招供了。来人,将这几人吊起来,严刑拷问!” 旁边一名属官大声提醒道:“隋太守,这……正是宴会喜庆的时候,在此地拷问怕是有些不太合适吧?” 话是故意说给司马藉听的,隋化却好像突然领悟了一样,回过头请示司马藉道:“也是下官唐突,不知司马相国有何示下?” 司马藉道:“地方防务之事,不用事事请奏于我了吧?” 说完司马藉回身往堂内行去,隋化感觉是司马藉有些不忍心见到北方的细作受到严刑拷问,也或者是司马藉看出他的一些用意,脸上带着几分自信。他让人安排这一出,原本就是给司马藉个下马威,也让司马藉知道这扬州到底是谁做主。 就在隋化准备卖个人情给司马藉之时,司马藉突然又走回来,手里却是提着他的佩剑。 司马藉开口道:“你们若真是北朝派来的细作,如今落得这下场,我也保不得你们。这里有把剑,自尽了吧!” 说完将佩剑扔了下去。 第八百三十八章强龙不压地头蛇(下) 司马藉的举动令在场之人无不惊讶,连隋化也打量着司马藉想知道其用意。那几名被捉来的细作因为手脚都被捆缚,有意捡起地上的佩剑而不得,一人道:“还请卸了绳索,我等了却性命,不敢有违。” 隋化也没想到北朝的细作有这般的魄力,一个个都已明死志,他马上明白这就不再是下马威,而是故意跟司马藉为难了。隋化笑道:“相国何必动怒,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几位也都是令人敬佩的好汉,不妨如此,由下官做主,把这些人放回北朝如何?” 司马藉眯着眼打量着老奸巨猾的隋化,并无丝毫领情的意思,冷声道:“两国交战,来使自然杀不得,可他们都是前来南朝的细作,若然纵容,扬州防务可是形同虚设?来人,将他们推出去,乱箭射死!” “得令!”旁边侍卫有领命的,但他们还是要看隋化的脸色。此时隋化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他最初以为司马藉要么会求情放过这些人,要么是不管不问,而不会正面去管这件事,毕竟司马藉身为北朝人,不会对自己人下手,而且还要顾着他现在身为南朝右相的身份,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不可能出来当两面派。谁知道司马藉作出令隋化最不想看到的态度,就是履行身为江北防务总领的身份,严正典刑,居然连北朝的细作都不放过。 隋化黑着脸一摆手,侍卫这才把人都拖了出去,倒也不至于马上杀了,而是要继续扣押拷问。 司马藉转身回正堂,他心里也很明白这些人不会凑巧是当天被捉回来的,而是之前一段时间被拿回来的细作。只是被一并拿到他面前给他难看。 等都回到席位上,隋化陪笑道:“司马相国切勿见怪,也是下面做事不恰当,叨扰了这宴会的氛围。还不赶紧把歌舞通传过来,让司马相国见识一下我们扬州的歌舞?” “是。”马上有人去通传,不长时间之后。丝竹之声便传来,十几名妙曼的女子身着彩衣到了院落中,就算外面是寒风刺骨,她们身上也仅着很薄的一层单衣罗裙在献艺表演,舞姿也颇为妙曼,令到场的数百人看的是如痴如醉。 司马藉身在正堂中,原本就离外面的舞女很远,看的也不是很清楚。直到外面的表演结束,舞女才进来行礼谢赏。在堂门前跪了一排。 隋化笑道:“你们抬起头来,让司马相国好好看看。” 舞女皆都抬起头,姿色也算尚可,但在司马藉眼中都快有种世间万物皆平等,就算美女在他眼前,他也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他身边还有焕儿这样悉心的女人在照顾他,他并非见异思迁之人。 “不知相国看来。可有中意的?”隋化笑着问司马藉,他在之前细作的问题上等于是主动向司马藉发难。现在下不来台阶的反而是他,他想借着送女人的事扳回一城。怎么说酒色财气也是瓦解男人的最好方式,以之前来看,司马藉对酒和财并不好,只能先从色入手。 司马藉脸色淡然道:“谢过隋太守的好意,只是受命于陛下总领军务。不能贪恋温柔。” 隋化笑了笑,司马藉身边带着个美丽可人的焕儿,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即便这样司马藉还能义正言辞说这些话,他觉得司马藉有在惺惺作态。但再一想,司马藉身边的女人背景根本查不到,很可能是女皇或者惠王派在司马藉身边的眼线,若是如此解释的话,那司马藉身边带个女人也就说得通了。 “相国忠于职守,乃是我等下属典范。尔等也要谨遵,不得荒废了军务……”隋化对在座之人训示道。 在场的人皆都点头应是,但场面还是有些尴尬,随后隋化便把舞女都屏退,继续给司马藉敬酒,再不提任何公事或者私事,完全是以酒宴来论。司马藉好像也有意防范,不再多喝酒水免得酒醉误事,见时间差不多,司马藉借不胜酒力要行告辞,隋化也不挽留,而是让人送司马藉出府,以马车载司马藉离开。 “我步行回去便可,不必乘车。”司马藉道。 “这可要不得。”隋化脸色像是别有深意,笑道,“如今相国总领江北防务,若是下官对您有所怠慢,怕是陛下和惠王都将怪责,相国请上车。” 隋化亲自送司马藉出府,又想上前扶司马藉上马车,司马藉虽然说是喝醉,但精神尚可,不用隋化扶便踩着马凳上车,刚掀开车帘,便见里面坐着个人,借着太守府门前灯笼的光亮看清楚是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女子,这女子容貌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也能觉出是个美人胚子,手上抱着个华丽的锦盒,应该是隋化对他送的礼物。 司马藉没有马上钻进车厢,与隋化一同出来送他的人不少,他就这么让女人下车的话,于两边的脸面都会有损,而且隋化明摆着是要吃定他,若他这么直接拒绝的话,就会令隋化彻底下不来台,回过头来隋化做事将不再是敷衍,而是要拆台了。 这种时候,凡事不能做的太绝,这种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告辞。隋太守也请回吧。”司马藉先行礼告辞,才钻进车厢,好在车厢内也够宽敞,不至于跟那女子太过拥挤。 车帘放下,马车也开始行往司马藉的防务衙门,后面还有大批的官兵护送。 司马藉坐下来,先是扶着头,虽然他喝酒不多,但酒水也很烈,他到底是酒量有所退步,之前还好,但进到马车后便感觉头有些疼。而坐在她对面抱着锦盒的女子则略带紧张打量着他,好像生怕他会有所不轨。 “你是什么人?”司马藉没有抬头,只是轻微咳嗽了一下问道。 女子被问话,显得更加紧张,声若蚊呐道:“我……我……”竟然支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司马藉抬起头,车厢内光线暗淡。也只有那方小小的车窗偶尔射进一些光亮来,但在这种朦胧黑暗的环境之下看这女子,却觉得这女子有几分萧旃的模样。 “舞女?”司马藉问道。 女子迟钝片刻,马上摇头。 “那是青楼女子?”司马藉再问。 女子低下头,道:“我父亲……是扬州兵库主簿。” 司马藉释然点头,竟然还是良家女子。看来隋化要收买他还是颇为用心思的,不像李方唯那样直接以府里的舞女来收买他,而是找属下的女儿,这就是攻他的短处,就算他摆出高洁的模样,面对这么一个可以予取予求的良家女子,也难以硬下心肠去拒绝。 司马藉道:“知道你今日来是作何的?” 女子抿着嘴唇,好像很不情愿道:“来为大人为奴为婢。” “我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一个回程路过扬州的过客。你也不用紧张,我不会对有有所侵犯,回去之后,你就说本官对隋太守的心意是领了,但还是不能接受。马车停下以后,东西你留下,人可以回去了。” 女子有些惊讶,看着司马藉。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司马藉只是想倚着马车的车厢先休息片刻。 不多久,马车已经停在军务衙门的门口。车帘掀开,司马藉走下马车,女子想要跟着下来,司马藉却是接过她手中的锦盒,摆摆手道:“带她回去就是了。” 车夫不敢有违,调转车头往太守府的方向而去。反倒是那女子掀开车帘一直凝视着立在灯火中有些落寞的司马藉,直到马车走远,她再看不到司马藉为止。 司马藉意兴阑珊,他本就不喜欢应酬,只是为了方便自己的公事才去应付。现在回来便感觉到没有多少力气,先站了一会,直到衙门里出来人迎他,把锦盒接过去,司马藉才缓步进到衙门里。回到衙门,司马藉直接往自己的居所而去,进到屋子里,里面暖意盈盈反而令司马藉有些不适应,他觉得应该到外面寒冷的地方去清醒一下头脑才好。 “公子。”焕儿还在收拾着房间,甚至连被窝都给司马藉暖好,正把端来的热水放下,要服侍司马藉洗脚就寝。 司马藉见到焕儿贴心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多喝了几杯,你先倒杯茶来,醒醒酒。” “嗯。”焕儿把水盆放在床沿下,把毛巾也放好,才去给司马藉倒茶。等司马藉坐下来,热茶也递过来,司马藉喝了一杯,头还是有些昏沉,不过眼中的焕儿却显得更加娇美可人,此时的焕儿正瞪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些好奇。 “焕儿,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去休息吧。我自己便可以。”司马藉赶紧收摄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他自己也觉得奇怪,难道是有些酒后乱性,居然会对一向相敬如宾的焕儿有了邪念? 焕儿有些不依道:“奴婢服侍公子是应该的呀,若公子累了,焕儿扶您去休息。” 司马藉此时感觉脸有些发烫,可能是酒水里有问题,但现下已经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偏偏此时焕儿还过来扶着他,温香满怀,更是令他觉得对不起这个跟他辛苦了一路的知心人。等司马藉被焕儿扶着坐在床沿上,焕儿松开手准备俯下身子去给司马藉洗脚,司马藉却一把搂住焕儿的身子。 “主子……泡过脚,睡的能更舒服一下。”焕儿面色也有些羞红,灯光之下,更显得娇艳欲滴。 焕儿之所以没有马上靠在司马藉怀里,是因为她曾经也主动献身过,但都被司马藉以不同的理由所拒绝,焕儿知道是她太一厢情愿,眼下就算被司马藉抱着,她也不敢相信这是司马藉想要跟他做什么。 “焕儿,这一路,辛苦你了。”司马藉说着,把焕儿拉到自己怀中。 焕儿感觉自己进到温暖的怀抱中,那种温暖是她从未感受过的,这一刻她脑海中就好像被抽空了一样,眼中也只有司马藉一人。 “公子。” 在一声轻唤中,焕儿主动靠上前,眼角含泪,让司马藉感觉到她的热情和主动。 司马藉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由自主,但心中大致还是有一定的理智,他知道自己对焕儿不是没有感情,一路上的相濡以沫,还有焕儿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这都超越了主仆之间的感情。他若是连焕儿的心意都不理解,那他也算不得是一个男人。就算司马藉知道心中始终只有萧旃一人的影子,但也知道这种感情也只能埋藏心底,他跟萧旃之间始终是不可能的。 心头想的事情太多,司马藉觉得有些累,反倒不若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感觉之中。 随后却是焕儿的主动,虽然焕儿也未曾经历床第之事,但始终是舞女,对于这些事多少有些了解。而司马藉则完全没有经验,主动的反而是一心想报答司马藉的焕儿。 外面是寒风刺骨,但屋子里仍旧很温暖,直到那盆洗脚水也凉了,屋子里的温度仍旧不减。春风得意之时,却也是司马藉最萧索落寞之刻,等风平浪静后,焕儿是心满意足甜甜睡去,可司马藉心头却满是愁绪迟迟不能入眠。 他简单整理好衣衫走下床榻,打开桌上的锦盒,里面是隋化送给他的礼物,并没有金银珠宝,而是两副前人的碑帖,还有一些珍奇的古玩,都是难求的珍宝,这比一箱子金子更加有价值。 酒色财气,在酒色财不能打动他的时候,隋化便用了最后一招“气”,知道他是文人,便给了文人所好的东西,附庸风雅。司马藉不由苦笑,他根本就算不得是什么读书人,对于书本,他也仅仅是认字而已,在曾经的三剑客中,他是那个拿剑行走天下的大侠,无论是学富五车的阮平,还是出口成章的韩健,都比他有学识涵养,眼前的古玩和早已佚失的碑帖对他来说根本是一文不值。 酒色财气一样不沾,连司马藉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是那种生来便不该在这世上的浑人。 第八百三十九章棋如天下 正月十六一清早,却是隋化先是前来军务衙门拜访司马藉,倒是令司马藉颇感意外。等司马藉整理好衣衫出来时,才知道隋化并未带扬州的地方将官,而只是带了昨日送他那女子一并前来,倒好像是来问询为何不收美色。 见礼之后,隋化也不废话,笑盈盈道:“昨夜相国在太守府饮宴,未曾远迎,今日特地再带了薄礼前来,聊表心意。” 说着一摆手,院子里有侍卫把两箱东西抬进来,打开来却是一目了然的一些衣物和摆设,不显华气,也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这明显就是想作给外人看的,既然他宴请了司马藉,总要送些礼,昨日送的那一方锦盒已价比千金,今天再送来点不碍眼的东西,表示他跟司马藉之间并无钱财上的来往。 司马藉心想这隋化也是精于场面做事的人,就算隋化没想到,他手底下的谋士也会替他考虑到,所以昨日的宴请送礼,再到今天的送礼都是精心策划好的。想到这里,司马藉微微点头道:“在下谢过隋太守的好意,东西便先留下了。” 隋化笑着点头,好像觉得司马藉没有想象中那么油盐不进。 “相国远道而来,在扬州城内出入总需要有侍卫护卫周身,还要有人照顾相国您的起居,便带了一名府中的丫鬟前来,让她代下官于相国面前照顾,也请相国您不要拒人千里之外。”隋化又笑着把昨日送来的女子再次送来。 司马藉打量那女子,女子还低着头。她显然没把昨天在马车里的对话全数告诉隋化,不然隋化也不会说这是他府中的丫鬟。不过是与不是都已经无关紧要,这女子既然是当作礼物送给他不要。还要硬塞给他,就说明这女人不单是礼物那么简单,还可能是隋化精心安排好准备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还盯着他平日里的一举一动。 本来司马藉也可拒绝,但还是做事要留有余地,不能跟隋化起正面的冲突,保持眼下这种互相敷衍的态度便可。司马藉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人收下,隋太守照顾周到,在下铭记于心。” 隋化这才完全释然。笑道:“就怕怠慢了相国您,回头不好跟陛下和惠王交待。来人,还不把东西帮相国抬到里面去?你也进去,本太守有事与相国交谈。就不要有人打扰了。” 太守跟相国商量军务大事。旁人哪敢在旁边偷听?先是把东西抬进去,人也都退出外面,等人走门也关上,隋化才对司马藉道:“相国到扬州有段时日,这陛下和惠王交待的差事,也该有个着落,不然真无法对上面交差。却不知相国准备如何安排扬州地方的防务,也好让下官心中有数。对下也能有妥善安排?” 司马藉到任不过十天,这十天时间里。光是连他自己的定位都没找准,更别说把差事办好了。他不办事,隋化和那些地方的军将心中就没底,生怕他是有阴谋诡计没使出来,都在防备着他。 司马藉道:“陛下交待了差事,但未规定限期,如今南北之间的战事尚且不定能打的起来,所以……万事不能操之过急。等我再筹划一番,对陛下请示之后,再将安排告知于隋太守。” 在司马藉的言语中,并未提及惠王,从与隋化有接触开始他就有意为之,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表明他只听命于女皇,所要负责的也仅仅是萧旃一人,至于惠王那边他不会去考虑。 隋化听了显然不太满意,脸色有些不太好道:“相国如此拖下去,怕是下官不好交待。这扬州十几万军民都在等着官府有所动作,如果迟迟不见朝廷兵马派来,扬州城内每日都有难民外逃南下,这不用北方兵马过来,扬州城就快是一座空城了。相国还是要尽早对防务有所安排啊。” 司马藉起身道:“好。” 隋化见司马藉有送客之意,也不想多留,他对司马藉原本就没多少重视,只是要提防着司马藉来夺他的权,可惜司马藉空有江北防务总领的身份,朝廷也没派什么帮手来辅佐,扬州地方上的人又都是他的亲信,他自然不害怕司马藉有所动作,但他就怕司马藉就这么耗着,越是耗着他越觉得背地里可能有阴谋。 等送走隋化,司马藉回到厅堂中喝口茶,正要回内堂继续去无所事事自己跟自己对弈,便感觉身边好像有一股气息在临近,随着头顶传来瓦片的声音,他自然抬头看着头顶。 “何人?”司马藉喝一声。 却是从上面有人一跃而下,到了正厅门口,笑盈盈走进来的正是在之前为了挽留他在南朝而奔走的江湖之人李山野。李山野还是如以往一般一身宽袍布衣,没有任何的架子,这次来甚至还带着几分恭谨。 “草民李某,见过司马右相。”李山野进门之后,便行礼道。 司马藉摆摆手示意旁边带着警惕的士兵退下,这才迎上前,苦笑道:“先生这是在讽刺于我?” 李山野笑道:“本以为司马兄弟身居高位,都快忘了我这样一介草莽中人,今日一见方知司马兄弟无论何时心境都是如此开朗豁达,李某人实在佩服。” 司马藉道:“先生又来取笑我了。” 一叙别情,李山野便在刚才隋化坐过的地方就坐,马上有人看茶,李山野却也好像是渴了一样,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好像还不解渴,对旁边的侍从道:“还请再送上一杯茶来,这旅途辛苦,口渴难耐啊。” 司马藉摆手让侍从退下,这才道:“先生是有事过来商谈?为何不选在夜深之后,而是要在这青天白日来。不怕被扬州地方的人所察觉?” 李山野笑道:“我是来与司马兄弟喝酒论道,顺带看看有机会能对弈一局,若是连老友相见都要遮遮掩掩。那岂是君子所为?司马兄弟不用以这样的眼神看着李某人,我说的是实话,在当日强留你在扬州后,我未曾见过陛下和惠王,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来烦扰司马兄弟你。” “哦?”司马藉打量着李山野,心中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若说李山野不是代惠王或者萧旃前来传达什么事情的话,那就是有什么见地要跟他商谈。可见李山野这架势,也不像是要跟他商量大事,否则的话不会在白天前来。还故意想让人知道一样。 司马藉道:“既然先生前来讨杯水酒,在下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至于对弈,就怕先生不肯赐教呢。” 李山野哈哈大笑道:“就怕司马兄弟心中责怪。甚至在进门之前都担心不已。司马兄弟如此说,李某人心中也就彻底放心了。走,到里面去叙话?” 司马藉陪同李山野到了里面,焕儿正在内堂整理刚才隋化送来的东西,她并不认得李山野,但见有人来便要退下,司马藉u却示意让她把棋盘摆好。焕儿从旁边把棋盘搬过来,李山野却笑着摇头道:“今日要与司马兄弟对局的。不是这黑白之间,而是象棋。不知司马兄弟可否精于此道?” 司马藉算是江都世家出身,就算从幼年开始就跟着韩健在江都城里乱跑,始终对于琴棋书画有所涉猎,但所涉猎的“棋”也只是围棋,对于象棋,韩健倒有些研究,而他也就知道是规则,算是个入门。如此要跟李山野对局的话,那是半点胜算都欠奉。 司马藉实言相告道:“在下不善象棋。” “无妨,无妨,有时候人生阅历恰恰也是对于棋艺的长进,李某人也知道江都有一位象棋的国手,一直无缘跟他对局,今日便先与司马兄弟对局,当作是提前与他有所交锋了。”李山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是一颗颗圆形的象棋棋子,还有一张用厚纸画出来的象棋棋盘,摆在原本的围棋木质棋盘上,然后对司马藉作出请的手势。 司马藉对于江都有什么象棋国手一无所知,现在听李山野话中的意思,倒好像他跟这个人颇有渊源,跟他先对于,就好像跟这个象棋国手过招了一样。司马藉心想,难道这个国手是他父亲的门客? 李山野不等司马藉,先把棋子摆好,对司马藉道:“请。” 司马藉也坐下来,却是实在没什么经验,并未上手。李山野突然把自己的车马炮各撤其一,笑道:“现在可以开始了。” 话音刚落,马出,这样也免除被司马藉上来再吃一马。 司马藉虽然不精于象棋,也知道这车马炮在象棋对局中的重要性,以往他跟韩健下象棋,那也是瞎胡闹,后来韩健也没了把他培养成象棋高手的兴致,宁可去找阮平下也不再找他。正因为如此,他对象棋的认识也仅处在皮毛之上。 既然司马藉不能猜度出李山野的用意,只好硬着头皮先跟李山野对局。才几步棋,司马藉便显得力不从心,抬头看着李山野,此时李山野倒是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 “司马兄弟,轮到你了。”李山野笑看着杵在那不动的司马藉道。 司马藉眉头没有舒展开,道:“先生远道而来,绝非为与在下下棋,而且明知道在下对于象棋近乎一窍不通。” 李山野笑着说道:“有些事没司马兄弟想的那么复杂,或者只是李某人有些无聊了,想找司马兄弟你谈天说地,顺带试试你的棋艺呢?” 李山野不肯说出真实的目的,司马藉也只好先与他对弈。司马藉跟李山野认识的时间不短,也知道这个老朋友喜欢兜圈子,在年前与他在青楼楚馆里也同样是讳莫如深让他去给那些姑娘送钱,最后才将事情大致说了,但最后仍旧有些不明不白,只是知道如今南方人人自危,以漕帮和地方上的一些流派开始成为普通百姓的护身符。 没多说什么,司马藉每一步棋近乎都不用考虑,反正输也是输了,负隅顽抗也没太多意义。等棋局到中盘,他因为大意而丢的子太多,连李山野似乎都有些不太好意思跟他继续对局下去。 “看来司马兄弟果然是不精于此道。”李山野最后叹口气道。 司马藉道:“在下都已经明言,先生也早该知晓。有什么话,直说总是好的。” 李山野笑了笑,没有再央求司马藉把最后的残局下完,却是满有深意道:“却不知那位国手将这残局继续下去,鹿死谁手呢?” 司马藉不知他话中的意思,围棋的残局他研究的颇多,也是这两年打发无聊所为,至于象棋的残局,他可就完全不通。连李山野口中的这位“国手”是谁都不知道,哪里能清楚背后隐藏的目的? 李山野好像在聊发感慨,最后却是轻叹道:“司马兄弟也不用太介怀,有些事的确是力所不及。就好像你来到扬州,如今屈居在此,这本不是你发挥才能的舞台,但正因司马兄弟在此坐镇,扬州才会继续安稳下去。” 总算说到了正题,但司马藉却并不能听懂李山野话中的意思。 “先生觉得,以我区区一人,就能阻挡住北方的千军万马?” 李山野笑着摇头道:“非也。扬州之所以安稳,并非兵来将能挡,而是兵不会来,也就不存在挡也不挡的问题。若以我李某人来下这盘南北对局的棋,我或者选择以江左之地来作为北方主攻的方向,如此能掣肘南朝的几方势力,事半功倍。可我就是摸不透一些人的心理,他可是总会出人意表,令人意想不到啊。” 最后李山野的感慨,司马藉算是大致听明白了。因为他司马藉在扬州,所以韩健会选择避开扬州,而以江赣地区作为南侵的主方向,虽然扬州之南便是金陵,如此做有种舍近求远的意思,但这也不失为稳扎稳打的方法。 李山野又道:“用兵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原本陛下与惠王让司马兄弟安守扬州,也是为保金陵安稳,但如此却令北方可以逐步蚕食南朝的势力,并非长久之计。反倒不若如同二十年前那场南北之战,直接以金陵为决定胜负之关键,一战或成,或败,总是令人有喘息之机。” 第八百四十章天子巡幸 二月十三,南朝使节李方唯从洛阳启程回国。在洛阳盘留两个多月后,李方唯才知道北朝无意与南朝修好,也是在他从非官方渠道得知司马藉上任江北防务总领,才恍然大悟,南朝和北朝之间关于天下谁属的战争以无可避免。 在之前几天,他尽力想最后再求见北朝皇帝韩健以得到准确答复,但都未得见,最后也只能黯然归国。原本他背叛了惠王投奔了女皇,算是孤注一掷前来北方作为使节,最后事情未成是不敢回去的,但也是知道司马藉现在正在江北,心想有司马藉作为他的靠山,他回去怎么也有个交待。 临别前一天,李方唯收到司马藉从扬州给他的信函,也是让他放心归去不用担心别的,这也给李方唯最后吃了一颗定心丸。 也就在李方唯走的当天,二月十三正午,洛阳皇宫内韩健召集文武大臣商讨军机之事,第一次将以出兵一统河山提到了明面上,一时间朝野哗然。近乎在所有人心目中,如今魏朝都应该进入到休养生息的状态,而不是继续穷兵黩武出兵江南,但韩健这几年对于军事上的绝对权威,已经容不得他人有说三道四的资格,这也引起了一些朝臣的不满,但在朝议中,还是没人提出反对。 韩健特别设立了总理江南衙门,以领尚书台大臣宁原作为主导者,兼领总理江南衙门,也同时将朝廷不少的文官和武将调到总理江南衙门中,其实也是对外界表明态度,就算现如今战争还没开打,但魏朝已经作好了接收江南的准备,而且已经开始筹备设定规章典制。务求做到无论是兵马所占的城池,还是以投降纳降所得到的城池,基本都可以以正规的方式纳收。魏朝已经作好了出兵南朝的一切准备。 与此同时的,是金陵时局的紧张,随后扬州城内开始大规模增兵,以扬州太守隋化为主导。在扬州大肆招募普通百姓作为民兵,到二月底的时候,扬州周边的兵马总数,从原本的五六万人马,突然增加到超过十万,但这十万兵马大多都是老弱病残,别说是正规作战的经验,就连日常的训练都没有,军服和兵器也无法下发到位。整个就是拉来阵仗充数的。 相反北方已经开始在对南朝的第一线,江都和豫州相继增兵,因为北方的春播尚未结束,豫州和江都主要作出的是防守的姿态,兵马以江都和豫州地方守备兵马为主,在集结之后,兵马数量不过六七万,却也都是能征善战的精兵。 在二月中。魏朝从北方南调黄河的兵马超过十万,这十万兵马相继被遣散回乡。在春播结束之后便会重新集结,对于豫州和江都两个重要的对南用兵堡垒,魏朝朝廷屯驻兵马不分轻重,基本是以平均的方式将北方征调回的兵马分派到地方。因为江都还有大批的地方兵随时要准备征召,其实在兵马配备上,江都的兵马数量要远超过豫州。按照二月下旬军力的布局。若魏朝以江都作为发兵的主要方向,魏朝将会对江淮一代出兵过十万兵马,而且这十万兵马基本都是在与鲜卑人作战中立下功勋的精兵,加上后方补给的民兵和预备队,再加上运兵的民夫。江都向南的作战力量超过二十万。 因而到二月底的时候,扬州城内不但是百姓逃散,连军队中逃兵的数量都大幅度增加,对外号称已经整理了三十万大军准备防备北朝的入侵,但到三月初时,整个扬州城内的守军不超过三万,原本的三十几万扬州城民,此时也没剩下十万,城中已经呈现出战前的恐慌状态,人人自危。 就算如此,身在扬州的司马藉仍旧是端坐钓鱼台而不动,连隋化也感觉到头上的压力越来越大,金陵每隔一两天就会发来训斥的公文,教训隋化治理地方不力导致难民渡江而下,金陵城外难民无数,就连江赣地区的难民也开始涌向金陵。虽然金陵城靠近长江,在战争爆发后很可能会成为北方的主要进攻目标,但毕竟是天子脚下有龙气庇佑,百姓还是希望能到金陵以求得偏安。 二月二十六,韩健在洛阳发布一道圣旨,宣布他要亲自巡幸江都。这是在魏朝女皇被迫偏安江都对外宣称“巡幸”后的第二次,韩健宣布巡幸的时间是在三月初,在外界看来,韩健回到他的后方根据地江都,一方面是要稳定后方,第二点便是要为出兵江南作准备。 天子巡幸,对于魏朝朝廷来说是头等大事,朝廷即日便开始准备,因为韩健南巡江都同时也会将他的内眷全数带上,甚至包括了曾经的女皇杨瑞以及尚且未接进皇宫的贵妃宁氏。 韩健突然闹出大的阵仗,也是让南朝人颇为不解,照理说韩健要攻打南朝不会御驾亲征,毕竟保证后方的稳定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就算对南一战不能成功,最少也能保持北方的稳定,日后尚有机会再行出兵。可如今韩健决定亲自领兵,还是呈现出一副把皇宫都要迁徙到江都的姿态,会让人觉得他在经历了几年的得胜之后,已经变得狂妄自大而不可收拾,这也令南朝的言官觉得北朝已到强弩之末,这场战争南朝已经是“胜券在握”。 三月初一,韩健已经作好了南巡的准备,车驾包括护送的兵马,还有沿途的补给以及车马的调度都已经安排好,甚至连江都那边也准备好了迎接天子入城。整个天下,包括北朝朝廷中人,也都把注意力放在即将发生的韩健南巡的这件事上,但其实此时,韩健已秘密在准备他的突然袭击南朝的计划,先头兵马已出发,只是因为渠道特殊,无论是南朝人还是北朝人,都没意识到韩健是在用自己作为事件的焦点,麻痹敌人的同时也在麻痹自己人。 这天晚上,韩健到杨瑞的寝宫过夜。杨瑞对于即将破费周章南下的事心有不满,她希望自己能留在洛阳,毕竟洛阳是魏朝的皇室正统所在地,就算她现在不是女皇也不想背井离乡。 韩健到她寝宫时,杨瑞甚至连起身行礼的耐性都没有,跟韩健也是不理不睬的状态。 倒是卉儿。还守在杨瑞的寝宫内,就算曾经被杨瑞所嫌弃,卉儿还是尽责地做杨瑞的贴身宫女,甚至连韩健给她册封嫔妃的机会,都让她给拒绝了。此时杨瑞的寝宫内还多了一名宫女,便是曾在选秀女时在宫中投井的女子,姓陈,至于名字韩健不知,之前几次来杨瑞都会先让陈氏小女到外面去。在韩健看来这是杨瑞防备他再次对陈氏小女“意图不轨”。 “南巡江都,是早就计划好的事,就算你不想去,也要一同前往,若你觉得立儿她还小,想把她留在洛阳的话,也由着你。”韩健怕杨瑞担心女儿年岁小经不起长途跋涉,所以才作出一定的妥协。原本韩健就是想让一家人落叶归根。就算对南一战不得胜,也准备把家长久安在江都。以江都来作为陪都存在。 杨瑞道:“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要与我同行。” 韩健站起身道:“那就好了,没什么意见,再过三天就要动身。车驾已经备好,到地方之后,若有水土不服。尚且可以暂行休息,此行江都无须太过赶路,能在四月底抵达便可。两个月往江都,这段路怎么也不会太急了。” 杨瑞瞅了韩健一眼,之前韩健让她伴驾而征。韩健说是让她感受到一统河山的荣光,她心头颇为不屑。对南用兵,杨瑞从开始就不赞成,毕竟内患刚除,国内尚且不稳定,就这样发动南侵,不败才怪。而且在她执政之初已经发生过对南用兵铩羽而归之事,在她看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保持现状,与南朝相安无事,要对南用兵也要等休养数十年后方可。 说话间,卉儿已让小宫女把晚膳送过来,因为是两代皇帝一同进膳,对于膳食的甄别还是颇为重视,先等人验过毒,还要有人在旁边准备好茶点之后,韩健和杨瑞才开始用餐。饭桌上,杨瑞一句话都不说,韩健也并不见怪,自从他年底从北方回来,他跟杨瑞的关系就没彻底缓和过,二人也就保持这种不冷不淡的关系,但至少杨瑞对于夫妻之间的事倒不是很排斥,韩健每次过来,话是不说,但到了晚上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晚饭之后,杨瑞要先行沐浴更衣,这也是后妃侍奉君王必有的规矩,虽然杨瑞在皇宫中并无正式的封号,但皇宫中对她的规格仍旧是以后妃而非曾经的帝王,只是韩健私下里对她有特别的优待,甚至免除了她去跟六宫正主请安的繁文缛节,杨瑞是皇宫中唯一可以超脱六宫体制存在的女人。 以往杨瑞当政时,她每次沐浴都会去池水间,偶尔也会跟韩健一起过去,但在逊位之后,就算沐浴也只能在自己的寝宫之中。三月初天气还有些寒冷,沐浴准备的热水不少,更要有宫女在旁侍奉。 等浴桶被抬进来,韩健也不用避讳,便坐在旁边屏风旁,甚至连屏风也不用隔。因为杨瑞身份特殊,皇宫中宫女就算是女官也不得过来打扰杨瑞的生活,杨瑞要沐浴,身边能侍奉的只有卉儿和新过来的陈氏小女。 欣赏曾经的女皇沐浴,对韩健来说算不得什么自豪的事,身边女人多了,对于很多事便有些麻痹了。倒是杨瑞,反倒有几分屈辱感,宁愿背对着韩健。因为她现在所作之事已非她自己所能决定,既然韩健是皇帝,而皇帝在她的寝宫中留宿,那她必须以嫔妃的姿态来面对韩健,就算她心中很想让韩健先出去等候,也不得不在韩健目光注视之下宽衣沐浴。这些规矩,同样是魏朝皇宫的规矩。 韩健坐在那,心里也有些心不在焉想事情。此时韩健主要的是想解决在他离开洛阳之后,如何解决洛阳旧有势力的问题,韩健一再申明要保持魏朝的旧制,但随着对鲜卑一战的获胜,他的皇位逐渐趋向于稳固,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传统之下,他也必须要培养自己的人脉而非继续以魏朝的老臣来担当大任。就算原本江都体系的军将和文官,也要逐渐被新人所取代,战争时期与和平时期的对内制度是不同的,若继续以跟他南征北讨的人来治理和平时期的国家,地方上的政令很难得以实施。 “陛下,娘娘已经沐浴好了……”很娇弱的声音传来,却是陈氏小女过来到韩健身边行礼说的。 因为杨瑞没有正式封号,而陈氏小女又不知该怎样在韩健身边称呼,也只能以笼统的“娘娘”作为对杨瑞的尊称。韩健回过神来,此时卉儿已帮杨瑞擦干水渍,再由卉儿为杨瑞披上宽大的睡袍,再为她系好带子。 等一切完毕之后,杨瑞才转过身来,或者有些冷的缘故,杨瑞脸色还有些发白。这时候卉儿已转身到外面把宫女叫进来,宫女力气都不大,需要将浴桶中的水先端出去一些,才能将水桶整个挪出去,再以人手把地上散乱的一些水渍完全擦干净。 在宫女们做这一切的时候,韩健端坐如常,而杨瑞按照规矩也要立在那等候,身为皇帝的韩健没有命令,她连坐也是不能坐的。 等一切都整理好,宫女们才退下,连卉儿和陈氏小女也退出帐外,就在卉儿要把帐帘合上的时候,韩健往那边看了一眼,以往杨瑞怀孕的时候每次都是留下卉儿来替代她来跟韩健行夫妻之道。 帘子终于放下,杨瑞眉头轻轻蹙起道:“你总算当上陛下,可以耀武扬威了?” 韩健打量着好像在生闷气的杨瑞,起身走上前道:“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你要是不想,大不了以后把这些规矩也给免了。” 杨瑞冷哼一声道:“到时候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将我们母女赶出皇宫了?” 韩健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第八百四十一章领兵大任 两次兵马整顿,韩健仅在北方留守了五万多戍边人马,大批的将士被征调往豫州和江都两道防线,但唯独苏廷夏的人马仍旧驻扎在黄河以北不肯过黄河。 韩健巡幸江都之前,必须要先解决苏廷夏人马的问题,但若以武力解决的话,韩健又怕对洛阳时局的稳定造成影响。 三月初二,也就在巡幸开始前的头两天,韩健下诏到地方,以地方保障天子巡幸为名,将地方守备兵马作出整顿,韩健南巡这一途中,会整编地方的人马随同御驾到江都,韩健所率的嫡系人马会有两万多人马,加上地方所收编的人马,会有三万多人马抵达江都。 三月这几天,每天朝中都在烨安阁召开朝议,其实在为韩健离开洛阳作出准备。天子离开洛阳是大事,尤其还是在国家相安安定的时候,就算很多人觉得这时候韩健不该回江都,但也知道韩健是为南征齐朝做准备。安定后方,一切事情要交给宁原,偏偏韩健对于宁原又不是特别放心,对于朝中重要的衙门接连安排人手去接替宁原。 三月初二下午,韩健派使节前往江北苏廷夏的军营去传旨给苏廷夏,命苏廷夏以其两万人马追随皇帝一同南下。这被看作是韩健对苏廷夏动手的信号,使节进到苏廷夏军营后便没再出来,之后苏廷夏人马便开始渡黄河南下,却没有往洛阳方向而来,而是根据地方人马勤王的原则,把兵马屯驻在洛阳城西北六十里处,随后苏廷夏亲率小部人马往洛阳城方向而来。 因为苏廷夏是连夜行军,韩健得知这情况时,正好也是韩健在顾欣儿处准备落榻就寝时。苏廷夏显然早就准备好了渡河的准备。连舟楫都是早就备好的,渡河之快也超过了韩健的想象。毕竟苏廷夏所部人马众多,要渡河两天时间是差不多的,但苏廷夏只用了半天都不到的时间便已渡河完毕。 韩健重新穿衣往烨安阁方向召开紧急的军事会议,在苏廷夏带亲随抵达洛阳之前,韩健也必须作出决定。是让苏廷夏进城,还是将苏廷夏拒之门外。 不但韩健得知情况很仓促,连朝中大臣也是突然得知,甚至宁原还来不及找他的亲信去商量此事就已被宫中传旨的小太监闯进家门。宁原知道事情紧急,原本韩健带兵南下,多少会以江都的嫡系人马作为主要的带兵将领,而作为北抗鲜卑的两大功勋人物,林詹和苏廷夏,一个要镇守北关。另一个则失去韩健的信任,都不该是此次南下的主帅人选。 宁原甚至也按照联络了不少的武将作为在军中的内应,但若苏廷夏只身前来洛阳,韩健是不会将苏廷夏这样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杀了的,不然没法对三军将士和百姓交待,苏廷夏反而有可能会成为此次韩健派去南下领兵的主要将领。 “太师您还是先暂且稍候,等人都来了,商议一番再走不迟。”在宁原府中。仅有他请来的名士云化通作为谋士。云化通并不在朝中任职,而只是作为宁府的门客。平日里出谋献策倒也尽心尽力深得宁原信任。按照云化通的想法,宁原应该与他的藩属同僚都商议以后再进皇宫,有个很微妙的时局变化,若是韩健重新接纳了苏廷夏,得一子便要舍一子,这就好像下棋。若韩健趁机想夺了宁原的相位,那宁原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进宫就等于是挨宰。 相比于一年前宁原初上任领尚书台大臣,现如今的宁原在朝中势力更加根深蒂固,他不但有大批的拥趸,就连军中也延伸了势力。在相权需要被遏制的时候。宁原一直在扩张他的势力,就算韩健一直容忍装作不知道,可身为皇帝岂能容许他势力的庞大?尤其还是在韩健即将离开洛阳御驾亲征齐朝之前,韩健显然要为战事不顺做好准备,第一件要防备的就是权臣作乱,整个朝廷中,能作乱的人中以宁原最危险。 宁原穿好朝服,却显得不以为然,他觉得以当下他的权势,韩健不可能对他动手,以他所知,他的女儿宁绣言尚未失宠,韩健也未曾作出洛阳城防的调动,对他下手的可能性不大。宁原道:“陛下尚且担心武将作乱,身为人臣,当进宫为陛下出谋献策。” 于是对于云化通的提醒置之不理,让人备好轿子,连夜入宫去烨安阁。 在宁原的轿子停在宫门口时,陆续有大臣和武将进宫,宁原走下轿子,马上有大臣过来问询宁原的意思。宁原是很想早些把苏廷夏除去的,因为苏廷夏此人在朝中树敌很多,不但儒学派对他恨之入骨,就连江都派的人对苏廷夏也欠缺好感,宁原心想既然苏廷夏敢回洛阳,就干脆落井下石,趁机对韩健进言把苏廷夏给杀了,一了百了。 “宁太师,陛下怎么说都要对南用兵,若然此时斩杀大将,是否会对军心有所影响?”进宫途中,有二人一直跟在宁原身后,也是在参谋此事。他们就算也觉得苏廷夏该杀,但却担心韩健下不去这手,虽然苏廷夏在这几年中有点恶贯满盈的意思,但也是在为朝廷做事,一征渤海国,二征关中,三征鲜卑,这三场战争已树立了苏廷夏在军中二把手的位置,又是韩健的开国将军之一,苏廷夏的地位也不太容易撼动。 户部侍郎李钟走过来,对宁原低声道:“宁太师,听闻陛下从江都传召一人过来,但此人未曾露面,却不知是否是陛下在江都的旧友?” 宁原微微蹙眉:“旧友,谁?江都司马家的公子?他不是已给南朝做了相国,准备与北朝为敌?” 李钟摇摇头道:“也是听地方驿站的传话,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好像陛下对此人颇为重视,有要委以重任的意思。想如今江都人中,可有能担当大任的?” 宁原心头不解,江都的军政体系。以江都司马为主体,韩健是不可能把司马藉的父亲征兆到洛阳来的,不然江都的防务怎么处理?要说这司马家也是很奇葩,父亲是北朝东南江都司马,儿子就成了南朝江北的军务总领,等于是父子对着干。或者韩健为了防备司马家在战场上父子兵戎相见,把江都司马征调到洛阳,也并非没有可能。 宁原摇头道:“不知。但陛下后天就要巡幸江都而去,此时有人来,必然大有文章。” 一行人终于抵达烨安阁,还没进烨安阁门口,就有小太监出来传话,先让宁原一人进去叙话,别的人。包括江都的那些嫡系武将,也都只能在外面等候。 宁原进到烨安阁内,却还是稍微吃惊了一下,此时烨安阁内坐在主位上的并不止韩健一人,还有个令他颇为头疼的人物,也是他在肃清洛阳旧势力时得罪的前女皇杨瑞。虽然杨瑞已不是女皇,但因与韩健的关系,就算杨瑞逊位。在皇宫中的地位也很卓然,此时的杨瑞正坐在韩健身旁的椅子上。正抬头眯着眼打量着宁原,让宁原感觉一阵阵冷汗直冒。 “臣宁原,参见陛下。”宁原躬身行礼。 宁原原本正在低头打量一份奏本,闻言稍稍抬头,又低下头道:“宁爱卿不必多礼。朕让你进来,是先参谋一下这份奏本。” 说着。韩健让小太监把他手头上的奏本呈递给宁原,宁原打开来一看,竟然是联名参奏他僭越的奏本,上奏的人中,不但有前朝的老臣。还有一些宁原之前都不敢想象的人物,这些人中还有他的嫡系藩属,让他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在其中,宁原甚至还找到了之前刚与他通过风的户部侍郎李钟的名字。 宁原赶紧跪地,好像是谢罪道:“陛下,老臣一心为朝廷,不敢有任何**僭越,还请陛下明察。”说着将奏本举过头顶,有对韩健无比恭敬之意。 韩健让小太监把奏本重新拿回来,这才道:“宁爱卿从来都是朕在朝中所倚重之人,如今朕即将领兵南下,难免会有小人在朕面前进谗言,朕岂会当真?来人,为宁爱卿赐座。” 宁原简直有种如堕云雾的感觉,虽说韩健没发怒,但刚才还有对他治罪的意思,转过头却又对他礼敬有加,这让他心头感觉恍惚。韩健今日在烨安阁夜召大臣议事,居然还让前女皇杨瑞陪同,本身事情就不简单,就算座位被搬了过来,他很谨慎坐下来,也在想韩健的用意到底是为何。 韩健道:“朕以让传旨太监把事情说明,原本朕是想派使节往苏将军军营中,令苏将军早日领兵南下,谁知他一日之间便领兵渡河,人还往洛阳而来。朕召集众卿过来,就是为商议此事,宁太师在朝中毕竟声望卓著,不知对于此事可有见地?” 宁原想了想,才低着头恭敬道:“回陛下,老臣以为,苏将军为我朝功勋将领,既然进城,当尽心安抚之。” “哦?” 韩健瞅着宁原,再道,“难道宁太师不觉得,苏将军为人处事太过激进,而他在民间声望却有些不佳,若以他领兵,难免会令南朝百姓人人自危,城池也不肯顺利归降?” 宁原道:“陛下用兵,以天道而行之,南方夷民岂敢不遵从?” 韩健冷笑了一下,宁原这回答显然有些敷衍。以韩健所知,宁原从早就开始联络苏廷夏,希望能跟苏廷夏建立联系,但宁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苏廷夏就算在朝中毫无人脉也对宁原不屑一顾,这倒不是苏廷夏目中无人,而是苏廷夏审时度势,要说韩健要除的人,他苏廷夏敢列第二的话,那能列在第一的就非宁原莫属。苏廷夏半生坎坷,对于自身命运的把控还是很谨慎的,他自然不会把筹码压在宁原身上。 如此也遭来了宁原的嫉恨,宁原应该是要非除苏廷夏不可。但因韩健刚才上来一番威吓,宁原居然一改态度,居然不提要杀苏廷夏之事,也让韩健稍感意外。 韩健微微点头道:“朕此次派兵南下,准备以两位将领领兵,一者出兵江都,以虚兵滋扰扬州等地,令南朝兵马镇守金陵而不能他顾。另一路人马则长驱直入,从江右之地斜插南下,先取江赣,再取蜀中,务求将南方大部领土收归到我朝治下。” 宁原稍微琢磨了一下,韩健居然跟他商量军政,而且说的还是出兵的大方略。这有些出乎意表,以往韩健别说跟他商量这种事,就算是小的军务都不会让他去涉及,这也是他要伺机夺权来跟朝廷分庭抗礼的原因。 “陛下谋略过人,老臣不通军务,却也是陛下走的乃是一步好棋。只是……陛下准备何时进兵金陵,将南朝一举灭亡?” 韩健摇头道:“太急了。要稳扎稳打啊,朕让宁太师进来,不是商讨如何攻取南朝令其灭亡之事,而是想以宁太师参考,何人可以当得领兵挥兵直下的大任,这出兵江左,与南朝临江王朱同敬,还有南朝林、何等名将交战,朕实在心中没有把握。” 宁原心中一喜,马上想举荐他的嫡系将领。但马上一反应过来,若韩健这是在套他的话,想知道他跟军中什么人来往紧密当怎么办? 宁原心中一动,奏禀道:“回陛下的话,老臣以为,陛下派出征讨关中的两位郡王妃,一直都乃是女中豪杰,如今以她二位贵人来领兵,最合适不过。” 韩健摇头道:“不好,不好。就算朕的两位姨娘乃是女中豪杰,但始终是女流之辈,非绝佳人选,原本朕也有意以苏将军担当此任,可再细想,若百姓以他曾造杀戮之事,而对我朝王师有所忌惮,甚为不妥。其他之人,在军中或者缺乏威望,或者不得朕所信,思来想去,唯有宁太师你深得朕意,为领兵南下不二之人选。” 一句话,把宁原的冷汗又吓了出来。 第八百四十二章娇俏可人 宁原自以为在朝中是不可或缺的人物,却也是在文政上,他就没想过能有一天跑去带兵。兵马韬论他可说是一概不知,若如此韩健还要让他领兵南征的话,只有一个解释,韩健是想把他打发到战场上去送死,从而让他远离洛阳官场。 宁原赶紧起身,行礼道:“回陛下,老臣自知年迈体弱,又不得行军攻城略地要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让老臣可以颐养天年。老臣愿早日卸下官职,只求能安享晚年。” 韩健笑了笑道:“宁太师怎的突然说起辞官的事,倒好像朕要逼得你卸任不可。此番朕也是的确无其他带兵人选,就只好委屈宁太师你,若宁太师有困难的话,可以酌情商议。” 韩健只是说乐意“酌情商议”,并未直接收回成命,宁原心中有些着急,再突然一撇见杨瑞脸上似笑不笑的神情,他心中突然警觉,莫非这是杨瑞给他设下的圈套以报复他当初对魏朝旧党的清洗?要知道作为韩健的姨娘,也是东王府曾经的一号人物韩松氏,在肃清事件后,到如今也未得韩健原谅,倒是他可以安安稳稳坐在太师的位子上号令群臣,这已经是不合理的状况,亲疏有别怎么说他也不是跟韩健亲的那个。 这次宁原直接跪地,请旨道:“老臣力不能及,还望陛下开恩。” 韩健没说什么,宁原这么强烈的拒绝带兵,其实也是他所料到的。宁原的主场是在洛阳的官场,一个首辅大臣,下面听他号令的文官不计其数,可若他上了战场,那就什么都不是。就算韩健以宁原的立场来考虑。也不会选择去战场而放弃安逸的大后方。 韩健道:“既然宁太师执意如此,那也就算了吧。不过朕之前曾作出一些安排,都是建立在宁太师可以替朕领兵南下的基础上,就算宁太师此番不愿领兵,朕也决定让宁太师伴驾在侧,与朕一同往江都。战时朕在江都设立的后方衙门。也要宁太师来代为管理。” 宁原心里还是在打怵,在他进宫之前,已是很有把握韩健会留他在洛阳,谁知道还是发生了变数。在他想来,这或许是因为赏赐韩健御驾亲征往北方时,他在后方跟韩松氏暗中勾连去肃清异己,这次韩健就不打算再冒险让他留在后方胡作非为,至于江都的衙门,怎么说也不及洛阳朝廷的大任来的实在。虽说他不愿接受。但韩健提出让他来伴驾,他既然是臣子就没有拒绝的理由,除非真的是辞官不干了,到时韩健只是对外宣布说他因为不想伴驾就辞官的话,他在朝中的声望基本也就一损到底。 “老臣……”宁原面色很无奈道,“遵旨。” 到这时,宁原也知道韩健要下手的并非是苏廷夏,反而是他。毕竟韩健还有两天就要出发往江都去。洛阳作为朝廷的大后方,是韩健最为重视的。苏廷夏的问题要解决,他的问题也要解决。 韩健道:“宁太师起身说话,朕也要传见其他大臣。还有重要的事商议。” 宁原好像苍老了许多,从地上缓慢站起身,立到一旁,随着其余大臣进来。宁原目光也落在这些人身上。虽然当中有很多都是对他唯命是从之辈,但居然敢在弹劾他的奏本上联名上奏,这也是有恃无恐的表现。 宁原心事重重,以至于后面韩健说什么他都没注意去听,只知道商议的是苏廷夏的事。当晚苏廷夏就会连夜进城。对于苏廷夏以及苏廷夏所部的安排,是当晚要商议的唯一之事。到最后,韩健对兵部的官员交待,派人前去洛阳西门去接待苏廷夏进城,同时宣读圣旨,并不许苏廷夏进到城中,而是派苏廷夏领兵直接往豫州防线而去,让苏廷夏暂时负责豫州一地的防务。 苏廷夏本来就是领兵在外的将领,韩健将豫州的军政大权交给苏廷夏,一方面显示韩健对于苏廷夏的重视,更主要的是让苏廷夏远离洛阳这敏感的地区,以安稳洛阳周边形势。若韩健出巡往江都,苏廷夏又陈兵在洛阳,韩健能放心就怪了。 烨安阁的召见持续了不长时间便解散,百官连夜出宫回家,因为对于伴驾的名单尚未公布,朝中大多数大臣到此时还不知道是否会随同圣驾去江都,有的大臣也趁着出宫的时候,想过来到宁原这里来探探口风。 宁原最想质问的是那些联名上奏要谈何他的大臣,可在出宫的时候,他一个都没碰上,这些人好像要故意躲开他。 “宁太师,陛下之前所言,让您伴驾出巡,不知可有此事?”一名老臣走过来,是礼部右侍郎何恕。 宁原打量何恕一眼,道:“何侍郎难道还怕被陛下征召伴驾?” 何恕笑道:“那倒不是,老朽一把老骨头哪经受的起旅途劳顿,陛下体惜应该不会让这把老骨头承受旅途辛苦。只是不能伴驾在侧,难免于心不安,不能常睹圣颜,就请宁太师在路上多提醒陛下要以国家大事为重。” 宁原听了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这何恕是学究派出身,根本就跟他是两条道上的。正要发作,恍然想起他自己原本也是礼部尚书出身,同样是学术派,只是经过这几年朝廷的变化,而他的际遇也跟着起伏,到现在他自己都快忘了过往跟这何恕差不多,只是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而不会做实事。 “多谢何侍郎提醒了。”宁原把气咽下去,尽管脸上还有愠色,也不再理会其他人,改而直路出宫,乘上轿子便回府去。 等人都走了,烨安阁内却是只剩下韩健跟杨瑞二人。韩健把宁原带上一起出巡到江都,从根本上防备了宁原在背后搞鬼,其实也是有替杨瑞撑腰的意思。杨瑞到现在都不肯原谅他,一方面是因为禅位的事本非杨瑞十分情愿,再者就是因为宁原和韩松氏对皇室一族的欺压。 “这样你总满意了?宁原伴驾出巡,洛阳少了他兴风作浪。总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韩健看着杨瑞说道。 杨瑞仍旧坐在那,只是她原本的位子被韩健占了,她所坐的地方,也不过是临时加出来的一个座位,就好像韩健曾经为东王兼摄政王时候的位子差不多,或者说她还不如曾经的韩健。因为她现在逊位后根本无权管辖朝政之事。 杨瑞道:“你把宁老儿带走,洛阳朝廷由谁来负责,莫非还是让你二娘?” 韩健叹道:“怎么可能。我怕宁原兴风作浪,更怕二娘呼风唤雨,相比于宁原,二娘在江都的人脉更为广泛,若让她留守洛阳,只怕朝廷上下都会鸡犬不宁。这次让瑞儿你过来,其实也是想商量一下。我想让康王出来主持朝政,在你和我都在南方时,出来行监国之事。” 杨瑞反应了一下,才想到“康王”说的是已经被废了太子之位而暂时只能居住在洛阳城中王府内的杨曦。等她反应过来,以很不理解的目光打量着韩健道:“这是何意?” “何意?没什么意思啊,康王嘛,你弟弟,我的小舅子。还是曾经的太子,以前魏朝的储君。以往你总说他缺乏历练,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不是挺好,我会安排一些新晋的官员出来辅佐他,让他可以在洛阳多锻炼一下,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可独当一面了。” 杨瑞盯着韩健的脸。恶狠狠道:“你莫非是想给曦儿使绊,找些人挑唆他造反,好让你斩草除根?” 韩健皱眉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一片好意,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好像我是蓄谋已久等着把他杀了。若我要杀他,随便找个由头赐他一杯毒酒,他死了有谁会给他喊冤?” 杨瑞将头别向一边道:“你想的出,就一定能做得到。” 韩健心中有些无奈,眼下的杨瑞脾气不定,大约是她内心已经不自信的缘故。以往杨瑞总觉得他加以亲近是为了皇权,现在皇权旁落之后,杨瑞总是在担心杨氏一族会被灭,主要是因而二人年岁有差距,杨瑞思绪不定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 韩健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这件事,明日就会下旨,康王擢为亲王,可暂时入住皇宫,兼领洛阳政务之事。大约你也有两个月没见过这弟弟,他的情况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之前我见过他一次,至少在卸下太子之位后,他人也开朗了许多。” 杨瑞气鼓鼓的不说话,听到韩健后面的话说的如此坦诚,她也不太相信韩健让杨曦出来监国是要加以陷害,可刚才脾气上来她自己都忍不住,现在让她服软道歉她又拉不下脸来。杨瑞不同于杨苁儿那些宫中的女眷,韩健身边的女人,大多都当韩健是唯一的依靠,无论是从妻为夫纲还是臣为君纲,都对韩健言听计从,唯独只有杨瑞,因为她曾是至高无上的女皇,而韩健也曾是她的臣子,所以她才一直在韩健要保持那本就不应存在的尊严。 韩健道:“差不多也是时候回去休息了。苏廷夏的事,暂时也要告一段落,相信派人去传旨后,以苏廷夏的才智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会再强行闯入城内。后天车驾会准备好,一早就要动身启程,要有什么准备的都准备好,是母女一同启程,还是你单独走,也由你来决定。” 说完,韩健走到门口,摆摆手让小太监进来做最后的清理,同时也让人送杨瑞回寝宫去休息。韩健毕竟当晚是要在顾欣儿处落榻,韩健出来的急,出来之前顾欣儿和雯儿都不明所以担心有什么事发生,他也是时候回去,免得两个女人为他担心。 杨瑞在宫女搀扶下起身,什么都没说走出门口,却好像走的很急险些跌倒,韩健知道杨瑞的身子骨一向不好,就算她习得武功,也因为常年身体虚弱需要进补,在生完女儿后又因为禅位的事,再加上之后被迁居到冷宫,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杨瑞这冬天都在病和虚弱之间。 韩健亲自上去相扶,直到过了皇宫內苑的门,韩健才让小宫女送杨瑞回去,等目送杨瑞走远了,韩健才回过身往正宫安殿的方向走。这时候已是二更天,皇宫內苑一片静悄悄,连路过的侍卫都没有。 韩健看了旁边举着灯笼的小宫女一眼,那小宫女还有些胆怯,显然是刚进宫不久的秀女。如今宫里宫人调令,整个皇宫內苑的小宫女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个,其中还有几十人是才进宫不久的秀女。 “引路吧。”韩健对那宫女说道。 那小宫女在前引路,走的很慢,韩健跟在灯光后面,一路上也在想事情,走了半晌,突然觉得这段路好像很长,走了半天也没到头。就在他觉得有些疑问时,那小宫女也停下脚步,私下张望好像她自己也迷路了。 “怎么回事?”韩健打量了一下四周,倒也不是到了偏僻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原来跟杨瑞经常幽会的池水间。以前韩健进宫来找杨瑞,二人到池水间里沐浴,韩健也经常偷偷摸摸等杨瑞动身出发后才往那边走。一晃也快有两年的时间,现在连他跟杨瑞的女儿也有一岁多了。 小宫女却吓的有些失魂落魄,把灯笼一扔便下跪磕头,惶恐道:“回陛下……奴婢刚进宫,不识路,还请陛下饶命。” 韩健叹道:“不过是走错路而已,难道你当朕是恶魔,随便就杀人的吗?” 因为韩健在民间的名声就跟杀神差不多,也难怪小宫女见了他害怕。这也跟韩健这几年穷兵黩武以军事树立的威望有关,在很多人形容中,韩健都是五大三粗只认战争而不识别的一名粗人。 “起来吧,认得回去的路?” 小宫女站起身来,连同把灯笼也捡起来,却是怯生生摇摇头,好像仍旧很害怕的样子。 韩健把灯笼拿过来,另只手扶起她的下巴,用灯笼照亮她的脸,却也觉出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妮子,除了害怕,还有种怯生生惹人怜的动人。 “走吧。”韩健笑了笑,“随朕一同回去。” 第八百四十三章两耳不闻百姓事 三月里,扬州城内已是一片烟花处处的盛春景致,江北防务衙门里,司马藉每天都会起来的很早,到城中各处去走走,感受一下江南的春意盎然。 到二月底,扬州城内百姓已快要到十室九空的境地,百姓相继逃难,城中原本的商铺和街市也都闭门不开,这一切都跟官府不作为有关。倒是北方江都地界北朝的兵马逐渐集结,眼看随时都会动兵南下。 三月初九,司马藉上午视察城中防务,这也是他少有的要办公事的时间,很早起来,骑上马带着不多的随从到扬州各城门走走,登上城楼看看。原本扬州城的城西和城北门是防备的重中之重,但司马藉所视察的重点却是在南城,司马藉登上南城门楼之后便许久没下来,甚至连午饭也是在南城门楼上吃的。 对于扬州的军将官民来说,司马藉就算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他的一举一动始终牵动人心,刚过中午,司马藉还没从南城门上下来,扬州太守隋化便大张旗鼓带着人前去随同“视察”。因为扬州城防务始终达不到朝廷的期望值,作为扬州城的太守,隋化每天都在面对朝廷的巨大压力,现在好不容易逮着司马藉出来视察防务,他怎么也要出来做做模样。 隋化对于朝廷每次下旨训斥都是训斥他而不是训斥司马藉,耿耿于怀,照理说司马藉是他的上级,要背责任也是司马藉来背,可朝廷就好像认准了扬州防务不力是出自于扬州太守府,跟司马藉的江北防务衙门无关。隋化本想拿司马藉给他当遮阳伞,到此时计划也完全落空。 司马藉得知隋化前来,他人还在城楼上眺望远处的大江。尽管路途太远看不到江水的浩荡,但总算是能感觉到南北不在一幅山河的苍凉。对于隋化的前来司马藉也是能预料到的,他本身出来走,也是给隋化个机会,让隋化趁机在城中军民面前表表姿态。 隋化等上城楼时还有些气喘吁吁,作为扬州太守。隋化并非武将,按照南朝的典章制度,也只有在战时城中的军事和行政才会由太守一肩挑,本身隋化是不用管军政的。 隋化上来,还没等喘口气,就见到城外有大批的难民绕过扬州南下,此时南朝仍旧在江北的百姓已经不多,城墙高险的扬州城内尚且十室九空,周边的小州县就更是留不住人。 “司马相国不知在眺望何处?难道是金陵古都?”隋化走上前。想跟司马藉搭讪。 司马藉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淡然道:“我在看山河破碎。” 隋化听的很糊涂,却是勉强笑了笑道:“司马相国忧国忧民,只是这江山社稷,本该由天命之人来掌管。天子以江北重任交托于相国,相国始终不作为,怕是有负天子所托啊。” 司马藉看着隋化道:“在下不太明白隋太守的意思。我如何是有所天子所托?” “这个……”隋化原本是要提醒司马藉赶紧作出江北防务的大动作来,这既能方便稳定人心。又能让他多跟朝廷索要军饷和粮饷,从中大捞一笔。在两个月前,隋化对于扬州的防务还是信心十足,眼看如今城中百姓逃散殆尽,连他这个扬州太守心里都开始没底,要是这么继续下去。到真正开战时城中还会有谁为守城卖命? 倒是跟着司马藉有个好处,司马藉本身跟北朝的皇帝就是朋友,投降起来方便,或者投降了北朝,北朝皇帝还会让他继续担任扬州太守。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 隋化想了想措辞,才道:“陛下委命相国镇守扬州,委以防务重任,我等臣僚当忠于职守,发动城民巩固城防,即便北军南下,也可以城墙高险镇守以待援军,若继续如今日不作为,只怕北方兵马一来,扬州城内不战自溃,到时城中百姓空要遭殃。听闻北朝皇帝钦命委派的南征将领,乃是屡次掠夺地方百姓的北军将领苏廷夏是也。” 司马藉点点头,目光继续看着远处,突然问道:“那隋太守知道北方兵马从哪个方向而来?” 这问题显然不成问题,北军南下,自然是从北边而来,总不会是从江水南岸过来,若真是如此的话,金陵城也失守了,想以区区扬州城来负隅顽抗那近乎是不可能的,不投降也要投降了。 隋化却要装作虚心受教的口吻道:“愿闻其详。” 司马藉叹道:“至于从何处而来尚且不知,反正不是从北方。北拒北朝雄兵南下的重任,也不会是在扬州,隋太守偶尔难免思虑过甚了。“ 隋化再次一惊,这些天他跟自己的幕僚也商量过很多关于这场战争的事,对于司马藉的话却是吃了一惊。谁都不敢保北朝会以怎样的方式入侵南朝,但北朝在江都和豫州囤积重兵却是不争的事实,江都出兵,不走扬州的话,直接渡江南下,难道不怕扬州城的兵马倾巢而出断了北军粮草的后路?以隋化这样不太精通军务的人都知道这道理,更别说是北朝这几年骁勇善战的将士,还有司马藉这样被惠王和女皇同时礼重的著名军师。 司马藉道:“走吧,下去看看。在下还想到扬州城各处都走走,隋太守是否愿意作陪?” 隋化行礼道:“下官愿意同往。” 于是司马藉和隋化一前一后走下城楼。此时因为扬州城内两大人物上扬州南城,城中仅存的一点百姓,似乎都想围过来一探究竟,城楼下也聚集了不少人。 司马藉走下城楼接阶梯后,马上有人把一份从金陵过来的军务奏报呈交到他手上,这军务奏报连隋化都未曾看过,女皇和惠王偶尔有军令传来,多数是通过太守府,也有部分是直接让人送给司马藉不通过太守府。隋化也很想知道那奏报中有什么内容。可惜司马藉看过,便将奏报塞进怀里。对隋化一个字都没提。 “隋太守是骑马还是乘轿?”司马藉突然侧头问道。 隋化眼看司马藉已让随从牵马过去,显然司马藉是要骑马走的,若是他乘轿,二人根本无法在路途上交谈。隋化道:“下官骑马就是。” 虽然隋化是扬州太守负责城中防务,但可算不得是弓马娴熟,甚至连骑马都有些生疏。在属官的帮忙之下,他才跳上马背。司马藉倒是驾轻就熟一点不见忙乱。 “看来隋太守并非行军之人。”司马藉道。 隋化惭愧的笑笑,这可是实情,他经营扬州的时间尚且不长,但在最近这一年时间里,隋化已经全面接收了扬州城内的军政体系,扬州城一切以他为尊。朝廷突然派一个人凌驾于他的头上,本来是让隋化很不爽的事,隋化也一直等着给司马藉使绊。谁知道司马藉一来就彻底赋闲,什么事都不管不问,令隋化全盘的计划落空,现在被朝廷逼的紧了,隋化却只能硬着头皮来求司马藉帮忙。 在南朝,扬州城体系不同于其它的郡府州县,南朝在江北的州府也就那么几个,以扬州城作为坚实。南朝在扬州一向屯驻重兵,这里除了是南朝与北朝互市贸易的中心。同样也是军事堡垒,反而对于最基础的农耕却很荒废。毕竟扬州城距离北朝距离太近,耕种起来容易为北朝所掠夺,所以干脆以扬州作为军事和贸易的堡垒,城中军民所缺,基本也都是从江南运过来。 如今一遇到战乱。在扬州不能自产粮食的情况下,所有的物资都需要从江南运来,而扬州城内却是军民逃散令朝廷不满,朝廷屡次下旨训斥的同时,也减少了往扬州运送最基本的粮食和物资。最开始时。隋化还想以他扬州太守的身份裹胁朝廷,到这时,他知道朝廷这是在给他下马威,让他不得不去低下头求着司马藉跟朝廷和解,以换得朝廷对扬州的重视。 司马藉与隋化骑马并行,沿途都有兵士开路。原本街上还有百姓想凑出来看热闹,也都被兵士所驱赶,隋化骑在马上自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战乱之前,他很怕有什么人要刺杀他。 司马藉道:“我等出来督察军务,乃是为陛下分忧,代天子犒劳将士,令万民安心。不知隋太守可否将兵士撤了去,我等沿途走来,多见识一下城中百姓的现况?” 隋化迟疑了一下,他很想说这么做不安全。但见司马藉坚持,他也就点点头应了,马上让随他出巡的将领去通传,不要太滋扰百姓,开路的事不做了,但沿途护送的士兵却不可缺少。 就算是这一点的改变,也让司马藉和隋化这次出来巡视街道更多了几分亲民的意义,最开始百姓还被驱赶而出,可到后面士兵不再赶人,百姓便一股脑往司马藉和隋化身边簇拥,这些百姓大多都是平头百姓进城避难的,他们很想把自己的诉求说给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知道。 隋化最初是有些惊惶的,他一直都是在太守府里两耳不闻百姓事,突然这么多人涌过来好像要吃了他一样,他难免以为这些都是对他所不利的人。 可当百姓只是有的过来行礼请安的,有的也只是立在旁边围观,到再走一段路后,隋化心里突然也就轻松了些许。他这才知道百姓中不全都是与他找事的刁民,也会有安分守己的人,尽管他心头还是对于司马藉的决定有些不屑,但总算是安心下来。 “看来隋太守不经常出来到百姓中走动。”司马藉突然语气平和道。 隋化这才有心思注意到司马藉的反应,想到司马藉这一路上平淡的反应,似乎司马藉对百姓并无任何的排斥,这不该是位高权重之人的反应。隋化怎么说也是在官场混了二十年,想司马藉不过二十出头,却已是南朝的右相,深得惠王和女皇的信任,这样的人能崛起本身就不简单。 隋化道:“司马相国说的是,近来一直忙于军务,无暇出来走动。” 隋化说是近来无暇,其实他一直都没空,职业的政客是不需要关心百姓死活的,他所要负责的人不是百姓,而是上官,是朝廷,他所作一切都是让上面来觉得他有本事,就算百姓的口碑再差,只要需要,随时都能找无数人出来给他歌功颂德,上面的人同样会以为他是体恤百姓的仁官。 司马藉道:“那隋太守可知现如今城中尚且有百姓几许?” 一个问题,就把隋化给难住了。扬州最鼎盛的时候,也就是这两年北方战乱不断的时候,北方也有难民南逃而下,尤其是在去年秋冬季节北朝朝廷对豫州用兵时,豫州南逃的百姓不少,扬州城内百姓最多曾有十几万,可称得上是南朝除了金陵之外的第二大城池。 可惜现如今城中的状况事态太差,跑的跑,散的散,能有个几万人应该差不多了。 隋化道:“回司马相国,以下官估量,应该……尚且有百姓四五万人吧。” 司马藉笑了笑,好像不经意道:“不是四五万,而是六万三千余。” 一句话把隋化给说愣了,隋化觉得自己对城中的情况还算了解,毕竟手底下那么多人,就算他不到城中走动,城中所发生的情况也会有人通报给他。可司马藉属于初来乍到,司马藉来到扬州之后更是成天不出门,怎会对城中百姓的数量还这么了解,不说一个大概的数字,却直接以很准确的六万三千余来做准数。隋化怎么也不相信司马藉说的是准确的。 “是,是。”心里不信,但他口中还是要应的。怎么说司马藉也是朝廷派来的,这场战争若是得胜,司马藉终究是会走的,跟司马藉犟也没丝毫好处,他说多少也就是多少了。 司马藉再问道:“那隋太守可知这城中,真正能拿起兵器抵御北方兵马的将士又是多少?” 这次隋化觉得自信肯定是没错了,要是连手头上有多少兵都不知道,他这个扬州太守也不用混了。 第八百四十四章猜不透的用意 隋化带着几分自信道:“回司马相国的话,如今扬州城内守军三万,每一人都可上阵杀敌,保卫疆土。” 司马藉摇摇头道:“在下问的是能出城作战的兵马有多少,按照以往朝廷的定规,在稳固城防的情况下,扬州城内可调派出的兵马数量是一万三千人马,剩余兵马或为新兵,或只能驻守而不能远徙。” 隋化想了想,司马藉的话应该是很有道理,要是能出城的兵马,的确也就一万多人马,至于是一万三还是一万四他可没去细算过。隋化从担任扬州太守开始,一门心思就是想巩固好扬州的城防莫将他得到手的东西给丢失,至于是否出城作战他还真不关心。扬州作为抵御北方的第一道防线,除非是南朝主动出兵,而以如今的情况看,连防守都很困难,出兵就跟天方夜谭差不多。 隋化道:“司马相国说的极是。” 司马藉看着外面熙攘的人流,近乎城中仅剩下的六万多百姓都涌出来想看看城中的两位军方大员,这毕竟也是关乎到他们沈家性命的人。 司马藉道:“既然没问题的话,隋太守不妨去准备调遣这一万三千人马,随时准备远道征程,在下要说的就这么多了。” 饶是隋化对司马藉的出人意表有过猜想,但也没想到司马藉对他下达的第一道军令便是要征调兵马出征。何时出征,征哪,战争还没开始,连北方的兵马从哪个方向来都不知就轻言出兵,莫非是司马藉疯了,准备趁着北方兵马正式南下之前来个主动出击? 联想到之前司马藉曾收到朝廷的一道密旨。隋化还是小心问道:“司马相国可是在陛下,或者惠王那里得到什么军令?” 司马藉目光及远,语气很淡然道:“并未有。” 隋化轻轻一叹道:“那下官可不好遵旨啊,这扬州之地不同于其它之处,扬州自来地处江北,以江水为屏障。其实也是被隔绝在我朝疆土之外,若北方兵马南下,我扬州军民除了死守孤城之外别无它途,若轻言冒进的话,只怕是后方不能安守。” 司马藉看了隋化一眼道:“隋太守倒也尽忠职守,不过在下对隋太守说的,是让隋太守准备好这批兵马,免得朝廷下令出兵时,隋太守猝不及防。到时候延误了战机。” 隋化想了想,才恭声领命。但他心中仍旧不以为然。 之后司马藉也没有多少要视察军务的兴致,调转马头往江北军务衙门的方向而去。等人走了,隋化还骑在马上脸上带着不解,司马藉的话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原本是想然司马藉多督促一下军务,以便他跟朝廷要兵要粮要物资,现在听了司马藉的话。他自己心里都没底了。 “隋太守,右相他……可有吩咐?” 见到司马藉离开。隋化手底下的将领围拢过来,其中一名副将李远问道。 隋化微微摇头,面色带着质疑道:“他让我们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出城远征。” 一语令在场的将领有些哗然,隋化道:“这里不宜说话,等回到太守府再行商议。今晚在太守府设宴。邀请的人不必太多,文官就不用请了,单单是各级非当值的将领,必须要到。” 李远问道:“那是否请右相他来?” 隋化道:“我们要商议事情,请他来作何?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说完话。隋化带着几分气势汹汹的口吻往太守府的方向去,他心里有些窝火,被司马藉团团耍了两个多月,竟然到现在他还不知司马藉被派到江北来的用意,虽说司马藉在女皇和惠王身边都算是红人,但这样的人很危险,放在他身边,随时都可能会成为隐患。 到了晚上,扬州城各级将领相继来到太守府内。相比于上元节太守府内的设宴,这次太守府的摆宴则低调了许多,一共十几名将领,都是扬州城内掌握实际兵权的人物,隋化自信以他的威望完全能调动这些人,而司马藉就算挂着江北防务统领的名头,仍旧调动不得这些人马。 随着将领的到来,宴席摆开,也只是围了两桌,参将以上的将领在一桌,还有些谋士和中高层的将领在另一桌。作为宴席的发起者,隋化坐在主位上,而他的脸色带着几分凝重,令宴席的氛围有些压抑。 宴席开始,隋化举着酒杯站起身道:“诸位想必也听说了,今日司马相国巡查扬州军务,走了扬州城的一些地方,但他所盘桓之所无不是南城和东城这些地方,看起来,司马相国无心在扬州恋战。他毕竟是北方人。” 在场的将领和谋士都屏气凝神的听,以隋化的意思像是要夺权。但隋化突然话锋一转道:“但司马相国临别之前,却另有交托,说是要整顿好我城中兵马,抽调除日常镇守外的一万三千余将士,随时准备远道而征。尔等,如何看待此事?” 隋化手上举着酒杯,却没有敬酒之意,而是向在场的人发问。 在场虽然都是行军行伍的将领,但真正有作战经验的少,扬州有二十年未经战乱,在场的人虽说有在那场战争中所经历的,但在那时也是初出茅庐,到现在领兵一方,都是以兵法韬略来论治军行军,到底还算是纸上谈兵。 左司马将军何浙道:“隋太守,司马相国的意思,是否朝廷有主动出兵北上之意?两年前,朝廷也曾有过出兵之议,兵马北过江水,朝中发生乱局,是否……此次与两年前的那次有些相仿?” 一名名叫周思的谋士道:“如今朝廷自保尚且不能,我扬州城近乎都被弃如敝履,临江王的内患尚未解除,哪有能力出兵北上?就算出兵,如今北朝屯兵江都和豫州,到如今兵马已有几十万。枕戈待旦,若然出兵,那就跟要亡国也差不了多少。” 何浙似乎有些不服气,道:“若换做头年里北朝新皇继位,若北朝人也都如此想,那如今北朝恐怕已经国土沦丧为鲜卑蛮夷所占。兵行险招。若非北朝皇帝御驾亲征,于势弱时主动出击,又怎会建立不世功业,反倒令强悍如斯的鲜卑人灰飞烟灭?” 周思怒而回敬道:“听何司马的意思,对北朝皇帝颇为推崇,是否北朝兵马一到,就准备弃城投降做那叛臣?” “你……”本来是讨论司马藉话中的意思,到后面却成为两个人,或者是两种思想的人在争吵。甚至涉及到了人身攻击。 隋化喝道:“够了!” 何浙毕竟是武人,不像周思那样能言善辩,但他还是认准死理,既然被人冤枉他可能会与北朝人斯通,他就想把事争个明白。但见隋化那满面的愠色,他最后还是一甩手,连酒杯也重新放回桌上。 隋化道:“尔等乃是我扬州城内的股肱,将来北朝兵马杀至。还需要尔等左右一心来尽心力保城池不失。可如今外敌未至,你们自行争吵。又有何意义?现在本太守问你们的是,司马相国的话到底是何意,既然你们说朝廷有意要出兵北上,为何本太守到现在尚未接到朝廷的任何政令?” 原本如何浙一样觉得朝廷是要主动出击的人,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也不好随便猜测。 就在这时候,在末席一人走出来。恭恭敬敬对隋化行礼道:“太守大人在上,小人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场之人不是将军就是谋士,都是自负清高的人,对于隋化的称呼也都是以其官职相称。没有称大人小人的,但这人身形本身就带着几分猥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独到的地方,甚至他走出来,在场很少有记得他叫什么的。只是记得之前隋化似乎也曾介绍过他,好像是从北边过来的不得志的人。 隋化瞥了那人一眼,故作谦卑问道:“不知斗先生有何高见?” 此人正是曾经魏朝南王府的座上宾,也是南王手底下甚为器重的军师谋士斗升,在南王府与西王府交战,东王府逼得杨洛川投诚,而将杨洛川软禁在洛阳后,豫州开始由镇南侯掌权,斗升地位大不如前,而在半年多前东王府与鲜卑交战,却以声东击西之法将豫州收并之后,斗升没有选择归附东王府,而是辗转南下来到扬州,成为隋化的幕僚。 但斗升毕竟是北朝人,隋化也只是碍于斗升曾经在豫州的名声而将他重用,伺机想得到更多关于豫州的军事情报,本身并未打算重用他。因而斗升也没什么机会出来出谋献策。 斗升再拱手,恭恭敬敬道:“小人以为,司马相国之意乃是,北朝出兵南下,绝不会走扬州一路,而是会绕开扬州直渡江水,或以舟楫渡江往江赣直取江西之地,再或者绕道海上,从其他地方登岸,这都是有可能的。到那时,齐朝各地都会有兵灾战祸,朝廷必然会下令让我扬州城派兵前去协助或者勤王,这才是司马相国让大人准备用兵的意思。” 斗升的话说完,在场的人不由议论纷纷。不是斗升说的多么有道理,而是斗升说的很诡异,或者说没半点根据的瞎猜。 连隋化都不信斗升说的是真的,如今北朝陈兵在豫州和江都,兵锋南下,扬州似乎是绕不开的。偏偏斗升说北朝要先行攻打的是江西,换做是谁,都会利用南朝朝廷跟临江王的矛盾,令三方互成犄角之势,方为对南用兵上策,但若b超直接出兵江西,那就好像要帮南朝剿灭临江王势力一样,不是来攻城略地,反倒成为南朝请来的援兵。 隋化微微点头道:“斗先生的话不无道理啊,其他人还有别的看法?” 他一边说斗升的话有道理,但在脸色上却分明没有当回事。斗升似乎也没什么在意的地方,恭恭敬敬退到一边,不管旁人再说什么,他都不上去随便发表什么议论。 此时在扬州城另一处,司马藉所在的江北防务衙门里,司马藉正在跟李山野对弈着,这次二人对弈的是围棋。就算司马藉觉得自己的棋艺有所长进,但他仍旧无法跟李山野这样的国手相抗衡,到中盘以后便败相毕露。 “看来司马兄弟你有些心不在焉啊。”李山野笑盈盈看着司马藉道。 司马藉抬头看一眼,脸色倒也平常道:“是先生的棋艺高超才是,今天能周旋到这步田地,似乎已有进步了。没想到先生还是会拿棋艺的是来消遣我。” 李山野笑道:“这场战争越靠近,司马兄弟你内心应该越复杂吧。以往只是夹在两朝之间左右为难,但好歹是不用互相得罪,可现在非要从中作出选择,也难为了司马兄弟你。” 司马藉不说话,他近来也的确有些心绪不宁,尤其是在他猜想到韩健会绕开扬州出兵别处的时候。虽然司马藉还没猜到韩健到底会从哪里作为突破口来对南用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他司马藉在扬州一天,韩健就绝对不会把兵马开到扬州城下,司马藉不想跟韩健正面为敌,韩健又何其想跟司马藉这好朋友兵戎相见? 越是如此,司马藉内心越纠结了一些。等战争到了要还人情的时候,才知道这世上并非事事都没情面可讲。 司马藉叹道:“先生之前曾说要回去揣摩一下北朝皇帝的出兵计划,不知现在可有着落?” 李山野苦笑道:“不好说,不好说。要是旁人的话,总会有端倪可循,唯独这北朝的皇帝,那自来就是不拘成法,倒是有传言,北朝仍旧会以苏廷夏作为领兵南下的人选,却不知北朝皇帝是作何考量,难道不怕南朝地方军民得知苏廷夏曾经的恶行,而会死战到底?” 司马藉随便将棋子落下,道:“或者只是障眼法,最后未必作准。” “不然。”李山野道,“这才是最令人不解之处。不过我倒听闻扬州城内之前来了一位有见识之人,或者他对此事有一些独到的看法。” 司马藉问道:“谁?” 李山野淡然回答道:“南王府幕僚,豫州名士,斗升。” 第八百四十五章视察地方 魏朝皇帝巡幸江都的车驾一行浩浩荡荡出了洛阳城,在韩健登基为帝后,这是他第一次以皇帝的名义返回故土,因而朝中上下都显得很重视。此番韩健所带的护送兵马有两万多人,加上随驾的官员,他内宫的嫔妃和宫人,以及车队搬运押送货物的平民,人员数量超过了三万。 就好像是远征江都一样,沿途到各处都有地方官接待,一行中韩健很少出来骑马,连露面都很少,但每到一处,都会亲自到郡州府县内视察,同时会接见地方官进行问询和基本的考核,若是有不满意的官员,韩健甚至会当场将地方官所罢免。 因而不管走到哪,地方上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一行从陆路沿着洛阳一路往东南的方向而去,沿途的州府都会提前派人前去做迎接事宜,不等銮驾到来,就会有先头的兵马进城打点一切,甚至连城中各处的要隘也会接管和换防,是为了防止地方官意图不轨对进城巡视的韩健有趁机发难的动作。 韩健走了几处的州府,基本每到一处都会罢免一些官,不论是一把手还是二把手,只要韩健认为地方上的行政和军务有不满意的地方,都会当机立断不拖泥带水。 到三月底,一行已经所行过半。若是行军可以在半个多月走完的路程,现在走了快一个月,也才刚刚走了一半而已,而且因为路途的阻滞,队伍的行进也是越来越慢,开始每天还能走五六十里,到后面也就能走四十多里,完全没有赶路的模样。 四月初一,一行抵达宁州府。这是韩健第二次来到宁州。第一次是在杨瑞从洛阳南撤往江都的路上,那时候的韩健过了宁州府不远就随着杨苁儿的步伐去了豫州,一时间并未回江都。那时候的韩健,才刚刚是个连江都地方行政大权还没掌握的东王世子,如今他再来,已经贵为皇帝。不但执掌朝政,可是将魏朝的内乱所根除,连北方的鲜卑人也被驱走,正是他威望最隆的时候。 到宁州府当天下午,宁州太守便派人前来慰问,同时也是送上地方的土特产来表示他的心意。但韩健从洛阳出发开始就明令地方不得送礼进献,其实也是为了杜绝地方为了迎接圣驾而巧立名目去盘剥百姓,这宁州府的太守却敢逆着他的旨意做事,韩健当下就有想撤宁州太守的意思。 原本负责接待地方官派来使节的是领尚书台大臣宁原。宁原被迫跟着韩健往江都去,本来就心存不满,到路上还做的尽是些接待和传阅公文的小事情,更令他敷衍。就在宁原想把地方官的使节打发走的时候,韩健却亲自出现在驿站内,宁原和地方官员使节赶紧行礼请安。 “回去对你们太守说,朕巡幸江都,不是为了让地方破费接待。朕也只是随便巡查地方的政务和防务,把东西都带回去。告诉他,朕今晚就会进城一趟。” 那使节显得很害怕,韩健在沿途罢免地方官的举动早就传到宁州地方来,使节匆忙告退带着东西回宁州城内。等人走了,韩健这才对宁原道:“朕曾有交待,地方若有上贡一律退回。为何宁太师不当面拒绝?” 宁原行礼道:“是老臣的疏忽,本来都是一些普通的东西,想来陛下这一路上辛苦,而且宫里的几位娘娘也都是旅途劳顿,老臣便想……” 韩健微微点头道:“宁太师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可以。至于别的也就不用太过多考虑了。” 宁原有些悻悻然,他没回绝地方的上贡,并非是他有什么体恤内宫嫔妃的想法,而是他觉得这点芝麻绿豆的事不该由他来做,说到底是对韩健的一种不满。 就在韩健想暂且回去休息的时候,宁原突然提醒道:“陛下,今日您还是不宜进宁州城。” “哦?”韩健打量着宁原,“宁太师为何有此一说?” 宁原毕恭毕敬道:“宁州地方不同于其他州府,宁州府的太守何亮一直与北方的士绅过从甚密,而他经营宁州地方有十几年,地方势力根深蒂固,如今陛下把他的进贡都退回去,而且还训斥来人,只怕会让何亮多想,若他铤而走险的话……” 韩健听明白宁原的话,宁原这是在提醒他,宁州这地方最好别去惹,这种经营地方十几年的太守就跟地方的土皇帝一样,只手遮天,若这土皇帝觉得自己地位不保,甚至会铤而走险对他这个北朝的皇帝不利。强龙难压地头蛇,就算先头兵马可以先进城将宁州府的各城门占据,城中的驻军也会随时反扑。 韩健道:“宁太师提醒的是,不过朕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那就劳烦宁太师代朕走一趟吧。” 宁原有些紧张道:“陛下可有别的交待?” “什么交待?把何亮的太守位置给撤了?那倒也不必,朕如今准备对南用兵,北方之地能稳定还是稳定一些的好,就算这何亮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也先以稳定为主,回来时候再说吧。” 宁原这才松口气,只要不是带着圣旨去给宁州太守罢官,那他这趟进城就没什么危险。反倒可以让他见见地方官,耀武扬威一次,这也是他身为一朝首辅所应该有的特权。可这一路上,韩健却是第一次给他这样的机会进城去见地方官行事这项特权。 韩健老早便到外面的大帐内休息,身为皇帝,韩健仍旧一路上设帐休息,只有韩健身边的女眷偶尔身体不适的才会进到驿站中落榻,其他女眷,包括韩健的那些姨娘在内也都没有到驿站休息的,都跟韩健一样有些风餐露宿的意思。 宁原则点了几名随同的官员一同进城,此趟韩健巡幸江都带的官员不少,但六部的尚书都没带,六部左右侍郎则必须要派出一人跟随巡幸,尚书台的官员也有随驾的,这次宁原却是点了几个平日里跟他走的很近的大臣一同进城。也是为出事的时候有人照应。 跟随宁原的主要人物,是刑部右侍郎何敬,这何敬是宁原在礼部时候的一个员外郎,在宁原当政之后此人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甚至刑部大小事项都由这何敬来负责,他已经是实际上刑部的掌舵人。本来何敬不会作为伴驾的大臣。但宁原觉得身边必须有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因而他才把何敬带在身边。 何敬出了名的脑子灵活,从礼部到刑部,几天时间就能掌握刑部的日常运作,之后更是连大魏朝的法典能倒背如流,可算是宁原非常欣赏的人,而且这人出谋献策也破有针对性,只是宁原以前觉得这何敬出身寒门背后没有大家族的支持,才未向韩健提请让何敬做刑部尚书。 “太师此番进城。一定要恩威并重才是。既然地方何太守以为是御驾亲临,必定是迎接恭谨,若此人对陛下有不利,在知道进城是太师之后也会加以防范。若太师处置得当,此人必定对太师感激肺腑,或将来可为太师所用。” 宁原听了何敬的话,一边思索着一边点头。这也是他所想的,要收拢更多地方有实权的人来为他所用。若只是朝廷那些文官来给他做下手的话,韩健说什么要罢他官。朝廷里连点波澜都不会起。若他不但掌握了朝廷的权力,还能跟地方上联络紧密,就算韩健知道他有威胁,也会考虑撤换他带来的时局影响,重新估量。 宁原没多说,让人准备了车驾。他毕竟是奉旨进城,在排场上要做的足一些。 等他所带的一行到宁州府的西城门时,宁州太守何亮已经带着城中的大小官员在迎接。远远的还没看到人,这些人都已在跪迎。 最后从马车上下来的不是皇帝而是宁原,何亮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后面的车驾。也未见銮驾的排场。 宁原道:“何太守不用看了,今天陛下身体偶感不适,让本官代天子巡查地方。其他人都平身吧。” 何亮脸上带着很复杂的神色,宁原一看就知道是使节回来后有人跟何亮分析过形势,可能是皇帝对他一向行政和掌握地方大权的事不满,会找情由来撤他的职。 何亮上前迎接,把宁原请进城,却没有乘轿或者乘马车,而是步行陪在宁原身后。此时正是城中晚市开始的时候,靠近城门的地方很热闹,商贩和百姓云集,倒好像一点没受到这两年北方战争的影响,连洛阳城的晚市也未必会有宁州的晚市热闹。 宁原走了一段路,微笑着点头道:“陛下让本官来视察地方,现在能见到地方百姓富足安居乐业,回去也能向陛下回禀了。何太守,还请前面引路,到府堂内说话?” 何亮笑道:“宁太师能到我宁州地方来代天子视察,乃是我等地方百姓的荣幸,太师请上轿。” 轿子早就备好,还是八抬大轿,宁原上了轿子,有意从掀开轿子的窗帘往外看了看,沿街的商贩叫卖的多,百姓来往的人也多,偏偏就没人花钱买东西。这一看就是摆出来的假模样,为了显示地方的吏治清明,用来蒙骗韩健这个天子的。 宁原心中冷笑,心说还好不是韩健进城,连他都能察觉这是一场猴戏,以韩健的见识岂能不会察觉,到时候韩健非大发雷霆当场撤了何亮的职不可。此时他心中已有数,一会可以拿这件事跟何亮周旋。 一行终于抵达太守府,此时太守府外很清静,也许是何亮知道韩健这个皇帝进城想要低调的缘故,特地没有让地方士绅也来迎接,因为韩健在之前巡视的几处地方,也有地方太守不识相把全城的人都汇集到治所外迎接圣驾,都没得到韩健的好脸色。 宁原没说别的,在何亮引路下,二人一起进到太守府门,却是在衙门的正堂摆了一张“龙椅”,显然是想让韩健一来地方便能感觉到高高在上的帝王感觉。 因为来的是宁原,何亮见状赶紧摆摆手道:“把椅子撤了,给宁太师搬来上座!” 马上有人去撤换椅子,等新椅子拿来,何亮更是亲自为宁原摆好椅子,请宁原坐下。而他就站在旁边一脸恭敬准备聆听的模样。 宁原看了看旁边的随从,何亮好像明白了什么,摆手道:“你们都先撤下去。” 此时其他人才撤出正堂之外。 人一走,宁原板着脸道:“何太守,有件事问你,西城那晚市的热闹,是怎么回事?” 何亮一愣,他显然好像打马虎眼,思索了一下道:“地方百姓自发形成集市,官府不该有过多干涉,免得被百姓以为是官府不公。” 宁原冷笑道:“何太守以为本官是睁眼瞎,看不出那只是营造出来的假象,是要摆给我这个帝王使臣看的?” 何亮一听赶紧下跪磕头谢罪,口中道:“本官实在是迫不得已,这几年内城中萧条,若被陛下见状,恐怕我乌纱难保,只好出此下策。还请宁太师救下官一命啊。” 宁原赶紧扶起何亮,嘴上带着略微亲近的口吻道:“若本官要揭破你,在入城的时候就说了。陛下巡视地方,劳民伤财,本来就是我等臣子该为陛下分忧的时候,本官又怎会令何太守你下不来台呢?” 何亮毕竟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这点规矩是懂的,这宁原说这话明显是有拉拢之意。虽然何亮是宁州地方的土皇帝,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地方官,手伸不长,宁原虽然是文官,但那也是一朝首辅高高在上。若是宁原有意拉拢他,那也是他的荣幸。 “太师之恩,如同再造,下官必定铭记。太师,府中简单设宴款待,不知太师是否愿移步到后厅,我等一边饮酒,一边商谈国事,也好让太师回去之后对陛下有所交待?” 宁原微微摇头道:“酒就不必了,若陛下闻到我身上的酒气,话可就不好说了。但车马劳顿,吃顿饭还是可以的。” 第八百四十六章温柔窟 宁原在何亮的邀请下进入后堂,在后堂已经特别准备好了酒宴,宁原点明不能喝酒,所以原本的酒水撤了去,改而换上清茶。这宴席上除了宁原和何亮之外,并无宁州府其他人出席,何亮以茶代酒先敬宁原,而后随着他的一声吩咐,歌姬和舞姬出来献艺,都是一群莺莺燕燕,身着五彩斑斓的裙装显得很妖娆。 宁原最开始无心欣赏歌舞,他是代天子韩健进城巡视,而他要做的是收拢何亮将来为他所用。刚才宁原的提醒也让何亮很明白“事理”,何亮正想找到这样一个朝廷大员作为他的靠山,两人算是一拍即合。 何亮见宁原不太上心,好像明白了什么,马上又对进来的侍从吩咐两句,很快派人出去请进来一名弹琴的女子,隔着屏风后面弹琴,因为灯火并不通明,从纱帐的朦胧之间能见到里面是个美轮美奂的女子,而且显得娴静雅致,颇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态。这下宁原看到,目光却一直在往纱帐后面凝视着。 何亮笑道:“太师远道而来,不日将动身南下伴驾天子之侧抵达江都。下官有一义女,向来仰慕太师的风采,今日不妨让小女侍奉太师左右,也好让太师解除这路上的疲乏?” 宁原到底是聪明人,何亮特别准备个国色天香的“义女”,原本所要献媚之人显然不是他而是皇帝。只可惜皇帝人在城外并未进城,他代天子巡视,连天子的女人都准备“代为接收”了。宁原到底不是贪恋美色之人,他甚至能把自己的女儿和孙女两代的女人送到韩健身边为妃,就说明他也是个喜欢利用女人达成政治目的的人。 “这怎么好意思?”宁原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倒不是他有意想跟这宁州府里初见面甚至连话还没说上一句的女人发生什么。但既然何亮肯把这女人送给他,就说明何亮也是有投诚之意,通常酒色财权是腐蚀男人最好的利器,他只有接受才能让何亮感觉二人志气相投。 何亮果然颇为欣慰,笑道:“宁太师能驾临这山野之城,本为我宁州百姓之福气。小女姿色平庸。能侍奉在宁太师左右是极好的,宁太师此去之后,下官会将人送到洛阳城去,待太师伴驾出征凯旋之后,到时下官还会送上薄礼一同送往洛阳,就不知太师是否满意?” 宁原含笑道:“好,何太守做事深得老朽之意。索性明早才会回城外与陛下銮驾会合,今夜就在城中住上一宿,只是外面那些同僚。” 何亮笑道:“太师只管先行进去休息。外面的人自会有人接待。保管不会有人知道今日之事。” 宁原一想,送上门的美人不得白不得,这毕竟是何亮的一片“孝心”,他只是习惯了把女人送给韩健,现在是原本何亮送给韩健的女人,他就想据为己有,也是想试试有权有势的感觉。他也不回绝,何亮不急着与宁原散席。而是再对旁边的人交待一下,侍从进到纱帐后面把何亮的话传给那女子。那女子起身来,身姿轻盈莲步妙曼地走出厅堂,应该是到厢房准备去了。 随后连歌舞也撤下,何亮笑道:“太师,这舞女之中也有几人姿色尚好,下官也让人将其中几人送到房中。只管为太师随时取用。” 宁原突然有种醉醺醺的感觉,滴酒未沾,却能感受到醉意朦胧。这美色也能醉人。 随后何亮亲自陪同宁原走出后堂,往厢房的方向而去,一路都是静谧的小路。到了厢房,却是准备的富丽堂皇的院子,就好像帝王的行宫一样高大气派。宁原看到这架势便心想,皇帝可没冤枉了这姓何的,光是造这殿堂就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要是皇帝亲自进城看到这一切,别说是罢官免职,当场让人把何亮拖出去砍了脑袋都成。 这两年国家用兵,可算是债台高筑,可现在地方上的官员却还只顾着自己的享受。宁原不由觉得跟这样一个贪官联系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可事情已到如今,他想回头也不太容易,他再一想,索性进去享受了温柔乡,等明日回去的时候也不特别为何亮说什么好话。现在朝廷的目标都放在对南朝用兵上,想来韩健也不急着对何亮下手,将来何亮要遭殃,他再出手相帮也不迟。 想到这里,宁原也就心安理得接受。 何亮只送宁原到门口,随后何亮借故要回去招待其他人,而让宁原自己留下。宁原正要开门进去,此时从旁边过来几名婢女,这几名婢女身上所着衣衫都很轻盈,走到他面前便盈盈下拜道:“奴婢参见主人。” 宁原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宁家家大业大,宁原也有年轻风流不羁的时候,可惜他在近年来所虑的都是如何获得权位,怎么跟朝中的各派系相斗,对于男女之事早就看淡。但今日这种代天子巡视的权威却让他找到了久违的感觉。 “平身就是。”宁原道。 婢女起身来,却是带着温香靠近过来,一边一个婢女扶着宁原,前面也有人帮宁原开门。 等宁原踏入到那温暖的殿堂之中,只见很宽大气派的殿堂之中,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处冒着氤氲水汽的池子,池水之中,正有一名连衣服都不曾着的女子在里面沐浴,池水边是几名还身穿刚才舞衣的少女在服侍她沐浴,加上陪同宁原进来的婢女,这一屋子的女人足有过十名之多。 宁原感觉腾云驾雾之中,他走上前,也没人有特别的反应,反倒是还在池水边上只是裹着一条布的女子跪地给他行礼,完全当他是帝王一样。宁原到了池水边,水池中的女子才转过头来,这也是宁原第一次真切看到这女子的俏面,说是何亮的义女,但宁原心中是不相信这女子跟何亮有什么关系的。甚至宁原都不想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是一件礼物,就好像当初他为了家族的利益把宁绣言送给韩健时一样。 “抬起头来,让老夫好好看看你。”宁原语声带着几分轻柔说道。 女子抬起头,这样更无法遮掩,最后宁原扶着她。让她从水池中站起身来。宁原一边看着女子那含羞的面庞,也在瞅着女子姣好的身子,宁原心中赞叹,这样的女人是巧夺天工的尤物,难怪何亮会找他来服侍帝王,现在人送给他,他也只能是却而不恭了。 宁原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子娇声道:“回主人的话,奴婢名含烟,随义父的姓。” “何含烟。好名字好名字,含烟姑娘,老夫扶你上来,你穿好衣服免得受凉。”宁原好像很热情要扶何含烟走上台阶上面。何含烟却很不适应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展露。 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处境,现在容不得她有任何的拒绝,等她赤足走上来,旁边的婢女已将很宽大的毛巾送过来,将何含烟的身体裹住。如此何含烟身体的略微颤抖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宁原感觉自己突然又回到少年,老夫聊发少年狂。在美人面前,他尽量想保持的有风度一些,但这旖旎的时候连他也有些不知该说点什么来打破尴尬。这时候婢女走过来,却是扶着何含烟往里面离间的宽大床榻走过去,宁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跟在后面。一起走上去。 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不用说,一切都在不言中。他今日要做的不是一朝首辅,不是要与人勾心斗角,而是要做代天子行事之人。考察地方是如此,连享受女人温存也是如此,谁叫当皇帝的不来而派他来? 芙蓉暖帐,除了何含烟之外,还有不少的莺莺燕燕立在床边等着宁原选择,宁原选了几个最中眼的,用手指点了点,那女子便很乖巧走上床榻来,没有被选上的仍旧立着,只等宁原再能看上眼。 可惜宁原到底不是少年郎,对他来说,半身入土人已临近黄昏,能跟美人贪恋一时的温柔都算是不易。但宁原仍旧沉浸在这种可以安心休息而不被琐事所烦扰的安逸之中,随着时间过去,宁原已经做完了男人应该做的事,他揽着何含烟,想温存一下,但何含烟好像很疲软无力,很快就已经睡着,倒让宁原有些扫兴。宁原只好将注意力放在还立在床榻边的女人身上。 就在宁原享受着温柔的时候,韩健正在城外军营的大帐内,对着昏黄的蜡烛打着哈欠批阅从洛阳过来的奏折。韩健自从当上皇帝之后最烦心的事,就是要批阅奏本,要对所有的事一把抓,以前至少这些事有杨瑞做主,他可以把精力主要放在军务上,现在不但军务,连政事也要他全权处理,他真的很想把这些事交给大臣做,但知道以宁原为首的朝臣不能完全信任。 “相公,夜深了,还不睡?”就在韩健有些困顿的时候,杨苁儿亲自打着灯笼进到大帐里来,好像带着几分幽怨走过来,把灯笼放下,要为韩健倒茶,却发觉茶水是凉的,“相公怎的不让人送壶热茶来?” 韩健放下奏本,笑道:“今日又不是要陪苁儿你,苁儿你管的可真宽哪。” 杨苁儿嗔骂道:“呸。妾身好心好意,却被相公当成是什么人了,相公可知这大帐亮着烛火,哪个姐妹能睡的踏实,刚才妾身出恭的时候就看到欣儿妹妹那边还亮着灯,可能是在等相公过去呢。” 韩健心叫一声惭愧,他连夜办公,倒没想过身边女人的感受。若是他早些回去安歇,那顾欣儿等女就会安心去睡,可他彻夜不眠,连带身边的女人也满怀心事怕他睡不好。 “多谢苁儿你来提醒我,那我这就先放下手头上的事,既然苁儿你如此主动来提醒,那今日朕就好好慰劳一下我的武皇后。” 说着韩健把杨苁儿想抱过来,杨苁儿却赶紧避开。 “不跟相公没正经的,妾身只是来提醒,要是被其他姐妹看到我来这里,再把相公请到自己帐篷里,那我明日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们了。相公这一路上辛劳,今夜当是该独睡才是,妾身这就要告辞了。” 说着杨苁儿要拿案台上的灯笼离开。 却在这时,门口有急报传来。杨苁儿有些慌张道:“妾身先避开。” 韩健摆摆手道:“不用,虽说内宫不得干政,但怎么说苁儿你也是我的心腹之人,一点事情被你知道也无妨。传令,让人进来。” 很快侍卫便把信使带进帐篷里来,把从宁州城里刚得到的消息送到韩健手上。韩健看过那密报,先是冷笑了一下,随后笑容变得很古怪,连杨苁儿都没看出端倪。 “何太守亲自来了?”韩健问道。 “回陛下,何太守连夜带着很少的亲随出城,正在营帐之外求见。陛下是否传见?” 韩健略微思索了一下,心中却在想这何亮的用意。 宁原进城,何亮先是盛情款待,甚至以美色将其拉拢,但随后何亮却好像突然“幡然醒悟”,居然连夜出城来跟他告罪,先将了宁原一军,跟韩健告御状,说是宁原进城以皇帝使臣自居对他要挟,不但让他投诚,还把他的义女以及府中的歌女舞女数人霸占,现在正在温柔乡里。何亮说自己气不过,只好跑来告状,同时也是为请罪。 韩健道:“这倒是有点意思。你们先下去,让何亮单独一人到前厅接待帐篷等候,告诉他朕一会亲自接待他。” “是。” 传令兵赶紧钱去通传。 等人走了,杨苁儿才走上来问道:“相公不是说不允许地方的官员前来接待?怎的宁州府的太守居然还敢亲自前来?” 韩健道:“其实他是来告状的,我派了领尚书台大臣宁原代我前去城中,结果宁州府的太守说宁原进城之后对他相要挟,甚至霸占了他的义女,所以要来向我告状,还要讨回公道。” 第八百四十七章磨人的妖精 宁原进城会跟何亮有所勾结,这是韩健所能预料,韩健并未防备这点。但何亮先以温柔阵帐来收买宁原,再跑到韩健这里来告御状,这倒也是韩健没想到的。 人到了城外驿站外的军营,这何亮的胆魄也是够大的,韩健在去相见之前也在考虑怎么应对。若这人是不怕死的话,那就是不知者无畏,反倒容易对付,就怕这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就算韩健手头上有两万多亲随,也难保不会着了道,终究脚下还是宁州的地头。 “苁儿,你先回去歇着,我去见过此人就回去休息。等我过去。”韩健搂过杨苁儿来,跟她抱了抱,韩健平日里很注意对身边女人有这种小小亲昵的举动,也是增进感情的方式。 杨苁儿轻轻点头“嗯”一声,很乖巧行礼告退,倒好像个刚进宫的小丫头一样惹人怜。 等人走了,韩健才收起脸上温和的笑容,回到帅案后坐下,拿起桌上的奏本,让侍卫去通传宁州太守何亮前来觐见。 因为是帝王的仪仗,韩健走到哪里都是防备重重,何亮从营门口到韩健的大帐也要走些时候。等何亮抵达大帐,进来就下跪磕头,嘴里一边叫着“陛下赎罪”,一边露出老泪纵横痛恨不已的模样。 韩健手上拿着奏本,看着跪在地上的何亮,语气倒也淡漠道:“何太守起身说话。你乃朕亲自委派镇守一方之大员,有何罪状需要亲自到朕这里来请罪?” 何亮哭诉道:“臣自知督导地方百姓无方,近年来宁州地方盗匪横行,臣尽管屡次派兵围剿,但收获甚微。百姓受苦,乃是臣不治之过。而今陛下派宁太师亲自进城训斥,臣不但不思己过,反倒受其胁迫不得不屈于其淫威,只得向陛下请罪还请陛下宽宥。” 韩健听这话觉得别扭,宁原进城可算是他临时决定的,何亮根本不可能会提前知晓。城里到底发生什么,还要等后续之人把详细情况告诉他才知道,现在单听这何亮一面之词,倒好像是宁原在城里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你且详细道来。”韩健道。 何亮这才一五一十将城中之情况言明,何亮的坦诚倒也是出乎韩健的意料,他不但将安排百姓在城门口装模作样的事也详细道明,更是把自己想安排美女给韩健的事也事无巨细说明,只是最后何亮痛斥宁原以他造假的事相要挟,不但让他投靠。还把他选来的美女也霸占了去。 “……陛下,臣自知有罪,可那宁太师也太过目无君上,臣就算是冒死也要前来向陛下谢罪,回去之后这就自行了断,绝不辜负君恩。”说完何亮又跪在地上呜咽起来,哭的倒也十分像那么回事。 韩健细细想来,这事情绝对不简单。按照何亮的说法。的确像是宁原心怀不轨,不但宁原要拉拢何亮。更是对何亮威逼利诱,甚至还霸占何亮的义女,现在正在城里做他的新郎官。但何亮前来的目的又是为何,难道何亮就真的是不知者无畏,一点都不怕死,或者跟他说的一样是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 要说体会政治上的立场用意。韩健也能充分站在朝臣的角度去思考。以韩健的揣度,何亮这是找准了他这个皇帝的弱点来对症下药。 而今朝廷当务之急是什么?稳定后方出征南朝,这基本已成为当下魏朝的国策,韩健出巡江都的用意也很明显,韩健这是准备御驾亲征或者是在江都坐镇。统调魏朝的兵马大举南下。而韩健所担忧的是什么,肯定是如何彻底稳定后方,为此韩健特地把不稳定的因素宁原带在身边一同往江都,至于地方这些治理地方不力的官员,韩健看似沿途是在处置,但也不过是给普通百姓做做样子,韩健就算要大刀阔斧对地方官进行整顿,也要等天下彻底归于一统之后。 或者何亮正是把握准了韩健的这一心态,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前来告状。何亮这是看准了宁原这条船搭不得,想把身家性命往皇帝的身上托付,怎么说搭上了皇帝近臣的这条船,总比当宁原在地方上一个傀儡要好的多。 想明白这一点,韩健觉得何亮这人不简单,阴谋诡诈之中分析局势倒是非常清晰,这样的人或者可为大用,或者干脆就不能用。虽然何亮给了他一个能惩治宁原的机会,但韩健也不想彻底把宁原拉下台,因为现在朝廷上下还没有哪个文臣的威望能达到宁原的高度。 “何卿家起身说话就是,朕不会无端去怪责地方官员,至于你所告的宁太师的罪状,朕也要亲自派人去查明。”韩健说着,让侍卫把何亮扶起来。 这时候的何亮哭的甚至有些虚脱,人站起来都站不稳,还需要侍卫扶着。韩健再道:“扶何太守到帐篷里休息,等明日清晨之后,再送何太守回城。” 侍卫领命扶着何亮出了大帐。韩健则拿着奏本,突然心中上来一股无名火,把奏本也扔下。 这宁原实在是不令他省心,不过是派宁原到地方代天子巡视,他就想拉拢地方的官绅为其所用,却断然没想到这些为恶地方多年的地头蛇一个个都是诡诈无比。现在居然被何亮倒打一耙,偏偏宁原还懵然未知在城里享受他的温柔乡。 “来人,这就进城去太守府,若宁太师早晨起来,马上护送他出城来见朕,不得有误!”韩健对侍卫喝令道。 又是一批侍卫紧忙出营地往宁州府的方向而去。 韩健则没有在中军大帐里久留,原本他已经答应杨苁儿会过去作陪,现在有宁原的事烦扰,他不禁想去宁绣言那里走走。毕竟这次他出巡江都,把身边的女眷能带的都带上,连宁绣言和杨秀秀都不例外,只是宁绣言这一路上都随在队伍的后面,平日里也不用过来给六宫的主子还有韩健的姨娘请安。甚至有很多人还不知她在队伍当中。 韩健到宁绣言的帐篷,宁绣言的帐篷早就已经熄灯,显然宁绣言三女都已经入睡。因为宁绣言的帐篷距离韩健的中军大帐实在太远,宁绣言不像韩健身边女人那样记挂着还盼望韩健过来走走,这一路上韩健为了避嫌都未曾过来看过。 等韩健到了帐篷门口,才有守夜的丫鬟进去通禀。很快里面亮起烛火,宁绣言简单整理好衣衫走出来,她身上的衣衫单薄中有些凌乱,显然是从睡塌上起来迎驾。 “进去说话。”韩健进到里面,宁绣言在前面举着烛台,到里面,烛火勾亮一些,韩健坐下来看着宁绣言,脸色却不太好看。 宁绣言微微欠身行礼道:“主子见谅。臣妾不知您今日会来,因而早些睡下,未曾准备迎驾。” 韩健道:“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了,朕今天只是过来看看,这几天批阅奏本都会很晚,没时间过来走动,倒也冷落了你。” 宁绣言听了是有些感动,但见韩健脸色沉着不像有太开心的事。她不敢说什么。对她而言,始终对韩健是又敬又怕。 韩健道:“今天朕得到一份奏本。你拿去看看,也不用多心,朕答应过你,只要你在朕身边一天,朕绝不会亏待你们宁家人。” 说着韩健把何亮告状的奏本放在简单矮桌上,宁绣言拿过去却并不打开。韩健多说起身便走。宁绣言要相送,韩健道:“回去好好休息,养好身子,若明日往后令尊来,你不得随意与他相见。” 说完韩健出帐篷而去。其实此时韩健还是很生气的。宁原做的这事太明火执仗,若说以前宁原跟闫宁太子后人勾连是为了得到权力,现在他已经给了宁原这种权力,但宁原还不满足,甚至要到与地方大臣勾连,甚至被地方大臣反咬一口的地步。这事情造成的影响将会何其之大,就算韩健想暂时保着宁原,事情也会逐渐传开,令他不得不对宁氏一族有所动作。 可以说何亮这一手既是令宁原万劫不复,也是让韩健这个皇帝下不来台。韩健以往是要尽量压制宁原在朝中的势力,可到如今的话,韩健反而要先保宁原,毕竟韩健还需要宁原来稳定后方。 韩健直接到杨苁儿的寝帐,这时候杨苁儿简单梳洗过,知道韩健会来她心中还是很开心的,以前是个冰冷没有多少情感的巾帼女将,现在倒一门心思做她的小女人,想的简单了,所虑的事情不过是丈夫、儿子还有姐妹关系这些家庭琐事。 等韩健到时候,杨苁儿换上很宽大的睡袍过来行礼请安,韩健只是微微点头当作是打过招呼,过去之后坐在用马车载来的椅子上,倒杯茶喝。 “相公好像不开心哩,可是刚才的事让相公烦心?”杨苁儿过来,她好像能察觉到丈夫心中的不痛快,很依恋地坐在韩健腿上,手环住韩健的脖子,像是小女人撒娇一样吐气如兰道。 韩健微微苦笑道:“朝廷各种各样的事烦心,实在是一时都不得清闲。” 韩健说着,手微微掀开杨苁儿的睡袍,却发觉杨苁儿里面连件抱肚都没有,韩健笑道:“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杨苁儿面色一红道:“相公也是的,一过来就戏弄妾身。这不是相公说要过来,妾身想这些日子都未曾得相公的宠爱,这才回来准备,不也是觉得相公辛苦想好好跟相公说说话?” 韩健脸上终于露出些宽慰的笑容道:“就只是说说话?” 杨苁儿脸上露出娇嗔的神色,却是将头一摆,连环着韩健脖子的手也松开,如同小女儿家发脾气一样道:“相公若觉得妾身做的不是,那妾身这就去独睡,相公愿意去哪个姐妹那里就去好了。” 正起身要走开,却被韩健一把拉着她的手重新把人扯回来。这次不是杨苁儿主动,而是韩健将她抱在怀中,杨苁儿象征性挣扎两下,却是未能挣脱,最后倒在韩健怀中,沉浸在韩健温暖的怀抱中。 稍微的温存,直到杨苁儿有些抗拒的时候韩健才罢手,杨苁儿简单整理一下本来就很零散的衣服,轻轻一哼,好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 韩健道:“还是这温柔乡令人眷恋,朝廷大小的事若能不管多好,整天陪着你和苁儿她们风花雪月,人生就该有如此的清闲。” 杨苁儿道:“相公这是真心话?妾身才不信呢,做男人的都是为建功立业,儿女情长的才是要不得。相公这几年已经建立了不世功业,若能一统河山,到不是不是有更多的美人得到,这江山美人,相公得到的越多,恐怕越会觉得这建功立业才是着紧的。” 韩健哑然失笑道:“苁儿你怎能如此想?还是说为夫疼你还不够?” 杨苁儿露出小女儿家任性的态度道:“妾身可是听说,江南的女子钟灵毓秀,那时还是姐姐当皇帝时,相公出使金陵,就曾带了个小妮子回北方,那时候妾身见了心里不知道多吃味呢。这次举兵南下,若将金陵城占了,那整个江南都是相公的,那江南的女子还不是任由相公挑选?相公会错过这机会?” 韩健没想到杨苁儿会把当初他带着小荷回北方路过豫州的事重提,那时候他跟杨苁儿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他甚至还没对杨苁儿展开追求,可那时他心里也只当小荷是个听话懂事的小妹妹,到现在他还未将小荷收进房中就足以证明这一点。那时的韩健只惦记着远在洛阳的顾欣儿,或者也是将杨苁儿这天之娇女给忽略,这也为之后回江都路上杨苁儿只身回豫州埋下伏笔。 “事情不都过去了?再说小荷到现在只是个小丫头,而苁儿你却是我的皇后,夫妻之间别去计较这些了。” 杨苁儿还想说什么,韩健却直接堵上她的嘴。杨苁儿还想挣脱,不过她哪有韩健的力气大,到后面她也好像任命了,任由韩健将她抱上床榻。 可到了最后,那个主动的却成为杨苁儿,韩健累了一天也难得享受到杨苁儿的热情主动,便也就由着她。 “苁儿你才是那磨人的小妖精。”韩健躺在软枕上,笑盈盈说道。 第八百四十八章万事军国为先 杨苁儿察觉到韩健心中的烦闷,作为枕边人,杨苁儿对韩健的服侍也很悉心,务求要用自己的温柔来融化韩健。韩健也乐得能见识到杨苁儿妩媚动人的一面,夫妻二人之间这一路上也少有恩爱的时候,一直到很晚,才相拥入眠。 到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韩健还在沉睡中,宁原从城里乘坐马车回来。护送他回来的还有几十名骑兵,都是在北方作战骁勇善战的江都子弟兵,宁原在出城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妙,韩健居然派人去催促他回来,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但他觉得韩健不会消息那么灵通连他在太守府里发生了什么都清楚。 “宁太师,您可算回来了。”就在宁原想先回营帐休息,顺带梳洗换过一身衣服,将身上的脂粉气掩盖下去的时候,突然一名大臣从帐篷后面窜出来,吓了宁原一跳。 “云郎中,你这是作何?” 宁原打量一眼,来的竟只是个户部郎中,这种官他还没太放在眼里,居然跑来吓他一跳。就算宁原不是锱铢必较的人,他也对这姓云的差生几分反感,仔细想了想,他脑子有些晕,既然想不出这户部郎中到底叫什么。 那人急道:“亏宁太师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却不知昨夜您进城之后,那宁州的太守何亮就亲自到营地里来,向陛下告您的御状。” 宁原着实受惊不小,手也在略微颤抖,抓着户部郎中的手追问道:“何时的事,他与陛下说了什么?” “陛下是单独召见的,我等哪里知道说的是什么。要不是我偶尔听侍卫说及,恐怕到现在宁太师您还蒙在鼓里呢。之后我还听侍卫说。陛下曾去过宁贵妃那里,像是对贵妃留下什么话,要不您先去问问贵妃娘娘?” 宁原突然有些慌了手脚,昨日的温柔阵帐他还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甚至回来的时候还想着怎么把人接到洛阳能让他再享受那等温存,没想到转过头还对他趋炎附势的何亮就摆了他一道。这令他根本不知如何去再见韩健。 “你先回去,此事不得对任何人说,否则绝不会轻饶你!”宁原带着几分恐吓的语气道。 那人赶紧行礼告退,等人走,宁原也在考虑要不要去女儿那里问明情况。虽然他也算是个国丈,跟韩健挂着亲戚,但他知道宁绣言那条路不是很稳妥,韩健始终没把宁绣言接进宫就是很好的证明,只是他不知道一直是宁绣言坚持才未能成行。 宁原问明了宁绣言所住的帐篷。刚要去问询,还没等靠近就已被侍卫所拦下。 “太师见谅,这里是皇宫女眷的营帐区域,您不得随意靠近。”侍卫说话也很客气,都经常看到宁原进出宫门,也知道宁原乃是首辅的身份,怎么也不敢得罪这文官之首。 宁原道:“劳烦过去通禀一声,老臣要请见贵妃娘娘。就说是老臣要见女儿。” “这……”侍卫有些为难,“怕是不太合适。” 宁原笑着递上一锭金子。这金子还是他早晨临走的时候太守府的人送给他的,他那时可没想到这金子上是带着毒的。现在想起来,那何亮可真是阴险歹毒,就算跑出城来告他状,居然还会找人送他金子来麻痹他。 侍卫收了好处,还是遵照宁原的意思进去通禀。宁原远远看着那侍卫到了女儿寝帐外面,有宫女接待,宫女进去通禀,不多时那宫女出来对侍卫传了话,侍卫才走过来。 “本官可是能进去了?”宁原急忙问道。 侍卫行礼道:“回宁太师。贵妃娘娘有命,她不见宁太师,还请宁太师回去,有事情的话去对陛下说清楚。这是贵妃娘娘派宫人传出来的话,在下没有丝毫隐瞒。” 宁原长叹口气,他有些懊恼,现在连女儿都不肯见他,说明这事小不了。他也知道韩健对他早就有罢免之心,这次他随着韩健身边,说是伴驾,其实是想牵制他不让他在洛阳成为不稳定的因素,就在这种情况下他着了何亮的道,他甚至在想这何亮是否被韩健所收买,故意给他设下的这个局。 就在宁原想着何去何从的时候,突然有侍卫过来,抱拳行礼:“宁太师,陛下知道您回来,请您到大帐一叙。” 宁原脸色登时很难看,这意味着韩健是要兴师问罪了,就看韩健是要用怎样的方式。他代天子进城巡视,不但没完成他的职责,还被当地的太守反咬一口,而他的确这趟进城是不干净的,昨夜跟何亮送给他的美人也不知道几度**,事情张扬出去,就算韩健不惩罚他,他的这张老脸也荡然无存。 “自作孽不可活。”宁原感觉到自己好像突然轰塌了一样,身子也有些倾倒,却被旁边的侍卫扶住。 “宁太师,您没事吧?”侍卫倒是很客气,没有来捉拿他的意思,而仅仅是来传话。 宁原没回答,指了指前路,意识是让侍卫带路。他怎么想这次韩健都不会放过他,早就想罢黜他,现在有机会韩健岂能放过? 宁原脚步很沉重到大帐外面,本以为已有朝臣奉了韩健的旨意过来,韩健是准备当众来“审判”他,可到了大帐门口却是冷冷清清,也只有几名侍卫在驻守,看不出里面有大臣的模样。 “宁太师回来了?”倒是韩健亲自掀开帐帘,用很沉的神色打量宁原一眼,随即转身进去,“进来说话。” 宁原跟着进到里面,侍卫都未得进内,宁原站定后四下打量,才发觉这大帐中只有他和韩健二人。他倒有些不太明白韩健的用意,他心想难道韩健还会饶了他不成? 韩健道:“昨夜宁太师进城巡视,可有何收获?” 宁原心里紧张,不知该怎样回答,现在事情是明摆着的,韩健还来问。那是想让他自己坦承交代?他索性一咬牙,把要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行礼道:“回陛下,老臣进城,并未有收获。” “哦。”韩健淡然点头,道。“朕昨日躬体有恙,才令宁太师代朕进城,你也累了,既然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休息,别被什么事所烦扰。” 宁原心里嘀咕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所料错了,韩健无意要惩戒他。或者是。韩健准备酝酿一出更大的动作? 宁原试探问道:“陛下,老臣听闻宁州太守何亮,昨日出城,不知可有此事?” “嗯。”韩健微微点头,“他出来说了些胡话,居然大言不惭要向朕来举报宁太师你的过失,朕岂会容他以下犯上?训斥他一顿,让他早早回城了。” “这……”宁原心里稍微松口气的时候。还是纠结无比。这不是韩健有意放过他,可能是另有图谋。他只能这么想。 韩健又道:“至于我魏朝境内各地的乱象,要等天下平定之后再一并解决,别的事,朕不会考虑。宁太师应该明白朕的意思吧?” “是是,老臣明白。”宁原行礼应道。 “那你退下吧,今日还要继续动身南下。眼看这时候也不早了,若是再不能加紧赶路到江都。恐怕对南用兵要拖到夏天,那时候江南多雨,可不利于我军行军作战。” 说完宁原被赶出了营帐,宁原出来后仍旧有种大难不死的感觉。这次是真的把他吓出一身的冷汗。出来被风一吹全身还在颤抖,事情诡异的令他都觉得蹊跷无比。 他再仔细想韩健话中的意思,看来韩健不是不想处置他,一切都以对南的战事为优先,处理地方事务是如此,处理他也是同样。宁原脸上露出些微的冷笑,他心想,你现在不处置我,回头等我羽翼丰满了,怕就不知道是谁处置谁了。 …… …… 北方韩健仍旧在南下江都的路上,而在扬州城内,司马藉同样要跟对方的太守虚以委蛇。隋化几天下来每天都跑来找司马藉问用兵之策,像是虚心受教,但其实是打听虚实。 或者是那日斗升的话提醒了隋化,既然司马藉坐镇在扬州,很可能北朝皇帝用兵的时候就会避开扬州,而选择从别的路来攻打,至于打江赣,连隋化也是不信的,但从何处用兵他还是要对司马藉问个清楚。可惜司马藉都不知道的事,自然没法对隋化说明。 这天晚上隋化刚走,司马藉正要饮杯茶,却有一人不请自来。正是那高来高去的神秘之人,也是南朝中令司马藉没法参透的李山野。 李山野手里拿着一封信直接坐下来,笑盈盈道:“我不才,又来讨司马兄弟一杯茶喝了。” “焕儿,给先生上茶。”司马藉也没打招呼,直接唤焕儿倒茶。 “好咧。”焕儿端着热茶出来,恭恭敬敬跪下来,为李山野倒杯茶,也为司马藉添满一杯。焕儿看着司马藉的目光满是柔情,连旁边的李山野也察觉到些端倪。随即焕儿拿着茶壶起身离开,应该又去换水了。 李山野笑道:“原本以为司马兄弟会不太适应扬州的生活,未料到你美人相伴,清茶淡饭,居然也能如此适然。这焕儿姑娘倒也是个能温暖人心的动人小主。” 司马藉笑了笑道:“莫非是李先生觊觎我身边的如花美眷,劝先生你还是不要动这心思。” 李山野哈哈大笑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经过焕儿姑娘的悉心照料,连不苟言笑的司马兄弟居然也会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言谈也算甚欢,司马藉其实不想跟李山野有太多的废话。司马藉问道:“先生应该是有事而来,莫非是为陛下或者惠王传递信件?”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李山野手上那封信上。李山野笑着摇头道:“这信可不是陛下或者惠王所写,你想我一介草莽,陛下有什么事的话都很少过问,更别说惠王身边还有那么多能人异士,他们有大事自会找人来通传,岂会经过我?” “那这是……” 李山野将信揣进怀中,道:“这是北朝刚来的一封密信,是我从一些北方朋友那里打听来的。却说北朝銮驾过宁州府的时候,北朝皇帝派领尚书台大臣宁原代天子进城视察,不但地方进献美人,还以珍宝相赠。结果司马兄弟你猜如何?” 司马藉根本没听说此事,他根本无从去猜。他很诚实摇摇头。 “若司马兄弟是那宁州太守,应该如何做?”李山野好像是考校一样问道。 司马藉想了想道:“北朝皇室更迭,老臣未必会得新皇信任,若以宁原拉拢地方官,怕是地方官不肯轻易就范。只是他位高权重,地方也要巴结敷衍,料想也差不多如此了。这事情先生又如何得知?” “看来司马兄弟倒也看的透彻,的确这宁原并非良木,不可托付。要说这宁原本身也是心怀野心之人,历经四朝的老臣,到新皇一朝,居然还能位极人臣,这可是不容易。但最大的问题,是他遇到了更加强悍的君主,在强势的帝王面前,臣子越是有野心和能力,越是会受到猜忌,可惜这宁原还是太急功近利了些,才会被地方太守所利用。” “哦?”司马藉想了想,问道,“莫非是宁原在地方吃了亏?” “正是。宁原进城当晚,地方太守就出城到皇帝面前告御状,痛斥宁原擅离职守,甚至还以帝王名义霸占民女,索要钱财出言拉拢,这些都是帝王的大忌。可以说,若是太平的年景,宁原的罪状可是不小啊。司马兄弟你猜北朝的皇帝又是如何处置?” 司马藉这次不用考虑,直接道:“应该是不管不问吧。” “司马兄弟难道听闻了此事?为何猜的如此之准?” 司马藉笑道:“先生刚才也说了,那若是太平年景这罪状不小,可如今是太平年景吗?宁原就算再不济,也是领尚书台大臣,位极人臣,谁敢说三道四?身为帝王应该能分清孰轻孰重,若在这风雨之秋贸然对首辅大臣下手,恐怕人心不稳,又谈何对南用兵?” 第八百四十九章女人当国 金陵城皇宫,又是萧旃的不眠之夜,灯影绰绰之中,这位登基方才一年多的女皇正在批阅着奏本,每天她只有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去休息一会,到第二天她还要精神抖擞地去打理朝政会见大臣。 对于萧旃,她肩膀上背负的责任太多,整个南朝的生死存亡近乎都系于她一个人身上。惠王萧翎成天纸醉金迷,就算如今掌握着军权的是她的这个皇叔,她也察觉不出萧翎会给她怎样的帮助,反倒有些时候会给她帮倒忙,几次萧旃为了军政上的事派人去请萧翎进宫,萧翎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 年初的刺杀之事给萧翎造成一定的影响,以往萧翎还经常走出府门,可在那之后,萧翎就好像是躲进洞穴里的耗子,任凭外面发生什么事,他也不会轻易探出头。就算曾去过一次扬州,回来后还是龟缩进惠王府,什么事都是安排他的那些拥趸来做。 正因如此,南朝各处的军事防御做的很差,差到让萧旃想拍桌子,北朝要举兵南下,可是提前了几个月公告天下,就算这样南朝人除了扬州一地有司马藉安排防务,别的地方都近乎于不设防,甚至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和支援体系,北朝数十万兵马南下,到时候南朝拿什么来抗衡,是萧旃最忧虑的。 夜过三更,外面已经很安静,萧旃独身一人打量着手头上刚从南边过来的奏本。 萧旃原本要调岭南的驻兵北上,一方面是要镇守长江防线,更重要的是勤王维护京师,谁知她的皇命下达到地方就背地方守将所驳回,各路军将近乎都是同样的口吻,以地方匪患未除为名不奉诏。其实说到底。他们是没有得到惠王府的诏令,岭南之地,有不少地方都是惠王的家兵,而就算不是的,现如今执掌朝廷兵权的是惠王,地方将领不敢为了女皇而得罪惠王。 倒是有能奉诏的。好像是忠君爱国的明臣,但他们却提出了为难之处,没有军费军饷,粮食物资缺乏,地方兵马不适应长途跋涉,总归是要跟朝廷要钱要粮,这些都是萧旃所拿不出来的。 谢汝默为独相十几年,齐朝看似外表浮华,但其实早就是空心的。南朝也有钱有粮,但都在地方士绅和商贾手里,国库空虚,百姓贫苦,因为赋税的不合理性,使得朝廷就算加收税收也只能将压力摊派到地方百姓身上,这是萧旃所不愿见到的。而她又没有绝对的皇权,无法从那些士绅和商贾手中纳来粮食。眼下最合适的办法莫过于施行改革,但改革费时日久。如今北朝兵马将至,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解决。 “陛下,有位使臣从北方而来,说是要见陛下。”一名穿着小太监服装的人走进来,怯生生说道。 萧旃抬头看,那穿着小太监衣服的其实是个小宫女。宫里的规矩,守夜的必须是小太监,可萧旃对于那些太监有很怀疑,反而觉得小宫女没出过宫,没有名利之心。反倒不会去跟外面的臣子勾连。所以她也把近身的小太监都换了,连亲卫也都是女兵。 “使臣?” 萧旃想了想,她之前曾在司马藉的推荐下,派出李方唯作为南朝使节往北方去出使,到如今也有四个多月时间,料想也该回来了。可李方唯好像知道事情没办成,一直都没消息,小宫女所说的使节,似乎是从北方而来。 “带人进来。” 萧旃没那么拘泥,既然使臣都到了皇宫门口,见见也无妨。 萧旃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人才在女兵的陪同下过来,等人进到大殿中来,站定,萧旃往下看了看,可惜光线暗淡她瞧不清楚人到底是谁。但却觉得,好像是个女子,而并非是男子。 “你是谁?”萧旃稍微紧张了一些,莫非是刺客? 却听那人道:“在下奉北朝皇帝之命,特地送来一封密函,请陛下御览。” 声音果然是女声,萧旃示意让侍卫把宫里的灯全数点燃,整个大殿内终于有了光亮,萧旃这才看清楚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健最为信任的情报系统的头领,也是北方在南朝十数万细作的掌舵人,大西柳。 萧旃在北朝为细作时是认识大西柳的,那时候大西柳对她的日常生活多有照顾,虽然她知道那都是韩健的安排。现在大西柳亲自来送信,萧旃也动了将她拿下拷问的念头,要知道这人对北朝来说是何其重要,要是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来的话,那该有多大的收获。 可惜萧旃并未那么做,因为大西柳是作为北朝使节而来,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现在两国还没有正式交兵,她这么做的话只会令天下人耻笑,让北朝入侵有了更合理的借口。更着紧的,是萧旃现在还在重用司马藉,她还不想为大西柳而失去司马藉这样的帮手,所以也就将心头的想法所按捺下去。 “呈上来。” 随着萧旃一声令下,马上有侍卫女兵把信函呈上。 等萧旃打开,方知道是北朝皇帝韩健亲笔所写,除了基本的问候,韩健在信函中倒也很客气,最后却点明要帮南朝解决内患,同时是要为当初朱同敬领兵出征豫州之事而报复,准备出兵打江赣,在信的最后,韩健甚至承诺,只要将朱同敬所部全数击溃,那北朝的兵马将会秋毫无犯撤回北方,从此两国将订立盟约,永修旧好。 萧旃看过这信,怒从心起,一拍桌子道:“尔是奉了你朝天子的命令,来送战书?” 听到是战书,连旁边的侍卫也要上去押解大西柳,却见大西柳仍旧气定神闲。反倒是萧旃阻止侍卫有进一步的侵犯。 大西柳道:“朱贼趁我朝内乱未休之时,与谢贼勾结,出兵北上犯我疆土。时天子言,来日必当报之,如今我天子日隆,挥兵百万兵马北上驱除胡虏。正是日盛之时,也是报当年朱贼之恨。还请陛下海涵。” 萧旃冷笑道:“海涵?出兵到我境内,竟要替我朝扫除内乱,可曾问过朕的意思?你们的皇帝,就是如此的霸道,甚至连最基本的礼法都不懂?” 大西柳行礼道:“外臣之是奉天子命前来送信函。其他之事一概不知,若陛下有疑问,大可亲自去信问询我朝天子。此非我等一介外臣所能回答。” 说的都是外交辞令,这话让萧旃也颇为无语,她知道韩健为人霸道,但也不能说韩健没人情味可讲,否则当初就不会明知道她回来是要继承皇位,是要与北朝为敌的,还会派人亲自护送她南下。沿途保护她的周全。别人有情,她不能无义,现在已经不涉及到私交的问题,是要两国交战,就算她感谢当初韩健的成全,现在也要狠下心肠,把韩健当作是她最大的敌人。 萧旃抬起笔,将她的质问之言都以文字表达。她就是想问清楚北朝的皇帝,到底为何要不顾当初两朝的盟约。出兵来犯。要知道当初韩健在江都起兵之时,南朝曾给过江都不少的援助,而那个押送援助粮草去的人,也正是在韩健口诛笔伐的朱贼朱同敬。 把信写完,萧旃打了火漆,才让侍卫转交给大西柳。道:“尔回去面见你朝天子,将此信交于他。朕倒想知道,他有何话可说!” 大西柳再行礼,揣着萧旃的亲笔信函出宫而去。萧旃想来北朝来使的事必然会有人知晓,让大西柳这么出去恐怕会对大西柳不利。现在倒是她要保着大西柳不能出事。 明摆着的,若是北朝来使在南朝出事的话,北朝就有足够的理由出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假模假样找借口说是要报复朱同敬。这时代的战争最讲求的是师出有名,当然跟草原上的蛮夷民族没那么多道理可讲,但若是内战,名不正言不顺,百姓也不会支持。 大西柳被送出宫后,萧旃心中仍旧不安,这也算是北朝正式下达的第一份战书,就这么要跟北朝人交战,她心里还是有很大的不甘心。虽然北朝的皇帝也是刚登基,但韩健已经全面掌握了北朝的政治军事,一呼百应,更重要的是北朝人内患都已除,内部的政治斗争也都平淡下来,连魏朝的女皇杨瑞也做了韩健的妃嫔,甚至此次韩健出巡江都,杨瑞还是伴驾而行。就算杨瑞还有复国之心,可在杨瑞逊位之前,她的皇帝位早就名存实亡,在经过四王争锋以及杨余的叛乱,再有林恪一党被灭,以及宁原与韩松氏对洛阳旧派的清洗,杨瑞也没什么亲信会帮她。 可南朝却是在风雨之秋,女皇和惠王之间尚且不能做到融洽相处,惠王手下的人更是挟主自重,外有朱同敬党羽谋乱,地方的官员和将领更是想隔岸观火,就这种状态之下,如何与北朝交兵? …… …… 大西柳一去三十天,等大西柳回到韩健身边把萧旃亲笔书函呈上时,已是四月十二,此时銮驾一行已到江都地面,几天后銮驾将抵达江都,这也是韩健出巡的终点站。但那也是韩健御驾亲征的起点。 韩健打开信函,上面的字迹很娟秀工整,韩健不常见到萧旃的亲笔信,之前李方唯曾呈上一份,拿出来对照一番,字迹完全一样。 “卿劳苦,先退下休息,明日好随驾往江都。”韩健对大西柳说道。 大西柳行礼告退,她这几年也习惯了东奔西走,要负责情报的调查,事必躬亲,否则所作就会令韩健不满意。可以说是大西柳撑起的江都的情报体系,但整个情报体系缺少了大西柳却照样可以运转自如。 这就是韩健的用人之道。 韩健看过信上的内容,满是质问和斥责之言,但看过之后却也觉得萧旃言语中的无奈。除了质问,竟然没有任何有建设意义的话,萧旃在南朝地位很尴尬,甚至还不如他执掌朝政时候的杨瑞。韩健好歹把文政上的事交给杨瑞处置,杨瑞再不济也有洛阳的亲兵数千,文臣武将也都还尚在。 可现在的萧旃,身边能信任的大臣一个都没有,甚至连个心怀鬼胎的“林恪”都不存在,反倒是萧旃所能凭靠的,唯独只有司马藉,司马藉还被她派到江北去镇守扬州。 “可怜女人为江山哪。”韩健叹口气,这时候正好杨瑞也进到帐篷里来。 韩健并不在中军大帐内,而是在自己的睡帐,韩健出巡的沿途,韩健不能每天都去找女人,路上韩健晚上都要批阅奏本到很晚,但凡想亲近身边的女人,也要将身边女人召到他的睡帐里来侍寝。也只有偶尔韩健没那么太拘泥的时候,才会亲自往杨苁儿她们的寝帐去留宿。 杨瑞这一天也是得到韩健的“传召”过来,但若是她不愿意的话,就算韩健派了小宫女过去通传,杨瑞也不会给他面子。 杨瑞刚进帐帘就听到韩健的感慨,登时站定脚步不往里走,身后的小宫女倒是已把帐帘合上,并且固定好。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杨瑞蹙眉问道。 韩健坐在床沿上,笑了笑,把拿着信的手往外探了探。杨瑞这才走上去拿过一看,方知道是南朝女皇写的类似于国书的信函。 但因为这国书不是在正式的场合所递交,好像里面的内容也过于的尖锐。 “你看,人家也是当皇帝的,说话气度就是不一样,说了半天,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尔到底要作何才肯放过我江南百姓’。你说,我都把兵马杀到她的家门口,她只能这么问,那不是逼着强盗进她家门?” 韩健说完,杨瑞却一直在打量着那信函。 最后杨瑞好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将信函放下,带着几分不解的口吻道:“看来,你还是故意说给我听。女人当国又如何?她现在励精图治,为的就是保住祖宗的基业和江山,现在我已经辜负了祖宗的社稷,怕是她……也难保江山。”(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章再回江都 四月十六,銮驾一行终于抵达江都。提前两天,江都城中的百姓就已作好迎接准备,自韩健进城的北城门外,延伸出十里都布置好,彩绸飘飘红旗招展,百姓更是自发组织出来迎接新皇,当然还有随同新皇一起过来的江都子弟兵。 自韩健领兵从江都出兵,已有近四年。这四年时间里,东王府兵马先平洛阳,再平北川驱走鲜卑人,之后夺关中豫州,最后将鲜卑人彻底赶到漠北草原,韩健也从原来的东王,一跃登上帝位,君临天下。如今韩健正如同是衣锦还乡,连同百姓也都当东王是家人一般。 正午时候,韩健亲自策马而行,随驾的兵马先行开路,还未到江都城下,城外聚集围观的百姓就已看不到头。待到北城门时,官民更多,江都城内驻守的官将都要亲自出来迎接,唯独司马藉的父亲并未出现在人群当中。一来是要当值,二来也是因为身份尴尬,司马藉刚刚才被南朝委任为江北兵马大元帅,比原来的江北防务总领更高了一阶。 韩健下马,百官随同万民叩拜。 韩健亲自登上栾台祭天,同时让官员宣读圣旨,张贴榜文,免去江都一地两年的赋税,以示朝廷休养恢复的决心。但这一切只是做样子出来,谁都知道如今魏朝马上要举兵南下,渡江打南朝,不过暂时的减免赋税也能令百姓稍微安定,至少在战争之时,不会连累到江都地方,甚至可以让江都一地暂时先休整。 这几年的时间,江都子弟兵建功立业的不少,折损的也很多。江都可以说是韩健厉兵秣马的大后方。要不是江都百姓这几年源源不断的供应,他也不可能将魏朝彻底平定下来,建立起北方的军事强国,可以威慑到南朝。 简单的祭天仪式之后,韩健上马进城,接受沿街百姓的欢呼。城中万人空巷。老少妇孺皆都出来迎接,在得知江都免税的消息之后,江都百姓更是感恩戴德,无论韩健走到哪里,都有百姓虔诚下拜,对韩健的尊崇也一时无两。 而后面皇宫女眷的车驾则没有像韩健那么张扬,等车驾一行抵达原本的东王府,此时东王府外已有两千禁卫守卫,将东王府当作是皇宫一般。提前几日回江都安排韩健及内宫嫔妃安顿事宜的林小夙从东王府内出来。她也是唯一一个在韩健之前抵达江都的皇宫内眷。 “都安排好了?” 韩健从马上下来,林小夙想上前拉住马缰。韩健却扶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下也让林小夙略有羞赧。 在林小夙生下儿子后,这位曾经东王府的大管家仍旧尽他的职责,朝廷的钱粮调度逐渐落在林小夙肩上,但韩健也没让林小夙太累,其实韩健也不想落个内眷干政的骂名,林小夙再怎么说也是后妃。且还只是贵妃而非皇后,加上林小夙的兄长是如今的靖北公。魏朝大将军,林小夙的身份也有些微妙,底下也开始有人进谗说林氏的坏话。 有掌握实权的将领,就有附庸者,也有看不惯心生嫉恨的,林詹这几年下来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又是韩健的“开国大将军”,其在军中的威望不在韩健之下,但韩健却足够信任林詹,他对苏廷夏或有怀疑,但林詹为人谨慎。加上二人是结识于微末,林詹屡次为江都化险,韩健也记着这位功臣的功劳。再者,林詹也是林小夙的兄长,也就是韩健的亲人。但为了朝廷的稳定,韩健也是要避忌,怎么说现在林小夙也有了儿子,若将来因为储君的事而生内乱的话,也是韩健所不希望看到的。 林小夙没有说什么,这时候内眷的车驾也相继到来,两宫皇后顾欣儿和杨苁儿从马车上下来,在身边女眷的搀扶下往东王府正门这面过来,先对韩健行礼后,她们才相继进都东王府内,对于韩健身边大部分的女眷来说,这东王府也是足够熟悉,反倒是杨瑞未曾在江都东王府内居住。 因为杨瑞的身份特殊,韩健没有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等基本人都进去,连围观的百姓也要退出东王府缩在街道后,杨瑞才抱着女儿从车驾上下来,韩健亲自要过去接过女儿,杨瑞却躲开韩健,而是自行抱着女儿往东王府台阶的方向走。 “都是一家人,何必拘泥?”韩健道。 杨瑞不说话,一行进到东王府内,韩健有种熟悉的感觉。这毕竟是他自小生活的地方,从出生开始他就已经记事,他在为东王世子时,也没有什么权力,这东王府上下早就被他摸索个遍,哪里高那里矮,哪里有狗洞,甚至是那些很不起眼的小地方他都门清。可惜这次回来,东王府已经重新修缮过,一些小的痕迹已经察觉不到,再加上物是人非,现在再回来已是天子,原本的女皇也做了他的妃嫔,心中的感慨也就更多了一些。 韩健身边的内眷需要安顿,对于韩健那些姨娘来说,东王府要安顿下来不难,她们只需要各回各的院子就成。虽然江都的东王府不比皇宫的规模,可到底也比洛阳城的东王府大,洛阳城的东王府最开始只是别院,后来经过扩建,到韩健登基时规模也不及江都东王府的一半大。 东王府的宽敞,也让韩健身边的女眷各有自己安顿的地方。韩健还是先回自己的卧室去看,因为这几年江都东王府都有人收拾和打扫,一切基本跟韩健走的时候一模一样,连被褥似乎都是原来的。问过才知道,东王府的人怕韩健有一天回来住不习惯,早就把原来的旧被褥收拾好,风干晾干,就等韩健回来再换上,让韩健找到家的感觉。 “做的不错,东王府的人各自有赏。以后跟在朕身边,就当是朕的贴身之臣。不过东王府的男子就不用进宫了,可不需要让他们做太监。”韩健把话说完,旁边等着的东王府仆从才都放心下来。当帝王的近臣是好事也非全都是好事。毕竟意味着要迁徙到洛阳,甚至男人还可能要净身当太监,现在有韩健的允诺,至少也能让大多数人放下心。 韩健也没勉强他们的意思,谁愿意留下谁愿意跟着回洛阳,韩健都会尊重他们的决定。甚至韩健也动过迁都之意。洛阳虽然是数朝古都,但总归不及江都的地理形势更好。甚至韩健觉得长安城都比洛阳更适合作为一朝首府。 韩健躺在熟悉的床榻上休息了一会,坐起来,这时候杨苁儿和顾欣儿两位皇后过来给韩健请安,其实也是来问接下来的安排。 杨苁儿跟顾欣儿之间到现在还能保持融洽,在东王府的时候二人就都是韩健的正妃,现在连做了皇后也不分伯仲,加上二女都属于那种心性淡泊的女子,倒也让韩健不用担心她们短时间内会争宠。但人心总会改变。韩健就算相信二女能和睦相处,但谁又能保证日后的事。他要做的,就是把一碗水端平,让杨苁儿和顾欣儿都能感觉他的关心爱护,只有他付出了等同的情,才能获得同样的回报。 “苁儿,欣儿,好些日子没回来。看到这地方就感觉到熟悉。”韩健笑着一说,其实也怕杨苁儿心里觉得别扭。当初杨苁儿在江都的时候。性格很自闭,一个人住在小院里甚至两耳不闻窗外事,而韩健的卧室那时候也作为他与顾欣儿的婚房,等于是正房被顾欣儿所霸占。 时过境迁,现在的杨苁儿大方开朗,在主家能力上也比顾欣儿显得更为有条理。成为韩健的贤内助。可顾欣儿则因为稍微有些自卑的缘故,再加上不想过问朝事,之后怀孕又难产,一系列的事情后,她更愿意守在闺房里等丈夫归来。至于那些日常的琐事她不爱去理,都让给杨苁儿去做。 杨苁儿笑着问道:“陛下今日可是要举行家宴?” “都是自家人,不用陛下长陛下短的。今天难得回来,先各自休息一下吧,缓解一下旅途劳顿,等明天或者是后天,再举行家宴。” 杨苁儿笑着应了,很快就有韩健的姨娘过来,却是平日里事情最多的六娘韩徐氏。 韩徐氏一过来,就好像没看到杨苁儿和顾欣儿一样,毫不客气抱怨道:“这到底怎的回事,人也变了,连床铺被褥什么的也换了。以前我在后园子的那块花坛也没了,想找那花匠都找不到,健儿,你可要为六娘做主啊,别来一句什么都不知道就完事了。嗯?苁儿和欣儿也在?” 韩健没好气道:“六娘,我虽然跟你不摆架子,但怎么说现在咱进的也是东王府,等于是帝王的行宫。有什么事的话能不能到厅堂说,到我卧房里来算怎么回事?” 韩徐氏笑道:“都忘了健儿你长大了,也是总觉得回到东王府里还当你个屁大点的孩子,见谅,别责怪六娘。不过六娘跟你说的事你要记着。” “记着什么。你当还是三年前你走的时候,我比你早离开江都一年,也知道这江都早已物是人非,院子能在就不错了,还指望着保留你的花坛?家里的老仆人,这两年要么是回乡,连入土的都有,你倒好,一回来还记着旧人,只怕要到黄泉才能把人给你找回来。” 韩徐氏嗔骂道:“呸呸呸,不知道说句好听的。早知道你跟苁儿和欣儿在这边,我才懒得过来打扰你,这不你二娘和三娘都不在,想过来多问问你有什么缺的,这就走了,今晚家宴也别弄了,跟欣儿和苁儿多留一会,六娘还想多抱几个小皇孙呢。” 韩徐氏的一番话令杨苁儿和顾欣儿面色都有些娇红,顾欣儿面皮到底是薄,但这时候的杨苁儿已经不是那个只喜欢躲在自己小院过封闭日子的小媳妇,闻言笑道:“要不六娘也生个出来?” “呸,胡话,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哪有六宫之主的模样。什么样的相公教什么样的媳妇,没个正经,走了走了……” 说完韩徐氏转身走开,却也有些承受不得杨苁儿的玩笑话。 到底韩徐氏尚且才三十五岁,还不及杨瑞年长,心里对于男女之事还不能完全放下。尽管心里压抑着,但天性会想,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等人走了,韩健陪着杨苁儿和顾欣儿到她们各自的房里看过,也到各院女眷那边走过,说是要嘘寒问暖,其实也是看看她们住的习不习惯。 在韩健身边女人中,宋素卿本来就是江都人,但她从未入住过东王府,宁绣言、宁舜儿和杨秀秀压根就没搬进东王府来,而是在城中另寻地方安置,法亦倒对于东王府不陌生,柯瞿儿也在东王府里住过几天,加上柯瞿儿以前经常行走江湖,对于日常起居也不是很苛求,到哪里都能适应。 要说对东王府最熟悉的,莫过于雯儿,从雯儿六岁到东王府里来做韩健的贴身丫鬟,东王府就完全是她的天下,临走的时候她虽然已做了韩健的偏妃,但没什么地位,这次再回来,她就好像老鼠回到老鼠洞一样。 雯儿最关心的还是曾经那些在东王府里的丫鬟的情况,雯儿是幸运的,从小就跟在韩健身边当贴身丫鬟,韩健什么事都迁就她疼着她,可府里的其他丫鬟就没她那么幸运,四年下来,基本东王府里的丫鬟都离开嫁人去了,就算再回来有的已经有儿女了。这反而令雯儿颇为羡慕,因为她受到宠爱的机会少,到现在还没能留下子嗣,以前她自己就是个孩子也不太在意,可现在对比之下她就开始觉得委屈。 见到韩健,雯儿就拉着韩健的胳膊不松开,好像韩健走到哪她就要赖到哪。顾欣儿说了她两句,她也听不进去,杨苁儿可不会去惹着这位一向很受韩健宠爱的大女孩。 “好了,也没个完。”韩健开口,总算才让雯儿松开手,“先好好安顿下来,不累的话也先去休息,我还要去别的院子看看。成天听你嚷嚷着,耳朵也起茧子了。” 雯儿吐吐舌头,好像很不满的样子,但她还不敢忤逆韩健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一章兵从何来 随着韩健銮驾抵达江都,南北朝之战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苏廷夏先是驻兵两万到豫州,以韩健钦命的南下征讨临江王先锋主帅自居,其后尚且有豫州将士六万可随其南下。江都方向则是以韩崔氏和韩昭氏为主帅,兵马以江都子弟兵为主,兵马也有过五万。 这十几万将士都是北朝的主力兵马,贵精而不贵多,尚且有北方林詹骁勇善战的北关兵马蓄势待发,加上豫州和江都所征调的民兵和后勤的民夫,光是这一战北朝所预备出动人马过四十万。 南朝方面则应对不及,南朝防御北朝的主要兵马聚集在扬州各地,但扬州城内官兵逃散,连扬州城都尚且不能自保,更何况去形成有效的防御阵线,到四月时,通过司马藉一系列的安民措施,扬州之地倒也相对平静有序下来,但还是无法遏制北朝兵马的南下。 此次北朝主攻方向的江赣地区,临江王朱同敬号称拥兵二十万,但其实真正有作战能力的兵马尚且不到五万,剩下的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就是民夫,尚且无法驻守镇南,因为朱同敬跟南朝朝廷的对立关系,朝廷是很难派援兵前去协助,也就是说北朝南下的兵马,可能需要临江王麾下的兵马自行抵御。 即便到战争将开的时候,南朝仍旧不知北方用兵的确切动向,但这时候连普通百姓也感觉出北朝兵马的主攻方向在江赣而非扬州,因为北朝皇帝公告天下的讨贼诏书中,直指曾出兵犯境豫州的朱同敬,在讨贼诏书中反倒说要与南朝协同一致,“待贼灭功成后,兵马撤返。于江南百姓秋毫无犯”。 虽然这诏书不可信,却是让普通百姓安定下来,尤其是在韩健诏书公告天下后,扬州地方军民出现回流的状况,知道北朝兵马将不会以扬州为主攻方向,背井离乡在金陵周边当难民的扬州百姓。反倒都觉得回扬州也不错,就算北朝兵马杀至,因为是要讨贼,也会对百姓“秋毫无犯”,就算死死在自己家里也比在外面当孤魂野鬼的好。 四月二十六,从豫州传来消息,苏廷夏亲率其两万兵马挥兵南下,兵马开始向江赣地区挺近。苏廷夏兵马似乎是要从江陵一代举兵渡江,这就并非是在江赣。而是湖南。苏廷夏甚至先行派人向南朝驻湘地方太守发去信函,与其商讨借船渡江之事,结果被南朝地方太守直接回绝。事情传到普通百姓耳中,倒是湖南的百姓也加入到逃难的行列。 之前南朝为了宣传鼓动百姓抗敌,对于北朝的兵马极尽丑化之能事,其中最为南朝地方官员所宣扬的便是北朝大将军苏廷夏劫掠烧杀的恶行。“对于北朝百姓尚且如此,且非要我疆土之内片瓦无存?”这近乎是所有安民告示近乎一致的论调。 这样带来的结果不是南朝百姓同仇敌忾保家卫国,而是但凡百姓听到北朝兵马要杀来的消息。那就等于是被宣判死刑,背井离乡也不在乎。 在得知苏廷夏兵马即将从江陵渡江后的几天时间里。江陵周边的百姓便逃散一空,甚至连驻守的将士也没剩下多少,地方太守只能一边上报朝廷请求援军,一边希望可以让齐朝的水军西调,靠长江天险来阻隔北朝兵马渡江。 但偏偏在之后几天,苏廷夏的兵马就屯驻在江北按兵不动。不渡江,也不攻城,让江陵城内剩下的军民成天惶惶不安。 此时扬州城内,地方百姓却出奇的安定,在得知江赣将作为此番北朝南侵的主战场后。扬州每天都会接收大批从南方回归的难民。有了人,城中就有了生机,朝廷就必须要对扬州城重视起来,之前朝廷已经拖欠扬州地方的军饷和粮饷也都相继派船送过来,如此一来守城的将士就更有动力,到四月底的时候,连扬州太守隋化都开始出来慰劳百姓,在百姓面前装出一副体恤百姓的模样。 虽然是假模假样收买人心,但效果却出奇的好,城中百姓看到扬州城自上至下众志成城,更觉得这扬州城固若金汤,也忘了曾经是谁令他们朝不虑夕,是谁又举家南逃渡江当难民。 四月二十九,北朝兵马仍旧没有大规模入侵的迹象,反倒是江陵城周边告急的文书很快就下达到长江防线的各处关口,司马藉看着告急文书,连他心中都揣度不出韩健的真实用意,这场仗从开始就是那么蹊跷,令人捉摸不透。 自从江陵城告急后,李山野就留在扬州城里当起了司马藉的“军师”,本来司马藉也是以军师幕僚的身份在南朝自处,现在李山野却要留下来给他出谋献策,其实二人更多的时候是要商量。司马藉相对而言有话直说,李山野就喜欢藏着掖着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但司马藉也不得不承认,在一些事情上,李山野的确比他考虑的更为长远,对于局势的把控也很到位。 四月二十九下午,司马藉在李山野的作陪之下,再次巡视城防。 在登上扬州城的北城楼后,司马藉眺望着北方,但也见不到北朝的疆土,也看不到南下的北方将士。从他被委派到扬州的那一天起,扬州反倒成为南朝最安全的地方,地处在第一线,却不可能为北朝所用兵。甚至李山野也说过,正是因为司马藉和韩健的交情,才令扬州免于战火。司马藉最开始的时候不愿意承认,但到最后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是难以避免的,就好像他跟韩健的交情,再好比他从开始就是北朝人,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会答应留在南朝而不是回到北朝去。 他也时常的问自己,最后得到的答案是,或者是还没完成当初对惠王萧翎的承诺,要辅佐他成就大业。可惜现在惠王对他也没有了当初的信任,这承诺也就被无限期的押后,他甚至不知是在为萧翎卖命。还是在为萧旃卖命,或者二者兼有之。 “司马兄弟,苏廷夏出兵楚地,这场战争就有些微妙了,可到如今也仅有苏廷夏一脉出兵,你不觉得有些蹊跷?” 司马藉目光仍旧看着北方的苍茫。轻轻叹口气道:“蹊跷又如何?既然知道暂且扬州是安稳的,剩下的多想也是徒劳。” “司马兄弟也不能盲目乐观或者悲观,我敢说,现如今以南朝的兵力和才智之士的能力,是根本无法抵御北朝兵马吞并。要说能救南朝者,非司马兄弟你一人不可。” 司马藉苦笑道:“先生高看我了,我反倒觉得,先生倒可以救南朝一国。” 李山野突然哈哈大笑道:“我一个江湖草莽之人,本就非这尘世中人。谁当皇帝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又何必去救?再者我不看功名社稷,对名利也并无奢求,作何要做那徒劳无功之事?” 司马藉看着李山野,疑惑道:“那先生为何现在是在作何?” “我是在帮司马兄弟你,因为我想看到的是,天下并非只有一个至高无上君王的存在,现如今他尚且能安民守己。可当他坐拥四海无人可匹敌,那他将会横征暴敛。甚至会举兵四处征伐,令万民遭殃。” 司马藉没说话,他很清楚李山野口中“至高无上君王”是韩健,仔细想想李山野得到话并非没有道理。现在北朝韩健已经大权独揽,皇权抵达鼎盛,韩健在南征北战后丝毫没有停止休息的意思。这就在北朝国力空虚的时候发动南侵,或者再等几年的话,等北方国力稍稍恢复,征伐南朝将无坚不摧,可也正是因为韩健的急迫。才给南朝有稍稍的机会。 司马藉也不愿看到曾经的好友成为战争的机器,令百姓受苦。可他还是不知为何要留下来帮萧旃或者萧翎,论关系,他跟韩健的关系更要好,对于萧翎或者是萧旃他也仅仅是朋友之义。 “那先生觉得,此番北朝兵马南下,可是准备攻取镇南而撤兵?”司马藉想了想问道。 李山野若有所思道:“谁都知道,北朝皇帝讨贼诏书只是糊弄天下人,他要战的是天下,而非江左一地。若此时临江王与朝廷一心,并非北朝所愿见到,所以北朝兵马先打江左,也是为令南朝朝廷隔岸观火,但若如此,一旦江左失守,豺狼进了后院,再想将豺狼赶走颇为不易。但眼下,想让朝廷与临江王冰释前嫌一同抵御北朝会非常困难,可能还会给北朝找到对将领用兵的理由,所以现在的女皇陛下应该也很踌躇吧。” 司马藉点了点头,李山野分析的很到位。 就算明知道韩健出兵江左打朱同敬是个借口,萧旃也不能轻易说帮就去帮,在北朝出兵之前,朱同敬跟南朝朝廷势成水火是妇孺皆知,而朱同敬曾经主导对豫州用兵也是事实,北朝以讨贼为名攻打江左,其实是将南朝朝廷置于两难的境地,出兵援救将会被北朝视作蛇鼠一窝,若不出兵,眼看江左失守,将来想再赶走北朝兵马更加困难。 以至于到北朝的讨贼诏书公告天下后,到如今南朝朝廷也未有任何的表态,没说战或者不战,更未提临江王朱同敬一字一句,战或者不战,连朝廷都不知,百姓自然以为朝廷昏庸无道,但凡听闻北朝兵马而来,百姓逃散,城也就不当城,守也无从去守。 要出兵打仗对于将士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出兵也不知是在为谁而战。甚至获胜,都不一定有功劳,可能还会被朝廷所降罪,连守城的将士都看不到出路,谈何让他们为保卫家国而抛头颅洒热血? 司马藉看着城下很久,才缓缓说道:“不过我猜想,陛下调兵的圣旨也快到了。” “哦?”李山野笑了笑,“司马兄弟作何有如此猜度?” 司马藉语重心长道:“既然知道北朝出兵是要打江左,就算不派兵去援,也要将江左一地驻兵驻守,免得北朝兵马攻取江左之后挥兵东进。可眼下北朝尚且无载兵马渡江船只,这也是令我所不解之处,若说对南用兵,北朝应早有准备,为何等苏廷夏的人马到了将领,却连一艘船都没看到?” 李山野突然哈哈大笑道:“司马兄弟终于把话说到正点上去了。” “嗯?”司马藉看着李山野,目光中带着几分怪异。 “北朝对南用兵,看起来仓促,但北朝皇帝不打没准备的战争。船肯定是早就备好的,而且会突然南下,杀南朝个措手不及,现在苏廷夏进兵楚地,在我看来,同样也是障眼法而已,北朝并无从楚地出兵南下之准备。” 司马藉不说话,因为很多事他还没考虑明白。他相信就算现在李山野分析的头头是道,也不过是李山野单方面的揣度,因为李山野不止一次说过韩健的心思不是平常人能猜透。 李山野又道:“我听闻,在一个月前扬州太守府内,曾经北朝豫州南王府麾下的谋臣斗升,曾对扬州太守进言,说是北朝会以舟楫载兵,突然出现在我朝后方任何之地。当时在场所有人引为笑谈,现在看来,或者并非戏言,而是确有其事。从二十年前一战中,豫州即为出兵金陵打造战船数百艘,金陵之战中,东王府兵马折损殆尽,但豫州兵马却全身而退,连战船也无折损。北朝近两年用兵,河道之内皆用不上战船,因而这些战船下落成谜,现在北朝对南用兵,别说战船,连舟楫都少有看,可见北朝背地里仍旧有机密的部署,是想以战船来偷袭我朝后方。” 司马藉想了想,最后还是微微摇头道:“如此说来倒也说的过去,但在下始终觉得,事情并未有那么简单。豫州的战船图纸在下曾有所见,不足以抵御海浪,若以战船过海绕后,即便出兵,兵不过数千,且无补给援兵,等于自取灭亡。”(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二章立储再言亲征 苏廷夏驻兵江陵,一月兵马未进。楚地百姓甚为惶恐,地方百姓流民失所,连江赣地区也不得安宁。 北朝兵马不动,南朝上下皆在为战事而担忧,递个物价飞涨,百姓生活更加困难。 此时在江都城内,韩健仍旧没有领兵出征的打算。兵马是集结起来,但也都归于各地,地方屯田之事并未荒废,可以说韩健现在所在江都和豫州所准备的兵马,进可以上阵冲锋,退可以务农屯田,只要能持续给南朝压力,那南朝内部也将不战自乱,韩健就没必要把这场仗打的那么急。 五月底时,北方夏粮已经开始入库,这时候似乎战事已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因为此时南方雨季已经来临,若韩健再迟迟不出兵,战争将向对以骑兵为主要作战力量的北朝军队不利的方向发展。 终于在五月下旬,齐朝从女皇萧旃,到惠王萧翎,再到各部大臣包括各级将领,开始形成统一的意见,调兵往江左,同时以诏令命临江王朱同敬主动出击渡江攻打苏廷夏所部,解江陵汉口之困。朱同敬很清楚现在他被魏朝当作是跳板,准备借着从歼灭他的兵马开始,逐步蚕食南方,朱同敬若不遵照朝廷诏令,则将背信于朝廷,不会得到援军,但若出兵,与苏廷夏所部交战,也非他之所愿。 在朱同敬看来,最好是北朝和南朝之间先打个两败俱伤,可北朝以讨伐他为借口出兵,显然不能将他置于事外。 六月初,江赣地区开始集结兵马,朱同敬有意要亲自领兵渡江北上,与远在四百里之外的苏廷夏所部展开交战。这时候。长江一线的形势骤然紧张,江面上不得有商船或者是渔船经过,江面上更是封锁,片舢不得下水。 韩健则继续在江都城过着很舒心的日子,无论是对身边人,还是对朝廷大员甚至是各级将领。他都说要御驾亲征,在往江都之前,说的好像他抵达江都就会亲率兵马南下一样。可韩健到了江都就一反常态,该做什么做什么,每天正常面见朝臣,批阅奏章,到下午很早就回东王府休息,没有一点要紧张出兵的意思。 闹了那么大的阵仗,到最后也只是苏廷夏把他的两万兵马带去江陵。除此之外甚至没有任何兵马有南进的动向,在朱同敬领兵西进后,干脆拱手之势逆转,倒好像是南朝兵马要主动进攻北朝一样。 “……陛下,如今天下百姓亟待归于一统,我朝兵强马壮,只等兵锋所至,天下之民无不臣服。” 宁原最初是等着韩健出征。他好能逐渐控制朝政,到后面他是盼着韩健出征。到六月里,他已经开始跑到韩健面前进言,请求韩健出征。 但凡韩健留在江都,宁原终日感觉惶惶不安,韩健对于他在宁州府的事没计较,连他手上的权力也没夺太多。可他很清楚以他现在的权力根本无法对韩健的皇权形成任何的问威胁。只要韩健出征,他就有机会联络洛阳的部属,安排一系列的计划从朝廷夺权。 韩健手里拿着从地方上传到江都的关于夏粮入库的奏本,这些都是户部的事,可毕竟战争需要资源。韩健看这些东西都很认真。 “宁太师是觉得这战争实在太容易了?”韩健瞥宁原一眼道,“朕在洛阳时准备以宁太师为督军,领兵南下,那时宁太师你百般推诿,现在却让朕御驾亲征,可知道这北方一日不可无主,朕去了南朝,若有个三长两短回不来,宁太师是准备以顾命大臣的身份,辅佐哪位旧朝皇族登基?” 宁原赶紧磕头谢罪:“老臣绝无此意。” “你没有此意?也罢,不跟你详细计较,朕且问你,若朕此番御驾亲征真回不来,那宁太师中意何人登基为帝?” 宁原当然以为韩健这是在试探他,他赶紧说道:“若陛下领兵出征,必然能马到功成,平安归来。”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可战争哪有必胜的道理?自古以来想要一统河山的君王不在少数,就在二十年前,我朝兵强马壮也终究在金陵城之下饮恨,朕问你不是要责难你,既然朕要御驾亲征,总要考虑周全,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总需要有储君来稳定人心。朕是在问宁太师你,现在谁左武卫楚军最为合适?” “这个……”宁原这话就不好回答了,韩健有两宫皇后,连曾经的女皇也是他的嫔妃,两宫皇后都给韩健生下儿子,皇长子韩曦已有三岁,照理说应该立韩曦为储君。可韩健迟迟没有立韩曦,就说明在储君这问题上不好解决,因为还有杨瑞那一层关系在内,若韩健能立他跟杨瑞子嗣为储君,对于收服民心是很有帮助的,一些前朝的老臣也会拥戴这位储君,将他培养成未来魏朝的贤明君主。 韩健见宁原迟疑,冷笑道:“宁太师之前说的不是很好,怎的现在没声音了?” “回陛下,老臣以为,这国无长君不可,如今诸位皇子方都年少,尚且不知能力如何,倒不若……以陛下长皇子为太子……” 韩健笑了笑道:“宁太师有这等话不早说,只是问你中意谁,又不是朕一定要立谁。朕也觉得你前半句说的有道理,朕的几个儿子都还年少,尚且只是咿呀学语,就这么定了谁来做储君,终究不妥。虽然嫡长子该继承皇位,可终究有些事还是要慎重其事,况且,朕也要对天下人有所交待。” 宁原行礼道:“陛下说的极是。”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以后也少说了,朕实在是听厌了。既然现在朕还没决定好谁来做储君,朕也不急着领兵出征了,待过些日子看时局变化再说吧。” 宁原如鲠在喉,话也说不上来了。他只得悻悻然告退,韩健现在摆出一副不立储君不出征的架势,他说的话是不可能得到韩健完全的赞同。但他也并非是没办法,如今在江都有不少的官绅,他可以从一些渠道给这些人透露出一些风声,让他们觉得韩健是有意要立储君,触霉头的事让这些人来做。 只要立储的事摆到明面上,让天下人都重视。韩健作为帝王不可能置之不理。他一个人的压力没法让韩健立储后出征,但全天下人给韩健这压力,那就跟他没多少关系。 宁原到底对于权谋之事驾轻就熟,回去之后便找来所亲信之人,将他的意思通过这些人传递出去。 才两天时间,连同地方上曾经对于东王府出兵有贡献的官绅,也都觉得新皇应该早立储君以安民心。这些江都的地方官绅,也算是东王府的家臣,到现在那就是天子的近臣。这些人的话终归是好用,经过这些人的商讨之后,开始不断有人通过江都的文政体系对朝廷上书去,请求韩健早立储君之事。 近乎是突然之间,韩健的案头上就多了许多请求早立太子的奏本,要是洛阳的那些大臣,他只要一道圣旨下去不许人再议论便可,但这次情况却有不同。进言的都是他所仰仗的江都地方之人。这些人为东王府统一北方赶走鲜卑人立下汗马功劳,现在回归头人家想让他早立世子储君。其实也是为了他好,若韩健不领情而下旨训斥的话,等于是把身边的自己人都得罪。 在这些人中,甚至还包括了韩健麾下所重用的将领,以及韩健那些姨娘背后家族的人物。韩健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件事到底是宁原做出来的一场好戏,韩健心里明白。但也不能直接将宁原法办,毕竟没有由头。韩健也不得不说宁原这一手做的很漂亮,他借着储君的事把宁原呛回去,宁原就借着别人的嘴把储君的问题弹回来,让韩健左右为难。 两天下来。东王府里的访客不断,这些人是来向韩健进贡的,都是东王府的家臣和功臣,就算韩健没时间去见的,韩健也要派身边人去见,甚至韩健的几个姨娘也在招待他们的家人。这些人不出意外的都再说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将来继位人选的事,既然韩健现在已经有三个儿子,而且两个儿子还是皇后所出,那立太子的事就应该早日提上案头。 “……健儿,你也是的,现在江都的士绅无不在说这件事。也是你非要打仗闹的,现在你到底立谁?你总要在欣儿和苁儿之间做个取舍吧?” 韩徐氏在韩健耳边唠叨,在韩松氏、韩崔氏和韩昭氏三个有实际大权的郡王妃不在江都的情况下,韩徐氏便是韩健姨娘们的代表,她的话代表着整个江都外戚体系。 韩健没好气道:“那听六娘的意思,我到底是要立太子,还是立皇后?我需要在欣儿和苁儿身上取舍,还是准备废个皇后,从此以后后院就清静了?” “这话怎么说的?现在你立太子,还不是从印儿和曦儿中选一个,莫非你还要立你闺女当太子不成?就算那女人答应,恐怕咱江都之人也不会答应,生不出儿子来,就想把女儿立为皇储,可算着这皇位到底还是她们杨家人的?” 韩徐氏到后面近乎是吼着说,要是杨瑞在场的话,她估摸着能指着鼻子骂。 当初的君主,也是她们所仰望的人物,现在等于是被她们踩在脚下,韩健对杨瑞的任何宠爱都会引起韩健这些姨娘的反感,她们倒也不是希望韩健把杨瑞杀了,倒是觉得韩健把杨瑞打入冷宫从此不见应该更恰当一些。 韩健黑着脸,嘴上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她又有了孕事成不成?” 一句话让韩徐氏愣在当场,仔细想过,她才意识到“大事不妙”,韩健口中的“她”,自然就是她们所最忌惮的人,曾经魏朝的女皇杨瑞。杨瑞只有个女儿还好说,皇室的正统不会再传回去,可要是杨瑞怀孕,那至少有五成的概率生下的是儿子,到时候皇位往回一传,等于是韩健篡位当皇帝甚至是后面清剿旧派大臣这些背负骂名的事等于白做了。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韩徐氏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韩健眯眼打量着韩徐氏道:“六娘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什么不行?是不许人身怀有孕,还是说不许我这当皇帝的纳嫔妃?” “总之……算了,我还是回去给你二娘和三娘她们去信,看看她们的意思。” 一句话等于是说漏嘴,她所说的这些到底有韩松氏和韩崔氏的授意。韩松氏现在仍旧在洛阳,所有的实权都已经放下,但韩松氏时刻也想重新当回她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郡王妃,当东王府的掌舵人。 韩徐氏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匆忙离开,韩健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尽管韩健没说不许家里人跟韩松氏有所联系,可现在都清楚他跟韩松氏一直僵持着没缓和迹象,现在连说什么都要带上韩松氏,也是没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相公,别跟六娘计较,六娘她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啰嗦了一些,可能不是有意得罪相公的。” 杨苁儿从韩徐氏来就躲到屏风后面,直到韩徐氏走了才出来跟韩健劝解道。 韩健看着杨苁儿道:“连苁儿你都觉得朕现在应该马上立储?” 杨苁儿摇头道:“妾身才不管这些呢,从开始相公就说了,无论将来怎样,跟姐姐之间都是夫妻风雨同舟,其实妾身心里也很羡慕姐姐。妾身知道相公一直对皇位的事觉得对不起姐姐,将来也是想把皇位传回给杨氏一脉,若姐姐将来能有子嗣,其实妾身心里也很开心。到底妾身也是姓杨的。” 韩健叹口气,现在这些话说起来有些早。他在皇储的问题上是一直偏向于杨瑞的,可杨瑞对此并不领情,甚至杨瑞还觉得他是惺惺作态。 韩健是个只顾眼前人的人,若他真的有一天死了,天下交给有能者都行,哪个有能者甚至都不需要是他的儿子,这是他思想的开明之处。当然能传下去自然也好,毕竟就算韩健有心,将来的继位者也不会善待他的子孙,韩健还不想断子绝孙。(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三章心头之惑 北朝皇嗣的问题愈演愈烈,到后面韩健在召见江都官绅时特别提到暂时不在议论立皇储之事,才将事情逐渐平息下来。但之前韩健又表示过不立皇储不出兵的态度,倒让人觉得他无意对南朝大举用兵,但眼下江都和豫州两地聚齐兵马,又到了不可不战的地步。 扬州城内,司马藉的生活仍旧很平淡。虽然南朝朝廷已经公布诏书,以临江王朱同敬为领兵主帅,先头以临江王麾下两万兵马征调渡江北与苏廷夏所部一战,同时命各处镇守兵马征调往江赣随时待命。 在南朝朝廷这一系列安排中,唯独对江北地方的守军未作出安排,即令扬州兵马仍旧屯驻扬州城周边按兵不动,毕竟扬州城为金陵城北方咽喉,一旦扬州失守,北朝兵马将可直接渡江南下攻打金陵。 因为南朝朝廷的动向,扬州城在五月份之后也是动荡不安,先是有南下的城民北返,使得城中重新有了生机,而后是北方斥候细作的深入,以及扬州太守府对地方百姓的盘查。说是盘查细作,但根本是对百姓中有异议的声音进行弹压,任何敢议论朝事的人,都会被冠以私通外敌的罪名所下狱,有的甚至还被斩首示众,扬州太守隋化做这些事,都未征求过司马藉的意思。 司马藉每天身边只有一副棋盘,还有一张江南地形的草图,这张草图中,主要是长江一线南朝兵马的布防,虽然有错漏之处,但大多数标注都是李山野亲自调查得来的,可以说是南朝最大的机密。连萧旃都未必会对手下的兵马有这么了解,萧翎更是不问军事成天花天酒地。似乎这南朝的国运都要全然寄托于扬州城里司马藉和李山野两个“闲人”身上。 李山野虽然人在扬州,但每天主要所作乃是出去在扬州城内“游玩”,他具体在做什么司马藉不想得知,他只知道这老朋友到了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肯定会过来跟他盘膝而谈,商谈的是这一天来对于南北形势的考虑。更多的时候是李山野在说,说些有的没的。风土人情,包括北朝皇帝以及南朝和北朝各级将领的习惯和为人,甚至连他们是否贪赃枉法的问题也可谈论。 所谈之事,无不在指向一个重点,就是北朝皇帝韩健,将如何在这一战中用兵。到五月底时,北朝出兵仍旧只有苏廷夏一部,且兵马仍旧属于按兵不动以守代攻,尽管李山野能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但司马藉也能感觉到此人也对韩健用兵之事一筹莫展。 “……北朝先提立皇储,却是有人在北朝皇帝家臣面前提及此事,惹得人人以为皇帝先立皇储再亲征,到头来却是闹剧一出。事情始作俑者乃是宁原,这宁原也是不知将有难及身,屡次挑战帝王威仪,只怕来日天下平定之后,他地位将无法得到保全。” 李山野说的是北朝的政事。也是现在扬州城里风传最厉害的事。江都立储风波才刚过去,这消息被南朝人引为笑谈。北朝皇帝先说要立皇储,到后面却又自己把言路给堵上,都觉得这是北朝皇帝在自掘坟墓,可在一些有心人心里,自然要考虑这件事背后所蕴藏的信息,分析这件事到底跟韩健用兵南下有何直接关联。 司马藉手上拿着棋子。却迟迟没有落在棋盘上,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地图边缘的位置,问道:“这步棋,最不可能是要下的哪里?” 李山野微微一怔,笑了笑道:“若论司马兄弟眼前的这盘棋。自然是明知死地而绝不可能后生之处。” 司马藉点头道:“若北朝直接以豫州江都出兵,将与朝廷所料不相违背,战事可能会久拖上一些时日,若能将北朝粮草消耗殆尽,这场仗进入到相持,胜负难料。” “所以北朝是想将这场战争速战速决。那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攻打金陵。”李山野也很赞同司马藉的说法。 现在虽然兵马强盛,但最大的问题是几年来穷兵黩武之下地方百姓困苦不堪,又要支持大军南下,粮草和后勤难以为继。要是被南朝把战事拖下来,北朝自然会被拖垮,战争就必须往速战速决的方向发展才会对北朝有力。 司马藉突然道:“那若不战呢?” 李山野笑道:“司马兄弟说的事,我并非没有考虑过。但若不战,以如今江都和豫州所屯驻兵马,就显得虚耗,并非善举,令将士有建功立业之心而避战,来日再战也会挫其锋锐,真正懂得用兵之道的将领,绝不会做如此蠢事。” 战或者不战的问题,本不应该作为商讨。韩健已经发了对江赣用兵的讨贼诏书,苏廷夏作为讨贼先锋也先从豫州出兵南下,北朝三四十万军民都已经集结在对南用兵的前线,这时候说不战,韩健根本没法向天下人交待。 既然战,就必须要有主战场,随着朱同敬识相地领兵离开江赣,随后很可能会发生的是南朝朝廷趁机占据江赣,令朱同敬后无退路,而后再让朱同敬与苏廷夏所部杀的两败俱伤,到那时北朝和南朝之间的战争才会正式开启,两方的主战场将不会是以往南北之战中所争夺的要点就是长江下游,而会变成从楚地到江西之间的长江中游。 事情的发展现在看起来是理所当然会顺从这个方向,可问题就是,若真这么发展下去,就会令北朝兵马陷入到泥潭中,无法速战速决。若秋末之前北朝兵马无法攻下金陵,一切就将是付诸东流,等来年再战的话,形势就会骤然逆转,到底是北统南或者是南统北都尚且不知。 司马藉再问道:“那以如今形势看,临江王所部将会成为两朝之战的牺牲品,其腹背受敌,以曾经南朝上师朱同敬的为人,可是会引颈就戮?” “当然不会,但他也别无选择。眼下若我是朱同敬,宁可与后方南朝自己的将士交战,也不会去主动与苏廷夏兵马开战。那可是真正的虎狼之师,曾以万余兵马降服渤海国,驱走高丽新罗数万兵马,而后进兵关中令西王府灰飞烟灭。长驱直入草原三千里,令鲜卑蛮夷仓皇北逃。如此强悍之师,莫说有两万兵马,就算只有两千人,也绝非朱同敬所能撼动,更何况如今苏廷夏所率兵马围城打援,对江陵城围而不攻,以逸待劳,朱同敬渡江北上后怎与北朝兵马抗衡?” 既然知道不能力敌。朱同敬出兵,就绝不是去送死当炮灰,这是明摆着的道理。 南朝虽然现在是女皇执掌国政,但兵马大权是落在萧翎手上,萧翎对于军事一知半解,现在真正在出谋献策佣兵的是惠王手下那些有野心的大臣。这些人要做的显然不是帮惠王成就大业,而是要把南朝局势搅浑,最好令南朝、北朝以及临江王兵马三方乱斗。到最后有人出来坐收渔利,将惠王取而代之。 司马藉道:“楚地尚且并无战船。仓促渡江,即便北朝以区区数千地方守备兵马南下扼守渡口,朱同敬所部也将铩羽而归。倒还不若趁机领兵渡江南下,往扬州金陵方向挺进。” “哦?”李山野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听司马兄弟的意思,倒是那朱同敬。会先带着他的兵马顺流南下来犯扬州金陵?” 司马藉摇摇头,这只是他的猜测。他尚且无法彻底揣度出朱同敬的用意,若韩健用兵是建立在这基础上的,那中间所绕的弯就太多,现在金陵城和扬州城防线联成一体。就算朱同敬所部乘船沿江而下,也不会在这条防线上占得任何便宜,反倒会令朱同敬错失后方。 “唉!”最后司马藉长长叹口气,这些天他用尽一切头脑去想南朝和北朝用兵细节,可惜就算他穷尽心思,也只能考虑多种变化的可能性,终究还是没有找到韩健如今能安然自若可轻易必胜的理由。 司马藉叹道:“可惜我为人愚钝,曾在北方少不更事之时,从来不去思虑用兵之道,如今连兵书都未曾看过几本。现如今这形势,只能是安守扬州,静待大军而至。” 旁边的李山野大笑道:“司马兄弟过谦了。要说这江都,距离扬州不过三百多里,司马兄弟想不明白的话,何不去信江都,亲自问询这老朋友呢?” “嗯?” 司马藉用怪异的神色看着李山野,现在两朝正在大战一触即发的状态下,他作为南朝领兵的将领,去信问北朝皇帝用兵之道,这不是明摆着在通敌? 李山野笑道:“司马兄弟见谅,我也是有话直说。与其我们在这里凭空揣度,终还不如去试着问问,若司马兄弟怕去信之事会惹来他人猜忌怀疑,倒不若司马兄弟将这封信交由我,我会让人送到北方,绝不会让第四人知晓。” 司马藉眯眼打量着李山野道:“先生之意,是要亲自往北方去一趟?” 李山野微笑着点头道:“正是。其实我也早就想见识一下这位能在数年之间平定北方,即将要一统河山的少年之君,一直无缘,也就趁着这次送信的机会,往北方走一趟,若有幸的话,能与他商谈一番,听听他的见识,也是不虚此行。” “恐怕很难吧。”司马藉道。 “非也,有司马兄弟这封信,我相信北朝皇帝一定会赐见。他都会为了司马兄弟你避开扬州这近路而不攻,转道江左,难道还不能看看司马兄弟这封信,跟我这老匹夫喝杯水酒?” 李山野似乎对于北上江都的事很憧憬,可司马藉甚至都猜不透他到底能怎样离开扬州。 现在扬州城内封闭,连李山野离开扬州城都困难,更别说从扬州到江都之间兵马重重,双方对于细作都是宁枉勿纵,李山野自恃艺高胆大此行去也恐怕是九死一生。 “若先生执意的话,在下是劝不住的,那在下这就修书一封,让先生带去北方。此行困难,在下不能相送,也只能预祝先生此行可有去有回。” 李山野听了不由哈哈大笑道:“司马兄弟这也是太瞧不起我了,我连司马兄弟北上江都都能找到,区区一条通往江都的安全之道,又岂在话下?司马兄弟就等我的好消息,我此行少则三五日,多则经旬,必然安然而归。到时候司马兄弟可能就会解惑。” 司马藉算算从扬州到江都的路,足足有三四百里,这一去一回就算不眠不休十天也绝对不够。那还是建立在快马加鞭的基础上,若李山野没有口出狂言的话,那李山野必然有特别的门路。 司马藉不再说其它,既然李山野如此坚持,他倒不好拂了这位教授他兵法谋略令他有几分敬佩的先生。司马藉当下拿出纸笔写信,这是在他选择留在扬州后,第二次给韩健写信,第一封算是决裂书,这一封就重提旧事,但司马藉也懂得分寸,只是好像一叙旧情问了一些近况,在最后才轻描淡写问了一句用兵之道。 等司马藉将信教给李山野,并非合上信封。李山野好像并无兴致去看司马藉写了什么,直接揣进怀中,看了看外面将要暗下来的天色,道:“趁着天色未晚,我也要启程。司马兄弟,劝你一句,若真有人对你不利的话,什么君臣之义也当不得什么,该如何做就如何做。” 这话说的很隐晦,也模棱两可。等李山野走了一段时间后,司马藉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倒好像是李山野在提醒他可以随时叛乱一样。 可他现在人在扬州,手上并无兵马,他要调兵遣将也必须要通过太守府,要叛乱谈何容易?但就好像是李山野说的那样,对他心怀不轨的人很多,就连扬州太守隋化也随时要对他不利,可到底要怎么做,司马藉实在是想不明白。 “希望他能快去快回吧。能借了心头之惑,到底也不用每日寝食难安。”(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四章罪臣归来 李山野是通过什么途径北上,司马藉根本不得而知,在李山野走了之后他的生活仍旧平静如旧,每天里也只需要留在他的江北军务衙门里,就算偶尔要去城里巡查城防,扬州太守府那边也不会派人过来干涉,隋化也再很少来。自从预示着扬州不会再成为主战场后,隋化对于司马藉这个名义上的江北兵马大元帅也失去兴趣,似乎也不怕司马藉跟他夺权。 但终究司马藉还是要防备扬州太守府的人,也要防朝廷或者是惠王身边那些对他有企图的人,就好像李山野所提醒的那样,南朝人中对他心怀不轨的人实在太多。 到了夜里,司马藉睡的都会很晚,他就好像是在无所事事,对着棋盘或者是地图甚至停下来就能思索几个时辰,旁边等着的焕儿基本都适应了。到很晚之后,司马藉一般不用她陪着熬夜,会让她回去休息。尽管焕儿少女初知愁绪滋味,也想对司马藉有所痴缠,但焕儿到底还是有些自卑,知道就算司马家现在把她收在身边,当作是女人疼爱她,但始终她不会是司马藉的正室妻子,甚至连妾侍都算不上,只是个丫鬟罢了。 “公子,那焕儿这就先去睡了。” 这一天一直到深夜,司马藉还是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自从李山野走后,司马藉的忧郁更加深了些许,之前他还能跟李山野有所商议,现在所有的事都要他自己考虑,没人有意见作为参考,也无法从别的渠道得到更多的消息。 司马藉点点头,焕儿起身回房去。司马藉走出厅堂到了院子里,此时是月黑风高。外面并没有什么人,但好像周围的氛围很肃杀,就好像有一股要致命的气息在逐渐向他靠近。 “什么人?”司马藉突然低声问了一句。 因为司马藉感觉到背后的杀气更为凛冽,但他不敢转过身去,因为在他说出这话的下一瞬,就已有阴冷的兵器架在他的脖子上。 司马藉料想。应该不会是来杀他的人。此人能悄无声息潜进外面守卫重重的江北防务衙门,若要杀他的话只需要一剑,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对他好似是有些威胁。 “他人呢?”身后的人问了一句,是女子的声音,但好像也不是特别年轻。 至少司马藉听了这声音,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仔细回想到底也记不起到底是谁。 “阁下问的是山野先生?”司马藉试探问了一句,这个衙门里,除了他之外。只有焕儿,焕儿是没有什么亲戚的,应该不会跟什么人有勾连,而且身后这人还是武林高手。反倒是李山野本身就有江湖武林的背景,司马藉早就怀疑过李山野本身涉政的动机就不纯。 身后那人没有回答,反倒把长剑往司马藉脖颈上再靠近几分。 司马藉尽量不想打草惊蛇,只好立在那,他也不回答。就这么跟身后的女人僵持着。最后还是那女人道:“李山野就李山野,还要称呼先生。说,他去了何处?” 这一声,让司马藉觉得非常熟悉,有几分千素栎的味道,但千素栎是不会武功的,而且千素栎的声音也不会有这般苍老。司马藉心想。莫非此女子跟千素栎有什么关系? “他去了北方,此行往北到江都,送一封信去了。”司马藉平静回答。 既然对方没有杀他的意思,还可能是想要先问完话再杀,最后司马藉心绪也很平静。他感觉似乎死了也很好,至少不用再想这么多事情,每天都自己把自己折磨的休息不好。 女子像是有些质疑道:“说过此生再不回江都,居然食言。” 言罢好像是一阵风吹走了一样,等司马藉感觉连那股肃杀的气息也消失无踪,转过身,却发觉身后空空如也。司马藉看了看四周,院深墙高,根本不见有人来去的踪影,要说这女人就好像鬼魅一样,如何来如何去他根本就没瞧见。 “奇怪,人呢?”司马藉再打量一下周围,最后还是进到屋子里,到后堂的卧房,里面焕儿也已经入睡,周围平平静静,再没有特别的异响。 等司马藉重新出来到厅堂里,女子临走时那句话就好像在他耳边回响:“说过此生再不回江都……” 像是跟他透露出一些内容来,司马藉坐下来仔细想了想,这李山野好像跟江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那女子才会有如此的感慨,可那女子到底是谁他也不清楚,这话有何实际的意义也不好说。 又是一夜未眠。 到外面天蒙蒙亮的时候,司马藉才从晃神中六神归位,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用一些烦心事将自己折磨的彻夜未眠,司马藉很想结束这种生活,他可以回金陵,或者回江都,或者干脆一走了之往天下去游历,那功名利禄的事就可以令他放下不再去想。可到头来,还是有太多事不是意志所能左右,身在其中之后,司马藉才会感觉到疲惫,也感觉到自己难以抽身事外。 “公子,还没睡?” 焕儿揉着眼睛出来,见到厅堂的灯还亮着,她以为司马藉已经在厅堂睡着,想过来瞧瞧,才发觉司马藉仍旧跟昨日她离开时坐着的姿势近乎完全一样。 司马藉看了看焕儿,焕儿不像是有心机的人,他本不想去怀疑身边的人,但从焕儿到他身边开始,他就觉得好像有个影子跟着他,之后发生刺客的事,再然后是在金陵城里躲避被惠王的人上门追杀,而后是北回江都的途中被李山野找到。 司马藉对于焕儿也稍微有些依恋,一个连自己身体都托付给他的女人,应该是不会有心机的吧? 可这问题问出来,连司马藉自己仿若都有些不信了。看着焕儿,他竟然又出神,而且他所怀疑的还是用惊讶目光打量着他的乖巧的少女。 最后司马藉摇摇头想打消心里怪异的念头,微微点头道:“嗯。还没睡。倒是有些困了。” 说着司马藉起身要往卧房里面走,焕儿道:“公子,让焕儿先给您弄盆水稍微擦洗一下再睡,能睡的更沉一些。” 司马藉又失神片刻,最后摇摇头,拒绝了焕儿的好意。他不是在防备焕儿。而是在为自己怀疑焕儿的事感觉到自责,尽管焕儿什么都不知道,傻愣愣的还不知发生什么事。 就在司马藉刚躺下,脑海中盘绕着很多事,从他与韩健一同南下,那时候无忧无虑还是他的司马大少爷,到之后突然出事后韩健不知所踪,他也为朱同敬的人所软禁,而后是种种之事。都好像一个个的影子一样冲击着他的思绪,最后就在这些思绪像是要汇成一线找到突破口的时候,突然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却是焕儿急忙跑进来。 “什么事?”司马藉没等焕儿说话就坐起来看着她,以焕儿脸色的紧张,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因为焕儿平日里也算是能处变不惊,就算隋化来了她也只是进来通禀一声而已。 焕儿脸色有些发白,更加紧张道:“他……太守回来了。” “太守?”司马藉反应了一下。才点头表示明白,怪不得焕儿如此紧张和害怕。原来是焕儿见到了曾经的主人徐定太守李方唯。正是李方唯把焕儿送给他,而焕儿之前也说过,在太守府的那段日子里,最怕的就是李方唯去,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她和她的那些小姐妹送给朝廷里的什么人。 夏天里,司马藉入睡之前也是和衣而睡。这时候从床榻上下来,问道:“人在何处?” 说着已经在往外面走,李方唯此去北方是经过他的推荐,由女皇萧旃亲自派遣,主要任务是与北朝商定和谈细节。修订国书。可李方唯此番北上也正是北朝要准备南下一统河山之时,李方唯铩羽而归,竟然几个月都没有什么音信,连司马藉甚至都怀疑李方唯是被韩健秘密扣下,却未曾想李方唯还是回来了,更好像是回来请罪的一样。 到了厅堂里,李方唯果然坐在那,此时的李方唯没有离开时的那股气度,整个人不但显得邋遢,更好像是仓皇逃命而来。 听到脚步声,李方唯站起身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司马藉,却长长一叹道:“先生,在下没能完成陛下和您所交托之使命。没脸再回来。” 司马藉笑了笑,其实从开始派出李方唯北上时,谁都不敢确定到底韩健的心思是如何。或者那时候司马藉还在想,就算韩健真的有一统河山的野心,也可以先暂缓两年,南朝派人去修订国书其实也是给双方缓冲的时间。他给李方唯所交托之事也并不复杂,能成就成,不成其实回来后萧旃也不会太怪责,司马藉很清楚萧旃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女人,明摆着和谈不成的事跟李方唯无关,萧旃怎会把事情迁怒到李方唯身上? “回来就好。”司马藉摆摆手,“焕儿,去拿一些干净衣服来。” “嗯。” 焕儿一路小跑离开厅堂,李方唯满面灰头土脸,显然回来这一路上没少吃苦头。 司马藉问道:“你回来这一路,可是顺利?”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也好像令李方唯打开话匣子。李方唯将这一路上的辛苦通通都说出来。 在年初时候得知韩健无意与南朝修订盟约之时,李方唯也曾担心过回朝会被怪责,有些踟躇不前,但最后还是因为北朝派人送他,他只能是动身回南朝。可惜这一路上就是他的梦魇,先是在豫州地方遇到乱军袭击,他跟护送他南下的人走散,而后他只身到豫州城想通过北朝兵马的护送回朝,结果又遇到路上有人抢劫。 最后李方唯终于回到扬州地界上,还因为他是从北朝而来,被当作是细作给擒拿,好在他身上还有些银子,通过贿赂军士才得以回到扬州城下,再混在进城的难民中间进到城里,这才到江北军务总领衙门来找司马藉。 “先生,若非在下听闻先生现在扬州,我恐怕也没命能回到金陵去向陛下复命。”李方唯最后跪伏在地上,好像是在哭诉。 但其实司马藉也能感觉出,这李方唯求生的**是很强的,经过这么多苦难,若非李方唯有意拖延不想回扬州的话,只要他亮出真正的身份,拿出萧旃给他的使节节钺,他还是很容易到扬州来。 现在李方唯说是在谢罪,但也是在请司马藉帮忙出主意,更是在试探。李方唯不敢回金陵,知道司马藉在扬州只好来相问,是因为李方唯知道,就算司马藉觉得这件事上他有罪,也不会推他去送死。 司马藉扶起李方唯,语气平静道:“不用太担心,陛下并无意怪责。我这就修书往金陵,将尔之事奏禀,看陛下如何恢复。” 李方唯再叩拜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李方唯这么害怕,是因为他本身还是惠王府那边的人,他回到金陵近乎是必死的局。来投奔司马藉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因为他路上也听说,司马藉被委派到扬州来,是女皇和惠王府共同妥协的结果,那他只要跟在司马藉身边,无论南朝和北朝之间的战争最后什么结果,他都很安全。 得胜,那司马藉就是镇守扬州的功臣,他作为辅佐之人就会有功绩。若败,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倒是李方唯更希望看到的结果,到底司马藉是北朝皇帝的好友,司马藉的地位不降反而会提升,他之前有出使北朝经验,又是南朝之臣,韩健作为统一南方的皇帝,必然要用南人来治理南方以求得江南士绅的支持,司马藉肯定会推荐他在朝廷里占据一席之地。 这是李方唯前来找司马藉的主要原因,既然是司马藉把他推出去的,他现在就要回来把账跟司马藉算清楚,其实也是在等着分红利。 但司马藉却没提醒他,现在真正最危险的不是战争本身,而是战争背后所隐藏的危险。若有人要杀他司马藉的话,李方唯肯定要做冤死鬼,连理都没处说。(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五章大难前兆 李方唯到了司马藉处,就好像落叶归根一样的找到归宿感,但之后两天他还是有些惶惶不安,生怕从金陵城传来的旨意会对他不利。但随后女皇萧旃秘密传旨过来,让李方唯协同司马藉留在扬州,他才放下心,一个出使北朝的使节,到最后竟然不用回金陵复命,他自己也多少觉得有点运气的成分在内。 “先生,这扬州城里怕是不太安稳,我从北方一路过来,豫州和江都等地都兵荒马乱,时常有兵马调度,似乎北朝有以从多个方向同时南进的打算。” 李方唯在安顿下来后,开始行使他辅佐的职责,对司马藉进言。因为他去过北朝,对南朝和北朝沿线的一些可能会发生战乱的地区有所了解,他的消息也算是第一线的消息,这可能比从扬州太守府得来的斥候情报更加有用。 “那你且将沿途所探听到的消息,按照这沿江的布防图,细细道来。” 司马藉让李方唯对着地图说,虽然地图不尽不详,但到底很多城市在上面都有所标注,更重要的是现在司马藉对于南朝的兵力分布已经很清楚,但凡李方唯能描述出来的北方城池的布防特点,跟南朝相对应的地区和城池对比,能感觉到北朝相应的针对性。 李方唯光是说他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就说了两个时辰,还有一些看到但没留意的,被司马藉追问之下,也能想起个大概。等把他所知道的差不多全部说出,司马藉惊讶的发现,北朝在兵力布防上可以说是非常平均,根本无法看出哪边是侧重点,又或者哪边是主攻主防。 “你能在回来途中调查如此清楚。到底是大功一件。”司马藉最后很赞许点头道。 李方唯苦笑道:“陛下不追究我出使不利,我已算是少了高香,别的事已不敢奢求,只求能在先生这里暂时挂靠,等来日在将功折罪。” 等李方唯回去休息,司马藉又是对着地形图半晚上。 若说之前他只是根据地形图来乱猜的话。现在有了李方唯从北方第一线得回来的情报,他看这张地形图也有了一定的针对性。 豫州和江都的兵力分布平均,加上有苏廷夏所部的先头突击,在战略进攻上,北朝似乎是想以慢打快,若是以苏廷夏所部的行军速度,没有江水阻隔的话至少也能日进百里之上,这就是苏廷夏所部在草原上横行无忌的先决条件。可现在韩健却出奇地让苏廷夏保持守势,这就有些蹊跷。其他各路沿线的兵马,也一直是在调度中,虽然没有大面积的进攻,但在部分地区内换防调动颇为频繁。 到此时,司马藉可以确定北朝作为进攻主力的兵马是驻扎在江都的兵马,这部分兵马以曾经的北关驻军为主,苏廷夏所部虽然突击在前,但更好像是诱饵。逼得南朝内部出现一定的动乱。到真正战争爆发之后,主要还是看江都韩健亲征的这路兵马的势头。或者征北大将军林詹也可能会调回来,因为司马藉想不到韩健除了林詹和苏廷夏之外,还有谁适合来担当领兵的大将军挥兵南下。 包括之前韩健所表现出要以宁原作为统军将领,就能看出现在韩健手上有兵无将,真正能堪当大用的少,或者这也是北朝一直在按兵不动的缘由。 接下来几天。扬州地面上仍旧平静,甚至从江陵那边也没传出更多的消息。临江王朱同敬是奉诏带了他的主力兵马准备渡江,但每天行进不过三四十里,完全是在敷衍朝廷的意思,因为朱同敬兵马行进缓慢。从南朝各处调过去准备接收江赣地区的兵马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随时朱同敬都可能杀一个回马枪。 六月二十六,已经是隆夏,在扬州地区连续多日的阴雨,对于战争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天气。 扬州之地尚且如此,江水沿岸的状况都好不到哪去,在这种时节北朝兵马渡江后,可能会在缺少后勤补给的情况下被拖垮,除非北朝兵马能直接从扬州南下攻打金陵,以最短的时间解决所有的问题,但现在看起来韩健也并不打算以这种最直接也是最冒险的方式来发展这场战争。 这一天晚上,司马藉把前线所有的消息汇总了一下,终于离开多日的李山野重新回到扬州城内。 李山野回来的很突然,在出现在院子里时,院子里还有不少的积水,司马藉让焕儿把伞送出去,李山野却没有接伞,而是进到里面来。 “见我回来,司马兄弟却出来送伞,这是想让我再冒着风雨走一程?”李山野像是在开玩笑,但这玩笑并不好笑。 李方唯并不在客厅内,司马藉摆摆手让焕儿先到里面去,请李方唯坐下,问道:“可是需要给李先生准备换洗的衣服?” “不用,其实不用送伞我也会走,只是想把这些天在北朝所看到的情况,跟司马兄弟你说说,看看你有何好的见地。”李山野好像有些感慨道。 司马藉迟疑了一下,才问道:“那先生此行北上,可有抵达江都?” “去倒是去了,可惜江都城盘查南来客商很严谨,要进城不易,但司马兄弟的信,我还是通过渠道送进城去了,原本在城外想等几天看看北朝皇帝是否会出来相见,后来也因为一些琐事,不得不离开。”李山野面色其实很不好看,也许是因为冒雨赶路的缘故。 司马藉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当日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女人来找他的事说了。 李山野笑道:“我李某人平日里得罪的人多,其中也有女子,光是听司马兄弟这么形容,我还真不知是谁。或者等回头知道是谁了,再把情况详细跟司马兄弟你言明也好,这里是我在北方所总结的兵马分布,你看看,有很大的参考性。” 说着。李山野把一份用油纸包起来的地形图教给司马藉。司马藉打开后看过,上面所列的兵力分布,跟李方唯带回来的消息有些不同,其中在江都部分的兵马中,李方唯形容是经常有兵马调动,但李山野却形容为各城之间互无联络。只是把兵马屯驻在各城内不出。 司马藉得到了截然不同的两份情报,他心中带着些许的不解,一时也没做出反应。 李山野发觉出一点苗头,不由问道:“可是司马兄弟觉得有不妥之处?” “在下的确是得到一些消息,说是北朝江都一线城池,互相之间兵马调度频繁,却不知为何与先生所带来的消息截然不同。” 李山野有些惊讶道:“这如何可能,兵马即将南下,需要在内部进行调动?这明显于常理不合。或者司马兄弟为人骗了也说不定。” 司马藉故意没说是李方唯给他的消息,是因为他不想让李方唯跟李山野之间有什么正面的冲突,或者说是互相猜忌。司马藉对李方唯倒也是信任的,若说李山野和李方唯二人中有人调查不清楚,他选择相信的话,倒宁可详细李山野,因为李山野神通广大能得到情报的渠道更多。 但从心理因素上说,司马藉却觉得李山野暗藏祸心。不能完全尽信。这是很矛盾的地方,尤其还是在得到矛盾的情报之后。 司马藉道:“我所得到的消息。是在一个多月前两个月前的状况,或者那时北方各城池之间兵马调度频繁也未知。” 李山野点头道:“或者如此吧。既然已将北方消息传来给司马兄弟,那我也先告辞。” “先生要往何处去?深更半夜,要走也等明天吧。” 李山野却笑了笑道:“身在江湖心存魏阙,此行往金陵去,可是耽搁不得。司马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相信你我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司马藉本以为李山野去金陵,只不过是小事,可能去去就回。但听李山野话中的意思,此去之后。二人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有相见的缘分,也就是说,李山野要么是回去筹划他自己的大事,要么是要做一些本身跟他司马藉不相容的事,二人不宜再见面。 司马藉没详问,只是行礼送走李山野。甚至冒雨司马藉也送到了衙门口,目送李山野走远之后,回过身,这时候焕儿已经举着雨伞等在门廊下,等着把伞给他一起进内。 司马藉正要往里走,突然外面传来马蹄声,却是从太守府方向有光亮过来,一群兵士策马而来,等到靠近了,最后还有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人,正是扬州太守隋化。 “右相还未休息,那真是太凑巧了,下官有事来找司马右相商议。”隋化脸色好像很热情,但其实他已经有一个多月近两个月时间未曾到这衙门口来过。 司马藉作出请的手势道:“不妨到里面说话。” “不必不必,在这里说就可以。刚得到朝廷的调令,命下官亲率城中一万六千兵马沿江而上,下官是特来问询司马右相的意思,可否以扬州军务紧张为由,向朝廷进言暂缓出兵?” 司马藉微微点头,他终于知道隋化为何会登门,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朝廷一发出让他领兵的诏书,他马上就跑来跟他说,还让他去向朝廷进言收回成命。 “此事乃是朝廷所定,在下恐怕无力相帮。再者为朝廷效命本就为隋太守应尽之责,领兵出征不正好能成全大丈夫的功绩?” 隋化笑了笑道:“司马相国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在下说到底只是一介文官,这领兵作战之事自然要让武将去做。难道不是司马相国向朝廷进言让下官领兵出征?” 司马藉这才算是明白,原来隋化是对他有所戒备,一直跟他暗中角力,现在朝廷有了调令,隋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想到的是被他摆了一道。 “隋太守不要妄自揣度,在下可无意让隋太守领兵离开扬州。若隋太守不信,大可去信问陛下或者惠王,若隋太守无事的话,请回吧。” 原本还算和睦的关系,登时变得很紧张。隋化的脸色也带着一股阴森之气,在朝廷年初任命司马藉为江北军务总领的时候,他心里就有颇多怨言,认为这是朝廷给他头上所安的枷锁,现在跟司马藉正面起了冲突,城中的兵马大权都在他手上,他甚至动了杀机。 “既然司马相国如此说,那在下就先回了。不过领兵出征之事,暂且还是要向陛下进言暂缓,明日下官自然还会再来叨扰。” 说完隋化又急忙带着人离开。 来得急,走的更急。 司马藉感觉到事情太不同寻常。这李方唯刚回来,随后是李山野也回来,但一个人留下一个人去匆忙走了,马上就是朝廷颁布诏书让扬州太守隋化带兵出征,如此很容易被人想到,这是朝廷在帮他司马藉夺江北的兵权,这也难怪隋化会对他如此戒备和提防。 与焕儿一起回到厅堂,司马藉身上还是被雨水淋湿,焕儿有些心疼道:“公子,还是到里面换上干衣服吧。不然容易着凉。” 司马藉摇摇头道:“隆夏时节,却是阴雨连绵,被雨水浸湿,倒也能平心静气考虑一些事。” 说话间门口传来脚步声,正是李方唯过来。李方唯也是在见到司马藉这面还亮着灯,想过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他并不知道李山野曾来过。 “先生,这么晚了,也该早些休息才是啊。”李方唯进来,焕儿自然就要出去。这近乎已经成为习惯,最开始的时候还需要司马藉将焕儿打发走,现在不用司马藉说,焕儿也会退下,因为李方唯跟她之间到底曾有主仆的关系差距,焕儿现在已是司马藉的女人,留下来会显得尴尬一些。 司马藉把隋化前来请他向朝廷进言的事一说,李方唯脸色透出紧张。 “先生,看样子那隋太守有对先生动手的迹象,先生不妨还是早些离开扬州为好。回到金陵,到底也有陛下和惠王撑腰不是?”(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六章我自安处 六月中,江都城内仍旧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似乎人们都忘却了还有一场战事在临近。 朝廷不提,下面的人就不说,兵马调度近乎处于停滞的状态,韩健每天也只需要在东王府内见几名朝臣,几天下来所见的人也并不多,倒好像韩健这个做皇帝的回到江都之后就开始疏于政务。这倒是跟一年前韩健领兵刚到北川的模样有些相像。 百姓是没有感觉到战争带来的压力,可那些有心人可不这么想。在宁原等人眼中,时刻都在盯着韩健的呃一举一动,甚至也怕韩健跟之前在北川城中来个声东击西,拿他自己当作是幌子,其实在酝酿一场远在千里之外的战争。但至少韩健回到江都两个月,没有太多大动作,连对朝廷的吏治也很宽松,没有引起朝中大臣的太大反应。 六月二十九,已是韩健抵达江都两个多月后。 这几天时间里,远在千里之外的江陵突然战报跟着多了起来。主要是苏廷夏上奏朝廷请求援兵的,苏廷夏所部在驻扎江陵准备对南朝在江北重要军事要塞进行进攻之前,苏廷夏所部已经抵达了江陵有些时日,连苏廷夏都在质疑朝廷的用兵政策,屡次请示朝廷从豫州和江都发兵支援,都被韩健驳回。 “陛下,看来用兵之事再不能久拖。若长久下去,不若将出征兵马撤回,如此两朝也可安宁。” 宁原到此时在朝中已经不但要问政事,连军事他也多有搀和。韩健放下奏本,让宁原把该奏明的事情说完,先让他回去,随后才召见了几名留守在江都的将领,主要问过他们的意思。 如今留守在韩健身边的将领和谋士。也都认为在夏天并非对南开战的好时候,要用兵最好等到秋收快到的时候,最好是能在南边席卷一次,令南朝折损一次收成。但也不能令南朝来坚壁清野的战术,否则对于北朝中最适合打这种以战养战战术的苏廷夏所部来说,也是有些困难的。 普遍的看法。要再等一个多月,等到八月初,兵马就可以大举南下。韩健在这种半公开的军事会议上也同意了这方略,意思也是要把战事往后拖一拖,对于苏廷夏请求援兵的事,韩健也准备征调驻扎在豫州的韩昭氏领兵两万前去救援,同时两军的粮草也相继运达,这场在楚地发生的战事,暂时不会影响到大的战争局势中来。 当天韩健会见的人不少。也是他抵达江都后一天见大臣和将领最多的一天。 到晚上韩健回到东王府内,却正好是东王府月底的家宴,家里人但凡是无病无灾的都要出席,也只有韩健的十一娘身体有恙不出来,其实韩健也知道是女人病。 “健儿,现在外面都在传这场战争到底什么时候开打。要是不打的话,咱一家人留在江都也好。”韩徐氏也忘了之前韩健对她说的不要去过问政事的事,又开始说闲话一样打开话题。 韩健没有太多拘礼。没到他不坐其他人都不能坐的地步,但虽然是饭菜都准备好。其实也要等他到了才能开席。韩健拿起筷子,淡然道:“战争的事谁又说的准,也许明日兵马就会渡江南下未曾可知。” 韩徐氏摸摸胸口道:“可别吓唬六娘,这要是真打起来,那还不闹翻天?实在不行回洛阳也好,到底洛阳也距离这南边多事的地方远。住也能住的习惯。” 韩健算是听出来,其实韩徐氏说这些话也是为试探他的口风。或者现在远在洛阳的韩松氏,以及在豫州的韩崔氏和韩昭氏都想知道他的用意,又没法直接来信问询,只好通过跟他这些姨娘的家信。来让韩徐氏旁敲侧击来问。 之后韩健什么都没说,韩徐氏有些扫兴,但也知道韩健现在对于内眷的口风把的很严实,主要是怕有人从内部传了什么不该传的消息出去。 晚上家宴结束,韩健让各房的人先回去,他留下顾欣儿和杨苁儿两宫皇后来商议事情,也是想让她们稳住这些皇宫女眷的口风。 “相公,您不是不知,现在不但百姓担心有仗打,连我们其实心里也不安。谁让相公当初说要领兵御驾亲征,要是相公走了,我们又要长久见不到人,真叫人担心。” 杨苁儿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可怜兮兮,倒让旁边股息恩人掩口一笑。 杨苁儿略带不满道:“倒是让欣儿妹妹也笑话人家了。” “哪有,姐姐说的其实也对,每天里有姐妹过来串门,其实也是在问夫君有没有说何时领兵的事。其实看得出那些姐妹心中也很担心夫君的事。”顾欣儿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韩健点头,道:“那你们也记得别说出去什么。也许我偶尔不记得保守秘密,把事情就说给你们听,到底是一家人,有时候也是不太想隐瞒……” 杨苁儿打断韩健的话道:“还说不隐瞒,相公除了每天说那些有的没的,何时说过正事?欣儿妹妹,相公可有对你说?” 顾欣儿先是想了想,随后摇头。杨苁儿续道,“看,什么都没说,还让我们保密。就算说出去又有何用?” “那可不见得。”韩健正色道,“一些小的细枝末叶,看起来是无心之言,你和欣儿现在不会去多想,也许就对旁人说了,这些人把话带出去,那些有心人就会琢磨出一些意味来,事情就没那么简单。还是要慎言慎行才可。” 这次杨苁儿也不再跟韩健犟嘴,跟顾欣儿都起身行礼应了。 “好了好了,到底是一家人,不用当我是君王,坐下来说话就可。”韩健从来对顾欣儿和杨苁儿也没什么架子,这也是他身边人到现在为止没什么大争执的原因,他就是想用以诚待人的方式来对待身边的女人,免得她们心里不均衡产生妒忌和攀比之心。但韩健也知道有些事到底是女人的天性,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对身边女人一视同仁。但很多事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杨苁儿跟顾欣儿把皇宫后院的事情一说,杨苁儿突然道:“相公,在饭桌上六娘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留在江都更有家的感觉,咱何不一直留在江都?” 韩健笑道:“那洛阳都城就不要了?该要迁都?那可是朝廷的大事,不能由自己来做决定。” 杨苁儿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把江都作为陪都。咱留下来,住几年再回去又何妨?” 韩健站起身,略微一叹道:“回来江都,虽然是有探望之意,但更主要的是要以江都来作为出兵的起始点,从这里发兵南下。若能一统河山,留在江都也无妨,天下尽归,能安民。也能令天下臣服,在哪里不都一样?可一旦战事有所不顺,洛阳到底是王气所在,要安民心我这个当皇帝的必须要回去。” 杨苁儿行礼谢罪道:“相公别见怪,当妾身说错话了还不成?” 韩健微微点头,他无怪责杨苁儿的意思。其实他说是不跟身边女人说什么家事意外的事,但古来君王,可说是家国一体。国事也是家事,他已经把出兵的决心说出来。只是不能把用兵的详细计划言明,到底有些事他也是在筹划中,事情的机密到整件事情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而这几个人都是计划的执行者,韩健对其也足够信任。 “过两天,东王府会稍加修缮。若是各院有什么缺的东西,苁儿你就先记下来,让内库的人去办理。”韩健最后好像是说闲话的口吻道,“我累了,先送你们回去。还要去办点公事。今晚不能陪你们了。” 对于韩健陪谁的问题,其实也是内宫的禁忌话题,韩健到底还没到太荒唐的地步,还没到让各院的女人一起进侍的地步。各院女人能得到丈夫的机会基本是均等的,轮着日子来,很多时候韩健也会对顾欣儿和杨苁儿多有照顾,主要因为她们是正妃,也是六宫正主,就算韩健稍微有些偏袒的话旁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送杨苁儿和顾欣儿回去,韩健第一件事要做的是对身在豫州的韩崔氏和韩昭氏发出他的密令。 在当日早前时候,韩健已经以加急公文的方式,告知韩昭氏亲率两万兵马援救江陵,跟苏廷夏形成一线来防备朱同敬兵马跟江陵城内南朝守军来个里应外合。但韩健真实的目的,不是要让苏廷夏这路兵马更稳妥,而是要在援军上耍一些花样。 韩健给两个姨娘的密令,是让韩昭氏亲率两万兵马援救苏廷夏的同时,驻兵在将领城西,随时准备挥兵入蜀,但也只是作出这样的架势,令南朝心慌。 蜀地一向是南朝的粮仓所在,蜀地所供应的军粮,所占南朝军粮比例在五成以上,若蜀地危难,南朝非要派出援军来相救不可。现在韩健摆出一副哪里都可以成为主战场的架势,也是想让南朝觉得,他有挥兵入蜀的计划。 密信发出,韩健再次召见几名要被派驻到前线的谋士,对他们有一些交待。除了日常要让他们为所效命主帅出谋献策,韩健也让他们拥有可以密诏上书的权力,谋士既是军师,也当作监军性质,其实这也是军中半公开的秘密,到底这些谋士也能作为皇帝对将领的一种督促,让他们知道身为帝王者,也在随时盯着他们。 等安排完所有事情,韩健才稍微松口气。 一天下来见了不少人,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累,这些天也是有些荒废,在江都每天也很清闲,竟然稍微有些忙就会觉得力不从心。 “难道是我老了?”韩健有些自怨自艾。 要说他的身体年龄并不大,但心理年龄却足够的苍老,再世为人后,本来是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年岁,做事也向更符合一个年轻人,但后来逐渐变得更加激进后,他更想在取得成功后把心态积淀下来,能以更沉稳的方式来看待事情。 韩健往法亦的院子过去,也轮到他要陪法亦。 可到了法亦的院子,才从丫鬟口中得知法亦被某位贵人叫了去,其实“贵人”的称呼,是东王府和宫人对于杨瑞的称呼,到底杨瑞曾是女皇,现在虽然是帝王的嫔妃,但没有正式的封号,谁都不敢乱叫,只好以“贵人”相称。 韩健只好折道出宫,往城中东王府办公的衙所去,那里也曾是杨瑞的临时行宫,在来到江都后,杨瑞不需要搬进东王府居住,但她跟女儿还是住在曾经熟悉的地方。 韩健到时,杨瑞正好要送法亦出门。按照道理说,就算杨瑞逊位,她的地位也在法亦之上,每次法亦见到她都会很紧张,杨瑞也会摆起架子甚至都有些不正眼瞧人,这次她居然主动出来送法亦走。 见到韩健,法亦恭恭敬敬欠身行礼,却也不用说什么,本来她就少言寡语,韩健也习以为常。杨瑞那边则好像是有些怨恼,连礼数都没有,转身往里面去。 “臣妾先告退。”法亦道。 “着什么急走,既然我也来了,到里面一起说说话。”韩健牵着法亦的手,或许是法亦常要练功的缘故,她的手总是冰凉,在夏天里这也是好事,韩健握着她的手一会,心境也能平和下来,同时也能通过焐热法亦的手令她的心多少有几分温情。 “嗯。”法亦微微点头,跟在韩健身后进到屋子里,到里面再见到杨瑞,法亦还是很自然就把手抽了回去。 杨瑞坐在那照看着女儿,就好像在洛阳皇宫每次见到韩健时的那种冷淡和不屑:“知道我把你的美人师父请来,连等都不能等,还要亲自过来把人接走,还是怕我会对她不利?” 韩健坐下来,本想让法亦也同坐,法亦却只是立在他身后,倒真好像是帝王坐着,当臣的不能落座一样。 “随你怎么想,亦儿到底是跟我一条心的,我这个当皇帝的,做什么事也懂得取舍亲疏。换做是你,怕也是一样。”(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七章西宫国舅 韩健在杨瑞处并未留宿,到很晚他才与法亦一起出来。正是夏天,但在江都的夜还是有些凉,韩健想扶着法亦,法亦却对他微微一笑,显然比身体,法亦要比韩健的身体更加硬朗。 “回去好好睡一觉,你就不该过来。”韩健笑着对法亦说道。 法亦稍稍低下头去,让韩健看不出她脸色的变化。其实韩健也清楚,法亦不是很喜欢与人有来往,包括杨瑞这个曾经的同门师姐在内,她是能不理会最好不理会,也是她淡薄的性格所致。韩健平日里跟她说什么,她其实偶尔也听不进去,但最关键的,法亦现在跟韩健是相濡以沫,就算法亦性格有些孤僻,但对韩健还是有些千依百顺。 “过些天,可能会有大事发生,我和瑞儿她都要离开江都。我想让亦儿你同去,不知你意下如何?”韩健又以商量的口吻对法亦道。 法亦看了韩健一眼,点点头,其实她在韩健面前基本不懂拒绝。 韩健叹道:“其实也不好,出征在外的,颠沛流离,对亦儿你来说也不是很好。若亦儿你更想安定一些,不妨就留在江都,至少也能安定一些。” “不用。”法亦微微摇头,低声道,“在外面走习惯了,安定下来反而觉得别扭。” 韩健心里感慨,也是法亦以前经常帮杨瑞办事,基本就从没休息过,现在他实在不想太让法亦太劳累,可有时候见不到的时候反而去想。韩健对法亦有种超脱于爱的感觉,有一种自来的敬重,不但是对曾经师傅的敬重,更是对法亦的为人和她泰然处事的态度,他自问做人还不能到法亦这种超脱世俗的境界。 但或者。法亦对尘世间最大的牵绊也就是他,韩健也很自豪能通过当初的“死皮赖脸”占据法亦的芳心,从而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回到法亦的住的院子,那也是法亦在东王府为教习时候的住所,很干净雅致,韩健进到里面。甚至就好像庵堂一样干干净净。法亦是从来不会去化妆的,连一点简单的修眉都不会去做,生性淡然是她近乎与生俱来的气质,这些年下来,除了韩健偶尔会“强迫”她稍微涂脂抹粉,她是从来不去做这些表面的工夫。就算是韩健抹了粉在她脸上,她很快也会擦去。 本来就是韩健陪法亦的日子,送她到里面,韩健轻轻一叹道:“你早些休息。需要我留下来陪你?” 法亦目光凝视在韩健身上,微微摇头。 韩健笑道:“为夫好生失望,居然亦儿你不希望我留下来。” 法亦浅浅一笑道:“我是不知道,留不留,是你自己决定。” 韩健心里又有略微的感慨,法亦不懂得拒绝,也不懂得索求,其实韩健也能感觉出。自己在法亦身边的时候会让她更开朗一些,可见她心中还是很喜欢有个伴的。在床第间,她同样会害羞,同样会跟小女人一样有她本来的痴缠。可惜在别的时候,她就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好像仙女一样的女人,让他感觉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韩健没有走,他毕竟在杨瑞那里已经有些累。而法亦也并非没有承欢。法亦休息,很多时候只是盘膝打坐,躺下来睡觉的时候很少,就算法亦的房间跟别处都无不同,但只要是韩健不来。法亦也绝不会把自己的铺盖卷打开。 韩健拥着法亦,也是难得见到法亦熟睡的模样,平日里但凡有一点小的风吹草动,以法亦的警觉都会睁开眼一看,这是练武之人的警觉性。唯独在韩健在的时候,她的这种警觉性才会降低,甚至到一种跟小女人别无二致的状态。 但到了半夜,韩健和法亦还是被丫鬟急忙的脚步声所惊醒。 法亦起身看了看外面,想把衣服披上,韩健对她微微点头道:“没事,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怎能放心?一起去就好。”法亦很坚持地把衣服穿好,连挂在旁边的长剑也拿在手上,跟随韩健出来。 到外面,有两名丫鬟跪在地上,好像很着急的模样。 “何事如此惊惶?”韩健喝问道。 “回陛下,城中兵马司有人来报,说是城中有乱党横行,请陛下往前厅接见。” 韩健琢磨了一下,江都的治安一向很好,加上近来江都驻兵不少,而且都是东王府的子弟兵,这些子弟兵对于东王府来说都是忠心耿耿,若说有兵士反叛,那范围也绝对不会很大。谁会放弃自己这几年南征北讨得来的功业而冒险去当叛臣?而且韩健也从来没有亏待属下的事情发生。 韩健不明情况,还是与法亦一起到了前厅。 前厅里,不但城中兵马司的人在,连宁原也闻听了消息急忙赶来,倒让韩健有些意外。要知道城中出事,文官体系是不会被他这个皇帝知道情况还快,但宁原却能早前一步赶来,除非他是提前收到了什么风声。 “陛下,城南有数百乱党冲击普通百姓人家,目前造成死伤人数不少,还请陛下示下。” 兵马司总备防务官,也是江都司马府的主要将领之一李成页对韩健行礼道。 韩健这才知道不是危言耸听,而却是确有其事,但这些乱党的来历却很是问题。 “乱党从何而来?” “这……”李成页看了旁边的宁原一眼,这才行礼道,“回陛下,从派去剿灭乱党的将士回报,这些乱党多半是操着北方的口音,或为北王府余孽。” 韩健一时没说什么,如果是南边来的乱党,那反倒容易解释,就算这些乱党冲击的不是东王府,也是来试探他这个皇帝到底在不在城中,或者是试探城中的布防情况。但若这些人是从北方而来,事情就有些微妙,要知道北王府已经覆灭有三年时间。就算偶有北王府余孽,也绝不会出现在江都,本身北朝的户籍制度还算完整,没有相迎的路引,这些人是不能穿过黄河再一路南下。 “宁太师,你为何在此?”韩健又看着旁边的宁原。 宁原稍稍一愣。这才行礼道:“回陛下,老臣听闻城中有乱事,这就过来问询。却不知城中出现如此大事,陛下应早些定夺。” 韩健微微皱眉道:“城中有乱党,自然是要弹压,这还用朕来说什么?” 宁原好像觉得韩健这口气是故意撒在他身上,他也算识相,赶紧奏明道:“陛下可是要调城外兵马入城平叛?” “平叛?算不上是叛乱,何必要把事情闹大?”韩健道。“传令下来,九城兵马司的人马从速调集到南城,一有情况,马上向朕禀告。” 李成页领命而去,宁原本还想留下,也被韩健打发走。 本来韩健还在安睡中,却因为城中这点乱事而有些焦躁,法亦就陪在他身边。韩健最初的或死后都快忘了法亦还在,等转过身发觉法亦还站在他身后。他才让法亦坐在他腿上。 “倒是打扰了你我的清梦。” 法亦微微一笑道:“无妨,社稷稳定为上。” 韩健脸色也略微有些滞缓,其实他自己也有些疲累,从这些天秘密计划出兵,再到筹备,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负责。在明面上。他还要表现出如今江都一片安定的景象,他这个皇帝首先不能让人看出来他背后所藏的计划。 一直快到天亮时,还是没有更新的进展传过来。韩健也靠在法亦身上小寐一会,一直到天明,李成页和一些城中的将士才过来复命。从他们的神色看,应该是已经大功告成。 “回陛下,贼匪皆已根除,但仍有余孽向城西逃窜,兵马已将其围困。我等从其中救回一人,自称乃是南王世子,我等不敢独专,特请陛下示下。” 韩健一听马上从位子上站起来,惊愕看着他们道:“再说一遍,什么人?” “回陛下,那人自称南王世子。” 韩健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南王世子,也就是杨洛川的长子,也是杨苁儿同父同母的兄长,自从南王世子在四年前被左谷上人掳劫走之后,从此下落不明。曾经左谷上人也想以南王世子来交换延宁郡王的孙女杨卿乐,但后来左谷上人也跟着失踪,事情就成为谜案。 “把人请进来。”韩健喝道。 “遵旨。” 很快有人出去通传,最后一个衣着邋遢,甚至连乞丐都有些不如的人在众兵士的押解之下进城,到了韩健面前。 这人虽然浑身脏兮兮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眉宇之间仍旧可见几分傲骨,韩健跟这个大舅子是见过几次的,但就算韩健跟杨苁儿成婚时,这大舅子也未对他有太多的祝福,可以说二人之间并没有太好的关系。现在整个豫州都被韩健收归朝廷管辖,杨洛川曾一度被囚禁,现在也是被软禁状态,他跟杨曳之间的关系没法淡化。 “南王世子,久违了。”韩健虽然不能确定眼前的人就是杨曳,但料想也不会错。 杨曳微微拱手,便当做是打了招呼。 韩健道:“来人,带南王世子前去梳洗更衣。再派人前去通知西宫武皇后。” 杨曳在婢女引路下,由侍卫护送,前去厢房梳洗更换衣服。韩健心中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安,杨曳别的时候不回,偏偏在这时候回来,还是从乱党手中救出来,本身就有问题,再者就算是乱党将其囚禁,但这些人是何来历都不知晓,而且人还在江都城里,难免会让人多想。 韩健再详细问过城中各处的治安驻防情况,李成页等将领也都回答。李成页等人并未调查出乱党来历,这也让韩健脸色很不好看。 “马上追查,若城中有乱事发生,连是谁人指使都不知,也太将我朝之防备视若无物。” 李成页等人还是有些惶恐,马上下去调查清楚。 韩健坐下来不多久,杨苁儿便在宫女的作陪下急忙出来,见到韩健她近乎是扑过来到韩健面前,道:“相公,可是我兄长……回来了?” “嗯。”韩健点头,“刚才瞧的不是很真切,等他换上衣服后出来,苁儿你看看便知。” 杨苁儿不由掩面而泣,要说她嫁到东王府之后,有韩健疼,后来跟顾欣儿等女也相处的很好,连那些从前对她挑三拣四的东王妃也都对她改观,到现在儿子也逐渐长大,她已经都快忘了自己是南王府的二小姐。她心中始终对南王府的人情事不能忘却,杨洛川那边她不能过多去问,因为涉及到丈夫和国家,但她唯一的兄长却一直为贼人所掳劫,下落不明,甚至连生死也未知。 本来等杨曳梳洗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也用不了多少时候,但杨苁儿实在着急,韩健便让法亦扶着她,在前带路,与她一同到了东王府西厢房一边。到门口,里面的丫鬟把破旧的衣服也拿出来,杨苁儿看到那千疮百孔连乞丐服都不如的衣服,心里更觉得难过,靠在法亦肩头上只知道流泪。 等了许久,所有丫鬟才出来,里面杨曳也换好了干净的衣服,连头发都简单扎过走出来,虽然胡子拉碴,但杨苁儿一眼还是能认出那是她失踪了四年的兄长。 “大哥。”杨苁儿挣脱开法亦的搀扶,走上前,但因男女有别,也并未说直接抱在一起,但韩健知道杨苁儿心中还是非常激动的。 “二妹出嫁,兄长未在身边,有些愧对你了。”杨曳脸色很阴沉,看得出他心中带着一股愤恨,也许这股愤恨正是针对韩健的。 杨苁儿可没那么复杂的心思,抹着眼泪道:“大哥回来就好,父母如今都安好,这就派人去通知他们,也好让大哥回去探望。” 杨曳没再说话,反倒是看着杨苁儿的装束,侧目看了韩健一眼道:“听闻二妹已为东王府诞下嫡子,想来二妹心已全然在东王府一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二妹很多事还是不要搀和的好。以免让父亲,和我这做兄长的难做。”(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八章波澜起潮 杨曳突然归来,令江都平静的水潭起了一丝波澜,很多事情,也因杨曳归来而变得复杂了些许。 曾经的南王世子,现如今也是国舅,按照之前韩健承诺对旧朝贵族爵禄不行改变的策略,南王可以世袭,那有南王世子存在的情况下,南王的爵禄也可以长久传承下去。 对于杨曳这几年到底有怎样的经历,韩健没法去问,以杨曳对他的仇视感,想来问了也无用。韩健又不能轻易对南王府一系的人造成杀戮,毕竟那是杨苁儿的娘家人,杨洛川和杨曳也是他长子韩曦的外公和舅舅。 杨曳回来后,韩健没有安排他住回南王府,因为眼下杨洛川一家都在洛阳城内,杨曳被暂时安置在江都的一处居所内居住,派了不少的人手去保护,名义是保护,但其实也是监视。但总算是令杨曳有一定的人身自由,进出也不用向韩健通禀,只是需要有人跟着。 见过杨曳之后,也让法亦把杨苁儿送回自己院子去,韩健终于震怒。 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城中突然发生了乱党闹事的事件,随后连失踪了四年之久的杨曳都出来,这无疑是出来搅局。他已经全然计划好对南用兵,所要保持的就是魏朝内部的稳定,可现在一连串不稳定的因素出现,令他感觉到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向他抓紧,令他窒息。 “陛下。”韩健等了不长时候,作为情报系统的负责人大西柳出现在韩健面前。 大西柳作为韩健特务体系的绝对头目,这几年也算是走了不少的路,这才刚从南朝回来没几天,就要重新进入到另一出大阴谋的调查之中,可说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到底是怎么了?可是觉得朕的江山。就可以为贼人随意所祸患,偏偏朕又奈何不得他们?” 韩健的脸色很冷,甚至阴森的可怕,大西柳在韩健手底下做事多年,也从未见过韩健有如此震怒的时候。韩健的做事风格虽然很急,但在平日的性格上则很沉着稳重。这也是韩健能在短时间内崛起的原因。 大西柳不敢回话,因为她自己也不知城中乱党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甚至连杨曳出现她也是事后才听说,过来之前她也不敢确定说回来的杨曳是否是南王世子本人。但经过杨苁儿都确定的兄长,韩健自然不会觉得是有人找人冒名顶替。 韩健突然也沉默,气氛有些凝滞,许久之后,韩健语气才稍微和缓一些道:“派人去调查,绝不能有任何错漏。” 大西柳紧忙领命。 对于朝廷和大西柳的情报体系来说。去调查近乎也是唯一能做的事,但调查出怎样的结果都无济于事,事情还是在往很糟糕的放下发展,而杨曳也回来了,局势很浑浊,若韩健在这时候突然领兵出征的话,那整个朝廷上下会有很多的暗流涌动。韩健一向觉得要在出征前保持朝廷内部的稳定,可在这件事之后。事情不再是那么绝对,韩健很可能会先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先在朝廷内部展开一场清洗,再出征。 大西柳退下,韩健心情仍旧很差,昨夜还已经全部都预备好,随时能领兵出征,箭也在弦上不得不发。可现在出现这样的结果。却是他所没料到的,因为他所最倚重的后方,是在豫州而非江都,若以现如今的形势出兵,杨曳的存在讲会给后方带来很大的不稳定因素。 韩健心里也在怀疑。他的计划可以说是很完美,但唯独一点小的疏漏,是他没有察觉到背后这股人的存在,或者背后已经有人猜出他的行军计划,从而在他出兵之前已经开始反击,也让的计划受阻,继而将他的全盘计划所打乱。 韩健离开东王府,在城中的治所内会见了城中驻防的主要将领,问询过城南的详细状况,韩健心中仍旧不放心,甚至亲自带人去现场看过,昨夜闹事的乱党数量并不多,但都很骁勇不像是普通的流寇,倒好像是有武功之人,平常一人几名士兵都靠近不得。至于发现杨曳的地方,也仅是个地牢,据说是杨曳被囚禁在里面,韩健甚至亲自进地牢看过,那地牢分明是临时用地窖改建的,最多形成不过两三天,也就是说杨曳也是这几天才被转移到城里来,能通过城防和城内的情报系统的监察,这本身就很蹊跷。 亲自视察过主要与乱党交战的地方,韩健没有回东王府,而是前去会见洛夫人和李云。 眼下的洛夫人和李云虽然已不再去过多干涉西凉旧部的事,但仍旧为韩健在秘密调查情报,她们的人脉主要体现在下九流的社会体系中,可以说能得到一些正统情报体系所得不到的讯息。 为了能在韩健这个君王面前有好的表现,洛夫人和李云不可谓不尽力,但她们再尽力,在地位上仍旧不及同样为西凉旧部出身的大西柳,她们自己也很清楚这点。但韩健到底没有说直接鸟尽弓藏,在打过鲜卑一战后,韩健也将西凉的一些田地赐封给她二人,以慰劳她们为朝廷做事,同时韩健也有承诺,西凉之地到底是要册封出去的,而且很可能是从她二人中选择一人来做这西凉王,但前提是必须要在平定天下以后。 这次洛夫人和李云同时到江都来,背地里都在为朝廷调查情报,但或许是她们人力物力有限的缘故,到而今也没得到太有用的情报,甚至让她们派驻去南朝的细作,很多也被擒获,韩健还特别为此曾训斥过她们。 “……陛下,城中乱党之事,想来是南朝人所为。听闻南朝的皇帝,曾招募几百名死士前往江都,说是要对陛下不利。”李云好像知道什么,在见到韩健之后便开始陈述她的见解。 旁边洛夫人略有不屑道:“可此番闹事之人,却并未对东王府行凶,而且其中多数人为北方口音。这如何解释?” 李云冷笑道:“是北方人又如何?这分明是南朝人的障眼法,他们所收拢的死士,有许多也曾是北朝的流民,且有一些江湖能人异士。” 洛夫人回道:“但似乎外间又有送传言,事情本就为朝廷内部而起,始作俑者并非是南朝人。而是朝廷的内奸走狗。” 二人争吵不休,韩健立在旁边背对着她们听着,两个女人似乎是要把对方压下去才甘心。但以她们根本就形不成系统逻辑的理论,想说服对方太难,没有调查清楚,只是一些“可能”“大概”“听说”,连韩健听了都觉得有些荒诞可笑。 韩健感觉到背后所操控之人,不太可能是南朝或者是北朝四王余党,倒好像是一出更大的阴谋。 在洛夫人和李云争吵不休时。韩健仿佛突然理清了一点头绪,他心中最担心的是什么,那背后就很可能是什么人做的。如今看似一目了然的南朝和北朝格局,其实背地里有很多暗流涌动,一些藏在背后的势力,是想趁着两朝开战来浑水摸鱼,施行他们的计划。 这些人中,韩健最担心的自然是他生父韩珪在内的闫宁太子旧部。这是北朝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甚至之前失踪的左谷上人跟这些人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恰恰也是左谷上人将杨曳掳劫走,当初左谷上人失踪也是因为她提出要拿杨曳交换杨卿乐,随后左谷上人便好像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够了!” 就在洛夫人和李云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之时,韩健突然的一句话,令二人突然沉静下来。 韩健转过身,冷冷打量着二人问道:“朕且问你们。近来可有不明来历之人,想与你们私下里接触,并许诺以优渥的报酬?” 洛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下跪磕头道:“陛下明鉴,臣妾一心为陛下朝廷。绝不敢有违陛下旨意与奸人有所往来。” 李云到底是西凉人,再加上她年轻了一些,到底在这种事情的反应上还是略逊一筹。但她也赶紧下跪磕头,表示并未与不明来历之人有任何接触。 韩健冷声道:“那就提醒你们一句,若真有这种人找你们,先与其虚以委蛇,朕不但不会罚你们,还会重重有赏。” 韩健料想若真是闫宁太子旧部想伺机窃夺魏朝权柄的话,其势单力孤之下就需要在朝廷里寻找内应,这种内应必然是朝中所不得志之人,宁原就曾为其所收买,但随着宁原在朝廷势力的稳固,宁原自己跳出来,那些人包括曾经被韩健重用过的公孙术,都可能还会在朝中拉拢可能会被收买的人手。 韩健怎么想,这洛夫人和李云作为西凉旧部体系之人,如今在朝廷里也不得志,是最容易收买和拉拢的人,那些人不可能说不会下手。 等让洛夫人和李云退下之后,韩健部署了一些人手专门来盯着这二人,务求要做到时刻调查清楚她二人之所为,若她们真有事隐瞒的话,韩健心里也好有数。 安排完所有的事,韩健才回到东王府内,奔走了将近一天他也有些疲累,尤其是在昨夜没休息好的情况下。 韩健刚靠着椅背想闭目养神,这时候杨苁儿端着参茶出来,目光楚楚想给韩健敬茶。 “苁儿,是你?”韩健脸上露出淡然的笑容,虽然他对南王府的人很防备,但对杨苁儿却没有任何戒备,这是很复杂的感觉,一边是政治对手,另一边却是至亲相伴终老的爱人,他自己的内心也很不想就这么纠缠着。 杨苁儿走到韩健身边,把参茶递过来,韩健拿过来却放下,叹道:“天气也有些炎热,刚在外面走了一身的汗,喝这东西会上火。” 杨苁儿有些惭愧低下头道:“倒是妾身思虑不周。” “说的哪里话,你送茶水来,这是你的心意,无论怎样我都会喝掉。”韩健不想让杨苁儿有任何的委屈,拿起桌上的参茶便一饮而尽,杨苁儿想拦也没拦住。 杨苁儿看着韩健道:“既然不想喝,又何苦呢?” “因为这是苁儿你给我准备的茶水,若我不喝的话,岂不是不解风情?”韩健笑着把杨苁儿揽过来,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杨苁儿想挣扎开,但也只是象征性的,最后软在韩健怀中。 半晌的温存,虽然是无言,但却好像是相濡以沫的情感。之后杨苁儿才抬起头目光楚楚看着韩健问道:“大哥他突然回来,是否会影响朝廷的稳定?” 韩健笑道:“苁儿你为何会这么想?你大哥,也是国舅,他回来能有助于稳定超纲,将来你父王的南王之位也回传给他,我曾对你说过,就算现在豫州归了朝廷,但南王府的爵禄永远会传承下去。” 杨苁儿笑了笑道:“别安慰妾身了,其实妾身也并非什么都不懂。如今相公即将领兵出征的时候,最希望的是朝廷内稳定,人心所向都是为这场战事而战,但如今大哥却突然回来,妾身知道他背后肯定隐瞒了事情,但想到他这几年来所受之苦,也就不忍心去问。” 韩健看着杨苁儿那纠结的神色,心中也感觉到怜惜。其实杨苁儿到底不像是顾欣儿那样心无旁骛,杨苁儿曾作为南王府二小姐,从十三四岁开始就学会领兵作战,在政治头脑上,她甚至算是个小女诸葛,也只是在嫁入到东王府之后,她才很“适应”地学会让自己慢慢变得像一个只懂得闺房事的小女人。 韩健叹道:“苁儿,有些事我也不是要瞒你。你说我有必要跟你说什么谎话吗?若你大哥回来,能不危害朝廷的话,我欢迎还来不及,当初你大哥出事后,我一直在派人找寻,一年多前甚至差点就能将他救回。可有些事,毕竟不能用亲情来解释,就好像你大哥心中藏着的怨怼,或者他在责怪我夺了你们南王府的基业,甚至可能连他被掳劫这笔帐,也会算在我头上。”(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九章江陵乱 江都城内因为乱党作乱及杨曳的重新出现,局势开始变得有些复杂,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江陵城下,苏廷夏的中军大营内,却仍旧保持着一股战前紧张的氛围。 苏廷夏领兵作战有将近三年时间,这三年时间里,他近乎全部的时间都在北方,经历过起伏,也曾交出过领兵的兵权而近乎被软禁在洛阳,之后重新领兵与鲜卑人交战,他也算完成了中原王朝将领的最高荣耀,领兵长驱草原三千里,完成对草原民族的血洗。 到如今,苏廷夏所部虽然兵马不多只有两万,却都是精兵悍将,但也都适合在马背上作战,守城战也还算能适应,唯独对于攻城战连苏廷夏自己心里都没底。 朝廷缺粮缺物资的事对中高层将领来说并非秘密,但苏廷夏这路兵马所需要的后勤补给却很充足,每过几天从豫州就会运来粮食和物资,总的来说,以韩健“围城打援”的大战略来说,苏廷夏在江陵的这一战显得太安逸了些。江陵城内守军不过区区四千多人,守将对城外苏廷夏的大军早就是闻风丧胆,之前城内甚至派出使节前来商谈纳降之事,被苏廷夏断然拒绝。 苏廷夏领兵到江陵城下不是为了攻城,南朝在江北的一座孤城,就算是地理位置险要,背后是千里楚地,但大的战略是不能更改的。如今是夏天,苏廷夏自己也清楚,在这多雨的季节贸然渡江南下,深入到楚地腹地,是很难全身而退的,后勤补给是最大的问题,同时骑兵也无法在楚地这种水泽遍布的地方发挥应有的机动性和作战能力。他倒还不如遵照韩健的圣旨。领兵屯驻在江陵城下,只等朱同敬的兵马渡江北上来援。 “将军,从江都传来的消息,说是陛下派郡王妃所率一部前来支援,几日后会抵达将领城西北六十里处驻扎,陛下还传旨说。让我军与之呼应,但不可靠太近。” 孙合,苏廷夏的副将之一,也是跟着苏廷夏走南闯北的将领,这两年跟着他打了不少的仗。攻破渤海国王都,是孙合先带兵进城,令城中百姓恐慌,而后也是孙合在城中放火,令渤海国王都被付之一炬。 但孙合却被朝廷所弃用。只有在苏廷夏军中,他才勉强是正将级别,在苏廷夏手底下也不能算是绝对的高层。但苏廷夏看来,这孙合有勇有谋,但杀戮心过重了些,要去抢掠,让孙合去再合适不过,但若是想收服一些重要的城池同时还要安民心。那孙合去了只会是令人心不稳。 “哪位郡王妃?” 苏廷夏坐在帅案之后,他没有去看朝廷过来的旨意。他在众将士面前还是很孤傲的一个人,他不想跟任何人有超脱于公事之外的私交,这是他的明哲保身之道,虽然很多将领愿意为他效命,也只能将他当成是上司,很多时候苏廷夏也是很不讲人情的。 孙合道:“回将军。是九郡王妃。” “嗯。”苏廷夏点头,“韩昭氏。” 直呼郡王妃的姓氏名讳,是很犯忌讳的事,但毕竟苏廷夏也是大将军,在朝中地位很高。从将职上,他的职位是比韩昭氏要高的,上级称呼下级名讳也无不可,但关键是韩昭氏是东王府的王妃,还是当今天子的姨娘,事情就没那么简单。 孙合不敢说什么,当下只有他一人在场,这话传出去的话他自己也有不小的罪责。其实对于孙合来说,他更愿意为苏廷夏效命,至于朝廷如何安排他反倒不在乎,人都有私心,孙合也希望功成名就,但因他之前造的杀戮事太多,似乎朝廷也不太可能令他成为封疆诸侯。 沉默半晌之后,苏廷夏抬头道:“还有别的事?” “回将军,从江都传来小道消息,说是有乱党谋乱,结果南王世子杨曳似乎是被救出,但朝廷并未公开此事。”孙合谨慎地说,因为这消息不是从正规渠道得来,而是从江都的眼线那里得知。苏廷夏领兵在外,到底还是有一些人为他卖命,朝廷也会有人跟这路人马通风报信。 苏廷夏笑了笑道:“既然是小道消息,不足为信。就算南王世子出现又如何?这江陵城又非南王府治下,人来也对我们无所用处,做好自己的事情便罢了。” “末将领兵。”孙合行礼道。 苏廷夏摆摆手,示意让孙合退出帐外,等人走了,他才把之前演算过无数次的地形图拿出来,自己一个人打量着。 这些天在江陵城下,苏廷夏需要做的事情不多,也就是每日需要巡查军营,再是督促修建一些攻城的工事,这些也都是象征性的,因为只要攻城,城内守军随时都会投降,可能连攻都不要攻。就算这样,江陵城被困将近两个月,城内的状况也非常不好,军民近乎都已经没有活路。 苏廷夏做的最多的,是看着地形图来盘算韩健的出兵计划。 作为魏朝大将军,苏廷夏竟然对韩健的出兵详细计划一无所知,这是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到目前为止,韩健只是派他领兵南下,驻扎在江陵城,从江陵城渡江而下,那是楚地,距离南朝的都城金陵太远,这一路打过去,山长水远的必然要消耗不少的国力,与魏朝现如今最好是速战速决的大方针相违背。 在苏廷夏想来,若韩健计划中的主攻点不在楚地的话,那必然是在别的地方,这地方应该靠近金陵城,思想想去只有从扬州南下最为合适。但扬州城内却有司马藉作为江北军务总领,韩健从一开始就有意要绕过扬州交战,不想与司马藉正面为敌。 韩健花了这么大的心思,让所有人都觉得现在北朝南下势在必行,兵马都已经集结完毕,战争一直不开始,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现在朱同敬的人马和南朝朝廷的兵马,正在往江赣一代集结。其实就好像是调虎离山之计,这应该是韩健准备在齐朝后方展开一场战争的信号。 但到底,苏廷夏也没把思路理清楚,这场战争的突破口在何处。 当晚军营中一切如常,只是下了一些小雨,很多火把被熄灭。军营中的光线不太好。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被乱军偷袭营地。 苏廷夏加紧安排了巡防的兵马到营地外巡查,同时在营地里准备了防止袭营的人手,只要有人敢来,必然会铩羽而归。其实以苏廷夏对如今江陵城周边形势的了解,这时候别说是正规军,就连百姓都逃的干净,南朝在江北只剩下孤零零一座江陵城,以城内闭门不出的架势。想来袭营近乎是不可能的。 但苏廷夏却也在防备南朝临江王朱同敬人马突然杀来,对他来说,先要面对的大敌就是朱同敬,这人能在南朝立处,而且在政治变乱惠王当政后仍旧屹立不倒,除了其有人脉和手段之外,其治军水平也是重要原因。曾经作为南朝上师的朱同敬,在出谋划策上也有很多诡道兵策。一条大江看起来是不能阻隔朱同敬北上的步伐。 但最后朱同敬会不会来还是个问题,从苏廷夏分析的情况看。就算朱同敬有援救江陵为江陵解困的能力,他也不敢轻易冒进,主要是朱同敬现在的大后方是在江赣,一旦江赣为南朝朝廷所占,那朱同敬讲彻底没有退路。 当晚在夜风细雨中,朱同敬的中军大帐内一直有灯火。到夜半时,有将领来通禀,说是在营地之外发现小股的贼军,孙合作为当晚巡逻兵马的主将,正带兵在围剿。 苏廷夏点头表示知道。随即将来通禀的将领屏退,对于小股的兵马,他还没放在眼里,这些小股兵马很可能是哨探和斥候,也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 可过了半个多时辰,仍旧没人再来详细通禀之后的后续,苏廷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莫非是孙合大意,竟然为人所趁,一去不回? 苏廷夏当即召见了几名将领,让其率领一部分人马前去一探究竟,苏廷夏特别交待,就算是孙合陷入重围也不需要正面硬战,只需要牵制敌军即可。 就在这时候,有传令兵前来通禀,说是孙合已经带兵马回来,兵士并无折损,而且还带了大批的“战利品”回来。 苏廷夏脸色登时很阴冷,喝道:“让他来见。” 很快传令兵下去,孙合一副很高兴的模样进入到中军大帐内,但在看到中军大帐内众将领严肃的表情,他自己也有些发怵,照理说这种深夜时候是不会有紧急的军事会议,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而眼下江陵城周边都很安稳,唯一可能令苏廷夏召集将领前来商讨的原因就在他孙合身上。 “将军。”孙合上前单膝跪地行礼道。 苏廷夏把案头的文书拿起来,低下头看了眼,问道:“你倒是说说,今夜可是有何收获?” 孙合一听马上又有些神采飞扬道:“回将军,末将听闻有贼军闹事,便领一部人马全去围剿,这部人马竟是城中逃兵,末将将其中领兵之人捉拿,他为求活命,答应前去金陵城西诈降开门,末将领兵进得城内,截奴隶三千余人回,加上粮草和辎重,不计其数。” 在场的将领有些议论纷纷,照理说孙合今晚也算是立功,虽然没有趁机把江陵城拿下来,但却是满载而归。 苏廷夏冷冷一笑道:“我且问你,何为奴隶?” 孙合的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却是回禀道:“是城中百姓。” “将来也是我朝百姓,陛下特别交待,我军抵达地方后不得对地方百姓有所滋扰,我也曾多次训诫尔等,莫要因小失大,如今是要平南而建王业,并非与鲜卑蛮夷而战。你怎就不听?” 孙合脸色煞白道:“是末将疏忽。” 苏廷夏再冷笑道:“你说是逃兵引你进城,令你有所截获,可我问你,你可有想过这是城中守军的诈敌之策,目的是想引你领兵进城一网成擒?而今得胜归来倒也罢了,若是有所折损,这初战就败的罪过,你可担待的起?” 这下孙合彻底惊恐了,赶紧谢罪。 旁边也有将领为孙合求情,说及他过往的功绩之事。 苏廷夏环视在场之人道:“我不是非要断了尔等建功立业的良机,而是要提醒,这江陵,可非草原蛮夷部落,夺下来怎样杀戮都可一笔揭过,曾经你们造的那些事,我不想说,更不想旧事重提,在普通百姓眼中,我所率的不是一支王师,而是一路贼寇,你们就愿意继续当着贼寇的名声而不自觉?” 在场鸦雀无声,没人应答。 虽然好像苏廷夏所说的,这路人马一向都是我行我素,走到哪抢到哪,杀人放火甚至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但其实也有一套成型的规矩,就是无论是谁抢了,都要上缴,最后要重新分配,任何私藏着都是要被执行军法的。一直好像流寇的贼军,烧杀抢掠成性,但却是军纪严明,这一切都是苏廷夏治军有方,没人敢在这支军队中挑战苏廷夏的权威。 “也罢。”最后是苏廷夏好像原谅了孙合一般,“所掳劫来的百姓,清晨找舟楫送过江,讲所夺之财物全数交于他们带过江去,若有人滋扰妇孺,可别说军法无情。此事,就交给孙将军去做。” 孙合如蒙大赦一样行礼道:“末将领命。” 说完还是不由抹去头上的冷汗,他本来以为是大功一件,却没想到犯了苏廷夏的忌讳,再者他是领兵打仗的,能建功最好,至于什么大的战略方针他是不需要懂的。 苏廷夏最后再交待道:“既然朝廷派驻我等驻守江陵城下围而不攻,那就要遵照朝廷的旨意不得有违,有贼军来犯,领兵拒之,若无人来犯,要安守本分。就算江陵城内四门大开迎尔等进城,尔等也要明白这城进不得,可有不明之人?” 在场所有人同时领命道:“末将遵命。”(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章寿诞 韩健一连两天都在宁绣言处留宿,还是他来到江都将近两月的首次。宁绣言脸上表现的倒也很平素,不像宁舜儿那么开心,但韩健也能感觉出宁绣言发自心底对他的热情。 对于宁原的事,韩健在宁州府时提过后再未提及,朝廷上也未对外宣布宁原有任何渎职,宁绣言很清楚事情的始末,她见到韩健后更加小心谨慎,其实也是怕韩健会再次追责到她父亲以及宁家。 “这些天,朕在江都城中走了走,看过一些地方,总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韩健对宁绣言道,“也许是当初离开的匆忙,这还是绣言你第一次到江都来,却不知这里的生活是否适应?” 宁绣言看着韩健,难得韩健连续两晚在她这里留宿,其实也显示对她的一种恩宠,但其实就雨露均占的原则来说,她这里到底是有三个女人,韩健其实也并未有所偏私。 “臣妾并无主子想的那么娇贵,到江都来,无论气候还是风土人情都还算适应。”宁绣言用很平和的语气说道。 倒是旁边的宁舜儿叫道:“这里才不好呢,本来说可以出去玩,可还是在院子里,对着四面墙,还没在洛阳时候的院子大。” 宁绣言瞅了宁舜儿一眼,宁舜儿到底是少女心性,撅着嘴不说话。宁绣言道:“主子见谅,是臣妾没教好这丫头。” 韩健微微一笑道:“舜儿心直口快,倒也说的是实情,你们到江都后就窝在这里,总该要出去走走,明天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出去,沿途低调一些就好。换上便装。” 韩健说着还看了旁边的杨秀秀,其实对于杨秀秀来说,这江都她不是很陌生,她曾作为前朝的贵族在王室偏安时曾在江都客居,那时候的杨秀秀也成天想争取回安平郡王府的规格,其实她跟韩健的关系。也因为她在江都这段时间而有所增进。 吃过早饭,韩健离开居所。他这几天时间里,刻意把行军之事所放缓,他要做的是把江都地方上的官员体系再行整合,方便他亲征后后方的安定。 最初韩健很担心杨曳的归来会带来一系列的政治反应,到后面他算是想明白,只要严防死守不让杨曳回到豫州,就算杨曳对他有再多的不满,仍旧无施展其野心和阴谋的机会。至于是谁抓了他又是谁将他放回来已经不是很重要。 忙完一天的公事。韩健回到东王府内,这时候的东王府正在张灯挂彩,居然也到了韩健这个皇帝的生辰。韩健对于自己的生日一向不太重视,以前做东王的时候,也就生日当天会在一起吃顿便饭,以至于韩健回到府里才想起来,居然到了自己的生日。 “陛下,朝臣为贺寿已送来贺礼。却不知如何安放。文皇后安排将这些贺礼暂时摆放在正厅,等陛下回来后再行处置。” 韩健摆摆手道:“礼物收下的就收下了。根据礼物的轻重去回礼。至于朕的寿辰,也不需要大肆铺张,朕也不会摆寿酒,百官也不用前来贺寿。” “是,奴婢这就下去吩咐。” 东王府的大小事务,仍旧跟在皇宫时一样。会有随行的女官来负责。韩健在后宫立了两位皇后,顾欣儿和杨苁儿平日里会因为性格不同而做事的方式不同,现在顾欣儿在生产后的身体也恢复过来,韩健便让她二人每人负责东王府大小事项一天,其实真正出来做事的还是由她们宫里出来的女官。 顾欣儿这边的女官不多。主要是顾欣儿这边有雯儿和小荷打理,加上顾欣儿心里还是有些介意宫里有太多女人,所以也就留了几个曾经在宫里长大的小宫女培养成女官。杨苁儿那边的女官倒基本都是后来选秀女选拔上来的,杨苁儿总说是给韩健准备用来暖床的,但到最后,韩健也只“临幸”了一名宫女,还并非是杨苁儿宫里的。 韩健回来后先坐下来休息一会,把礼物清单拿过来看了看,也许是朝臣知道眼下即将发生战争,韩健不想铺张浪费,因而朝臣送来的礼物都很“朴素”,甚至还有亲自写贺联送来的,就好像要让韩健知道其有多么的高尚廉洁。 在封建王朝,没有真正的廉洁之说,百官若真的是一贫如洗,那才叫做惺惺作态,本来朝廷给予朝中大臣的爵禄就很优渥,加上田产和土地,就算是现在是很多洛阳的官员随驾到江都来,所住的官所也都很奢华。韩健就算再节省,也没去刻薄这些朝臣。 韩健正看着,顾欣儿和杨苁儿却是一起进到正厅来,也是在女官通传了说韩健准备举行家宴,二女本来就在商量贺寿的事,也就一同过来了。 “相公,妾身跟欣儿妹妹商量过了,今晚妾身想让欣儿妹妹跟我一起到相公的居所去,不知相公可否欢迎呢?”杨苁儿眼睛眨着,好像很俏皮一样说道。 在杨曳回来后,杨苁儿的笑容更多了一些,也是家里人平安让她放下心结,加上这次杨曳归来又是韩健派兵从乱党手中将其救出,杨苁儿好像对韩健更惯着一些。 虽然杨苁儿和顾欣儿都曾有过与别的姐妹一同承欢的经历,甚至顾欣儿到现在仍旧跟雯儿从来都是同气连枝,但到底两位一个是东宫皇后一个是西宫皇后,照理说二人是不可能同时承欢的。甚至韩健之前都未曾有过这等的提议,就是为了防止二人尴尬,现在二人居然主动商议这件事,而且还达成共识,倒让韩健觉得有些意外。 “应该是我问你们是否愿意才是。”韩健笑道,“我的两位皇后,一文一武,一温柔一泼辣,还真是相得益彰。” 杨苁儿刚坐下来,伸手就在韩健手臂上掐了一下,不满道:“听相公的意思。是说欣儿妹妹温柔,反倒是妾身泼辣了?” 韩健笑道:“苁儿你为何不反过来想?” “我反过来想?怎么看欣儿妹妹温柔娴静,也不像是用泼辣可以形容的,算了,相公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过了几天。相公再想有这种好事,妾身可就不奉陪了。到时候相公就跟你温柔的欣儿妹妹去长相厮守好了。” 说着好像是很妒忌,但生气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令旁边的顾欣儿掩口一笑。 韩健心中有种适然的温暖感觉,难得杨苁儿和顾欣儿没有太多的争执,这也是他所安心的地方,他出征在外,到底不能带她二人在身边,他不在的时候。除了朝廷需要稳定,他的后院同样需要稳定,这一切还要仰仗于顾欣儿和杨苁儿的无所嫌隙。 “该派人去通知几位姨娘,让她们出来准备今日的家宴。今天我可是寿星公,吃什么喝什么,可要由我来做主。” 顾欣儿笑道:“就怕夫君不肯做主呢。” 平日里她在杨苁儿也在场的时候,是很少说话的,主要是连顾欣儿也觉得杨苁儿在处理皇宫事务上比她更为得体。她能说出这话来,也看得出她跟杨苁儿之间果然是亲昵了许多。以往二人别说是提出要一起进侍。连走到一起的机会都很少,顾欣儿对杨苁儿有防备,而杨苁儿性格又孤僻,不明着争却也是把局面摆的很僵持。 不多时,韩健的几个姨娘相继过来,都是乐呵呵给韩健拜寿。 韩健笑道:“姨娘们太见外。我不过弱冠之年,到底还是个孩子,这寿从何来?” “这只能说咱家健儿有本事,平了天下当了皇帝,有志不在年高。”韩徐氏笑道。“最好健儿今天去看看那女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一下,也当是给你六娘还有你这么多姨娘出口气。” 韩健脸上笑容淡下去,他自然是觉得韩徐氏这要求太过分了。 韩徐氏口中的女人不用说就是杨瑞,曾经相约要一起守寡当好姐妹,一个却嫁了,还是嫁给她们辛苦培养出来的好儿子,这些女人心中自然是愤恨不已,加上一些权力上的争执,包括之后东王府与朝廷的矛盾,再到韩健登基后对杨瑞母女的善待,都让他这些姨娘背后感觉到不满。 可以说,韩松氏对前朝余孽的清洗,是得到韩健这所有姨娘赞同的,甚至把杨瑞迁到冷宫去住,他这些姨娘只有一起鼓掌叫好的份。 韩健道:“是否也给六娘找个人嫁了,才好堵上六娘的嘴?” “胡说八道,又在胡说八道,拿你六娘开心很好玩?”韩徐氏瞪韩健一眼道,“苁儿和欣儿也在,就在你两位皇后面前说这等不正经的话。” 韩健没再说什么,倒是韩健坐下来后,韩徐氏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一样在跟别的女人说韩健小时候的事,一个个话说的好像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欢声笑语不断。 “相公,看来还真该把六娘嫁出去,不然她不但消遣妾身,还消遣相公您呢。”杨苁儿凑过头来低声说了一句,却是让顾欣儿也听到,顾欣儿也知道是玩笑话,不由抿嘴一笑,笑容中也带着些许的妩媚动人,大约是想到晚上将与喜欢捉弄人的杨苁儿一起承欢,被韩健一望她脸上带着羞红,更显得娇艳欲滴。 之后,韩健身边的女人陆续过来,因为这些女人都只是嫔妃级别,都要过来请安,尤其是要对两宫皇后请安,有些规矩可以免,但很多规矩还是要遵循。 韩健笑道:“今日是我的生日,自便就好,倒让我有些一家之主的模样。今天可谁都不能拂我的面子。” 韩徐氏笑道:“健儿你到底是天子,今天还是你的寿诞,总该称孤道寡才是。” “不用了,一家人何必弄得太客套?”韩健笑着一说,这时候宫女和原本东王府的丫鬟也开始上菜。 皇帝和嫔妃,还有太妃用餐,自然规矩很繁琐,还要试菜,韩健就趁着开席之前的一段时间稍微交待了一下,大致将他要离开江都的事说了。 原本欢笑声不断的饭桌登时又安静下来。 韩徐氏责怪道:“这么好的气氛,总要说一些煞风景的话。你要出征就出征,又不是第一次,我们也习惯了在家里为你担惊受怕,只是麻烦你下次要出征,走到城门口再派人通知我们,也好少受几天的煎熬。” 韩健笑道:“难道六娘也会因为想我想的煎熬,睡不着觉?” “混小子,又是胡话,这是你做皇帝应该说的?就算你现在是皇帝,也还是我们眼前那个只知道哇哇哭的小孩子,照样教训你。” 韩健笑了笑,没多说。 这时候试菜也完成,可以进食,韩健拿起筷子,饭桌上的女人才拿起筷子。 “健儿,你何时出征?”旁边韩健的十娘韩宫氏突然面带忧色问了一句。 其实这也是所有人想问的,只是韩健一直没说。 韩健笑道:“还没定下来,总要有所准备。这一年都不出征也说不准,主要还是要等待时机,不然出征后回不来,那可就非我所愿了。” 韩徐氏骂道:“说的这么难听,回不来?你要真回不来的话,我们就亲自骑马杀到南朝去跟你陪葬,你小子敢回不来试试!” 这时候韩健身边的女眷却都不说话,到底这话题太过沉重。 一顿饭下来,本来因为韩健寿诞的事应该开心,但到最后却没一人有太好的精神。 “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去休息了,各自带着各自宫院的人,回吧。”韩健笑道。 杨苁儿在桌子下面拉了拉韩健的袖子,意思是提醒别忘了之前她跟顾欣儿所提的事。 韩健笑着补充道:“欣儿和苁儿先留下,有些事跟你们交待一番。” “是。” 杨苁儿笑着起身应了,但也知道韩健只是寻个借口把她们留下,好一会与她们一起回房。 等各院的人都走了,韩健才收回目光,其实要出征,他也很舍不得这些身边人,不但是与他同床共枕的女人,也有跟他亲如母子的那些姨娘。 “相公,快些回房休息了,不然黄花菜也凉喽。”杨苁儿见韩健心不在焉的,她反倒是急了,身子靠过来,却是靠在顾欣儿的怀中,“难道妾身跟欣儿妹妹也收不回相公的心?” 两张明媚的俏面,却是一个比一个令韩健动心。(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一章缠绵温柔乡 夜半时分灯影绰绰,在韩健的卧房之内,他也享受到了顾欣儿和杨苁儿二女的温存和痴缠,顾欣儿内敛,杨苁儿更为大方,也是韩健将她们的性格开发出来,换做是两年前,他甚至不敢想象会有这般享受齐人之福的时候。 寿星公最大,韩健也终于明白一个本就可有可无的寿诞夜晚竟也会如此美妙,杨苁儿和顾欣儿什么事都惯着他,到后面连一向羞赧的顾欣儿都放开了心中的矜持。到最后,在外面听了半晚上墙角的雯儿也加入到战局中来,本来她就跟顾欣儿形影不离,这一晚就算让她回去睡她也睡不着。 这也就辛苦了还在外面守夜的女官和小宫女,里面在进行中,按照规矩来说只要有传召,就要有人进去呈送所必须之物,但韩健很在意不想这些,不会去随便传人进去,就算有什么事,能进内侍奉的也只有小荷一人。到底小荷是未来的储妃,只是韩健一直觉得她好像个小妹妹一样,没舍得采摘这朵小解语花,但有过这两年在雯儿和顾欣儿身边的耳濡目染,小荷也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妮子。 等一切都平息后,韩健才坐起来,对他而言,虽然还是年轻力壮的身体,但心中也有些疲乏了,毕竟是年轻的外表苍老的心,很多事就算身体能支撑,心理上也会呈现出懈怠沉稳的老态。 “相公,妾身有些撑不住了,先睡了。相公明日可别责怪妾身啊。” 杨苁儿可怜兮兮说了一句,其实顾欣儿比她要睡的更早一些,连雯儿也昏昏沉沉的,本来杨苁儿说是要陪到韩健入睡为止。但也许是男女本来就不相同,女人更向往安逸,到最后,杨苁儿也只能先去睡。 等三个女人都睡着,韩健心中也有些安逸,外面还有人影。说明还有人守在外面。 韩健随便披上衣服走到门口,小荷正低着头红脸立在那,韩健笑道:“回去休息吧,对外面的人说,也不用伺候着了。都早些回去安睡。” “嗯。” 小荷到东王府,后面到宫里也有三年时间,这三年时间里她该学的礼数都学会了,这种时候竟然也忘了怎么应答,毕竟她自己的心也是乱的。 等小荷开门出去时。韩健往外看了一眼,到底是两宫皇后都在帝王的卧房之内,外面的女官和宫女数量就不下二十人,其中显然有不少是韩健那些姨娘交待要过来照看着的,她们也是为了提醒韩健,就算身为帝王,在一些事上也要有所节制,否则身体会吃不消。 韩健现在也理解了为何帝王都是英年早逝。身边美女如云,随便招招手女人就会主动靠上来。不论是有没有爱情,就可以占有甚至可以从中选择,甚至可以按照他所想的花样去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这谁都当不了圣人,所以说人人都想当皇帝,因为不仅仅拥有的是权力。还拥有整个天下。 或者他可以就此不再出兵南下,按照目前南朝和北朝的国力,到他死的时候南朝也没能力出兵北上将魏朝给灭了,他可以安稳做一辈子的江北之主,这样可以跟身边的女人安稳过生活。其实想想也挺好,但问题是,若以他现在的心态仍旧不能去平了南朝,等再过几年,他适应了安稳生活,就怕再也没那精力去出兵,倒还不如趁着年轻还有一股冲劲的时候,彻底将天下平定。 这样以后他所要做的,就是培养一个好的接班人,而不用让接班人为了穷兵黩武去再多做思虑。但韩健也清楚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道理,必须要给国家留下一定的隐患,才能让后继者时刻处在警惕之中,他所建立的稳固王朝才不会在转瞬之间崩塌。 韩健突然对这古代的生活有些厌倦起来,心中想的是,若真的能带着身边的如花美眷,回到那城市的纷纷扰扰之中,就算是不再坐拥四海,但求与身边人长相厮守,那也该是很美好的事。在这古代里,他最失落的事不是没有人陪,只是他的思想和理念于时代不容,没有人能真正与他有沟通,就连杨苁儿和顾欣儿这些枕边人,她们所想的也不过是家庭,局限性太大。 韩健所虑的事情太多,以至于晚上都没有睡好,本来是过寿诞,有顾欣儿和杨苁儿来作陪,还有雯儿一个小馋鬼缠着,应该是享受人生的时候,可早晨起来他怎么也没有享受人生的那种感觉,反倒是觉得很累。 “相公醒了?欣儿妹妹和雯儿先回去了,等一会再回来,这里毕竟地方太小,她们也需要梳妆打扮。” 杨苁儿正坐在梳妆台前,女官为她梳妆,盘起高高发髻,杨苁儿也有母仪天下的威仪,昨天毕竟是杨苁儿承欢之日,顾欣儿也算是很乖巧懂事,知道这韩健醒来应该见到的是正主,她先与雯儿回去梳妆,倒让韩健心中觉得稍稍有些失落。 “陛下。” 韩健起来,女官捧着衣服过来,准备为韩健穿衣。 这时候杨苁儿起身来,在韩健面前展示了一下她的仪态,笑着问道:“相公觉得妾身这样装扮可是好看?” “嗯。”韩健笑着点点头。 杨苁儿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笑容中带着幸福和满足感,却是将女官手中的衣服接过去,要亲自为韩健穿衣。韩健笑道:“还是我自己来,虽然当惯了皇帝,但有些事还是需要亲力亲为。” 杨苁儿白韩健一眼道:“相公这是嫌弃妾身粗手粗脚侍奉不好?让她们见到多不好,还以为相公嫌弃了妾身,以后她们可对妾身就没那般恭敬了。” 韩健笑道:“你问她们会吗?” 旁边的女官赶紧低下头道:“奴婢不敢。” 杨苁儿嗔骂道:“也不知道为我说句话,听不出意思吗?唉,算了,就算是妾身的人,其实心里向着的也是君王,勉强不得啊。” 杨苁儿把衣服放在床沿上。韩健自行穿衣,本来就是夏天,韩健里面还穿着中单,外面穿上一层就会显得有些热了。 等穿好衣服,倒是杨苁儿亲自过来为他束上腰带,这个韩健没有拒绝。就算他不喜欢被人侍奉着穿衣宽衣,但还是不阻止身边女人为他束腰带,这其实也是他跟身边女人增进感情的方式。 “相公的肚子好像大了一些,连腰带的尺寸可能都要改改了。”杨苁儿突然说了一句。 韩健低下头看了看,苦笑道:“有吗?没觉的。” 杨苁儿笑道:“大约是相公发福了呢,如果仍旧是原来模样,那姨娘们也会怪责说妾身服侍的不好,让相公总是没有帝王的雍态,那妾身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韩健笑了笑。等衣服都穿好,他突然一把讲杨苁儿揽进怀中,让杨苁儿感觉有些意外。她正要喊,见到旁边宫女和女官都在,她也不好意思,只是用脚在韩健见面上跺了一下,却也是没半点气力,韩健到底传的是靴子。 “我这个当皇帝的。还要戎马,若真的发福了。恐怕不是福反而是受罪了。”韩健道,“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去看看欣儿她们,一起过去用早膳。” 杨苁儿撅着嘴,好像是在发小脾气一样,韩健在她面前说顾欣儿。到底是让她觉得有些吃味。 二人一起到了顾欣儿的寝宫,这时候小荷正在为顾欣儿盘发髻,旁边的雯儿却在那叽叽喳喳话很多,到底顾欣儿才是皇后,她也只算是皇后身边的小姐妹。顾欣儿平日里对雯儿好像小妹妹一样宠溺的很。 “少主来了,姐姐姐姐……” 雯儿见到韩健和杨苁儿来,拉了拉顾欣儿的袖子,飞快跑到韩健身边。这模样倒让韩健想起宁舜儿,宁舜儿天真烂漫的性格跟雯儿有些相像,连对他的痴缠也是如出一辙,只是雯儿被他自小宠着,小丫头心里还有些腹黑,总是会做一些看起来很滑头的事。反倒是宁舜儿天真无邪,本来就是被宁原养在闺房里的小金丝雀,到韩健身边后有姑姑疼着,还有帝王的宠幸,两眼不知窗外事,却是个小乐天派。 韩健轻轻摸了摸雯儿的头,倒让雯儿有些不满道:“少主总是把人家当小姑娘,摸人家的头多不好?” 韩健笑了笑,从这点上雯儿就跟宁舜儿不同,每次他摸宁舜儿的头,宁舜儿都会闭着眼很享受的模样,其实相比于雯儿,宁舜儿更需要他的关心,到底雯儿平日里能做的事多,无论在东王府还是皇宫里都是个人见人怕的小主子,而宁舜儿则过着跟封闭的生活,世界里也只有韩健、宁绣言和杨秀秀三人。 韩健没多说什么,带着三女一起过去用餐,这基本也是规矩,韩健从还是东王时候就形成的定规,昨夜是谁陪他,第二天他就要一起带着人过去用餐,他身为帝王,身边的起居注也要有人记录,就连后宫事也有特别的人在负责整理,因为韩健在宫里很少用太监,就算杨瑞一朝留下来的小太监也都在洛阳没带到江都来,连韩健的起居注也是由女官来整理记录。 “健儿,今日里你也别太忙活,早些回来。既然知道你要出征,要多陪陪身边人,我们也想多抱几个小皇孙。”韩徐氏带着几分感慨说道。 因为韩健昨晚在寿诞宴会上提到要马上带兵出征,也让家里人对他的担心更多了一些。 韩健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但他也没更多说,毕竟当着这么多女人的面,他有任何的表态都不好,他很多时候都是顾此失彼的状态,就算是回到江都,连陪身边女人都要三边跑,想厚此薄彼就会让身边女人心中有所介怀,就连平日里对他冷言冷语的杨瑞,其实也很需要他的关怀和照顾。 吃过早饭,各自要回房,韩健也要去做公事。 但其实韩健已将出兵前的所有安排都布置好,可以说随时都可以领兵出征,但他现在需要等一个契机,他还在等南朝内部发生的事,这样也好为他出兵江南奠定胜局。 韩健只是会见了几名大臣,就早早结束了上午的公事,他想起答应让宁绣言带着宁舜儿出来走走,料想杨秀秀也会陪同。这三女平日里都好像被关在笼子里,难得出来走走,他这个江都的主人也想尽一次“地主之谊”,带三个女人在他的地头走走,跟她们说说江都的风土人情,介绍一下他前十六年在江都所走过的路。 问明了侍卫,韩健才知道宁绣言三女上午很早就已经出门,因为是便装,带的侍卫很多也都没有太张扬,都需要在暗中保护。 韩健亲自走在江都的街道上,街道上的百姓熙熙攘攘,竟然令韩健丝毫感觉不到大战将临的那种紧张感,韩健之前也派人调查过城中的物价,也没有上涨,反倒因为北方道路的通畅和做生意的增多,物价反而是在回落的状态。 韩健到底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他也怕下面的人欺瞒,这次他出来走走,也当是亲自考察风土人情。 老远的,在江都城中一处水渠边上,宁绣言三女正一身男装颇有英姿在看河面上的风景,船只而过,清风徐徐,这夏日里也显得有几分清凉感觉。亭台周围,行人熙熙攘攘而过,有人也会侧目,但所见的不过是三个英姿不凡的少年郎,却不知是三个佳人。 “主子来了。”倒是宁舜儿眼尖,等韩健走近时就已经喊出来。 随即宁绣言和杨秀秀也看过来,赶紧过来行礼。 韩健笑道:“既然出来,哪用顾这些礼节。只是你们这……总归是不好啊。” 韩健目光所及乃是三女平平如也的身前,显然宁绣言对于如何扮男装很有经验,出门之前是束过胸的。 “姑姑,主子说什么呀?”宁舜儿倒是不理解,眨着大眼睛看着宁绣言。 宁绣言脸色微微一蹙,轻轻扯她一把道:“回去再告诉你,先陪主子出来游玩才好。”(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二章背后一刀 金陵城外,萧旃亲自送走了西去的将士,虽然她这个皇帝非常的有名无实,但她仍旧要耐着性子出来表现出她才是一国之主,不但要呈现给百姓看,也是给惠王体系的人看,就算这些兵马是惠王所部,但名义上,她才是王朝真正的主人。 从金陵派出往江赣地区的兵马,是惠王体系中的精锐之师,有六千多兵马,齐朝一共派去江赣共计七万勤王兵马,这六千人马算不上是很多,却因为涉及到齐朝京畿的安全,显得格外重要。 等人走后,萧旃乘上回宫的车驾,临行前她对传话太监说了一句,让其去把消息传递给身在扬州的司马藉。 萧旃手上是没有一兵一卒的,连她的亲卫,都是惠王的人,她只是个傀儡皇帝,南朝的大小事项,无论是否出自萧旃决定,最后都需要得到惠王的批准,否则政令讲无法推行,更别说是涉及到调动兵马这样的大事。随着惠王萧翎渐渐变得深居简出,连文政上的事,很多都被惠王麾下的人所插手,政军不分,也令齐朝内部显得很混乱,无法形成凝聚力。 就在萧旃派人送出消息的同时,司马藉仍旧在扬州城中过着很平淡的生活。 司马藉这些天,直接被扬州太守隋化所软禁。隋化在得到朝廷调兵的旨意后,先是想借司马藉之口以扬州防备着紧之由来回拒朝廷,却被司马藉严词拒绝,之后隋化干脆讲司马藉软禁,拒不奉诏,不出兵,更是连朝廷派去扬州的使节都不接见。 隋化之所以有如此“熊心豹子胆”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与惠王体系下的很多人取得联系,获得了不少人的支持,如此一来就算隋化不出兵往江左,也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和物资从南方调到扬州来,隋化所要做的事,就是把司马藉软禁。最好限制他所有的活动。因为在南朝朝廷以及惠王府体系下的人,对司马藉都很忌惮,这是个可以让惠王绝处逢生而崛起的功臣,也是女皇萧旃走上亲政的帮手,他还是北朝皇帝的至交好友,光是以他这个人,就足以奇货可居,但也要将他所限制,不能让他再染指到权力。 司马藉在惠王手下。可以说是出谋献策的军师,他的很多智谋为人所称道,但在隋化出兵讲他的江北军务衙门包围时,他没有一点的反抗,甚至连句话都没说,很配合的被软禁。他被囚禁之所仍旧是他的衙门,本来他就不喜欢出门,现在他仍旧跟焕儿在一起。就算失去了自由,对他而言似乎也并无区别。 很快萧旃派来传信的人就到了扬州。进到城内,这些人仍旧会被当作是上宾,隋化还不敢明目张胆与朝廷为敌,对于女皇他更多的是敷衍,对外他可没宣称讲司马藉软禁,只是司马藉失去自由的事已为萧旃所知晓。其实萧旃也没办法把司马藉救出来,萧旃自己都好似笼中鸟,哪能顾得上别人? “……先生,陛下所交待之事就这么多。陛下还有说,若您方便的话。最好能早些回金陵。”信使是当着隋化的人对司马藉说的这些,萧旃想的是,既然司马藉被隋化软禁,在江北已经起不到太大的作用,那就不如回金陵帮她的忙,有事情能有人商议。 司马藉手上拿着棋子,笑了笑道:“回去禀告陛下,我在扬州过的很好,若我离开扬州,怕总是会出事的。” 信使点头,再问道:“先生可还有别的话让小人带回?” 司马藉微微摇头,信使在扬州太守府随从的陪同下出门,在得到隋化准允后,信使才被允许离开扬州。随后隋化到司马藉的寓所来,说是求见,但还不如说是来见他的囚犯。 “先生,下官前来拜访。” 隋化对司马藉也算客气,笑里藏刀中更显示出他的阴险诡诈,司马藉这些天生活无恙,他也觉得有些奇怪,本来隋化也担心司马藉背地里会有什么阴谋,或者女皇那边会震怒,甚至派人下旨训斥,又或者强行把人带回金陵。但事情发生了许多天,连隋化自己都快把这事给忘了,他自己也开始有些糊涂,到底是他用政变把司马藉的权力夺了顺带将其软禁,还是司马藉自愿走进囚笼里。 司马藉没有起身相迎,他心中最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懂的。别人将他囚禁,那就是不给他面子,就算现在很客气的说话,那也近乎是耀武扬威,他没什么可说的。 “知道先生不想见到在下,不过在下有一事相问,陛下派人来通知先生,兵马已往西去,可是从中有别的含义?”隋化似乎感觉不到司马藉对他的冷淡,反而是坐下来,腆着脸问道。 司马藉斜眼看了隋化一眼问道:“难道隋太守在前来相问之前,就无人曾分析过其中事由?” 隋化笑道:“那自然是有的,可众说纷纭,到底陛下是何意,在下也倒有些不理解了。先生如今在扬州城,而陛下在金陵城,就算陛下把这些事传过来,似乎先生也帮不上什么忙。” “隋太守说的是啊。”司马藉点了点头,“可话说回来,就算派人来通传了,对于陛下也没何损失不是?” 隋化愣了愣,虽然这是一句搪塞他的话,可在他听来也很有道理。 他之前都在想萧旃派人来传话到底有何目的,甚至是如何针对他,他需要如何应对。可他没想过一个问题,就是萧旃做这一切本来就没什么目的,只是单纯想把事情告诉司马藉知道,让身在牢笼之中的司马藉知道外界发生的事,至于司马藉有没有好的见地那是另一回事,或者萧旃只是求个心安。 “先生高见,不过以在下看来,陛下不会做徒劳无功之事。或者先生心中有好的见地?” 司马藉反问道:“见地不少,却不知是针对何事了。” “这……”隋化想了想,补充道。“自然是对陛下掌权之事,想来陛下继位也有年余,可而今朝中大权仍旧旁落,先生身为陛下股肱之臣,想来也会替陛下出谋献策。” “啪!” 司马藉突然讲一粒白子落下,自言自语道:“想了这么久。这步棋应该下的是地方。” 隋化有些灰头土脸,他腆着脸来问司马藉问题,司马藉对他却很是敷衍,现在居然当着他的面不给他面子,宁说下棋也不回他话。他到底不是什么仁慈之辈,若非惠王体系的那些人令他不许杀了司马藉,他还真有意除去这个眼中钉。 “先生可是没有听到在下的问话,在下倒可以再说一次……” “不用了。”司马藉打断隋化的话,“隋太守的问题。并非臣子该问的,就算隋太守心怀社稷,有忧国忧民之心,也当明白,这天下乃是天子的天下,就算有权臣为乱,也并非长久,或者连皇权都不能永固。更何况本就非人臣之贼?” 隋化听这话,觉得司马藉好像是在讽刺他。 司马藉续道:“如今外敌当前。恐怕陛下并无争权逐利之心,陛下挂怀着身在江北的我,也许只是想问个究竟,想知道这困局之中是否能得解,家国是否能安定。至于其它,陛下无心去想。身为人臣者,也不该多虑。” 隋化拱拱手道:“先生果然是心有丘壑之人,在下佩服。告辞。” 他也算明白过来,就算他废话再多,司马藉也是在搪塞他。与其留下来吃这种哑巴亏,还不如回去召集他的幕僚多行商议。在他想来,以他手下那么多人,集合所有人的智计,肯定能把眼下的事想明白,何须在这里跟一个被他所囚禁,对他恨之入骨的人说废话? 等隋化走出衙门口,旁边有人来通禀事情,隋化摆摆手道:“本太守心情不佳,有事情回太守府再说。” 人匆忙走了,一向不急不躁的司马藉却突然站了起来,连旁边侍奉的焕儿也吓了一跳。 “公子,可是要出去?”焕儿有些迷茫问道。 “就算扬州城再大,我如今还出得去?”司马藉往内宅看了看,“去传李太守过来。” 焕儿点点头,却有些避讳,她很乐意去为司马藉传话,但却不想见李方唯。这让她很矛盾。 司马藉也看出焕儿心中的为难,自行往内宅走:“不用了,你先去休息会,今晚可能要赶路。” 焕儿本来有些没神采的目光突然明亮起来,她本以为司马藉被软禁,连同她在内都要在这扬州城里过着没有自由的生活,却没想到司马藉突然说要赶路,但她连去哪里都不知。 “公子公子,那奴婢要回去收拾东西吗?” “不用。”司马藉往后宅走,临出门口时回头笑了笑,“走的时候把自己带上就可。” 说完往内宅去了,焕儿想了想司马藉这句话的意思,脸色微微红润,到底她还是有些羞赧。 司马藉进到内宅,李方唯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刚来扬州投奔司马藉没几天,就被连累软禁,现在他也没机会走出江北防务衙门,他正想着如何联络惠王的部属,看看能否回他的徐定去当太守。似乎司马藉这棵大树他是靠不上了。 “李太守,看来你要收拾东西,马上离开扬州了。”司马藉道。 “这是为何?”李方唯站起身道,“难道……陛下之前派人来是要接先生回金陵?” 司马藉微微摇头道:“相信用不了几天,这扬州城就将陷入到兵灾之中。若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李方唯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还是摇摇头道:“莫非先生是觉得,北朝兵马仍旧会以扬州为突破口,随时会派兵马来?” “不是江都,而是江陵。并非北军,而是临江王的人马。”司马藉很确定说道。 李方唯仔细理清了一下头绪,之前他跟司马藉商讨过到底时局讲会如何变化,司马藉也曾提过朱同敬不会坐以待毙的问题,但朱同敬的人马不多,从江左北上,要渡江去跟围住江陵城的苏廷夏所部缠斗,就算是朱同敬这样老奸巨猾的人也根本没半点胜算,所以朱同敬会有动作,或者是趁着朝廷往江左的兵马立足未稳,杀个回马枪力挫朝廷军主力,站稳脚跟进攻金陵。或者可能沿江而下,也有往扬州来的可能性。 那时候司马藉跟他分析的很详细,但都也只是假设,没有得到肯定。 “先生,我不太明白了,您为何这般确定临江王的人马会来?” 司马藉突然眉头深锁道:“因为北朝会借给临江王所需要的战船,助临江王攻打扬州。” 李方唯这一惊不老小,人没站稳,险些瘫坐在地。 对他而言,这消息实在太震惊了,北朝这次出兵打的是要复仇,报复在朱同敬当政之时曾主导出兵往豫州之事,虽然这借口很拙劣,因为天下人都能看出北朝皇帝是要吞并南朝而一统河山,但到底有这般借口,北朝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出兵。 可眼下司马藉居然说,原来北朝跟临江王朱同敬之间是暗中勾结,不但不互相攻伐,还会把战船相借,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本来复杂的三方互成犄角的形势,可能会成为北朝压倒性的优势,有临江王人马的暗中相助,南朝朝廷连江左的屏障都没有,几十万大军顷刻之间就可以渡江南下,占据南朝的大好河山。 “先生,这等事可开不得玩笑啊。” 司马藉严肃道:“李太守觉得我现在有必要跟你开玩笑?” 李方唯苦笑,既然司马藉这么确定,那事情基本**不离十了,就算他司马藉人在扬州,朱同敬的人马杀过来也不会给他情面。 “先生莫着急,就算临江王的人马很快会杀至,但到底扬州城不是一座小城,这城池还是能坚守住。就算坚守不住,以我们现在的境况,怕也是很难出的了这扬州城。” 司马藉微微笑了笑道:“只要我想走,一个扬州太守还拦不住我。但若我想留,也没人能让我走。现在也真正到了我要走的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三章以物换物(上) 江都城内,韩健陪同宁绣言、杨秀秀和宁舜儿三人在城中游玩,这也是韩健回到江都后第一次放下公事以轻松的姿态在城中走走,在外这几年,韩健也深刻感觉到有个安定环境的重要性。现在他已经得到家庭,剩下的就是要建立一个稳定的国家,让百姓跟他一样不再为明日战祸而发愁。 但以战止战却是很沉重的现实,韩健要完成一个稳定的环境,却是建立在他发动战火的基础上。就算战火不会在魏朝国土内进行,但连他自己也保证不了这场战争最后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主子主子,快看那边,好像有人在放风筝。我也想玩。”江都玉水河边上的小桥,正有一群学子在游玩,其中有男有女,虽然并非是春日里放风筝的好时节,但到底也只是为了游玩尽兴。 江都在近几年政治环境相对清明,虽然江都子弟很多要奔赴战场,但百姓的生活却安定而富足,相对的也是民风的开放,在韩健幼年时,想在城中见到男女同行都很难,现在却能见到身着蓝衫的年轻学子结伴出游,到底也是有种新奇的感觉。 宁绣言笑道:“别烦主子,主子难得出来轻松一下,还要听你啰嗦,心里会更烦躁。还不如让姑姑陪你到河岸上走走,那边的风景不错。” 宁舜儿却委屈地撅着嘴,眼巴巴望着韩健,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也是惹人生怜。在韩健眼中,宁舜儿就好像永远都长不大的丫头一样,但她的世界是纯洁而美好的,韩健很想用他自己的方式来维护宁舜儿心中的那片净土。 “没什么,既然是出来走,那就一起放放风筝也好。话说我很久没碰过这东西。”韩健微笑说着,也让旁边身着普通衣衫的侍卫去路边上买风筝过来。 江都的街路很热闹,南来北往的客商并没有因为南朝和北朝之间即将发生的战争而中断贸易,城中小的摊贩是很多的,基本想到的东西,在路边都能买到。一条小的街路,卖风筝的摊子就有两个。侍卫不知韩健喜欢怎样的风筝,买回来几个,韩健拿给宁舜儿看,宁舜儿神色看起来并不太喜欢,反而是回头看着那些飘在天空中的。 “主子,我们也弄几个跟他们一样的好不好?那些好大,在天上飘起来真好看。” 宁舜儿就好像见到别人家孩子有好玩具的小姑娘,非要央求韩健也给她弄来一模一样的。韩健也抬头看着天上的风筝。五颜六色,其中飞的最高的好像一条飞龙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因为那风筝实在太耀眼,就连路边路过的百姓也有抬起来观望的。 顺着那风筝的线,下面是那几个学子中有个看起来高高大大的年轻公子哥,正好像在得意炫耀他的风筝有多么的特立独行。旁边同行的一些女学生,都在仰头指指点点。 韩健好像从这年轻公子身上看到自己前生的影子。很遥远的事,都是少年轻狂想表现自己。但回过头发现就算表现的再好,也不过是多让人看一眼,到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那我们过去商议一下,把他的风筝买下来。”韩健笑道。 “好哇好哇。”宁舜儿一蹦老高,简直都有些得意忘形。 宁绣言在旁边怨责了几句,她觉得韩健有点太宠着宁舜儿。但其实韩健对她身边的人好,她自己也是欣慰的,宁舜儿到底是不懂得太多的人情世故,在宁舜儿的心目中,只有好玩和不好玩的。她对韩健是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还有一种依恋,当这种依恋很强烈时,就会转化成小女儿家的一些痴缠,就算有时候她自己不是特别想要一些东西,也会想办法在韩健面前表现出喜欢的模样,还非要嚷着韩健帮她弄到手。 “惯着她,总会让她没个正形,主子要是不在,妾身可管不住她。”宁绣言最后含笑对韩健说道。 韩健点头道:“难得出来一天,无妨的。不过咱都是便装,你们也没有着女装,出来走还是要检点一些的,舜儿,别好像个孩子一样,走路要有点正经。” 宁舜儿笑嘻嘻吐吐舌头,韩健这才带着她跟宁绣言和杨秀秀一起到和河岸边,河岸上那些在放风筝的学子也无心去留意突然走过来的人。 宁舜儿最是开心,到了河岸,却没人理她,宁舜儿笑道:“喂,你们的风筝卖吗?我想买你们的风筝。” 她说话的声音也算大声,但在河岸嘈杂的环境中根本传不出太远,就连靠近的人听到,也不会觉得如何,侧目一望,还是继续抬头看着天上的风筝入神。 宁舜儿又有些不开心,韩健笑了笑,示意让旁边的侍卫上去说。毕竟宁舜儿喜欢,虽然跟正在放风筝的人买风筝有些不像话,但他也顾不得太多。 侍卫平日里在韩健身边,为韩健的性格所感染,并没有那种盛势凌人的感觉。相比而言,那些学子的性格可能更暴躁一些,侍卫上去商量过,却是没什么结果,只好回来跟韩健复命。 “主子主子,人家喜欢嘛……”宁舜儿又开始对韩健展开她的撒娇攻势。 韩健笑了笑,自己亲自走上前,因为有刚才侍卫上去买风筝的事,这次韩健上前已有很多人注意到他。尤其是那个在放长龙风筝的年轻人,也用一种很怨怼的目光在瞅着韩健,就好像韩健这样前呼后拥之人的到来,抢了他的风头。 “阁下,不知可否将你的风筝相卖?价钱方面……” “都说了不卖?我们是出来放风筝的,又不是卖风筝。路边卖风筝的人很多,你怎不过去问问他们卖不卖?”那年轻人脾气似乎不太好,还没等韩健的话说完他就着急打断韩健的话。 韩健听他的话很快,而且与人斗嘴还有理有据,仿佛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正是那个曾经与他每天都在江都城里跑。经常会用各种拐弯抹角骂人的话去讽刺别人的司马藉。 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日,韩健眯起眼,真的感觉眼前这年轻人就是司马藉出现在他面前一样。 “若不卖的话,也可以商量。”韩健笑道,“你看这样如何,我用一件东西来跟你交换。只要你答应的话,那我会在我自己能力范围内满足你一个条件。” 年轻人不屑地看着韩健道:“就你?不用了,今天说什么都不会把风筝给你,请走开,别挡着道。” 韩健心说自己许诺这么没有含金量,到底他也是天子,也是这江都之主,给这年轻人一些他想要的东西,来换取身边女人一件心爱之物。到底也算是值得。 韩健留意到年轻说说着话,目光却在看着玉水河上一座横跨河岸的石桥,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韩健心想,难道这年轻人过来放风筝,也是为给谁看到? 以年轻人十五六岁的年岁,又是穿着蓝衫的读书人,所虑的事应该不会很多。身边这么多女学生他不理,反倒去看河岸。那就是在等重要的人,或者是倾慕而不得的女人。 就在这时。年轻人身边一个女学生道:“你别那么小气,人家要买你的风筝,卖了就是,反正你也会做风筝。” “我会做风筝,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年轻人好像有些恼怒,直接喝斥那女学生。 女学生愤愤然到一边去。这时候在另一边放风筝的几个年轻公子走过来,其中一个带着几分不屑道:“你出身寒微,就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连父亲都没有,靠母亲做风筝养活。要不是御书监增招寒门子弟,你有机会到御书监学习?” 年轻人听了这话脸更为生气,但他目光还是在留意石桥上的动向。 韩健这也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御书监,是两年前韩健还是摄政王的时候,特别在江都地方设立的学府,本来只招收世家子弟,跟太学的性质差不多,但随后增招地方普通子弟,选择的都是地方郡县学塾里成绩优异者,这些人将来或者可以育人子弟成为教书先生,或者进入到官场,可以说前途无量。 但因御书监内世家子弟和平民子弟之间共为学生,难免会出现歧视的问题。就好像这年轻人一样,他是寒门子弟,而且听他同学的意思,他的身世还很苦楚,但却好像有些不务正业做风筝出来玩,就是不知他放风筝究竟要给什么人看。 就在这时,突然玉水河的石桥上有马蹄声传来。韩健也不由看过去,江都城内是不允许骑马的,除非是有显赫爵位的人,必须还要是武将出身。 “让开,让开!”娇喝声传来,还是女子,韩健眯着眼远远一看,不由苦笑着摇摇头。不是别人,正是在与鲜卑一战中被他收为义妹的地方山匪头子韩绮儿。 这韩绮儿被封为郡主,但实际没什么权力,连跟着她的那些弟兄也还是那么几个,这次韩健巡幸江都,也让韩绮儿同行,这几天韩健就没留意过她,并不知她居然这么放肆地在城中骑马。但就以她郡主而且是武将的出身来说,还真符合朝廷的法度,但韩健心想回去也难免要出言斥责她。 见到韩绮儿的身影,那年轻人的目光登时就亮了,也顾不得跟与他针锋相对的同窗反驳,好像有意要把天空中高高飞翔的风筝展示给韩绮儿看。 但韩绮儿正在闹市骑行,哪有心思看这些。人影很快过去,年轻人颇为失望,连控制的风筝也摇摇晃晃飞低,眼看要落在地上。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可是我大魏朝的郡主,也是陛下的妹妹,凭你也配?”旁边的人再次出言讥讽。 年轻人也不说什么,缓缓把天空中的风筝收回来,等风筝落地,他看着韩健道:“我可以把风筝给你,但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你也要把你最宝贵的东西给我。” 韩健笑道:“阁下可不能口出诳语,你说这是最宝贵,那你生命重要,还是这风筝重要?” “若是她能看到的话,我命又算什么,我说风筝最宝贵,自然是有道理的。” 韩健点点头,到底跟司马藉一样喜欢跟人抬杠,韩健想来也是以前没注意到司马藉的这个秉性,总觉得司马藉是太不正经,却没想司马藉也是具有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之外的谋略,只是他自己没去发觉而已。 “换最宝贵的东西,我不会跟你换,但你若是觉得想要的,我倒是可以尝试。”韩健道。 年轻人不屑道:“我想跟郡主见面,你能做到?大话谁都会说,这样吧,你给我十两银子,我把风筝换给你。” 旁边的人讥讽道:“卖就是卖,说那么多最后还是要钱,十两银子一个风筝,我看你是穷疯了吧?” 年轻人这次是彻底动怒,怒视着那同龄人喝道:“姓孙的,别以为你祖父是当官的我就怕你,当官的也要讲道理,我跟人做生意,与你何干?” 被骂的人身边倒是有几个帮手,想围拢上来,韩健却走上前,示意让侍卫上前维持秩序。 “要打架的话,等我买完风筝走了之后再说。”韩健笑着摆手道,“十两银子的确不贵,但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愿意把这十两银子省下。” 年轻人最开始听到韩健说不贵,脸上还带着几分欣喜,但随即脸色暗淡下来道:“没钱,那就算了。”说着就要先把风筝收起来,方便他跟人打架。 韩健心里一叹,这还是个能忍住暴脾气的年轻人,打架之前先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没有一股脑去跟人掐在一起,也算是难得。 “这样吧,我府上缺几个能干的帮手,阁下不妨去帮我忙,我倒可以付你一些酬劳,想来应该比十两银子多一些吧。” “不干!”年轻人直接回绝道,“我要读书,别的事别找我,没事就赶紧走开,一会我挥起拳头误伤了你可就不好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四章以物换物(下) 年轻人已摆开架势要跟羞辱他的世家公子哥打架,韩健见劝都劝不住,心里轻轻一叹,到底是跟当初的司马藉一样暴躁,说打架绝对不含糊,只可惜这年轻人手上没有剑,不然的话给他把剑,真就跟司马藉一样要当替天行道的大侠了。 “让开!”那边世家的公子哥也不遑多让,对本来阻拦在他们身前的侍卫喝道。 那些侍卫都在请示韩健,韩健一摆手,所有侍卫都撤下,如此一来一场群架就要上演,连旁边那些女学生也都赶紧躲在一边,没什么人上前阻拦。 说是群架,但其实是那年轻人一个打那一群。但看起来那年轻人倒也没有什么惧色,拳头握的紧紧的,韩健心想,难道这年轻人还是个文武双全不成? “让他先动手,等到了官府,我们也好说话。”那些世家公子哥倒也不是很莽撞,尤其是其中带头的一个,看样子也挺有头脑。在江都,世家的地位虽然也尊崇,但东王府曾三令五申不许世家子弟当街闹事,打架的规矩,谁先动手谁吃亏,到了官府,先动手的往往要承担打架的责任,甚至死伤之后,对方也不用担太大的责任。 那年轻人本来已经准备冲上去跟那些人拼个你死我活,但听到这话,他也并未冲上前,而是带着警惕的目光看着对面的人。 年轻人喝道:“有担子过来单挑。” 对面传来一阵哄笑声,那带头的年轻公子道:“谁跟你单挑,以为我们不敢动手还是怎么着?” 说着那世家公子哥走到年轻人面前,用手点了点年轻人的胸口:“你不是要算账吗?来呀,我就站在这给你打,你动手啊!” 韩健心里在琢磨。这时候要是换做司马藉,那肯定拳头就飞出去了。 果然,那年轻人忍无可忍,一拳打在世家公子哥的脸上,力道很大,但终究不是练家子。只是让那世家公子哥脸上多了一块红印,随即红印变得有些发青。 “都看到了,是他先动手,你们别客气,使劲打就行,打死打伤无涉!” 群架打起来,一堆人冲上前,几下就将那年轻人打倒,照理说在打架中谁倒下。那基本就再站不起来,等着挨揍就行了。但那年轻人居然从人堆里窜出来,他不逃,反而开始游击战一样,跟一群人在河边上左闪右躲倒也打的有模有样。 那边人虽然多,但毕竟是河岸,不敢扑的太凶猛,也是怕掉进河里。 韩健在旁边看了一会。不由笑着点点头,越看这年轻人越觉得像司马藉。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悲伤。他已秘密与朱同敬商量妥当,会借船给朱同敬沿江南下攻打扬州,以朱同敬在扬州城内的内应,扬州城等于是不设防,他已经派人去通知司马藉能早些离开扬州免得遭到杀身之祸,但就怕司马藉被扬州太守隋化所软禁。就算明知危险也脱身不得。 当初司马藉往南朝去也是跟着他,他成功脱险,但司马藉却身陷囹圄,这改变了司马藉的一生。韩健始终对司马藉抱着很深的歉疚。 那边打架还在继续中,韩健靠近旁边几个很着急的女学生。问道:“这是怎么个情况?” “这位公子应该不清楚,洛同学他就是喜欢跟人惹事,在御书监先生总说他,可他也不听。先生说过若他再惹事的话,就讲他送回原籍,让他不许在御书监读书。” 女学生看来也有些紧张那年轻人,到底是个帅哥,虽然平日里酷了点,但帅哥往往是有女学生市场的。 韩健笑道:“他姓洛?” “嗯,他叫洛北还,听说他父亲是南朝人,现在只有一个娘,他娘偶尔还会到江都来卖风筝,他还是很孝顺的。”女学生说着,小拳头也握的紧紧的,明显替那边的人干着急。 韩健笑道:“可我看他不像是惹事之人,倒好像是对面的人故意在挑衅他。” “谁知道,先生总是把责任怪责到他身上,这位公子,你能帮忙去通知巡城的衙差来吗?他们这么打架,可能会出事。” 女学生带着几分恳切看着韩健,好像是在求韩健。但旁边的宁舜儿可就不会给她好脸色,赶紧拦在韩健身前,对那女学生喝斥道:“不许乱看。” “你谁啊?”女学生闹了个莫名其妙,因为宁舜儿穿了男装,加上她个头矮,倒让女学生当她是个油光粉面的公子哥。 宁舜儿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宁绣言拉到后面去。韩健不多说,他自然也不会去请衙差来,他在江都进出惯了,江都许多人认识他,包括前些天进城他也是出现在公众面前,或者是因为穿上便装的缘故,旁人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走在街上的人,会是江都之主,魏朝的天子。 那边架已经打的差不多,名叫洛北还的年轻人被打的遍体鳞伤,却仍旧不服软,直接纵深跳到河里。这下那些围打他的世家公子哥都有些慌了。 “怎办?下去捞他上来?” “管他呢,是他自己跳下去的,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就算淹死还需要我们赔命不成?” 说完一个个都打算不理会,准备回身撤走。 韩健却走上前拉住刚才那带头的世家公子道:“年轻人,这样一走了之怕是不妥。” “谁是年轻人?你很老吗?信不信我揍你?” 话刚出口,就被韩健把他手顺势拧过来,旁边的人要上前帮忙,韩健所带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连推带撞把一群人格开,在混乱中,那些世家公子也发觉这些壮实的汉子不简单,在这些人腰间用布包裹起来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兵刃。 “我们下去捞人还不成?这会都没上来,怕是已经没气了。”有个年轻人很害怕道。 “不用了。”韩健松开手,看着河岸边,“人已经上来了。没出人命,也算你们走运,走吧!” 那群世家公子哥连忙离开了河岸,连地上散落的风筝都不顾了。连许多女学生都走了,倒是刚才跟韩健说话的三个结伴的女生留下来,像是要上前去看望洛北还的情况。 这时候的洛北还沾染了一身的水草。到底是夏天,玉水河里水草很多,连他脸上和头上都是。因为刚才被打,就算游上岸也没多少力气,脸上的水草都没拨弄去。 “年轻人,没事吧?”韩健走上前,笑着问道。 “不用你好心。”洛北还怒道,“要不是你,他们也不会嘲弄我。我也不会跟他们起口角,也不会被打。” 逻辑很强,这是韩健对他的又一个印象,只是这逻辑未免有些太迁怒于人了,他来买个风筝,其实不想见到这些人打架,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他才没出手帮忙,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帮哪边。若是被人知道他帮着一个寒门子弟去跟一群年轻的世家后辈动手。传出去难免会影响他的威仪,他还要靠江都的这些士绅阶层来维持社会的安定。这年头。很多百姓都是不识字的,就算是对百姓一视同仁,百姓也因为缺少知识和见识,无法形成凝聚力。 “不识好歹,要不是这位公子帮忙,你可能被人打死了。”旁边的女学生却有些替韩健不值。 “那我还要谢谢他?算了。你不是说要买风筝,十两银子,你买的话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买就赶紧走,我不想见到你。”年轻人显得有些气势汹汹道。 韩健笑道:“我说过准备跟你换。” “我不换。除非是银子,你没银子还那么啰嗦。”洛北还站起身来,直接拿起地上的风筝就要走,韩健无奈摇头,他本来是想给这年轻人一个机会,现在看来人家不领情,他又何必去热脸贴冷屁股? 韩健让侍卫拿过银子,买下了洛北还的风筝,洛北还轻轻哼一声,但还是把银子拿着,一瘸一拐离开了玉水河边,连两个女学生也跟着走了。 “真是扫兴啊,舜儿,你会放风筝?”韩健把风筝终于拿到手,送到宁舜儿眼前。 宁舜儿脸上先是露出开心,毕竟是她看中想得到的,韩健花了工夫还是给她弄回来,但她想到韩健之前跟几个女学生走的很近,心里又有些妒忌,小脸又锁起来,好像是要跟韩健置气。 “用不用姑姑教给你放风筝?”宁绣言问道。 “不用,我以前在家里,娘教我怎么放的,可惜都好久了,我都快记不得娘长什么样子了。” 小妮子说着脸色有些黯然神伤,韩健走上前笑道:“那我们一起放风筝好不好?” “嗯。”宁舜儿终于稍微开解一些,到底她最希望得到的就是韩健的疼爱,这时候就算是娘亲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年轻人做的风筝质量很好,而且很轻便,夏天的风本来不大,但以如此大个头的风筝,还是逐渐高升起来。宁舜儿欢呼雀跃着,像是很高兴,直到那边又传来马蹄声,宁舜儿的兴头才降了下去。 过来的是韩绮儿,韩健之前见她在闹市中骑马,让侍卫去通知一声,也当是训斥和提醒,这韩绮儿为人也很任性,韩健派人教训她,她居然骑着马过来要质问韩健。 “……我又没伤人,这算什么事?”韩绮儿怒气冲冲的,她还不认识宁绣言等人,只当是韩健请来的什么人。 “堂堂郡主,一点威仪都没有,本来还想册封你为公主,看样子你还是多学几天的宫廷礼节吧!” 韩健脸上带着几分怒色,韩绮儿显得一脸不服气,但她也知道以自己郡主的身份是不能跟韩健顶撞的,刚才她也只是不服气冲动说了两句。 韩健道:“回去再说,没什么事不许随便出来,回头在江都也赐一座府第给你,要安分守己。” 韩绮儿吐了吐舌头,虽然人粗狂,偶尔却学着小女儿家一样对韩健做鬼脸。 韩健不理会她,走过去继续跟宁舜儿一起放风筝,韩绮儿也不走,立在一边,仍旧气鼓鼓的模样,好像非要等韩健回去,然后跟韩健好好理论一番。 在外游玩两个时辰后,韩健就要送宁绣言三女回去,韩绮儿也陪伴同行。等韩健从宁绣言住处出来,韩绮儿不由道:“兄长可真有本事啊,身边那么多女人,你顾的过来吗?” 这一路上她已经发觉那三个身着男装的人都是女人,而且跟韩健的关系紧密,一看就是韩健的后妃,因为刚才被韩健教训,这时候她反过头来带着讽刺口吻说道。 “朕是皇帝,有三宫六院,要纳多少妃嫔可是还要跟你请示过?”韩健脸色很阴沉道。 “请示是不用,不过别把我纳进去就行。本郡主这么漂亮善解人意,就怕某些人心存不轨……” 韩健瞥她一眼打断她的话:“这是你郡主该说的话?” 韩绮儿不再言语,一路往东王府走的时候,韩健突然想到刚才那冲动的年轻人怎样。之前听那女学生说及,御书监的先生曾警告过洛北还,若他再继续惹事就会开除他,韩健也不想因为自己去买个风筝哄红颜知己,而令一个有前途大好的寒门学子就此断送前程。 “有个人想见你,走,跟朕一起去看看。”韩健突然对韩绮儿说道。 “有人见我?谁?当兵的还是当官的?可先说好了,别跟嫂子一样总是说要给我找婆家,我现在日子过的可好着呢,那些绣花枕头一样的世家子弟我还瞧不上他们呢。”韩绮儿一脸不屑说道。 “你当朕是什么人,有工夫去管你的闲事?”韩健道,“只是刚才有个人因为你打架,最后落水险些淹死,回去之后可能还要前途尽毁,你说这人你见不见?” 韩绮儿不由笑道:“兄长可真会说笑话,哪有这种傻子?为我落水?我才不信呢。去见见就见见,我倒要看看有谁这么傻,别是兄长杜撰出来的人才好。” 韩健没说什么,带着韩绮儿便往御书监的方向而去。(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五章御书监 韩健心中越是觉得对不起司马藉,越感觉自己太过不注重情面,扬州即将被战火所牵连,战争也会先从南朝内部爆发,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去派人营救司马藉,但以现在得到的情况看,司马藉仍旧是凶多吉少。 “只希望他能逢凶化吉了。” 正因韩健心中记挂着司马藉,便对洛北还有种很特殊的感觉,这个人身上司马藉的影子太重了,令韩健总是不自觉联想到昔日的好友。若是这洛北还因为他的事而被御书监开除,那他就真觉得是对不起司马藉两次,虽然这人本身跟司马藉毫无关系。 御书监是江都最高的学府,其中男学生占了八成,女学生仅有两成。男女学生本身是分开教学的,但本身并不禁止课余时间的一些见面和互动,至于会不会乱搞男女关系韩健也不会去理会,这年头的少男少女普遍成熟的早,到十五六岁基本都已经嫁人,到十八岁还没生儿子的那就属于不孕不育的那类。 男学生跟女学生有情愫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御书监内,那两成的女学生基本没有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儿,都是达官显贵,至少也是郡县内士绅级别的,这些女学生都是养尊处优的一类,或者是因为杨瑞当政那十九年时间里对民间风气形成的影响,女儿家从原本守在闺房内“无才便是德”,到如今也可以跟男孩子一样出来读书,也会得到社会的认可。 但就算江都富庶,普通百姓人家还是很少会送自家女儿出来读书,都是学一些基本的女红就等着长到十五六嫁人,就算有家境条件好的,思想也开明一些的家庭会送女儿出来读书。江都城内可以供女孩子读书的地方也很少,但这几年时间里,江都城内还是成立了公办的女校,包括一些达官显贵的女儿,如果考不进御书监,要读书也要到普通女校去。 韩健到御书监时。正好遇到午后学生不开课正在休息的时候。御书监就好像公办的大学一样,在里面除了学舍,连同住宿的地方也在里面,就算是江都城内的学生,也一律不得走读。或者是夏天御书监学业轻松的缘故,一般来说到三伏天只会在早晨和下午开课,有些学生就会到城里去游玩,本身那些先生,还有管理御书监礼部的官员也不会去理会。但在入夜前学舍是要关门的,男女学生的宿舍都是分开的,也会清点人数,防止有出去夜不归宿的情况出现。这些都是韩健之前在批准建立御书监的时候特别根据后世的大学制度所制定的规矩。 人很少,韩健到门口,马上有人拦住。 在江都,御书监安保也算是很严密的,毕竟涉及到太多知识人才。在御书监内会开设军事课和一些兵器制造,甚至是手工匠的特别课程。御书监内也并非都是年轻的学生,还有很多专门培养以制造兵器为主的工匠的课堂,军队里会选拔一些人送到这里来进行学习,也会有民间的工匠被请到这里来进行深造。但这些人平日里是不会跟普通学生有所来往。 “这是什么地方?这江都还有兄长你进不去的地方?”韩绮儿略带不屑地说着,其实她因为自己是君主的身份,虽然是山鸡变凤凰的郡主。但因韩健这个新皇没有兄弟姐妹,加上她又是军旅出身,无论是在洛阳还是江都都可算是横行无忌,还没什么人敢阻拦她进出。要不是韩健在,有人拦住她去路非闯进去不可。她这次没动怒也是看在韩健的面子上。 韩健道:“别以为是郡主,这城里除了朕就是你最大,以为下面的官员不敢得罪你,背后不会告你的状?” “谁敢?”韩绮儿当下就恼了,“兄长你告诉我是谁,我回去就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韩健无奈摇头,这山贼出身的义妹实在是不受管教,可惜杨苁儿还总提着要给这个好像邻家妹妹的小姑娘找个好婆家,要给她在洛阳或者江都的显赫世家中找个年轻才俊给她嫁过去,韩健想来,嫁过去那就是丢他这个皇帝的脸面。 韩健不由亲自上前交涉,自会有侍卫上去说,等侍卫亮明身份,御书监守卫的士兵马上都退让开。但非正式场合,就算知道是宫廷侍卫陪同帝王前来考察,这些士兵也是不需要行礼的,他们需要各司其职。 “陛下,可以进去了。”侍卫归来通禀。 韩绮儿不满道:“喂,还有我呢,没看到我在?” “是,郡主。”侍卫到底是不敢得罪这位脾气大的郡主,只好行礼当作是赔罪。 韩健脸色不太好,先行进到御书监大门内,正对御书监的是很宽敞的院子,此时正是夏天的午后,院子里很热,也没什么人会出来瞎逛,就连那边的学舍也没见有什么人。 “陛下,不知有何吩咐?”在士兵通禀之后,很快有礼部的官员迎接出来。 韩健仿照明朝的制度,在江都也设立了特别的六部衙门,主要负责治理江都地方,这样其实也是把洛阳的行政体系跟江都的区分开,也是为防止两边军政体系的人互相之间猜忌太多,杜绝互相扯皮不办事的情况出现。 韩健微微点头道:“朕过来看看,不用打搅其他人。” 韩健没详细道明来意,只是让礼部的官员陪同他在御书监内走走。自从御书监成立以来,韩健还没亲自来视察过,当初御书监成立的很仓促,很多经费都是从军费中节省出来的,韩健在重视用兵的同时,也知道必须要注重教育,尤其是在他的大后方江都,这里的士绅百姓很多都以自己是东王府的子民而自居,就算朝廷再有动荡,他们也是韩健可以信赖的后盾。 “今年御书监收了多少学生?”韩健突然问道。 礼部官员赶紧回道:“回陛下,今年一共招收七百二十名学生,其中有六百四十人乃是男子,有八十人是女子。” 韩健一算。女学生的数量还没到两成,这跟之前提出的办学宗旨有些相违背,但总的来说有男有女,也算是阴阳协调了。 “那现在御书监内一共有多少学生?”韩健好像要考校一样,直接问的都是很详细的内容。 礼部官员稍微迟钝了下,才恭敬回答:“回陛下。如今御书监内一共有学生一千九百二十六人,这并不算上兵器所的学生。” 韩健点头,兵部和军队送来的那些学生,严格意义来说也不是学生,只是立了战功前来深造,或者是工匠来学习新的技术,主要为造兵器所学习,这些人是不归礼部管理,而是由兵部来负责。 韩健对于礼部官员的回答也算满意。不由点头道:“那这其中,可有一名叫洛北还的学生?” 那礼部官员这次是真的回答不上来。 “陛下赎罪,这御书监内学生太多,微臣并不能一一识得,恐怕要问专职负责学生户籍和案牍的人才能知晓。” 韩健略微有些不太满意,他没继续问下去,来御书监,他也是想找找当学生的感觉。感觉很久没经历过。他还是有些怀念,本身他的学问很多都是前世所学。这世界教他知识最多的先生,反而是他的美女师傅法亦,可惜现在这位美女师傅已经成了他的美人妃子。 御书监占地面积也很大,中间甚至有树林和一块作为操场的空地。 韩健正往空地的方向走,这时候对面过来一群学生,这些人年岁都不大。见到这面有不少人,先往这面走了走,很快发觉不对劲,议论纷纷地走开。 “陛下,那些都是刚来的学生。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礼部官员本来是想让那些学生过来给韩健行礼,以证明这御书监不但能育人知识,还能教授礼法,让韩健这个帝王在这些学生面前有威仪。谁知道这御书监内的学生自主性都很强,见到有人都走的很快,根本不给他上前叫人的机会。 韩健终于到了空地上,在林荫下,韩健走的也有些累了,干脆席地而坐。 韩健这一坐,旁人站着就有些别扭,韩健到底是皇帝,按照道理来说他们是不能比韩健立的还高,就算韩健平日里在烨安阁坐着,那也是要比躬身立着的大臣是要高出一节的,更不用说是在皇宫大殿里,那就高出不止一点半点。 “你们立着就好。去把管理学生档案的官员叫来,朕有话相问。” 那官员匆忙去了,等他回来时,所带回来的官员不少,还有一些御书监的先生。这时候皇帝亲临御书监的消息才算是传开。 “我等接驾来迟,还请陛下赎罪。”这些人一来赶紧给韩健行礼磕头。 韩健休息的差不多,站起身抬手道:“你们都是作育英才的先生,不用对朕行大礼,朕反倒要感谢你们为朝廷培养栋梁。” 韩健话说的客气,但那些官员和先生却没一个敢居功的。 韩健问道:“今日朕在外面探访民情,遇到你们几个御书监的学生,是出去游玩放风筝的,其中有个叫洛北还的年轻人,你们谁认识?” 这些官员和先生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身为帝王要来找一个普通的学生。 其中一名身着青衫的老者走出来道:“回陛下,这洛北还乃是老朽的学生,他今日与人生事打架,甚至连官府那边都惊动,老朽已提请礼部,讲此学生革除学籍,发回原籍。至于打架之后的纠纷,也请了衙门的人调停。” 韩健不由一笑,看来果然是寒门子弟没人权,事情才刚发生,这边御书监已经有了处理的方案,还提到衙门,就好像案子已经坐实了一样。 “可朕当时也在现场,倒好像是见到一群士族子弟,在欺负他一个普通百姓人家出来的寒门学子,却不知这是为何?” “这……” 那老者也无言以对。 其实事情的具体原因他是不会知晓的,一群世家子弟联名到他那里告状,还找了人证回来,加上之前洛北还的确是曾有打架的劣迹,这次连官府的人都来了,那御书监就干脆将这学生开除,也当作是杀一儆百。只是他们不会料到,天子巡幸到江都,偏偏赶巧还遇上了。 韩健见在场没人能回答他,不由轻轻一叹道:“朕当初批准建立御书监的目的,是让江都子民可以为国效忠,无论出身如何,在科举之外多一条进入朝廷的门路。当初朕觉得,应该在世家子弟中多选择一些能干之人,到底是有先辈的教养和传统,却没想到,最后却是令这御书监内乌烟瘴气,成了纨绔子弟打架闹事的场合。朕实在是汗颜哪。” 韩健脸色不好,在场的御书监官员和先生都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韩健道:“这就带朕去看看这个洛北还。” 马上有人带路,却是往学生住宿的宿舍方向而去。 在御书监内,学生住的地方是很干净雅致的,却还没等韩健到宿舍的地方,就见到墙根底下坐着个人,后背上背着一个木质的书包,旁边两个女学生还在数落着他。 “……活该了吧,让你打架,现在好了,连书都不用读了,看你回去怎么跟你娘交待。哼,真是好心没好报,以前我们还说想帮你呢。” 坐在地上的正是被打的鼻青脸肿,身上衣服因为落水之后风干而显得皱皱巴巴的洛北还。旁边的两个女学生,都是韩健之前见过的,正在说着这些喝斥话的女学生正是之前跟韩健对话,惹来宁舜儿不满的那女学生。 听到脚步声,洛北还和那两个女学生同时抬起头,等见到他们的先生还有御书监的主要负责官员,都陪同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走过来,他们还显得很好奇,可当认清楚当首的年轻人就是在河岸上买风筝的人,洛北还直接跳起来,上来就好像要挥起拳头打韩健。 “都是你,若非是你,我就不会被先生赶回原籍。”洛北还冲过来,却还没靠近韩健身边,人已经被一众侍卫按倒在地。(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六章太子冼马 公然出手想打皇帝,等于是冒犯君主,罪名可不小。等人将洛北还拿下,韩健却摆摆手示意让人将他松开,洛北还被人按趴在地,正被摔的气晕八素,根本还没弄清楚眼前的情况。 韩健不说话,旁边御书监的官员和先生更是不敢吱声,倒是旁边的韩绮儿走上前,踢了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洛北还,冷笑道:“你小子胆子倒不小,敢袭击我这位兄长,你可是不想活?” 洛北还头脑还有些浑浑噩噩,抬起头就看到一张足以让他觉得是梦中情人的脸,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居然会在御书监见到他所牵挂的郡主。 之前他在河岸上放风筝,也是为了引起韩绮儿的注意。韩健也不知这洛北还是在何处见到韩绮儿,竟然会对韩绮儿这样粗狂根本不像是女孩子的女人感兴趣。 “你……”洛北还脸色有些涨红,还趴在地上,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小子是聋子还是哑巴?本郡主问话,为何要袭击皇帝,你是想行刺?谁派你来的?”韩绮儿虽然平日里看不惯韩健耀武扬威,但她在心里到底是对韩健有些佩服的,能领兵平了鲜卑,还让她坐上了郡主的位置,她就是再笨也知道跟韩健搞好关系,这样她的郡主之位才能稳定,才有可能晋升为公主。 洛北还这时候根本就没法琢磨韩绮儿的话,只是趴在那不吱声,这惹恼了韩绮儿,就在韩绮儿准备动之以拳脚的时候,韩健走过来拦住她道:“事情与你无关,退下。” “喂。我可是帮你哎,这人要杀你看到没?”韩绮儿感觉是做了好人不被人领情。 “你觉得他跟你的身手相比如何?”韩健问道。 韩绮儿得意道:“他一介文弱书生,还想跟我动手?哼哼,不自量力,但他打的不是我。” “那你打朕一拳试试,可是能行刺得了朕?”韩健脸色有些阴沉道。 韩绮儿苦笑了一下。她还是见识过韩健手上武功的,她知道这位皇兄不好惹,连韩健身边的女人也不好惹,有之前制伏过她的法亦,还有她经常去探访的杨苁儿,手上都有武功,看起来都是练家子出身,她那点造诣明显是蛮力,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起来说话。”韩健看着正趴在地上打量着他的洛北还道。 洛北还这才有些茫然从地上爬起来。旁边的女学生早就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躲到人群里。 韩健对身边的侍卫和陪同的御书监官员、先生摆摆手道:“朕有话跟此人说,你们且先退下。” “是,陛下。” 众人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谁也不知为何韩健会突然造访御书监,要知道韩健到江都已经有两个月时间,要来视察的话也会提前派人来通知,而不会像今天这样突然造访。 等人都走了。韩绮儿看了看自己,大约觉得自己有些碍眼。也想离开,却被韩健叫住。 “你不是想见识一个对你有痴心的年轻人?就是他了。”韩健道。 韩绮儿大惊道:“开什么玩笑,就他……啧啧,这小身板,经得起打?算了,人也笨点。好像是摔傻了,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到哪边去凉快会,这里没个阴凉实在是太热。” 韩绮儿平日里散漫惯了,也不跟韩健用正常的方式沟通。说完话连告退的礼节都没有就大大咧咧转身走开,韩健无奈摇头,要让这个义妹有皇族的气度还真需要时间来培养,这简直是个假小子,而且没有一点涵养,不过想她曾经是土匪头子,能像现在这样不到处惹事就已经是好的,凡事也不能太操之过急。 “看什么?这位同学,你不是想见这位郡主吗?我给你找来了。”韩健语气有些不善道。 洛北还愣了愣,打量韩健一番,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就是曾经的东王,也是如今的魏朝之主,赶紧行礼,却不知该行什么礼,身子矮下想要下跪,却被韩健用手抓着他肩膀一提,他竟然身体都好像不受控制一样,矮身矮不下去,想支起腰杆也不能。 “可惜只是个文弱的书生啊,脾气倒是不小。” 韩健说了一句,心里想到的却是司马藉。司马藉再怎么冲动,那至少手上还是有几分功夫的,但司马藉的功夫只是花拳绣腿,跟真正的练家子相比是有差距,但跟平常的汉子交手,几个人也近不得他身。这个洛北还则只是司马藉的冲动和脾气,但没有司马藉武将世家出身的拳脚功夫。 “我……草民……不知是陛下……还望赎罪。”洛北还嘴里说起来这话都觉得胆怯,之前他也算是得罪过韩健,刚才还想冲上去把韩健给揍一顿,若是韩健要追究的话,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韩健笑道:“本来我是想用一件东西跟你换风筝,你却非要十两银子,现在看来,这十两银子不足够你拿回去孝敬母亲,若因为你的冲动而离开御书监,从此前途尽毁,你觉得这样会很甘心?” “都是那群人……” 洛北还一急,就要大声喝骂,但想到之前他做的那些事都被韩健看的清楚,这话就只是个开头没有结尾。 韩健冷声道:“若非你冲动惹事,就算那些人再嚣张,你大可不用理他们,可曾听闻韩信忍胯下之辱,你想做大事,可有这等气魄?” 洛北还低着头不回答,但韩健看得出他还是有些不服气。 “你是觉得朕是皇帝,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韩健问道。 “草民可不敢。”洛北还好像是豁出去了一样,韩健让他觉得受气,他心里那股害怕劲一咬牙就给撑没了,反倒想跟韩健较劲。 “那好,你刚才冒犯朕,朕想杀了你。现在给你个活的机会。若你能冲上来,用拳头碰到朕的衣襟,朕便饶了你。”韩健往后退一步,伸手一只手,“让你一只手,自己上。” 洛北还一听。刚才还以为没事,现在这个当皇帝的就要杀了他,心里觉得懊恼,但听到还有活命的机会,只要挥拳头上去碰一下衣服就行,他自己觉得这毫无难度。 “那就冒犯了。” 洛北还当下就扑向韩健,却还没等靠近韩健,韩健就好像一道影子般在他面前消失,洛北还先是吃惊。突然感觉一阵风飘到他背后,正要转身,韩健一拳打在洛北还的后背,洛北还一个不稳又摔倒在地。 “喂喂喂……”远处韩绮儿的声音传来,韩绮儿本来还在乘凉,见到这面动了手,急忙赶过来,“你这小子还挺有胆子的。知道是皇帝还敢动手,看来真是活腻味了。信不信姑奶奶一脚把你踢的脑浆都出来?” 洛北还趴在地上有种屈辱感,收一拍地,居然又爬起来重新朝韩健攻过来,这次不用韩健动手,只是韩绮儿一脚,他又重新趴回到地面上。这次比韩健刚才那一拳可重多了。 韩绮儿还想继续动手,还是被韩健给拦下来。 “是朕刚才让他出手的,跟他无关。”韩健道。 韩绮儿撇撇嘴道:“你们男人做事情就是古怪,算了不理你们。” 说完韩绮儿又到一边去乘凉。 这次洛北还摔的有些重,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浑身上下跟散架一样疼痛。 韩健立在旁边,也没说什么,就在这时候有侍卫匆忙过来通禀,说是领尚书台大臣宁原带着几名官员过来求见。 “让宁太师过来。”韩健道。 “是。”侍卫马上过去通传,不多时宁原走过来对韩健躬身行礼,态度很是恭敬。 宁原也是听说韩健造访御书监,怕是韩健是为特别的目的而来,自从宁州的事件发生后,宁原一直是小心谨慎生怕被韩健临出征前把他清算了,对于韩健一举一动他都很小心。 “陛下,这是……”宁原看着地上趴着的年轻人,不像是什么达官显贵,连身上的衣服都很奇怪,既像是御书监的学生,但御书监的学生不该穿的如此邋遢。 韩健道:“朕觉得此人可用,你给安排个职位吧。” 宁原稍微惊讶了一下,这来历不明的人,皇帝让他安排职位,他连是谁叫什么曾经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这可真为难了他。 “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启用此人?”宁原试探着问道。 宁原也是怕韩健在用这件事来试探他,近来宁原对于尚书台一些重要部门的官职安排任免很是小心,生怕触怒了韩健,但就算这样他也怕韩健会借机来责难他。 韩健道:“伴驾在身边,问你,太子冼马,这官职如何?” “回陛下,太子冼马位三品朝官之列,这……陛下您还没立下太子呢。”宁原像是在提醒,不过他话说的很小心,因为韩健对于立太子与否的事一向是很严厉不许人提的。 “也对,朕还没有立下太子,但就当为未来的太子准备吧。”韩健道,“你回去拟旨,就让这……名叫洛北还的年轻人,上任为太子冼马,即刻上任。” “这……” 宁原还是很迟疑,“回陛下,这突然就要用人提拔,是否……太过于草率?” “朕想让谁来当官,可是需要跟你宁太师仔细商议?”韩健冷冷打量着宁原。 宁原赶紧行礼道:“陛下要任免谁,老臣不敢多过问,只是这人来历不明,此时朝局需要稳定,江陵的战事尚且还在进行中,只怕有不轨之人。” “宁太师是觉得,朕会识人不明吧一个细作安排在身边?” “老臣不敢。” 宁原不敢再多提,赶紧领命。 韩健转身道:“宁太师你自己跟他说。” 言罢韩健也往阴凉处走,宁原立在那有些为难,见那年轻人趴在地上半天没动弹,还以为是怎么了,之后见那年轻人头动了动,觉得怪异,伸手去扶,半晌后那年轻人才把头稍稍抬起头问道:“你……你是哪位?” “恭喜了,这位……洛冼马,陛下让老臣拟旨,从今往后,你就是太子冼马,朝廷三品命官。” 洛北还刚才都快摔死,趴在地上半天根本就没心思去听韩健说的是什么,只知道全身的疼痛欲裂实在是太痛苦。 现在身体的疼痛才刚好转一些,就有个老者在他面前说了一些令他听不懂的话。 “我……什么冼马?你……能否说清楚一些?”洛北还想坐起来,但身体实在太疼,他这一天里,除了临近中午时跟同学打架,之后自己跳进水里灌了个半死,后面回来被先生直接开除气急攻心,之后没来由被一群侍卫按在地上骨头都快散了,又是被韩健一拳韩绮儿一脚狠狠在地上摔了两下,这时候他头脑已经开始不太清醒了。 宁原哪里知道这年轻人之前受到怎样非人的虐待?这时候他还以为这年轻人有意在跟他打哈哈。 “你是陛下委命的太子冼马,本官乃是当朝一品领尚书台大臣,就算你平步青云,以后也要对本官客气一些。”宁原带着训斥的口吻道。 洛北还一听头往前探了探,还是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有些话他到底是听到了,琢磨了一下,好像还不是坏事,他当官了,虽然太子冼马是干嘛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我……以后给太子洗马?太子……太子是谁?”洛北还还是在迷茫中。 “当朝尚且并未立下太子,这种话你这等臣子提及,是要被诛灭九族的。”宁原冷冷说道,“至于太子冼马,乃是陪太子读书,乃是陛下给你安排的差事,至于陛下为何有此安排,你还是有机会去请示陛下。起来,跟本官到尚书台。” 宁原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好端端来这种地方,吃了这年轻人的窝囊气。他只是想早些回临时的尚书台驻地。 洛北还稀里糊涂站起来,却见那边的韩健根本没心思理会他,这时候的韩健正在跟韩绮儿说话,只是他隔得远,根本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七章祭祠堂 洛北还依依不舍跟着宁原离开了御书监,他三步一回头,仍旧在注意着远处的韩绮儿。但此时的韩绮儿对他半点兴趣都没有,如果不是韩健阻拦,韩绮儿甚至会过来再将洛北还揍一顿。 等洛北还离开,旁边本来还立着的两名女学生眼看情况不太对,没有打招呼转身往学舍的方向走,却被侍卫给拦了下来。在皇帝面前,除非有皇帝的吩咐,不然谁人也不能轻易近前或者离开,这是侍卫所要遵守的准则,因为他们不知道韩健准备如何处置这两名女学生。 “让她们离开。”韩健走过来,打量了两名女生一眼,其中一个还算是给他留下了不浅的印象,但韩健连她们的名字都不得知,只大概知道她们是江都周边官宦家族的女儿。 等人走了,韩健打量着她们的背影,总觉得之前跟他说过话的女孩子,好像并非第一次见面。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可知道那两位女学生,是哪家出身?”韩健问旁边御书监过来的人。 本来韩健不该问的这么明显,因为这会让人产生歧义,连旁边的韩绮儿也用很怪异的目光打量着韩健。韩健本来是无心一问,等问过之后才反应过来,他问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对这两个女学生感兴趣。 “回陛下,那是司马家的小姐和梅家小姐……”旁边的官员行礼提醒道。 韩健本以为这些官员仍旧会来个需要回去调查,没想到直接就能回答出来,也可见这“司马家”和“梅家”在江都的地位。 司马家不用说,就是司马藉的本家,梅家跟司马家也算是姻亲关系,司马藉的母亲就是姓梅的。这两位大小姐在江都城里那应该是身份显赫。韩健心想也难怪之前就算那些城中的官家公子哥也不敢得罪她们,且这两位大小姐如此“仗义”,也是因为她们背后家族强大的缘故。 韩健觉得相熟,大约是之前他的姨娘们给他选贴身丫鬟的时候,司马家和梅家的小姐需要参选的缘故,也不太确定。他很清楚司马藉是没有兄弟姐妹的。这司马家的小姐应该是司马藉堂妹,韩健一时也记不得司马家曾有什么女子到东王府来拜访过。 韩健没有多问,出来些时候,他也该回去处理一些公务。 在回去的路上,司马藉和韩绮儿都是步行,韩绮儿跟在后面带着些许的敌意道:“看样子兄长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你说哪个?”韩健瞥她一眼问道。 “哪个?你看上的话还管人家是几个,有多少也会霸占吧?”韩绮儿语气的敌意更甚,“幸好你先收了我当义妹,不然被你给霸占。女儿家一辈子就毁了。哼,男人总是见利忘义的。” 韩健一直觉得这韩绮儿男儿习性,很多时候大大咧咧不会有什么女儿家的想法,竟没想到她思虑的还挺多,对他的防备看样子也不小。 韩健回过头道:“有时间多跟你皇嫂学学三从四德,宫廷礼节,别的事情少去理会,尤其是舞刀弄枪。难道你想一辈子不嫁人?” “嫁也不嫁兄长这样霸道的男人,更不嫁像刚才那小子一样的窝囊废。”韩绮儿态度很高傲。好像她的婚姻一切都要由她自己来做主一样。 韩健没说什么,关于韩绮儿的婚事,他没考虑过,杨苁儿倒是很热衷,或者是杨苁儿觉得这韩绮儿挺好玩,又同样是习武出身。有共同语言。再者杨苁儿也的确是闲得无聊,在人际关系不错的情况下,杨苁儿这个武皇后也开始喜欢做一些女儿家本来就喜欢做的事,比如说说媒。 回去之后,韩健便让韩绮儿回自己的居所呆着。他没有给韩绮儿在江都赐居所,是因为江都只是客居之地,洛阳作为魏朝的都城,这一战结束之后,他还是要带着一家老小包括他这个义妹回洛阳。 韩健临出征之前要交待的事情不少,主要是把江都的军政之事交托下去,作为御驾亲征的帝王,韩健很清楚此行的凶险,就算北朝的军力再强盛,很多事也不是说很容易就能达成的。历史前车可鉴,喊着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完颜亮也在对南宋一战中功败身死,韩健若不能保证此行非常顺利,就不需要事事冲在前,先让南朝内部内斗一段时间,他再出兵不迟。 回到东王府,韩健没有去正厅,而是往自己的书房书写密信。他要交待给情报系统的任务不少,这些事他都不能在明面上说,其中最主要的一件事,还是敦促营救司马藉,不能让司马藉在扬州城内出事。 “相公怎的还在这里?不是说今天一家人去祠堂?”杨苁儿知道韩健回来,先派人问过,才知道韩健在书房里,她只好亲自过来。 韩家的祠堂,可以说很简单,因为他的父亲韩珪本来就没有兄弟姐妹,韩家祖上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也不知道,去拜祠堂,更多的是要去拜他刚出生就过世的母亲。那也是一家姨娘们的主心骨,曾经东王府里的女主人。 “不急,迟些就过去。”韩健抬头对杨苁儿一笑,把手头上最后一封密信写完,用火漆封好,才站起来把信揣到怀里,“还以为苁儿你今天精神会不太好,没想到……很好。” 杨苁儿脸色稍微有些羞红,昨日里也是她第一次跟顾欣儿一起承欢,想到一些害羞的事,自然会显得面红耳赤。杨苁儿莞尔一笑道:“相公总是喜欢欺负人。” 韩健笑着与杨苁儿相扶而出卧房,这时候有从郡王妃那边过来的几名丫鬟,也是来替韩健的那些姨娘传话。 “回去跟郡王妃说,朕马上过去。” 韩健交待过,对杨苁儿稍作交代,到门口把信交给侍卫传递出去,才回来准备跟杨苁儿一起到祠堂那边去。 韩健一路上把白天遇到个愣头青一样的洛北还跟杨苁儿说了。也说及此人对郡主韩绮儿的倾慕。当作是说故事一样,韩健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倒是杨苁儿摇摇头道:“只怕这样的寒门子弟,并不适合像义妹这般的性格。” “哦?哪里不好?你说说。”韩健本以为杨苁儿会觉得是能玉成的好事,却没想到她会有此评价。 杨苁儿正色道:“义妹到底是草莽出身,很多时候不守规矩,她要的是一个能管住她的世家公子。最好是她所倾慕的人,就好像妾身这样,以前也是不懂女儿家的温柔,可自从心中记挂着相公,后来又如愿嫁到东王府来之后,以前的那些性子就会收敛,逐渐感觉自己有为人妇的模样。” 韩健笑了笑道:“苁儿你果然是当绮儿有自己的影子。” “相公说的是呢。看到她就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不懂温柔,自从心里无端多了相公的影子。心中就是恨自己不像女儿家,知道相公跟欣儿妹妹的关系后,心里嫉妒欣儿妹妹又不敢说……”杨苁儿回忆着过去,当初两个人之间的确是一段分分合合。东王府和南王府的关系也不佳,若非两个人真的有情,光靠杨苁儿最初萌生的对韩健的感情,他们是走不到一块的。 韩健笑道:“苁儿你到底是南王府的小姐,有涵养。就算平日里舞刀弄枪也并非粗鲁。可绮儿不同,她以前是山贼的大当家。做事情首先是义气,之后是暴力,想要让她懂规矩的确很难,这样的丫头怕也是难以有自己的感情,倒还不如找个能照顾她一生的人,这个洛北还虽然年轻气盛了一些。但到底是个痴情种。” 杨苁儿笑了笑,没再多说,但韩健能觉出杨苁儿心里不同意这桩婚事。 韩健也没打算去强求谁,只是跟杨苁儿以夫妻对等的身份来商量这件事。 到了祠堂,一家上下都已经到齐。连平日里要在外处理一些事务的林小夙也回来。因为韩健的子嗣还太小,韩健没有让人把那些人叫过来,因而拜祠堂,也仅是两代人的事。 “一家人总算到齐了。进去吧。”韩徐氏很高兴地说,但话出口之后,才发觉韩健的脸色稍微有些僵直。 韩徐氏勉强笑了一下,这才反应到有些事不该说,一家人到齐显然是不对的,不算身在豫州领兵的韩崔氏和韩昭氏,还有身在洛阳被韩健禁足的韩松氏,尚且有身在江都但不会前来拜祠堂的杨瑞。 杨瑞的身份很尴尬,她是曾经魏朝的女皇,严格意义来说,就算杨瑞嫁出来也不会随夫姓,仍旧是要供着杨氏的祖宗社稷,这跟韩徐氏等人过门就要姓韩是不同的。韩健之所以脸色转差,是因为韩健在心里很清楚,祠堂中承受香火的人中还有一人活在世上,这人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生父韩珪。 韩珪如今究竟身在何处他并非调查清楚,但韩珪已经派人来跟他接洽过,这个人就是曾被他安插在宁原手下的公孙术。但如今公孙术被他赶出朝廷,其实也是韩健为出兵南朝做准备,韩健知道如今的韩珪身在南朝中,尚且有军事力量,或者是想趁乱谋夺政权。 韩健不言,旁边的女人也不会多说话,一家人进到里面,需要上香和叩拜。 等一切礼毕,韩健把香奉上,这时候韩徐氏道:“健儿,你现在身为帝王,可是要追封韩氏列祖列宗?” 自古以来,有人改朝换代之后,是要将祖宗也上帝号和封号的,也是为显示其皇位的正统性。 但韩家本身对这个世界的祖宗没什么感情负担,要说亲,他跟身边的姨娘更亲,这些姨娘们把他养大,随了韩姓就是韩家人。 “暂且不用了。即便将来要追封,也要等平了南方,天下归一之后。”韩健语气平和说道。 韩徐氏笑道:“还是健儿你思虑周全,我一介妇道人家,不该说这些,你别见怪。” 一家人出了祠堂,外面有侍卫过来传话,说是大西柳过来有要紧的事奏报。 韩健之前曾收到消息,说是在南朝曾对司马藉有过诸多帮助的神秘江湖之人李山野曾到过江都周围,甚至此人还要为司马藉送信而来,但却是过城不入。韩健最开始猜想,李山野是怕北朝的人会将他拿下对他不利,所以才在入境后探查一番后离开,但此人到底是有大本事的人,能左右了南朝朝局,力挺司马藉辅佐惠王萧翎,甚至在司马藉拥戴萧旃为女皇这件事上,也有他背后推波助澜。 韩健最怕的是这个李山野跟他父亲韩珪体系的人有关,他只是知道此人是南朝江湖中人,跟柯瞿儿的师傅左谷上人有交情,别的还真就一无所知。 “你们先回去收拾,晚上一家人用膳,我去去就回。”韩健对身边的女人吩咐。 等韩健在书房见到大西柳,大西柳也显得风尘仆仆,她这些天都很忙碌,在即将对南用兵的时候,她所负责的呃情报系统每天都要翻查和整理不少的情报。 “陛下,事情大致查明,李山野曾到过江都城外,并且曾跟城外百姓打探过城内情况,似乎是想进城中,但最后折返离去,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大西柳把调查所得奏报给韩健知晓。 韩健略微沉思道:“不是说,司马藉有信让他带过来?” “具体情况不知。”大西柳面色稍微有些尴尬,到底她是情报体系的负责人,被南朝人混到江都城外,她都是事后才发觉。李山野甚至可以来去自如,同样也说明江都周边有不少李山野的人充当内应,那江都的兵马布防情况也很可能为李山野的人得知。 韩健却并无怪责之意。 韩健早就知道李山野这人不简单,司马藉曾经的来信中对此人也分外推崇,觉得这人将来或者可为大用,或者必须要除之。只是韩健最后没想到,连给他出谋献策的司马藉最后也成为萧旃的帮手,反过头跟他作对。(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八章再见永无期 立秋之日,司马藉与李方唯藏身在出扬州城的粮船中,徐徐而出城中南边水门。 这是司马藉在意识到扬州即将被战火所累后的第二天夜晚,在船舱内,司马藉拥着已经沉睡的焕儿,听着很细的水声,其实在心中他也对扬州有略微的不舍。 他在扬州一共停留了将近七个月时间,以他的智计和谋略,完全可以将扬州的防务打造的更好,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他被扬州太守隋化软禁,到最后要以偷天换日的方式逃出扬州,令他也有无奈。这已非他第一次远走,上次从金陵城出来北上,最后却在扬州城内被李山野给阻截住,这次他却有些无所适从,连南来北去心里都没个准确的打算。 “先生,这一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李方唯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船舱内没有一丝的光亮,只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司马藉道:“只要出城,我们就会安全,但出城之后如何渡江南下,仍旧是问题。扬州周边已不再安全,若我所料不错,临江王的人马将会在三五天内随时的时间杀到扬州城下。” 李方唯轻轻叹道:“怎会成了这般光景,回金陵后,到底如何面呈陛下,再见惠王?” 李山野曾是徐定太守,山高皇帝远可以做他的土皇帝,至少一辈子生活无虞,等他死后甚至可以把徐定作为家业来传给他的子嗣。但他心中有野心,他不甘心总窝在徐定这种小地方,他选择了投靠司马藉,在短时间内他的确是取得了成功,司马藉将他举荐给萧旃,但回过头看。他不禁后悔莫及。 “过两天,会有一批人马北上,若你觉得回不去,不妨与我一同北上。”司马藉突然说了一句。 李方唯在漆黑中沉思着,他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他的家眷还都在徐定。若真的随司马藉北上到魏朝,那他就是叛臣,恐怕他背后的家族都要跟着遭殃。但若这么南下回金陵城,他无法在女皇和惠王府之间立处,他同样要面临的是灭顶之灾。 “先生,还是容我再思量。”李方唯没有答应司马藉,他说要考虑,其实是不想放弃在南朝所得到的一切。他期冀着可以回到徐定,让惠王忌惮于他在地方上的势力。让他继续做徐定太守,尽管他知道这条回去的路会很遥远。 船只终于出了水门,甲板上传来一些声音,司马藉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船只是南朝朝廷运粮的船,司马藉曾在惠王府的时候,结识了一些对他很敬佩的谋士,这些人虽然现如今都已经被打压,但还是会有一点小小的权力。惠王府安排他们做的事,无非是为朝廷押送粮草。这次司马藉就是通过他在南朝的这些私人关系,藏身粮船离开扬州。 司马藉在扬州江北军务衙门里留下了几个“替身”,也是这些曾经的同僚帮他找的人,平日里他的闭门不出给他的逃走带来了便利,在他混出那囚笼之后,只要这两天内隋化不会亲自去拜访。司马藉相信他逃走的事就暂时不会有人察觉。 “咚咚咚!”三声不太均匀的木板敲击声。 司马藉松开焕儿的身子,站起身打开头顶上的船舱,这时候外面的几名运粮的士兵过来接应,光亮从外面传进来,也仅仅是很微弱的烛光。时间尚且是晚上。船舱里本来就没多少光线。 “先生,水门的防备已过去,您可以放心了。”负责押送粮船的是司马藉在南朝结识的旧友马业敬,此时的马业敬不过是惠王手底下不起眼的运粮官,但此人是很有见识和报复的人,可惜只有司马藉赏识他,但在司马藉失势之后,马业敬的地位也就跟着一落千丈。 司马藉从黑暗的船舱夹缝中出来,见到些微光亮,他的心境也能跟着平和一些,至少不用再缩在里面忧心忡忡。 “难为你了。”司马藉有些歉意,一旦被惠王府的人知道马业敬吃里扒外帮助司马藉离开扬州,他将遭来杀身之祸。 “先生说的哪里话,当初我们一班人,若非得先生赏识,也无法为惠王效命。如今能报答先生,是我等的福分。”马业敬说这话的时候也带着几分感慨,“不知先生如今即将往何处去?” 司马藉微微摇头,很多事连他自己都没做出决定,他叹息道:“若然北上,怕也漫漫无期,可惜这扬州城即将遭受战祸,连金陵城或者也不能幸免。” 马业敬惊讶道:“先生何出此言?难道贼人攻占扬州,尚且要染指金陵?” 司马藉苦笑了一下,很多事情他之前没有想通,到现在他似乎都已经明白了。 朱同敬不同于谢汝默,在谢汝默功败身死之后,朱同敬在金陵城周边留下了足以反扑重建基业的力量,这是当初为何惠王能轻易在政权争夺中获胜,因为朱同敬在这场政治斗争中放了水。 朱同敬或者是看到惠王势力的强大,知道以他的力量无法在谢汝默和萧翎的势力中取胜,所以干脆提前退出了那场政治斗争,坐视惠王势力的最大。或者朱同敬是想看到惠王登基,而他则可以名正言顺发勤王的兵马攻打金陵城,只是他没想到,最后惠王会遵照李山野和司马藉的提议,选择推萧旃上帝位。 若朱同敬有足够自信能逆转全局的话,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当初在皇宫之变后失踪的何太后小皇帝母子,如今仍旧在朱同敬的掌握之下。也就是说,这南朝同时将会出现两个帝王,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司马藉不想隐瞒这个拼死护送他出扬州城的同僚,但他又不能说的太明白,只是叹口气道:“我能说的,是皇权争夺乃是帝王家事,与臣僚或者无关。” 船只终于出了扬州城,司马藉在黑夜中看不到城墙的影子。他只是想尽力眺望远处。想看到金陵城,想看到南朝的古都,但夜色朦胧之下根本是眼前一片漆黑。 江面之上,运粮的船队还在南行,司马藉也到了该作出选择的时候,是上岸从陆路北上。还是继续跟着船队渡江南下。司马藉是决定不会回金陵城的,因为他感觉到,只要朱同敬掌控着何太后母子,那他要染指金陵城并非难事,以如今惠王党内的斗争,还有萧翎本身对于军政之事的不管不问,金陵城在老奸巨猾的朱同敬面前等于是一座不设防的都城,朱同敬有足够多的人脉控制城防,甚至将惠王萧翎活捉在女人的肚皮上而令其懵然未知。 “李兄。看样子,我要跟你过金陵南下。”司马藉刚到甲板上吹了河风,就侧过身对无所适从的李方唯说道。 李方唯惊讶看了司马藉一眼道:“先生说的什么,在下听不太明白。” 司马藉笑了笑道:“若可以的话,我倒宁愿与李太守你回徐定城内,做李太守的幕僚。” 李方唯尴尬一笑道:“先生抬举在下了,先生乃是大才之人,陛下和惠王都缺不得之人。我何德何能?” 司马藉却对着朦胧夜色的河面微微摇头。很多事似乎都是注定的,他到现在已经能猜出。朱同敬的回扑是有北朝的暗中支持,朱同敬跟韩健联手骗了天下人,但还有一件事他怎么都想不透,那就是韩健为何要帮朱同敬这个狼子野心之人。 在司马藉想来,朱同敬的危险性明显要高于萧翎,只要南朝的军政大权在萧翎手上。北朝兵马杀来,南朝各地的军事力量是很难形成阻隔的,但若掌控南朝兵权的是朱同敬,情况将大有不同,朱同敬不但在政治上有敏锐的头脑。在军事上也有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让他来选择,绝不会支持朱同敬,他越来越看不懂韩健的这步棋。 “或者他只是想趁乱出兵,在南朝大局稳定之前,杀个南朝军民一个措手不及。”司马藉只能这么想,似乎也只有这一种解释是合理的,不然韩健为何要帮助曾经的仇敌,而跟之后多有合作的惠王萧翎闹翻? 船只在河面上行驶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快要到江面,过了江水渡江南下,就会到金陵城北城外。 马业敬走过来问道:“先生是要下船?” “不用,一起渡江就是,等上岸后,我们将不会多做叨扰。若马兄觉得在朝中不得志,也可以与我们一道南下。”司马藉想把马业敬带走,是因为他知道马业敬这趟回去肯定是要被清算的。 马业敬却大大咧咧一笑道:“先生见谅,在下生平乃为惠王所赏识,如今是奉惠王和朝廷的旨意出来办事,若不能归去,实在没有什么颜面。就送先生上岸,再行告辞。” 司马藉心里感慨,多么重情重义之人,当初惠王也不过是听了他的话,把马业敬一干人留在身边当个有名无实的谋士,本身萧翎也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但至少那时候的萧翎会听他的,但到现在,萧翎身边尽是一群功名逐利之人,把萧翎耍的团团转。 司马藉站得累了,就坐在甲板上对着夜色,焕儿撑不住,已经睡在他的腿上,对于焕儿这样本身身世就很漂泊的女子来说,有他在就等于是拥有了全世界,在焕儿的心目中,不会考虑他之外的事情。 李方唯则显得优柔寡断,尽管司马藉说明要跟他过金陵而不入直接南下,但李方唯还是在盘算,到底是北上好还是南下好。 北上将意味着可以投靠北朝,以司马藉跟北朝皇帝韩健的关系,还有他曾经出使北朝使节的身份,他或者可以被韩健所重用,但他将会把身在徐定的一家老小推向火坑,无论是女皇还是萧翎得知他背叛,都会对他的家人下手。但若就这么与司马藉南下,或者回到徐定后他仍旧可以号令徐定周边的兵马,继续做他的土皇帝,但好日子绝对不会长久,因为先有朱同敬的人马,后有北朝的浩荡之师,都可能将徐定踏平。 李方唯最后只能看着坐在甲板上的司马藉,他思来想去,只有跟司马藉在一起他才是安全的,无论到哪里,无论最后得势的是谁。 终于到黎明时分,天色已经开始逐渐转亮,河风中司马藉卓然而立,他面对的是江水南岸隐约在云雾中可见的金陵城北城。但司马藉已经明言不会回金陵城,这时候他最多是最后再眺望金陵城一眼,坐视千年古都陷于纷繁战火,司马藉想去拯救,但有心无力。 从扬州城水路南下很平顺,还没到中午时,船只已在金陵城西十几里外的渡头停靠下来,河岸上有官兵在巡查,不过这不会涉及到朝廷的运粮船。司马藉身着的是普通的青衫,好像文士一样,等他与李方唯以及焕儿一同踏上河岸,焕儿还有些站不稳,在船上摇晃了一夜,连东西都没吃,焕儿身子有些撑不住的模样。 “怎么了?”司马藉关切问了一句。 “没事。”焕儿脸很红,突然没来由的红,连司马藉这样一向聪慧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倒是旁边的李方唯看出些端倪,但李方唯也没说什么。最后司马藉只是说上了岸去找大夫瞧瞧,只是他没想到,在南朝飘零了近四年之后,他将要在这南朝扎根,而这一切,竟然是一个在他身边朝夕相处的小丫头。 “先生,就此一别恐无再见之期。”马业敬最后跟司马藉作别,此时的马业敬似乎已经感觉到大限将至,有种很悲壮生离死别的感觉。 司马藉微微一叹,拱手行礼,喉咙中却像是有什么堵住,竟然无言以对。看着一个帮过他的义士,义无反顾去送死,他很不忍心,但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等与马业敬分开,司马藉想尽量找到可以雇到马车的地方,毕竟他要继续南下,光靠两条腿是无法成行的。(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九章一去烽烟望五洲(一) 司马藉离开扬州的消息一直没有散播开来,甚至连韩健都以为这位老朋友人还在扬州城不得脱身。韩健派大西柳不计任何代价要从扬州城内营救司马藉,但派出的人却都没有消息回报。 就在司马藉离开扬州的第二天下午,司马藉与同行的李方唯和焕儿到了金陵城南百里之外的小镇,小镇只是官道旁边一处驿站旁边发展而来的,也是在近年才形成的商户聚集地,但因北方的兵荒马乱,小镇已经远没有往日的热闹,甚至连来往的客商都见不到,只有不断向南迁徙的难民。 就算小镇距离齐朝的首都金陵城不过百里,但百姓仍旧选择南逃,因为岭南自古都很少为兵灾所涉及,反倒是金陵城下经常经历战火,最近的一次不过是二十年前金陵之战,在那一战中,若非北朝南王府的援军没有赶至,或者金陵城也会在战火中付之一炬。 当晚司马藉等三人只能在小镇的客栈内落脚,因为再往南走,会有很长一段路没有驿站和客栈,如今局势有些混乱,想在荒郊野外露宿,很容易为贼匪所洗劫,兵灾带来的结果就是世道混乱,贼匪横行。 进到客栈里,其实也没什么客人,连掌柜的都不太想做司马藉三人的生意。但最后还是拧不过司马藉等人的敲门,掌柜的把门打开,迎三人进去,连店小二都没有,直接是掌柜的带路到楼上客房,没有什么茶水招待,甚至也没有基本的服务供应,只是一间客房,却是每天要收一两银子。 司马藉也知道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物价飞涨,在半年多前他带着焕儿北上时也曾遇到相类似的情况。那次还险些为山贼所洗劫。不过那次司马藉遇到了李山野,李山野还通过与他打赌的方式将他留在了扬州城内。 “先生,看样子北边暂时还很安稳,我们为何不回金陵城?”李方唯心中还是有诸多的担忧,跟司马藉从扬州出来已经是违背女皇和惠王的命令擅离职守,现在他要回徐定。现在连徐定是何情况他都不得而知,到底惠王那边是否有派出新的徐定太守接替他的职位,他也没得到任何消息。 司马藉看了看北方,轻叹道:“若是所料不差,今夜扬州城将会有战火。” “啊?”李方唯倒吸一口凉气,在之前司马藉的描述中,朱同敬会用北朝借给他的战船,载着他的兵马去攻打扬州,要知道在江水之畔的另一边。就是金陵城,金陵城和扬州城不过是隔着一条江水,若朱同敬有战船,还能瓦解扬州的防线,那金陵城将会非常危险。 众所周知的事情,为了应对北朝兵马的南下,南朝布置了江防线,其中以江陵城到长江下游的扬州城形成江防。此时江陵城正在被北朝苏廷夏的人马所围攻,而扬州城内有司马藉这个江北军务总领统筹调度。看似很稳固。之后南朝朝廷派大批的勤王军往江左之地,实际是要趁着朱同敬与苏廷夏的人马交战之时,将江左之地所占,这时候正是金陵城周边防备空虚时,本来金陵城可以以扬州作为屏障抵挡北方而来的北朝兵马,但若兵马是从江面而来。且还是在扬州城内有许多内应的临江王人马,那扬州防线也形同虚设。 “先生,我们是否连夜南下?”李方唯有些慌张,若扬州城遭遇战火,短则一日。长则两三天,金陵城也不可幸免遭遇战火。很明显的事情,朱同敬肯定要以快打慢,趁着齐朝朝廷和惠王的兵马没来得及从江赣之地撤回来之前拿下金陵城。这是南朝政治斗争一贯传统,就是一切都以金陵城为皇权争斗的中心,这二十年来,金陵城皇帝只换了两个,但执掌权谋的权臣却更换了四五人,中间的政变经历有六七次。 司马藉微微摇头道:“此时倒也不急。满打满算,金陵城尚且能坚持四日以上,就算金陵城破,等勤王兵马一到,临江王的人马也会被掣肘在金陵城,不会将战火向南延伸。只是不知北朝的兵马从何处而来。” 李方唯没说话,他心里非常紧张,在跟司马藉从扬州出来时他也没这么紧张过。 金陵城将再次遭遇到政治斗争,这次的交锋者变成朱同敬和惠王萧翎,朱同敬背后有北朝的船只和兵马作为凭靠,惠王则基本没什么帮手,唯一能帮上忙的女皇手上也根本没有实际兵权。可能连朱同敬的人马将扬州所占据,惠王也都会懵然未知,就好像到现在都没人能察觉扬州将会遭遇一场战火一样。 司马藉示意李方唯回房去,因为他要跟焕儿留下来,李方唯总不能跟他们住一个房间。 “先生,您可要给想想办法,我们这么往南走也不可,两条腿总没四条腿跑的快。”李方唯已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司马藉淡然一笑道:“急也无用,如今几方所争夺的焦点在金陵城。若明天金陵城仍可风平浪静,之后一个月内,徐定城仍旧会安稳如初,或者有什么人会到徐定也说不准。” 李方唯愣了愣,他没听懂司马藉口中的“什么人”到底是谁。 但司马藉显然也不想解释,只是司马藉看着窗外幽幽叹道:“若是那人能来的话,或者今天就是最后的机会。” 李方唯还是不知司马藉说的是谁,等他回房后,司马藉先安顿焕儿睡下,这时候他看着焕儿的目光中多了许多复杂的情感。 在马车上,焕儿仍旧身体不太舒服,到小镇后司马藉曾直接去药铺问了大夫,大夫所诊断的结果,是焕儿已经身怀有孕。那是司马藉感觉哭笑不得的地方,他到如今也没想到会有谁能把他牵绊住,到最后来却是焕儿这个贴心的女人,本来他想连夜赶路南下,但想到焕儿的身体,再加上想留在小镇看看能否再见上李山野一面。他才取消了连夜行路的计划。 但司马藉等到很晚,仍旧没有李山野的动静。 司马藉总觉得李山野高深莫测,无论他在哪里,这个李山野总能找到他,但这次却有些意外,在他想见李山野商量这南朝和北朝形势的时候。并没有出现。 到第二天清晨,就要重新赶着马车上路。 马车是司马藉用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他和李方唯轮流赶车,务必要尽快离开金陵城的范围。 到此时,仍旧没有北边的任何消息,司马藉推算过,若朱同敬的兵马连夜攻打扬州,消息将会在清晨时分传到金陵城内,消息最快要到中午传到他们这里的小镇。因为朱同敬带兵偷袭扬州是神不知鬼不觉。所以就算是逃荒的难民也不会提前收到风声,只要他们走的及时,就不会有前方败退下来的残兵败寇沿途抢掠,那他们还是比较安全的。 马车终究不是马匹,马车里载着三个人,加上路又不是很平,到中午时一共走出三十多里路,这还有赖于金陵城南的这段路相对平坦。 到中午稍作休息时。仍旧没有北方的任何消息传来。司马藉心中开始紧张起来,按照他的推测。至少该有快马从金陵城向南传递消息,此时也该快要得到消息。 他没有多想,下午继续上路,等又行出二十多里之后,连马车的车轴都快要磨损到支撑不住,仍旧没有北方的消息传来。 “先生。看来您的推测不太准确啊,要昨夜扬州城遭遇兵祸,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急报向各地传递?”李方唯这一路上也很累,但他到底是能耐住性子。他很清楚眼下不是在赶路,而是在逃命。 司马藉也觉出事情不太寻常。以他的推断应该是不会有错误的,他计算过朱同敬出兵的时间,以及乘船南下的路线,甚至还综合了之前扬州所得周边的防御情况,料想最迟七月二十六扬州就会遇到兵灾。 “或者真的是我推断错误吧。”司马藉感慨了一句。 眼前其实是有三种解释,一种是司马藉的推断果然有误,朱同敬就算要攻打扬州,也会延迟一两日或者再更久,或者本身朱同敬在攻打扬州之前就已经泄露风声。 第二种解释是朱同敬的兵马的确在昨夜攻打扬州,只是战局没有那么顺利,如今战事尚且在持续中,那向各处散播消息的快马将会延迟半天到一天的时间。 第三种解释,就是朱同敬已经攻克了扬州,但却是兵不血刃,令扬州城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消息,以至于连金陵城内都不知江北发生的情况。这种可能是最可怕的,那将意味着朱同敬很可能会继续挥兵向南,在一天时间内兵马占据金陵,出现惠王被生擒在女人肚皮上这种最极端的假设。 司马藉此时已经没有任何获取情报的渠道,就好像他半年前带着焕儿北上一样,只是这次还多了个陪客李方唯。司马藉不好随便去推测北边现下的情况,他能做的就是要赶路,要继续向南,最好在半个月内赶到徐定。 李方唯在徐定的人马不多,地方的守备兵大约有四五千兵马的模样,其中有很多是老弱病残,但司马藉却想凭靠这部分人来稳住南朝的形势。 司马藉以之前的推断,若朱同敬成功得手攻下金陵城,萧翎和萧旃多半是要被生擒,或者是身死,还有一种可能是逃出金陵城。到那时萧旃和萧翎只有南逃这一条路,因为惠王兵马的大后方在闽浙一代,但因金陵城周边的战火,萧翎和萧旃必须往南走,这时候只要知道他还在徐定,非要到徐定来投奔他司马藉不可。 司马藉倒不是想力挽狂澜,但必须要让朝廷的局势不再继续恶化下去,在他想来,就算是惠王和女皇同时逃到徐定,仍旧不是最坏的结果,只要手上有兵权,还有江赣地区数万兵马的支援,回头再攻打下金陵城也并非难事。他怕的就是北朝的兵马汹涌而来,那时候金陵城周边一片混乱,恐怕不会形成任何的妨碍。 “朱同敬啊朱同敬,你可别让我小看!”司马藉只能恨恨地握紧拳头。 他心里恨极了朱同敬这份反复无常的小人,当初在洛阳城,他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他跟韩健就吃了朱同敬的亏。而后他到南朝,更是被朱同敬软禁一年多时间,直到他跟惠王成为朋友,才逐渐获得自由。 朱同敬先是站在长公主萧旃一边,而后背叛派人去杀萧旃,再最后更是连萧旃的弟弟和母亲都不放过,现在朱同敬竟然有机会重新染指权柄,司马藉在心中也有种很纠结的感觉,因为在帮朱同敬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为信任的朋友,北朝的皇帝韩健。 但眼下,他只能希望朱同敬不要太窝囊,否则朱同敬就算攻打下金陵城,也很快会被北朝兵马所败,到那时的话,就算他司马藉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力挽狂澜。唯独只有希望朱同敬在得到北朝援助的同时也会防备着北朝兵马渔翁得利,令朱同敬可以在占据金陵城后可以站稳脚跟,阻挡住北朝兵马的汹涌南下。 但司马藉又怕萧翎和萧旃无法逃出金陵城,想派人去提醒,到现在也没什么机会,就算他派人去了,南朝人也不会相信他的“鬼话”。谁又会料到已经在苟延残窜的朱同敬,会突然发威发兵攻打扬州和金陵? 当夜是星夜赶路,司马藉亲自赶车,李方唯坐在车外面不多时已经睡着。马车行进的并不快,司马藉看着漆黑的前路,甚至有些辨别不出方向,马匹本身已经很累,而他的心也更觉得疲累,甚至就想一头扎到无边的狂野上睡一觉,从此不再醒来。 到半夜时,马车停靠在路边一处驿站。这时候北边官道上终于有快马从金陵城传递消息而来,一个令司马藉心凉了半截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扬州城失守,金陵城也危在旦夕。(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章一去烽烟望五洲(二) 扬州之战爆发的第二天傍晚,韩健得知了消息。 扬州城内有韩健特别布置的眼线专门负责调查扬州城周边的动向,这些消息近乎是通过海陆空多种方式向外传递,务求做到最快和最迅捷。 江都距离扬州的直线距离有三百里,当韩健得到消息时,竟然比距离扬州不到五十里的金陵更早。这主要因为朱同敬在扬州城的内应做到里应外合,攻占扬州近乎是在完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 韩健仍旧不知司马藉的生死情况,韩健派出多路人马前去营救仍旧不得,这让韩健很恼火。 以韩健得到的情报来看,朱同敬的运兵船三更时抵达扬州城下,四更末的时候,扬州城已经失守,同时消息仍旧被闭塞于扬州城内。隋化被生擒,之后被朱同敬斩杀,而隋化身边的将领和谋士,有的被朱同敬收编,有的则是“下落不明”。 对于情报所得“下落不明”的字眼,韩健显得有几分不理解,照理说扬州城在隋化等人近乎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攻陷,就算有人能趁乱逃窜,也断然不会插翅而飞,除非是有种可能,就是在大难之前被一些人所猜到这结果,而有些人趁机提前逃走。 韩健很希望能提前获悉这情况的人是司马藉,但也知道司马藉为隋化所软禁,未必能脱身。 朱同敬下一步的目标不用说也是继续攻打金陵城,若金陵城再失守,也到了南朝政局陷入彻底动荡之时,离他亲率兵马南下为时不远。 当晚韩健紧急召开军事会议,将扬州城内昨夜发生的剧变公之于众,身在江都的将领和谋士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南朝和北朝的战争会变成南朝内部的内乱。而本身韩健发布讨贼檄文中,是要发兵征讨朱同敬,但最后竟是韩健从江陵借给朱同敬船只,让他可以顺江而下,杀了扬州一个措手不及。 军事会议中,宁原同样也参加。当他知道事情后最为惊愕,因为自始至终韩健从未向朝廷内部透露过相关的讯息,朝廷何时征调了大批的运兵船到江陵去,宁原作为一朝首辅竟然丝毫不知。 “陛下,南朝内部剧变,正是我朝发兵良机,不知陛下当征调何处兵马向南攻伐?”宁原在惊愕之余,也意识到他自己没有得到韩健的信任,否则这么大的事。韩健不可能连他这个首辅都瞒着。 韩健冷冷打量宁原一眼道:“朕尚且未做决定,那依宁太师之意,应以南朝哪座城池为突破口?” 以往宁原在这种问题上肯定会装糊涂,但这次他却近乎毫不犹豫说道:“扬州。” “扬州初为临江王兵马所窃,以临江王的谨慎,就算他要攻取金陵,也断不会对扬州拱手相让。”韩健说道。 旁边却有将领不以为然,一名名叫韩何的人道:“陛下。末将以为,南朝如今正值内乱。临江王占夺扬州,不过是为扬州数万守军,一旦得手,必然不顾一切出兵金陵,将扬州弃守。临江王兵马不过两三万,如何能做到攻守兼备?” 旁边不少将领和谋士以为然。近乎在所有人认为,朱同敬攻下扬州,必会马不停蹄去攻打金陵,而金陵才是朱同敬的最终目标。但韩健却能感觉出朱同敬是多么的高深莫测,以朱同敬的智计。不可能没考虑到北朝兵马的动向,说不定他已在扬州布置兵马等着北朝兵马来犯,他能以逸待劳。 金陵城与扬州城,两座看似很坚实牢不可破的城池,在朱同敬眼中近乎都是不设防。也就是说,朱同敬攻打金陵会跟攻打扬州城一样轻松,这是朱同敬当初从金陵城撤往江赣地区时就已经布好的局。 既然朱同敬不用在金陵城上动用太多人马,那他就可在扬州布防更多兵马,对于韩健来说,如今不是着急的时候,既然全盘计划已经设定好,他要打南朝一个措手不及,同时也要让朱同敬出乎意料。 “朕主意已定,暂且兵马不发,待之后金陵战况传回之后,再做详细商议。” 韩健的军事会议并没有开的很长,他主要是把扬州城的具体情况传达下去。 等将领和谋士,包括参与军事会议的几名文官撤出,韩健才摆摆手,大西柳从后堂中出来,作为情报体系的负责人,这种重要的军事会议就算大西柳不用露面,她也需要旁听。 “具体的话你都听到,现在朕需要马上知道扬州及金陵城的战况,你即刻便动身去南方,若是可以的话,往徐定城去一趟,若司马藉真的能逃出生天,他必然会与李方唯一同往徐定。” 韩健思来想去,他还无法确定司马藉的安危情况,但可以料定的是,在扬州城城破之前,城中的确有人提前获悉了情况,逃走的并不止一人两人。这些人是何人通风报信尚且不知,或者是朱同敬内部的人泄露风声也有可能,但韩健估摸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朱同敬在领兵沿江而下时,没人会料到他会先打扬州后攻金陵,或者其内部有人获悉情况,但毕竟朱同敬领兵抵达后就开始攻城,中间没有停顿时间,消息要走漏还是很困难。 能猜到朱同敬在有兵无船的情况下可以攻打扬州,其计谋定然非同一般,韩健暂时不知隋化手下逃走的人中有谁,还要等后续的情况才能作出判断。 等韩健回到东王府时,消息已经传回来,一家子女人近乎都聚集在东王府正厅之中,她们也是想知道刚详细的状况。 韩健不想多做解释,摆摆手道:“都回去休息就是,把心安回肚子里,就算扬州有战争,也不会蔓延到江都城来。” 韩徐氏有些不满道:“健儿,你做事不能太武断,听闻朱贼的船还是咱借给他的。凭何?你这不是养虎为患是什么,南朝的惠王本身昏聩无能,要占他的江山轻而易举,这朱贼却是只老狐狸,以后要从他手上一统山河谈何容易?” 韩健还是不想跟家里的姨娘置气,怎么说她们也是为自己。还有为他的江山考虑。 “六娘,很多事跟你说了你不明白,只有制造南朝的乱局,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攻下南朝。以如今朝廷的战争资源,是没法展开一场如同去年与鲜卑人旷日持久的战争。” 韩徐氏听韩健的话似乎是有道理,但她仍旧不服软,叹口气道:“要做事,自己多悠着一点,以前是你二娘和三娘管着你。现在她们不在,我就要帮忙说说。若以后我们这些老的不在了,还有苁儿和欣儿她们,在做事上你总该有个度,不为别人也为身边人着想。” 韩健行礼道:“六娘教训的是,孩儿紧急。来人,送几位郡王妃和皇妃回去休息。” 宫女各自跟随各院的女主人离开,最后韩健还是把两位正宫皇后顾欣儿和杨苁儿留下来。 顾欣儿和杨苁儿都能感觉到事态的重大。本来她们就对韩健出征的事很担忧,现在知道南朝内部发生争斗。随时可能让韩健领兵出征,她们心中分外着急。 “夫君,若是您往南方去的时候,可否带臣妾一起去?”顾欣儿眼巴巴望着韩健,目光楚楚充满着依恋。 平日里顾欣儿都是含蓄内敛的人,她很少会把心中的情感这么表现出来。这次她这么做,也足见她心中的急切。 韩健笑了笑道:“不用太担心,以前出征那么多次,不都好好的?” 韩健想安慰,但也觉得这话有些苍白无力。他心中同样放不下顾欣儿等女,他很不能出征的时候把身边所有女人都带在身边,可他也知道这么做只会让身边的女人更加危险,作为男人来说,既要跟身边的女人长相厮守,同样也不能让她们有一丁点的损伤。 杨苁儿叹口气道:“都说了劝相公也没用,倒还不如多祈福,相公眼中我们都是小女人,才不配跟他去打仗呢。” 韩健笑了笑,杨苁儿这是想用激将法,但这对他可完全不会奏效。 韩健把一些简单的事交待一下,主要是让两位爱妻代替他去安慰他身边的女人,很多人事他不能做到面面俱到,而这两位皇后,一个温婉识大体,另一个则是能统揽大局,都适合来作为他后院的定心石。 韩健没有陪杨苁儿和顾欣儿回房,他还要去杨瑞那边。 在来到江都后,韩健过去陪杨瑞的次数不多,主要是之前二人有过商议,韩健出征后会带杨瑞在身边,之后朝夕相伴的机会很多,所以他要等多去陪其他人。但韩健到江都一住就是三个月时间,到如今七月底韩健还是未领兵出征,难免会让杨瑞觉得自己被冷落。 等韩健抵达杨瑞居所的时候,杨瑞房里的灯已经熄灭。 韩健觉得奇怪,他早前已经派人过来通知了扬州城破的消息,难道杨瑞觉得事情是小事无关紧要? 等韩健到了门口,才发觉卉儿正立在那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突然眼前有个人影,卉儿吓了一跳,定睛看清楚才松口气,赶紧给韩健行礼问安。 “陛下在里面?”韩健问了一句,但其实他已经感觉到杨瑞的气息。 “是。” 卉儿回了一句,回过头,杨瑞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卉儿赶紧让开,她不敢打扰到韩健跟杨瑞说话。 “为何这么早就熄灯?”韩健看了看里面,杨瑞已经转过身,回去到房里,重新把蜡烛点燃,微弱的灯光中,小公主已经在摇篮里睡着。 “总是哭闹。”杨瑞略微有些烦扰道,“怎么哄都不听,实在是心烦意乱。本来以为她小的时候已经够烦的,可现在听到她的哭声,就没来由烦躁。” 韩健笑了笑道:“或者是因你身怀有孕,心里烦躁的缘故,不行的话还是让奶娘过来带的好。” 杨瑞笑了笑,笑容中也没有之前那么另人敬而远之的高傲,之前杨瑞对韩健的态度实在是不好,无论韩健做的是对是错,她总是跟韩健若即若离。但在这次她重新身怀有孕之后,反而让杨瑞多了几分女人的温柔。 韩健迟迟没有立太子,其实也是在等跟她生个儿子,这对杨瑞而言已是万幸。她把皇位让出来,是为了让朝廷稳固,那时候正是鲜卑入侵,国家都生死存亡于一线之时,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正因韩健登基,朝廷和军队上下一心,最后才将鲜卑人彻底赶到而来漠北草原。 但她仍旧心里恨,恨自己的同时,就把这种恨转嫁到韩健身上,但其实她主要是怕将来杨氏的基业断在她的手上。再加上韩松氏和宁原联手对旧皇族的打压,将她也迁到冷宫,她心中更是对韩健难以释怀。 可如今她重新身怀有孕,很多事在往她期冀的方向发展,只要她能生下儿子,儿子成为太子,那时韩健再一统山河,她的地位就不再是个亡国的君主,而她将成为未来天子的母亲,杨氏的基业也可以继续传承下去。毕竟连魏朝的国号到如今都未曾更改。 “已经决定何时出征了?”杨瑞问了一句,她还显得有些心力交瘁,可能是身怀有孕,丈夫又时常不在身边,烦躁起来连她自己都难以控制。毕竟对杨瑞来说,她已经是“大龄产妇”。 韩健坐下来,微微摇头。 杨瑞笑了笑道:“何时决定了先来通知我,我好做准备。” 韩健苦笑道:“以你现在的状况,如何能经得起旅途劳顿?还是留下来的好。” 杨瑞却很坚持摇摇头道:“曾经你说过,要让我这个曾经的皇帝,一起见证你一统山河之时。无论怎样,我也想陪你同去。以我的体质,只要路途中养护得当,不该有什么问题。” 韩健看着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的杨瑞,心中突然生了一种稳定生活的感觉。 烽火连天,阵前拼杀,攻城略地……这些他都不想再去经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一章一去烽烟望五洲(三) 八月初二,司马藉一行已经离开金陵四百多里,北方仍旧未有更多的消息传来,但以司马藉的分析来看,金陵城应该危在旦夕,顷刻之间可能就会为朱同敬所占据,或者是金陵城已失,只是消息尚且未传到南方来。 北方的兵马仍旧未有动静,司马藉自问与李方唯和焕儿走的并不快,若是以现在的速度行进,被朱同敬的人马追上来都有可能,战线消息的传递速度远比他们的行进速度更快。 每到一处驿站,司马藉都是先要问询金陵城的情况,越是没有消息,他心中紧张的情绪更甚,朱同敬的人马进攻金陵,是没有道理能把消息封锁住的,整个金陵南部的驿站,越往南走所得到的消息越少,而此时消息的层面仍旧停留在四五天前的情况。这四五天内金陵城周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司马藉一无所知。 在司马藉的预想中,他必须要先行一步抵达徐定,要以李方唯的徐定兵马作为后盾,通过再行组织,等候萧旃或者是萧翎的到来,只有这二人有一人能从金陵城中南逃至徐定,他才有旗帜出来勤王,但若萧翎和萧旃都在这场动乱中身死的话,那他就算有徐定的人马,可能南朝的这场政治动乱也会被朱同敬迅速弹压下去。 就在司马藉一路南逃之时,远在两千多里外的江陵城,苏廷夏所部兵不血刃拿下来了江陵城,虽然苏廷夏的兵马一向以烧杀抢掠著称,但以苏廷夏的治军能力,兵马进江陵城后,只要他未下令抢掠,兵马仍旧有序。城中的军民在惶惶不安中等候着苏廷夏这个他们眼中“恶魔”的宣判。 苏廷夏攻克江陵城基本在韩健的计划之中,原本韩健给苏廷夏的命令,就是围江陵城而不打,逼得南朝派出援军,以围城打援的方式,在江面上与南朝兵马为战。一旦扬州城为朱同敬所部所占,消息传递过来也是苏廷夏攻占江陵城之时,苏廷夏的进攻甚至比扬州城破消息传来还早了一天,因为苏廷夏早就推算好时间,他带兵攻占江陵与朱同敬攻占扬州是同一日,只是延迟了两个多时辰。苏廷夏是在黎明时分下令攻城的,在攻下江陵城后,兵马有半数进城,前后一共还不到一个时辰。 苏廷夏所部在北方以骑兵见长。其麾下没有太多攻城辎重,后续的辎重还是韩健的九姨娘韩昭氏派人运送而来。其实苏廷夏在攻城时也没受到太多阻碍,本身城中守军早就闻苏廷夏名而丧胆,被苏廷夏所部围困两个多月后,城中已断粮,苏廷夏所部发动攻城后,甚至连江陵太守都没做太多抵抗,到后面城门大开后。兵士成建制的投降,他们早已失去抵抗之心。 在苏廷夏所部攻占江陵后。其马上以密函的形势将消息传递给身在江都的韩健。 因江陵城距离江都山长水远,韩健得知苏廷夏攻下江陵城是在八月初三凌晨,因为消息太过重大,就算是深更半夜韩健也要起来查看军务。 在得到江陵城破的消息后,韩健意识到苏廷夏提前攻城,虽然前后可能不到十二个时辰。但带来的结果可能会有很大的偏差。 在韩健的计划中,苏廷夏在得到扬州城破的消息,应该是扬州城破的当晚,此时朱同敬的人马应该挥兵南下攻打金陵城。但苏廷夏擅做主张,将攻城时间提前一日。而江陵城破的消息恰恰会在扬州城破的第二天传到金陵城。 因为江陵城周边南朝布置的眼线众多,这消息能瞒得住北朝军民,但无法瞒得住南朝眼线。 “这苏廷夏,他明知道朕的计划,却偏偏提前一日动兵,可是想以江陵城破的消息来阻碍朱同敬攻取金陵?” 韩健得知事情后有些恼火,很多事在他的计划中,是环环相扣的,虽然江陵城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苏廷夏所部的囊中之物,但江陵城破的意义不同一般,将意味着北朝兵马的大举南下。南朝内部的变乱,也可能会因微小的变化而产生重大影响。 八月初三早晨,韩健马上发军中急令往江陵,严令苏廷夏所部不得有任何渡江举动,全军停留在江陵城周边,同时下令不得扰民。 韩健不想让北朝兵马的动向阻碍到南朝内部的政治变乱,他要做的是坐收渔人之利,而非提前出兵搅乱局势。 八月初三一天,韩健都在等金陵城的进一步消息,但很怪异的是,这一天韩健竟然没收到任何朱同敬所部行进的动向。这是韩健所不能理解的,韩健在扬州城周边所布置的眼线,足以讲任何的风吹草动探查的一清二楚。因消息有六个时辰的延迟,这证明,至少在八月初三黎明到来之前,朱同敬在攻占扬州后三天,竟无任何军事动向。 更令韩健所不解的,连金陵城内也是一片死寂,就好像一潭浑水,在朱同敬兵马攻占扬州城后,这潭浑水已完全浑浊不可视物,水潭之下的情况,连局势的筹划着韩健都不能获悉。 就好像韩徐氏之前所言,韩健是在与虎谋皮,当韩健决定扶持朱同敬人马,让其带兵回攻金陵,那时韩健就必须要面对朱同敬随时可能不按套路出牌,朱同敬太老奸巨猾了,他的智谋远在萧翎之上,就算是南朝女皇萧旃有一定的深谋远虑,但在朱同敬面前仍旧不值一提。 到底朱同敬按兵不动的用意是什么,韩健只能是加紧派人去调查,此时大西柳已经动身南下两天,算算时间也该快要抵达扬州城周边。大西柳所带回来的消息,将可能是决定扬州和金陵局势的惊天消息。 八月初四夜晚,韩健亲自写信往金陵城,一共有两封信,一封是给惠王萧翎,一封是给女皇萧旃。韩健在信中详细言明了朱同敬的“狼子野心”,对北朝援助朱同敬之事只字不提。当作是对南朝朝廷的警告。 因韩健暂时不清楚金陵城内的情况,韩健以这两封近乎国书的信,去试探这潭水到底有多浑。 八月初四夜晚,司马藉一行仍旧在连夜赶路之中。 司马藉和李方唯轮流赶车,最初是一辆马车,在遇到市镇之后。司马藉让李方唯去买了两匹马回来,讲马匹拴在马车之后,这是为了防备中途马被累死,再者是有追兵的情况下方便骑马逃走。但因买回来的只是普通的马匹而非军马和驿马,马匹的机动性很差,司马藉只能是当作心理安慰一样多带两匹马。 司马藉和李方唯轮流休息两个时辰左右,谁困了谁休息,另一人赶车。 到八月初五凌晨时,一行三人才终于在官道路边休息。这时候有大批的难民从南方而来,将前路所阻隔。 李方唯上去闻明情况,是南方有政治动乱,惠王大后方的人马有反叛,在福建之地内有多座城池被祸及,难民都是从福建一代北上而来。眼下尚且不知所兵灾所祸及的城池中是否包括徐定,以司马藉的推断看,这次兵灾是由朱同敬在背后推波助澜。是要让惠王的大后方陷入动乱,如此惠王就少了闽浙后方的支援。金陵城只能靠之前派驻到江赣之地的援军来进行“勤王”,若朱同敬能及早派出援军前去阻隔的话,金陵城等于是没有任何外来的援救,只能靠其内部的防御力量来阻隔朱同敬的攻城。恰恰在金陵城内的守城将领中有朱同敬所收买之人,朱同敬要攻取金陵易如反掌。 因为难民的阻隔,司马藉一行南下的路程受到一定的影响。 同时八月初五的凌晨。北方又一路人马急速南下,这路兵马正是林詹所部。 林詹亲率其中军主力有两万多骑兵,星夜南下,沿途过驿而不入,一天行军有八个时辰。在八月初五上午,兵马距离豫州城尚且不到二百里。 林詹是奉了韩健的调令,以两万轻骑南下,说是往援江陵,但其实是驻军豫州。北方的军务大事,暂且由北军的副帅元冈所担当,元冈也是林詹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属于后起之秀,在北方鲜卑人的威胁微乎其微后,北方已不需林詹随时坐镇。 八月初五中午,韩健得到了从扬州传来的消息。 大西柳抵达扬州周边的第一件事,是调查司马藉的下落,这是韩健最关心的问题。大西柳查到,在扬州城破头一天,城内有人去司马藉的江北军务衙门拜访,结果未见司马藉其人,方知司马藉逃走,而这人就是曾带南王麾下赫赫有名的谋士斗升。 斗升在得知司马藉失踪的消息后,没有回去通禀扬州太守隋化,而是随在出城巡查的兵马队伍中也跟着逃窜,与他同行的还有隋化手下的几名将领和谋士,这些人跟斗升关系都很亲近。韩健也终于明白为何在朱同敬攻占扬州的当日,有情报显示,隋化手下有部分人提前闻讯而逃。 斗升是否提前猜到北朝和朱同敬的行军计划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斗升去拜访司马藉的主要目的是为试探,正是因他拜访司马藉而不得,猜度到扬州将有危险之事发生。斗升也会当司马藉的失踪,是北朝营救的结果,事情也到了箭在弦上的地步,他干脆连隋化也不通知,直接带人离开扬州。 斗升投靠扬州太守隋化也是权宜之计,在斗升发觉隋化并不能完全信任他之后,已心生离意,斗升对朱同敬本身抱有敌意,不可能为朱同敬所用,所以他不会留在扬州城内等死。而斗升的去向,大西柳并未查的很清楚,只是知道斗升带着人出城后,是渡江南下,可能是往金陵去,也可能是绕过金陵,这恰恰与司马藉南逃的方向相吻合。 在南朝现存的势力中,惠王萧翎算是最有权势的,但他不能知人善用,任何有才能的谋士不会去投奔他,司马藉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斗升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女皇萧旃虽然有知人善用之能,但苦于没有兵权,只是被架空的皇帝,斗升若进金陵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斗升不肯留在扬州,说明他就没有给朱同敬效命的打算,或者是斗升在察觉到司马藉离开并非北朝所营救,而是绕金陵城南下后,他就该猜到司马藉是要往徐定,靠李方唯的势力试图力挽狂澜。 这让斗升应该是看到一展才华的机会。 司马藉在南朝中属于即为特殊的人物,他是北朝人,但无效忠北朝的思想,帮萧翎成就大业后反倒被遗弃,而后为女皇效命也因南朝内部军阀林立而不能有机会崛起,现在南朝乱局已现,给司马藉一定的人马,司马藉可能掀起怎样的波澜是难以想象的,这符合斗升这种政治投机者所好。 而司马藉选择往徐定城整军,而不是北上江都,说明司马藉不想帮北朝一统河山,一旦让司马藉和李方唯抵达徐定,南朝就会多一股势力。 韩健在得知司马藉平安无事后,心中还是带着些许的欣慰,但他也知道老友将会背他而去。 这是韩健所不愿看到的结果,在韩健想来,也许这些年司马藉都在恨他,就算到南朝即将倾覆的时候,司马藉仍旧选择留在南朝,无论司马藉往徐定去是怎么想的,但至少也说明,将来在战场上见到,他跟司马藉之间应该不会是朋友,而是敌人。 八月初六,林詹所部正式抵达豫州城,接管豫州防务。 在林詹抵达豫州城的当天,原本豫州的防务总领韩崔氏领兵南下往江陵城,她去援救的并非是苏廷夏,而是带兵与之前打头阵的韩昭氏会合。 八月初七正午,韩健在江都召集文武百官于东王府议事,商定出兵事宜。韩健把出兵扬州的时间定在八月初九,时间很仓促,以至于连很多将领和官员都没料想到。 一场腥风血雨,也将到来。(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二章一去烽烟望五洲(四) 韩健定下出征之日的同时,也将此事公告天下,江都及豫州各路人马,号称五十万大军,将兵分两路,江都兵马从扬州大举南下,豫州兵马将从江陵取道楚地,挥兵东进与江都兵马会师于金陵城下。 苏廷夏的人马将会以先锋军渡过江水,南朝因陷入内乱之中,楚地已无暇兼顾,整个楚地和蜀地都落入苏廷夏所部的视野之中。苏廷夏所部兵马并不多,本部兵马仅有两万余,但在攻占金陵后,收编金陵的降军,兵马已近三万。 在所有各路人马中,只有苏廷夏的人马是可以于战场上募兵,其余各路人马,皆都以攻占城池后解散地方守备军为目的,这也是韩健之前下发军中的军令。 八月初八,韩健临出征前最后一天,韩健仍旧没太多时间陪身边的女人,杨瑞执意要随韩健出征,这是韩健所不想看到的。本来韩健想让杨瑞见证他的成功,但在杨瑞再次怀孕之后,很多事变的不同,韩健已无法再用以往的心态去面对杨瑞,他已不需向杨瑞证明什么,只要杨瑞能生下儿子,那他们的儿子就将成为太子,虽然这一切可能会给未来他的皇朝带来祸患。 韩健的子嗣都还小,就连长子韩曦也才还未到三岁,但废长立幼,会给来日皇嗣的继承带来麻烦,韩健还不知韩曦将来到底会是怎样的模样,若继承了他的文治武功,难免会恼恨于他这个父亲,为何在传位上厚此薄彼。连韩健身边的那些姨娘,也都不会站在杨瑞的立场上,东王府内部早就将韩曦作为东王世子来看待,这也是杨苁儿在东王府乃至皇宫地位可以稳固的原因。 韩健决定出征。事情来的太突然,甚至连他提前都未跟身边人有商议过,家里的女人,也是在得到公告天下的榜文后才得知韩健具体出征的日子。这一天家里人都在等他早些回去,因为来日一清早,他将踏上军旅。带兵往扬州去。这次韩健的处境与之前对鲜卑一战尚且不同,他无法再作为拖在后方的“奇兵”,在东路的战线中,韩健将会直接领兵南下,无论是苏廷夏还是林詹都将不能帮到他什么忙,韩健带在江都的将领,并无在之前几年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名将,甚至连带兵的事都要韩健亲自来负责。 在八月初八正午,韩健亲自会见随驾到江都的文臣武将。每次召见两三人,算是对他离开江都后的事情作出全盘的交托,其中最重要的事,韩健还是交给宁原来负责。宁原负责掌文政,江都守备交由司马锦负责,宁原并不会牵扯到守备兵马的调度,但以宁原领尚书台的身份,还有他在军中的一些人脉。他仍旧可以差遣部分人马,可能会作出篡逆之事。 “……朕派两万兵马。如今这路人马已深入到南朝腹地。”韩健在会见宁原和司马锦之时,将他的“底牌”第一次袒露在外人面前。 韩健秘密出兵之事,原本在整个魏朝,只有林詹、苏廷夏以及大西柳三人知晓,这路人马从登州海岸登船,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知要往何处去。韩健秘密训练水军已有两年,在这两年中,有一人消失于整个天下人的视野之中,此人曾在江都之战和洛阳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但在之后却因为内部的政变而背削夺军职。此人就是韩健曾经的侍卫统领,也是最初领江都兵马大元帅的大将军张行。 张行在赋闲回乡后,先是有几个月未曾过问军政之事,韩健后来组建水军,专门是用来应对与南朝一战,张行最初招募的水军只有三千余人,经过几次扩招,水军的规模超过两万。 水军以战船为主,运兵船为辅,平日在甲板为生,夏天船只会在渤海一代练兵,冬天则会撤回到江都沿海一代。战船是由江都各地设立的兵器司打造,而火炮则是由韩健亲自参与设计,运用的并非是黑火药,而是精心配制的黄火药,威力远非普通的土炮可比。 战船已于两个月前从登州出发,战船经过江都的一次补给,之后直接向南,从距离金陵六百里外的闽浙沿海之地登陆,做到的是从后方干扰到金陵城的防御。 之前朱同敬的兵马攻占扬州后马上出兵金陵,在金陵城失守的当天,朱同敬就得知了两个令他颇为惊骇的事情,韩健除了帮他窃夺了金陵的控制权,同时也在南朝的大后方设置了一颗定时炸弹,甚至连惠王萧翎和女皇萧旃也在他领兵占领金陵皇宫之前撤出金陵,领兵向南等待勤王兵马。 朱同敬以为事事都在他所料,奈何最后只是占据了金陵城,连萧翎和萧旃他都未能杀死或者控制在手上。 宁原和司马藉得知到具体情况,反应是截然不同的,宁原最怕的是韩健平了南朝之后对他清算,他要防备韩健出兵太过顺利,非要给韩健制造一定的困难,最好是这次进兵南朝无功而返。至于司马锦,他的主要任务就是镇守江都,别的事情与他无关,对于韩健秘密出兵之事他也并不是很关心,他反倒对自己儿子司马藉在南朝的事稍微上心一些,但韩健却有意避开了司马藉的话题。 韩健算着日子,再过几日,司马藉应该就会与李方唯抵达徐定。等司马藉抵达徐定之日,就是南朝局势彻底混乱之时,韩健在最初所有的计划中,料想到了朱同敬的老奸巨猾,料想到了闫宁太子旧部所会带来的干扰,也料想到李山野等江湖中人对局势的搅乱,就是为曾料到曾经的好友,已经近乎淡出他视野的司马藉会从中搅局。 当司马藉决定往徐定之时,就代表他是想用自己的方式领兵维持南北朝对立的格局,在韩健想来,这是司马藉曾经行走天下当个行侠仗义大侠的梦想而不得后,用另一种方式来实现他的报复,同样是以为国为民的借口。只是司马藉选择的是破而后立,韩健主张的是一统山河。 接连会见军中和朝廷大臣,韩健就花去两个多时辰,再将一些政令整理,看看天色,已经接近日落黄昏。 以往韩健要出征。都会提前定下让身边女人谁同行。韩健是个怕孤单的人,他总是希望身边能有女人的陪伴,当作是打发旅途上的无聊和寂寞,以往有杨瑞、杨苁儿、林小夙、宋素卿和法亦都曾在他出征时相伴过,本来这次韩健已经决定让杨瑞同行,但随着杨瑞怀孕,韩健还是想让杨瑞留下来,以法亦作为伴驾的人选。 法亦生性淡泊,而且有武功在身。很多时候能保护他,也能在一些关键的时候提供必要的援手。 至于其他人,就连林小夙和宋素卿两个负责军中粮草和武器运输的负责人,他也要留在江都,这次对南一战意义不同以往,韩健不想让身边女人受到什么伤害,就算心中不舍,也要暂且放下。能让他更多心无旁骛,才能打好这一仗。 韩健决定出征是很仓促的。许多事没有提前准备,以往他要出征,必然提前去将身边所有的女人慰劳一遍,让她们也有告别的机会,免得真的一去不回,让身边人连个念相都不留下。但这次他实在无心去见。甚至连杨苁儿和顾欣儿他都不想多见。 眼看到日落黄昏,韩健只是派人回去通传,告诉他晚上将不回东王府,而是留在军务衙门里。 但韩健还是找人去通知了法亦,以让法亦送衣服为名。到军务衙门来一趟,其实也是要留法亦在身边,第二日一同出征。 韩健这次出征也没准备闹出多么大的排场,第二天他会亲率部分宫廷侍卫往军中去,随行的护卫人员中,有几个特殊的人,是上清宫的弟子,其中包括宋素卿的妹妹宋芷儿,同时还有韩健的义妹韩绮儿,以及军中的几名新晋将领。 其中有一人身份颇为特殊,就是刚被韩健委命为太子冼马的御书监学生洛北还,他将作为随军长史来一同出征,当然一个学生到底能在军中做什么,韩健自己都没想清楚,或者只是想成全他跟韩绮儿,让他们有机会更多相处。同时也是韩健觉得这洛北还跟司马藉有些像,既然司马藉已经背弃了曾经的友谊,选择一心相助南朝朝廷,韩健就好像找个替身在身边一样。 在入夜后,韩健也没什么胃口,一个人坐在军务衙门里看着繁琐的公文,有前方的战报,有后方洛阳发过来的政务奏本。身在洛阳的杨曦,第一次作为监国的身份处理一些事,他根本没太多经验,洛阳的朝廷就好像中转站,有什么消息,也是由杨曦看过后再发到江都来,一切事还是要交给尚书台,再由尚书台票拟后奏到韩健手中。 各地的风土人情,包括收成,官员的廉洁情况,以及地方上官员的献媚奏本,不一而足。 就在韩健看的很无聊,为来日出征有些心烦意乱时,法亦亲自到来,在她身后除了抬着箱子过来的两名侍卫,还有韩健身边另一个女人,进到皇宫后就很低调的柯瞿儿。 “臣妾参见陛下。”法亦先行礼,随后是柯瞿儿,尽管柯瞿儿不想以“臣妾”的身份来面对韩健,作为她这样的江湖中人来说,自由自在的生活过惯了,有所束缚便会显得很难受,她也不止一次跟韩健抱怨过,在私下里,她也不用以非常恭敬的方式来行礼。 韩健微微点头,站起身相迎,摆摆手示意让侍卫退下,等人走,他对法亦一笑,笑容中是一种安详和宠溺。对于法亦,他可以说是呵护的很好,虽然法亦曾是她的师长,但韩健对法亦所用出的关爱是非常多的。 但看着柯瞿儿的时候,韩健的目光则如同在看一个在与他斗气的小女朋友一样。 “没让你来,你怎的过来了?”韩健语气很生硬问了一句,马上让柯瞿儿把头低了下去。 法亦在旁解释道:“郡王妃们不放心,知道陛下明日出征,怕身边无人照应,让敏妃一同前来,路上多有照应。” 韩健知道自己的那些姨娘向来是看不惯柯瞿儿这样草莽出身之人的,柯瞿儿无论是在东王府还是皇宫都受到很多人的冷落,这次韩健的那些姨娘摒弃前嫌让她来,主要也是看中柯瞿儿武功好,能多保护韩健的安危。毕竟战场上有很多意外的因素,多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保护圣驾,能让韩健的安全系数增加许多。 柯瞿儿支吾道:“不喜欢的话,臣妾回去就是。” 将要转身走,却被韩健伸手拉回来。韩健叹口气道:“既然来了,明天就一起走,平日里能相伴在一起的时候不多,这一路上,就当是谈情说爱了。” 柯瞿儿脸上微微一笑,到底她是因为对韩健的感情才选择留在韩健身边,当初她在江湖上打打杀杀,跟韩健亦敌亦友的时候,等于是被韩健的花言巧语所哄骗。 韩健走过去打开箱子,里面都是他要穿的衣服,从夏天到冬天的,从单衣到厚重的棉衣,甚至连鞋袜都有,很多还是他身边这些雍容的女人自己做的,知道韩健要走,心里舍不得,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得,趁着韩健让人回去带衣服,近乎把她们所有的挂念都寄托在这一箱子衣服里。 “太多了,是去打仗,又非游山玩水,路上最好能轻装简行。”韩健突然叹了一句。 法亦走过来问道:“可是需要送回去一些?” 韩健笑了笑道:“都是心意,送谁的回去合适?算了,都留下来吧,大不了明天走的时候里面多衬两件。眼看就是中秋,却还是不能留下来陪着她们……” 韩健这几年征战在外,逢年过节也经常不能跟家里的女人团聚,眼下却又是即将中秋时出征,年底之前能否回来还是未知之数。 “最后一战了,若能早些结束,天下安定,将来有的是机会与你们长相厮守。”韩健最后感慨道。(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三章一去烽烟望五洲(五) 韩健高调宣战,低调领兵出征,甚至在江都城周边都未掀起太大波澜。江都距离扬州一共才三百里,就算韩健领兵每天按照行军六十里算,在五六天后,江都的兵马就可以陈兵在扬州城下。 此时扬州城和金陵城,皆已落到朱同敬手中。 朱同敬从江水南岸,领兵两万六千多兵马沿江而下,攻占扬州,之后用三天时间渗透进金陵将南朝皇城彻底占据。朱同敬以曾经齐朝上师的身份,以扬州城和金陵城内应的协助,攻占这两座城池近乎是兵不血刃。 但随之而来的,是惠王萧翎和女皇萧旃的逃离,这两个执掌南朝国政的皇朝中人,在金陵城最危难之时,从金陵城东城门逃出城,仅以少数兵马的护送,一路向南,取道浙南,往闽中方向而去。他们所去的方向,与司马藉与李方唯往徐定的方向一致。 随后是北朝在韩健御驾亲征之下领兵大举南下,惠王在南逃途中号令三十万惠王兵马勤王,之前被调往江赣之地的各路人马紧急回援,萧翎人在浙南,并未再向南走,而萧旃的生死暂时不为人所知,但其实萧旃一路南下与司马藉会合。 八月十二,司马藉与李方唯经过长达半月的日夜兼程赶路,终于抵达徐定城下。 此时徐定城内,有原本惠王麾下将领孙临执掌兵权,与周边乱军交战中,整个徐定都处在关闭城门的状态之下,就连李方唯都无法进城。 孙临是在李方唯投靠萧旃之后,由惠王萧翎所亲命的徐定太守,但因孙临本身为武将,按照道理来说他是不能以太守之位执掌地方文政。可在扬州暴乱之后。岭南及闽浙一代相继有乱军为乱,甚至有地方的农民军起事,使得各城都自危,在孙临的领导下,徐定一地闭城门不与外界太多联络,城中军民反倒上下一心。对孙临这个新太守也算支持,这对远道而归的司马藉和李方唯来说,并非好事。 司马藉本想与李方唯兵不血刃,拿下徐定的军事控制权,以徐定地方兵马为后盾,发起勤王号令。 眼下徐定城进不去,惠王萧翎又在浙南发起勤王的天下告文,到此时,就算司马藉和李方唯能进到徐定城内。最多也只是控制徐定,无法形成南朝的一面旗帜。 八月十四,在司马藉和李方唯抵达徐定后的第三天,司马藉以释放烟雾的方式,让李方唯派出“使者”领惠王密函及女皇手谕进城,司马藉亲身犯险,终于入徐定城内。 因金陵周边形势混乱,谁都不知金陵城如今谁为主。萧翎发出勤王告文后,天下人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但因司马藉曾在闽浙一代巡视军务,深得军中将士拥戴,他的到来,连徐定太守孙临也不得不重视。 司马藉拿的密函与女皇手谕,皆为其伪造,本身子虚乌有。司马藉进城后。暂时住在城中驿馆之内,暗中联络李方唯的旧部,试图在与孙临相见之时将孙临行刺,趁乱拿下徐定的控制权。 八月十五当天中午,孙临在与其部下商定后。亲自到驿馆面见司马藉,孙临本身对于司马藉的身份怀疑,但其毕竟曾在司马藉巡视军务时曾有机会见面,他认得司马藉,在见到司马藉后,他方消除疑虑,对司马藉也算恭敬。 驿馆之内,司马藉藏兵不到六十,皆是李方唯原本的家奴和死士,司马藉以丢杯盏为号,随时准备刺杀孙临。 但在孙临进内与司马藉密谈半个时辰后,孙临随司马藉出了驿馆正厅,随即孙临下令开城门迎接原本太守李方唯进城,孙临在关键时候选择对司马藉投诚。 并非孙临贪生怕死,而是他在关键时候审时度势,以孙临在徐定城的地位,尚且不能做到安民,更勿谈做到领兵勤王甚至是发出勤王号令,司马藉在惠王体系中就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师,智谋远非他孙临可比,在女皇当政之后,司马藉曾在朝中贵为右相身份,孙临是将司马藉当成是救命稻草,在司马藉进城后,将军政大权相托付,也是减轻他自己肩膀上的压力。 但其中也有司马藉陈述厉害,徐定城在闽浙一代并非大城,各地农民军和乱军四起,徐定暂时可与外界切断联络,但长久之后徐定必然自乱,以孙临的本事和他的号召力,就只能安守一隅,等于慢性死亡,早晚会为其他军事势力所吞并,就算来日朱同敬或者北朝兵马杀至,因孙临曾为惠王属下,孙临和他的部下也无法在朱同敬和北朝朝廷中有一席之地。 孙临从最开始对司马藉防备,到之后虚心求教,司马藉指出,要成就大业,必须要继续效忠惠王,相助惠王夺得帝业,同时将北朝大军赶出境内,这与之前孙临与部下所商定之大方向相吻合。随后孙临以司马藉为号令,决定将城内兵权交出,迎李方唯进城,名义上李方唯为太守,而孙临为领兵将领,都以司马藉为尊,发勤王号令。 八月十五当天,李方唯进徐定城,得到城中百姓夹道欢迎。 李家经营徐定有三十多年,就算在政绩上很一般,但在国破山河在的大乱面前,百姓需要李方唯来作为主心骨,加上这次李方唯又是与惠王及女皇“使节”司马藉一同到徐定,徐定城就好像是整个南朝的军事和政治核心一般的存在。 当晚由李方唯和孙临牵头,在城内举行中秋宴,宴请城内士绅百姓,全城百姓皆都赴宴,徐定城本就不大,数条街道人满为患。 宴会结束之后,司马藉随即以天子名义发勤王令,令各地兵马整合,接受女皇及惠王的军事指挥,向北发兵勤王。 司马藉发出这道勤王令,在声势上远不及萧翎在浙南发出的勤王令,司马藉仅仅是以如此的方式来整合闽中及岭南地方上的兵权。 司马藉派出各路使者。拿着由司马藉所伪造的勤王手令去各地征调兵马,本来岭南及福建之地就在遭遇兵灾,各地守将要么参与了暴动,要么对于暴动持观望状态,因北方金陵城的军事巨变,使得地方上好像无头苍蝇。司马藉的手令等于是给地方太守及守将一盏明灯指引。 在司马藉的勤王手令发出五天后,就有徐定周边三座城池的太守亲自派人往徐定来接洽勤王事宜,这些地方太守皆都非想成就帝王大业的野心家,他们的主要目的是要安守己身,就算有的参与到兵乱中去,也是受朱同敬及手下将领挑拨,等他们冷静下来,知道女皇都可能在徐定城内,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在玩火**。 与此同时。江北的战场也爆发了一场大战。 江都的兵马浩荡南下,韩健两万轻骑开路,不到三天大军就已陈兵扬州城下。齐朝在江北各城池,除扬州之外,其余城池皆都望风而降,还未等北朝大军到城下,城内守军就已开城献降。 北朝兵马以江都为出征起始点的六万兵马,在八月十四全书抵达扬州周边六十里之内。韩健的中军大营更是距离扬州城不到三十里,随时可对扬州发动攻城。 在另一路。朱同敬人马于八月初九渡江南下,同样是兵不血刃南下数座城池,楚地地方守军将士人人自危。苏廷夏的恶名他们早就有所耳闻,在苏廷夏发兵楚地后,并未又太多地方城池献降,但都是闭城不出。连之前南朝朝廷所制定的城池联防军事体系也荡然无存。 八月十三,江赣地方勤王兵马往金陵城靠拢,先头兵马距离金陵城不到二百里。 南朝军事已经陷入到彻底的混乱状态,之前萧翎派驻去江赣的十多万散兵游勇,相继从江赣之地撤回来。打着勤王的旗号,但其实根本前后失顾,没有任何组织性。但若被这各路人马将金陵城围困,以朱同敬在金陵城周边人马,仍旧无法一战。 朱同敬主动出击,在八月十一提前派出六千骑兵偷袭江口数座城池,江赣回调的勤王大军,未等兵临金陵城下,或者为乱军所偷袭,或者干脆自乱阵脚军不成军。 朱同敬趁机收拢惠王旧部人马,本来出征六千骑兵,到八月二十,已有不下三万惠王旧部投靠朱同敬。 随即朱同敬发兵浙南之地,要将萧翎身边仅存的数千地方守备人马也彻底扼杀,萧翎问询后仓皇南逃,南朝朝廷的第一次勤王令被朱同敬轻易瓦解,萧翎所指望的十万勤王兵马要么溃散而逃,要么被朱同敬收编,南朝版图,从江赣沿着江水到金陵一代,全数为朱同敬所掌控。 萧翎以为大势已去,身边的亲随越来越少,甚至有人想将他杀了把首级送到金陵城去邀功。 就在他南逃之时,从南方传来徐定发出的第二道勤王令,而勤王令的发出者是司马藉以萧翎和女皇的名义所发出。 萧翎在困境之中简直如同是看到了救世主,在平息了身边人的叛乱之后,萧翎身边仅存不到六十名随从,马不停蹄往徐定方向而去。 八月二十二,韩健所部仍旧围困扬州城,围三阕一,以东西北三个方向对扬州城形成全面的攻势,但就是不发兵攻打,其实韩健是在等朱同敬出兵援救扬州城。 韩健派张行率水军将登陆兵马护送至浙西一代登岸,战占领几座小的县城后,于八月十七攻占姑苏城。苏州一失,金陵城东门户洞开,加上张行的水军沿长江入海口东进,等于是扼守住金陵城北援扬州城的途径,整个扬州城都陷入孤城。 若朱同敬出兵渡江北上,以朱同敬水师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北朝战船相抗衡,所以连朱同敬干脆都舍弃了扬州城,此时朱同敬一门心思在收拢江赣之地惠王的残军败寇,以更多的力量来形成对江水南岸各城池的固守。 因为朱同敬也知道,既然他们缺少水师,而北朝的战船和运兵船又是势不可挡,想以江防来防备北朝兵马是不可能的,还不如把精力放在城防之上。 八月二十九,女皇萧旃在十多名亲随的护送下抵达徐定城,这是南朝军事体系上的又一件大事。 司马藉提前两日得到萧旃派人传信,提前派城中人马往城北迎接,当日司马藉更是亲自带李方唯和孙临出征迎接,一同出城的还有从闽中闽南及岭南各郡县派来的使节,当这些人见到女皇萧旃后,等于是为司马藉的勤王令正名。 萧旃当日进城后,当日即以司马藉为大将军,统筹南朝勤王伐逆所有事宜。同日,司马藉也让人发信函到南朝各地,宣告女皇抵达徐定,勤王之事除了要讨伐逆贼临江王朱同敬,同时要赶走北方入侵者,保卫南朝疆土。 萧翎从金陵城逃脱,身边就没多少人,本来她身边还有一些女亲随护送,但在南逃途中因这些宫女和女侍卫不堪劳累,要么掉队,要么是出现意外,真正能护送她到徐定的也只有十几名宫廷侍卫。这些侍卫曾是惠王派驻到皇宫保卫女皇安全,但最后在混乱中也是尽到他们的责任,将萧旃成功护送到徐定城。 八月三十,萧旃在徐定城亲自问朝政,司马藉为大将军兼右相,统揽南朝军务及政务,将这些天他所收集到南方各地的军事动向皆都呈现给萧旃知晓。萧旃一路奔波,到此时她才知道北方的具体情况,而此时朱同敬瓦解江赣之地勤王军的消息才刚传到徐定,萧旃也意识到她的皇叔惠王,在这场政治动乱中近乎无任何反抗之力,当初由司马藉辅佐他成就的大业,在顷刻之间被朱同敬所瓦解。 九月初二,萧翎从浙南南逃的消息传到徐定城,司马藉意识到,曾经在金陵城内执掌军权和政权的两大核心人物,萧翎和萧旃将会在徐定这座小城所聚首。 与在金陵城不同,如今的惠王萧翎如同丧家之犬,再也没有之前高高在上的权威,就算他来,也只能屈居女皇之下。(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四章一去烽烟望五洲(六) 进入九月,江淮一代的形势骤然严峻,扬州城为北方数万兵马所困,韩健亲率兵马围而不攻,与之前苏廷夏攻打江陵城的形势完全相同。 若是换做任何一场战争,久拖下去对军心都是很大的影响,但韩健亲率的兵马,基本都是江都的子弟兵,他们对于东王府有种近乎盲目的忠心,这几年他们在外建功立业后,地位得到很大的提升,所有的江都子弟兵都是抱着必胜的信念而来,在战争开始半个多月后军中无一例逃兵情况的出现。 朱同敬在金陵城周边狂扫惠王旧部之时,其本身还很狡诈,派出使者前来与韩健“谈和”,朱同敬说是要拥立南朝闵襄王萧素为皇帝,但其实这闵襄王根本不是南朝皇室正统,与萧旃八竿子打不着边,甚至连闵襄王的封号在六年前都被削夺,朱同敬实在是找不出别的萧氏皇族的人来当皇帝,才推出个萧素。 朱同敬表现的好像在政治面前有多无奈,但无论是韩健,还是司马藉,又或者是一些有心人,都知道朱同敬其实将何太后和悯皇帝攥在手中,他随时都可以亮出王牌,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他这是在用障眼法,让韩健和那些与他为敌的人以为他势弱。 韩健对于南朝所派来的使节,一律选择避而不见,使节近乎每天都会渡江北上,说是来谈何,但其实也是了解北朝兵马军中的情况。当这些使节发觉北朝军容相当整齐,甚至连攻城的大型机械都已经摆好,就是围城而不攻,他们自己也带着惊讶,韩健也未扣留这些人,他们可以回到金陵城去向朱同敬汇报。 大战一触即发。韩健仍旧镇定自若,因为韩健还在等待。他在等苏廷夏的兵马从楚地进兵江赣,再从江赣沿江而下往金陵城方向而来,至于南朝的粮草大后方蜀地,则是由林詹亲率兵马攻打。 韩健把金陵城周边放给了朱同敬,让朱同敬成为南朝政治斗争的靶子。但其实韩健是用蚕食的方法,先打楚地和蜀地,再以战船载登陆兵马从苏州一代西进,同时断了南朝的三处粮草供应之地,无论是朱同敬,又或者是穷途末路的萧旃和萧翎,都只能靠仅有的粮草来维持兵马运作。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韩健打对南一战最担心的是粮草和物资的供应问题,经过这几年的战争。北朝国力大幅度消耗,韩健已经没有粮食来养兵,以前韩健是让苏廷夏所部有以战养战的权力,现在韩健是准备全军来以战养战,但又不能把事情做的太明显,干脆先激起南朝内部的纷争,甚至以战船来援助身为“贼逆”的朱同敬,让南朝陷入纷争后。再出兵从蜀地、楚地和江南鱼米之乡三个粮草重地进兵,在秋收之前抢夺粮草。 这也是为何韩健一直迟迟不动兵的缘故。韩健最怕的是南朝来个坚壁清野,在北朝缺少粮草的情况下,这种战争是最久拖不得的,当南朝内部发生变乱,就算朱同敬意识到可能被北方来抢粮,他也只能是先收拢朝廷的兵马。无暇去兼顾粮草出产重地的安危。 至于在徐定城的司马藉,还有抵达徐定的女皇萧旃,甚至是即将抵达的惠王,自顾都无暇,对于北朝各路的进兵也是鞭长莫及。如是乎,就在南朝秋收之前,浩浩荡荡的北朝兵马在此时杀至,粮食还在田地中未成熟,杀来的大军,要么是以凶悍无比而著称的苏廷夏所部,要么是以攻防兼备而著称的北朝兵马大元帅林詹,要么是从海上而来携带着新式火炮的水军和战船,南朝地方守军要么是龟缩着不敢出,要么是干脆献城投降,根本不敢出城一战。 这使得漫山遍野的粮食都成为北朝兵马的囊中之物。 韩健对于这次的以战养战有很高的要求,即不得以军队的名义到地方上去抢粮,需要粮食也要等老百姓收上来之后,再从百姓手中来“纳”,说的好听的叫做交税,说的不好听还是抢。 北朝各路人马军容齐整,南朝百姓为了求得偏安,被贪官污吏和朝廷剥削也是剥削,现在是被北朝大军所胁迫,他们也只能认了,该交的粮食交出来,他们还是有足够的口粮,算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百姓也全然是为了活命,把粮食收上来也都缴纳出来。 在九月初秋收开始后,南朝各地的粮食开始源源不断北运,韩健之前从豫州南调有四万多民夫,同时加上被征调的楚地地方百姓,共有十多万人为北朝运粮,粮食收上来后,直接为苏廷夏和林詹所部所用,多余的部分则运往北方,渡过江水运到江陵城,此时驻扎在江陵城的韩崔氏和韩昭氏兵马则主要负责押送粮草,将粮草东调至扬州,或者是北调往北关,解决北朝大军粮草缺乏的困局。 九月初九,曾经执掌南朝军政大权的惠王萧翎带着一百多随从灰头土脸抵达徐定城,亲自进城拜见女皇,曾经金陵城的两位执掌国政人物,萧旃和萧翎已在小小的徐定城汇集。曾经惠王在朝廷里说一不二,将女皇的权力都架空,但到徐定城后,情况逆转,女皇在有司马藉和孙临及李方唯等人的支持下,全面掌控了军权,在女皇亲自草拟诏书,发出第三道勤王令后,理论上整个南朝的政治中心也在徐定城。 司马藉知道久拖必败的道理,眼下金陵城周边逐渐为朱同敬所平,北朝兵马光顾着抢粮,无心与朱同敬所部正面交战,司马藉意识到这是反攻的最好契机,若被北朝兵马得到足够的粮草后,扬州城失守只是在旦夕之间的事,在有大批战船和运兵船的情况下,北朝要渡江也不费吹灰之力,等北朝兵马击败朱同敬所部攻占金陵城后,就算他司马藉再有本事,也敌不过北朝的几十万久经战阵的大军。 眼下只有趁着朱同敬立足未稳。北朝兵马还未对扬州和金陵展开实质进攻之前,以兵马北上,与朱同敬在金陵一线上死磕到底,这是南北朝能继续对立的最关键条件。 九月十六,在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后,徐定城内的女皇萧旃亲自发告文。表示要“御驾亲征”,以惠王领兵为先锋,以司马藉为齐朝兵马大元帅,孙临和李方唯为大将军,同时出三路兵马讨伐逆臣朱同敬。萧旃在告文中号称此次出兵有三十万,但其实从徐定城以及司马藉之前联络的周边郡县的兵马,合计还不到一万兵马。三十万完全是虚数。 司马藉从徐定出兵后,也没有马上将兵马北上,而是先稳定闽浙大后方。派各路人马去收拢闽浙之地的残兵败寇,也是司马藉意识到,光靠对外宣称的“三十万人马”,别说是与北朝大军较量,就算与朱同敬对战那也是没有丝毫胜算,这一仗要继续下去,就要有足够的底牌,此时闽中岭南一代兵灾不断。眼下有女皇和惠王两块招牌在,也是收拢岭南和闽浙之地地方守备兵马的最佳良机。 就在徐定城展开这次勤王伐逆的北伐战争后的三天。九月十九,金陵城内闵襄王萧素在皇宫内举行登基大典,宣告改南朝年号为隆安,以朱同敬为国师兼大将军统揽朝政。天下人这才知道原来曾经的闵襄王萧介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身死,此时登基为帝的岷县王萧素,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说到底也是个“儿皇帝”,南朝朝廷大权还是落在朱同敬手上。 朱同敬仍旧在派兵收拢金陵及江赣一代的地方兵权,也在整合人马。毕竟之前朱同敬最初在江赣时只有临江王所部不到两万人马,到九月底时,收拢了各路人马后。朱同敬所部的人马数量已过十五万,但大多数都是散乱的地方手背兵马,仍旧是各自为政,只是在名义上听从“朝廷”,也就是萧素的“伪朝廷”。 司马藉在闽浙一代的收拢兵马做的也很顺利,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司马藉用了半个月时间,将本来不到一万的兵马,扩张到兵马三万。本来再经过一两个月,司马藉能调集到的“勤王兵马”能过五万甚至是能到七八万,但司马藉意识到,再不赶紧出兵北上,不用等朱同敬发兵南下,北朝的大军就已经浩荡而来。 有三万兵马,司马藉已经很知足,若是与朱同敬交战显得兵马不足,也只能从北伐途中来补充兵员。 于是在九月底,司马藉在经过短暂的调整之后,兵马开始北上。 九月二十九,韩健仍旧身在扬州城外的兵马大营之中。韩健这种驻兵方式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不陌生,韩健喜欢做的就是给人布迷阵,出兵会很快,但兵马在中途会显得很拖沓,当谁都以为韩健是无心恋战之时,却总会有惊人的爆发。 在对鲜卑一战中,韩健用的也是同样的套路。当时韩健御驾亲征很果断,但在北上进兵的途中不但缓慢,而且在抵达北川城后就闭城不出,甚至对外称病,结果在数天后,江都的兵马攻下了豫州城,随后韩健继续带兵北上,与鲜卑左部汗王和右部汗王的两路骑兵展开激战,最后以大获全胜而告终。 韩健可以说是手上有最好的牌,但不急着出,而是静观其变。 本来在韩健的计划中,若朱同敬攻下金陵,萧翎和萧旃身死后,北朝兵马当以最迅捷的速度从南方掠夺完粮草,再出兵从楚地和扬州两路夹攻金陵,只要拿下金陵城,南朝在缺少帝王旗帜的情况下,其余的郡县州府当不会形成任何大面积的抵抗,只需要一道“圣旨”过去,那些城池就会归顺统一后的朝廷。 但眼下情况不同,朱同敬攻下金陵后,却让萧翎和萧旃同时逃脱,司马藉也从乱世中崛起,成为萧旃这个女皇的左膀右臂,朱同敬没有推悯皇帝出来再登皇位,女皇萧旃和惠王萧翎都还活着,就算韩健把金陵城攻下来,南朝仍旧可以团结在萧旃为核心的政治体系之下,这场战争还是要拖下去,这就不是韩健所希望看到的。 本来韩健不急,现在南朝内斗才刚刚开始,韩健更不急,韩健恨不能让司马藉和朱同敬先缠斗个三百回合他再出手,至于司马藉所担心的北朝兵马大举南下,也仅限于楚地和蜀地。至少韩健身在扬州,他是没有马上领兵渡江南下的准备。 九月二十九当晚,韩健会见了刚从前线上回来的大西柳,得知了江南的一些具体情报。 张行亲率的水师,已经将整个江面所占据,本来南朝还有部分的水军,都被张行以雷霆之势所瓦解,水军中的登陆兵马,也在占据苏州的情况下,将太湖周边的富庶之地所掠夺了一遍。朱同敬身在金陵,面对北朝兵马在眼皮底下的抢掠,他也直接是当没看见,此时朱同敬全部的心思都在如何跟以司马藉为首的女皇嫡系人马较量,北朝大军被选择性的忽视了。 韩健见过大西柳之后,当夜就去信到楚地和蜀地,对两路兵马的主帅苏廷夏和林詹有所交待,主要还是在安民措施上,因为这次是要一统河山建立不朽王朝,若是安民措施做的不好,就算把城池占领,地方人心仍旧不稳,在南朝女皇仍旧还在,南朝民心所向为萧氏皇朝的情况下,于战局极为不利。 苏廷夏所部在楚地可以说是没遇到太大的困难,苏廷夏本来就是打的以战养战,城池要么献降,要么坚守不出,就算是闭城不出的城池,苏廷夏也没心思去攻打,倒是先把楚地先给缴了一遍的粮食,其所部所过之处,地方上噤若寒蝉。 但林詹对于蜀地的进攻则遇到困难。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就算林詹有水军的支持,在进攻天府之国的途中,仍旧是步履维艰。(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五章一去烽烟望五洲(七) 南朝跟北朝的战争才刚开始,就已经陷入到白热化。 北朝出动兵马及民夫近三十万,南朝作为被动防守方,因为之前的政治变动,朱同敬和司马藉的两路主要兵马,加上地方守军,仍旧在四十万兵马之数以上。但随着苏廷夏和林詹两路人马在楚地和蜀地的兵锋掠进,南朝地方上的防御力量也在逐步被瓦解。 随着时间推移,十月到来,眼看冬天即将临近,各方的战线也在逐步缩紧。司马藉从闽浙一代所归拢的三万兵马尚且没有整顿好,就已拖着不同的旗号,连军服和武器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沿着北上的途径,往金陵城的方向逐渐挺进。 十月初六,司马藉的先头兵马,也是整个勤王军中全部拼凑出来的两千骑兵抵达金陵城南三百里外,此时包括女皇萧旃、惠王萧翎和主帅司马藉在内的中军兵马,距离金陵城尚且有四百里。但此时朱同敬已经派出两路兵马,准备从侧翼对司马藉的主力中军完成包抄。 司马藉对于北方的情报掌握非常不全面,不敢大规模进军,免得被突袭。 在十月初六晚上,司马藉还是得到情报,朱同敬派出的散骑已往南方这边靠拢,随时都有可能对其中军主力完成偷袭。这天晚上,作为这路人马的三位首脑,司马藉、萧旃和萧翎,在中军大帐内商议事情,萧旃作为女皇,也是这路人马名义上的主帅,坐在帅案之后,司马藉和萧翎只能立着回话。 “……若这般北上,贼军军力强盛,恐怕勤王兵马无法光复金陵。当从长计议。派人前去与勤王旧部接洽。” 萧旃话说的很谨慎,按照萧旃的意思,要同时与朱同敬的“贼军”以及北朝入侵的兵马相抗衡,必须要有足够的兵马本钱,现在所能召集出来的兵马,以惠王旧部及地方守备兵马为主。老弱残兵加上武器辎重缺乏,正面战场上别说与正规军交战,就算面前有座县城,只要城墙还算坚实,城门关闭,这“三万大军”也别想攻进城。 萧翎听到这话赶紧附议道:“皇侄女言之有理,我看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撤回徐定,等朱贼与北朝兵马斗个两败俱伤,我军再趁机北上。到时候光复金陵城定然有望。” 萧翎还是太过于贪生怕死,对他来说,能安然享乐才是最重要的,即便对权力有所向往,也是想通过权力能更好的吃喝玩乐,他根本就不是治国的明君。连司马藉都不知为何当初李山野会对这个惠王有那么高的评价,还觉得他是不世出的明主,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窝囊废。 “即便惠王觉得此番北上不够安全。还是要留在军中。”司马藉话中带着些许的不客气。 萧旃也明白司马藉的坚持,若非司马藉从扬州逃出。恐怕她跟萧翎都将是丧家之犬,现在还能以帝王的名义出兵讨伐朱同敬,就还存着复国的希望,虽然她自己也对此番出兵北上并不看好,但她还是要给司马藉足够的面子。 萧翎埋怨道:“我说司马兄,这北上路途十分凶险。不是我不想留下,实在是不得不走啊。要不这中途你看哪座城池安全点,你把我留下,你与我……小皇侄女继续带兵北上?” 萧翎永远都好像不知在什么场合跟什么人说话,他好像就活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曾经他对司马藉的冷遇。也并非是他耍心机或者如何,单纯是因为他膨胀以后觉得玩的乐趣不再是跟个老朋友厮混在一起,是想去找他更好玩的东西。 司马藉没心思跟萧翎废话,眼下他需要的是要留萧翎在身边作为号召性的旗帜人物,有萧翎和萧旃在军中,对于号召忠于朝廷的旧部,或者是那些忙乱无序不知该效忠于谁的掌管地方军政大权的人来说,是非常管用的。 司马藉将来日详细的行军计划陈列在萧旃面前,是他所绘制的行军北上的行军图,中途基本不会走什么弯路,直接往金陵城与朱同敬硬碰硬的交战。 萧翎往前探头看了一眼,马上满脸为难将头缩回来,他对于这行军路线图大有意见,照这么行军下去,本来都已经逃命了,就好像自己跑回去送死一样。 萧旃也面带忧色道:“不知先生如此进军,有几成把握可光复金陵?” 司马藉微微想了想,很确定道:“不到一成。” 萧旃轻轻一叹道:“国破家亡,能有一成光复河山的机会,也当做十成的努力,若此番北上不能成功,便要成仁。皇叔也切莫怨天尤人,这一切的苦果,皆是由你我所造成。” 萧翎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萧旃其实还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若她真正有实权的话,也不会对朝廷军政大权那般放纵,也不会令大权旁落,甚至连身边满是敌人的眼线和走狗而不知,说起来扬州和金陵城之败乃是萧翎一人的罪责,跟她这个女皇还真没多少关系。 “北方扬州城内,尚且暂无动静,臣已派出三百斥候前去金陵周边打探,务必将金陵城周边情报全数掌控,但以目前斥候人数来说,尚且困难,且所得情报前后矛盾处甚多,无法采证。”司马藉对于目前行军路上最大的困难,也就是情报不明的问题所提出来,他是想告诉萧旃,如今行军,最重要的是掌握瞬息万变的情报,若就这么蒙头北上,显然真的跟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萧旃急切地看着司马藉问道:“那先生可有好的办法?” 司马藉轻轻一叹,黯然摇头,以前他可以从北朝的情报体系中得到不少的消息,是因为那时候他跟北朝皇帝曾经的还有韩健还保持着联络,可在如今,他不但不去跟北朝联络,还站在了北朝的对立面,他已经被北朝的斥候当作是防备的主要人物。怎会把情报共享与他知晓? “北朝如今在我朝境内布置不下万余眼线,若连同内部出卖给北朝的情报,整个江南大地,所有发生之事,将不出五日,都会为北朝皇帝所知悉。”司马藉说出如今最可怕的敌人其实不在于朱同敬。而在于还在围扬州城而不打的韩健身上,“长此以往,就算我军能与贼军交战取胜,怕也会为北朝所窃夺胜利果实。” 萧翎听到这话,抢白道:“先前司马兄说,我们与姓朱的一战,尚且有不到一成胜算,那与北朝交战,胜算几何?” 司马藉没有回答。其实这问题也不需要回答。 在曾经整个南朝还是一片团结,朱同敬还在奉朝廷旨意出兵的时候,那时与北朝交战都不到一成胜算,现在北朝两路人马已经杀到南朝的腹地,还有两路人马,从北方扬州及金陵城周边的苏州两个方向扼制住金陵城,还有南朝内部的内乱,与北朝一战的胜算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但无论如何。这一战还是要继续,这也算是司马藉的信仰。也是身为南朝女皇的萧旃的责任。 “皇叔若累的话,先回去休息,朕与司马先生尚且有事情交谈。” 到最后萧旃也发觉,萧翎的存在对事情并无任何助益,反倒经常会被泼冷水,还不如让他回去。乖乖当个号召性的旗帜就可以,至于具体的事宜可以让他不用理会。 若是换做别人,在商量重大事情的时候被这般赶走肯定心里会有怨言,但萧翎不同于别人,他的心理构造跟旁人就有不同。他自己还巴不得早点离开中军大帐这种鬼地方。 但萧翎刚走出帐帘不远,很快他又钻了回来,这时候正要摊开军事地图详细商议进兵计划的司马藉和萧旃都看着他。 “不……不妙,事情不妙,别看着我,外面好像有贼军杀过来了!”萧翎大惊道。 司马藉和萧旃脸色都还自然,因为提前得知了朱同敬会派散骑前来偷袭,所以军营看似防备松懈,但其实其中设计出数道诱敌的阵型,连扎营也是用的虚虚实实之法,令来犯之敌奔错方向。 司马藉道:“惠王放心即可。如今这中军大帐的位置正是最安全之处,若此处都失守,那这一仗也就不用再继续进行。” 萧翎甩手道:“司马兄,你别总说些高深莫测的话来糊弄我。我就问你,现在咱在这地方,你怎敢保一定安全?你知道咱现在带的是怎样一群兵马,他们说撤就撤,这一路上逃兵还少了?咱除了抓壮丁,路上什么没做过?可逃兵还是很多,说是有三万兵马,我看现在连两万兵马都很勉强了吧?” 萧旃蹙眉道:“皇叔,你累了,是时候回去休息。” 萧翎一脸不爽,干脆好像孩子一样在那赌气,人直接坐在地上,盘膝而坐,好像跟司马藉和萧旃也对上了。 “都说留在徐定多好,我刚死里逃生,之前有六七万兵马,那姓朱的最多就他的那点人龟缩在金陵城里,可到头来呢,勤王的六七万兵马全数被朱同敬所瓦解,现在大多数还都成了他的人马,我几次都险些送命,好不容易到徐定,你们就不能让我轻快两天再出兵北上?” 萧翎一旦抱怨起来,话是很多的,他一直都是处在娇生惯养的状态下。可以说萧翎有当统帅的气质,就是他礼贤下士,同时也能明辨是非,但问题是他太贪玩,面对一些花花绿绿的事物他经不起诱惑。 “惠王,您该起身说话。坐在地上,可不符合您的身份。”司马藉走过去,提醒道。 萧翎继续嚷嚷着:“什么身份不身份,我现在落难了,连那些对我巴结的人,现在都投奔了姓朱的,再次见到那姓朱的,说不定我就剩下个脑袋了,这种时候我要身份有用吗?” 司马藉冷笑道:“惠王为何不想想,若再见朱同敬的时候,不是惠王亲自目睹他的首级在面前?” 萧翎抬头看着司马藉:“司马兄别开玩笑了,都说了只有一成的胜算,也就是说,十有**是我的脑袋被人拎着去给他看。就算我运气好,这场咱赢了,回头我的脑袋还是要被人拎着去给北朝的皇帝看,横竖是死,早死晚死有何区别?” 司马藉厉声道:“那敢问惠王一句,为何眼下北朝皇帝的兵马,仍旧屯驻在扬州而不南下?” “因为他在等我们跟姓朱的杀个两败俱伤。”萧翎是笨一些,但这点形势他还是能看明白。 司马藉正要说什么,突然外面一阵嘈杂声,应该是军营中正在爆发一定的骚乱,应该是守夜的兵马跟前来袭击的朱同敬所部展开交战。 “完了完了,死定了死定了……”这次萧翎不用司马藉扶,人已经站起来,来回踱步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徐定,大不了,这闽浙之地我们不要了,我们撤到岭南,再不行撤到安南,那姓朱的总不敢追了他?” 萧旃本来还在耐着性子听萧翎说话,听到这里,她有些暴怒道:“皇叔,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你一个皇室宗亲应该说的话?” “我说错了?这都大难临头了……” 司马藉突然双手按住萧翎的肩膀,萧翎挣扎了两下,却是纹丝未动,虽然司马藉的武功不高,但萧翎根本就没练过什么武功,司马藉要制服他还是轻而易举的。 “惠王不用担心,今晚没事,我敢保此番出兵北上,也会平安无事。”司马藉脸上带着几分自信的笑容道。 “司马兄,你别开玩笑。”萧翎虽然听了这话心理有些安慰,但他还是能辨别出司马藉是在骗他。 司马藉笑道:“当初惠王在金陵时,不同样也是九死一生,可最后的结果呢?可以位极人臣,于陛下一人之下,而万万人之上。此番乃不过是我朝与北朝的一次约定而已,一同清剿朱贼,北朝那浩荡的人马不是来杀我们的,而是来帮我们的,所以惠王只管把心安回肚子里,等待胜利的好消息即可。”(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六章一去烽烟望五洲(八) 烽火连城,江南战火处处,从蜀地到楚地,再从江赣到金陵,近乎没有一处地界能得安宁,反倒是扬州城周边,倒一直显得很安静。 但这种安静在进入十月后,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十月初四,韩健从江都增派兵马围攻扬州,同时于扬州西城两处城门进行试探性攻城,两军在当天的交战中互有死伤,但江都兵马适可而止,在确定暂时无法攻上城头之后,只是以投石车对城楼投掷大量碎石,造成城内守军的一片恐慌。 最后清点死伤,江都兵马死亡五人,伤六人,韩健估摸了一下城中守军的死伤情况,应该在一百人上下,具体的数字尚且不知。 才稍微的试探性攻城,城内的守军便已经惶惶不安。之后两天,韩健在扬州城除南城外的其余三个方向近乎是日夜袭扰,都没有太实质性的进攻,同样是浅尝即止。城内守军到后面已经形成习惯,但凡听到城外战鼓擂响,就一个劲往外放箭阻止城外兵马靠近城头,每次还很奏效,城中守军日夜都在担惊受怕中,到后面,城墙上放出的箭矢也少了许多。 扬州城在江北已经彻底陷入孤立。 在朱同敬调兵南下后,扬州城内守军已无法形成有效的组织,之前扬州太守隋化被杀,朱同敬安排亲信掌管扬州防务,因朱同敬对扬州的不管不问,到后面还是要靠本来扬州城内的防备体系来守城。司马藉最初安排的一系列守城措施,在这时候发挥了效用。 十月初七,新一批的攻城器械运到扬州城下,韩健马上对这批新器械展开使用,发挥到对扬州城的试探性攻城上。 韩健就好像败家子一样,在江南掠夺了大批的粮草和物资之后。北朝兵马军容齐整物资充足,过冬的粮食和衣物被褥都已经备好,北方还有大批的物资调运南下,韩健就好像猫戏老鼠一样,对扬州城展开一场颇为消耗的战争。 若是换做其他的将领,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攻城。很容易打击信心,但韩健就有足够的胆气。 韩健可以说把江北彻底形成几层包围网,加上强大的战船水军,南朝想派兵过江水来援助扬州是难比登天的事。而扬州城内的军民天天都在恐慌不安中度日,韩健还非要围而不打,或者是稍战即退。韩健简直是把扬州城当成是他的试验场,南方风雨不休,韩健好像是非要把自己坑在扬州城一般,就是要天天巡查各军的军务。让将士知道他这个皇帝的存在,也让将士明白,攻城不是朝夕之事。 此时南方司马藉的兵马却在逐渐北上,随时要与朱同敬的派出的主力兵马展开交战。 在蜀地,林詹亲率的兵马正在攻打成都,战局也到了胶着的时候,林詹进攻的效率就要比韩健这边高很多。但这丝毫不影响扬州和北朝军队的士气。 十月初八,韩健收到从南方传来的情报。朱同敬派出几路散兵,想试探司马藉中军主力的虚实。发动几次袭营,都被司马藉轻易化解。此时司马藉已趁机占据浙南几座州县,都并非强攻而得,而是靠萧旃和萧翎的威望,接收地方的散兵游勇后,要么趁乱杀进城。要么直接接受地方城池的纳降。 韩健很怕在战场上最后要与司马藉决一雌雄,他心中舍不下的是曾经的朋友之义,但他隐隐又期待着司马藉能战胜朱同敬,在战场上能一较高下,领略到司马藉这些年来的改变。 这几年韩健很希望司马藉能早日回到北方来。但就算他曾踏足江北土地,也有机会留下来,他还是选择了归去。到如今司马藉有了自己的旗帜,拥有了实际的兵权,这都让韩健心里上感觉到纠结,似乎与司马藉的正面一战是无可避免的。 十月初八当晚,韩健再次调兵遣将对扬州城展开虚张声势的进攻。在围三阕一的大前提上,韩健同时派出一些散骑开始对扬州城南的方向展开骚扰,当夜擒获了不少想趁着黑夜渡过江水的城中军将,韩健也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了不少情报。 就在十月初八当晚的攻城告一段落后,无论是城中守军还是江都军营中的将士都以为夜袭已经解释,该各回各家去休息时,一场真正的攻城战在十月初九凌晨展开。 十月初九凌晨,月黑风高夜色寂寥,上半夜因为遇到袭击而正暗自庆幸命没丢的城中守军,还在黑暗中打着瞌睡。 在之前几天中,虽然城外的兵马日夜都可能会来捣乱,但也坚持着一个原则,就是在后半夜时两军要停战休息,正是在这种惯性思维下,城中的守军也没想到,上半夜袭扰的江都兵马已经撤回大营,却会在后半夜重新集结攻城。 这次攻城一开始,就是没有任何战鼓响动的偷袭,等城中守军反应过来要放箭时,发觉下面的情况不对,黑压压的环境之下,似乎城下全都是人。来攻城的江都士兵,举着很厚实的盾牌,行进速度也不快,在黑夜中也辨别不出盾牌下面到底有多少人,城头上的士兵就是端起弓弩一阵乱射,随后城下开始起火。 火是怎么起来的,城头上的士兵根本就没看清楚,韩健这次的攻城,是趁着夜晚没有月光,而且是阴天干燥的夜晚攻城。 等城墙外起火,火势很快从扬州的护城河外蔓延到护城河内,甚至城头下也被大火所漫延,随着火势起,整个扬州城似乎都被火光所照亮,城头上的士兵这才知道之前缓慢挪动过来的不是举着盾牌的士兵,而是用草绳编织出来的一张“大网”,这张网到底有多大根本辨别不出来,本来草绳下来有江都士兵在牵动着,等草绳靠近护城河后,士兵撤去,将大网所点燃。因为草绳上满是桐油,使得火势一起就收拾不住。 扬州城因为这两个月来为北朝兵马所困,城外的杂草很深,除了向南的官道,其余几面城墙之下基本都为杂草所覆盖。这场火最初是从护城河外烧起来,但很快伴随着杂草的燃烧。连城墙下都满是火光。随后带来的烟雾弥漫,令城头上的士兵简直是在煎熬中渡过。 守军将士也不知为何烟雾会如此多,如此呛人,倒好像不是杂草被点燃,更好像是某种呛人的作料被点燃发出的那种熏人的味道。士兵们在剧烈的咳嗽中,也在找布和水掩口鼻,本来在城头上坚守的士兵,这时候也有许多逃下城头来躲避这呛人烟雾的。 “回去,回去!” 司马藉的防御体系中。城墙守卫是最为重要的,除了城墙上有士兵,城墙周围还是刀斧手和督战队,就是为了防备在战时有士兵临阵退缩。但这时候城墙上实在是烟雾弥漫呛人口鼻,连刀斧手和督战队的人都觉得在城墙上无法忍受,又觉得这时候城外的魏朝兵马是拿恶心人的方式来袭扰扬州城守军,而并非为了真正攻城,所以到后面下城楼的人越来越多。 城外正被大火烧着。显然城外的兵马不太可能跨过大火来攻城,这是基本常识。连一些高层的将领。也都觉得这时候应该下城头避避,免得还没跟城外的江都兵马战一战,人就先被呛死了。可谁也未曾想到,就在这种情况下,城外江都兵马阵中,攻城已经正式展开。 地面上的杂草。虽然多但也只是一层,随着火势随着风蔓延,火过之处,很快地面就只剩下一层草灰,别说是骑兵。就连步兵也无法阻碍。这时候从扬州城东、西、北三个方向,突然涌出不下六万的攻城兵马,同时对扬州城三个方向展开攻城战。 云梯车、楼车、滚木……但凡江都军营中有的攻城器械,一时间全都涌现出来。各路人马一往无前,就是要趁着城头上还在被烟熏火燎的时候,趁其不备发动攻城。 这时候城头上的士兵早就被呛的睁不开眼睛,本来躲下城楼的人还希望这些人能提供情报,但因城外江都兵马行军速度实在太快,加上烟熏火燎,城墙周围有光亮,而远处是一片黑暗,视线模糊的情况下,直到江都兵马的攻城大军已经通过护城河,警报才逐渐发出。 躲在城头里面的守城士兵正焦头烂额想坐下来休息,突然得到警报,说是江都的兵马已经攻到了城墙底下,每个人在心中所产生的恐惧心理也是空前的。士兵们拿起武器,还没等登上城头,这时候城门的撞击声已经响彻在耳畔,城外的攻城人马不但在撞击城门,连城墙也在撞击,此时在城墙上的士兵也能感觉到自己脚下的颤动。 “敌军进城了!” 一声呼喊,随着攻城云梯车的到来,北朝的士兵已经踏上了城头,攻城车的高度是经过特别调整的,就是为了配合扬州城的高度,在黑暗和烟雾之中,士兵接踵而来,城墙上本来就很混乱的局势,才从一开战,就呈现出一边倒。 最开始督战队和刀斧手还能起到威吓的作用,但随着战争的发展,逃兵越来越多,连那些执法者也加入到逃兵行列。 以扬州城最为坚实的城墙一线,开战不过一会就已失守。 攻城的士兵已从城头上开始向城内进攻,兵器的交击声刺耳,城墙上到后面已经没剩下多少守城士兵,这不是一座城头的情况,而是扬州三个方向同时遇到的苦况。 进城的士兵,脸上都是蒙着一块黑布,是专门用来抵御呛人烟雾的,因为城中守军提前没有准备,很多人已经被烟雾呛的失去了战斗力,攻城士兵的锋锐根本无法抵挡。开战不到半个时辰,扬州城三座城墙就告失守,扬州城内有七座城门被打开,更多的士兵进到城内,其中也包括大批的轻骑兵。 战争转而进入到巷战。但到此时,城中守将也知道是无力回天,既然知道是围三阕一,城南的方向尚且可以逃出城,守城的兵马开始往城南的方向拥堵。 随着扬州城城南方向的三座城门打开,城中仅存的防御力量就只剩下躲在街道中根本找不到北的守城士兵,这时候浩浩荡荡的兵马进城,城中百姓全都躲在家里不出,连守城士兵也开始往普通百姓人家里钻。巷战只是开了头,突然就戛然而止,似乎城内到处都是魏朝的兵马,到处都有喊杀声,但已经不见交战。 城中一些重要的衙门相继失守,攻城兵马除了在城墙一线遭遇一些困难之外,后面完全是收割,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那些来不及南逃的士兵和将领,全都选择了投降,希望能得到北朝皇帝的宽大处理,但这时候的韩健,还躲在他的中军大帐里,怀里抱着柯瞿儿享受美人的温存。城中的战事,就好像与韩健无关一样。 城内的战报相继传来,也让韩健的“好事”多番被打扰,到最后,韩健只能很扫兴地从自己的寝帐中出来,随便套上衣服,简单整理过就来到中军大帐。 这时候的中军大帐显得很宽阔,因为里面只有韩健一人,不过随即一身戎装的法亦也走进来。韩健身边的主要将领,基本都被韩健派出去攻城,这也是对各路人马这些天攻城演练的一次考核,韩健也明言,只要这次攻城成功,无论将领还是士兵,都会得到嘉奖,但临阵退缩者格杀勿论。 本来也不用韩健下这种命令,江都的士兵早就习惯了论功请赏,半夜突然知道要攻城,马上精神头都上来,只要能攻进城,那就是很实在的战功,就意味着犒赏,金钱、田地、军衔,甚至是在家乡无限的荣耀,登时可以从乡村小伙一夜之间变成人上人。 心中有动力,心中又坚信这是必胜的,想不往前冲,腿脚都不同意。 事实证明这场战争的确是摧枯拉朽,只要有两条腿冲进城,可能连敌人什么模样都没见到,就可以等着领战功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七章一去烽烟望五洲(九) 扬州城在韩健演练的独特战术中失守,十月初九凌晨时分开始,大批的城中逃兵往扬州城南的方向聚集,那里也是通往江南金陵城的必经之路。 到天明时,城南道路阻塞,不但有官军在南逃,连城中的百姓也加入到逃难的行列中去。昨夜城中烟灰熏人,因为消息渠道布够通畅,很多靠近城墙方向的百姓都以为城中已为乱军一把火点燃,无法再留在城内,只好都往城南的方向聚拢。 扬州城外往江边的路,也是阻塞不堪,先有城中逃兵,后有出城的百姓,一路上哭天喊地,甚至乱军也趁机在抢掠百姓之物,一直到太阳升起,仍旧不见魏朝的兵马追击而来。似乎魏朝的兵马正在城中整顿,已忘记还要追击逃兵。 但只有到了江岸的人,或者是一些有心之人,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城中的守军将士和百姓,就算逃出城,到了城南沿江的渡头,也没有船只会载他们过江,甚至魏朝的水师已经陈列在江岸等着,魏朝新研制的火炮还没有真正发挥过他的效用。 此时的韩健,也才刚进扬州城。 在城外吹了两个月的冷风,韩健终于可以到有瓦片遮头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当天上午,来奏报事情的将领不少,但韩健一个都没见,论功请赏的事自会有人去做,韩健需要的只是把最后论功请赏的名单递交给他就成了。 此时城中的秩序正在逐渐恢复中,因为昨夜火势仅是在城外,对城内百姓未造成实质性的影响,那些胆小怕事躲在家里不出门的百姓,反而是幸运的,因为江都的将士要的是战功。要的是赏赐,对于劫掠百姓那点东西他们还看不上眼,就算有豪门大户人家里面可能藏着奇珍异宝,江都的士兵也不敢随便去打搅,为了这个而耽误了自己的前程甚至是小命,在这些士兵看来是得不偿失的傻事。 在四年前江都刚对外扩张时。那时候的士兵一样怕死,在没有经过实战,甚至连训练都很少的情况下,他们近乎是被强逼着赶驴上架,但也就是那批人,现如今最少也是下层的军官,家里良田都能分出几十顷,这是在这几年大的战功所积累之下所获得的荣耀。要知道,小小的一个江都。占据了整个魏朝的全境,现在又要把疆土扩大一倍,能得到的赏赐更多,没人会愿意违背军令做事,军纪严明不是用强大的威慑力去威吓的,而是让士兵从心底知道,只有遵从军命的士兵,才可能从士兵堆里出类拔萃。成为将军,走向人生巅峰。 过中午后。韩健醒来,等他从扬州太守府的后院出来,到了太守府的正厅,基本上此番攻城各路人马的将领都已经到齐。 所有的论功请赏,还需要韩健的首肯点头。 韩健拿过公文,他要做的事很简单。把下面总结上来的军功当众宣布就可,当然也会加上一些他自己的意思。 “……昨夜攻城战,西城和东城相对较为快一些,北城攻打的速度有些慢。”韩健好像在怪责,但话锋一转。“朕也知道,扬州城自来为防备我朝兵马,于扬州城北所设防御要隘最多,滞缓一些也在情理之中。朕还是要对你们提出嘉奖,攻打金陵城的时候,再接再厉。” 韩健说了半晌,最后一句话是最慑人的。以韩健的意思,攻下了扬州城,下一座要打的城池就是金陵,那可是南朝的都城,千年古都,在规模和防御力上,显然要比扬州城高太多。在外人眼里,那也是一座坚不可破的“石头城”。 “陛下,如今城外乱军丛生,入军只从两侧进行遏制,是否派兵予以清剿?”下面的将领对于扬州城南的乱军颇为担心,困兽犹斗,一旦这些扬州城逃出去的守军发觉无路可走,可能会爆发出很高的战斗力,韩健这种不管不问的态度实在是非良策。 韩健微微点头道:“那就在江边留一些船,让他们过江就是了。但船只不要太多,有几十条船,意思意思就行了。” 韩健说的几十条船中,必然是不会包括大船的,各种从民间征调上来的小船,一次过江能载上十个人都会显得拥堵。 扬州城军民有十几万,逃出城的也有三四万人,想靠这几艘船渡江,先不说船过了江是否还会有人撑渡回来载下一批,就算是有正规的组织,在没有争抢的情况下,每趟来回都顺风顺水,那也要十天以上才能把所有人都送过江去。 下面的将士听到韩健的话,大概也就明白是怎么个意思,韩健这是在用攻心之计,就好像攻城战中围三阕一一样,不能让被困的人感觉是升天无路,要给他们希望,让他们为这个希望去争去抢,而不是拿起武器去反抗。让他们为了逃命而逃命,而不是为了逃命而拼命抗争。 随着韩健军令的发出,很快消息就传到江边,无论是快马还是飞鸽传书,都形成了很完备的情报传输体系。 很快江边就留下了三四十艘船,而江面上所陈列的水军,也沿江往上游方向而去,意思是要放江北的这些军民过江。 从下午开始,扬州城南到长江沿岸这条路,就开始为人所堵塞,人流熙攘之中,是对渡江南下的渴望,但也有很多聪明人,在出城后趁着城门未关之前撤回到城里,获得了喘息之机。随着北朝兵马进城,本来开着的扬州城门都被闭合上,这也是为了防止城外的乱军或者是别处的援军趁乱夺城。 江面上船只开始不断南渡,江北岸也不断有人落水,水性好的还想游过江,但以他们的体力基本是跳下江被水冲走尸骨无存。 到日落黄昏时,江南岸才有零星的小船回来,那些逃出生天的人,根本没有兴致再回到江北这种“额鼻地狱”来。但过了江的人,还是有胆大想赚钱的人,想从载人过江这条渠道上大赚一笔。但他们首先要面对的还是那些拿着刀剑不讲道理的官兵,这些人可是讲武力不讲银子的,他们与北朝士兵叫板没那胆气,欺负几个小老百姓还是绰绰有余。 一直到彻底天黑之后。江北南下的人也只有寥寥数百人,剩下的人都在惶惶不安之中,一些残军已经准备集结起来发动突围,想直接向西而行,只要能突围出去,就算日后落草为寇也比死在江岸上强。 可也就在这时,江南岸出现大量的火光,随之这些火光到了江面上,原来是大批的船只从南岸北上。这让江北的军民看到希望的同时。同样也分外不解。 朱同敬是用运兵船从江陵沿江而下,攻打扬州城,也就是说,朱同敬所部是有船的,但其船只,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北朝所“借”,这批船,在规格上跟普通的民船没任何区别。最多是稍加改装之后,可以用来载运兵士。等朱同敬攻下扬州。再去攻打金陵城时,将这批船全数用上,把他的中军主力载过江水后,这批船就被搁置,或者被拖到芦苇荡中藏起来,或者被拉上岸。因为朱同敬也知道。在他举兵南下后,扬州城肯定会为北朝兵马所得,只是他没想到韩健的耐性这么好,韩健从八月初就出兵,到十月才花力气把扬州城攻打下来。 在朱同敬得知江北一片狼藉之时。他的决定其实是放任不管。 任凭韩健如何使诈,只要他不接招,那韩健就无计可施。但后来他发觉韩健似乎就是想通过放任扬州城逃出的兵马在江北闹事,把恨意都转嫁到他身上,现如今北朝都给了船只让兵士和百姓南下,江面的战船也都撤去,若金陵这边没什么动作,肯定会令将士和百姓离心离德。 光是扬州城的百姓有此心,不足为惧,但就怕别的地方看到这扬州城的情况,再遇到被攻城或者是围困,直接干脆就投降了,他们会形成一种,我是死是活反正朝廷的人不会管,他们只会忙着内斗哪有工夫管我这等普通士兵或者是百姓的死活? 就算是硬着头皮,朱同敬也要表现出他的“爱民如子”,不得不把之前已经准备毁掉而不能为北朝再次夺回去的战船,从那些犄角旮旯里拉出来,下水后往北去运人。 这时候的朱同敬,最希望看到的其实是北朝的战船回来,对着这些运兵船一顿乱轰,或者不用开炮,朱同敬就会让他的属下把船凿沉了,只要把样子做的跟被北朝所击沉的一样就可以了。因为朱同敬要的不是江北这些虾兵蟹将和一众过江后只能当蛀虫的难民,而是要赢得人心。 但韩健在安排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全盘考虑好的一切。 在韩健看来,你朱同敬不是要赢得人心,表现你就算连残兵败寇和难民都要救吗?那我就给你这样表现的机会,你拿你那残存的几条运兵船慢慢运,不着急,等你运过去,没法好好安顿这些人,看他们是感激你,还是要造反! 朱同敬本来剩下的运兵船就不多,从当晚开始运人,先士兵后百姓,因为争先恐后,还是有不少人落水而死,就算这样,一晚上也没运几个来回。到初十太阳升起,江北还有两三万人在等着渡江,很多出城的百姓行的匆忙,身上连干粮都没带多少,这时候百姓当中已经爆发矛盾,甚至还有大批的乱军在其中闹事,抢夺百姓的生存资源。 本来就靠在后面的一些百姓,干脆就没到江边那边去,而是在扬州城城南这边。 护城河基本被杂物所覆盖,上面还有云梯可以通过,许多百姓离开城墙范围后,又回到城墙上,反正城墙上不时有人会丢下来食物,虽然不多,但基本也能让最初过去的百姓不至于饿死。 到后面,过护城河北至扬州城南城楼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除了眼巴巴看着城墙,希望能得到城墙上扔下来的食物,也希望城里的人能大发慈悲把城门打开让他们回去。因为到后面,很多城里没有走的百姓,到了饭点的时候就会到城墙上帮士兵煮饭,甚至一起往下扔食物,这些人吃的跟士兵都一样,那可不是普通的干粮,而是有荤食,只有那些士兵吃多了荤食吃不下去的干粮,才会被扔下来,偶尔也会有扔荤食下来的,都为城下的百姓所争抢。 一座城墙,上下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上面是天堂,而下面就是地狱。 终于在初十这天中午,扬州城在城南靠西的城门,缓缓打开,随后连水门也被打开,百姓得知消息后蜂拥而入。因为城外的乱军都等在江边等着过江,城墙这边真正留下来的只有普通的百姓,韩健也放心把这些百姓放进城来,反正他们本来就是扬州城周边的人,他们回到城里也有自己的住处,不会出来捣乱,最多是发放一些物资让百姓生活有个着落就成。 但此事的宣传意义,可比朱同敬派几条船像模像样过来载人过江要大的多。 城门只是开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重新关闭,后续闻讯回来的百姓没机会进城,因为很多乱军士兵发觉南下这条路不好走,已经脱了军服混在普通百姓中想回到城里,反正是一片混乱,谁都不认识谁,也没人知道他们不是百姓是士兵。 但在回到城墙下时,得知城门关闭,这批人又只能守在城墙下,看着之前进城的那批人在城墙上帮忙生火造饭,一个个吃着好东西对下面耀武扬威。 百信的攀比心理是很重的,之前守在城墙下得以进城的人,觉得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在城墙上吃饱饭,看着下面的难民在挨饿。战乱面前,别说吃饱,连有口饭吃不饿死都是很难的。 但北朝士兵还是很慷慨的,他们不是做个样子出来欺神骗鬼,而是真正把对百姓的物资发放到了实处。(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八章老友来信 占领扬州城后,韩健全面开始筹备对金陵城的一战。 此时,正在蜀中和楚地作战的林詹和苏廷夏两路人马,尚且正在攻城略地之中,韩健无法去催促。司马藉的中军所部,距离江陵城已不到二百里,眼看司马藉和朱同敬的人马,将会在金陵城爆发一场大战。 十月十一,在扬州成破后的第三天,韩健开始分批次接纳城外的流民进城,作为韩健安民措施的第一步。掏出城外的难民,可以通过扬州城开放的城门,按照次序进城,同时城墙内外都会有大批的官兵进行盘查,防止有南朝的兵士混在其中北上。 到十一日晚,扬州到江边的这几十里路被清理出来,乱军基本为朱同敬所接收,船只载着大多数扬州的残兵败寇南下,至于北岸的百姓,则多数选择了留下来回到扬州城内。韩健会在城内设粥场,暂时以米粮来赈济这些扬州城的难民。 本来扬州城内的百姓生活的就很困苦,将近一年的备战,到最后开战,扬州城近乎都靠着金陵城的物资调运来维持百姓的生计,如今这些百姓回到家园,也没有了往日的太平生活,很多为扬州守军所征调的民夫,在这次逃兵南下事件中,多数也随乱军乘船南下,骨肉分离的情况比比皆是。 十一日晚,韩健亲自出太守府,到城中各处巡查防务,同时也考察城中百姓的生活状况。 军中将士的日子过的很好,有了源源不断物资的供应,就算即将入冬,将士也有足够御寒的衣物和被褥,一天三顿饭都是管饱,见到韩健都是英姿勃发的模样。可城里的百姓。生活就很不好,尤其是刚进城的,才吃上一口热乎饭,很多人还冒着寒风,只能用茅草屋来遮风挡雨。 韩健在巡查城中防务的同时,也下令让城中百姓就近寻找居所居住。反正城中许多民房也都空置着,等战后再进行进一步的安排。一圈走下来,韩健花了三个多时辰,一直到半夜,韩健准备返回太守府,随同韩健一起出来的几个人,包括法亦和柯瞿儿,还有韩绮儿和几名将领和谋士,这时候也都有些疲乏。 “陛下。如今金陵城内防备空虚,正是我军突袭的大好时机。南朝内斗不止,我军可趁内应的配合,一举攻进城内。” 谋士还在说着他们设想好的攻城大计,可对韩健来说,这些事不想去想,因为有些遥远。 韩健只想先回到太守府,好好静一静。顺带想想接下来战争的布局和打算。韩健不是太急功近利的人,在韩健看来。只要这场战争能获胜,最好是在最小的代价之下,对于百姓的影响也尽量最少,若非他执意要在对北方一战结束后,直接转入到对南一战,扬州城的百姓就不会出现那么多死伤。现如今的扬州城也应该是一片欣欣向荣,而不是如今日这般一片死寂。 等韩健带着随从回到太守府,韩健把所有人都遣散回去,他刚要坐下来稍微休整,法亦把热茶端过来。之前韩健在城中巡视军务时所表现出来的愁绪。法亦都看在眼里,法亦虽然平日少言寡语,到底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她能觉出韩健心中的疲累,也想用她的方式,对韩健多加安慰。 “刚收到司马藉的来信,他希望我们能暂缓进兵,与南朝朝廷言和。”韩健对法亦说了一句,这时法亦还在帮韩健把桌上凌乱的公文整理起来。 “陛下以为呢?”法亦反问道。 韩健无奈摇摇头,苦笑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大军都已陈列在扬州和苏州等地,这场战争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算我想撤军,恐怕三军将士也不会答应。司马藉或者也明白,只是想以此来换取对朱同敬一战的时间罢了。” 法亦微微点头,她也不用过多思考韩健话中的意思,只要韩健说的,她点头应了就是。可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就好像她自己也有归去之心,这战乱之苦,她也能体会的很深,之前在她见到城中难民的苦况后,法亦心慈之下,也多有怜悯,很希望韩健能多援助城中的难民。可战争之下,百姓流离失所,根本不是一点物资所能解决的,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她作为女人,不想去多管。 “这里距离江都不远。”韩健突然说道,“回头写封信给苁儿她们,先报个平安,再过半个月左右,兵马就要全面渡江,到时候要传信可能就不太容易了,说起来我也挺想她们的。相聚时短,现在分离一会,就觉得牵肠挂肚。” 法亦笑了笑道:“陛下还是多情之人。” “可能是吧,只要亦儿你不多心就好,跟你在一起,我心中还记挂着别人,放在别人那里都会有吃味的,也就亦儿你,总是好像不在乎的样子。”韩健笑盈盈想抱过来法亦,却被法亦躲开。 到底是扬州太守府,门还开着,法亦倒不是非要拂了韩健的面子,是她怕被人看到,影响韩健高高在上的威仪。本来帝王出征身边还带着女人,已经是很出格的事情,但至少法亦和柯瞿儿都是有武功的人,她们也是作为韩健的贴身侍卫出现在韩健身边,连那些将领也挑不出毛病来。 等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韩健给司马藉写了一封回信,在回信之中,韩健把自己兵马南下的时间都详细告知。时间定在十天之后,韩健等于是告诉司马藉,留给你的时间只有十天,若是你十天之内不能拿下金陵城,那就是北朝大军的表演时间。 信韩健连夜就派人发了出去,韩健相信以之前所设立的通讯渠道,信应该会在两天之后传递到司马藉手里,留给司马藉的时间其实只有八天,就算司马藉有再大的本事,想通过这八天时间。把朱同敬派出城的兵马击败,再夺取金陵城,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等信发出后,韩健还拿着司马藉的信来回通读,他在想有什么被他遗漏的地方。 很多事,只要静下心想。就会发觉端倪。韩健发觉,司马藉对于李山野的事只字未提,而关于李山野的讯息,在韩健出兵南下后,就基本没有得到任何只字片语。这是很令韩健觉得费解的地方。 “亦儿,你曾为朝廷侦查情报多年,可知道李山野此人?”韩健突然看着旁边正立在那,有些百无聊赖的法亦。 “嗯?”法亦侧过头看着韩健,眼神中带着一些费解。“似乎是南朝名士,怎么了?” 韩健没想到法亦的回答会如此直接,不由问道:“到底怎么个有名法,据我所知,此人之前也不过是草莽中人,可是有做过一些特别的事?” 法亦想了想,摇摇头,在她还在为杨瑞调查情报时。杨瑞最关心的是北王府和西王府对于朝廷的威胁,那时候杨瑞是无心对南朝开战的。自然也不会派法亦去过多打探南朝之事。 韩健未从法亦口中得到李山野更多的消息,不由叹道:“说也奇怪,这李山野,从最开始就周旋于谢汝默和朱同敬等人当中,但说起来,他不过是金陵城一家棋院的当家人。棋术高超而已。可谢汝默和朱同敬等人,却对此人保持着很微妙的关系。一个草莽之人,又怎会有如此的威望?” 法亦想了想道:“或者他跟南朝朝廷的什么人有所来往吧。” 韩健笑道:“那之后朱同敬跟谢汝默斗了个两败俱伤,最后为惠王趁势夺权,此人的地位不降反升。他甚至还能通过司马藉的关系,对南朝女皇有所进言。可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他却又能突然销声匿迹,这其中肯定有事。” 这次法亦就猜测不出来。 李山野是人是鬼,或者有什么过往,她都不想去关心。也就韩健说了,她才随便敷衍两句,她很想劝韩健早点休息,因为这是东王府里的女人在临行之前对她多有交待的。 “亦儿,你说这李山野,会不会就在我们中间。”韩健突然冷声问了一句。 法亦蹙眉,摇了摇头:“不懂。” 韩健正色道:“我是想说,这个李山野或者另外有个身份,为人所不知,甚至在南朝和北朝当中都有他的化身,而且有他不少的帮手,很多事,都是他推波助澜搞出来的,在适当的时候,他可能会跳出来,左右南朝和北朝的局势变化。” 韩健没有等法亦回答,直接站起身,走到门口,这时候扬州太守府的院落里到处可见巡逻的士兵。 韩健在太守府内的安全是重中之重,尤其在扬州城刚被攻克,城中还有很多不稳定因素的情况下,光是在太守府周围所安排的夜巡士兵就有过千人。 “或者我应该再写一封信,去问问司马藉,或者他能给我个答案。” 韩健回去之后,写完第二封信,让人送出去,心中仍旧觉得有几分牵绊,但还是回过头跟法亦一起回去休息。 就算韩健再忙,他也懂得疼惜身边的女人,他可不想让法亦和柯瞿儿跟在他身边,还要日日夜夜独守空帷。但进到房里,韩健自然就又挂念起别人,思绪不停,尤其是身在江都,本来要跟他一起出征,但因怀孕而未能成行的杨瑞。 …… …… 两天后,十月十三日中午,司马藉在距离金陵城不到九十里外的军营之中,收到了辗转而来的韩健两封来信。 虽然他是一军之统帅,但他得到信函之后不能独专,尤其是涉及到与敌人来往的信函,都要交由给女皇萧旃来过目。 “给我们十天时间……现在还有八天,想来已经很多了。”萧旃苦笑了一下,虽然北上进兵的路途很顺利,但顺利的有些过头了,朱同敬的兵马迟迟没有出现在地平线上,只是与地方的残兵败寇交战,连兵马也在扩充之中。 眼看就要到金陵城,连司马藉都想不透,为何朱同敬能如此沉得住气。 如今江北已全然落到北朝之手,连楚地和蜀中,基本也属于北朝的囊中之物。苏廷夏的兵马,从最初的两万兵马扩充到如今过十万大军,成为这北朝各路人马中扩张速度最快的,毕竟苏廷夏有征兵和以战养战的特权,而今苏廷夏已经派出两路人马大约有三四万人,正往江赣地区进发,那是朱同敬的老巢。 若连江赣地区都失守,不但朱同敬的粮道被断,整个南朝所剩下疆土的面积也被压缩。本来南朝岭南之地就很荒芜,不能作为粮食的供应地,南朝的核心就在于楚地、江赣、金陵周边这几块富庶之地,现如今连金陵城周边都有北朝的兵马,朱同敬实际控制的地区,已经越来越窄。 司马藉道:“只要朱贼一直不派兵,可能最后在金陵城下,我军还要与北朝兵马交锋。或者这才是朱贼想看到的结果。” 说完,司马藉把第二封信呈递上去,第二封信中,韩健问询的是李山野的来历和背景,同时韩健也把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韩健在信上,对司马藉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并无任何敌意,甚至还带着商量的语气。 “这是何意?”萧旃看过之后,抬头以质询的目光看着司马藉。 “这也是我所奇怪的地方。”司马藉道,“李山野其人,本来就名不见经传,我与他在扬州城一别,他说是要南下金陵,但此后再无音信。本来他还曾拿我的信函,说是要北上江都与北朝皇帝一见,中途遇事才折返,到底是为何,我现在也不知。” 萧旃微微点头:“朕以为,先生你与李山野颇为相熟。” “熟络也有之,但李山野其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很多事都藏的很深。不过有件事可以肯定,其心必为不正,他也是有野心之人。” 萧旃笑了笑道:“本以为先生与李山野是好友,居然也会说出如此之话。” “据我所知,曾经的东王,也是如今北朝皇帝的父亲,如今尚在人世,只是不知身在何方而已。”(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九章本欲杀之 十月十五,韩健已在扬州一线布好对金陵城一战的所有准备,沿江一战随时都可以展开,甚至连征调的战船也重新在江面上布防,随时都可对金陵城发起进攻。 十月十七日,林詹攻占成都的消息传到扬州,距离林詹大军进城尚且不到三天。成都守军在面对林詹强大的攻势之下,选择弃城而降,成都城前后坚守尚且不到一个半月。 与此同时的,是苏廷夏所部对江赣一代的挥兵东进,大势所趋,似乎北朝已随时要对金陵城下手,就算不直接攻打金陵,以如今朱同敬和女皇萧旃两个派系所拥有的兵马数量,与北朝已无法正面相抗。 眼看韩健给司马藉留的时间不多,韩健也在等司马藉开演金陵城之战的好戏。但等到十月十八,仍旧不见司马藉挥兵北上金陵,司马藉好像很沉得住气,或者是司马藉知道并无胜算,准备暂时让出金陵城,任由韩健的兵马进行攻取。 但没到约定的时间,韩健也不急着出兵,韩健还在等。一旦战争爆发,就是生灵涂炭,江北的兵马渡江之后,会对金陵城周边的百姓进行一番践踏,就算军令如山,但战争还是难免会波及到百姓,尤其很多百姓本就为军队所征调,或为民夫,或为守备兵马,军民本就难分。 到十月二十一,金陵城周边仍旧无大规模战事即将爆发的消息,韩健在心中猜想,估摸这是司马藉的一计,或者司马藉选择了不攻打金陵,而放任金陵城留给朱同敬和北朝兵马去争夺。 韩健决定将渡江之战定在十月二十三,但未到战争关头。事情还是机密。 十月二十一日夜,扬州城里来了两位特别的客人,这二人都是大西柳亲自去迎接而来,以马车所载,进城之后直奔扬州太守府。韩健得知之后,却没有在太守府迎接这二人的到来。而是选择了在扬州城原本的江北军务总领衙门之内,那也是司马藉身为江北兵马大元帅时候的官衙府邸。 前来的二人,一个是洛夫人,另一个是李云,她们同时带来的还有西凉王的印玺,以及西凉国民的“请愿书”。这些都不是她们自己所能做出来的,而是韩健下令让她们去办理的,之前李云曾派出人手侦查扬州的敌情,但在战争中。她的人手也近乎于全军覆没,如今李云跟洛夫人的状态基本一样,除了有个空壳子,在名义上归韩健调遣,实际上已没有什么实权。 “陛下万安。”洛夫人和李云见到韩健,恭敬跪地,将她们所得来之物恭敬举过头顶。 大西柳亲自检查过,在确定没有异样之后。将东西转交到韩健手上。韩健看过之后,略微满意点头道:“起来回话就是。” “谢陛下。”洛夫人和李云站起身来。都低着头。但韩健能看出这两个女人心中有疑问,韩健在对南战争的同时,让她们把自己的人手葬送在“调查情报”的无底洞内,还让她们去把曾经西凉王的印玺从西都城带过来,还带来一些所谓的万民书,用意不明。她们既期望于韩健能把西凉王的印玺册给自己,又怕到头来是空欢喜一场,从最开始就不敢有太高的期冀。 韩健把两件东西放下,坐在地席上,这次不但是洛夫人和李云。就连大西柳也要马上跪地。毕竟司马藉的旧衙所内连把椅子都找不到,司马藉习惯旧地铺个垫子而坐,韩健坐在本来司马藉下棋的地方,她们作为臣子和藩属,自然不能坐的比帝王还高,韩健坐着她们也只有并拢膝盖,双手按在双膝上恭敬跪好,连头也要伏低一些,眼睛正好看着自己的膝盖。 “知道朕为何让你们做这件事吗?”韩健以很平和的口吻问道。 李云侧目看了洛夫人一眼,见洛夫人无回话之意,不由行礼道:“回陛下,臣以为,陛下是要复西凉之国祚,保西凉之地永世安稳。” 韩健笑了笑,这应该是李云在试探他。她所说的,应该也是她心中最期冀的,韩健未置可否,望了洛夫人一眼道:“夫人以为呢?” “奴婢不敢多想。”洛夫人为了表示谦卑,连自称都变了。 她在李云面前,多少是有些傲慢的,就连大西柳她眼下都有些不放在眼里。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以前她的确为东王府做了不少事,她知道那些过往也不会为韩健所铭记,但眼下她却具备李云和大西柳所不具备的“优势”,就是她曾是韩健的女人,有了这层关系,在任何事情上,她不去争,韩健都会让着她。身为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洛夫人对于韩健的性格调查还是很多的,韩健对身边女人的疼爱是被她看在眼里的,尽管她自己是感觉不到韩健对他有过特别的偏爱。 韩健反过头问大西柳道:“西柳将军,你以为呢?” 大西柳对于韩健的称呼也是略微一愣,她虽然在韩健手下做事多年,但都是拿不出台面的,多数人是对她以统领或者是佐领的身份相称,虽然也有下属曾称呼过她将军,但都为她所禁止,朝廷并未对她的将领资格予以承认,韩健也是第一次拿她当将领看待。 “回陛下,属下也不敢妄自揣度。”大西柳恭敬回道。 “嗯。” 韩健微微点头,顺手拿起桌上的棋子。 在桌面上,摆着一副棋局,黑白之间似乎藏着杀招,互相之间互有攻伐,各自有一片足以胜利的地盘,但却转瞬之间可以丢失阵地。韩健很清楚,在司马藉离开扬州城后,他的衙所被人朱同敬的乱军洗劫过,这盘棋不可能是司马藉留下来的,因为这盘棋放在很当眼的位置上,除了木桌和棋盘上的棋子,别的地方都是一片狼藉。 韩健想来,只有两种解释。一种解释这棋局是朱同敬给他留下的,朱同敬知道他韩健早晚有一天会带兵攻进扬州城,会看到这盘棋,等于是先立个下马威。可还有一种解释,或者本身朱同敬也不知道这盘棋,而是李山野通过人被他摆的棋局。 “倒是李氏公主猜的无错。朕的确有意要为西凉复国了。” 洛夫人和大西柳听到这话之后,面色没有太多改变,只有李云脸上露出些微的喜色。一来是她才对了,二来是韩健以“公主”对她相称,虽然韩健以前也这么称呼过,但她现在听到,感觉韩健也要正式承认她西凉公主的身份,继而可能以她公主的身份,来继承西凉王。 “却不知你们心中。这西凉王最佳人选是谁?”韩健看着三个女人,说是在相问,倒还不如说在给三个女人出难题。 大西柳是不管这些的,另两个女人,自然不想把王位让给对方,但除了她们,似乎也没别的更好的人选。 “李氏公主,你们李氏。除了你,就没留下其他后人?”韩健突然问道。 李云一愣。随即回道:“回陛下,未曾有他人存世。” “有的。”韩健笑了笑,把顺手拿起棋子落在棋盘上,“只要你去找,就一定有。西凉王嘛,又不是西凉女王。总该有男子来继承,公主还是做西凉的公主为好,至于是否统揽西凉的国政,那也只是一纸国书而已。” 李云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她不敢确定。只是俯首帖耳不敢回话。 韩健问道:“你几日能找到?” 李云琢磨了一下,让她去找,十年八载也找不来,李氏流落之后,到底有没有子孙尚在,她不知道,换而言之,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为西凉旧皇族李氏的子孙,更何况他人? 洛夫人抢白道:“回陛下,若以奴婢去找,三日内必可找到。” 韩健打量洛夫人一眼,这洛夫人显然是猜度出他的用意,他是想培植一个无所谓是否真正血统的西凉皇族出来执掌西凉王的国政,但却要将西凉国政交给李云。 韩健摇头道:“夫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把找西凉皇族子孙的事,交由李氏公主便可,她到底也是西凉皇族之人,师出有名。” “陛下,臣必当三日……” “太久了。” “臣明日就可把人带来。”李云咬了咬牙,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那好,若你找来,朕便将西凉王册封,到时让你与新的西凉王,拿着朕的赐予你们的印玺,回凉州城。”韩健摆手道。 “谢陛下。”李云心中按耐不住激动,虽然韩健不是直接册封她为西凉王,但这比册封她为西凉王还要高兴。 她长久以来就是等这一天,能压过洛夫人,甚至是哪个高高在上令她高不可攀的大西柳,得到她想要的权力。 “你们退下吧。” 韩健没有去理会洛夫人那极度失望的神色,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事到临头,韩健选择了李云而没有选择她。难道是因为她年老色衰,根本无法用身体来拴住韩健的心? 韩健没有站起身,李云很懂得谄媚,直接跪在地上,一点点往门口的方向挪动,到门槛之前,她才好像是爬出门外,微微起身,矮着身往外面走去。 至于大西柳则没那么多顾虑,直接起身,想上前扶一把洛夫人,但洛夫人根本就跪在那一动不动,好像是要跟韩健斗气。 “你退下吧。”韩健对大西柳说了一句,大西柳这才退出门外,却没走远,韩健再摆手,连门旁的侍卫都退出门外,最后连厅门也关上。 洛夫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戚,直接跪伏在地,痛哭流涕,好像要把心中的委屈表现出来一样。 “夫人这又是何必呢?” 韩健没有过去好言相劝,仍旧坐在远处,目光所看着的也是烛光跳动之下的棋盘。 洛夫人呜咽不止,此时就好像她所有的信仰和追求都崩塌了,她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她葬送,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未换得。 韩健不说话,就听着洛夫人在那哭,直到洛夫人哭的已经不成声,韩健突然招招手道:“过来。” 洛夫人微微错愕,但见韩健脸色阴沉,不敢违逆韩健的意思,挪动着身子到韩健面前,韩健拍了拍自己的腿,洛夫人便用头靠在韩健的腿上,继续在啜泣着,但哭起来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伤心。 “知道朕为何把差事交给李云来做吗?”韩健问了一句。 洛夫人微微抬起头,却不敢与韩健正视,头略微摇晃一下。 韩健伸手搭在洛夫人的背上,稍微安抚一番,笑道:“因为她是西凉的皇族,虽然没人能确定这一点,但至少她是有身份的。” 洛夫人脸色再次变得很悲苦,她做了那么多,最后还是不及李云一个亡国公主的身份,怎让她甘心? “但此行,她是到不了凉州的。”韩健又说了一句。 这下洛夫人连哭都忘了。 韩健说李云到不了凉州,那是绝对就到不了的,洛夫人对于韩健的话还是很相信的。李云到不了凉州这句话,她仔细琢磨,可能是韩健想把李云给杀了。 “陛下……”洛夫人开口唤了一声,却是惊颤中带着无力,没有她之前精明干练的模样。 “怎么,不信?朕查知,李云背地里曾与南朝朱同敬联络,她曾想以西凉旧部的力量,加上我朝的情报,换取朱同敬的支持。”韩健脸色阴沉的可怕,“这些都是朱同敬在借船的时候,委以示好的交换,因为如今她李云已毫无价值,连朱同敬都不会帮她。如今我重用她,不过是令她掉以轻心,若你连此都不知,还为此埋怨朕的话,那就不该了。” 洛夫人听到这话,脸色悲中带喜,就好像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样,让她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陛下。”又是一声轻唤,却是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和多情。 韩健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即将落在她后背的手也拿下来,笑道:“朕后天就要出动大军南下,这两日里,想好好休息,今日难得夫人归来,不妨就由夫人来替朕解乏。”(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章朕若赐汝 对于洛夫人来说,她的利用价值已经被无限度的放低,她很清楚现如今自己在北朝体系的价值,得不到韩健的信任,她甚至在街路上病饿而死都不会有人理会。 以前是她不断出钱出力来资助别人,甚至是贿赂朝中的官员,但现在她所得一切都需要朝廷来划拨。其实这些她也不是很看重,她最希望的还是能得到西凉的权力,那是她毕生所求。 已经成为“半老徐娘”的她,也没想过有一天要以姿色来做政治交换,可如今她在心中对韩健十分惧怕,当韩健说及要杀李云的时候,洛夫人心里也有一股担心,因为她也曾经跟不少别的势力有过暗中的联络,现在是李云事败被韩健所知,若有一天她的不忠诚也为韩健所知,她相信自己也逃不过被杀的命运。 韩健不用管太多,她只需要享受到洛夫人带给他的另一种感觉就可。 出征在外这段时间,韩健其实也并不孤独,他身边有法亦和柯瞿儿作陪,足以让他忘却战争的残酷。洛夫人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上是身边的亲人,韩健很喜欢这种征服的感觉,当手上有了权力,不总是要让人恭敬,有时候也要让人害怕。 虽然在韩健身边的女人中,也有不少怕他的,但其中还包含着情义,在这点上,最主要是体现在宁绣言和宋素卿身上,这两个女人,从开始就是政治婚姻的牺牲品,一个是宁原作为保护家族送到他身边的女人,另一个则是宋家为了保持在江都及东王府中的地位,替代宋芷儿送到韩健身边。这两个女人平日在韩健面前所表现出的是谦卑和惧怕,生怕做错事惹恼韩健,什么事都小心翼翼。但韩健对她们的疼惜一点都不少,因为韩健当她们是身边至亲之人。 可洛夫人,这样一个从开始跟在他身边就是为攥取权力的女人,韩健真是连丝毫的怜惜都欠奉。 但韩健也不否认,洛夫人的确具备成熟女人的风韵,是他身边所有女子所不具备的。在年岁上。洛夫人比杨瑞还要年长几岁,但仍旧足以吸引人的目光。 本来是齐朝江北防务衙门的衙所,不能再普通的一间会客厅,却成为一间很温暖的居所。 一直到很晚,韩健才从里面打开门出来,此时大西柳仍旧守卫在门外。她也是很清楚韩健与洛夫人关系的,至于别人,就连守在寒风里立在韩健休息之所的门口也是没有资格的。 “回扬州太守府。”韩健说了一句。 大西柳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却能看到她曾经最敬重的干娘才刚整理好衣服低头立在门口。那态度是非常谦卑和恭谨的。 大西柳抱拳领命,随即在前开路,一路引韩健和洛夫人到外面,韩健跳上马,才对大西柳吩咐一句,让大西柳暂时将洛夫人安置在城中。 韩健策马回到扬州太守府,很多时候就算是稍微离开一会,韩健心中也会有所牵挂。他是缺乏安全感的人。 等韩健到了自己的卧房内,法亦才刚沐浴换好衣服。连浴桶尚未被撤去。 “陛下。”法亦欠身行礼,随即进来几名女兵,都是东王府安排在法亦身边负责打下手的,也是考虑到军中有女眷,需要有人照顾,这些女兵也算是平日里法亦和柯瞿儿的婢女。有什么事都需要她们来做。 等这些女兵把卧房都收拾好,韩健也坐在床榻上,摆摆手示意让法亦坐在自己身边。 “后天就要出兵南下,这场仗尚且不知是否顺利,唉!”韩健突然叹口气。“我想把你和瞿儿暂时留在扬州。” 法亦脸色淡然道:“一同来了,又何必分开呢?” 韩健想了想,才道:“怕你们出事。行军在外,很多事不由人,后天渡江之战,朱同敬必会有所防备,到时在金陵城外或者就会有一场战争,在立足不稳的情况下,军心容易溃散。” 法亦没说话,涉及到军国大事,她轻易不会发表意见。 韩健把法亦揽在怀中,抱着法亦的感觉,跟抱着洛夫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韩健能从法亦身上感受到温暖的亲情,那是一种相濡以沫的相知相伴感觉。但韩健也不否认,每次“临幸”洛夫人都会有种很刺激的感觉,倒也不是罪恶感,只是让他会激发出心中的凶恶和斗志,在战争之前,他反倒不能总是沉浸在与法亦这种缠缠绵绵的柔情当中。 “陛下身上,又有别人的味道。”法亦突然说了一句。 话是这么说,但法亦却没有从韩健怀抱中挣脱开,虽然以她的武功,要挣脱开是轻而易举的事。 韩健苦笑了一下,若是柯瞿儿的话,现在别说走开,可能都已经在跟他发小女儿家脾气了。法亦也并非完全不介怀,否则她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 “我认错。”韩健道,“或者,我今晚应该留下来陪你。” 法亦微微摇头,望着韩健的神色中带着些许的迷茫,或者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有平和的心态,最后却会选择做韩健的女人,因为在她心底中,也有一股热情,这股热情,只有韩健这样“死皮赖脸”的人才能激发出来。 临近挥兵渡江,韩健也不能早早就休息。就算在法亦面前他能感觉到温暖和缠绵,他还是要收拾心情起来处理公文。 一直到深夜,他才能入眠。 …… …… 第二天,扬州城周边兵马调度频繁,出兵之意已非常明显。韩健把翌日出兵之事传达给军中各部,军中上下也作好了渡江一战的所有准备。 在这一天时间里,仍旧没有司马藉与朱同敬主力兵马交锋的消息。韩健心中已经有些等不及,因为到了年底,随着天气寒冷,将士的思归之心会愈烈,那时候再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士气将不会有现如今这么高涨。 当天中午,李云就派人来通禀韩健,说是她找到西凉旧太子的呃“遗孤”,还说是她的“侄子”,岁数只有九岁,还懂得一些西凉的语言和文字。 韩健心中冷笑。李云以为西凉已落入她的手里,做事也是操之过急。 韩健没有马上召见,以公务繁忙为由,他选择在晚上召见。这也是韩健在临出征前索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杀李云,免除后患。 当天黄昏,李云送西凉小皇子的马车已停在扬州太守府门前,李云一直在门口徘徊,面对太守府内外的侍卫。她就算有心也无法进去,只能在外等候传见。一直到上灯时分,洛夫人的马车才到。 等洛夫人一身宽袍从马车上走下来,李云的脸上还带着挑衅之色,可洛夫人连望都不望她一眼,只是恭敬立在太守府台阶之下,神色也是无比虔诚。 “陛下有旨,传西凉公主李氏。洛夫人觐见。” 李云对传令的侍卫行礼,那神色中带着些许的妩媚。或者她已有些得意忘形。 洛夫人则显得很拘谨,甚至走路时刻意跟在李云和那小皇子的身后。 一直到太守府的大厅,沿途两侧都是手执武器的兵士,威仪中也让洛夫人感觉到惧怕,李云则拉着小皇子的手一路走到大厅内,却是并不见韩健的影子。 “陛下有命。尔等先在此等候。”这次出来传话的是女兵。 说是女兵,不过是宫廷的女官穿上戎装以后充当的,李云看到那女官的容貌姣好,不禁有些自惭形秽。曾经她想以美色来讨好韩健,却被韩健无情拒绝。这是她引以为耻的地方,到如今为止,她对洛夫人的事也是不太知情,只是大概知道洛夫人也同样在以美色在献媚于韩健,以她之所所查,似乎是成功了。 因为不知韩健何时出来,李云想了想,干脆要跪在地上等,连同她带来的“小皇子”,她也让其跪在地上,以示对中原王朝皇帝的尊重。 可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仍旧不见韩健踪影,李云不禁有些等的不耐烦。她已从军中传令中得知,第二天清晨渡江之战就会发起,若她当晚得不到韩健的敕令,那一切就要等到韩健出征归来,可韩健领兵南下,到底何时得归是无法预测之事,更有可能,韩健会有去无回。 她不想节外生枝,只想早些把事情落实。 “夫人,你可知为何陛下让我二人前来?”李云仍旧跪在地上,却是侧目对洛夫人问了一句。 洛夫人充耳未闻,还是立在那,低着头,神情都有些恍然。 李云自讨没趣,有些悻然,转过头继续跪着,突然听到脚步声。李云赶紧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但进来的却并非韩健,而是手拿韩健御旨的大西柳。 “李氏,陛下有旨意传达,接旨吧。”大西柳神情冷峻道。 “臣领旨。”李云面带喜色,她以为这是敕封的圣旨。 “……西凉旧皇族女,凉州李氏,勾结贼逆朱同敬,欺君罔上意图谋反,现已查明。着军部协同办案,就地正法。” 大西柳言罢,一摆手,从两侧过来四名刀斧手,上去就要拿下李云。 李云听到这御旨自然大惊,她还没意识到韩健要杀她,只当是大西柳与洛夫人勾结,想灭她的口夺西凉国政大权。 “贼人……” 李云刚喝出一声,人已被两名刀斧手所架住。李云到底也是上过战场的,她伸脚一踢,却没踢到刀斧手,再想反抗,人已被按倒在地。 “执行军法!”大西柳喝令。 李云目光中露出恐惧之色,但下一秒,刀斧手的砍刀已落下,登时她的头颅与身体分离,鲜血登时将地面所染红。刚被李云嗲来的“小皇子”,一看这状况,吓的哇哇大叫,立在那哭喊不止,却已为旁边侍卫所捂着嘴挪到门外去。 看到这副光景,洛夫人心头的震撼也是很大的,她身体颤抖着,却不敢挪步,因为韩健没有吩咐的情况下,她动一动可能都会有杀身之祸。 大西柳看了洛夫人一眼,一摆手,有人上前把李云的首级收拾好,连地面也找人进来擦拭,可地上的血迹却一时无法擦干净。 “夫人,陛下请您进内堂叙话。”大西柳最后走过来对洛夫人说道。 洛夫人仍旧低着头,她的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艰难挪着步子,跟在大西柳身后,一起到内堂里。却见此时韩健正立在一张书桌后,正提笔在写大字,而在旁边为韩健红袖添香的女人则是法亦。 洛夫人进内,紧忙跪地行礼,但她嘴上已经不知说什么。 “陛下,贼逆已死,是否将首级呈上?”大西柳请示道。 “一颗女人的脑袋,如果是美女,倒还能一看,可惜已与身体分离,看起来未免有些悲惨了。葬了吧,到底也曾为朝廷做过事,归葬于凉州,与西凉旧皇族的皇陵……西凉李氏的皇陵,怕也损毁了吧?”韩健最后突然问一句。 大西柳奏禀道:“西凉李氏皇族的陵寝,于十六前为西王府所平,但其后凉州地方太守曾动迁过骸骨,如今尚且存放在凉州大乘寺内。” 韩健叹口气道:“前些年朝廷上下都在禁佛,怕是佛寺也早就荒芜,传朕的旨意,着人去将西凉旧皇族的陵墓再度修建。此事……交由洛夫人你去做好了。” 洛夫人跪在那,磕头领命。 韩健再道:“夫人若以平头百姓而去,自然有所不妥,朕命你前往凉州旧地,寻找西凉王族遗孤,若能寻到,朕必当以西凉王之礼册封疆土,令其安守一方。此番归去,夫人你还是以西凉国相的身份,毕竟夫人也曾为西凉复国作出过不小的贡献,相信西凉国民也会记得你的恩德。” “谢陛下。”洛夫人连忙磕头,每下都能听到响声。 虽然不知洛夫人是否虔诚,但韩健知道洛夫人现在怕他怕的要死。 韩健继续提笔写着字,在临出征最后一晚,韩健心中也不平静。从扬州渡江之后就是金陵,说一战定胜负也为时尚早,韩健就算渡过江水,也不会马上对金陵城展开猛攻。(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一章临战生变 夜色很凄凉,作为临渡江之战的最后一晚,韩健心头还是有些波荡起伏,他想以写字的方式来平复心中的这股波动,但这徒劳无功,因为黎明到来之时,将可能涉及到天下一统的一场关键之战。 韩健没想过做什么年少有为的君主,他曾经要做的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东王,但时不由人,等他登上皇位之后,局势逼人,韩健也拥有了一统天下最后的机会,若他不能把握住这机会,华夏之地仍旧要经历长时间的南北对峙。 夜深之后,洛夫人被暂时请到了别院之中休息,在韩健出征的同时,洛夫人也会带着她的任务去西凉。这也算是韩健对有功之臣的颁赏,洛夫人当初为他所用,是受到他的胁迫,如今洛夫人已孑然一身,若连她最想得到的权力都不给她,韩健会觉得有些残忍。在临别之前,韩健还是会再见她一面,可能这一面之后,永生再无相见之日。 法亦一直陪在韩健身边,在韩健写字时,本来只会拿着刀剑的法亦,也能温柔贤惠地做个红袖添香亭亭玉立的少女,直到韩健觉得有些倦了,才让法亦陪他出去走走。 “今日城中将士必然也夜不能寐,不妨与我到各处城防走走,安稳军心。”韩健对法亦说话时很温柔,第二天出征时,法亦和柯瞿儿都会跟在他身边,当作是他贴身的侍卫。但在乱军之中,一旦出现溃败的情况,就算有法亦和柯瞿儿两个武功很高的女人保护,韩健仍旧不能逃出生天。 最多只是一个安慰,有种生死与共的感觉。韩健身边别的女人都不懂武功,她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法亦和柯瞿儿身上。希望二女能代替她们保护韩健。 等韩健走出扬州太守府,城内仍旧是兵马调动频繁,各处的兵马,在得到调令之后,已开始相继出城,从前军黎明时发动进攻。到后军在午时过后渡江,甚至还要留下两万兵马镇守扬州稳定后方,第二天的出兵计划很完备,韩健不需要为调动兵马的事而担心。 很快,侍卫就将韩健的马匹牵了过来,与马匹一起而来的还是一身戎装显得英姿勃发的柯瞿儿。 柯瞿儿很少愿意换上戎装,因为她从来都不当自己是北朝的一名军士,她只是韩健的女人,这次出来单纯的目的也是跟着韩健。关于这场战争孰胜孰负她并不在乎,她只要韩健和法亦平安无事即可。 “这么晚,若是累的话,回去休息就是。”韩健脸色平和对柯瞿儿说道。 “你们出去,我睡觉,睡得着吗?”柯瞿儿眉目之间露出些微的恼色,她是恨韩健连出门都不叫上她。她还以为韩健就此准备领兵南下,到天明之前不再回来。而让她一个人留在扬州太守府内。 韩健轻叹一声道:“巡视军务,日常琐事。本不用你事事作陪。” 话是这么说,但既然柯瞿儿来了,韩健还是喜欢两个女武神一样的女人,一左一右陪伴着他。 上马而行,前有侍卫开路,后有兵马随行。韩健走到哪里,都会亲自下马视察,他也不去叨扰军中正在休息的将士,因为第二天就要有一场硬仗,打搅将士休息总归不好。但面对那些守夜的士兵。韩健还是会亲自上前慰问,将他们的军容所整理。 韩健一直从扬州太守府,走了城中几处军营,一直到登上扬州南城城门楼上,眺望远处,夜色迷茫,深秋之后天也越来越冷,韩健站在城墙上能感觉到一种肃杀的氛围。城外仍旧有兵马在调动,这是大战之前最后的宁静,到天明,浩荡的兵马将渡江而下,将金陵城周边的城池逐一击破。 “陛下,有镇南传来的急报。” 韩健正有归意之时,突然有侍卫将苏廷夏的密信传来。 韩健打开来,马上有侍卫举着火把过来照亮,韩健看过上面的内容,方知道苏廷夏已在短短两天时间内占领镇南一地,镇南失守,整个江赣之地都在苏廷夏兵马的视野之内。韩健算计时间,若苏廷夏兵马于此时东进,可在四天之内便可与他的中军主力所会合。 但这不是韩健之前所设想的,苏廷夏似乎是有些太急了,眼下苏廷夏东进的速度过快,反倒容易将南朝残余的兵马向南驱赶,楚军和江左镇守的兵马,眼下都是无主兵马,若这些兵马南下,会为司马藉所逐渐接收,等于是让南朝女皇一派的势力逐渐增强。 苏廷夏还是来了个“先斩后奏”,南下镇南,没有继续稳扎稳打,而是直接趁着扬州兵马尚未渡江,亲率骑兵往金陵方向靠拢,这会把之前韩健所布置的计划都打乱。 “回太守府。”韩健没有当即下令去阻拦苏廷夏的东进,而是回扬州太守府紧急召开军事会议。 苏廷夏的快速东进,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苏廷夏急于建功立业,要么是苏廷夏背后有阴谋,无论怎么说,这都是苏廷夏野心的表现。 在北朝军事体系中,苏廷夏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张行和林詹前后两任的江都兵马大元帅,一个捕头出身,一个侍卫队长出身,身手都很不错,有带兵冲锋在前的领袖气质。但苏廷夏自始至终只是个文弱的书生,以他的智计和狠辣而著称。 苏廷夏从开始,就是以北王府幕僚的身份,在洛阳替人考科举,以他的才华来生存,但他能违背当时如日中天的北王府,而毅然决然去以自己的名头去参加科举,并且拿到状元,说明他骨子里带着一股背叛。而后他为北王府所清算,连远在家乡的亲人都被害,他甚至隐姓埋名,也要以他微薄的力量去报复北王府,这说明他不但有野心,而且是锱铢必较,就算知道是鸡蛋碰石头。他也敢趁势而动。 以现如今天下只剩最后一战的趋势,苏廷夏一个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之人,自然知道兔死狗烹的道理,他或者不想在天下已定之后做个血溅未央的韩信,而要提前对韩健发难。 当然这还只是韩健的猜测,韩健尚且不能确定苏廷夏出兵东进的主要原因。但料想基本是苏廷夏怕被在战后直接削夺军权,提前作出应对。就算苏廷夏不会直接反叛,也足以形成一股分庭抗礼的一股力量,令韩健不能对他下手,使得他可以成为像曾经的四王一样,为魏朝镇守疆土,但其实是做割据一方的军阀。 紧急军师会议的召开,打破了扬州城内在战前短暂的宁静。 将领和谋士很多都是从睡梦中起来,本以为韩健是想提前发动渡江之战。但在看到苏廷夏的紧急军情之后,这些人也在猜测其中的诀窍,但没一人把事情归纳到重点,就是苏廷夏的野心问题。 在大多数将领和谋士看来,苏廷夏的东进,只是想完成与扬州兵马的会合,直接对金陵城展开进攻。 现如今军中大多数人尚且不知韩健的进兵计划,韩健是无意直接攻打金陵城的。此事早就为韩健所传达到苏廷夏、林詹和张行三位被他所委命的主帅,别人不知道。这三个人应该很清楚。 苏廷夏此番带兵而来,是以轻骑出击,并未有攻城辎重随行,说是来壮大魏朝兵马的声势,可苏廷夏又是擅自违抗军令,以苏廷夏之前违背韩健攻取江陵日期。提前一日攻克江陵城,到之后渡江之时大肆招募兵马,都显得事情很不寻常。 若此时苏廷夏仍旧是以本来攻打江陵的两万兵马东进,韩健也不担心太多,这些兵马虽为苏廷夏部下。但也为魏朝将士,苏廷夏要叛乱,下面很多武将不会同意。可现如今,苏廷夏在招募兵马,加上收拢楚地和江赣一代的南朝残兵之后,兵马已过五万之数,这些兵马可没有什么效忠北朝之心,谁给她们饭吃他们听谁的,就算来跟北朝兵马拼命,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心慈手软之心。 跟着苏廷夏打仗的人,都有个特性,就是像草原人一样的狼性。因为苏廷夏所部自来就很少有军需物资,近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抢来的,若不动以武力,别说是豪门大户,就连普通百姓也不会把物资交给他,苏廷夏在北方的“恶名”就是通过抢掠得来的,而苏廷夏所部所残杀的普通百姓数量,也为北朝其他各路人马所不及。 军事会议有些肃穆,一些谋士就着苏廷夏领兵东进的问题,还在说关于如何两军配合来攻打金陵城的问题。 韩健的目光,却落在沙盘上一处红色标记上,那是一直按兵不动的朱同敬和司马藉所部。 在韩健发出南进的期限后,司马藉没有着急领兵北上,在韩健之前看来,是司马藉觉得实力不足,不能与朱同敬所部和北朝兵马正面抗衡,所以选择避战。而朱同敬选择龟缩各城池内不出,似乎也有避战之意。 本来联弱胜强,是司马藉和朱同敬所部应对北朝兵马南下的最好办法,但本身朱同敬靠的是窃夺权柄夺得金陵,这决定了两股最弱的势力不可能联合到一处。这种避战就会显得没有意义,因为早晚要战,反倒不如先攻灭最弱的一方,再转过头应对强敌。 但这种避战,以他们所预料到北朝兵马内部会产生纠纷,而想坐享其成的话,一切解释似乎都就通了。 苏廷夏的突然东进,连韩健都没预料到,因为韩健没料到朱同敬所布置的江赣防线会如此“脆弱不堪”。朱同敬出兵江赣前后才几天时间,江赣一线的南朝守军已全面溃败,这分明是朱同敬故意把地盘让出来,让苏廷夏的野心做大。 那从开始,朱同敬在决定与北朝合作的时候,可能也料想到会腹背受敌这种情况,他所设定的策略,就是先挑拨北朝军中最不稳定的因素,就是苏廷夏,让苏廷夏与北朝兵马之间产生隔阂,那北朝兵马将会陷入内乱。这一招韩健似曾相识,在二十一年前的金陵之战,北朝兵马也是顺利杀过长江,且以东王府兵马对金陵城完成合围,南朝勤王兵马当时都在持观望态度,南朝朝廷内部所设定的方针同样是离间计,挑拨东王府与南王府的关系,令南王府兵至长江而回,使得金陵之战中东王府兵马形成孤立无援的状态,此时南朝勤王兵马才援救金陵,金陵一战使东王府兵马折损殆尽,连老东王韩珪也在那场战争后“身死”。 “天明之后的渡江之战,暂且延后。”就在各位将领和谋士等候韩健发号施令时,韩健却作出了他最不想作出的决定,延后渡江之战。这也是令在场将领和谋士颇为惊讶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收回,不但军中将士的军心受损,连韩健的威仪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如果说南朝在长剑南岸布置了很坚固的防线,下面的军士还能理解,可现如今南朝似乎已放弃了对江水岸边一线的防守,全面退防到金陵城和周边的城池之内,就等着北朝兵马渡江后攻城。 将士正在一种建功立业的心气上,韩健这么做,有点自掘坟墓的意思。 但韩健却感觉,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他不能让兵马渡江后陷入险地,他宁肯让军中将士来恨他,也不能让将士凭白无故死在江水南岸,连尸骨都不得回。 “陛下,突然停止进兵,怕是军中将士……会有鼓噪。” “只是延后。”韩健道,“这几日江面起风,渡江颇为困难,若南朝趁我军于登上南岸立足未稳之时,突然从城南出兵偷袭,我军将损失惨重。待三日后,多征调过一批运兵船后,大军一举南下,方可一战而胜。” 韩健不能把真实的原因说出来,若他告诉军中上下,现在是要防止苏廷夏谋反才不进兵,军中上下可能会出现混乱。 韩健也只能用这种战期延后的方式,暂时缓和军中将士的埋怨,但三日后是否适合渡江,仍未可知。(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二章摇尾乞怜(上) 金陵城内,在新皇登基后没有半点的喜庆氛围,甚至百姓都不尊崇一个被权臣随推上帝位的儿皇帝,朱同敬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实南朝国政到此时已是摇摇欲坠。 金陵城在名义上是南朝的国都,可金陵朝廷能实际控制的区域,仅只有从江赣到金陵周边不到五百里的区域,向南三百里就接触到司马藉北伐兵马的前锋营。 进入十月之后,金陵城内已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原本富庶偏安的南朝都城,也突然成为凄凉落寞近乎死城一样的区域。因为往年里各地运往金陵城贩卖的物资和粮食,在这一年彻底断绝,南朝几个粮食的主要产地,被北朝兵马所劫掠一空,就连岭南的物资也因为司马藉的北伐而无法北运。 金陵城主要靠各地的物资来维持运转,就算是朱同敬能在军事上保持对城中的高压,仍旧无法从民生上对城中百姓的苦况进行缓解。 十月二十四,金陵城皇宫之内,朱同敬刚与他的部将商讨完军事上的大事,他所要前往的,不是皇宫正殿,而是皇宫的侧院,那里曾有他的一段回忆,是他作为何太后面首之时所住的地方。而如今,他将何太后母子,也囚禁在这处非常冷清的宫院之内。 朱同敬自问有才能,可惜无法得到那些自诩为名臣的赏识,他采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通过做何太后面首的方式,逐渐从朝廷中崛起,趁着谢汝默与何太后为争夺对朝廷的控制权,为何太后出谋划策,到后来何太后彻底信任他,将他委命为上师。甚至以国使的身份出使北朝…… 当朱同敬想着这些的时候,一场大雪突然降临。这是金陵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入秋之后,金陵城一直都很冷,但一直到十月下旬,第一场雪才来临。相比于往常年,这场雪来的也不早了。 “王爷,已经为您备好了酒菜,请您进去享用。”出来给朱同敬传话的是老太监单临,单临在宫里四十年,可以说是经历了三朝皇帝的更迭。当初朱同敬想与何太后有所联络,也是单临从中穿针引线,朱同敬发迹之后,一直隐瞒与单临的关系。但在暗地里却对这个老太监有不少的回馈。 朱同敬自幼失去父母,他虽然曾参加科举,但科举中并未有任何建树,反倒是这个老太监单临,一直想让他入宫当太监,这也是让朱同敬觉得讽刺的地方,对他最好的人,是个老太监。这个老太监对他好的方式,就是险些让他净身入宫。但也是这个老太监。帮他实现了宏愿,当初在惠王萧翎发动金陵城的军事政变时,也是单临利用御林军的关系,把何太后和悯皇帝母子送出宫外,导演了一场失踪的好戏,让朱同敬手上一直握着这两张王牌。 “单公公。辛苦了。” 朱同敬对单临点头表示略微的感激,朱同敬在挥兵重新拿下金陵城后,还未亲身到这侧院来,因为这地方他有太多不太美好的回忆,当何太后面首的这段时间。是他觉得人生中最不堪的一段岁月。所以他把何太后囚禁在这里,就是想让何太后尝尝当年他所受到的屈辱。 而他今天过来,也不是跟何太后商量什么事情,他要以一个高高在上天下之主的身份,来看何太后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单临很清楚朱同敬心中的恨,所以当他得到朱同敬的传话知道朱同敬晚上要来,早就提前安排好,甚至提前出来恭候迎接。 单临亲自陪同朱同敬到宫院的里面,因为地处在皇宫最偏僻的角落,这里也曾是南朝帝王失宠皇妃所住的地方,何太后曾以为整个天下都是她的,在她的小儿子登上皇位之后,曾经跟她争宠的女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但却有一人一直常住字冷宫之中。在朱同敬身为面首住在这皇宫冷清之地等待何太后“临幸”之时,朱同敬曾去过那皇宫的角落见过那女人,那对朱同敬来说是很震撼的事,那女人就算在寒冬之中,身上也只有一袭单衣,女人精神已经有问题,倒也不是疯了,而是不记得以前的任何事情,就算那女人只有四十岁许间,却已是满头白发,脸上也全都是皱纹。 朱同敬知道,若自己只是个面首,有一天也会为何太后所抛弃在一边,那女人的下场就是他未来悲惨人生的写照。所以朱同敬从来未敢放松警惕,甚至在他做噩梦之时,都经常梦到那女人。可这次再回到金陵城,回到他所熟悉的皇宫之后,经过打听,才知道那女人在金陵城之前几次动荡中也下落不明,是生是死他都不知。 “何贵人这几日少有吃喝,想绝食,但似乎又没那底气。”单临见朱同敬要往院子当中的屋子走,不由解释,“这女人,想死的话,在镇南的时候早就死了,不会等到今天。老奴还选了一些旧的宫人,姿色都很好,若王爷今日酒喝的尽兴,不妨……” 单临没有说下去,很多事是尽在不言中的。 男人争夺天下,无非为权力和女人,朱同敬现在手上有了权力,但他身边近乎从来没有女人,因为他对女人似乎有种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他曾经不堪回首的经历,朱同敬利用女人上位,还是一个毒如蛇蝎的老女人,朱同敬到如今也才刚三十岁,这些年他所受过的苦,也多少跟女人有关。 但朱同敬心中始终是有个人的影子,那个人就是他曾经派人去刺杀过的萧旃,在萧旃还是长公主的时候,朱同敬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萧旃的驸马,但他也只是想想,从来未做过任何僭越之事,就算萧旃曾经要依靠他的时候,他也只敢把这想法留藏在心底,因为他对萧旃是充满了敬重和爱慕,而不敢有任何亵渎。 朱同敬没说什么,等他走到屋子门前时。门已从里面打开,一阵寒风吹过,雪花纷纷扬扬被吹进屋子里,里面所跪候的是曾经南朝皇宫的宫女,也是单临特别为他安排的女人,这些女人无论在姿色还是礼节上。都是上乘,但朱同敬却没有看她们一眼的兴致。 这几天朱同敬一直在等江赣一代的汇报,也在派人留心江北扬州城内的一举一动,当他得知苏廷夏领兵东进,而身在扬州的韩健下令暂缓出兵之时,他终于松口气,才会有时间来会他的“老情人”何太后。朱同敬不敢对未来抱有太多的期冀,因为北朝兵马的兵锋所致,他自问是抵挡不住的。在他有生之年,还是希望会有这么一天,以上位者的姿态来见见何太后,实现当年他在这冷清宫殿中挑灯夜读之时所立下的宏愿。 “王爷……” 当朱同敬进门,里面的暖意,让朱同敬找到一种家的感觉。 他在这宫殿中生活了五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他都在这宫殿中生活。朱同敬想想那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往。直到何太后跟谢汝默的矛盾逐渐激化,而他的主意多为何太后所采纳。何太后才未再把他当作是一个纯粹的面首,等赐给他上师的身份之后,他才离开了宫闱,有了自己的府邸。但就算那其后,也要经常奉诏往皇宫去,甚至要与何太守别的面首一起。去何太后的寝宫。 朱同敬进到里面后,一句话都没说,单临却摆摆手道:“到旁边去候着,王爷公事繁忙,今天难得过来饮宴。要好好伺候着……” 宫女似乎都明白自己的处境,她们跟当初的朱同敬处境是一样的,一个有权力的人,可以决定她们的生死,也可以决定她们或可拥有荣华富贵,这个人就是眼前的朱同敬。而身在皇宫內苑的那个皇帝,反而是没有这等权限的,甚至是被朱同敬关押在隔壁屋子里的悯皇帝,也根本只是个傀儡。 朱同敬往里面走,顺手将披风解下来,还未等披风落地,跟在他身后的单临已接住披风,后面会有小太监和宫女跟随伺候着。 当朱同敬走到纱帐缭绕灯火辉煌的里屋之前,却见一个女人,正一身华贵的衣装,坐在床头上,好像待嫁出阁的少女,有种很安详的感觉。但等她微微侧目过来的时候,那副容貌却让朱同敬觉得有几分恶心。 何太后,曾在南朝执掌国政多年,曾经与谢汝默等人联合铲除殿前都指挥使付思齐一伙人,有人曾传闻,说是何太后是以自己寡母的身份,引诱本身就很好色的付思齐到宫闱中,以她身边的婢女,持刀将手握大权的付思齐所杀死,从而令她可以把持住朝廷的政权。但朱同敬知道那只是谣传,付思齐虽然很好色,但对于之前一向很端庄高贵的何太后还是很敬重的,何太后请付思齐喝酒,甚至在付思齐面前恭维至极,但最后却是付思齐酒水里被下毒,而后被何太后用刀刺进付思齐的喉咙。 那是十一年前的事,那时朱同敬才十九岁,他也住在这偏殿之中,甚至他还为成为何太后的面首,只是以单临“义子”的身份,随时等着净身的一个候补太监。可那却是朱同敬发迹的起点,因为给付思齐酒水里下毒的,正是朱同敬,也是从那以后,何太后把朱同敬留在身边,先是“宠幸”一段时间后,到底也是“移情别恋”。 有了权力的何太后,也是暴露出她优柔寡断有勇无谋的一面,她敢拿着刀去跟一个掌握大权的武将拼命,却不知道提前有所准备,朱同敬相信要不是那杯被下毒的酒,或者现在掌握大权的仍旧是付思齐,至于谢汝默、萧翎,还有他自己,都不可能会在南朝的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 “王爷。” 等朱同敬把帘帐掀开之时,有恭候侍立的宫女下跪给他行礼。 如今早已不是朱同敬奉诏去见何太后寝宫的时候,那时候的宫女甚至都不会正眼去瞧他,因为他只是太后的一个面首,论地位,可能还不如一个小太监。这些宫女看来都是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但本身也是势利眼。 朱同敬仍旧没有停顿,等他走到何太后面前,何太后把头低下,仍旧坐在床沿上,她身上所着的一身,是她身为皇太后出席正式场合的礼服。单临安排让何太后传这身,也是想让她以本来的身份,在朱同敬面前屈服。 “何贵人。”单临见朱同敬立在那不言,而何太后低着头也没有表示,不由走上前来笑道,“老奴好久没这么称呼您了,想起来,当初先皇临幸何贵人之时,还是老奴为您记的名字。” 何太后微微抬头看了单临一眼,这些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 他的丈夫,也是齐朝的明宗皇帝,本身妃子众多,却没有一个子嗣。偏偏在有了她这个“何贵人”以后,相继得来一女一子,何贵人也顺利成为妃,再到贵妃,甚至被册立为皇后。其中有单临的功劳在里面,因为单临很清楚明宗并不能生育,暗中找人为她“作法”,其实在何太后养面首之前,她已经有不少的“野男人”。而单临把朱同敬养在皇宫里,也是作为未来何太后的“野男人”来培养的,只是连单临都没料到,朱同敬会用他的智计和谋略成为南朝政坛上的新星,甚至之后都能与谢汝默一党分庭抗礼,而今更是杀回金陵,连帝王事都可以由朱同敬来抉择。 “妾身还要多谢过单公公。”何太后语声温柔,这也是她最初为明宗所宠幸的原因。因为她有好嗓子,唱歌好听,愣是把明宗给吸引过来。 单临笑道:“何贵人谢错人了,应该谢王爷才是。今天王爷难得有空暇过来,何贵人不妨就亲自为王爷一展歌喉舞技,让王爷见识一番?” 何太后脸色略微有变化,用她曾经的话说,就算朱同敬再有本事,也是她所养的一条狗。 现在她反要在朱同敬面前摇尾乞怜,用她已年老拖不动的身体,来换得朱同敬的一丝怜悯,留得她跟她儿子的性命。(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三章摇尾乞怜(下) 何太后甚至不愿正视朱同敬,论年龄,她年长朱同敬十三岁,论身份,她曾经是高贵的皇太后,而朱同敬不过只是她的面首。但现如今,朱同敬却成为金陵之主,她的儿子和女儿相继当了皇帝,可如今她却成为阶下之囚,这种身份的反差是很残酷的。 “见过王爷。”最后何太后还是在朱同敬面前盈盈拜倒,就好像他跪拜帝王一样虔诚。 何太后就算曾经在为谢汝默所胁迫之时,也未曾有过如此屈辱的时候,因为谢汝默要做的是挟天子令诸侯,而朱同敬要做的是废天子另立新君。谢汝默单纯是为了权力,朱同敬除了要得到权力,还要报复她当年所施加的屈辱。 朱同敬没说话,只是走到座椅之前,那座椅已经很破旧,只是在上面铺了一块黄色的座垫。朱同敬坐下去之后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因为这是他曾经在这宫闱一角勤奋苦读之时所曾坐过的椅子,他没想到单临会给他留着,就好像在提醒他,无论现在他成为怎样高高在上的人,也是从这张椅子上走出来的。 “王爷,这里还有些兵书,不知王爷是否还记得?” 单临是喜欢念旧的人,因为他在政治投资上很有建树,他培养了几个有本事的人,这几个人,先后因为何太后的关系在朝中为官,但现在也只有朱同敬最有本事,甚至可以隐蔽他。作为一个没有子嗣的老太监来说,他能做的就是培养年轻人,看着这些年轻人成长,或者在他有一天入土之时,会有人为他执幡引路。 朱同敬那些桌上的兵书,都已经很破旧。都是曾经他读过的那些,他也算是天赋异禀之人,很多学问是从书本上得知,但计谋和谋略则是通过学习兵书后,他自己潜心研究后所得。天下之事,不能全然照本宣科。他知道天分和勤奋的重要性,也知道如何将自己所学灵活运用。 “不看这些了。”朱同敬声音很低沉道,“太累,找一些助兴的节目。” 单临笑了笑,他赶紧退到一边,到何太后面前低声交待两句,其实也是提醒何太后,到了她为朱同敬献歌献舞的时候了,单临为了今天好好“款待”朱同敬。提前也做了不少的准备,如今他在朝廷之中的地位也不比寻常,很多金陵城的旧贵族,也希望通过单临的关系跟朱同敬更亲近。今天单临所准备为何太后所伴舞之人,许多都是城中官家士族所贡献出来的舞女,很多舞女还是这些家族准备进献给惠王萧翎的,但近乎是在一夜之间,惠王就成为过去式。整个金陵城的主人也换成了朱同敬。 声乐起,是一些乐坊的小太监。他们自幼学习的就是声乐,为的是在宫廷宴会上娱人,但这几年,宫廷因为经常发生变动,这些小太监基本都处在没事做的状态,单临为了准备今天接待朱同敬。甚至还从宫外找了些会吹拉弹唱的人来,时间仓促没法给他们净身,今日的助兴节目结束之后,这些人就会被送出宫闱,单临觉得只要收拾妥当的话。朱同敬不可能会知晓。 乐曲很优美,何太后站起身来,连舞衣也不用换,她本身身上的礼服就很华贵,但却少了一种舞衣的翩然,她稍微扭动着身体起舞,身上的衣服显得很厚重,加上何太后实在是年老色衰了,她的身体已经少了曾经的柔媚,就算起舞,也没有当初优美的模样。 但当何太后唱歌之时,她的声音却还是如以往那么动听,只是多了一些岁月的沧桑,声音也比之她年轻时候浑厚了些许。朱同敬没有仔细去听何太后唱的是什么,因为他本身就听不懂,何太后用的是地方的腔音在唱,朱同敬根本不知到底是哪里的方言。 随着何太后的歌舞表演,旁边也有舞女翩然而出,这些女子的身段极为优美,她们本身就是自幼接触舞蹈,加上她们年轻有活力,跳起舞来比之何太后不知要优美上多少倍。 朱同敬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情景,他好像也回到了两年多以前,最后一次见到萧旃,那是一道抹不去的倩影,是他生平最大的遗憾。 朱同敬出身宫闱,这是朝廷很多人都知道的事,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何太后的面首,因为这是宫廷的秘闻,所知者寥寥,甚至萧旃对此都不知情。朱同敬在皇宫里的身份,是一名“太监”,这是他身份的掩盖,为此他每天都要剃胡须,连胡须的发根都要被清理掉,免得露出破绽。 正是因为如此,连萧旃在把他当作朋友的时候,也只是当他曾经是太监,对于他的私事,萧旃从来不会去过问,朱同敬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萧旃这样一个长公主如同朋友一样的对待。朱同敬对何太后有恨,对整个朝廷充满着敌意,他的心目中只有自己,但他无可否认,萧旃在他心中就好像高高在上的仙女,令他触不可及。就算在他非要铲除萧旃这样皇室中人来为政治扫平道路之时,他也派的是萧旃最亲密的人前去刺杀,因为朱同敬知道,那个人杀不了萧旃,而是会让萧旃所警惕,一辈子不会再回南朝。 朱同敬以为这么做,可以让萧旃一辈子都留在北朝,但他没有料到,有司马藉辅佐的惠王会突然在南朝对北朝开战之时发动了政变,不但谢汝默身死,连他都要客走异乡,到头来,萧旃还是回到了金陵城,成为女皇。甚至在朱同敬沿江而下要攻打金陵城时,也想过由他自己来辅佐萧旃为皇帝,他自问能做的会比萧翎强上太多,他能帮萧旃成为一代明君,他也不图什么报答,但他知道,如今北朝兵马压境,萧旃并不应该留在金陵城。 萧翎是被惠王府的侍卫所营救出城,而萧旃能离开金陵城南下,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朱同敬的默许。朱同敬不希望他的乱军。对萧旃会有任何的伤害。 一曲终了,何太后停下了她那不堪入目的舞蹈,最后停下来,恭敬立在那里,好像在等着朱同敬的“宣判”,而何太后身边的那些舞女。则全都跪在地上,她们对朱同敬的态度更为虔诚。 这些舞女,不管眼前的人之谁,她们所得到的旨意,就是要恭谨进宫,至于日后能否出宫,那看她们的造化,或者她们可以成为帝王的妃子,或者可以成为朱同敬的偏妃。反正这是她们的宿命。最坏的结果,就是金陵城内再遭遇一场战祸,连皇宫都要被重新洗劫一次,到时候她们或者流落民间,或者为北朝兵马所掳劫去,从金陵城的皇宫搬到洛阳城的皇宫,再悲惨一些的,可能在乱军屠杀中而死。这同样是她们的宿命。 而今天。她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要以女人的资本来吸引朱同敬。只要朱同敬欣赏她们,她们暂时就可以得到荣华富贵,可以在宫廷中过着舒心的日子。 “王爷,您看,这歌舞……可满意?”舞曲结束很久,朱同敬都沉默不言。像是在想事情,单临不由上前问道。 “嗯。”朱同敬微微点头,他的精神似乎也并未在舞蹈本身,就在单临略有些不知所措之时,朱同敬忽然道。”宽衣吧。” “嗯?” 单临最初并未听清朱同敬说的是什么,但他稍微从字音中分析了一下,马上明白是怎么个意思。 单临也不知道朱同敬是自己要人服侍他宽衣,还是让眼前的女人宽衣,但以他的见识,觉得朱同敬应该是让何太后宽衣。 “王爷有吩咐,宽衣。” 单临高声说了一句,这让眼前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朱同敬没有更具体的命令,只是下了这个一个模棱两可的旨意,在场的人很多,不但有小宫女,还有小太监,甚至是伴奏的乐师,甚至还有单临从宫外找来伪装乐府太监的那些人,再加上从宫外送来的舞女,还有个何太后,这么多人,若都宽衣的话,那也实在是“不成体统”。 等单临自己下了这道命令,也觉得有些荒唐,他赶紧走上前,摆摆手道:“无关的人出去候着,这里不用你们伺候着。” 这一句话,就让乐府的人都出去,也免除其中假太监被人发觉,至于小太监,则也被单临赶出殿外,唯独那些曾被单临选拔过,觉得姿色都不错的宫女,从十几岁到三十岁的宫女都有,她们想出门也被单临留下来。 在单临想来,既然朱同敬是想过来找到当帝王的感觉,那就索性“荒唐”一些,也显得他单临懂得揣摩上意。 门关好,在场连同留下的宫女、舞女和何太后,还有三十多人。单临这次笑容很自然,好像大姑娘一样抿嘴一笑道:“还等什么,宽衣吧。” 宫女立在边上,她们习惯了遵守命令,这命令所下,她们不敢有所违背,已经开始伸手解衣带。 而那些舞女,则因为还跪在地上,显得有些局促,不知是否该站起身来,在有舞女已经跪在地上开始解开衣服事,别的舞女也开始学。唯独只有何太后,立在最前,却迟迟没有动作。 单临到底是太监,就算眼前的情景才旖旎,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的兴致,他反而有些恨,就好像朱同敬的恨一样。可惜他所恨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恨自己为何当初要选择进宫,就是为了过一点好日子,而失去了他最希望得到的。 等舞女和宫女那边不但把衣服除下,连鞋袜也都离身之时。单临冷笑着走到何太后面前,提醒道:“何贵人,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王爷还在看着呢,除非您……不想走出这殿门。” 何太后身体略微颤抖了一下,像是有些生气。 就连她身为帝王妃子的时候,也未曾当众这么出丑过,面对朱同敬和单临如此无礼的要求,她尽管想爆发,甚至想拿出头上的发钗去跟朱同敬拼命,但何太后知道,以她现在的力量,别说是杀朱同敬,连近朱同敬的身都很难。 “单公公,奴家先前跳舞,有些累了,就劳烦单公公代劳了。”何太后突然说了一句。 单临笑道:“何贵人说笑了,这种事,老奴如何能代劳呢?这样吧,来人,过来帮何贵人宽衣。” 随着单临的一声令下,马上走过来几名宫女。 何太后面对这几名宫女,无可奈何把自己的双臂张开,就好像不做任何反抗的女人一样。这几个宫女,帮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除下,最后何太后感觉到身体发寒,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她好像记起来什么,因为当初她也曾这般“侮辱”过朱同敬,现在朱同敬不过是在用同样的方法在羞辱她而已。 “何贵人,走,过去给王爷敬酒。” 等宫女退下,单临把胳膊抬起来,意思是何太后可以打着他的手臂,往朱同敬身边靠近。 何太后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往朱同敬身边走,她也在犹豫,要不要拔下头上的发钗,直接刺在朱同敬的脖颈上。但她同时也知道,朱同敬的身手是很好的,有一次宫廷内有刺客想要杀她,是朱同敬奋不顾身救过她一次,那时候她才知道身边这个文弱的面首,原来也有一副好武功。但之后何太后非但没有相谢,反倒经常让朱同敬“舞剑”给她看,以此来当作消遣。 等何太后走到朱同敬面前,宫女也把酒水拿过来,在木托上,酒壶里散发出美酒的香醇气味。 单临笑道:“何贵人,按照礼数来说,您应该跪下为王爷敬酒。” 何太后忍着心中的愤怒,却还是很恭敬跪下来,把酒壶拿起,倒了一杯酒,因为她的手都是颤抖着的,酒水甚至满溢出来。等把酒杯送到朱同敬面前,朱同敬却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朱同敬突然说了一句。 在何太后略带不解的目光中,朱同敬拂袖而起,就这么立在跪着的何太后面前。 曾经见面之时同样是跪着的人,现在却站在那里,接受曾经高高在上之人的膜拜。(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四章迁行宫 就在朱同敬在何太后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苏廷夏的兵马正趁着夜色继续向金陵方向赶路,星月无光之中,正是一夜最为黑暗之时,朱同敬骑在马上,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有蜿蜒的火光点点,那是他所亲率的两万多骑兵。 按照如此的行进速度,还有不到八个时辰就能抵达金陵。但苏廷夏的行军已经准备停止,因为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得到韩健派兵渡江的消息,至于韩健为何停止了进兵的计划,居然也没有任何传讯到他这里,到此时,他似乎已经断了与扬州城的联系。 距离扬州城越近,苏廷夏越能感觉到自己头上的压力,苏廷夏并不想谋反,但他知道,若眼下不能争取到他最基本的权力,在天下平定之后,他就将是一颗无用的棋子。他不可能像林詹那样位极人臣,因为他本就是韩健临危之时所调用的一颗棋子,只有在韩健无人可用时,他才会被委以重任。 苏廷夏在江都这些手握重兵的主帅中,算是崛起最晚的,他是在对鲜卑两战中所逐渐崛起的,为此他宁可忍受着世人对他的唾骂,将韩健“以战养战”去掠夺百姓的罪名承担到自己头上,甚至在对西王府之战后,被迫交出兵权,在洛阳城中闲居……那时韩健还需要他,因为那时韩健的敌人还有鲜卑人,还有豫州,还有南朝人,可如今豫州和鲜卑相继被平,连南朝人也成为历史的话,那他的戎马生涯将会就此结束,韩健对他会千防万防,会找机会把他杀了。 与其等到被鸟尽弓藏,倒还不如自己提前下手。 在对南朝一战中。苏廷夏两次违抗韩健的战略部署,同时在楚地和江赣一代大肆招募兵马,就是为了形成足以与北朝中军主力所抗衡的兵马。他要争取的不是与韩健来个正面决战,他要得到的,是韩健给他足够的权限,让他南征。哪怕让他去做岭南王也好,他不想在金陵城这处泥潭愈陷愈深。 他本以为在韩健得知他擅自调兵金陵的消息后,便会明白他的立场,会把他派往南方,不再让他参与到金陵城周边一战,到那时,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挥兵南下,就算韩健平了南朝,到时候他也能割据一方。但现在看来。韩健似乎心中另有打算,或者韩健要除去他的心更为坚决,已经等不到这场战争的结束。 终于在四更天的时候,苏廷夏下令兵马驻扎。 此时他所率的这路骑兵,距离金陵城不到一百里。以他所训练的轻骑兵的行进速度,足可以在三个时辰内抵达金陵城,若韩健发起渡江之战,将不可能完全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完成。他要做的。就是在天明之后,在地方上修筑防御工事。等着看扬州渡江之战的这出好戏。若韩健不发调兵的手令,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韩健真要逼他谋反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谋反,因为在这世上,他曾经唯一牵挂的人。现如今他都已不记得。 林小夙,如今是韩健的贵妃,还为韩健生子。苏廷夏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就算当初对林小夙有一些情愫,但到如今。他心中已经没有什么感觉。 凌晨时分,就在朱同敬还在脂粉堆中享受何为帝王待遇之时,单临匆忙把得到的军报传进来。 朱同敬听到消息后突然间惊醒,而此时,那个昨夜被他羞辱的何太后,只是披着她的宫装,跪在床榻之前瑟瑟发抖。 朱同敬对这个老女人已经失去的兴趣,他就是要让何太后在床榻前看着,让她知道什么是此一时彼一时。可当他得知苏廷夏的轻骑兵比他预料的早一天抵达金陵城范围,他还是没有保持住他在何太后面前所保持的“风度”。 朱同敬匆忙起身穿好衣服,他要连夜回皇宫正殿,召集他的部将来商讨应对之策。 虽然之前江北传来的消息,韩健的确因为苏廷夏的快速进兵暂时取消了渡江的计划,但难保苏廷夏不会与江北的兵马连成一线,真若如此的话,金陵城将会陷入四面重围。江北有韩健御驾亲征的大军,金陵城东苏州一代,有张行亲自率领的从海上所登录的兵马,金陵城南是司马藉所部。现如今加上金陵城西的苏廷夏所部,朱同敬感觉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战略主动性,只能龟缩在金陵城,有点要听天由命的意思。 但在此时的扬州城内,却远没有苏廷夏和朱同敬所想象的那么平静。 对外,韩健仍旧留守在扬州城内,但韩健却在暗地里,提前两日进兵,没有从扬州一线渡江南下,而是选了了更靠近长江入海口的靖江。韩健趁着之前两天入夜之后调度兵马渡江,竟瞒过了金陵城的眼线,因为苏廷夏的快速进兵缺少情报支持,连苏廷夏都没想到,韩健会来这招瞒天过海。 等韩健与法亦和柯瞿儿也随船渡江之后,韩健的这路兵马马上开始往苏州方向挺进,提前张行已派人出城接应,分批将韩健亲率的两万中军主力迎接进城。与兵马同时而来的,还有北方运到的粮草,韩健的中军大营,也从扬州迁到了苏州,从江北迁到了江南。 张行曾为江都的兵马大元帅,他在行军打仗之上是很有经验的,在张行所部攻克苏州之后,张行就多番对城中进行加固,这也正合韩健的心意。 随着韩健亲率兵马的到来,如今苏州的这路兵马,等于是插进了朱同敬地盘的咽喉,令朱同敬进退不得。 本来朱同敬还拥有江赣之地作为大后方,就算失去了金陵城,他仍旧能以江赣地区作为后盾来与北朝兵马周旋,是朱同敬自己玩火**,把江赣拱手让给了苏廷夏,以为苏廷夏能“谋反”,让苏廷夏领兵与扬州城的北朝兵马缠斗,两败俱伤。 但朱同敬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苏廷夏兵马的主力都是北朝人,其中有大部分是洛阳周边及江都兵马,苏廷夏就算在军中威望再高,他也不敢轻易说叛乱之事。因为苏廷夏所能倚重的将领,同样也是北朝体系下的将领,在对南用兵这种时候。苏廷夏也知道叛乱等于是自取灭亡,所以苏廷夏带兵挺进金陵城,是为了得到调令,让他可以顺利挥兵南下,成就他割据一方成为地方藩王的野心。 但朱同敬却因此丢失了江赣,令南朝各地地方官和守将对他失去了信心。 十月二十五,在韩健抵达苏州城两天后,韩健人在苏州的消息才为各方所知。 朱同敬和苏廷夏都有些猝不及防。 相反最镇定的,还是身在广德的司马藉。司马藉在最初得知苏廷夏擅自调兵。似乎已经感觉到这一代枭雄的穷途末路。虽然北朝兵马兵锋所指根本是无可匹敌,但越是如此,苏廷夏越感觉自己在北朝体系中的作用越低,在战后被清算的可能性越大,苏廷夏选择了铤而走险,在司马藉看来也是能理解的。 司马藉得知韩健在明面上取消了挥兵南下,但韩健绝不会留守在扬州坐以待毙,司马藉在分析了所有的结果之后。认为韩健所能选择的最好的应对方式,是对苏廷夏所部的不管不问。同时令林詹所部快速从蜀中出兵,接管之前为苏廷夏所部所占领的楚地和江赣一代,大约两个月之后,苏廷夏在没有得到任何调兵命令的情况下,他也不敢在金陵城周边久呆,被迫只能撤回江赣。到那时韩健可以从扬州和苏州两个方向对金陵城出兵,完成对金陵城的合围。 至于韩健到苏州,在司马藉最初看来,是没有必要的,但既然因为苏廷夏的擅自出兵。将一场闪电战变成持久战,那身在苏州的江都兵马就会感觉自己被遗弃,长久下去,将士思归之心日切,很容易为他司马藉或者朱同敬趁虚而入,但若韩健亲自到苏州坐镇,那情势完全不同,苏州的兵马将会感觉到自己是帝王的亲随,在战场上也会浴血奋战。 而扬州城的江都兵马,则会觉得,既然帝王都已经渡江南下,这场战争则势在必行,他们本身距离江都就不远,所以他们更能安守在扬州城防线。 韩健是用自己,作为定军石,本来韩健可以安守在大后方,但韩健却选择了亲自到苏州,这是韩健对金陵之战用兵最巧妙的一步。 可惜苏廷夏和朱同敬都是后知后觉,韩健完全是在秘密行军,也是韩健抵达苏州故意放出风声之后,苏廷夏和朱同敬才有所觉悟。此时的苏廷夏,已如芒在背,他思索之前韩健不给他发调兵的手令,还瞒着他秘密行军,似乎早就看穿了他一切想法,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亲自去苏州城去向韩健“请罪”,要么马上撤兵回江赣,否则在林詹回兵接管楚地和江赣之地后,那之前属于他的战争成果,也会为林詹所得。在他没有价值之后,韩健更会将他铲除,丝毫不留情。 还在苏廷夏考虑着要不要撤兵之时,此时韩健已将他的“行宫”找人收拾好,他进苏州城,没有住在苏州太守府内,因为之前一战中,张行对苏州用兵动用了火炮,扬州太守府损毁严重,连城里很多地方都起过火。韩健难得来江南,所住的地方是城中已经举家南逃的一户大户人家的园林居所,韩健也能够在新年之前的这两个月里,安心在苏州城里感受一下江南的精致。 韩健正准备把他的水军调进太湖之内,这样整个太湖周边就会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阵地,就算朱同敬有百万大军,把太湖给封锁,连苏州城也给占了,韩健也能很快撤回扬州。韩健在苏州城,完全是一副悠然自得,因为这场仗还不用打,他就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苏廷夏不是愿意擅自调兵吗?看看我不理你,你有何办法,有本事拿你的两万兵马来攻金陵城,就算被你攻克了又如何?你所倚靠的是楚地和江赣的粮草供应,但你只要不敢打着旗号谋反,林詹顶着魏朝兵马大元帅的旗号,去接收楚地和江赣,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韩健突然进苏州城,其实连苏州地方的百姓都没料到。 之前张行带兵攻城,先动用火炮,进城之后将城内的守军驱赶到西城门赶出城外,连百姓也跟着逃难不少。剩下的百姓甚至被要求交出存粮,每户百姓都以为大难降至。 但随之而来的,是北朝源源不断送到苏州的粮食,而张行留在城外的兵马,也敦促着收秋粮,很快城中的百姓按照之前每家每户所交粮食,还得到了回馈,这让城里百姓感觉到非常讶异。而现在,连北朝的皇帝也亲自进城,甚至还公开露面了两次,表示要在成立设立行宫,让城中百姓放心。 苏州城的百姓已经习惯了金陵城周边权力的快速交替,他们本想躲在家门里,无论是谁掌权,只要乖乖当顺民即可,但这次北朝兵马的到来,让他们感觉到好像天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带兵的,是想尽办法盘剥百姓,而现在这些进城的北朝兵,不但没发生过一起抢夺和杀人的事件,甚至在休要修筑城防的时候,拿出了大量的现银和粮食、物资,来换得百姓的体力劳动。这跟以前当兵的直接进各家各户抓人大相径庭。 韩健进城后,苏州城里居然正常“开市”,最初开市的物资都是军中物资,是韩健觉得,百姓手上有钱是没用的,最好让百姓手上的钱能换得实实在在的东西,城里所售卖的物资,价格都很低廉。随后,韩健准许苏州城东城门在短时间内开启,一天开城门一个时辰,也允许地方的物资运到苏州城来,这更为人所不解。 虽然如此做,能让苏州城百姓生活逐渐恢复正常,但在大战进行之时,如此也会令许多细作浑水摸鱼混进城里。(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五章劝降战 十月下旬,天气进一步转冷,苏州城内却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韩健带兵进城后,对苏州城进行一系列宽待和安抚百姓的政策,才不到十天,苏州城的百姓就基本恢复了战前的生活水平。 随着临时行宫的修缮完毕,韩健也享受着苏州园林建筑带给他的怡然自乐。进城最初几天,韩健除了每日例行的巡查防务之外,其余时候皆会留在他的临时行宫之中,面对花鸟山水,甚至在月色之下品酒,看着法亦和柯瞿儿舞剑,倒也十分惬意舒爽。 金陵城周边早已是一片肃杀,随着苏廷夏兵马的杀至,金陵城周边各县城都已城门紧闭。到入冬之后,朱同敬所部和司马藉所部最大的问题暴露出来,就是缺粮。 因为在秋收时候,苏廷夏、林詹以及张行的三路兵马,分别从楚地、蜀地和江南分别对南朝的三大粮食产地进行掠夺,而当时朱同敬正在忙着窃夺权柄而无暇他顾,使得南朝的粮食基本都落入到北朝手中。 北朝最缺粮草,但经此一役之后,北朝的粮草反而比南朝更加充盈。在进入初冬之后,随着战局转入相持,各方对后续粮草以及物资的考验将更加艰巨,但此时北朝兵马不但在兵力和战略意义上占据优势,甚至在本来所匮乏的粮草和物资上,也占据了优势。 十一月初五,在韩健抵达苏州的第十天,朱同敬从金陵城遣派的求和使节抵达苏州城。 这次朱同敬为了求和,同意放弃新皇帝的年号,愿意尊奉北朝为上皇帝,以求北朝撤兵。 韩健自然不会答应朱同敬如此“无礼”的要求,很简单的事。韩健现在要做的是一统河山,而不是威慑之后撤兵,在韩健一统河山的计划之中,可没有议和的打算。 朱同敬派出的使节,同时也带来了朱同敬的“问候”,朱同敬答应。只要北朝撤兵,南朝愿意割江北扬州、江陵、汉中、蜀中等地与北朝,同时每年向北朝纳贡,所进贡的贡品中,包括绸缎、茶叶、白银和美女,朱同敬可以说是极为委屈求全。但韩健甚至连见都没见使节,直接将使节打发回去。 十一月初八,就在使节第一次抵达苏州才三天,朱同敬派出的第二路使节又大张旗鼓地前来苏州。这次朱同敬为了表示他的“诚意”。直接派人送来的几马车的金银珠宝,同时还以精美的马车载来了金陵城的二十名美女,说是作为议和之前提前预交的“贡品”。 这一路使节,还没到苏州城,就已被巡城的兵马所拦截,最后押送进城。而这次进城的使节名叫林瑟,据说是朱同敬手下的一名谋士,还颇有口才。 可惜韩健不想听这谋士对他说什么。他本就没有与朱同敬议和之心,朱同敬派多少人来。送多少贡品来也无济于事。韩健要的是一统河山,至于朱同敬所宣称的,如今北朝尚未到一统江南的时机,韩健并不这么认为。 或者朱同敬认为,现下韩健领兵抵达苏州,是迫于无奈的表现。或者韩健忌惮于苏廷夏兵马造反,所以不敢当下领兵攻打金陵城,朱同敬错误以为只要拿出合适的条件,韩健就会象征性撤兵往扬州,并同时下令让苏廷夏撤兵到江赣。而放任他跟司马藉先内斗。 但韩健从进驻到苏州城开始,就是铁了心思把金陵城给困住,直到苏廷夏感觉到芒刺在背,不得不撤兵之时,韩健再发兵攻取金陵城。 最初韩健是动过先放任南朝内乱,最后再出兵收拾残局,但随着时间拖下去,连苏廷夏都有随时可能谋反的可能,韩健也不会再采用迂回曲折的战略,会采用更加直接的方法,攻取金陵城,是令南朝政权轰塌的最佳办法,之后就算再有战争,那也只是南朝零星的抵抗,韩健甚至已经在筹划着将来如何跟司马藉在战场上正面抗衡,他始终觉得他跟司马藉,应该先在战场上分个胜负,至于以后是否还继续是朋友,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韩健为了令朱同敬不至于每次往苏州城里送使节,特地派人前去接待这些使节,使节回来通禀,金陵城那边的意思,是把金银珠宝和美女送到韩健身边,让韩健“自行分配”。 韩健不由冷笑,若他占据了江南,他就是整个江南之主,整个江南都尽归他之手,无论金银珠宝又或者是城池百姓,都会为他所有,又何必去贪图这点蝇头小利? 再者说来,韩健虽然是领兵在外,但他身边并不缺女人,就算没有法亦和柯瞿儿,还有随行的女兵。 韩健在苏州城里当作是旅游,享受人生,至于军旅之事,可以暂缓些时日,反正战争转入相持,过早的出兵,反而会陷入到被动。那韩健就先在苏州园林里,多陪陪法亦,多跟柯瞿儿交流一下感情,反正柯瞿儿总是在心中对他有所嫌隙,二人正好借着这机会,来个短暂的厮守,可以做到朝夕相对。 十一月初十,司马藉继续出兵,有往杭州一代进兵的动向,而朱同敬则在杭州等地布置了有两三万人马。 在朱同敬丢失了江赣一代的城池之后,他除了拥有金陵城,再就只还掌控着金陵城周边为数不多的城池,其中杭州城算是其中各座城池中最大的一座。朱同敬在杭州城布置重兵的本来目的,是为了防备苏州的北朝兵马,但朱同敬却没想到司马藉会先去“鸡蛋撞石头”,在朱同敬算计中,司马藉撑死了只有三四万人马,这三四万人马还都是老弱残兵,根本没有攻城辎重,又如何谈得上能攻下防备严密的杭州城? 偏偏此时,因为朱同敬放弃对江赣周边城池的防守,拱手将江赣让给了苏廷夏,使得原本已经投诚于朱同敬的各地太守,还有朱同敬曾经所收编的临江王的部下。对朱同敬并不信任。 杭州先是为苏州北朝兵马所威胁,正感觉自危,如今司马藉却趁势领兵北上,杭州城内守军和守将战意都不是很浓,有怯战投降的意思。主要原因还在于,金陵城两次派使节往苏州城求和之事正好传到杭州城。这令杭州地方军民更感觉朱同敬此人不可信。 朱同敬虽然控制了金陵城,拥有了名义上南朝的权柄,但他只是名义上挟天子以令诸侯。毕竟女皇萧旃尚且在司马藉军中,连惠王萧翎也都还活着,司马藉光有这两块活招牌,已经在北方途中基本收揽了所有城池。 司马藉调派往杭州城的兵马并不多,大约有一万五千多兵马,加上随军所征调的运粮和物资的民夫,大约有两万人左右。但司马藉有意造大声势。将两万多人马,造出有四五万兵马的假象,加上杭州城在这几个月一直闭城与外界基本断了联系,使得杭州城内所得到的情报不多,连杭州城的太守,都以为司马藉是征调了五六万兵马来攻打杭州。 韩健在此时也非常的“配合”,命张行亲自率领两千骑兵,星夜兼程往杭州城去“转一圈”。韩健的命令让张行也感觉到惊讶,他本以为韩健是想支配开他。让他远离权力,但韩健就是要用张行在战场上的威慑力,让他带兵去杭州,本也不为攻城,只是从沿途周边府县考察一下地方的防御情况,顺带是“协助”司马藉。帮司马藉助助声威。 果然,在十一月中旬,杭州城周边草木皆兵。城内的谣言满天飞,今天说司马藉和萧旃已经亲自领兵快到城下,明天又说北朝的皇帝亲率大军已经攻陷了金陵城。 杭州城本为朱同敬最坚实的桥头堡。却因为朱同敬根本无法派兵前去援助杭州,令杭州陷入到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的状态。 司马藉派兵往杭州,最重要的不是为了围城,因为他知道以他所派出的不到两万人马,就算到了扬州城,连城墙的两面都围不起来。他要做的是切断杭州城往西、南两个主要方向,还有往西北方向的消息传递。 至于杭州城往北和往东的消息传递渠道,自然会有北朝的兵马来切断。 如此一来,就算杭州城守军并未见到大规模的攻城和围城兵马,仅仅在偶尔见到一些成群结队而来的巡逻兵马,就已让城中风声鹤唳,而因为对外的通信渠道全部被切断,城里甚至都不知到底有多少兵马将要兵临杭州,甚至是司马藉的兵马来,还是北朝的兵马来也并不能查悉。 在这种被动的局面上,杭州太守只能不断派人去请示金陵城的朱同敬,而所出城传递讯息的,就算能侥幸通过围剿而北上,这些人在得到朱同敬的授意后,也很难把消息传递回杭州。杭州城内没有朱同敬的命令,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一种绝望和无助中等待消息。 韩健稳坐钓鱼台。 在十一月之后,冬天下了一场雪,虽然江南的雪不是很大,但天气也很寒冷。韩健除了命令江都方向把过冬的物资源源不断运往扬州和苏州一线。韩健也在猜测司马藉下一步的动作,料想不过是两招,一方面继续切断杭州对外的通讯,再者就是派人进城去“劝降”。 司马藉是没有能力出兵攻打杭州城的,既然如此,韩健也不会坐以待毙。 韩健也派出了劝降的使节,带着韩健亲笔手书的劝降书,前去杭州城对杭州太守及城内守将进行“晓以大义”,韩健自问北朝在兵锋上更为强盛,应更为杭州城文官和武将所忌惮,而此时的司马藉虽然拥有南朝的皇室正统人物萧旃,但毕竟司马藉也属于是勤王伐逆挟天子令诸侯的人物,且兵马不是很多,杭州城就算真的要投降,也要掂量一下到底向谁效忠。 韩健在劝降书上也言明,君子不能背信弃义,同时也不能朝三暮四,意思就是不能今天投靠了朱同敬,明天投靠了司马藉,回头再投靠北朝,没有三姓家奴,同时也不可有一而再的违背。韩健这也是在变相威胁杭州城内的守军,让他们掂量清楚到底向谁效忠会更能得到荣华富贵。 苏州城的前车之鉴,抵抗就会遭到攻城,甚至城破只在一夕之间,若城破之后,百姓可归顺,就可如现在一样得到优待,而那些逃出城池之人,就算再回头归顺,北朝也同样不会接纳。也如同扬州城那些逃兵一样,北朝宁可让他们南渡长江而不管不问,也不会接纳他们重新会扬州城整编。 韩健也不是为真正得到杭州城的投诚。韩健完全是给司马藉和朱同敬去添堵捣乱。 韩健真正的目的在金陵城,至于南下攻打杭州城并不在韩健的计划当中,就算杭州城投诚,韩健也不会派出大量的兵马去接收,因为这会打乱他进兵金陵城的计划,从开始,韩健就是以很腹黑的心理,去让司马藉为此而烦忧,让朱同敬为此而担忧。 同时也是令杭州城的守军将领以及杭州太守之下军民为此惶惶不安,令苏州彻底解除杭州一线的威胁。 韩健在最初进驻苏州城时,也担心朱同敬会主动出击,朱同敬虽然兵马不多,但军容也算齐整,若朱同敬各路倾巢而出的话,仍旧可在苏州城与韩健亲率的北朝兵马一战,但朱同敬的胜算也不会超过两成。就算朱同敬可以得胜,韩健只要顺利撤回到扬州,那朱同敬这一战就等于是白打,很可能还会为司马藉趁势攻取金陵。 而随着杭州之事的发生,杭州城作为朱同敬两面包夹苏州城的重要堡垒,已经失去了他本来的作用。 十月二十,韩健居然收到了司马藉的来信,也让韩健分外感觉的意外。 在信中,司马藉以南朝皇帝的名义,恳切的要求北朝遵照之前征伐逆贼朱同敬的约定,不对南朝国土进行侵略,并委婉的表示,让韩健退出杭州城的争夺。(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六章不懂礼数的小妮子(上) 韩健收到司马藉的来信,没有一点的介怀,就好像跟老朋友在战场上争锋相对,司马藉也能猜度出韩健并无意出兵南下攻打杭州城,也无意派兵去接收杭州城,只是给司马藉收复杭州城制造困难。 “亦儿,你觉得当如何做?” 十月二十晚上,外面夜风很凉,韩健本打算出去与法亦和柯瞿儿一起赏月饮酒,却因为这坏天气不得不改变计划。 法亦微微摇头,她没想到韩健会问她的意见,她对军国大事向来不去理会。 韩健笑道:“你但说无妨,反正这种事,我也没有拿定主意,就算杭州那边真的有意投靠,恐怕我们也无力去接收城池。我倒想着,干脆成全一下我这位老朋友,若南朝的勤王兵马能收复杭州,想来对这路兵马的士气提升很大。” 法亦道:“还是由陛下决定为好。” 韩健笑了笑,没再继续勉强法亦说下去。韩健匆匆再写了两封书函,一封是交给司马藉的,另一封则是交给朱同敬,一个是朋友,一个是敌人,两封信的内容却基本相同,都表示如今北朝暂时无意再起兵锋,准备在苏州城内驻兵一段时间后“撤兵北上”。 至于停战协议,韩健是不会去跟朱同敬派来的使节去谈,韩健会让金陵城的使节带着他给朱同敬的信函回去,而朱同敬派人送来的金银珠宝和美女,韩健也都“笑纳”。 韩健让侍卫把两封信送出去,那边柯瞿儿刚进来,便知道韩健派女兵去接收朱同敬送来的美女,登时她又有些羞恼,一气之下转身回房去休息。好像等着韩健去跟她道歉一样。 韩健叹道:“这妮子,总是跟我唱反调,难道我身边缺这几个女人吗?” 法亦淡然一笑,从女兵手上接过递来的热茶,为韩健斟上,声音很轻柔道:“瞿儿行走江湖。多少有江湖人的侠气,她或者是想与陛下长相厮守终身吧。” 韩健无奈摇摇头,其实在柯瞿儿跟他在一起之初,柯瞿儿就已经知道以他东王的身份,身边是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的,当时韩健已经跟顾欣儿定情,虽然那时韩健跟杨苁儿甚至是法亦这些女人都还没有建立深刻的感情,那时候柯瞿儿应该想,就算不是独自占有。也不该是与那么多女人同时争抢宠爱。 “算了。”韩健叹道,“由着她吧。” 法亦笑道:“陛下应该多哄哄她才是,瞿儿妹妹耳根子软,只要陛下多陪陪她,就算再有怨气,她心里也能化解。” 韩健笑着点头,其实他对柯瞿儿很了解,属于那种敢爱敢恨的侠女。当初无论她师傅怎么反对她,她都是要坚持跟韩健在一起。甚至不惜跟她师傅闹翻。现在柯瞿儿的师傅左谷上人下落不明,柯瞿儿以前就算再想脱离她师傅的控制,现在她也很想念师傅,孤苦无依的她,如今连孩子都没有,只能把所有的爱恨都寄托在韩健一个人身上。 韩健没有着急去柯瞿儿那里。因为本来他晚上是要陪法亦的。 看了一些公文,法亦都很娴静地立在旁边作陪,让韩健在忙碌中也能感觉到一股温情。就在此时,有侍卫来传报,说是有江都特别过来的信使。为韩健传递皇后和几位皇妃、郡王妃的信函。 “把信使请进来。” 韩健放下手头公文,既然侍卫这般来通报,想来信使应该是东王府或者是皇宫体系的人,等来人进到屋子里,韩健才不由一笑,不是别人,正是宋素卿的妹妹,从小就跟韩健在一起一段时间的刁蛮任性的宋家大小姐宋芷儿。 本来宋芷儿也是作为韩健的贴身侍卫,被韩徐氏等人寄托了保护韩健的厚望,但因韩健对江都的传递家信,不方便用军中的渠道,只好让身边宋芷儿和上清宫的弟子来回走,如此一来,宋芷儿也没陪在韩健身边多久。 这是宋芷儿离开扬州两个月后,再次回到韩健身边来。此时的少女,已经愈发出落的亭亭玉立,只是她眼神中一直带着一股幽怨,主要因为韩健这次出征带着柯瞿儿在一起,而她跟柯瞿儿一直有嫌隙,主要因为两个人性格相仿,都刁蛮任性,而且喜欢斗气,还因为两个人的武功和剑法都出类拔萃的好。 “参见陛下。”宋芷儿以前最不懂的是礼法,可能是她长大之后,自身也意识到这问题,再加上有她姐姐宋素卿平日里的教导,还有家里人的督促,甚至是身边上清宫弟子的耳濡目染,让她逐渐从一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做回到一个守礼的女侍卫。 “起来吧。”韩健道,“不是外人,不用太拘礼,把信呈递过来就是。” 宋芷儿把肩膀上背着的竹筒取下来,里面是韩健身边女人写给韩健的信,最显眼的来两份,一份是顾欣儿的,另一份是杨苁儿的,因为她二人是皇后,在所有的信件当中也排在最前。至于别的女人,包括韩健那些姨娘的,每人都有一封,但唯独缺少的是杨瑞的。 此时杨瑞已经临近分娩,韩健其实最关心的是杨瑞的情况,但从江都的情况看来,如今杨瑞还并未有生子的迹象,但料想应该会在一个月内。 杨瑞的信函,主要走的是军中的讯息渠道,也是韩健不想让杨瑞的信函落到家里女人手上,一来是避免尴尬,二来是怕韩徐氏等人私自扣下杨瑞的信函,有很多事,杨瑞跟韩健商量的同时,并不想被韩健身边那些女人所知晓。 韩健很郑重,每一封信都拿出来看过,连一字一句都不错漏。但信中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无非是表示想念之情,再者是叮嘱韩健多保重身体。 韩健看过之后,抬头看着立在不远处的宋芷儿,微笑着点头道:“做的很好,这一路应该辛苦了吧?亦儿。你帮忙给她安排个厢房,让她好好沐浴梳洗,解除旅途的疲乏。” 法亦微微点头,亲自送宋芷儿出门而去。 因为臣子见君王必须行告退之礼,宋芷儿和法亦也是退到门口才能转身。宋芷儿从门口望过来的目光还是多有不舍,韩健能觉出她心中的情义。但韩健现在身边女人也挺多,加上军务繁忙,实在是无心再去收纳了宋芷儿。他身边有两个不大不小的遗憾,一个是从金陵带回去的小荷,另一个则就是宋芷儿,韩健觉得,自己早晚会给这两个女人一个名分。 他还另外有个遗憾,就是西柳姐妹,其实他对西柳姐妹并不勉强。小西柳那边好说。其实小西柳也早有跟在他身边之意,而大西柳则因为早前身为刺客的身份,对于权力并不热衷,她希望的是能过平静生活。 不多久,法亦就折返回来,帮宋芷儿安顿好,法亦就已经回来,她跟宋芷儿之间的私交。仅限于师叔和师侄的关系,她也能觉得这个小师侄对她有些惧怕。所以她不会留在宋芷儿面前多做烦扰。 “怎样?安顿下来了?”韩健见到法亦,不由笑着问道。 法亦微微点头,神色有些迟疑,略微一顿道:“她好像有心事。” 韩健一叹,如今宋芷儿已经是十九岁,在这时代。绝对算是大姑娘了。随着一天天的成熟懂事,她曾经对韩健那么多的憧憬,也有些悲观了,而宋家也不会特别去为她安排什么婚事,她只能就这么等着盼着。现在回到韩健身边,有情却诉不出来,她心里很悲苦。 “嗯。”韩健点头,却也轻轻一叹,“亦儿,你觉得芷儿这丫头,如何?” 法亦笑了笑道:“陛下是问哪方面?” 韩健被问的哑口无言,问自己的女人,另一个女人好不好,虽然宋芷儿是法亦的晚辈,终究是不太好。 法亦见韩健不答,也思索了一下道:“芷儿在上清宫修习的时候就很刻苦,她外表看起来很任性,却只是在陛下面前一个人任性,或者她是想让陛下多留意一下她。若可以的话,陛下还是应该收了她,了却她的心事。” 韩健笑道:“亦儿你不会责怪我?” 法亦深情地凝望着韩健,很真诚的摇头:“只要陛下对臣妾有几分眷恋,便已足够。” 韩健不由握住法亦的手,对于法亦这样不善言辞的人来说,这么一句话,是多么深情的告白啊。只是求的几分眷恋,甚至不求相守,这也算是法亦独有的一种境界了,她追求的是精神方面能互相依靠,而非真正要长相厮守片刻不离。 韩健笑着点头:“被亦儿你这一说,我都不好意思再去见芷儿这丫头了。” 法亦微微抿嘴一笑道:“这种事,宜早不宜迟,难得今日芷儿她回来,陛下不妨就过去陪陪她。” 一句“过去陪陪她”,就好像是为韩健过去收了宋芷儿铺路一样。 韩健迟疑了一下,这种时候,他更应该去陪法亦,让法亦知道他的浓情厚谊,但他也同意法亦所说的,很多事宜早不宜迟,这场战争到底是如何的结果他尚且不知,若然错过了宋芷儿这样一个从小就把所有心思都挂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他自己也觉得是一种错过。 韩健虽然一直把宋芷儿当作是妹妹看待,而很多时候,韩健对身边的女人都是去主动追求,向宋芷儿这么痴情,从小到大对他痴心一片,韩健自问也不能做到视若无睹。若然把对他这么深情一片的女孩子让给别人,他自己也有不舍得。 “好。”韩健最后笑着点头。 不是在洛阳皇宫,也不是在江都东王府,韩健也没想到有一天要收纳宋芷儿,会在苏州这样一个特殊的地点和时间。 等到宋芷儿门口的时候,依稀还能听到里面的水声,显然宋芷儿刚回来,正在沐浴洗去浑身的风尘。有几名女兵进出着,为宋芷儿送进去替换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有。 “陛下。”韩健走到门口时,女兵恭敬行礼。 也许是这一声声音很大,里面的水声也突然停下来。 法亦听觉和感觉都很敏锐,她微微一笑道:“陛下,臣妾不多陪了。” 韩健笑道:“亦儿,你确定不一起进去?” 饶是法亦平日里生性淡泊,这时候也有些招架不住,她摇头道:“臣妾可不想回头被陛下和芷儿那丫头怨责。” 说完行礼告退,韩健到这时,便发觉有些失策,他应该先送法亦回去,而不是让法亦在宋芷儿的门口这么独身一人走。想来就算法亦不在乎,这时候心里应该也会有失落之感吧。 韩健回头看着厢房之内,灯光不是很明亮,门是关着的,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韩健轻轻推开门,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很大的水声,在纱帐缭绕的后面,是宋芷儿从浴桶中匆忙出来,连身上的水渍都来不及擦干,匆忙去穿衣服。 “陛下……奴婢无礼,不知陛下驾临……” 宋芷儿来不及穿上**,只是把一层白色的中单套上,韩健已经掀开布帘出现在她面前。 小女儿家,登时面颊一片通红,手脚就好像僵直住,立在那一动都不敢动。 “过来吧。”韩健微笑道。 宋芷儿羞红着脸,连脚似乎都有些不听使唤了,等了一会,她才略微挪着步子,赤足往韩健身边走了几步。 韩健笑道:“朕有那么可怕吗?走近一些,让朕好好看清楚。” 以前韩健不会在宋芷儿这样的小丫头面前称孤道寡,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但今天,既然是要正式收纳宋芷儿,他首先要让宋芷儿明白,她以后要以一个皇妃的礼仪去做事,而不是再可以像以往那样刁蛮任性。 韩健伸出手,宋芷儿有些不明所以,半晌之后她才把手放到韩健大手上。 韩健翻过手来,看着宋芷儿右手当中的老茧,这是为了练剑而磨出来的。 以前的宋芷儿,是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就是因为东王府对她赋予了要练好武功保护韩健的责任,她才会那般刻苦。(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七章不懂礼数的小妮子(下) 宋芷儿在心里早就期冀过有一天会被韩健所接受,但突然被韩健这么闯入进来,她心里上还没有做好准备,整个人都显得很拘谨,尤其在被韩健抓着手以后,她更是无所适从,身体也在略微颤抖着,却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害怕,又或者是冷。 “突然进来,吓着你了?”韩健柔声问道。 宋芷儿先是很老实点头,马上拨浪鼓一样的摇头。韩健笑了笑,这小妮子从小就爱缠着他,要说小时候宋芷儿在做他丫鬟的时候还给他洗过澡,但那时候的宋芷儿还是个小女娃娃,连男女之事是什么都不知晓,如今年已十九岁的她,更好像是一朵等待人采撷的美丽的花骨朵。 “继续洗你的,朕在旁边看着。”韩健松开宋芷儿的手,往宋芷儿的卧榻旁走过去,却没有坐在床榻上,而是拿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上面,就这么面对着宋芷儿。此时宋芷儿头颔着,好像已经要把头缩到脖子里去,她心中已经慌乱至极,却还是偷偷侧目看了韩健一眼,最后将套在身上的中单也宽解下来,继续沐浴。可此时,里面的水已经有些凉了。 毕竟是初冬时节,就算在江南的苏州之地,天气也已经很寒冷。 韩健以一声很有威仪的“来人”,马上有女兵进来,用木盆将浴桶中的部分冷水端出去,同时给宋芷儿换上热水。 这些女兵,有多半都是女官的身份,她们虽然在皇宫中充当的是韩健后妃的婢女和“顾问”,但很多人其实也没真正见识过帝王宠幸妃子的事。她们也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见到这么旖旎的场景,未免也有些招架不住。等把水换完,一个个好像是逃走一样,连一些礼数都顾不上。 等门关好,宋芷儿才稍微缓过神来,她被韩健看着还不觉得怎样,可突然有一堆女兵进来。她更是感觉羞不可耐,要不是韩健在,她早就把衣服穿好钻进被窝去赶紧入睡。她自己也能感觉面颊发烫,连平日里所学的那些调息之法,到眼下却是一样都用不上。 韩健也不说话,就笑盈盈看着,宋芷儿半天还是没有动作。 韩健最后无奈摇摇头,虽然宋芷儿刁蛮任性,但这丫头跟柯瞿儿一样。在闺房之中还是放不开手脚,这或者也是练武之人的通病,韩健身边练武的女人也很多,杨苁儿算是半吊子的武林人,以前也是这般,到慢慢已经习惯了这种夫妻之间的感觉。法亦自不用说,本来韩健就没指望法亦有一天能放开,反倒是杨瑞。在他身边这些练武的女人中算是最放得开的,但杨瑞也是唯一一个喜欢跟韩健争吵。甚至是给韩健气受的女人,因为杨瑞曾经帝王的身份,二人之间如胶似漆的时候真的是比老夫老妻还要甜蜜,可争吵起来,那就是一段时间的冷战,许久都不会和解。 “还不快些。难道还要找人进来帮你?”韩健问了一句。 “不……不用。”宋芷儿这才反应过来,本来只是轻轻动一下的手,此时也不得不赶紧去多撩起水。 韩健看了,无奈摇摇头,可能是这样让一个没经历过闺房之事的女孩子太过难堪。韩健干脆看看房间的布局,等韩健目光挪开,宋芷儿也就没那么紧张,动作也就更加自然。 即便如此,还是拖了很久之后,宋芷儿总算才沐浴完。 韩健再一声“来人”,这次女兵进来,不但是要帮宋芷儿把水先端出去,再把浴桶搬出去,还要帮地面擦拭好,甚至还要帮宋芷儿穿好衣服。 作为帝王的后妃,很多事是不需要自己做的,各宫院的女人,虽然最开始都不太适应,但后面也要逐渐适应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 韩健没有多去过问,等宋芷儿在这些宫廷女官的帮助之下,从屏风后整理好衣服走出来,头发挽起,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娇羞美丽,但因为宋芷儿很多事也不懂,加上刚才被韩健就这么硬生生闯进房里来,她到现在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 但这一夜,她的心情也恐怕无法彻底平复,毕竟是女儿家的大事,一辈子也只有一次。 “你们都退下吧。”韩健笑着吩咐一句,那些女兵将所有都收拾好,连宋芷儿回来时所穿的戎装也拿出去,才重新把门关好,整个房间里只剩下韩健和宋芷儿二人。 再过一会,又有女兵过来,在获得韩健许可之后,将酒菜送进来。本来宋芷儿在沐浴之前已经简单吃过一些东西,这些酒菜却是法亦特别让女兵送过来的,从这点上,韩健也能感觉到法亦的一些体贴。 “坐下来吧,陪朕喝几杯酒。”韩健笑道。 宋芷儿摇摇头道:“我……奴婢不会喝酒。” 韩健这才想起来,上清宫对于弟子的要求很苛刻,虽然不是佛门不禁荤食,但禁绝饮酒,并有一套很完整的修身养性的饮食和行为习惯,要求弟子必须要遵从。 “不会,朕教你就是了,一杯水酒,你当作是水一样喝下就是了。”韩健笑着说一句,再提醒道,“先为朕斟满一杯。” “嗯。” 宋芷儿这才匆匆忙忙拿起酒壶,因为没有斟酒的经验,为韩健斟满一杯还撒出来一些,他赶紧想拿手帕来擦,却被韩健一把拿住她的手。 “没事的,你自己也斟一杯。” 宋芷儿这才好像做错事被原谅一样,低着头,把自己的一杯也斟满。 韩健笑道:“现在轮到你敬朕酒。” “怎……怎么敬?” 宋芷儿很自然问出来,但问出口之后她就后悔了,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她用颤颤巍巍的手,把酒杯举起来,娇声道:“敬陛下。” “好。朕回敬你。”韩健笑着。先一仰脖,把一杯酒下肚,宋芷儿却拿着酒杯有些发愣。 “你敬朕酒,你自己不喝吗?” “我……” 宋芷儿又想说什么,但发觉似乎是不合时宜,于是用双手捏着小小的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脸上马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本想放下,但马上瞅见韩健笑意盈盈的目光,她只好闭上眼,将酒全数送进口中,却是呛的直咳嗽。 本来就有一丝红晕的脸,眼下却更显得红润可爱。就好像水蜜桃一样,白里透红。 韩健笑着摇摇头,宋芷儿也是之前刁蛮任性,本来送她去上清宫,是接受正统的道家教育,最后却让她把武功练出来,到现在成了个女剑客,当韩健的侍卫绰绰有余。但当个娇羞的小皇妃,她却根本做不到。 “还……陛下还要喝吗?”宋芷儿气息平顺了之后。才有些委屈地看着韩健,显然她是对这辛辣呛人的酒有些反感,是不想再喝了。 韩健不勉强,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轻叹道:“可惜有酒,有佳肴。没有助兴。” 宋芷儿愣了愣,显然听不懂韩健说什么。 “你会跳舞吗?”韩健笑着问一句。 宋芷儿很诚实地摇头,但她好像想到什么,眼前一亮:“我会舞剑。” 这良辰美景,要动兵刃。终究不雅。不过韩健想了想,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宋芷儿舞剑,也算是一种享受,就好像他看法亦和柯瞿儿练剑一样,其实上清宫剑法的精妙,远远比一场舞蹈要更有欣赏价值,韩健毕竟也是习得武功之人,对于上清宫的剑法也多少有些研究。 “那好,你便舞剑助兴好了。” 宋芷儿脸上多了几分自信,要说她做一个陪酒的嫔妃自然不是她的专长,但若让她舞剑的话,她自问天下间剑比她舞的好的还没几个人。 本来在帝王面前摆弄兵刃是很犯忌讳的事,但到底宋芷儿是韩健的侍卫,韩健身边的女眷当中,法亦和柯瞿儿平日里墙上都会挂着剑,以前杨苁儿也会没事的时候练练剑法,只是而今杨苁儿的剑早就压了箱底,杨苁儿以前还觉得自己的剑法不错,但在杨苁儿见识了法亦和柯瞿儿这些真正练剑之人的剑法之后,自己也有些自惭形秽,再加上生活安定下来,生了长子韩曦后,又为东王府的人所认可,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碰那些不符合她女儿家身份的东西。 宋芷儿住的毕竟是厢房,只有里屋和外屋,而且地方也不是很大,宋芷儿根本施展不开手脚。 宋芷儿把剑拿在手里,突然长剑出鞘,有种刀光剑影闪烁无踪的感觉,但宋芷儿似乎也意识到在帝王面前卖弄剑法不是什么好事,逐渐的,她的剑法也慢了下来,学着舞蹈的模样,时而快,时而慢,一套上清宫的剑法,耍起来也显得很唯美。 韩健心里慨叹,要是上清宫创造这套剑法的师祖,知道他的后辈拿他的剑法来作为娱人之用,估计从棺材里也能吐出一口老血来。 等一套剑法舞完,宋芷儿收起剑势,却有些不知所措立在那里。 “累了?”韩健笑着问道。 宋芷儿很老实地摇头。 韩健心说,还真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她就点点头,然后就可以过来休息一下,韩健甚至会跟她温存些许。 “过来,坐在朕怀里。”韩健笑道。 宋芷儿马上满面害羞之色把头低下头,却是连剑都没有放下,就这么有些晃神走到韩健身边,却被韩健突然一把将她的剑给夺了过去。 “练武之人,连剑都拿不好,还指望你来保护朕的安全。”韩健板着面孔道。 “我……” 宋芷儿平日里最要强,哪里经得起韩健的一激?她听到这话,马上想辩解什么,话刚开口,嘴就被堵上,剩下的话就已经说不出来了。 良久之后,宋芷儿才一脸羞赧地靠在韩健怀里,整个人好像找不到方向的小动物一样,坐在那,双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韩健却拿过酒杯来,笑道:“今夜乃是良宵,朕与你共饮交杯。” “什么是……交杯?”宋芷儿好奇地看着韩健。 刚才那种既甜蜜,又让她迷醉的感觉,让她突然把心中小女人的温柔给激发出来,以前她总是喜欢在人前逞强,但现在她只想在韩健身边当个小女人,越把自己表现的柔弱,她越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 “来,我教你。” 韩健笑着,也为宋芷儿斟满一杯,教会宋芷儿如何交杯饮酒,等宋芷儿把酒杯送到嘴边,韩健笑道:“怎么,还要朕送到你口中不成?” 宋芷儿或者是想到刚才跟韩健发生的旖旎之事,脸色一红,一仰脖就把酒喝下去,但喝的又是太急,马上咳嗽起来。 韩健笑着松开手,让宋芷儿先吃口菜,顺带喝杯茶。 宋芷儿半晌之后,撅着嘴道:“这酒……这么不好喝,为何所有人都喜欢?” “因为酒可以令人忘忧。”韩健笑道,“你除饮,自然觉得这酒水辛辣无比,但若仔细品尝,便能体会其中的甘醇,等你再喝一些,世上就算有再多的烦恼,在那一刻也都可以抛到脑后。可惜你不懂得这些,跟你说也是徒劳。” “那我……”宋芷儿顿了顿,“以后学着喝就是了。” 韩健笑着摇摇头道:“不用了,女儿家终究还是要检点一些,酒水还是能少碰则少碰,今日乃是你的特别之日,饮下一两杯无妨,别的时候,就算你想喝,朕还不允呢。” 宋芷儿面色上带着一点幸福的笑容,缩了缩头,听到韩健说这些话,好像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令她感觉有种莫名的幸福感。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也该上榻就寝了。”韩健笑道。 宋芷儿马上变得紧张起来。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很多事不用别人提醒,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甚至平日里她去皇宫或者东王府里看望她的姐姐宋素卿,宋素卿也会跟她说一些相关的事,毕竟是亲姐妹,加上宋素卿为人善良,两人的关系可比一般的闺中姐妹好很多。 “我……我要做什么……”宋芷儿很紧张问道。 “不用。”韩健突然将宋芷儿横抱起,看着娇羞的佳人,哈哈一笑道,“今天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八章镜子里的影子 若论对韩健的感情,宋芷儿一点都不比韩健身边的那些女人差,她从小的志愿就是能成为东王妃,现在终于如愿以偿,等经过最初的羞涩后,她便将她一个练武之人的优势发挥出来。 美人的热情,也让韩健找到了一种久违的火热的感觉,到最后,他发觉宋芷儿完全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不用做什么,而好像所有的事,都只需要宋芷儿一个人来做。 韩健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有些“老了”,这倒不是体现在身体上,而是心理上,他的确是有些饱经岁月沧桑,不服老都不行,他也不得不想到这几个月来,无论是行军布阵,还是在处理一些朝事上,他在心理上都会显得力不从心,其实也是跟他的心态转变有关。 不过有宋芷儿的热情,韩健总归还是能体会到一种暖意融融,无论外面是寒风刺骨,又或者是柯瞿儿得知后发怎样的脾气,反正今夜他只需要为宋芷儿一个痴心的小丫头负责就可以。 不过就算宋芷儿再热情,终究她还是承受不住,到第二天,一向需要早起练武的她却是在床榻上起不来。韩健也不去打搅她,等韩健早早梳洗后出来查阅昨日刚到的公文,方才见到柯瞿儿有些幽怨地在院子里练剑,飞花落叶,因为柯瞿儿心底的失落,令这秋日里的景致似乎也更破败了一些,这位皇妃的脾气不好,就算那些女兵想上前收拾,也要先等柯瞿儿把剑练完再说,可柯瞿儿拿着剑一顿杂耍一样的表演,根本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由着她吧。”法亦走过来,轻轻施礼,与柯瞿儿相比。法亦的心态则平实的多。与世无争也是法亦性格的最大特点,但韩健总觉得有时候法亦想的事情太简单了,对他反而有种不够关心的感觉。 韩健叹口气,还是回到书房那边,把重要的公文都批阅一番,此时无论是洛阳还是江都。暂且都没什么大事发生,他出征不是一次两次,似乎朝廷也习惯了没有他这个君主的存在。反倒是宁原一直在上书给他,在推荐朝廷一些重要职位的官员人选,有在韩健离开江都的时候,安插他自己的人在重要的衙门,好令他在朝廷的地位稳固。 “芷儿那边,一会你过去看看。”韩健道,“很多事她不太懂。总觉得,她昨夜……算了,不说了。” 法亦轻声道:“是她没有节制了吧?” 韩健苦笑了一下,要说在身边女人面前丢脸的事,他曾经还没有过,就算法亦和柯瞿儿武功也很好,但她们也不会刻意在床榻之上把自己的武功表现出来,这也算是对他基本的尊重吧。可宋芷儿这丫头很要强。就算是以前并无这方面的经验,也可能是非要与柯瞿儿做个比较。让韩健对她留下的印象更深一些,所以才会那么热情和主动,这倒让韩健感觉无所适从。 “大约是吧。总之……麻烦亦儿你了。” 有些话,韩健还真不好解释,就好像没法对法亦说明昨夜的情况一样。不过他相信,法亦过去看过情况之后应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法亦去过厢房那边。很久之后才回来,一回来就带着略微的苦笑道:“怕是有两天要卧榻休息了。真是……” 一句话,其实就说明了宋芷儿的情况。 在韩健眼里,就算宋芷儿再长大一些,到底还是个不开窍的小姑娘。很多事似懂非懂,以为她以前听说的就是对的,或者觉得她自己所想的就是好的。她以为身为练武之人,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这一来,第二天就吃了苦头,之后几天别说是在来缠着韩健,就连能否走下床榻都是问题。 “陛下也是的,小姑娘家不懂事,也不多提醒。”法亦把茶水给韩健倒上,略微有些埋怨道,“这样一来倒好,反倒清静了。若是陛下此时有什么麻烦,瞿儿又不过来帮忙,反倒要累臣妾一人。” 韩健笑道:“这苏州城防备严密的,能有什么事?再者,就算真有什么事的话,我倒相信有美人师父你在,别人休想近我的身。” “就怕来者不善啊。”法亦很担心韩健的安全问题。 本来是她和柯瞿儿,还有宋芷儿和几个上清宫的女弟子一起来负责保护韩健,防止被一些刺客所伤害。但韩健之后把宋芷儿和几个上清宫的弟子派驻去送信,现在又因为宋芷儿的事,柯瞿儿那边在生气,韩健也不想总惯着柯瞿儿,到现在也没过去劝,大约让柯瞿儿那边心里不好受。 “亦儿你提醒的也是,大不了这样,一会吃午饭的时候,陪我一起过去跟瞿儿说说。有你在,相信她不会多哦与小女儿家的脾气。”韩健道。 法亦微微摇头道:“怕是臣妾在,更不好办。” 韩健不再讨论这么纠结的问题,本来柯瞿儿和宋芷儿之间就不对付,如果因为韩健收纳宋芷儿的事,令他身边连个能保护他的人都没有,那就真是有些失策了。 眼下他还要去城里巡查军务,要到中午才能回来,这次只能让法亦换上戎装陪他一起去。法亦之前在与鲜卑人作战时,不但曾在韩健身边作为贴身的侍卫,还曾领兵出征过,军中将士对她这个巾帼女将也是颇为佩服。 不过当天的巡查军务,却还有另一个女将,是韩绮儿,这个名义上的魏朝郡主。 韩绮儿本来希望的是能在对南一战中有表现的机会,可之前攻打扬州城,又要爬城头,又要巷战的,她反而觉得不利于她的发挥,最后连战场都没上,就等着在后面捡现成的。到秘密渡江到苏州,她以为有一场大战,结果苏州城还是张行早就攻克的,过来之后也是在城里瞎逛游,根本无事可做。 她也就偶尔出来陪韩健巡视一下军务,在韩健这个皇帝面前。她能得到别人更多的尊重,若是她一个人出来,那些军中的将领好像是给她面子,但其实内心也有不服。 韩绮儿只是个土匪头子,尽管她自己一直想否认这点,但却是事实。就算她现在地位再尊崇。可一旦过往的不堪被打上烙印,那些高傲的将领是士兵对她就会有许多的偏见,认为她也只适合当个女贼,而不是领军打仗。 这次跟着韩健巡视军务,韩健不怎么说话,她反而在旁边指指点点,反倒让她的“副将”,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洛北还很为难。韩健把洛北还安排在韩绮儿面前当副将,其实也是让洛北还跟着柯瞿儿。偶尔还能出谋划策什么的,但韩绮儿完全把洛北还当成是杂役在使唤。 曾经韩绮儿在洛北还眼里,那是女神一样的存在,可在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之后,洛北还才发觉这哪里是个女神,根本是个女神经病,曾经对韩绮儿的好感正在一点点的丢失,反倒是韩绮儿在跟洛北还相处久了之后。总是对洛北还吆五喝六的,让她找到一点征服的感觉。之前韩健说要把洛北还征调到军中长史那边。主要参与机务战策方面的议论,韩绮儿也不同意,说是这人她使唤惯了,居然还不撒手了。 等回去的路上,韩绮儿先行一步,她主要是跟着罕见出来耀武扬威的。事情结束,她反倒没什么兴趣陪在韩健身边,因为她讨厌韩健在她面前说一些大道理。她自由散漫惯了,听什么都听不进去。 “……陛下,您还是别让微臣跟在郡主身边了。”洛北还终于逮着韩绮儿离开的机会。对韩健诉苦道,“这些天,她太目中无人了,不但教训先师,还……还有辱斯文,我……我实在……” 韩健瞥他一眼道:“年轻人,郡主只是对你稍微有些不好,你就受不了了?” “不是。”洛北还还想解释什么,但其实说白了,他还真是有点受不了韩绮儿。以前他是憧憬着当韩绮儿的郡马,那不但风光,而且能陪着韩绮儿这样一个好像阳光大少女一样的人,两个人在一起会很开心。但在一起久了,他就发现,郡主那根本不是“阳光开朗”,准确说是神经大条,要学问没学问,要修养没修养,却总是喜欢在人前表现自己,还总仗着是韩健义妹的身份,作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 韩健道:“此番你随军南下,就算心中难忍,也要先忍着,等过些时日,第一批兵马北撤之时,朕会让你随军北上,到时候你先回扬州就是了。” 洛北还听的不是很明白,问道:“陛下,还有多久?” 韩健瞥他一眼,无奈摇摇头,果然这洛北还对于军中的规矩不是很了解,韩健说回头将有兵马北撤,已经是在泄露军机,他居然还问多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南朝的细作,故意来打听消息的。 “短则三五月,长则一年半载,总归你可以回江北就是了。”韩健随口道。 “啊?”洛北还被韩绮儿的一些情绪所带动,人也有些情绪波动,在韩健面前,他竟然直接垂头丧气,一点都没有随军副将的那种威仪。 韩健摇摇头,本来他想的是,这洛北还是平民子弟,又是通过自己的真才实学考上的御书监,让他跟韩绮儿在一起,多少会对韩绮儿的行为习惯形成影响,把韩绮儿往好的方面导,现在倒好,他没把韩绮儿带好,反而沾染了韩绮儿的一些坏毛病。这可真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等韩健回到行宫门前,洛北还就要跟一些随军的将领一起离开,毕竟行宫是韩健的私人场所,将领就算有什么急事,也只能是先到前厅等候,还要等侍卫和女兵到韩健面前去传话。扬州行宫虽然只是一座小小的府院,但一些规矩,跟皇宫的规矩是很相似的。 韩健进到里面,首先要跟法亦去见柯瞿儿。 韩健虽然一直晾着柯瞿儿,但他心里其实也是很疼惜这小妮子,毕竟是当初一起共经患难,柯瞿儿从一个跟他有仇怨,时刻想杀了他的女刺客,最后变成他身边一个痴心相伴的小丫头,本身这也是缘分,也是韩健所自豪的地方。 韩健只是不想让柯瞿儿总是醋劲那么大,就算到了苏州这种敌境之内,也总是跟他置气。但韩健也不得不承认,正是柯瞿儿这种骄傲和任性的性格,才让他更觉得要疼惜她,因为柯瞿儿之所以这样,也不是说她天生如此,小妮子本身也是很体谅人的,只是以前在江湖上漂泊,有武功也只能循规蹈矩,而后嫁到东王府,又进到皇宫里,身边又没个知心人,更让她感觉到韩健的重要性。越是想珍惜韩健,越是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偏偏性子还很傲慢,有时候知道自己做的不太对,可就是不想认错。 等韩健到柯瞿儿的卧房外,就听到里面的喝斥声:“说了不吃了,拿出去!” 毕竟女兵是个些女官,平日里柯瞿儿在皇宫和江都的东王府都见过,她也没多少尊重的意思。 韩健到门口,那些女兵见到之后,紧忙行礼,却都是都退到门外。法亦立在门口却没有跟着韩健进去。 “你这是发脾气跟朕看的?”韩健冷声问道。 柯瞿儿坐在桌前,背对着韩健,从侧脸就能看到气鼓鼓的模样,显然是在心中责怪韩健昨夜为何要收了宋芷儿,她就算能忍受韩健身边有别的女人,也忍受不了这个“大敌”,因为她的性格包括武功行为习惯这些,跟宋芷儿太相似了,柯瞿儿以前跟宋芷儿之所以不对付,因为是从彼此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就好像觉得韩健身边只需要一个这样的自己就够了,有点同行是冤家的意思。 韩健走过去,看着桌上的饭食,都是热的,而且都是精美的膳食,一般行军途中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的。 韩健道:“军中上下都在节衣缩食,有吃的还不吃,这不是浪费吗?”说完,韩健自己拿起筷子,先用起餐来。(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九章自掘坟墓 进入十一月,天气逐渐变得寒冷,连苏州地方都是一片凄凉的景象,而涉及到战争的第一线,杭州以及金陵各处,就更加显得萧索。 韩健连续几天都在研究对金陵城的用兵布阵,要拿下金陵城这样防御很完备的城池,韩健知道光靠硬来是不行的,就算以几十万兵马攻城,想攻陷金陵这样大的城池还是颇具困难。他也知道,在中国古代任何形势的战争中,都城这样级别规模的城池,很少是被人硬生生攻陷的,很多时候需要用一些巧力。 但韩健现在无法获得金陵城内更多的内应,来叩开金陵城的城防。 朱同敬主要是靠他在金陵城中所布置的眼线,包括他所收买惠王手下的人,帮他不费力拿下金陵城。这招对朱同敬来说很管用,但对韩健来说,想照葫芦画瓢实在太困难。首先是朱同敬身为曾经朝廷一大势力,而他在撤出金陵城时,就想到有一天卷土重来,所以他能提前作出有效的安排,加上朱同敬本身就是用的这办法,他在夺得金陵城后,对于城中城防的主要衙门,都换上了他觉得值得信赖的人,韩健想从这些人身上下手,难度非常之大。 “……陛下,若长此以往,金陵城始终不能攻陷,我军还应及早撤军为好,以江赣之地作为基础,来年开春之后,再度发兵南下,到时可长驱直入,一路直奔南海,平四海之地。” 在军事会议上,已经不止一次有人提出要撤兵。 倒不是说这些人怕死,或者说是对战事有所懈怠,而是眼下的状况,的确是有往战局不利的方向在拖延。韩健始终没有拿出切实有效的进兵方案来。知道的会明白韩健是想等林詹所部从蜀中往楚地,再往江赣和金陵的方向靠拢,不知道的还以为韩健进兵受阻,需要这么漫无目的地拖延下去。 韩健面对这种议论的声音,之前一直所采取的都是不管不问,既然他要听取下面的意见。就不能显得太一言堂。 这次的军事会议仍旧一样,韩健未对大的战略上作出解释,只是表明要等“三军汇合”,三军,也就是苏州的兵马、苏廷夏的兵马、林詹所部,旁人大约都只能是这么想,但其实韩健是要等林詹所部一到,再以扬州和苏州两路人马,凑以三路兵马攻取金陵城。 到十一月时。苏廷夏所部在金陵城周边驻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 在经过长时间被晾在一边后,苏廷夏感觉到韩健对他的“不信任”,尤其是在韩健亲自领兵往苏州之后,苏廷夏也猜到韩健在等他屈服,一旦身后被林詹所部逐渐把他的胜利果实占据,那他就失去了跟韩健继续邀功的资本。 苏廷夏从最初等着韩健下令他调兵,到之后只能主动向韩健“请缨”,提出要领兵向南。继续平定南方之地,最后与北方兵马完成对南方之地的“合围”。 韩健几次收到苏廷夏所请。都没有答应,其实是对苏廷夏的一种冷遇。 在韩健把所有进兵计划都安排好的情况下,是苏廷夏的擅自调兵坏了他的计划,若他当时还继续遵照之前的进兵计划之后,苏廷夏可能会早早就举起谋反的大旗,成为南方一股甚至比朱同敬和司马藉还要可怕的力量。 韩健拿着苏廷夏的奏请。斟酌再三,他还是没有能决定好,到底是该如何处置苏廷夏。 若继续这么不管不理,再过大约一个月左右,林詹的兵马就会到江赣。若苏廷夏此时“铤而走险”的话,江赣之地就可能会陷入到苏廷夏和林詹的内斗之中,以韩健对苏廷夏此人的了解,他的领兵和谋略等等,都是无可挑剔的,江赣这一战爆发,谁都无法料到最后的结果如何。 “亦儿,我实在想把江赣这块地方,彻底的抛弃,在这场战争中,实在有太多不利的因素。若苏廷夏继续进兵向南,那日后我将收不住他,将来的朝廷还是要多一个南王,会成为朝廷的隐患。” 韩健身边能商量军机事情的人,其实只有一个法亦。很多事韩健不方便对别人说,对柯瞿儿和宋芷儿,她们不懂这些,小女孩的心性,还管你什么苏廷夏朱同敬的?法亦虽然心性淡泊,但法亦并非完全不懂,法亦到底是以密探的身份出身,对于天下事她比一个普通的女人要明白上许多,而法亦的政治头脑其实是非常清醒的,有时候韩健也不得不佩服。 “既然收不住,那就暂时先放了。”法亦想了想,用很平实的口吻道,“而今最重要的,是拿下金陵城不是吗?” 韩健点点头,法亦说的很对,现在最重要的是北朝内部不能起内乱。 就算林詹和苏廷夏可能会在江赣上有一场战争,而从赢面上来说,林詹作为北朝的王者之师有**成胜算,可这一战一旦爆发,北朝军队内部就会陷入到自我怀疑中去,连堂堂的大元帅,皇帝亲自委命的大将军,居然会临阵倒戈,那让那个下面的将士如何自处? 韩健终于迟疑着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他的调兵手令,让苏廷夏领兵四万,从江赣一代挥兵南下。 这对韩健来说,是艰难所出的决定,现在等于是放虎归山了。 苏廷夏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给他兵马,让他自由发挥的战争。他可以带兵好像土匪一样,一路以战养战,把他的势力所壮大,这是苏廷夏赖以发展的用兵之道,而现在韩健放任了苏廷夏,就等于是把这颗定时炸弹,从最危险的金陵之地,调到了棋盘的边缘,虽然暂时苏廷夏对金陵城以及大的战略不会有威胁,但苏廷夏却会在棋盘的边缘逐渐壮大他的势力,到最后令韩健也无法收拾。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韩健有些感慨地说着。 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将调兵的手令,交给了下面的侍卫,让侍卫去传递给朱同敬。 苏廷夏去了南方。将意味着司马藉的背后将会有威胁,那司马藉对金陵城将不再敢有太大的念相,因为光是苏廷夏就足够让司马藉头疼。 韩健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分出军中强大的一块兵力,为的是牵制司马藉。这也是方便林詹和韩健所构想的呃“三路大军”对金陵城完成最后的合围而作出一点的牺牲。 等韩健把调令发出,也只能带着一点期冀的想,若朱同敬此番南下,最后取胜的是司马藉,或者才是真正的好事。但朱同敬所领的兵马中,又有太多的将士是北朝人,韩健觉得这是在陷那些对朝廷和江都忠心不二的将士于万劫不复之地,但仔细想想,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是战争,战争就会有得失,不能因为一点的宽仁而丧失了在战场上大好的主动权。 十一月十九,在金陵城周边驻兵两个月的苏廷夏,终于在得到韩健的调令之后,带着兵马撤回江赣。从暂时性来说,这让金陵城周边的形势缓解了许多,金陵城被扬州、苏州以及苏廷夏的三路兵马所扼制的都快喘不上气。随着苏廷夏的撤兵,金陵城对西路和西南的几条交通要道恢复。也会有物资能运往金陵城。 苏廷夏回江赣,主要是整顿兵马,马上挥兵南下。因为林詹的大军,最迟会在十一月底抵达江赣,苏廷夏自己也知道,以他现在的兵力。跟身为北朝兵马大元帅的林詹没什么好斗的,一来是他斗不过,二来,就算他斗过了,那也代表他正式反叛了朝廷。到时韩健甚至不用做别的,只要把各路兵马撤回江北,他就会陷入到孤立无援的状态,以他区区一路之兵,是没法在南朝之地求存的。 韩健也尽量在苏州城享受着他最后的悠闲时光,因为到十一月底,苏廷夏发兵南下后,林詹带兵获取江赣之地,随后金陵之战就要展开。 韩健到时候将分心不暇,不但没时间陪身边的女人,连他自己可能都一套踏赴到战场的第一线,亲自领兵展开对金陵城的攻伐。 十一月二十四,苏廷夏在简单的休整之后,快速领兵南下。韩健给苏廷夏调兵的权限是四万兵马,但苏廷夏却带了有六万兵马南下,除了有两万多是他从北方带过来的主力兵马,剩下的四万兵马则是他在南朝通过募兵的形势,招募的新军,又或者是收编南朝地方守备兵马。 苏廷夏让出江赣之地仅仅四天后,十一月二十八,林詹的中军主力,则以快速机动的骑兵先抵达镇南。 这意味着朱同敬在魏朝内部制造混乱的计划彻底破产。 朱同敬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他本来想以江赣之地来换得喘息之机,制造北朝军队内部的矛盾,让苏廷夏反叛,这样北朝对金陵城的威胁就可以自解,等北朝的内乱结束,他再趁机去“收复失地”。 但韩健却出人意表地没有中他的圈套,先是亲自到苏州稳定军心,再把苏廷夏晾了两个月,让苏廷夏感觉到腹背受敌的压力,韩健才发出调兵的手令,虽然韩健也没有解决苏廷夏这个内部的大患,但至少苏廷夏是走了,对北朝攻打金陵城不会再形成什么影响,反而会因为苏廷夏的南下,令朱同敬和他的勤王兵马不得不分心去应对,令北朝攻打金陵城,又少了一股力量的牵制。 而朱同敬的地盘,仍旧只有金陵城周边方圆几百里的范围,而朱同敬真正能驻守的,也只有金陵城。 在苏廷夏发兵南下的三天后,杭州的守将仓皇向司马藉所部选择了投靠。 因为这时候,连朱同敬内部的人也感觉到朱同敬属于“大势已去”,就算朱同敬拥有金陵城,已经成为南方几股势力中最弱的力量,下一步,就是北朝兵马对金陵城展开围攻,朱同敬的末日就即将到来。 随着杭州城的投降,韩健也开始从金陵城的东、西两路开始往金陵城压缩战线。 韩健要做的,是彻底把朱同敬在金陵城之外的地盘蚕食,完成最后对金陵城的合围。 已经在长江江面上消失了两个月的北朝水军,再次出现在江面上,这次北朝水军还带来了大量的运兵船,不用林詹所部从江赣之地东进,光是之前两个月韩健从江都所征调的兵马,在渡江之后就足够完成对金陵城周边府县的攻取。 朱同敬身在金陵城,只能眼看着北朝的兵马源源不断南下,他是有心无力。 朱同敬在攻下金陵城后,兵力最盛的时候,兵马数量一度有七八万将近十万兵马,可到如今,随着杭州城的投降,还有地方府县相继跟金陵城划清关系,他手上所能用的,就只有他在金陵城所布置的不到三万兵马。但这也是他最精锐的力量,他想依靠着金陵城强大的城防,跟韩健来个最后的困兽之斗。 所以,朱同敬根本没有派兵出金陵城的意思,在这种紧张的时候,朱同敬尽量从地方各地“征调兵马和粮食”,把兵马和粮草运到金陵城内,当金陵城是堡垒和仓库,要以金陵城为根基,跟韩健死缠到底。但问题是,地方上早就与朱同敬离心离德,怎会轻易听从他的调令把兵马和粮草运到金陵城去? 最后一番征调,还是朱同敬用了狠招,直接动用他行动迅捷的骑兵,在北朝兵马彻底将地方府县所占据之前,好像苏廷夏对楚地掠夺一样,甚至连地方百姓聚居的村落也不放过,各家各户都被搜掠一空,这让朱同敬仅存的那点威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同敬所谓的王者之师,最后变成一群土匪,也为地方官民所不耻。本来一些府县还准备跟北朝的兵马来个鱼死网破的斗争,在朱同敬派兵掠夺一番之后,这些府县都主动向身在苏州的韩健发去信函,表示会归顺。 对金陵城的一战,再次上弦。(未完待续。) 地八百九十章社稷为重,战争为轻 十一月底,江淮一代下了一场大雪,天气骤然寒冷,无论是扬州城还是苏州城,都开始上冻,连城墙上都到了泼水成冰的地步。 此时金陵城已经近乎成为一座死城,南朝的国都,在经过一场变乱之后,内部已经与外界切断了联系。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商贾,都无法从城里出来,偶尔进出的兵马,也只是朱同敬派出抢夺粮食的骑兵。在一种肃杀的氛围之下,金陵城的百姓已经近乎陷入到崩溃的边缘。 但就在不远之外苏州城,虽然天气一样的寒冷,而且同样经历了战乱,但城里的光景,明显要比金陵城好太多。 北朝的兵马屯驻在苏州城,将苏州城当作是南方的一座堡垒,先是加强防御,将本来都有些破损的城墙重新修筑,到入冬之后,甚至城内与外界仍旧保持着良好的沟通,不但有军需物资能调到城里,连商贾也能将粮食和必需品运到城里,令城中百姓过的大致很滋润。 十一月最后一天,司马藉把他的临时兵马指挥部开始往杭州城靠拢,到腊月初六,包括女皇萧旃以及惠王萧翎在内的南朝主要勤王兵马,都已经进驻到杭州城内。女皇对天下人宣召,暂时以杭州为临时的都城,在南朝勤王兵马攻克金陵国都之前,杭州城都会作为南朝政治核心,女皇也会亲自在杭州建立临时朝廷来处理朝政。 一时间,流亡到南朝各地的官员,开始往杭州城进发。 在朱同敬从扬州派兵攻打金陵城时,金陵城一片混乱,当时金陵城南门很混乱,有一些达官显贵。包括女皇的亲信,以及曾经惠王的藩属,但凡跟朱同敬关系不好的,都选择逃出城。因为他们被事后清算。 事实证明,朱同敬的确在城内进行了反攻倒算,只要没投靠他的。连曾经谢汝默一党的人,就算是被埋进坟墓的,也没得到好下场。朱同敬一系列举动是很难赢得人心的,这也是之后金陵城逐渐为南朝士绅阶层所厌弃的原因,因为朱同敬没有要继续扶植萧氏皇族的意思,就算让朱同敬当了皇帝,在外人眼中他也是个不得民心的暴君。 随着南朝新朝廷的稳定,女皇再次临朝执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北朝重新“修好”。 这是萧旃极为不愿意的事。 北朝借着讨伐朱同敬的旗号。派兵攻打江陵,结果却在暗地里给予朱同敬船只,令朱同敬叛逆成功,连南朝的都城都失守。北朝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虽然从一统天下的大局来说,北朝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可到如今,南朝的百姓都对萧旃的朝廷有所期冀。 萧旃迫不得已。还是要跟北朝修好,因为无论是萧旃。还是她的股肱之臣司马藉,都知道以现如今南朝朝廷的力量,尚且不能光复金陵,更别说跟北朝强大的兵马奋力一战。 司马藉通过写信的方法,从韩健手上“讨得”杭州城,这次他在得到萧旃的命令之后。准备来个“故技重施”,以写信的方式来跟韩健“联络感情,想让韩健在南朝勤王兵马攻打金陵城的时候隔岸观火就可。 韩健做的也很简单,直接写信给司马藉,信上只有三个字“苏廷夏”。 韩健的意思很明白。你先过了苏廷夏这一关,再跟我讨论是否停战的问题。如今苏廷夏已经从江赣地区领兵南下,首先挥兵直取的就是闽西和浙南,恰恰这就是司马藉和他背后的女皇势力的根据地。 司马藉能在开战之后,一直有兵源,以及粮草的供应,主要得益于闽粤之地在他手上。现在苏廷夏知道自己在北朝已经不能得到韩健的信任,他想占据自己的地盘跟北朝叫板,尤其是在北朝一统南方之后,他能有足够的势力形成割据,就必须要将闽粤这些地盘通通占到他自己手上。 韩健在写出信之后,相信司马藉看完这封只有三个字的信会气的半死。 虽然这种生气,更好像是战场上对敌人的敬重,还有对未来局势的不能把控。韩健越来越喜欢跟司马藉这种暗中相斗的感觉,甚至韩健也隐隐期待着,司马藉能在战场上战胜苏廷夏,虽然韩健也觉得这很难。 苏廷夏在领军打仗上是个不世出的奇才,他能在战场上呼风唤雨,而司马藉虽然曾帮萧翎完成一次政治斗争,但到底是缺了战场上的历练,韩健虽然更看好苏廷夏会取胜,但他是站在司马藉这边的。因为韩健不希望苏廷夏势力做大,因为那会令他一统河山的计划,出现很大的变故。 “……苏廷夏虽然是外人,但他带的是北朝的兵马,就算司马藉是江都人,如今却在为南朝卖命,陛下似乎选择错了人。” 当韩健把他心中想法告诉法亦后,法亦带着些许的不解。 虽然法亦有足够的政治头脑,但在一些小的细节上,她还不能像韩健看的那么长远和彻底。 韩健轻叹道:“若不久的将来,我朝兵马真的能平了江南,但最后却剩下的是苏廷夏时,连我朝的将士都会觉得战争已经结束,不该再兴兵与苏廷夏一战。就算强行开战,将士懈怠,岭南之地山川地理环境险恶,恐怕无法长久一战。但若剩下的是司马藉的兵马,这一战会持续到底,因为只要南朝的小朝廷没灭,这一战就远没结束。” 等韩健解释完,法亦想了想,微微点头。 韩健其实分析的不是战局,而是人心。 长久的战乱之后,就算将士再贪功心切,也会念着早些平复战争,早点回乡能过安稳的生活。苏廷夏终究是北朝的大将军,若天下真的只剩他一个威胁,韩健就算从大局考虑,也不得不将苏廷夏封王,让他永世镇守岭南,谁敢保将来苏廷夏不会发兵北上。窃夺了中原的权柄? “那这一战,究竟何时开始?”法亦最后也把长久以来的疑问问出来。 韩健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来筹备对南一战,又用了半年的时间把一场闪电战给拖成了持久战,到现在,虽然南朝靠近江水的大部分领土已经归于北朝控制之下,但韩健御驾亲征的兵马。却一直徘徊在扬州和苏州一代,面对金陵城却围而不打。 韩健之前是怕苏廷夏造反,所以迟迟没攻,眼下苏廷夏领兵南下,林詹已经趁机带兵占据了江赣之地,但之后韩健却没着急令林詹领兵东征,与韩健的御驾亲征兵马会合。这一战在往年底拖,年底打不完,就要跨越到明年。 任何经年的战事。都很容易出现变故,无论是粮草物资的供应,还是将士的恋战或者思归之心,都能影响到战局的变化。 韩健面对法亦的问题,只是含糊其辞道:“应该……快了吧。” 韩健这句“快了吧”,从江都出征之前就一直在说,到现在半年多时间,还在说。 其实韩健一直在等一个消息。一个来自于江都的消息,那就是关于杨瑞孕事的最后结果。你涉及到帝位的传承。甚至是王朝的兴衰。 但韩健不能明着把事情告诉法亦,他在世人面前,要表现出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这场战事上,就算战争有拖延,那也是因为战争有变化,而不是战争之外的因素。 但杨瑞分娩之事。对朝局,以及对战争的影响,在韩健看来实在是太大了。杨瑞已经三十八岁,她可能这已经是最后一胎,若是她仍旧生下女儿的话。那韩健已经基本可以立韩曦为太子,就算韩曦为杨瑞所收为义子,就算韩曦身上也有杨苁儿这个杨氏子孙的血脉,皇朝其实也等于是变了颜色。 但若杨瑞生下的是儿子的话,韩健按照之前的承诺,是会立这个儿子为太子的。虽然这个孩子同样姓韩,但却是皇室正统杨瑞的儿子,那杨氏的基业就等于是没有断绝。 韩健在等,其实北朝一些忠心于原先皇室的人,同样在等。 而有些人,其实也在怕。 北朝到现如今的势力划分,变成江都势力、旧皇室势力和闫宁太子旧部这三部分,闫宁太子旧部只是从中搅局,不会形成对皇室太大的威胁,那其实就是江都势力和旧皇室势力在暗中相斗,虽然经过几次清洗,朝廷的旧皇室势力已经被削弱,但其实宁原本身也在夹缝之中,哪边强他就会支持谁。 韩健单纯从武力的方向考虑,他要平息北朝的政治势力是很容易的,但那会令天下人不服,韩健的穷兵黩武,跟读书人所崇尚的以教化平天下的方针不同,读书人才是天下稳定的基础,就算武夫再有本事,他们也只有一股蛮力,只有读书人才能以智计谋略和野心,征服天下人。 韩健虽然要打压读书人,但也不能全然打压,因为历史和舆论,本身就是读书人所创造的。韩健登基,已经为读书人所不容,认为韩健是窃夺了皇权,属于叛逆之举。韩健可以通过文治武功来获得天下人的认可,但前提是,韩健必须要保持他统治天下的合法性,而这主要来自于皇嗣传承的问题。 在将军和士兵眼中的小事,但在韩健和天下读书人看来,却是大事,甚至比攻下金陵城还要重要。这件事,就是皇嗣的确立。 杨瑞的分娩期,就在腊月,韩健算算时候,杨瑞的孩子出生,也就该在这几天。 “真想派人回江都一趟,总是这么等着,就好像漫漫无期。”韩健站起身来,他看着外面的夜色,他在苏州行宫的生活看似很安逸和怡然自得,但其实韩健就是一颗稳定军心的棋子,他不得不把自己这枚帅,摆在了河界的对面。 帅离巢,都尚且会有危难,更何况到战争的第一线? 韩健尽量想用一些风花雪月的事,让别人看到他的淡定和成竹在胸,但战事发展到如今,南朝的形势仍旧是一片混乱,韩健也仍旧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统河山。时间拖下去,虽然会令南朝被拖垮,但更多的变局也会随之出现,曾经在各方势力中最弱的司马藉,现在已经逐渐崛起,而曾经效忠于北朝的苏廷夏,现在基本也被北朝兵马貌合神离。 法亦见韩健愁绪满怀,不由起身道:“若陛下实在惦念,就由臣妾回江都一趟。” “不必了。”韩健转身来,笑看着法亦,“若连亦儿你都离我而去,我总觉得,就好像成为孤家寡人一般,这苏州城也了然无趣。” 这也算是韩健对法亦说的情话,法亦脸上没有笑容,她很自然道:“不是还有瞿儿,还有芷儿?” “她们……” 韩健心中有种无语的感觉,或者他不该带柯瞿儿一起来,更不该在战争的第一线把宋芷儿收在身边,这给他在苏州城的生活,平添了一些烦扰。 柯瞿儿和宋芷儿,似乎都没分清苏州城是什么地方,这就成了她们互相斗气的皇宫內苑,好像妃子非要争个你死我活,而她们所争宠的方式,并不是在韩健面前一味讨好,而是互相攻讦,甚至会私下里以刀剑相拼,让韩健看了就觉得头疼。 正说话间,柯瞿儿一身锦衣华服出现在书房门口。 一向连柴火都未曾碰过的柯瞿儿,居然给韩健煮了姜茶,还亲自端来,虽然韩健很清楚,所谓柯瞿儿自己煮的,不过是女官生活添柴,而柯瞿儿往锅里加了几块姜,至于姜茶的熬制,也需要靠那些女官,因为柯瞿儿根本就不懂这些。 “说曹操曹操就到。”韩健轻叹口气,他话是对法亦说的,其实也如同是在自言自语。 法亦婉儿一笑:“到底说明瞿儿还是心疼陛下。” “留着这心思,心疼一下她自己就好了。” 最后一句,韩健却是故意说给柯瞿儿听的。 柯瞿儿自然也听到这话,她轻哼一声,这几天,韩健没少训斥她,这让她心里恼火。但跟以前不一样,她要彻底让宋芷儿低头,还非要讨好韩健不可。(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一章以人换粮 在韩健等候杨瑞诞子之时,同时在杭州城内的司马藉,则在为冬粮发愁着。 自从金陵城失守,江南大多数产粮的地区,基本都落入到北朝人的手中,北朝人对于粮食和物资的吧控非常严实,因为从开始制定战争计划的时候,谁都没料到韩健没有先打闪电战,而是在图谋南朝的粮食和物资,使得北朝各路兵马南下抢粮之时,基本没有防备。 在这一年秋粮成熟之时,南朝还在忙着内斗,于是乎,无论是南逃的女皇势力,还是如今身在金陵城的朱同敬,都需要为粮食而烦忧。 “先生,如今勤王兵马已有四万余人,不知粮草尚且能应付几日?” 在杭州的太守府内,女皇开始临朝听政,虽然这是她的流亡朝廷,但自从她登基,也从未真正掌权过,可以说现在的萧旃反而掌握了她原本所不拥有的皇帝的大权。这四万多人马,在她看来已经足够光复金陵,毕竟有司马藉,在萧旃眼中,司马藉可以说是不世出的天才军师。 而此时的商议,却并非是当众商议。 在人前,无论是萧旃还是司马藉,都要表现出这场战争即将获胜的姿态,让所有人觉得,拿下杭州城是第一步,下一步大军北上,直接金陵城唾手可得。尤其对杭州城刚刚归顺的军民和官员,更要如此的表现,否则,谁会替你卖命? 司马藉无奈道:“若估摸的不错,再过四五天,军中就要开始缺粮,再过半个月,我军将会断粮。” “这……” 萧旃陷入沉思,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糟糕。就在大军北上这么顺当的时候,居然会发生缺粮的事件。意味着,就算大军到金陵城下,也不得不退兵,再做谋划,至于杭州城内守军的状况。萧旃都不敢去想,若不能安顿好这些人,难道将已经得到的杭州城再拱手让出去? “先生可还有别的办法?”萧旃看着司马藉,眼下似乎也只有司马藉能想出办法来。 但司马藉终究是人不是神,他就算再有智计,也无法凭空变出粮食来。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倒可以跟北朝借粮,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司马藉说出一个令萧旃也苦笑不已的方法。 萧旃叹道:“如果北朝真的肯借粮食给我们。那何必还要出兵南下?他们现在所消耗的粮食,不同样是从我南朝国土上掠夺而去的?” 司马藉继续摇着头:“但或者,北朝有借粮的理由。” 萧旃是聪明人,她很快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她试探地说道:“先生是说,北朝人想以我们的兵马来牵制苏廷夏和朱贼的兵马,所以会借粮给我们?这恐怕……北朝的谋略者有这样的计划,也无法对他们的军队交待。” 司马藉点头。 萧旃说的是很有道理的。就算韩健想利用司马藉的勤王兵马来牵制苏廷夏的兵马,但也不会明着把粮草送到杭州城来。不然北朝的将士会怎么想?我们辛辛苦苦在前线上打仗。结果当权者把粮食借给别人来打我们? 司马藉道:“或者可再去一封信,试试也好。若北朝真的肯借粮呢?” 萧旃知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点头。萧旃同时问询了一些关于南边调粮的具体情况,司马藉都表示以现如今的状况,想从后方调粮是不太可能的。 腊月十四,就在司马藉第三次去信苏州不到四天后。韩健的回信也到了。 当司马藉看到这封回信之后,他甚至愤怒地把信丢在了地上,这是他跟韩健那么多书信交流后,第一次会对韩健的书信产生如此的愤慨,甚至韩健只写“苏廷夏”三个字的回信。他也是一笑了之。 就在司马藉把信丢下之后,萧旃也正好从太守府的正厅内堂出来,见到这一幕。 她也是在得知北朝回信后匆忙出来查看情况,在司马藉去信苏州的这些天,杭州城内已经近乎开始断粮,随着军中将士配给粮草的减少,已经有人在鼓噪,说是勤王兵马断粮,而眼下又无法从闽浙等地征调粮草过来,甚至苏廷夏的兵马,也很快从后开始包抄过来。 “先生这是作何?”萧旃也有些惊讶,“先生可从来都是处变不惊之人。” 等萧旃在太守府的正堂坐下,很有帝王的威仪,虽然这不是皇宫,但司马藉宁愿把这里当作是皇宫。 见司马藉不言,萧旃一笑道:“就算北朝不借粮,不也是早就料到的,先生何须生气呢?” 司马藉叹口气道:“北朝不是不肯借粮,但提出交换条件。” 萧旃这才知道为何司马藉会如此生气,那一定是交换条件非常的苛刻。 的确,眼下杭州城内的缺粮,很容易引发一系列的问题,先是降军不服,而后是跟随司马藉北上的勤王兵马不服,没有士兵会饿着肚子打仗,他们打仗如果连最基本的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谁会替他们卖命? 萧旃问道:“莫非北朝,想从我们手中把杭州城要过去?” 司马藉摇头,显得很无奈,让侍从把地上的信捡起来,叹口气道:“陛下还是自己看吧。” 萧旃这才好奇的拿过信去,等她看完,她的脸上也露出些微的苦笑。韩健所提出的交换条件其实也不复杂,就是,借粮可以,但需要以萧旃作为“人质”来交换粮食。 “先生何须自责呢,朕是南朝的天子,如今勤王兵马有难,朕如果可以以区区一人之力,来换得南朝的长治久安,那又何尝不可呢?”萧旃还是很会为大局着想的,她自己也知道在勤王的兵马中帮不上太多忙,很多时候会让她觉得耽误了司马藉处理军务。 司马藉道:“陛下若以为,此番往北朝军营,还能平安归来?” 萧旃道:“先生何出此言?朕也曾亲自往北朝去,在先生和皇叔拥戴朕为帝王之时。北朝同样予以放行。而今才不过两年时间,先生莫非是忘了?”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北朝尚且在与鲜卑人战争的泥潭中不能自拔,将陛下南归,可令我朝内部动乱,这是北朝想暂缓与我朝交兵。”司马藉分析道。“而今,北朝兵马大举南下,正是为吞并我朝疆土,此时我朝江北尽失,连楚地和江赣之地也落入北朝之手,若陛下再往敌营中去,怕是没机会再回来。难道陛下愿意做一个亡国之君?” 司马藉毕竟是北朝人,他在说话上没有读书人的迂腐,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因而就算司马藉提到“亡国之君”。萧旃也没有动怒。 因为萧旃已经做过一次亡国之君,只是她幸运,有司马藉挺身而出,让她重新可以集结兵马,可以重新有夺取南朝权柄的机会。 萧旃微微摇头道:“先生过虑了,就算朕真的一去不回又如何?先生不是还可以帮助皇叔成就大业?或者……先生自己也可以治理这江山,这南朝的江山,在先生手中。或者比之在我萧氏人手里更好。” 司马藉没说话,因为他知道萧旃这只是在恭维他。 若萧旃真的有退位让贤的想法。那作何不放弃抵抗,直接投降了北朝?就算是亲疏有别,萧旃更看好他司马藉,可司马藉对于自己的情况很了解,他只是个做臣子的命,根本没有做帝王的命。 “陛下三思。”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藉似乎也只有奉劝一个办法。 萧旃道:“既然北朝开出条件,那今晚不妨召集军中将领和朝中大臣,把皇叔也叫过来,一起商量此事。” …… …… 到晚上,司马藉知道事情已经难以避免。 萧旃说是要把人召集起来商议以她自己作为人质来换粮的事情。但从白天之时,司马藉已经看出萧旃心意已决。萧旃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她知道,若非是以南朝的女皇帝作为交换,北朝就算借粮,也是无法跟朝廷中人解释的。 韩健其实这么做本身也没错。 萧旃在南朝的政治体系中,虽然是皇帝,但曾经是傀儡,现在还是傀儡。因为萧旃对于这场战事不会有太大的帮助。 与其说这是在商量事情,不如说是萧旃准备交待一些“后事”,在她走之后,她需要确立以司马藉为首的南朝流亡朝廷,而不能让权力重新落回到她那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皇叔萧翎手上。 萧翎也是在太守府议事,萧旃把此事说出来之后,他才知晓原来城中粮食已经告罄。 司马藉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到这时,无论是军中将领还是官员得知了缺粮,同时也得知了北朝提出拿南朝的女皇来交换粮食。 一些为了表现忠心的臣子,已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臭骂北朝人的厚颜无耻。 最后还是萧旃站起身来,表明了她的态度:“朕可以以一人之力,来拯救忠诚于我南朝千万兵马,朕觉得值得。诸位不用再有劝解,朕主意已定,明早,朕会亲自乘车往苏州城去。朕希望来日有一天,可得知尔等光复金陵城,复我齐朝正朔,朕在这里感激不尽。” 说着,萧旃躬身向在场的官员和武将行礼。 这是天大的礼数,在场所有人都要下跪回礼,唯独只有司马藉和萧翎立在那。 “司马先生,朕离开之后,军政之事,可都要拜托于你了。”萧旃最后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司马藉。 司马藉只能躬身领命,但其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同意萧旃这样的做法。他自己想了下,或者连他自己也认为,萧旃这趟去苏州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至少韩健不会杀了萧旃,若真有一天,在战场上他得胜,能把金陵城光复,韩健还是会被他,以及南朝人一个面子,把萧旃再送回来。 连司马藉也觉得,这好像是一种奢望,以他的区区四万勤王兵马,靠着用皇帝作为人质去交换粮草,还有什么资格去谈将来能获得胜利? …… …… 第二天一清早,萧旃往苏州去的车驾就已经备好。 尽管萧旃不想把此事张扬,但为了能激发南朝百姓奋起勤王的爱国之心,消息最后还是通知到了整个杭州城。 这天早晨,全城百姓出来相送。 萧旃立于车驾之上,亲自与沿途送别的百姓挥手。她就好像要去赴难的帝王一样,甚至连她自己,都对于这未知的前途而感觉绝望。 如果能以她一人,来换得南朝的长治久安,萧旃是绝对愿意的。但这次只是跟北朝换粮食,北朝依照承诺能给多少还是问题,就算给了,也只能应付杭州城勤王兵马一时之需,回头再缺粮了怎么办?到时候可没有第二个女皇帝可以作为人质,而萧翎这样的窝囊废,谁又稀罕拿他来作为人质呢? 等出城之后,萧旃坐在车驾上,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她也无法走出车驾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从杭州城到苏州城,本就不远,按照当下的行进速度,两天左右就可以抵达。 萧旃已经感觉到,这是韩健用的一种变相的“羞辱”,现在她不但要作为人质,而且要作为一件货物,一件战利品。韩健是用杭州城所必须的粮食,把她换过去,作为韩健的私有之物,就算她觉得韩健曾经是个翩跹君子,可现在时移世易,作为北朝的皇帝,韩健到底有多少野心,就算她以前不知道,现在她也看的清清楚楚。 从杭州城出来护送的兵马很少,因为从杭州到苏州这一段,基本已经为北朝兵马所控制。 果然,萧旃出杭州城还不到三十里,就已经有北朝的骑兵过来接手护送。 这些北朝的骑兵队伍,对萧旃还不能有任何的无礼。但在萧旃心中,越是靠近苏州城,萧旃越是有一种不安。 韩健终究也是要对他的子民和将士交待的,把粮食借给南朝,让南朝有这批粮食来跟苏廷夏缠斗,这等于是帮敌人来自断手足。 除非韩健能让他的士兵相信,只要南朝的女皇到了苏州城,那南朝已是唾手可得。(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二章再添公主 萧旃被以人换粮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江南。南朝的将士,自然认为这是北朝对于南朝朝廷的羞辱,而北朝将士,上下则是欢呼鼓舞,南朝兵马缺粮食,司马藉和惠王居然把女皇都给“卖了”,这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这说明离南朝覆灭的时间也不远了。 此时身在苏州城内的韩健,则准备了大批的粮草,准备让张行亲自护送往杭州城,交与司马藉。另一方面,苏州城也准备举行一场盛大的迎接南朝女皇“驾临”的仪式。 在没有得到杨瑞分娩的消息之前,韩健能做的事情太少了,对于金陵城,韩健要尽量拖延到年底,因为韩健要等苏廷夏的兵马与司马藉的南朝勤王兵马互相牵制住,同时也要等林詹所部在镇南整顿好东进到金陵。更主要的,韩健要从金陵城内部入手,通过收买和拉拢的方式,最好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式叩开金陵城的城关,韩健实在不想在金陵城这一战中消耗太多的人力和物力。 韩健对于迎接萧旃到苏州的事,做的还是比较慎重的。 首先是要对内形成统一的论调,就是以粮食把萧旃换过来,是要打击南朝勤王兵马的势力,掌握一张王牌在手中,同时为的是鼓舞军心。韩健不能告诉天下人,他把粮食从南朝手里抢过来,再“借”给南朝是为了让南朝的兵马牵制住苏廷夏的兵马,这会让军中将士所不能接受。 在迎接仪式上,韩健则没有以一个迎接帝王巡视的礼节去迎接萧旃,而是以天子迎接降将的方式去面对萧旃,把萧旃当作是战败国的君主,这主要是韩健为考虑军心的稳定。 腊月十七。迎接工作已经准备完,只要萧旃一到苏州,在韩健“验明正身”之后,张行运粮的队伍就会出发。这天中午过后,萧旃的车驾会由魏朝的骑兵队伍亲自护送过来,韩健会到苏州城的南城门外去迎接。陪同韩健迎接的还会有魏朝在苏州城的部分将领,以及文臣和谋士。 其实韩健相信以萧旃的那种对家国的情怀和抱负,她肯定愿意牺牲自己,这也是韩健提出以人换粮最基本的初衷,韩健至少要让效忠于他的将士在这件事上挑不出毛病来。对于萧旃的到来,韩健也等于是把南朝最后皇室的正统掌握在手中,韩健很清楚,以司马藉现如今跟惠王的关系,他是绝不可能再拥戴惠王为皇帝。那就算萧旃在北朝人手中,司马藉仍旧会奉萧旃为正朔,两军暂时就会形成一线,其实对于南朝勤王兵马的政治形势来说,也是好事。 萧旃牺牲了自己一个人,其实等于是成全了司马藉和拥戴她的三军将士,算是不亏的买卖。 而韩健这边,显得就会有些亏本了。不但损失了苏廷夏的六万兵马,还要借粮给敌国的兵马去牵制苏廷夏的兵马。等于是双重的损失,就算把萧旃得到手中又如何?萧旃只是一个徒有其名的女皇,司马藉无论是进兵还是行文政,都已经有了一定独立自主的权限,现在司马藉有没有萧旃在身边为他摇旗呐喊都已经无关紧要,反倒会让南朝人上下一心。把北朝也当作是仇敌一样。 怎么看,韩健以人换粮这一招棋走的都不好。 但普通的将士可不这么想,连北朝的老百姓也会觉得,南朝为了一点粮食,把女皇都给卖了。这是多么大的屈辱?女皇在手,那南朝就是北朝的,以后进不进兵也无关紧要。 腊月十七这天中午,韩健立在苏州城城南的城头之上,他身边还有些人,这些人正在跟他商讨关于南朝立嗣的问题。就在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前,从江都传来的消息,杨瑞诞下第二胎,近乎是出乎所有魏朝旧势力的意外,杨瑞的第二胎,仍旧是女儿。 韩健为了保证杨瑞分娩不受到影响,特别派了亲卫前去相护,韩健也是怕东王府他的那些姨娘在这件事上从中作梗,做出类似于“狸猫换太子”一样的事情来。但最后的结果,却正是合了东王府派系之人的心意,杨瑞没有生下儿子,这意味着,南朝皇室的正统继承人,将会从东王府体系两位皇后,文皇后顾欣儿和武皇后杨苁儿的子嗣中挑选。 而韩健的长子,也是他与杨苁儿的儿子韩曦将很有可能会被册封为太子。 “陛下,立嗣之事关乎国之稳定,如今陛下远征在外,更是需要安定人心之时……” 韩健身边所带的将领和官员,大多数都是江都体系的人,这些人基本都站在韩健那些姨娘的立场上。或者也有韩健姨娘们的授意,只要杨瑞生下女儿,就要马上在韩健面前进言立太子之事,韩健登基已经有两年,若再继续把事情拖下去,那很可能杨瑞还会有第三胎第四胎,还是会被杨瑞生下儿子来。东王府体系的人,是要彻底断了杨瑞以及她背后那些势力的念相。 韩健在城垛之后,抬头望着远处,远远的,萧旃的车驾已经往苏州城南城这边而来,登高望远,就连旌旗也能看到,那是魏朝兵马的大旗。 韩健已经派了兵马前去接应,从目前来看,司马藉似乎并不敢在送萧旃来苏州城这件事上耍花样,连司马藉自己也没作好与北朝一战的准备。 “那你们认为,朕立了太子,后方就能安稳的了?”韩健突然问了一句。 在场有几名来进言的文官和谋臣,要说这些人进言立太子之事是没有恶意的,但有没有私心则不好说,他们本来就是东王府体系的人,若说东王府自己的世子被立为太子,将来太子登基,怎么也会感谢他们。但这些事实在太远,因为韩健本身还很年轻,在韩健年轻之时,就已经建立了文治武功。想让韩健作古,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眼下他们所能得到的好处,就是东王府体系中人多他们的“回馈”,他们是在替身在江都那些千千万的士绅和官宦阶层在韩健面前进言。 但韩健的问题,没一个人敢回来。 很明白的道理。韩健在出征之前没有立太子,是在等杨瑞分娩,现在杨瑞分娩生下女儿,韩健马上就册立韩曦为太子,那江都势力和朝廷的旧势力肯定会形成矛盾和争执。立太子,会给江都以及洛阳的政治形势带来不安定的因素,并不会如这些人所进言的那样,会令国祚安稳。 韩健道:“朕出征以来,到如今仍旧未取得进展。若不能平天下,朕也无颜撤兵回江都。眼下谈立储之事为时尚早,不若等天下归于一统之时,再行商议。” 韩健已经不是第一次堵上众大臣的嘴。 从韩健登基开始,立储的问题一直纠缠不清,主要问题是旧势力和新势力在朝中的争夺。 韩健的确是可以从军队的立场上,对魏朝形成全面的统治,但主要是士子不服。 杨瑞最初的禅位。虽然看似主动,但其实也有被韩健所胁迫的意味。之后杨瑞及旧朝势力被韩松氏和宁原联手打压,已经证明韩健的新朝廷,要对旧朝的人进行清洗,像顾唯潘这些杨瑞一朝的绝对名臣选择了明哲保身,但他们心中,仍旧是支持杨氏一脉的传承。就算如今韩健登基,那也该是韩健和杨瑞的子嗣来继承国祚,如此才能保证皇室正统和正朔的传承。 而新势力就希望是顾欣儿和杨苁儿的子嗣能成为太子,如此能充分保证江都以及新势力的权力。这些人将不再是魏朝的叛逆之臣,而是新朝的开国功臣。这其中的反差,其实朝廷两股势力都很清楚。 韩健也很清楚,所以他不能妄下判断。 韩健用他的绝对权威,给杨瑞画了一张大饼,只要杨瑞能生下儿子,那韩健就立这个儿子为太子。可惜杨瑞并未争气,第二次生下女儿,这也意味着连杨瑞自己都不好意思来跟韩健要太子之位。杨瑞身为女皇,连杨氏的基业都丢了,若韩健再立小公主为太子,首先是人心不服,就算这个女儿真的有当皇帝的潜质,但长大之后,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到时候,韩健辛苦打来的江山,可能又要更换了姓氏。 “南朝的皇帝已经到了,随朕亲自下去迎接吧。” 就在城楼上有些安静的时候,韩健突然说了一句,所有人回应之后,才跟随在韩健之后,准备走下城楼。 鼓号声中,迎接仪式正式展开。 萧旃作为南朝的女皇帝,她现在也会作为人质和货物,从今天往后,她就会成为北朝人手上的一颗棋子,生死未卜,更别谈何时能归南朝。 其实对她而言,现在也属于无家可归,本来金陵城是她的家,可现在金陵城仍旧为贼逆朱同敬所占,韩健现在要做的,反倒是帮她征讨贼逆,虽然在她眼中,北朝人更是狼子野心,可能比朱同敬还要奸诈狡猾。 萧旃的车驾,在距离苏州城二里多远的护城河边停下。 苏州城南,为了这次的迎接特别预备了庞大的迎接阵仗,除了城门口迎候的六千多兵马,还有在苏州周边巡逻的将近三万兵马。韩健就是想以这样大的阵仗告诉天下人,你南朝的女皇如今也成为我的阶下囚,她的到来,仅仅是为了换取南朝军队所需要的粮食,至于给多少,那也是我自己说了算,就算不给,我失信于南朝人,你能奈我何? 韩健的銮驾也从城里出来,将士开始发出一阵阵的高呼。但銮驾中,根本是空的,韩健是亲自策马出来,在韩健身边,是苏州城的众多守将,这也是将士心目中的骄傲。 这些守将,是在这几年跟着韩健以及林詹等人南征北讨,为江都以及魏朝所立下汗马功劳的人,连强大的鲜卑人,最后也被魏朝所驱赶到漠北草原,连曾经割据地方的北王府、西王府和南王府,也相继为他们所灭。如今,正是要对南一战之时,南朝先把他们的女皇送过来当人质,等于是南朝开战已经认输了。 在将士心目中,只要拿下金陵城,似乎这一战就可以彻底结束,他们就可以等着封侯拜将,或者没有那么大的战功,也可以以目前的战功获得田地和封赏,一辈子衣食无忧。 韩健的策马停在了距离萧旃车驾不到五十步的地方。 萧旃所坐的是敞篷的车驾,她端坐在上面,仍旧是以一身南朝女皇的衮冕,看上去英姿不凡,韩健看到她,难免会想到曾经的女皇杨瑞,因为二人实在是很相像。都是在国家面临危难的时候挑起国家的重担,同样曾经流亡,但不同的是,杨瑞最后在韩健的努力之下,光复了洛阳城,赶走了所有魏朝的敌人,但最后杨瑞自己也承担不起韩健和东王府的崛起,将皇位拱手让给韩健。 但杨瑞是聪明的,她选择了委身给韩健,她似乎能把握到韩健的弱点。韩健虽然有文治武功,但同样最顾念的是亲情,杨瑞或者也是利用了韩健对她的感情,获得了杨氏皇族继续传承下去的机会,可惜到如今,是她自己不争气,两次生下女儿。 两个皇帝相见,在历史上是甚为少见的事情。 韩健远远望着车驾,里面的萧旃就算见到韩健,也不会有任何的屈服。因为她不是战败国的君主,不是来献降城池的,她只是被韩健“胁迫”作为换粮的货物,被迫而来,她要保持南朝君王的风度。 韩健跟萧旃见面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次,他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萧旃。 以前,萧旃是南朝长公主,而韩健还是东王,谁知这才两年多时间,再见之时,萧旃与他相继登上皇位。再见面,肯定不能以“公主”或“陛下”相称,于礼节都不相符。 “尔朝天子,朕既来,请履行承诺,将粮食交还于我朝将士。” 萧旃的声音先出来,虽然很有威仪,但她到底是身处险境,威仪并不能作为她的护身符。(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三章战胜国君主 萧旃在车驾上,她的面前是魏朝侵略到她国土的兵马,苏州城原本就是她的城池,但如今进驻在这里的将士,却都是韩健的兵马。她行保持君王的风范,可她自己都沦为交换粮食的货物,实在没什么礼仪可讲。 鼓号的声音想起,城中有小队的车马出来,前后相连,最后从城内运出有几十车的粮食,以如今杭州城的的三万多守军,这些粮食大约可以支持行货走成守军半个月的时间。萧旃虽然在心中也盘算过到底以她自己能换回多少粮食,但从她目光所及来判断,这个数字显然并不能让她满意。 韩健跳下马,其余马上的将士也都下马。韩健就当着在场数千将士的面,缓缓往萧旃面前走去。 萧旃冷冷打量着韩健,她不知道韩健要做什么,她本以为自己只是作为人质,料想韩健作为北朝的君主,曾经还是那么翩翩有礼的东王,应该不会对她作出什么僭越的举动,但韩健却径直走到了萧旃的车驾之前。到最后,萧旃也有些紧张打量着韩健,她实在不知眼下该说什么好。 “你……”萧旃实在不知如何称呼韩健,只能用最简单的称呼,“为何言而无信。” 萧旃这一声,却只是问韩健一人,她并未张扬,因为她还要力所能及的为杭州城的军民争取到更多的粮草。 韩健笑道:“朕如何言而无信了?” 萧旃一时气结,韩健在她面前,也自称为朕,那不用说就是把她当作是臣子。就在韩健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进一步登上了车驾,距离萧旃更近了一步。萧旃坐在那里心下已经有些慌乱起来,本来要保持的威仪也无法再保持住。 “你……作何。”萧旃身子往后缩了一些。 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是人质,还是作为交换粮食的货物。可就算如此,北朝的君王也不能如此贸然走上她的车驾,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这到底成何体统了?她不但是君王,同样也是尚未下嫁的女人。 韩健笑道:“长公主应该是嫌弃朕给的粮食少了,不过本就是交换,若长公主仅是以质子的身份,也只能换走这么多粮食,若还想要更多粮食的话,恐怕公主就要懂得一些礼数了。” 韩健的话咄咄逼人,而韩健的身体更凌人,此时韩健已经走到萧旃面前。就在萧旃想开口斥责之时,韩健突然俯身一把将萧旃抱起,萧旃自恃也算是有武功懂得剑术的高手,但在韩健面前,别说的反抗,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整个人落在韩健怀中。 萧旃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很快反应过来,她想挣脱开。但马上意识到之前韩健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何意。若以质子的身份而来,就只能换走那些粮食,若想换走更多粮食的话,她就要更加屈辱,要让韩健在他的子民面前树立威望。 想到这里,萧旃只能恨恨地闭上眼。既然已经决定牺牲自己而来,又何必在意那么多呢。或者韩健也是在成全她,只有让南朝将士感觉到她所受到的屈辱,才能为勤王浴血奋战,只有她以一个战败国君主的姿态出现在北朝将士面前。北朝将士才会狂妄焦躁,以为胜券在握,才会给她的子民创造机会。 既然是互相成全,萧旃就只能任由韩健的无礼,被韩健抱在怀中的她,甚至不能抬头去目视眼前的一切。因为她自己也从未感觉到这般的屈辱,以她的坚强,倒不会在韩健面前像女人一样流泪,但她的身子却因此而颤抖,她也知道韩健一定能感受到这点。 韩健就这样将身着南朝君王衮冕的萧旃,从萧旃的銮驾上走出来,在场的将士见到,立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韩健就好像战场上亲自擒获了敌将的主帅一样,在他的将士面前炫耀他的“战利品”。此时没有一个将士不为眼前所见而感觉到自豪。 连南朝的女皇,都成为阶下囚,被韩健抱下车驾,那意味着,南朝已经是名存实亡,将士只要齐心协力,不消多久就可以攻下南朝的都城,成为这南朝的主人,到时候天下归于一统,那他们就是战胜国的将士,可以衣锦还乡。 韩健在众将士的欢呼声中,抱着萧旃很缓慢地走到从城里出来迎接的銮驾之前,那是韩健自己的车驾,等韩健抱着萧旃走上去时,将士欢呼的声音更甚,韩健在将士心目中,似乎也从来没这么高大过,将士脸上的笑容,不但带着激动,同样也带着一种战胜国将士的自豪和喜悦。 韩健最后把萧旃放在软垫之上,随即他转身向对他欢呼的众将士挥手致意,再之后,韩健将銮驾上的帘子放下来。车驾开始行进,所往的方向,是往城里而去。 将士仍旧在欢呼着,那声音对萧旃来说,是非常的刺耳。她已经忍不住要伸手去堵住耳朵,但眼下她却要面对一件更加残酷的事情,就是韩健突然要在她面前坐下来。 “你到底要作何!”萧旃怒视着韩健,刚才所没发泄出来的委屈,这时候好像要一并发泄出来。 她的身子都因为生气而颤抖,虽然韩健没有马上对她有进一步的侵犯,但她感觉到韩健不会就此罢休。 韩健脸上带着自然的笑容道:“长公主莫忘了,这自始至终,只是个交易。到底长公主价值几何,能换回多少粮食,不是从长公主到来那一刻决定,而是全然看长公主的态度。” 萧旃一时愣在当场。 是啊,本身就是个交易,她只是一件被交易的货物。那她还有什么资格跟韩健讨价还价? 可她马上又意识到,自己不单纯是一件货物,她还是南朝的君王,是有气节和骨气的,她要在韩健面前保持风范,还要在北朝将士面前保持风度。这都是她前来扬州城之前就计划好的,她甚至还想过如此与韩健据理力争,还想过如何舌战北朝群儒。可到如今,她才发觉她的这些计划,远远没有韩健的计划来的周详,她是被交换的货物。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而韩健只是用将她抱起,从北朝将士身边走过的方法,就化解了他在将士心目中的信任危机。 韩健虽然在这几年中开疆拓土,令北朝的将士为此而深受鼓舞,但毕竟作为皇帝,韩健要安的是所有北朝百姓的人心。 如今韩健领兵南下,好像是深陷泥潭之中不能自拔,而韩健又迟迟不撤军。使得将士当中早有怨言,尤其是在即将年关的时候,将士更是惦记着要早些回故土与嫁人团聚。就在这时,苏廷夏的兵马大举南下,这说明韩健的兵锋并未有停止的迹象,此时韩健想以司马藉来牵制苏廷夏的兵马,知道司马藉军中缺粮,要“借”粮食。还要师出有名,否则将士如何会心服口服? 等韩健抱着萧旃出现在世人面前。连这些对韩健稍微有疑虑的将士也打消了之前的顾虑。可以说,韩健在这一手上,做的是很漂亮的,连萧旃事后想来,都觉得是自己太大意,落进韩健预设的圈套之中。 萧旃只是一味想着。任何的屈辱都是令南朝将士奋勇杀敌的动力,但她似乎也忽略了,南朝将士有的会因此而感觉到绝望,感觉到自己所拼搏没有价值。那她现在所受的牺牲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车驾在一点点往城里挪动,萧旃一直在担心韩健对她的进一步侵犯。但韩健在与外界封闭的车驾上,并未对萧旃有更多的无礼。可这恰恰也是韩健的目的之一。 韩健抱着身为女人的萧旃走上了他的銮驾,还将帘子放下,将士见不到里面的光景,自然会揣测里面在发生什么。萧旃之前被韩健抱起,甚至没有挣扎,那就说明,萧旃自己也认可自己只是战败国的君主,那韩健似乎也没必要顾念关于南朝人的体统问题…… 萧旃突然站起来,喝道:“我要出去。” 车驾还在移动着,她刚站起来,身子就有些不稳,险些摔倒,却还是韩健一把扶着她。 萧旃挣脱开,还想掀开帘子,却被韩健拿住她的手。韩健冷声道:“长公主之前不作反抗,现在有所动作,似乎是在向天下人表明,朕的确是在这里无礼了。以长公主的武艺,朕相信只消稍稍用力,就可以令长公主身上的龙袍落地,到那时,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从朕的銮驾上走下去,你觉得天下人会如何想?” 萧旃狠狠咬着牙,怒视着韩健道:“你……为何如此卑鄙?” 韩健笑道:“公主莫忘了,这是一次交易。难道长公主这么快就忘了?长公主只管安稳地在里面等着,到了地方,长公主就能得到一倍的粮食,到时杭州就会有一个月的粮草,公主认为,可是值得?” 萧旃面如土色坐下来,她的身体因为生气颤抖的更厉害。 她不得不承认,韩健的这招胁迫实在是太有用了。她就算心里再不情愿,可想到要为杭州城军民争取到更多的粮食,她就提不起要反抗的勇气。 她是肩负着南朝皇室使命的人,本来这些与她无关,可想到那么多子民,在她的治理之下而遭遇到外敌的入侵,眼看就要国破家亡,她自己作出的这点牺牲根本算不得什么。 韩健也是全然把握准了她的心态,打蛇打七寸,就是让她不得不接受。因为她能换取到多少粮食,是韩健一个人说了算的,若她不识相,韩健甚至可以全然不理会之前对南朝人的承诺,一粒粮食也不给杭州,那时候天下人也不会觉得韩健是失信,因为这本身就是尔虞我诈的战场,这也是战场上所用的谋略。 想明白这些,萧旃闭上眼,尽量不去看韩健,让自己的心放松下来。可在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她又如何能放松的起来? 她曾经来过苏州,但那时她还天真无邪,不过是以长公主的身份到苏州城来游玩,匆匆十年过去,她的天真不再,皇朝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时刻都要为勤王伐逆而废寝忘食,希望通过她自己的努力,让手下的将士数量更多一些,能得到更多人对她的认同。 而这一切,似乎都为韩健所利用。 车驾终于停在了一处大宅之前,这里是扬州的太守府。 韩健并没有带萧旃去他所住的行宫,而是带萧旃到了她本来该到的地方,这里也是原本苏州城内的政治核心地带。 苏州城的行宫之外,聚集了大量的军民百姓,他们也想知道,外面所传的北朝的皇帝将南朝女皇擒获来,情况是否属实。 车驾停下来之后,韩健先从车驾上下来,当韩健出现时,城中居民一片惊呼,因为韩健经常会巡视城中防务,城中百姓也有不少人见到韩健真容的。 等韩健站定之后,却是扶着一名身着南朝衮冕的女子走下来。那女子是很成熟美貌的,但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否就是南朝的女皇。 就在萧旃以为,自己可以自由走进苏州太守府时,韩健脸上突然露出坏笑,一把将萧旃抱起来。 尽管心中早就有此预料,但萧旃还是屈辱地闭上眼睛,她不想去看韩健,更不想面对曾经她的苏州城子民,这比在北朝将士面前出糗,更让她觉得丢脸。 韩健抱着萧旃,大踏步走进苏州太守府内。 经过两个多月的修缮,苏州太守府曾因攻城战中的损毁基本被修复,但这里一直被空置,因为韩健并没有在苏州城内有文治的治所。苏州城如今全都是北朝的驻军,城里的百姓数量本就不是很多,韩健所批复军事政治上的奏本,都是在他的临时行宫,也就是他所住的一处苏州大户人家之内。 到里面,韩健没有直接放下萧旃,而是绕过正堂,直接进到内堂一处厢房之内。里面经过收拾后,已经有了一点家的模样。 等到了床榻之前,韩健才将萧旃放下。(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四章朕不能做错事 萧旃在从杭州城出发之前,曾想带一把匕首来防身,她之前也料想过在到苏州城后可能会有令她感觉屈辱之事发生,随时准备自尽。但她后来一想,就算带了匕首又如何,她本来就是作为交换粮食的质子来苏州,带着匕首,反而让人觉得她志向不明。 但到了眼下这状况,她还真恨不能手上有一把匕首,就算不能跟韩健拼个你死我活,也可以自我了断。 从韩健将萧旃抱进屋子,萧旃的挣扎就多了一些,在韩健将她放在床榻上之后,她一个闪身就到了里面的角落里,以一种带着防备的姿态看着韩健,怒喝道:“你要作何?” 韩健却并没有像她所想的那样对她进一步侵犯。 韩健笑道:“那长公主以为朕会作何?” 萧旃有些气急,眼前的状况,已经到了让她退无可退的地步,若韩健要硬来的话,她根本没法与韩健搏斗,因为她的武功本身就弱了韩健许多,而且在这种被迫进敌营的状况下,她根本是无从反抗。她一旦反抗,甚至寻死,韩健就有足够的理由不给杭州粮食,那她就等于是白来。 这对萧旃来说,是很纠结和矛盾的事情。心里对韩健的侵犯早就有准备,甚至做好了以死相拼的准备,国仇家恨的前提之下,她跟韩健是绝对的仇敌,但她却知道眼下自己不能反抗,因为她关乎到整个杭州城军民的希望,若她有什么事,惹恼了韩健,那她的牺牲就毫无意义。 “长公主先安顿好,休息一番才是。”韩健最后好像也察觉出萧旃心中的纠结,笑了笑道。“朕今晚会在府上设宴,到时会派马车前来接长公主过去一同饮宴。” 萧旃缩在角落里,根本什么话都没说。她发觉之前所想的,要在韩健面前表现出她一国君王的气度,根本是无济于事,她所计划的那些。根本顶不上韩健那一抱的威力。在这点上,她也承认,自己在气势上输了一阵。 韩健转身而去,留下萧旃一个人在床榻上。 这里是为她准备好的临时“寝宫”,其实也是她的牢房,外面只有一个宫女伺候着她的起居,她的身边不会有任何一个南朝人,整个太守府内外,都有兵丁把守。她就算插翅也难飞。 就在萧旃一个人感觉到孤独和无助之时,韩健则回到他的临时行宫。 因为当天还有另外一件事发生,就是他得到了杨瑞生下女儿的消息。韩健也没料到事情会发生在同一天,他在众将士面前把南朝的女皇迎进苏州城后,要马上去处理这件事,因为江都那边还等着他进一步的指示。 首先韩健要确定这件事的真伪,毕竟杨瑞在江都体系中,被打压的很厉害。很有可能下面的人是谎报军情,或者杨瑞生下的是儿子。但被江都体系的人给隐瞒不报,或者是狸猫换太子,用一个刚出生的“公主”,替换了杨瑞的这个儿子。 韩健对此早有准备,几套情报体系,就是为了在杨瑞分娩之后确定消息。最后韩健可以肯定的是。杨瑞的确第二胎生的还是女儿,这时候韩健并没有悲喜的情绪,反而替杨瑞感觉到几分惋惜,杨瑞苦苦追求的儿子,到现在两胎过后。仍旧不得,那也将意味着杨氏皇族的香火可能就此断绝。 “陛下,可是为公主诞生之事而烦心?” 在韩健见过一众将士和谋士后,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本想将他的旨意传回到江都,但提起笔,这封御旨他却不知该怎么写。 若杨瑞诞下的是儿子,那事情就简单的许多,他甚至可以直接册封这个儿子为太子。但现在,他好像什么都不做更为合适,这跟他所预想的结果也有些偏差。 而法亦也发觉了韩健心头的疑惑,作为韩健的枕边人,就算她平日里不太喜欢去想这个勾心斗角的事,但她对韩健还是有一种自来的关心。 韩健看到法亦,脸上不由带着安详的笑容,问道:“亦儿你怎知我想的不是南朝女皇的事情呢?” 法亦微微摇头道:“人都已经接进城,还有何可想的?倒是公主……想来不是陛下所盼望的吧。” 韩健叹口气道:“谁曾想,你师姐两胎都会生下女儿,或者老天也有意在戏弄她,她心中所盼望的,不过是能让杨氏的子孙来当皇储,她甚至都没强求说这个儿子会随她的姓氏,但现在……我总不可能把她的女儿立为皇储,那我士子无法对江都士绅交待,甚至无法对我自己交待。” 法亦大致了解韩健的心态,韩健在皇储之事上,一直在迁就杨瑞,本来帝王之事与私人感情不敢混为一谈,韩健不能因为对杨瑞疼惜而改变他立皇储的大计。但韩健却在这件事上显出了他的容让之心,在韩健登基之除,就开始有大臣进言让韩健立储,韩健的长子韩曦从开始就被江都派系的将领和官员当作是储君看待,但韩健却一直没有立储。 直到杨瑞怀上第二胎后,很多人明白韩健这是在等杨瑞生下儿子。在韩健身边所有的后妃中,就算两位皇后,顾欣儿和杨苁儿都没法跟杨瑞的地位相比,杨瑞虽然没有正式的封号,但她却是曾经的帝王,也是韩健最看重的女人,这令杨苁儿和顾欣儿也颇为羡慕。 现在杨瑞生下女儿,立储的事情,似乎是有了结果。韩健的长子韩曦都已经三岁多,的确到了可以立为储君的时候,但韩健仍旧不想在杨瑞的伤口上撒盐,他的这封立储的诏书,还是下不去笔。 “罢了。”韩健最后没有写御旨,而只是提笔写了对杨瑞慰问的信函,让她多休息等候平南的兵马回去,让杨瑞不用太担心。 韩健也怕杨瑞想不开,同时表示以后还有机会。这意思很明显,韩健在立储的问题上。还是能继续等。 法亦在旁看着韩健把信写完,连她也摇摇头,好像对此事并不赞同。韩健写完之后,突然板着脸道:“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法亦稍微有些晃神,她见到韩健威仪的一面,赶紧低下头道:“臣妾并未……” 她本以为韩健是在着恼。没想到韩健只是开玩笑,趁机一把将揽入怀中。 法亦埋怨地看了韩健一眼,想就此起来,但韩健却不松手。 “芷儿,进来,把信送出去。”韩健的注意力仍旧放在法亦身上,嘴上却对另外一人道。 此时的宋芷儿,虽然已成为韩健的女人,但她仍旧要忠于职责作为韩健的侍卫。人就立在门外。韩健这一声,她马上进来,却见到韩健跟法亦亲昵的样子,她不禁有些羞臊,上前来,却不敢伸手去拿桌上的信函。韩健看都不看,将信函拿起来一把递过去,宋芷儿缩着头把信函拿在手里。恭敬要退下,韩健却瞥她一眼道:“小姑娘家家。别偷看。” 宋芷儿喉咙里发出“嗯”一声,直接转身往门口走。等人走了,法亦才稍微推开韩健道:“陛下莫非是故意让臣妾在后辈面前出糗?” 韩健笑道:“亦儿你还把芷儿但故纵后辈?再怎么说,你们现在也该是姐妹了。” 说着这话,韩健仍旧没松手放开法亦的意思。 法亦到底不像杨苁儿那样,就算她跟韩健是“老夫老妻”。可这如今是青天白日的,这里还是书房,以她的性格,怎么也不会放开手脚。 “陛下这是怎的了?突然……回房去不行吗?”法亦想怪责韩健,但她又对韩健有敬重。不敢忤逆。从最开始她作为韩健的师傅,那时候韩健就是东王,是主,而她是仆。现在韩健是君,而她是臣,韩健是丈夫,而她是妾,可以说除了年岁之外,她都在韩健之下。韩健决定的事,她从来都是毫无理由地赞同,可今天这事,却让她不得不拒绝。 韩健正忙活着他自己的事情,等韩健将法亦的外衣也宽解下来,轻轻一叹道:“等不及了。亦儿当成全为夫一次……” 法亦脸上带着埋怨之色,好在此时宋芷儿送信回来。韩健喝一声:“从外面把门关上。” 宋芷儿依言而行,等书房的门关好,法亦这才稍微放开了一些。但她仍旧不解道:“你为何……今日这般急?” 韩健叹道:“亦儿你大约不想我做错事,可当我抱着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从众将士面前走过,而心中又知她定然不会拧我之意……作为帝王,这种征服之心……很容易让朕做错事啊……” 当韩健说及这些,法亦也就明白了。 之前韩健出城去迎萧旃,虽然她未同行,但具体的情况她已经听同去的宋芷儿将过了。宋芷儿回来时脸上带着一点醋意,因为韩健抱着萧旃,让宋芷儿都察觉到韩健跟萧旃之间好像有什么。 “所以……陛下才如此?”法亦虽然尽量收摄心神,但她自己也感觉到有些收不住。以一个性格严谨的她,在这种时候与韩健在书房里有亲昵的举动,令她觉得难以招架。 韩健叹道:“今晚作为礼数,还要宴请她过来做客,你也不想让我做错事,所以……只能是先断了这念相,就要劳烦亦儿你了。” 法亦有些哭笑不得,但到底她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韩健身为北朝的皇帝,如今大权在握,权力和女人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但韩健自从登基以来,并未广纳后妃,但这不代表韩健不想。韩健不是圣人,当男人有了权力和地位之后,有些事不是说有节操就能避免的,像今日这般,韩健面对一个高高在上的南朝的女皇萧旃,而萧旃无论身材样貌,还有她的谈吐和文采武功,都是女人中出类拔萃的,而韩健身为征服者,抱着萧旃从将士面前走过,甚至将她抱进卧房,本来只需要他稍稍用强,萧旃甚至为了杭州城军民的粮草,连反抗都不会反抗,这样一种征服的心态,是很容易让韩健“做错事”的。 刚才韩健光是抱着萧旃一路走过,心中就憋了一股火,急需把这股火发泄出来。而现在韩健只能让法亦作出小小的“牺牲”,若韩健遵从法亦的要求,一起回卧房去,或者韩健也不会有太大的征服之心,回头还是会对萧旃有所臆念,为此,法亦也只能稍稍满足一下韩健要征服女人的心,让自己的身心去给韩健征服,而不是那个独自身在苏州太守府的萧旃。 等法亦明白到这点,她对韩健也就多了几分包容之心,尽量去配合着韩健。 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法亦的脸上还带着潮红之时,韩健亲自为她穿衣。 法亦不由白了韩健一眼,略带几分妩媚道:“陛下这总不该再有坏心思了吧?” 韩健笑道:“还是我的美人师傅疼我,在徒儿即将走火入魔的时候,师傅用她的真心把徒儿给救了回来。” 这话让法亦哭笑不得,她不由在韩健胸口轻捶一下,嗔骂道:“胡说八道。” 韩健脸上带着一股欣然的满足,他从法亦身上感受到的,是真正的男女之情,法亦对他的依恋,并不像杨苁儿或者顾欣儿那样,韩健最欣赏的就是法亦高洁的心态,那是一种超脱于世俗的感情。 韩健先为法亦整理好衣衫,回过头让法亦过来帮他整理,等韩健走过去,亲自把门打开时,门口立着的宋芷儿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连头都不敢抬。 “你怎么没走?”韩健板着脸问一句。 法亦却走过来道:“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 宋芷儿还有些不明所以,韩健却终于忍不住笑了笑:“怎么,听墙角听的可是过瘾了?你不过是朕的妃子,亦儿又是你的师叔,你更应该懂得什么是非礼勿听。先退下去,别对旁人说及。” “知……知道了。”心慌意乱之下,宋芷儿连话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得到韩健的命令,她飞也似地逃走了,到远处她自己才摸了摸脸,仍旧感觉面颊在发烫。(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五章你吃的是军粮 晚上,华灯初上时分,韩健为萧旃抵达苏州城所设的宴会正式开始。 这算是一次接风宴,可也是一次君主国的示威宴席,为的是让北朝将士有更多天朝上国的优越感,也是向世人展示,如今南朝已名存实亡,连你们的女皇帝都落入我朝之手,距离真正以武力踏平南朝已经为时不远。 也就在当天,韩健同时收到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是杨瑞分娩,诞下公主。这令韩健失望不已。 第二个消息则显得有些特别,这倒是一条小道消息,说是朱同敬暗中派人与苏廷夏所部有所接洽,看样子是想与朱同敬所部联合,一同对抗北朝强大的兵马,以及司马藉的勤王军。 韩健通过借粮的方式,让司马藉所部可以继续牵制苏廷夏所部,近乎处在孤立无援状态下的朱同敬似乎是看到希望,他觉得既然北朝已经开始陷入内斗,他就可以适时跳出来,用他的方法来搅乱北朝的局势。他所采用的方法,就是派人去与苏廷夏联络,既然你苏廷夏得不到北朝皇帝的信任,倒还不如与我合作,等将来再“平分天下”。 但韩健怎么想,以苏廷夏的智计,也不可能去与朱同敬合作,反倒跟司马藉合作倒还有可能。 苏廷夏现在不敢打着旗号与北朝正式分道扬镳,因为他的部下中,有许多都是北朝将领,在这些将领心目中,战争是最高的荣耀,如今正是助天子平天下时,岂能说反就反? 你苏廷夏孤家寡人一个,功成名就之后仍旧孑然一身,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更别说父母妻儿,可我们在北朝可是有家眷的,跟着你背叛北朝朝廷,或者是可能建功立业,但就算建功立业,也建立在老婆孩子家族全死光的前提下。这是何等凄凉之事。 苏廷夏肯定会考虑到这点,他不敢轻易言反,而他也不是要铤而走险与北朝立于对立面。因为就算他如今有五六万兵马,粮草也充足不用从北朝来补充,可问题是韩健御驾亲征,加上北朝兵马大元帅林詹的兵马,实在是强大到无可撼动的地步,林詹经历大小战事数十场,更是无一败绩。这在华夏军事史上都是很少见的名将。若是林詹仅仅是对内凶悍也就罢了,可偏偏林詹成名是在与外夷交战,深得将士和百姓的拥戴,就算在南朝百姓当中,林詹的声望远远在他苏廷夏之上。 不得民心,更遑论造反。 苏廷夏现在所想的,就是举兵南下,在占据一隅之后。等韩健将南朝的残局所收拾,到时他可以名正言顺请封一方。到时借助岭南的地利优势,与朝廷分庭抗礼,做下一个“南王”。与朱同敬合作,那才是苏廷夏自取灭亡。 韩健对于苏廷夏军中的情况也是时刻留意着,与任何的敌军不同,这路苏廷夏的人马。也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北朝兵马。 韩健所能得到的情报,甚至包括苏廷夏的日常起居,他每天起来上了几趟茅房,见了什么人,在见过这些人时说了什么。苏廷夏其实明知道自己身边遍布朝廷的耳目。但他有意不娶铲除,似乎也是想通过这等方法来告诉韩健,我不怕你监视,就算我与朝廷背离,也是图的自保,而不是要与反对朝廷。 …… …… 当晚的宴席,是在韩健在苏州的临时行宫举行,与宴之人,除了事件的主人公韩健和萧旃之外,同时还有苏州城几位非当值的将领,以及谋臣和随军的文官。 这是一次看似很普通的宴席,但在开宴之前,韩健就从太守府那边得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萧旃“绝食”了。或者萧旃只是气不过当天被韩健那般的对待,在来到苏州之后,尽管韩健为她准备的是锦衣玉食,但她却一天都没吃东西,好像要跟韩健死扛到底。而韩健派去迎接的车驾,也是没接到人。 韩健本来还在穿参加宴会的衣服,由法亦帮忙整理着,等下面的女官把事情报上来,韩健微微皱眉道:“难道还非要朕亲自去一趟不可?” 法亦微微摇头,看得出他不赞同韩健亲自去太守府。 本来事情就是因为韩健的“无礼”而造成,萧旃所气的人,也是韩健,这次的宴会也有北朝耀武扬威之意,萧旃怎肯轻易就范? “那如何?”韩健看着法亦,其实他的笑容已经表明了意思。 法亦点头道:“臣妾亲自去一趟也可。” 韩健点头,要说法亦跟萧旃之间,多少还有一点渊源。 曾经杨瑞执政之时,萧旃随朱同敬一起到北朝出使之时,法亦曾作为宫廷使节前去接洽,当时法亦也是奉命去查探到底朱同敬身边的两名随从是谁,法亦查证之后得知,朱同敬身边的二人,一人是长公主萧旃,另一人则是长公主萧旃身边的小太监。 在那之后,法亦再未跟萧旃有单独见面的机会,主要因为萧旃第二次踏赴北朝之时,法亦已经嫁到了东王府,过着基本封闭不出的生活,二人没机会再见面。这次法亦也算是主动请缨,想过去帮忙说和,韩健想来,应该女人之间多少有些共同话题吧。 趁着还没入夜之前,法亦匆忙往太守府而去。 等过了小半个时辰,法亦就派人回来通禀,说是萧旃会亲自过来参加宴会,至于法亦是如何说动的萧旃,韩健不得而知。 到晚上宴会时,韩健与众将领都先入席,而后萧旃才姗姗来迟,并不见法亦的身影。这种公开的宴席,就算法亦以后妃的身份也是不会出来参加的,但韩健知道,法亦应该是陪同萧旃一起到他临时行宫所在地来赴宴,只是在进来后才转道往后院而去。 “长公主,别来无恙。”韩健坐在主位上,没有站起。只是拱拱手行礼。 萧旃冷冷瞥了韩健一眼,没任何言语,连礼都没行,照理说,她现在作为人质到北朝控制的城池来,就要以臣子的礼数来对韩健行礼。可名义上。她自己也是君王,君王见君王,连敌国使节见君王都可不行礼,更别说是敌国的君王。 北朝的将领不由议论纷纷,都觉得这萧旃好生无礼,低声议论中,也会提到半天韩健更无礼的事情。 萧旃面色不动,直接走到客首的位置坐下来,她的席位比韩健略低。但还是比下面的将领高,这也是为显示她尊贵的地位。 韩健没介意,摆摆手,让侍从上菜。 等菜上的差不多,肉食和素食都很丰盛,韩健对萧旃很客气道:“军中饮食,无非行军之军粮,长公主还请勿见怪。” 萧旃冷冷一笑道:“如此精美菜肴。我杭州将士早已不能品尝,朕身为南朝君王。不能令将士饱餐,自己又谈何在此享受?还是给换上粗茶淡饭的好。” 在场的将领又有些义愤填膺,韩健给萧旃吃好东西,这萧旃居然挑三拣四的要吃粗茶淡饭。 韩健摆手道:“那就给长公主换上粗茶淡饭,以朕平日所用之餐食即可。” 随之下面的侍从把萧旃面前的荤食和素食都扯下,改而换上真正的“军粮”。有干饼和干肉,一壶水,再加上一碗粟米粥,也就如此。 韩健笑道:“粗茶淡饭,公主请勿见怪。” 萧旃侧目看韩健一眼:“你平日的生活。倒也不错。” 这话其实是带着讽刺。 韩健笑道:“朕与军中将士吃用的都一样,要说北朝这些年别的不多,但在军粮物资上,一直不想亏待下面的将士。朕每日都会到下面军营巡查,若将士不能饱餐,或者行军途中无荤食垫腹,朕心中深感不安。” 萧旃咬了咬牙道:“这些,可都是从我朝疆土抢回去的吧?” 韩健笑了笑,对于这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 粟米和面粉,都是出自北方不假,但荤食的确有很多是从南方所抢,再经过熏制之后,就近运送。干肉保存的时间要比鲜肉长很多,而军中将士要上阵杀敌,若吃不到盐和肉,就会手脚无力。所以韩健对于这两点军需物资很看中,在战争紧张的时候,甚至把江都的荤食都列为百姓不得食用的禁品,而要送到前线去慰劳将士,在这点上,虽然江都百姓也有提出怨言的,但大多数的江都百姓还是表示了支持。后来韩健得天下,此举更是得到北朝百姓的支持,无论如何不能亏待了前线的将士,这基本是北朝百姓的共识。 韩健道:“长公主,请吧。” 萧旃拿起米饼,这的确比她平时所用的差很多。 她在杭州城,可是感觉不到断粮的,因为她是女皇。身为南朝人的她,习惯了以大米为主食,而眼前的干饼和粟米粥,都是北方人经常食用的,她吃起来还不太习惯。她下嘴咬了一口,饼很干,居然咬不动,更别说是嚼烂吃下去。 萧旃硬着头皮,还是把第一口吃完,近乎是生生咽下去的。 而在场的将领和文官,脸上都带着得意的笑容。 要说这种“军粮”,他们吃的可是非常习惯的,要吃干饼,吃一口饼要配两口水才可,否则根本难以下咽。而若实在是太干,还有粟米粥,旁边还有盐巴,总不能干吃饼。而萧旃根本没有吃这种食物的经验,她这么吃,就是硬生生在下咽,连前线的将士都吃不消,更何况她这样的金枝玉叶? 韩健摆摆手,意思是让人把同样的食物,拿到他这里来。 不过韩健不会去扫在场将士的胃口,他们难得吃一顿好的,若韩健让下面的人给他自己换上军粮来作为主餐,那在场之人都吃不上好东西。哪有下面将士吃的比皇帝还好的道理? 韩健只是让人拿过一块饼来,吃一口,但韩健一样没就着水,吃起来就很香的样子。 萧旃打量着韩健,好像很惊讶为何韩健能吃的这么顺,而她连咬一口都那么难。等韩健把饼吃了一半,她突然意识到,韩健是在跟她作比。 你看看,我跟你同样是君王,我吃得,你吃不得。我能跟将士同甘共苦,而你却不能。 萧旃明白这一点,冷笑道:“不知东王,可否交换而食?” 萧旃直接称呼韩健为“东王”,这就好像韩健称呼萧旃为“长公主”一样,互相不承认对方君王的身份。 当下就有北朝的将领想斥责,却被韩健所阻止。韩健笑道:“长公主莫非以为,朕的饼与你的不同?” 萧旃轻轻一哼,没回话,却当是默认了。 韩健也不解释,直接让随从把他吃了一半的饼呈递过去,再把萧旃的饼拿过来。 萧旃只在饼上咬了一口,韩健先看着萧旃,萧旃一口下去,却才知道韩健吃的饼,比她刚才吃的更硬更干,一口下去,只是多了个牙印,竟然都没咬下来。 在场的将领和文官一片哄笑声,而韩健却拿着萧旃的饼,很快就吃完。最后韩健拍拍手,拿起桌上的水壶,仰脖就把一壶水全都喝下去,才提醒道:“长公主还是多喝水,吃饼吃干肉,很容易消化不良……就是容易便秘,所以军中用水很多,再若行军途中,必然有素食搭配,如此才能令将士营养均衡。” 萧旃有些生气,韩健这是给她下马威,可偏偏她还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算是韩健吃剩下的半块饼,她也是咽不下去。 韩健这才让侍从重新把之前的菜肴换上去,笑道:“长公主今日前来,就是我北朝的贵客,若只是吃这些粗茶淡饭,会让天下人觉得朕亏待于你。所以……我们还是一同用膳的好……” 萧旃气呼呼把饼放在桌上,吃了口粟米粥,虽然味道她吃起来不是很习惯,但这比吃干饼要好上许多。 “不用了。” 萧旃终于找到能吃的东西,光喝粥也是不行,她直接拿起桌上的干肉,狠狠一咬,却比干饼更加难咬动,最后她只能吃粟米粥,旁若无人一般。(未完待续。) 地八百九十六章真真假假 此时的萧旃,有着一股傲人的倔强,她知道身在敌营,也知道朝不虑夕,她要做的就是保持南朝君王的尊严,而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在北朝人面前表现任何的软弱,甚至不会给韩健任何好脸色。 就算之后韩健让人给她换上精美的食物,她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使得宴会的气氛很尴尬,直到宴会快结束时,萧旃才厉声质问道:“不知东王可有将与我朝将士的粮草,运出城去?” 韩健笑道:“长公主进城的时候莫非没有看到?” 萧旃在进城时,的确看到北朝的兵马运了几十车粮食出城,但随后她心思完全不在此,被韩健抱着上銮驾,令她方寸大乱,以至于她连之后韩健是否履行承诺都不得而知。韩健补充道:“公主放心,朕乃是言而有信之人,答应的粮草,绝对会送上,但多余的……朕也爱莫能助了。” 萧旃本来在抱着她时,曾言明,只要她乖乖合作,那韩健还会继续运送一倍的粮草过去。眼前韩健就算把城外那批粮草都运去杭州城,也不过能支撑杭州城的军民用上十天半个月,于长久不利。虽然司马藉也在筹措粮草,可毕竟闽浙一代的主要粮食产区都为北朝兵马所占,想从本就贫瘠的闽中地区调粮食,养活几万大军,有些困难。 萧旃道:“东王送的粮食,未免太少了些。” 韩健笑着摊摊手道:“朕首先要顾的是自己的将士,就算与南朝的兵马一起讨伐朱贼,两国邦交友好,可朕还是要先分清主次。” 萧旃有些气呼呼的,她觉得是韩健“言而无信”在先,可仔细想来。韩健说是让她配合才会给出这批粮草,但却没说配合到什么程度,又或者到什么时间。她被送到苏州城作为质子,的确是换到了她想要的粮食,这不代表韩健还会源源不断往杭州城送粮食。就算韩健想利用司马藉的兵马来牵制苏廷夏所部,也不能用自家的粮草把敌军养肥。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韩健现在不过是吊着她的胃口,同时也是吊着司马藉的胃口,反倒会让杭州军民因此有所懈怠,等杭州军民非要依赖苏州城来送粮食,那基本也就跟覆灭不远了。 之后萧旃未再问军粮之事,整个宴会下来,闹的有些不欢而散。 不过北朝的将领和文臣来与宴,主要是为吃顿好的。顺带来跟韩健增进一些君臣的感情,没有太多的想法。至于萧旃这边,本就不想出席这种公开的场合。宴会结束后,萧旃即要回太守府落榻,韩健亲自派女官前去护送,同时车驾却是以公主的标准来准备,这等于是韩健不承认萧旃为南朝皇帝的事实。 萧旃当初继位,是韩健亲自送她回金陵城。当时她还觉得韩健是个“正人君子”,但现在她看出来。但凡手握权力之人,不会有真正的仁义可言,而她也不能强求韩健去遵守什么君子约定。她现在已经成为笼中鸟,能做的,就是尽量为杭州城军民争取到更多的粮食,还必须要加紧时间来做。因为一旦韩健坐在苏州的兵马,配合扬州和身在镇南的林詹所部,三面夹击攻下金陵城,韩健就不再需要司马藉去牵制苏廷夏所部,到时候韩健就会挥兵南下攻打杭州。 从另一方面说。韩健现在给杭州城多少粮食,基本就意味着韩健将会在多少天后,兵马抵达杭州城下。 萧旃估算了一下,以现在北朝的兵锋强度,想在两个月内拿下金陵城还是很困难的,所以她还有一定的时间来进行周旋。 可就在她抵达苏州城的第二天,她就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林詹亲率二十万兵马,从镇南发兵金陵。这消息登时让她感觉不可思议。 “这不可能!”萧旃对前来奏报的使节有些愤怒,“你们从何得知的这等谣传?林詹带军进蜀中,一共才不过三四万人马,怎可能突然拥兵二十万?更何况,苏廷夏带兵南下后,林詹尚且要派兵留守蜀中、楚地和江赣,就算他有兵马,也不能倾巢而出。” 来通报的使节,不过是司马藉派来的一名小太监。他是在萧旃出发后两天动身的,也就是说,林詹出兵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以林詹进兵的速度,应该在四五天之后,就可以抵达金陵城周边百里之内。 小太监着急道:“陛下,消息千真万确。本来……国师大人曾亲笔写信来,不过被北朝人所扣下,小人带不过来给陛下一看。” 萧旃怒道:“北朝扣下了司马先生的信函?” “正是。”小太监道,“国师早就料到可能小人来见陛下或者不顺,还将信缝在衣服里,却还是被北朝人查扣,不过他们却没为难小人,让小人如实过来通禀陛下。” 萧旃很生气,既然是司马藉也觉得,林詹是带了二十万兵马,那可能就是真的。但她还是不能置信。 从之前她所知道的情况,以及司马藉给她所分析的,最后韩健合围金陵城的兵马应该在十二三万左右,这是三路兵马凑出来的数字,其中还有很多是非战斗力的民夫。以这样的兵力,想把金陵城拿下,算计是需要两个月左右时间,但前提是朱同敬内部的将领不能有致命性的叛乱。 而现在,突然就传出来,说是林詹挥兵二十万进兵金陵,若再加上韩健在苏州城和扬州城所布置的兵马,再加上北朝尚且还算神秘的水师,北朝总兵力可能会接近三十万。以金陵城内朱同敬守军不过三四万来计算,就算城不破,朱同敬手下也会造反,会有人把朱同敬杀了去向北朝皇帝韩健邀功。 “你且回去,就对司马先生说,朕很好。这里的事不用他劳心。”萧旃说此话时,多少有些无奈,她刚被韩健无礼一番,现在就说没事。那是在自欺欺人。韩健抱着她在军中将士面前走过,就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司马藉人在杭州城,距离苏州城不过三四天的马程,司马藉怎可能事后不知晓? 等小太监走了,萧旃还是气呼呼的模样。她想去跟韩健理论一番,为何要扣下司马藉写给她的信。她先对女官说明了情况,但女官根本就不想替她传话,女官连侍卫的等级都没到,这些女官也不过是为方便照顾韩健身边的两个女眷,现在韩健调遣一两人来照顾她,已经很给面子,同时韩健还安排她们监视着萧旃,这些女官怎敢擅离职守? “来人!朕要亲自见东王!” 萧旃一怒之下。直接往太守府外面闯,却被侍卫拦下。萧旃一番张扬,连侍卫都没办法,而之前韩健又严令他们不得打扰南朝女皇的休息,萧旃前千金之体,他们谁敢靠近? 侍卫无奈之下,只能去向韩健通禀。 此时韩健正在跟军中将领详细商讨进攻金陵城的计划,突然有人进来传报。把事情一说,韩健无奈摇摇头。而在场的将领和谋士脸上也带着几分得意之色。这南朝女皇帝才来了一天,好像就有些坐不住了,南朝女皇表现的越着急,对于北朝将士来说是越得意的事。 韩健道:“南朝长公主,怠慢不得,请她过来。到朕的书房等候就是。” 侍卫这才领命而去,韩健继续留下来商讨军机之事,等一个多时辰后,韩健才解散了会议。他也没着急去书房见萧旃,他在扣下司马藉信的时候。就料定了萧旃会生气。 作为阶下囚,萧旃就算有觉悟,她也要表现出她的尊严,韩健作出任何对她尊严有损的事,她都会据理力争,这是韩健所能预料的。韩健扣下司马藉的信,却反而放行小太监进去传话,其实也算给了萧旃面子,韩健甚至都没问关于小太监到底进去传了什么话,但从司马藉写给萧旃的秘密信函中看,司马藉是想告诉萧旃,林詹已经派了二十万兵马从金陵城西路进兵金陵。 或者说,司马藉想让韩健相信,他已经相信了林詹带了二十万兵马。 这或者是双方一种勾心斗角,林詹到底有多少万兵马,连韩健算的也不是很准确,因为从林詹领兵拿下蜀中,再挥兵东进,一路上收编的兵马不计其数,如果连虾兵蟹将都算上的话,会超过三十万兵马,但这些兵马有半数之上都不能作为战场上冲锋杀敌所用。林詹真正的精锐,只有他本来所带的两三万兵马,而这路兵马再配备攻城所用的民夫和运粮兵,也就六七万的模样。 司马藉把信缝在那小太监的衣服里,藏的很深,但司马藉知道这封信是逃不过北朝士兵的搜查,他写给萧旃的信的,等于是写给韩健的,这也是司马藉用的一个小小的计策。在信函中,有些话是真的,有些话是假的,真真假假在里面,主要他是为麻痹韩健。 韩健可不信司马藉就一定乖乖去牵制苏廷夏的兵马,因为司马藉的志向可不是等韩健攻克了金陵城后,再等着覆灭。韩健有预感,司马藉拿到粮草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筹备如何出兵北上,设身处地的想,若他是司马藉,在这种情况下也会领兵北上而不会坐以待毙。就比如说,若韩健从苏州城出兵攻打金陵城,司马藉可能就会来端苏州城的后路。 苏廷夏要做的是南王,在北朝平定天下之后治理一方,苏廷夏也不会去与司马藉正面相斗,苏廷夏的目标主要是岭南,这点司马藉也是能看明白的。 韩健在正厅一个人先安静想了一会,这才动身去书房,而此时萧旃已经在书房等的有些不耐烦。 “东王,你好大的架子,朕在这里等候多时,你这才过来?”萧旃立在书桌前,但因为书桌前有宋芷儿所看守,她不能靠前。其实书桌上有很多秘密的情报,都是韩健平日里所得,她能到这么机密的地方,自然想知道韩健手上得到的情报到底是如何的。 韩健摆摆手,示意让宋芷儿退下。宋芷儿手按在剑柄上,用恨恨的目光瞅着萧旃,最后她还是退出书房之外,韩健亲自过去把门关上,整个书房中也只剩下韩健和萧旃二人。 “长公主,你不是如此的急性子吧?”韩健突然没来由说一句。 萧旃蹙眉道:“你何意?” “司马兄写封信过来,名义是给你,但他也知道这封信会落在我手里,这封信中怎可能全然是实情?你要看,只管拿去看就是。” 韩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上去,萧旃正要接,韩健却突然抽回来。 萧旃一瞪眼,好像在怪责韩健。韩健道:“长公主就这么把信接过去,似乎有些无礼。” “你到底要如何?”萧旃怒道。 韩健笑道:“朕要把一封信交给臣子,自然要找人转手呈递,你也要恭敬地接……算了,繁文缛节省了,你拿去看。” 韩健直接把信甩了过去。 萧旃拿到信,马上打开信来,将里面的内容看完,却是跟小太监说的完全一样。司马藉说是要准备继续在杭州城整军,同时准备发兵攻打金陵城,也是趁着北朝对金陵城有所动作之前完成“勤王”,同时表明林詹已经领二十万兵马从镇南出发往金陵挺进。 “司马藉的字你应该认得,别说是朕找人仿冒。”韩健转身道,“朕还没那兴致。” 萧旃就立在韩健的背后,此时的韩健好像是别无防备,若是她手上有把剑的话,甚至想冲上去把韩健杀死。因为她在想着刺杀韩健的事,气息也有些紊乱,而韩健就算背对着萧旃,也差不多能体会到她的心态。 这是多么好的机会,萧旃若真能杀了他,就算是事后身死,也会令北朝大乱,韩健一死,杨瑞和杨曦魏朝的旧势力,会跟江都长世子韩曦背后的势力形成对决。杨瑞就算把江山落给了韩健,她也有能力跟韩健身边的女人相斗。(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七章西进金陵 但萧旃自知没能力杀的死韩健,她在那死盯着韩健半天之后,终于把握紧的拳头松开。 韩健没有转身看她,直接道:“如今长公主见到司马藉的亲笔手书,应该死心,朕还有事务要处置,不能久留,就请回吧。” 萧旃却没有走的意思,她厉声道:“东王所答应的第二批粮草,为何还不运输?” 韩健笑着转身道:“长公主既然都知道朕发重兵攻打金陵城,朕与杭州多少粮食,也是提前有定数的。更何况……”韩健瞅萧旃一眼,“无功不受禄,敢问长公主,你自己真的有那么金贵,能值得上几万石粮食?” “你……”萧旃又瞪着韩健。 她过来求证司马藉的事,主要是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应该争取到以国使的身份留在扬州,而不是囚犯。但韩健不会给她改变身份的机会。 韩健摆手道:“来人,送长公主回官邸休息。” 马上有女兵进来,她们不敢太靠近萧旃。萧旃冷笑道:“朕会自己走,不用别人相送。” 萧旃转身带着一股怨恼而去。 等人走,韩健还是摇摇头,其实眼下距离他攻打金陵城的时间,尚且不到五日,从苏州到金陵城,差不多需要两到三天的行军,从扬州调兵南下,大约是两天左右。也就是说,若当下就发兵,差不多两三天后就可以抵达金陵城下。 林詹所部距离金陵城最远,毕竟是攻城战,需要大批的攻城辎重,所以兵马行进的不会很快。等到林詹所部抵达,应该是在五日后,到时韩健会采用轮番攻城的方式。从西、东、北三分方向对金陵城轮番发动攻势,他会让林詹所部暂时休息两三日,然后再加入到战局。 在外人看来,这次的攻城应该要持续两个月左右,但韩健却是要先围城打援,把朱同敬布置在金陵城之外的援军通通消灭。而攻打金陵城也不会受到阻碍的话,大约会在正月中旬,也就是一个半月左右攻下金陵。到时,韩健可以全心去应付司马藉的勤王兵马,与司马藉来个正面的决战。 以目前情况看,朱同敬想以金陵城来负隅顽抗的机会不大,就看朱同敬最后的困兽之斗能耍出什么花样。而韩健要把防御的重点放在司马藉和苏廷夏会趁机北上捣乱,韩健也要对内部可能发生的变乱有所准备。 另一头,萧旃刚回到苏州太守府。甚至还没等坐下来,就有侍卫匆忙过去通禀,让萧旃准备上马车。 “去哪里?”萧旃忽的站起,她还在为韩健对她无礼的事而着恼。在魏朝为人质那段时间里,她已经把曾经的急脾气给改掉,但也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脾气越来越急躁,或者是肩膀上的压力太大。也令她神经有些紧张。 “回公主的话,事情是陛下吩咐下来的。末将只是遵命而为。” “末将?” 萧旃不屑地打量那侍卫一眼,却不知她眼中一个小小的北朝侍卫,其实也是曾在对鲜卑一战时立下汗马功劳的底层将领。能亲自守卫韩健的,在军中也有不少的战功,也可以说是江都子弟兵的荣耀。 萧旃不管韩健搞什么鬼,反正整理行囊这种事她不会亲自做。从她出生开始。就是南朝长公主,集荣宠于一身,就算她能体谅百姓的疾苦,可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人物。 等萧旃在一种相对不安的情绪中随女官走出苏州太守府时,发觉车驾并非是豪华的銮驾。而只是相对宽敞一些的马车,由两匹马所拉,于她帝王的身份不合,却也是公主的排场。她本想据理力争,此时她发觉街路上有些兵荒马乱的,随着韩健调兵令的发出,苏州城将有九成的兵马会随韩健亲征,至于留守的一成兵马,会龟缩于城内,防备朱同敬所部或者是司马藉带兵前来偷袭。 萧旃此时可以确信韩健是要令对金陵城发动进攻了。 在她预料中,这天早晚会来,因为韩健布置了半年多时间,又经过半年多的实战布阵,到现在前后也有一年时间,韩健对金陵城发动进攻也是理所当然,这是北朝一统南方的一个契机。若朱同敬一败,金陵城归于北朝,那南朝朝廷就只剩下司马藉一脉,司马藉又并非南朝人出身,她又在北朝军营为质,北朝兵马大举南下情况下,司马藉是很难在苏廷夏和韩健的两面夹击之下生存。甚至司马藉都没有旗号来号令南朝的残部,就算推惠王再次执政,也不会有多大的号召力。 萧旃登上马车。 随之马车缓慢出城,与之前萧旃所预料的一样,马车去的方向,正是往西边金陵城的方向去。出兵的队伍很长,她随的是步兵队伍,前后都有不少的侍卫和士兵跟随以及看守她,令她没有逃走的机会。 萧旃也没打算逃走,现在知道了韩健要对金陵城展开进攻,她更要以任何机会来从韩健手中讨得粮食。多一点粮食,司马藉那边就有更大的机会勤王成功,现在她尚且不知司马藉的计划如何。但连萧旃也觉得,司马藉不该与苏廷夏的兵马缠斗,而是应早些北上,在韩健背后捣乱,让北朝兵马不能轻松攻下金陵城,否则南朝社稷就已经等于失去。 朱同敬不为虑,若无北朝出兵,萧旃自信司马藉可以勤王成功,将金陵城从朱同敬手上夺回来。可现在北朝才是各方最大的敌人,此时,萧旃也不得不考虑是否与朱同敬有一致对外的可能性,把北朝入侵的兵马赶走,才是正途。 第一天行军只有半天左右,到夜幕降临后,兵马的行进仍旧未停止。在入夜之后,若兵马不能及时扎营,北朝又是出兵在外,是容易被偷袭的。萧旃在心中也在默念着偷袭的兵马出现。最好是司马藉亲自领兵而来,但她也知道这希望有些不靠谱。司马藉也不会贸然出兵来偷袭苏州的后方,毕竟从杭州杀过来,中间间隔着太湖,而如今太湖水面上有不少北朝船只,司马藉也没法瞒天过海绕路而来。 到一更后。兵马才开始驻扎。 因为提前已经规划好了行军路线,甚至韩健也提前就派人在周围打探,保证在行军和驻军途中,方圆三十里之内不会出现大批的敌军,使得营地驻扎之后,连鸟叫的声音都没有。 寒冬腊月,萧旃所住的不过是军队行军旅途所住的营帐,进到里面后,北风吹的帐篷嗡嗡作响。甚至还透风。 萧旃不清楚她到底在何处,甚至在军营的什么位置,反正她感觉营帐周围都是北朝士兵,连韩健是否同行都不知,更别说是知道韩健的营帐在哪里。 “朕要见你们东王……你们的皇帝!”萧旃无奈之下,也只好承认韩健是北朝皇帝的身份。 侍卫上前很客气道:“公主见谅,陛下的位置如今我们也不清楚,若陛下有吩咐的话。会找人前来传报。” 萧旃知道,一旦她被这群人架去金陵城下。她甚至可能会被北朝当作是攻城的筹码,挟持她来笼络城中将领和官员,韩健甚至可能会找人以她的名义去写信进城,拉拢那些南朝的“忠臣”。 萧旃虽然知道这种事无可避免,但她觉得被人利用很窝火,到了金陵城下。她就失去了价值,只会被人当作是傀儡。 “去告诉你们的皇帝,就说朕若见不到他,就在这里不走了。若有人强求的话,朕宁死不从!” 萧旃怒不可遏。她不能等到金陵城下再去见韩健。因为那时的她已经没有丝毫价值。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被司马藉当作是交换粮食的筹码,人在苏州,也会跟着北朝的兵马一起到金陵城下,韩健已经不需要再见她,就可以借用她的名义去做事情,韩健的目的已经达到。 侍卫也没想到萧旃居然会跟他来强硬的这招。等萧旃回到帐篷里,侍卫也没什么办法,他是的确不知韩健现在人在何处。 但韩健晚上为了表示对萧旃的“关怀”,还是让女官在侍卫的陪同下,去给萧旃送了一些必要的食物和衣物,等见到女官,侍卫才将萧旃的“警告”转达,女官不敢怠慢,紧忙回去对韩健通禀。此时韩健正熬夜打着哈欠看北方过来的奏本,闻言后无奈摇头。 萧旃会耍花样,是他早就料到的。 韩健本来可以提前几天出兵,但他把出兵计划延后,就是要等萧旃这张牌到手以后再走。其实就实际情况来说,萧旃现在死了,也不会影响大局,因为只要韩健把萧旃的死讯保密,外人只当萧旃被韩健所囚禁。 但韩健觉得这么做又有些残忍,怎么说是“老相识”,二人相识之时,都不过是权力场上被人所利用的棋子而已。现在韩健已经掌握了大权,而萧旃仍旧只是棋子,韩健对萧旃的处境也有些感慨,萧旃不过是南朝权力争斗,因势利导所产生的一个傀儡皇帝,她能到现在掌握一定的实权,还有司马藉和手下那么多将领为她效命,已完成一个真正帝王的第一步,但可惜韩健不会让她继续做大,否则韩健还真没机会图谋南朝江山,完成天下一统。 “派人过去,接她过来吧。”韩健对女官吩咐道。 女官领命而去,护送萧旃的任务,会有韩健的贴身侍卫来完成。 韩健继续挑灯夜读,倒不是他非要熬夜,只是晚上安静的时候,他反而容易冷静思绪想一些事情。行军途中,百姓他反倒可以在马车上休息。 法亦作为韩健身边地位最高的女人,所肩负的是东王府所有女人的嘱托,要照顾好韩健的身体。就算在行军途中,她还是亲自烧了热水,泡了姜茶过来,为韩健驱寒。 “这里还好。”韩健接过姜茶,“再过两日,兵马就可到金陵城下,这一战也事关兴衰荣辱。若败的话,我恐怕都无颜回去见江都父老。” 法亦却淡然问道:“为何不去见她,反倒让她过来?” 韩健哑然失笑道:“没想到亦儿你也在意这些。” 法亦摇头道:“我只是怕她纠缠不休,她身为质子,或者应该直接送到扬州城,甚至是江都,或者比她留在军中更好。” 韩健想了想,微微一叹。 其实他也想过,把萧旃送到扬州或者江都,但韩健知道萧旃在他手上的作用,她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其实更主要的,韩健一直被萧旃当作是朋友,无论是当初萧旃第一次进洛阳,又或者韩健出访南朝,又或者在萧旃在北朝为质子时,双方所交谈,都是以一种对等的关系在交流。眼下不过是因为局势如此,韩健必须要冷下心肠,否则韩健倒真的愿意跟萧旃平和对待。 韩健笑了笑道:“还是让她留在军中吧。或者可以利用她,收拢金陵城的降将。据之前所知,朱同敬已不得人心,手下早有将领谋乱,朱同敬甚至无端残杀,闹的人人自危。” 法亦点点头,她只是负责给韩健提以前建议。她本来是不想说这些的,但韩健在她面前平日里絮叨的话太多,她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去瞒着韩健,法亦是最注重表里如一的人,她在韩健面前,也藏不住事情,总想把自己所想的跟韩健说一说。 “那臣妾先告退。”法亦知道萧旃要过来,想告退下去。 韩健苦笑道:“师傅,你这不是让徒儿为难吗?知道徒儿如今身为帝王,大权于一身,又征战在外全靠一副野心,单独见南朝的女皇帝,难道师傅不怕徒儿做错事?” 想到当日韩健怕做错事,但却拉着她做的那些“荒唐事”,法亦面子也稍微有些挂不住。 “那……要如何?”法亦不知该怎么说。 韩健笑道:“留下来作陪就好,有师傅在,徒儿好歹也知道何为礼义廉耻,不至于作出禽兽不如之事。”(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八章不对等的赌约 法亦脸色略微带着苦笑,韩健把事情说的好像多么严重一样,但其实对于君王来说,多纳几个妃子算不得什么有罪之事,再者说来,现下韩健身边的女人还少了?就连韩健出征,都带着法亦和柯瞿儿两个会武功的女人,还在扬州城内把宋芷儿收入房中。 法亦细想,大约是韩健怕于萧旃之间发生什么的话,会令局势产生不良的变化。萧旃毕竟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南朝的女皇,韩健无论做何事都需要考量背后的影响。 法亦拧不过韩健,她在韩健面前缺乏抗拒的勇气,在很多事情上,她觉得听韩健也不会有什么错,尽管她本身是很有主见的女人。 “有师傅你站在我身边,徒儿感觉心里踏实许多。”韩健笑着揽过法亦来,这次却被法亦轻轻推开。 “行军在外,陛下如此做,总归有所影响。”法亦很正色提醒韩健。 韩健笑了笑没再对法亦毛手毛脚,但其实韩健这大帐是很安全的地方,就算是侍卫进来也需通禀,最多是女官可以进来,但其实女官都是从皇宫里跟着出来的,她们的身份本身就是入宫的秀女,也是储备的皇妃,属于“自己人”,就连杨苁儿等女都不避讳身边这些又好像丫鬟,又像是姐妹的女官。 但法亦还是不太习惯与跟韩健之外的人交流,到如今法亦仍旧保持了近乎独居的生活,她的居所也被认为是皇宫內苑的禁区。 因为萧旃所住的帐篷,距离韩健的中军大帐有两三里远,韩健派人去通知,中间还需要很长时间。 韩健继续看着北方所来的奏本,让法亦陪着。其实韩健也是想赶走内心的孤独和寂寞。有法亦在身边作陪,韩健能感觉到一股暖意,就好像做什么事,都可以有人支持一样,而法亦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和陪伴者,她不会轻易去打搅韩健做事。 过了半个多时辰。萧旃才风尘仆仆而来。此时的萧旃,已经多了几分沧桑,因为之前连续几天的赶路,抵达苏州之后才刚安顿下来,就被韩健拉着赶往金陵城,进行围攻金陵的一战,此时她不但疲乏,更因为身在敌境无法休息安稳,还要为粮食的事于韩健周旋。她就算再要强也毕竟是个小女人,有些顶不住。 “长公主别来无恙。”韩健见萧旃在女官相送下进到帐篷里,不由笑着问候一句。 萧旃望了法亦一眼道:“朕有事情要于东王单独商谈,不知可否单独说话?” 韩健摇头道:“陛下应该认得,这是朕的师傅,等于是朕的长辈,做晚辈的如何能支使的动师长?” 萧旃不屑道:“可阁下也莫忘了了,而今你的师傅……” 萧旃本想唇枪舌剑跟韩健理论一番天地君亲师的问题。但想到这次来是跟韩健要粮食的,讽刺韩健没什么好处。她的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法亦行礼道:“臣妾告退。”在很多时候,法亦是很知情识趣的,知道什么事她能过问,而有的事就算韩健让她留下,她也不能去打扰。 韩健看着法亦,最后还说没有挽留。而法亦也只是会到帐篷后面的寝帐去,若是韩健晚上早些完成公事的话,会过去陪法亦一同就寝。 韩健微微点头,目送法亦出帐外,才回头看着萧旃道:“长公主到底还有何事不明?朕说的不是很清楚。该给你们南朝的东西,朕丝毫没少,但多余的,你们也休想得到分毫。” 萧旃咬着牙道:“既然你如此说,那当日东王抱……我进城,当如何算?一笔是一笔!” 韩健冷声阿斗:“好一句一笔是一笔,那敢问一句,长公主在此事之上,可有损失?” “有莫大的损失,不但损失了朕的威仪,还有女儿家的清名,莫非你们北朝人都是野蛮之人,连基本的儒家礼节都不顾?”萧旃语气咄咄逼人道,“若今日不给朕说法,朕宁可死在这里!” 说着,萧旃居然拿出一根很尖的筷子,顶着自己的喉咙。 这也是韩健所没料到的,韩健不怕萧旃寻死,因为萧旃的生死本来就不是很重要,只要萧旃到苏州的消息传出去,那韩健的计划就已经得逞,剩下的事也没任何实际意义。但韩健从心底不想让萧旃死,因为从朋友的角度上,韩健对于萧旃还是非常欣赏的,这个倔强的女人,在南朝经历了权力斗争之后,毅然决然选择扛起南朝的重担,就算为她的皇叔萧翎所利用也在所不惜。就算如今萧旃已经知道自己价值被利用的差不多,司马藉用她的名号聚拢起勤王的大军,也用她换到了粮食,而韩健也用她向南朝人昭示了一个王朝的覆灭,她已经到了功臣身退的时候,她仍旧能这么倔强地以死来威胁韩健。 韩健摇摇头,面对这样一个不屈的女人,他还真有些下不去口直接拒绝她,因为韩健知道他一旦开口拒绝给粮食,萧旃有可能真的会自尽当场。 “你真的要死吗?这大好的河山,你可否懂得珍惜?你忘了你的列祖列宗,对你的殷殷期盼?”韩健想用大道理来说服萧旃。 萧旃脸上带着略微凄厉的笑容道:“而今说这些还有何意义?朕的江山已经为乱臣贼子所得,如今连朕都落入敌国之手,为你这等恶人所利用,朕早就辜负了列祖列宗,如今我身死,都不求进宗庙,只需将我葬于山野,留在这南朝之土之上。” 萧旃说着就直接用筷子刺向自己,动作端的是迅速,以韩健的武功要援救过去根本太难。但近乎是在同时,一根竹简从帐篷外飞进来,直接将萧旃手上的竹筷打掉,而萧旃在必死的决心之下,也没反应到居然会遭此变故。她想再拾起地上的竹筷自尽,此时韩健已经快速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拿住,而将她重新横抱在怀。 等将萧旃制住,韩健才看着竹筷飞来的方向,立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气鼓鼓立在那的柯瞿儿。在他身边的这几个女人中,柯瞿儿和宋芷儿在脾气上有些相仿。再加上二人武功难分伯仲,一直在斗气。她们唯独不同的是,宋芷儿对韩健那是唯唯诺诺一点违抗的意思都没有,小妮子得偿所愿之后,正沉浸在被韩健所宠爱的幸福当中,可柯瞿儿性子就很要强,她跟韩健之间也一直在斗气中。 “你怎来了?”韩健说着话,看着萧旃,此时的萧旃因为热血上头。突然就晕倒。 也是她自己觉得是要必死,而求死不成,又被韩健制住,她生气、羞恼加上愤恨,各种情绪所夹杂,她竟然就这么直接昏迷不醒。 “我……我没事……” 柯瞿儿虽然生气,但当他走到韩健面前时,却也不知到底在生什么气。 韩健身边女人多。她在喜欢上韩健那天她就已经料到,她甚至也从来没求过可以让韩健身边只有她一人。她只是气不过韩健对宋芷儿的回护。别的女人她或者是敬重,或者是不想理会,唯独是宋芷儿,她偏偏想比较个高低出来,而她却总是不能得逞,因为宋芷儿的武功和容貌都不在她之下。而且宋芷儿还仗着曾经做过韩健的贴身丫鬟,处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没事的话,你先回去休息。”韩健瞪她一眼,“等平了金陵城,就不再用出兵作战。到时候你可留在金陵城内,就不用这般风餐露宿。” 柯瞿儿想了想,看着韩健抱着另外一个女人,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可最后也只是撅着嘴像是不满地甩甩袖子,还是出了帐篷。 等人走了,韩健才发觉自己抱着很麻烦的一件“东西”。 换做是昨日的韩健,甚至都可以将萧旃直接压倒,因为韩健当时的确有过这种征服的想法,但现在韩健却感觉自己很有罪恶,他能把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逼到自尽的地步,而且她还要抛舍的是她所最眷恋的国家和人民,这是他要作出多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才会令女人对他愤恨到这程度? 而韩健却不能抱她进寝帐,就算不论法亦的关系,韩健这次抱着一个昏迷的南朝女皇进寝帐内,被侍卫看到他们会如何想?萧旃的清名可是禁毁,韩健又感觉罪上加罪。 韩健本想把萧旃放在地上,可地面实在太冷,这样只会让她生病。 就在韩健不知该如何办的时候,萧旃突然悠悠转醒,她刚才也只是气急攻心而短暂的晕厥,等她这股气平顺下来,就已经转醒。但她发觉自己在韩健怀中之时,挣扎着便要挣脱开,韩健换上重新换上不屑而冷傲的神色,将她松开,萧旃这才站稳。但韩健却没有离她太远,防止她再次轻生。 “长公主这是何必呢?朕又没说,一定不给你粮食。”韩健只能先用话稳住她。 萧旃怒道:“你要继续消遣朕,对东王你没一点好处,朕死了,你可令你清静,总算不用人再来烦扰你。对东王来说,不算是一种解脱?” 韩健心里一叹,我若真要解脱的话,何必救你? 韩健突然笑道:“长公主不是想要粮食吗?那朕明日就送二十万石粮食往杭州去。” “你……你说什么?” 萧旃惊讶地打量着韩健。 “长公主也不用惊奇,只是朕想于你打一个赌,若朕赢了,这二十万石粮食,权当是朕送给曾经好友的礼物,让他有帮你勤王的资本。”韩健说着,同时也将目光冷冷打量着萧旃。 萧旃不屑道:“这个赌,你恐怕是必输无疑,因为就算朕输了,你也从朕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因为司马先生不会为你所要挟。” 韩健笑道:“朕所要挟的,不是司马藉,他要怎样勤王伐逆,那是他的事。只要他不正面出兵于我军后方,那我江都兵马在攻下金陵城之前,不会与他正面起冲突。朕所要打的赌,是跟陛下你来赌。” “赌约为何?” 韩健笑道:“若朕不能在一个月内攻下金陵城,朕不但不会追讨曾经的那批粮食,还会再送二十万石粮食去杭州城,换得与司马藉的休兵,当作是礼物也好,当作是聘礼也罢。” “你……” 当韩健说到“聘礼“,萧旃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 韩健笑道:“但若朕赢了,在一个月攻下金陵城,朕同样会送粮食与杭州,但却需要长公主用臣子礼,下嫁与朕,做朕身边的妃子。不知道长公主是否答应这请求?” “东王,你这要求是否太过分?”萧旃虽然在训斥着韩健,但态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硬。 因为对萧旃来说,这是能用她仅存的价值为杭州城军民换得的最大的筹码。 韩健道:“难道长公主一直要挟朕来给你们南朝粮食,这要求就不过分?” 萧旃一时还真不好作答。 韩健提出以她来交换粮食,韩健的确也做到了,没有食言,现在她只是在争取更多的粮食,但韩健又没得到更多的好处,凭何要送粮食到杭州去,助涨敌人的气焰? 但若让她下嫁的话,那她等于是放弃了南朝帝王的身份,就算将来司马藉勤王成功,能重夺金陵城,她也不可能再回到南朝为皇帝。 韩健道:“朕相信长公主的为人和气度,只要答应下来,绝不会反悔。朕要的是长公主的人,而长公主要的是粮食,同样是交易。若长公主答应的话,无论将来如何,都要心甘情愿做朕的女人,不得反悔,就算来日朕身死之后,你也同样要随韩姓,不得归萧氏皇族正统。” 萧旃拳头握的很紧。 其实韩健不用跟她打什么赌,韩健现在要对她强来的话,她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若真那样的话,她不但要失去她所珍视的贞节,还会连名分都没有,对她的侮辱会更大。 如今韩健其实是给她一定的台阶下,让她可以实现最后的价值,同时也是利用她信守承诺的性格,让她不再寻死。(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九章一战定南(上) 萧旃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韩健所开出的条件,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若她接受,她将发挥自己最后仅存的残余价值。而且若她答应下来,那她就不能寻死,不但涉及到信誉上的问题,还因为她一死,韩健就不会履行承诺把粮食送去杭州。 虽然这对萧旃而言是非常好的结果,但她也不能马上就答应下来,她在犹豫着。 很多事,她是要考虑清楚的,无论怎么说,她是没有道理要嫁给韩健这样一个入侵她国土的异国的君王,就算她只是皇室中人,也不屑于嫁给韩健,更何况她还是南朝的君王。 但再仔细想明白,就如同韩健所言的,这就是一次明码实价的交易赌约,她有选择答应或者不答应的权力,就好像韩健有选择给不给杭州城粮食一样,既然你想得到,就必须要有所付出,这也是天理。 “好,朕……我答应你。”萧旃最后答应的时候,神色却出奇的平静。其实这结果,是她所能追求得到的最公平的结果,韩健给了她选择的余地,同样,若她不答应,再寻死的话,那韩健也不会强求到底的。 一个人一旦求死之心明确,别人是无法干涉她的。 韩健点头道:“既然如此,长公主就请回吧。明日,朕就会让人把二十万石粮食运往杭州,但若长公主言而无信的话,朕随时都会改变主意,下一批的粮草……也就遥遥无期了。” 萧旃微微冷笑道:“我们南朝皇室中人,不会言而无信。东王只管放心就是。”或者是想到,韩健在条件中加了她要以臣子的身份来下嫁,她补充道,“若阁下真的能如期攻下金陵。我绝不会食言……” 韩健点头,一招手,马上有女官出来,亲自护送萧旃回营帐休息。 等人走了,韩健叹口气,在他心中。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跟萧旃打赌,同时也在给他自己压力,韩健并没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在一个月内攻克金陵城,他只是给自己压力和动力,若真的能成功的话,不但能占据南朝的都城,令南朝基本处于他的控制之下,还能如愿以偿征服一个集高贵、傲气和美貌于一身的南朝女皇帝,这也算是对他变相的一种激励。 但韩健转身过来时。却还是觉得心里有愧。 就算萧旃以前并不讨厌他,或者是多少有些好感,但二人之间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而他的另一个好朋友司马藉,也一直对萧旃倾慕不已。司马藉留在南朝,多少跟他对萧旃有所眷恋有关,韩健这么做。其实也有在报复司马藉的意思,你既然选择了背叛曾经的友情。去为敌人效命,那今日我就抢走你的女人,让你痛恨终身。 但想到司马藉,韩健还是感觉到一股不舒服。他这一世,身边没什么值得信任的朋友,司马藉和阮平。又或者是之后的杨曦,跟他之间始终无法找到共通点。而现在他所遭遇的,是杨曦对他的不信任,还有司马藉的背叛,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会走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只有权力才能让他感觉到内心的平静。 “陛下,是否回去安歇了呢?” 就在韩健闭目怔神的时候,一个人缓缓进到大帐里来,语气很柔和,却让韩健感觉到一阵暖意。 是法亦。 当韩健眯起眼看着法亦的时候,从法亦身上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已经彻底背离了他,已经不可能再回来。那也是韩健一直觉得对不起的女人,就是曾经杨瑞的左膀右臂,甚至杨瑞都肯为她而自我了断。 是易蝶,杨瑞曾经慎刑司的布库使,也同样是韩健用武力和胁迫,留在他身边的女人。可惜在韩健取代杨瑞登基为帝后,易蝶就离开了洛阳,从此下落不明,韩健也曾派人找寻过,仍旧不得其踪。 “哦……”韩健回到的似是而非。 法亦走进来,她看着韩健的神色,目光中带着一些不解,她不太明白,为何韩健见到萧旃之后就会如此怅然若失,就算她刚才离开了大帐,可她没有走远,以她听觉的敏锐,对于刚才韩健跟萧旃所说的话也听的很清楚,一个男人,征服了女人,应该是豪情万丈才对,就好像当初韩健征服她一样,她也曾见过韩健的倔强,被她打的吐血都未曾松手,也正是因为韩健的坚持,才让她抛开世俗的成见选择给韩健在一起,不惜背叛她所效忠的杨瑞。 “怎么了?”法亦只是好奇问了一句。 法亦在韩健面前,是个没有心机的女人,她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她心里也介意韩健对萧旃说的那些话,她觉得,就算韩健喜欢一个女人,也不该用胁迫的方式去得到,但她尊重韩健的决定,因为她能看到韩健用心的真诚,韩健跟萧旃打赌,同样也是在保全萧旃的性命,让萧旃不会再去寻死。既然韩健成全了萧旃,那为何萧旃不能成全了韩健? “没有。”韩健歉意一笑,回过神后的他,头略微低下,“我只是从师傅身上,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韩健也实话实说,刚才他的确是想到了易蝶,想到了这个他曾经以胁迫所得到的女人,他对易蝶的伤害有多么的深。易蝶之所以会委身给他,全然是因易蝶想保全保皇党的那些人,她所忠诚的杨瑞,还有她心中的信念,可最后,是韩健硬生生摧毁了易蝶一生所维系的信念,等于是韩健毁了这个人的一生,而这个人,也同样是有胆识谋略,甚至是有能力和见地的女人。 法亦淡然道:“陛下倒也真诚。” 语气之间,带着小小的嗔怒,这是法亦身上所很少表现出来的。 韩健知道法亦并未真的十分生气,否则法亦也不会选择留下来。 韩健轻轻将法亦揽过来,他扶着法亦,同样也是让法亦支撑着他疲累的身体。一步步走到帅案之前,韩健没有坐下来,而是转头看着法亦:“师傅,你觉得徒儿为人如何?” 法亦摇头道:“这称呼,不好。” “那换个称呼,亦儿。你觉得为夫做人如何?” 法亦摇摇头,她不会予以置评。在她心目中,就算韩健有缺点,那也是她的丈夫,是她身边最亲的人,韩健就算对谁再不好,可对她却是用一片坦诚之心,这点她是能足够感觉到的,对她而言。能感觉到这些,就算韩健是无恶不作人神共愤之人,那也无关紧要,她不是什么救世主,她所求的,仅仅是一种安详和平和的生活。 韩健见法亦不答,却是叹道:“或者我真的是无可救药了吧。游戏了半生,以为可以无牵无挂。一生孑然,还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世界里。重新找到亲情和伴侣,可最后看来,又是游戏了下半生。哈哈,说来有些荒唐,或者真的是运气使然,能让我到如今仍旧平顺如斯。可惜最终,我还是在这世界中找不到支点。” 韩健所说的话,太过于深奥,法亦对具体实情不知,自然不知韩健说的是什么。 韩健就算对身边人再信任。也没有将自己两世为人的事相告,那是他心底最大的秘密。 就如同他所言,上一辈子,他嘻嘻哈哈,从上学到毕业,再到工作,成家立室,都是本着一颗游戏人间的心去做,带人坦诚,同样也是不想留下牵挂。到他再世为人之后,他一直觉得忘记了前半生,就算这辈子,他找到了红颜知己,可心中的失落,却是旁人难以理解的,那是一种孤寂的苍凉,一个人在世界上,没一个人能理解他,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他也只能尽量去疯狂,去穷兵黩武,用战争的鲜血和残酷去掩盖他内心的空虚。 “也罢。”最后韩健好像是想的明白了,“总算,这是我最后的一战,等结束之后,真应该平和过去过自己的人生,以后就算再有波澜,也不至于会影响到我们一家人的安稳生活……” …… …… 两天后,兵马抵达金陵城下。 与此同时,是江北扬州城六万兵马的渡江而下。 在北朝水师全面控制了长剑沿岸的情况下,朱同敬的人马,甚至未对渡江的北朝兵马形成任何的抵抗。 腊月十六,林詹所部十二万兵马,从镇南杀到金陵城下,完成对金陵城三面合围。 金陵之战已迫在眉睫。 在南北战争爆发了半年之后,北朝的兵马,终于在磕磕绊绊中,包围了南朝的都城,朱同敬在城内的守军不多,此时为了坚守城池,朱同敬只能是动用武力,从民间来强迫征兵丁,城中所有百姓的粮食,都要被上缴军队,百姓任何一口粮食,都需要军队来调拨。 攻城战,从腊月中旬开始,就已经发起。 韩健为了进攻金陵城,从北方征调了一百多门火炮,都是北朝这些年精心研制的,火炮虽然威力没有增加太多,但对于金陵城守军的威慑力是非常大的。 北朝的将士,从金陵城不同的方位准备好攻城的准备,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填埋护城河,对金陵城的外城进行骚扰式的袭击。 朱同敬手下的兵马,有不少是从扬州城南逃回来的,他们对于当日北朝进攻扬州城的情景还记忆犹新。 虽然金陵城在防备上,要比扬州城更加稳固,但却没有到绝对稳固的地步,最多只是城墙比扬州城高了些许而已。但北朝早已渡江两个月之久,攻城的辎重也进行过改良,当初为攻扬州城所修造的攻城车,如今也做了修改,用以攻打金陵城。 朱同敬也知道,在近乎众叛亲离的情况下,他要防备韩健的攻城是很困难的。但他仍旧有期冀,就是司马藉和苏廷夏能在背后捅韩健一刀,只有这样,他才有绝地翻盘的可能。虽然他知道,本身这种可能性也很低。 腊月十七,在林詹所部先头军队抵达金陵城下第二日,金陵城西北、东部两个方向,北朝同时发起攻城。 这也是在冰天雪地中发起的攻城战。 城中的守军,还在为吃不饱饭而抱怨,冻的瑟瑟发抖时,就见外面浩荡的一片全都是北朝的攻城人马。 韩健以扬州和苏州的两路兵马为先头部队,对金陵城发动了全面攻城,以火炮为掩护,就在城内守军有些睁不开眼的时候,大军一齐向城内进发,连攻城云梯也加入到战局中。 金陵城城墙之下,到处是喊杀之声。 韩健亲自骑马在阵前五里之外督战,在韩健身边,是骑着马,英姿飒飒的法亦和柯瞿儿。 当天的攻城,虽然只是初步的试探性攻城,但规模已经非常大,而士兵也是在近乎忘我的情况下发起进攻。 金陵城内的守军,早就习惯了兵来我跑的那种战争,虽然对老百姓,他们一个个都嚣张的很,但在战场上,全靠气势来吓唬人,他们以前也不敢相信,一场攻城战,能到人人不畏死的地步。所以他们一直被灌输的思想,就算是北朝兵马围困了金陵城,最多是来吓唬几趟,留下几具尸体就跑回去继续围城,没有谁真敢对城内发起狂攻,否则士兵死伤情况下,北朝兵马就容易涣散。 但南朝的将领理解不了北朝的战争。 北朝这几年来,是在大小战争的堆积中逐渐磨砺,到最后韩健掌握大权,也全然是建立在军队强大的基础上。 韩健的嫡系,是江都的子弟兵。这些兵从当初江都之战开始,就一直是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再到其后进攻洛阳,与鲜卑人两次交战,更是一次次阵前流血,甚至忍受着北方的寒冷与孤独,饿着肚子与鲜卑人拼命。 这些都不是南朝的兵油子能理解的。 北朝的这次攻城,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攻城,光是气势的浩大,就让城内的守军望而生畏,更别说,这只是第一轮。(未完待续。) 第九百章一战定南(中) 第一轮攻城从腊月十七开始,持续了一日一夜,到腊月十八才停歇下来。 这一轮的攻城,虽然没有攻克金陵城任何一座城门,但在威慑力上是非常足够的。一天多时间的攻城战中,攻城方的孙氏反而不及城内守军大,这也是因为火炮的强大压制力作用,因为是试探性攻城,所以在一些方面上,攻城军并未拼尽全力,很多先进的攻城里面还未付诸实施。 当天的攻城,是在韩健的监督下完成。 韩健第一步的计划,是要围城打援,把朱同敬布置在金陵城周边各城池的援军击溃。 但就在第一轮攻城战结束还不到两天时间,各路的降表就已经递到韩健手上。朱同敬在失去人心的情况下,没人愿意为他效命,再加上北朝兵马的攻势实在太猛烈,很多城池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他们,所以在投降方面是很积极的。 韩健特别召集军师会议,来商讨关于纳降的问题。 这次的会议,韩健不但让随军的武将参加,还包括了文臣,甚至韩健还将萧旃请来旁听。 会议商讨的结果,是接受纳降,但这些降军必须等在自己的城池里,等着北朝的兵马去接收,并且派斥候前去观察,但凡有哪座城池的守军有出城,就会被认为是朱同敬的帮凶,下一步被攻打的就是它。 这算是一招威慑,同时也是韩健免除后顾之忧。如此韩健可以先暂缓攻势,把金陵城再磨上一段时间,直到城里的守军感觉到芒刺在背,自己投降。 北朝的兵马,终究不是狄夷。不会屠城,就算献降,城里的秩序大致也能保持,韩健在苏州城已经给金陵城做了表率,若是苏廷夏的兵马来,可能还会有劫掠的情况出现。但韩健身为北朝君王,不可能在他的麾下发生劫掠之事而不管,韩健还要为争取口碑,去收拢如今南朝其他郡县的投诚。 因而在第一轮攻城之后,韩健开始不断往城里投掷劝降书,飞矢、孔明灯、甚至是简易的热气球,都被韩健拿来作为舆论宣传所用,先瓦解城里守军的反抗意志,让他们知道。这次城外的北朝的帝王之师,不会有暴虐之事的发生,只要投诚,仍旧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就连普通的士兵也可以继续残军,或者卸甲归田。 韩健对于舆论战的效果基本满意,因为在舆论战开始后,城内每到夜晚。就会有人从城墙上顺下来,或者从金陵城的水门逃出来。加入到逃兵的行列。韩健没有去利用这些逃兵做什么文章,只是给他们好吃好喝的,有些事不用韩健特别去宣传,城里的人也会知道这些人在城外过的很好,会有更多人加入进来。 腊月以后,江南地区也进入到冰天雪地之中。 韩健也不知为何这冬天会这般寒冷。连带对于攻城的将士来说,寒冷的天气同样给他们带来了一定的懈战心理,久征在外,他们会念及家中的亲人。 韩健为了让军中将士安心,每天都会巡查军营。用实际行动来表明,他跟手下的将士是一条心的。同时也让将士写信回乡,就算这会泄露一定的军事情报,但韩健为了让将士能安心,也顾不上太多,毕竟现在已经兵临城下,很多事也不用特别去泄露,别人也知道,此时的北朝兵马非要先拿下金陵城不可。 连韩健自己,也在写家书。可惜对他而言,家书很不好写,因为江都正在等着他册封太子的消息。 腊月二十二,金陵城外已经全都是北朝的兵马。整个金陵城除了城南尚且没有被困之外,其余三面已经是被围的重重,城内的守军不敢应战,只能躲在战壕中,等着最后的结果。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战争越早结束越好,至于忠君爱国建功立业什么的,对守军将士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他们要的是安稳的生活,若战争结束后他们就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算为北朝所统一又如何?到底还是华夏人,一样的血统,至于那些沦丧国土的大道理,是当政者才喜欢说的,与普通百姓无关。 而这天晚上,韩健让情报系统将他的第一批家书送往江都,韩健在家书中,仍旧没提及关于立太子之事。但韩健知道,就算他现在真的要立韩曦为太子,相信杨瑞也是能理解的,最多韩健把韩曦以养子的身份,过继到杨瑞的名下,但这样又会对杨苁儿不公平。 这天晚上,萧旃又到韩健的中军大帐来问询战争的进一步动向。 如今的萧旃,已经没有求死的意志,她要做的是等待,若韩健不能在正月十四之前攻下金陵城的话,那杭州城的军民又会得到二十万石粮食,虽然这批粮食同样是北朝兵马从南朝领地上劫掠走的,但现在能讨回来,就意味着司马藉有更大的机会能帮她勤王成功。 “长公主问了也白问,外面的状况你自己也能看到,至于何时能城破,朕现在也回答不了你。”韩健对萧旃没有太好的态度,因为两个人现在还在对赌中,若韩健赢的话,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拥有萧旃,他相信萧旃不会在这问题上耍赖。 萧旃道:“若不能具体回答我,可否告知,若东王无法在一个月内攻克金陵城,是否送我回杭州?” 韩健打量着萧旃,心想:“你想的还真美啊,我平白无故送二十万石粮食过去,还跟你打赌,若你赢了我不但还要再贴二十万石粮食,再把你送回去,那我凭白就是损失六十万石粮食,却什么都没捞着?” 韩健抬头道:“若事情真发展到如此,长公主愿意走,也由着你……” 就在萧旃脸上露出些微轻松之色时,韩健补充道,“但聘礼就算了。” “你……怎的言而无信?”萧旃马上怒视着韩健。 韩健笑了笑道:“言而无信的是长公主你吧?朕何时说过,会送你离开?” “那……难道里外里。赢或者输,都是二十万石粮食,你总归是能……” “总归是能得到你是吗?”韩健起身道,“但长公主忘了,当初的条件是,若朕可以在一个月内攻克金陵城。会再以二十万石粮食来作为聘礼,让长公主心甘情愿的下嫁。若输了的话,二十万石粮食照给,而且长公主仍旧是孑然一身,没人会强迫你,难道这不算是条件?” 萧旃有些气结,本来她觉得可以通过与韩健来个“君子之约”的方式,换得自己的自由,现在看来希望破灭。 “那你如何肯放我走?”萧旃这次语气中带着一些哀求。 人总归是有贪生之念的。她不愿意在北朝中继续为质子,当时韩健与她立赌约的时候,她觉得条件不错,就直接答应下来,也没=细细考虑。可等她回去仔细想过之后,才发觉韩健本来是可以不用管她生死的,甚至韩健能强行与她完婚,都没有去强迫她做什么。这说明韩健心中对她还是有些软弱的,她本想利用这点。但现在看来,韩健在一些事上还是很有原则的。 韩健摇头道:“若长公主真的想离开,就只有等司马藉亲自引兵而来,若他能将金陵城夺走,那朕不介意将长公主奉还。” “一言为定。”萧旃一想,这样也不错。至少还有希望。她对司马藉还是颇有信心的。现在她就是不想给韩健改口的机会。 韩健却摇摇头道:“这算是第二个赌约吧。若长公主能赢的话,的确是皆大欢喜之事,可不知……若是朕赢了当如何?” “你还要如何?我不是都答应下嫁了?” 韩健摇头道:“那是在一个月内可以攻克金陵城的情况下。若不能攻克,公主还是未嫁之身,到时候司马藉真的攻下金陵城。朕还要送你走,你下嫁与否又有何区别?” 萧旃还是很生气的,韩健的意思好像在说,就算你下嫁了,我占有了你的身体,最后把你送走,吃亏的还是我一样。但萧旃怎么想都觉得生气,她才是女儿家。 萧旃咬了咬牙道:“那你想如何?” “若司马藉真的能再度攻下金陵城,朕对你有个要求,只是朕不想对你说明。但朕到时候绝对会送你离开。” 萧旃笑了笑道:“那好,希望你所提的要求,不要太过分。” 韩健没回她,目送她离开。 等人走了,法亦才从后帐走进来,问道:“陛下想让她答应什么?” 韩健摇了摇头:“不是我有意要瞒亦儿你,是我自己都没想好。我只是想找个借口,能牵绊住她,或者将来能在跟她商量事情的时候,占得一些便宜吧。其实我不信,司马藉能从我的手上,再把金陵城夺回去。” 法亦想了想,却摇头道:“凡事无绝对啊。” 韩健苦笑了一下,法亦还真是连句安慰他的话都不会说,这也是法亦想什么说什么,她不会去刻意想,这么说好不好的问题,她会觉得,任何的欺骗都是对韩健的伤害,就算一些话不太中听,她还是愿意说出来,她憋在心里会觉得很难受。 韩健没有再跟法亦继续探讨这问题,而是带着一些感慨道:“这几天,大规模的攻城战就会持续进行,令我意外的是,城里的守将,没有一人献降。不知是朱同敬防备做的好,还是说……其中有什么问题。” 韩健也在想,朱同敬绝不可能这么坐以待毙。 朱同敬一定是留有什么后手的,否则当初朱同敬就不会答应与北朝合作,合作了,就算他将南朝的都城得到又如何?到头来再拱手让出,他自己还是会身死,得不偿失。而若他继续效忠萧旃的话,反倒可以帮助南朝抵御外敌,以萧翎对于军权的疏松管理,还有萧旃要以他朱同敬来制衡萧翎,他在南朝的地位都会很稳固。 法亦也摇了摇头道:“或者以后就知晓吧。” 法亦其实算是有些政治头脑的人,但她不善于去用,她更习惯是听命而为。当初杨瑞利用法亦高超的武功,曾经刺探过不少的情报,法亦对于南朝和北朝的大致形势是很了解的,但也有局限性,就是那些情报都是四五年以前的情况,而不是现在。 在这四五年时间里,南朝和北朝的政治核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重要的是以韩健为首的东王势力的崛起,还有南朝朱同敬和萧翎的崛起。萧旃虽然是南朝的皇帝,但之前一直为朱同敬和萧翎所掌控,她并没有什么实权在手。 韩健没有去多想。 经过这些天的休整,连林詹所率的兵马也恢复了元气。也是时候对金陵城展开大规模进攻了,就算城里的守军不肯献降,也不影响北朝兵马的进攻,战争还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才够安稳,否则就算城里献降,在事后也会出现一定的变故,因为人心本来就会不服,觉得北朝兵马是胜之不武。 第二轮攻城,兵马数量从第一轮的三四万人马,提高到近十万兵马。 这次的攻城,已经非试探性攻城,而是真正的狂攻。 与进攻扬州城时一样,这一轮的攻势将会从三个方向发起,而且是同时进行。这样是为了寻找金陵城防线的软肋,只要金陵城哪个方向的防守出现问题,攻城军就会趁机杀进外城,甚至有直接进内城的可能。 城墙和城门的攻势也是同时进行,一边试图以云梯和攻城车越过城墙,一边试着从软肋城门入手,争取从城门叩门进城。 这些都需要兵士浴血奋战。 韩健也作好了在这场战争中损失大量兵员的准备,这也算是战争中无可避免的损失,若能一举攻下城池,攻城军损失在三分之一左右都是可以接受的,但以韩健的估计,也损失不到这么大的数字。这主要是看进攻到底能否更有效率。 腊月二十六,在林詹所部抵达金陵城下十天之后,第二轮的攻势,终于浩浩荡荡地展开。(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一章一战定南(下) 金陵已在北朝的猛攻之下摇摇欲坠,在朱同敬所处的皇宫之中,他还在做着最后的盘算。 朱同敬本以为以金陵城的坚固,足以能支撑两个月时间,可到战争开始之后,他才发觉他所信赖的金陵城防是多么的脆弱不堪。光是在腊月中旬,北朝第一次试探性攻城时,金陵城墙和城门受损就有多处,也好在北朝兵马并未连番攻城,否则几天时间内,金陵城则必将失守。 朱同敬一直希望能通过对城防的弥补,转危为安,可到北朝第二轮攻势发起之后,朱同敬已经带着几分绝望,他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看来都不能奏效,他已经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腊月二十六这天,从一清早,金陵城三面城墙就相继告急,朱同敬甚至把自己的亲卫都调去城门防卫。从之前所获得的情报,北朝攻城的兵马超过三十万,而他城内的守军满打满算只有四五万,还有许多是上不得战场的老弱残兵,这对朱同敬来说是一种讽刺。他为了得到南朝的权柄,不惜与豺狼合作,现在他是得到金陵城,但豺狼也要将他的骨肉给撕食,而他所能仰仗的,只有那个已经领兵南下,做着他分封诸侯梦的苏廷夏。 但到腊月以后,朱同敬已经知道,苏廷夏是不可能再折返回来,这场战争对他而言,已经是结束了。 “如果齐朝还有什么变数,却只能靠一个北朝人。讽刺,讽刺啊。” 朱同敬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身边真的是孤家寡人,连他从江赣所带到城里的将士,都不会信任他。朱同敬本就是无根的浮萍。他没有亲眷,没有朋友,更没有爱人,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靠他用阴谋手段从别人手上窃得,如今是要还债的时候。他所得到的一切,又会瞬间消失。 而此时,北朝的攻城已经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此番魏朝攻城兵马,数量在九万到十二万之间,因为从三个方向同时攻城,其实每个方向的攻城兵马不过三四万之间,为了制造声势,留守的骑兵和民夫会设立虚营来麻痹城中的守军,让守军以为六七里到十里之外。满满全都是攻城的人马。所创造出来的声势,就如同三四十万兵马攻城一般。 在城外的中军大帐内,韩健作为主帅,也是这次攻城战的总指挥,他不需要亲自上战场,他只需要在后方调度指挥即可。 一上午的时间,攻城战出奇的顺利,先是城西林詹所部的攻城区域被打开缺口。金陵城城西守将见防备不及,开城门献降。继而林詹所部一万多骑兵冲击进城。在城内已经展开巷战。 到中午时,金陵城南五华门被攻陷,这算是韩健所用的“奇招”。 因为魏朝并未在城南方向布置兵马,令城中守军以为魏朝兵马不会染指城南方向,而有的守军将士已经准备在战后开溜,城南防备一片糟糕。这令魏朝兵马有机可趁。 虽然五华门攻破之后,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城内守军就收复失地,但还没过半个时辰,城北和城东相继有大批的攻城兵马杀上城头。展开了城头的争夺战。到中午时,金陵城周边主要的护城河,皆已被填埋,令骑兵可以畅行无阻。 随之是大型攻城车上阵。 在火炮的掩护之下,攻城云梯和攻城车架上了城头,兵士源源不断被送上城墙。本来守军可以坚持不少时候,甚至打退攻城的北朝兵马,但此时城中守军已物恋战之心,从城头失守开始,大批的守军加入到逃兵的行列。 城南五华门刚被守军收复,这些兵马还未加入到各处的防线去,就听到金陵城三个方向有城墙和城门失守的消息。而金陵城西城四座城门同时失守,也意味着金陵城内城失陷。此时已经没人再愿意为朱同敬效命,刚收复五华门的江赣守军,反倒先开城门奔逃。 到下午未时末,金陵城南门出逃的守军就有万余人。剩余的城防守军,献降者不计其数,虽然有部分兵马并未投降,但城门的防备被攻破,战争转而进入到巷战。 金陵城周边城门相继失守,韩健所保持的策略,仍旧是对城南方向进行滋扰,而主攻另外几个方向,同时派骑兵沿金陵城主要街道干道进行城内的奔袭,先将城内所设的巷战路卡给去除,为步兵进行巷战创造便利。 就在韩健的中心指挥所如火如荼指挥着这场战争时,萧旃却默默地在女兵的护送下进到中军大帐里。在韩健的命令中,萧旃在军营中有一定的自主权,但她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脱离开女兵和侍卫的视线。既然萧旃是笼中鸟,韩健也不怕有什么军机泄露给她知晓。 “……派孙起和林谢,从东路进攻皇宫,若有南朝兵马抵抗,格杀勿论,凡百姓上街者,一律格杀!不分军民!” 韩健的命令很死,就是在城里见人就杀,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 这在萧旃看来是非常残忍的事,她想上去教训韩健,但她隔着韩健有两丈多远,还有个英姿飒飒的女侍卫在打量着她,那个女侍卫这几天萧旃已经见过多次,正是上清宫弟子宋芷儿。宋芷儿对韩健忠心耿耿,任何靠近韩健的无礼之人,都可能会遭致她长剑刺穿。 城中的战事,已经在逐渐从各城门往皇宫的方向延伸,还没到黄昏,金陵城几条主要的干道就已经被打通,步兵已经能进城。在盾牌的掩护下,长矛兵和弓弩手相继进城,同时城内各处也能见到明火,此时已经没人再去救火,也不会有人去管这火到底是谁放的。 无论哪路兵马先攻下皇宫,都是大功一件,因为在攻占城门的战争中,各处城门的将士基本难分伯仲,战后战功不会少,就看是多是少的问题。这金陵之战已经可能是对南的最后一战,若还不能在这一战中建功立业,那以后再想获得战功,就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随着各路兵马向城内的延伸,城中守军已经被压缩到金陵城皇宫周边。此时已经没人知道朱同敬的下落,城内还不断有兵马从内城南城门方向逃窜出城郭。再以城南几座城门为逃跑的方向,仓皇出逃。不过投降的兵马似乎更多,因为很多守军将士也知道,就算南逃,他们也别无去处。 或者可以南下投奔司马藉,但在这些心高气傲的将士看来,以朱同敬都无法与北朝相抗衡,区区一个司马藉,连女皇都被他“卖了”换粮食。还有什么资格打起勤王伐逆的旗号? 所以即便逃出城的,主要也是想南下自立山头,或者占山为王,或者等日后为魏朝所招安,而他们仍旧可以做一地的土皇帝,只要有兵,有武器,那地方的百姓就要隶属于他们。为他们卖命。 但司马藉早就在金陵城南百里外的方向张开一张“大网”,就等着收拢从金陵城南逃的兵马。 司马藉已经知道。如今跟北朝开战,对他百害而物一利,那就不如先趁着北朝与朱同敬开战时,先强大己身的力量。司马藉想从地方上寻求投靠的兵马已经很难,索性直接简单些,收拢金陵城南逃的将士。不愿意,也强行把你捉回去,再不愿的直接以军法论处,反正这些人曾为奸贼朱同敬所效命,杀了他也不觉得心疼。 腊月二十六临近日落黄昏时。正座金陵城,只剩下金陵皇宫尚未被攻陷。 杀入城中的各路人马,已将城内大部分的城区扫荡,城中兵马要确保在皇帝韩健进城之前,将城中所有不利的因素扫除。 酉时,金陵城皇宫之战也正式开启。因为此时金陵城皇宫已经成为孤舟,再加上朱同敬的嫡系人马已经不过两三千人,以朱同敬这点兵马,就算能暂时守住皇宫,也只是负隅顽抗。 战事开始还不到半个时辰,金陵城皇宫防线就已经千疮百孔,皇宫城墙不高,再加上城门也不及主城的城门坚固,四五万兵马涌进皇宫,先是一片厮杀,很多朱同敬的嫡系人马互相踩踏,有的投降,但更多的是在乱战中身死,有的还想藏起来,但皇宫本身地方不大,入夜之后,攻入皇宫的魏朝兵马甚至可以一寸一寸土地去搜查。 在城中战事已经在首尾的时候,韩健设在城外的中军大帐内也是灯火通明。 韩健已经派了他的一些嫡系亲信进城,给他们创造立下战功的机会。等从城内报出皇宫已经基本被控制下来的消息后,韩健已经彻底松口气。 经过九个多时辰的战争,韩健就把千年皇城金陵城给攻克,这已是最好的结果,连韩健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要怪,只能怪朱同敬不得人心。 但到此时,韩健仍旧没得到朱同敬是死是活的消息,或者朱同敬在战争之初就已经料定大势已去,选择撤出京师。 入夜之后,韩健让中军大帐内所剩下的谋士和将领下去休息,忙活了一天,连韩健自己也能感觉到疲累。 等安静下来之后,韩健发觉萧旃仍旧立在大帐门口的地方。从中午时候萧旃过来,一直到晚上,萧旃都没有离开。 “长公主也在?”韩健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其实韩健早就注意到萧旃的存在,他在战争紧迫的时候,不会有时间去理会萧旃。他相信此时萧旃的心情是复杂的,萧旃既希望城内能坚守住,又知道如今守城的乃是曾经背叛她的奸佞,她甚至希望北朝兵马帮她复仇。但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一次赌局,韩健果然攻陷了金陵城,而且并未到之前所约定的正月中旬,而前后只用了两场战事,十多天时间。 也就是说,现在她已经可以准备“下嫁”给韩健,做北朝的妃子。 萧旃在北朝众将领都离开之后,才往韩健身边靠近几步,但她想更为靠近的时候,宋芷儿已经抽出佩剑,挡在她身前。 韩健带着几分喝斥的口吻道:“不得对长公主无礼,你且退下。” 宋芷儿有些愤愤然,她显然不想看到萧旃跟韩健走的很近,因为她也知道之前赌约的内容,虽然以她一个连名分都没有妃子,根本无权干涉韩健这个帝王到底跟什么女人在一起。 “是。”宋芷儿心有不甘,但她还是退到韩健身后。 如此萧旃才走到韩健面前,此时萧旃的脸上带着坚毅之色,一点都看不出她的慌张和无措。 萧旃一脸肃穆之色问道:“陛下准备何时将与杭州的二十万石粮草相送?” 萧旃在到苏州城后,第一次对韩健以“陛下”相称,这说明她已经有为人臣子的觉悟。韩健笑道:“朕不是早就送了两次二十万石的粮食到杭州?” 萧旃脸色仍旧平静道:“我问的是,二十万石粮草的……聘礼。” 韩健笑道:“聘礼?自然会送,不过,还要等长公主到了金陵皇宫内,真正行了臣子礼节之后,朕所答应的事,不会食言。” 萧旃略微蹙眉道:“既然是聘礼,如何可在大婚事后才送?” “聘礼只是一种说辞,就算是聘礼,朕可以先与长公主完成君臣之礼,再行大婚,在礼数上也并无偏差。长公主以为呢?” 萧旃有些生气,听韩健这意思,是要先让她委身,才会得到那二十万石粮食的“聘礼”,这件事上,本来就是韩健占着主动权,她现在是有求于人,本来是没资格跟韩健谈条件的。 “何时?”萧旃续问道。 韩健想了想,却是抬头看着金陵城的方向:“大约,是在明日吧。朕会先送长公主进城去准备,等朕到城中各处慰劳兵士之后,就会进宫,相信长公主应该已经准备好。” 萧旃身体略微有些发抖,因为她也知道韩健口中所谓的呃“准备好”,到底是准备什么。 或者对她一个君王而言,这是非常屈辱的事情,但她也别无选择,愿赌服输,是她自己被自己输了的,以她的倔强,绝不会去抵赖。(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二章征服 腊月二十七,往常年的这时候,金陵城的百姓已经开始准备新年,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城中歌舞升平,连万般气象都会更新。然而这一年的今天,却是金陵城沦陷之日,城中的百姓都在惶惶不安之中。 城中零星的战斗仍在持续着,一些散兵游勇,或者是闯入到百姓家中,胁迫百姓后藏身于地窖之内,又或者是有北朝的兵士闯进门进行搜查。百姓在此时是最无辜的,他们生怕惹来祸事,但有些事是很难避免的,就连一向军纪严明的北朝士兵,也与百姓有几场小规模的冲突,百姓于此时大都选择了默不出声。对他们而言,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韩健早晨起来的很早,他这两天时间,一共就睡了一个时辰,还是在二十七日的早晨,靠在法亦的怀中睡着,因为战争,他根本无心去休息,这是关乎到征服南朝最重要的一场战事,虽然最后得胜,但他仍旧轻松不下来,白天他还要进城,除了彰显天威,也是让城中的将士安心,顺带也是论功请赏之时。 韩健在侍卫的护送下,骑马进城。韩健临走前已经吩咐好,会让人在中午之前送萧旃进城,护送她一路到皇宫。韩健估摸会在下午的庆功宴之后,直接进皇宫到萧旃原本的寝宫,正式占有这个南朝的女皇帝。大婚会即可开始操办,至于婚礼,会在两天后进行,但这并不会影响到韩健跟萧旃的赌约。 就算韩健两天都没好好休息,在他进城之时,心中还是很期待的,虽然他不愿强人所难,但在萧旃之事上,他自问没有去强迫萧旃什么。很合理的赌约,虽然萧旃对他没有感情,这彻头彻尾只是一次政治婚姻,而韩健也是作为一个男人,去征服一个女人,而非去与萧旃建立感情。 说是如此。但韩健心中岂能对萧旃无情?只是韩健知道,以前他二人之间根本不会有可能,从没想过会拥有萧旃,现在他反而没了心理包袱。 法亦和宋芷儿,会作为韩健的亲随,换上戎装陪同在韩健身旁,巡视全城。至于柯瞿儿,因为在跟韩健闹一些小别扭,韩健没让她进城。 尽管城中很多地方还没彻底太平下来。但韩健已不在意这些,他要做的是尽溃稳定人心。 韩健进城,各处的街道都在设卡,进城有十多万兵马,因为分属于不同的旗号之下,偶尔自己人碰面还需要把关系理清。韩健先问询了关于昨夜金陵城皇宫的战斗,得知朱同敬下落不明,从情报显示。朱同敬应该是在战争结束之前,带着亲卫匆忙从南城门逃出城。韩健算算朱同敬出城的时间和行进的方向。估摸此时的朱同敬已经可能落在司马藉手上,那朱同敬可就“倒霉”了。 当初朱同敬把司马藉囚禁一年之久,那是令司马藉改变性格的重要原因,就算司马藉不是锱铢必较的人,但大约也不会轻易放过当初囚禁他的罪魁祸首吧。 “还有找到其他皇室中人?”韩健问了一句。 据韩健所调查,何太后和萧旃的弟弟也在朱同敬手上。但在战后。这二人同样也下落不明,因为宫廷在一些宫殿内曾发生了火灾,烧死了一些人,现在尚且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皇室中人在内。 在没有得到确切答案之前,韩健已需要作出战略上的安排。 金陵城攻克。下一步就是挥兵南下,先取杭州,再一路向南,将岭南诸地平复。但在之前,韩健会稍作等候,他会等苏廷夏跟司马藉先交一战,在年后才会出兵。 不过在攻下金陵城的当天,韩健就以张行为先头兵马元帅,领兵去将金陵城周边的郡县接收,这也是朱同敬在金陵城外最后的势力,韩健要赶在司马藉下手之前,免得这些城池先为司马藉所占,那再去攻打,还要颇费时日。 在中午之前,韩健已经走了城中不少地方。到中午,韩健在金陵城西的兵部衙门见到了他手下的第一号大将,也是魏朝的兵马大元帅林詹。 韩健已经许久没跟林詹会面,不过曾经的好朋友,如今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功成名就的大将军,身份仍旧分尊卑,林詹对于韩健是恭谨异常。 与苏廷夏不同的是,林詹对于权力没有太多的野心,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现在他如愿以偿,他的妹妹嫁给韩健为妃,如今林小夙已是贵妃。他的小外甥林小云也在领兵攻打蜀中,以及这次攻打金陵城的战事中立下战功,虽然林小云在对鲜卑一战时就已是正将,到现在也未有提拔,但林小云毕竟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晋升的机会。 “林兄,金陵城一战,恐怕要给你居首功了。”韩健笑着拍着林詹的肩膀。这是韩健这个君王,表示对臣子亲近的一种方式。 林詹态度恭谨,他已不再能以平辈的礼数跟韩健交谈,虽然他无心权力,可他也知道鸟尽弓藏的道理,但韩健对林詹的信任,超过了对他手下任何的将领。 中午,韩健第一次把林詹手下的诸位大将召集在一起,主要商讨的是论功请赏。 林詹会把战功详细列册,至于金陵城库房内的财物和钱粮,都已封存,这些会用作对将士的犒劳所用。连昨夜从皇宫所得的财物,也通通被挪到金陵皇宫的内库去,这些财宝,有很多是会被运抵江都,甚至会辗转往洛阳去。 韩健面对在场的将领,举起茶杯道:“诸位,朕以茶代酒,感激你们对朝廷的贡献。对南一战,千里之行仅差最后一步,朕希望尔等能继续建不朽之功业,得胜归来。” “敬陛下。” 在场的将领,同样是以茶代酒回敬韩健。 喝过茶水,韩健一一上前见礼,叮嘱一番。有很多中层的将领甚至还是第一次见到韩健。君王接见,算是军人非常高的荣耀,在接见之后,有的将领会出去执勤,还有的会直接领兵出城。虽然金陵城已下,但战争并未结束。朱同敬还有一定的残部力量,还有司马藉的中军主力,还有苏廷夏这个内患未铲除。 送走了这些将领,韩健才跟林詹坐下来详细交谈,重点就是谈到苏廷夏的问题。 “……陛下或可去信,劝降他……不必大动干戈。”林詹对于苏廷夏的事抱着很大的谨慎,他也不想最后在天下平顺之后,要兴起对内的一战。 韩健笑道:“此时谈这些为时尚早,若他能悬崖勒马。未尝不是好事。” 韩健也把对杭州城的用兵计划说出来,林詹基本都是俯首领命。金陵城攻下,魏朝平定天下最大的敌人,反而成为本身为北朝人的司马藉,这也是韩健最初所未料到的。 司马藉现在的力量看起来很羸弱,但司马藉可属于是“白手起家”,他可是从无一兵一卒,发展到如今有数万兵马。若被他继续这么发展下去,最后鹿死谁手都未曾可知。 韩健道:“朕本来打算举行庆功宴。与众将同饮,但如今看来,天下未平,这庆功宴要等到天下既定之后。” 林詹行礼道:“陛下所言极是。” 韩健起身来,与林詹一起到兵部衙门外。 下午的巡查城防,韩健会让林詹一起。也是对士兵彰显他们君臣之间的良好关系,让将士安心。 各处的最后战报,也会不断传到韩健耳中。金陵城的内城,比之外城更早平定,如今金陵城外城还有部分朱同敬兵马的残部。但都已溃不成军,内城中还有一些逃兵藏在民户之中,现如今士兵正在挨家挨户搜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到申时,冬日里已经临近黄昏,韩健想到晚上还要“临幸”于萧旃,心中突然多了几分期待,对林詹交待一番后,韩健与之作别,林詹会出城往他的中军大营去,在几天休整后,林詹就会引兵南下。 韩健则目送林詹走远,才上马,招呼法亦和宋芷儿,一起进齐朝的皇宫。 韩健并非第一次来金陵城,他特别走了一些在金陵城漕帮时经常走的街道,那时候的他绞尽脑汁想怎么离开金陵,对于金陵城街道的布局也研究的很透彻,包括他与柯瞿儿一起去刺杀地方恶势力的头目,也包括最后他能安全离开金陵城,其中都有漕帮的身影。而这次能顺利攻进金陵城,也有漕帮在背后相助。但韩健没有去见漕帮这些故友,因为如今身份不同,他所能做的,仅仅是赐予这些人荣华富贵而已,很多事情,既然过去了就不需要再去提及。 等韩健到皇宫门口时,却觉得有几分陌生。他虽然来过金陵一趟,但却没进过金陵城的皇宫,在他进宫之前,就被谢汝默所暗算,从火场逃生。 他还是第一次到金陵城的皇宫拜访,不过就是以主人的身份。此时皇宫内外已经全被江都的子弟兵所占据,各个门口把守的很严密。 韩健进宫,这些将士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毕竟是帝王亲临,对他们而言也是光荣时刻。韩健没有去影响这些士兵的站岗放哨,他需要做的,是微微点头赞许,要保持帝王的威仪,还要让将士感觉到他的关切。 韩健在侍卫的引路下,先往皇宫大殿去,本来那也是韩健计划中开庆功宴的地方。 皇宫大殿内冷冷清清,不过地上还有一些残存的血迹,应该是昨日皇宫血战时所留下。韩健放眼望去,没有见到一个宫人的身影,问过才知道,原来在朱同敬攻下金陵城时,皇宫的宫人就离散的多,朱同敬当政后根本无心去扩大皇宫内宫人的数量,经此一役,金陵城的皇宫更显得空空荡荡。 “陛下,公主已经准备好了。” 在韩健刚屏退了侍卫之后,就有女官进来通禀。韩健听到这些话,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这一战他不但是要为征服天下,也同样是为了征服萧旃。虽然距离征服天下还有一段路要走,不过征服萧旃,已是水到渠成的事。 法亦走过来问道:“需要臣妾陪同陛下一同前去吗?” 韩健苦笑了一下,回道:“不好吧。” 法亦提醒道:“那陛下早些回来,不要留宿才好。” 韩健微微点头,他知道法亦说的是什么。 韩健虽然现在占有了萧旃,但距离征服,还是有点距离的,萧旃或者不会反抗于韩健对她的侵犯,但关键的问题是,韩健若留宿在萧旃住处,萧旃可能会对韩健不利,以萧旃个性的倔强,很可能会跟韩健来个“玉石俱焚”。 韩健要过去,法亦还是不太放心,提醒道:“还是让芷儿陪陛下同往,芷儿这丫头身手好,不会轻易为公主所察觉。相信她也不敢打搅了陛下的好事。” 宋芷儿低着头,现在韩健要去临幸别的女人,还让她在旁边保护,她心里当然不是个滋味。但这时她还是点点头,并表示她一定能完成任务。 韩健笑道:“不用了。” 法亦这才没说什么。 法亦和宋芷儿陪同韩健一起走出皇宫大殿,当晚她们会在宫中留宿,第二天早晨会陪同韩健一起出城。萧旃会留在皇宫之中,等候两天后与韩健完成大婚的礼节,至于韩健接下来如何安排,他也未对身边的女人说,法亦也不会去过问。 韩健先陪法亦和宋芷儿到了她们落榻的宫院,那是以前南朝皇宫中妃子的住处,虽然长久没人居住,但在简单收拾过后,比之普通的屋苑还是要奢华许多。法亦本想留下韩健一起用过晚膳,但韩健惦记着与萧旃的好事,哪还有心情留下来? “我过去之后再用膳不迟。”韩健笑道。 法亦轻轻横了韩健一眼道:“就怕陛下过去之后,不记得保重身体……” 韩健笑道:“怎会?” 法亦没继续说,亲自送韩健到门口。 韩健与萧旃的事,她心里虽然不怎么赞同,但她知道这是韩健征服南朝重要的一步,她也不会去阻拦。(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三章妃子的礼数 韩健离开法亦和宋芷儿暂住的宫院,特别对侍卫交待,一旦有紧急的军务,还是要将消息呈递到他面前。金陵城刚平,还不能掉以轻心,朱同敬还没死,就有可能死灰复燃,司马藉也随时有可能发兵北上。 等韩健在女官的陪同下往金陵城的皇宫內苑走去时,他能感觉到一种征服的快慰,江山一统只差最后两步,一个司马藉,一个苏廷夏,都是他曾倚重和仰仗之人,只是现在他们成为敌人。这二人对他的性格很了解,这是最不利的地方,尤其是司马藉,二人可以说是穿开裆裤时候结下的友谊,司马藉对他的了解比别人更深,韩健能感觉到战场上来自于司马藉的压力。 想彻底完成最后的征服,只有踩着司马藉和苏廷夏的尸体才可以,对于苏廷夏,韩健没觉得有多可惜,只是想都司马藉与他反目成仇,他心中还是很失望的。 或者当初就不该带他去南朝,若是司马藉仍旧在江都,或者…… 韩健不愿想下去,他的拳头握紧,对司马藉,他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以前韩健对萧旃有感觉,但就算萧旃身在洛阳,他也从来没有作出任何僭越之事,就是因为他知道萧旃在司马藉心目中的地位,但现在不同了,司马藉选择了为南朝效命,韩健对萧旃的占有,更像是对司马藉的一种报复。 “参见陛下。”皇宫內苑之中,仍旧处处可见巡逻的士兵。 皇宫刚刚平复,就算萧旃迁到她曾经自己的寝宫居住,里面有女官伺候,外面有侍卫把守,她仍旧是插翅难飞。这虽然是曾经南朝的皇宫。但也是韩健征服南朝后所立的行宫,眼下萧旃不再是女皇,而只是韩健即将临幸的一个妃嫔,整个宫院的主人,从萧旃变成了韩健。君变成了臣,而皇帝。已经变成了上皇帝。 “退下吧。” 韩健进到宫殿之内,门口就立着四名身着甲胄的女兵。她们都是被韩健安排侍奉萧旃的,灯光很昏暗,在里面,没什么动静,此时的萧旃已经用过晚膳,正站在她曾经晚上看书的书桌之前,背对着韩健,静静的发呆。 韩健走过去。仍旧不断有女官行礼,送萧旃进皇宫的女官一共有十六名,除了有其中八人是负责以女兵的身份出现,另外八人则是负责照顾萧旃的起居。在韩健到来之前,她们已经侍奉萧旃沐浴更衣,在萧旃发呆的空当,她们也立在旁边小心看管着,因为没人敢确定。这宫殿之中是否有暗道,尽管整个皇宫都快被士兵翻查了一遍。 等韩健走到萧旃身后。萧旃感觉到韩健的到来,她的身子略微僵持了一下,她身上所穿的,并非是帝王的衮冕,而是曾经她以长公主上朝的朝服。这种朝服,一般都是男女同款。只是长公主朝服的裙摆会被男子更拖拉着地,萧旃头发高高盘起,以前萧旃未曾盘过头发,因为她未曾嫁人,不过如今还未举行婚礼。她就要完成从一个少女到妇人的蜕变,连她自己都不能适应。 “公主还在感怀身世?”韩健轻声问了一句。 此时宫殿的内帷,只剩下韩健与萧旃,别的女官都退到外殿,远远看着并不敢近前。韩健本想从后揽住萧旃的身子,却被萧旃往前走一步躲开,等萧旃转过身时,她的脸上带着平寂之色。 “臣妾参见陛下。”萧旃以臣子的礼节,在韩健面前盈盈拜倒,没有下跪,而只是将身子矮下去,双臂平摊开,最后平举到齐眉处,交叠在一起,头和身子同时压低,对韩健行礼。 韩健知道,这是南朝公主对君王的礼节,萧旃的礼数算是很全的,但这不是韩健所想要的礼数。 “平身罢。”韩健语气很冷淡道。 萧旃依言平身,立在那,没有抬头,目光却只能望着韩健的靴子,这是行“足下”之礼。这让韩健感觉萧旃敷衍的成分更多,这也怨不得萧旃,他本来就是一个征服者,想要征服萧旃的身体容易,想要彻底征服她的心,还需要漫长的过程。 虽然萧旃显得对韩健很疏远,甚至有回避之色,但她也知道今晚有些事她是回避不了的。在她低头立在那时,韩健走到书桌前,桌上摆放着基本册子,都是很普通的女子所看的书籍,有《女训》和《列女传》,都不是治国平天下的书,虽然韩健不知道这是否萧旃平日里所读,但料想也差不多,萧旃的性格虽然倔强,但她不像杨瑞那样总是压抑自己,而更好像是个小姑独处的女子,懂得生活的调剂。 韩健拿起书来,打开来看过,里面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放下来,在周围转了转,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是一个普通女子闺房的感觉,这里没有曾经的帝王气。再联想到杨瑞平日里看的那些书……似乎杨瑞也不看什么书,杨瑞平日里打发无聊的,也是地方所奏报的风土人情的奏本,比之萧旃,杨瑞更像是职业的君王。但二人有个共通点,虽然当了女皇,但都要逊位,同样要尽她们女人的职责,来委身给他一人。 “陛下,上更时分了。”女官进来奏禀。 对于君王来说,临幸妃子的时候,需要有小太监进来通禀时间,**一刻值千金,很多时候这宫院内很平静,听不到棒子鼓的响声,不知道时辰,很容易贪欢。但韩健执政之后,皇宫内所剩下的小太监不多,而留下的这些太监只是负责杂役,不再负责侍奉之事,连报时辰也变成女官来负责。 韩健摆摆手,示意让女官退下,韩健回头看着萧旃,萧旃的脸色仍旧平静。 韩健微笑着点头道:“侍奉朕安寝吧。” “是。” 萧旃得到韩健如此无礼的要求,也只能公然领命,但她没接受过女官的教导,根本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才算是服侍君王安寝。按照道理来说。宫里面的女子,无论是否秀女,都会接受到一定的礼仪培训,教会她们一些基本的礼节,诸如见到女官应该如何行礼、招呼,见到后妃当行何等的礼数。见到君王应当如何。更主要的,是若然有幸得君王恩宠,当如何知礼,尽秀女应尽之职责。就算君王喝的酩酊大醉,只要她们按照既定的礼数来,也不会唐突了圣驾。这些都是在女官和秀女日常所接受的教导范围内。 但这些,可不是萧旃所去学的。萧旃虽然从小也学宫廷礼数,但更多的是学习如何以公主的身份去接受别人的膜拜,见到父皇或者母妃当如何。 而韩健。并不是她的父亲,也不是南朝的君王,韩健只是一个征服者,而她也不再是皇帝或者长公主,而是北朝的一个妃子。 韩健走过萧旃身边,萧旃仍旧立在那不动,韩健没做停留,直接路过她到里面的床榻之前。 宽大的龙榻。已经换上了新的被褥,那并非是萧旃以前所用的那些。经过两次宫廷的混乱后。宫里面的许多东西都曾被洗劫过,就连萧旃书桌上的书本,也可能是后来才添加的。韩健在床榻边缘上坐下来,萧旃才微微靠前。 韩健什么都没说,萧旃也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贵人,请为陛下除靴。”女官在旁侍奉着。低声提醒道。 萧旃这才知道为何韩健会那么趾高气扬坐在她面前,原来是等着她上前脱靴子。韩健不会把腿抬起来,按照道理说,她必须是要跪在地上来完成这一步的,但她还是无法把自己的腿弯下去。 “贵人……” 女官又要提醒的时候。萧旃轻声道:“我知道了。” 她微微闭上眼,好像默认了眼前这一切一样,行至韩健面前,终于把身子再次矮下去,不过她不是矮身行礼,而是缓缓在韩健面前跪倒。尽管她闭着眼,但韩健能看到她眼睑的抽搐,这是萧旃生平最屈辱的时候吧,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皇帝,却跪倒在男人面前,为男人脱靴子,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来说,如何能接受的了? 但萧旃毕竟是言而有信之人,在与韩健对赌的时候,她就料到可能会输,也料到会有现在的结局。 她虽然心有不甘,但她不像是文弱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她的坚强是流于内心的。 等她缓缓把胳膊伸出来,为韩健宽解马靴时,却因为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点点的力气,根本不能帮韩健宽靴。那边的女官看着有些害怕,一般来说,韩健不会让他身边的女人帮忙脱靴子,要么是韩健自己来,要么是女官来代劳,就算是韩健偶尔会耍耍派头,让杨苁儿或者顾欣儿她们帮忙脱靴子,这些对韩健有很深感情的女人,不但欣然,而且很熟练,只需要把韩健的靴子抱起来,往怀里一拉,基本上就可以脱下来,毕竟韩健穿靴不会穿太挤脚的。 萧旃半晌都没把靴子宽解下来,让女官略微有些害怕,女官走过来,正要跪下来代劳,韩健却道:“你退下就是。” 萧旃微微愣了愣,韩健这句话显然不是对她而言。那女官赶紧起身来,恭敬退到一边,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发生。 萧旃几经努力,还是把萧旃的一只靴子脱下来,就算韩健卫生保持的不错,可毕竟是冬天里,马靴里还是有一股味道。萧旃不能去掩鼻,因为还有一只马靴等着她动手。她把靴子摆在一边,伸手去脱另一只,有之前的经验,第二只会轻松一些,但也花费了她不少的时间。 等两只靴子都脱下来后,她自己摆好,却有女官上前来,把马靴盛放在木托盘中,捧出了内帷。 就在萧旃想起身时,韩健却突然笑了笑道:“公主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忘了。” 萧旃这才看过去,原来是韩健穿着的白色的袜子,那才是真正让她为难的。 萧旃迟疑了半晌之后,才伸出手,将韩健的袜子脱下一只来,味道更加难闻了一些,紧接着是第二只,等韩健的两只袜子离开脚,也会有女官上来代劳,帮忙把袜子送到外面,但同时女官也准备好洗脚的热水,摆放在床榻边上,是用铜盆盛的水,水温不冷不热。 萧旃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正犹豫着把手去拿韩健足踝的时候,女官提醒道:“贵人,应该先试试水温。” 连为韩健宽靴洗脚,其中都有很多的规矩,这些规矩哪里是萧旃所知晓的,萧旃以前也是被人伺候惯了,这种事她甚至都很少亲手去做,更别说是帮别人做了。她微微点头,把手伸进水盆里,在确定水温之后,才拿起韩健的脚,放进去一只,才放另一只,正要撩水清洗,韩健突然道:“水有些凉。” 一句话,女官匆忙出去传唤热水进来。 萧旃木然跪在那里,神情有些迷茫。显然她在估摸今晚的事情时,没想到韩健会用这种方法先给她“下马威”,其实她幻想中今晚所发生的事情,会更直接一些,甚至不需要她自己主动。她甚至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热水端来,还是要由萧旃自己来往里面倒水,亲自调整水温,直到萧旃加了一小瓢热水后,韩健才道:“可以了。” 萧旃这才把热水递还给女官,继续为韩健洗脚。 过程很缓慢,中间也没什么人说话,萧旃倒也尽了一个妃子应尽的责任,她做事情认真,就算是做自己不情愿所为之事,也很认真。直到把韩健的脚洗干净,那边女官已经用木托盘把毛巾呈递过来,意思很明显,给韩健洗完脚之后,连擦干净水,也是需要萧旃亲自来做。 萧旃又是很踟躇。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在她把毛巾拿在手里时,却是伸手把韩健的一只脚从水盆中捞了出来,把毛巾裹上去,先大致擦一下,再一点点擦拭。 韩健坐在那,也微微摇头,以前无论是身边哪个女人为他洗脚,都是偶尔作为闺房之乐来进行,你情我浓的,很有感觉。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是在犯罪,一点点消磨萧旃心中的耐心。(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四章征服国家,先从征服女人开始(上) 萧旃仍旧在忍耐,她觉得自己可以经受的住任何的屈辱,如今连曾经属于她的都城都归于敌国之手,她自己的一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杭州还有数万百姓在等着粮食,若再多二十万石粮食,那司马藉的勤王之路应该会更平坦一些,若司马藉可以勤王,韩健应该会履行承诺放她回去…… 萧旃也不知自己为何居然会失神,等她再次回过神时,韩健正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她。萧旃微微低下头,把抱着的韩健的脚放了下来,连同擦脚的毛巾,也交给了旁边的女官。 “陛下,有侍卫来传报。” 就在韩健要进行下一步时,突然进来一名女官,将一封信呈递上来。准确来说,是司马藉以女皇的名义所写的一封国书,是代表南朝女皇萧旃问候韩健,同时跟寒假爱你讨要所侵占的南朝都城金陵,同时说明,会以贼人朱同敬来作为交换。 韩健看过国书,低下头看着萧旃,脸上不由露出冷笑,如今萧旃就好端端在他面前,还用司马藉代替萧旃来问候?直接让萧旃“问候”就可以了。至于朱同敬,韩健相信司马藉绝不可能捉到,狡兔三窟,朱同敬就算再不值,能从金陵城逃走,也不会傻到一头扎进司马藉所布置的口袋中,司马藉不过是想用北朝出兵的理由,来让天下人明白谁才是正义之师。 你韩健不是以征讨朱同敬为理由进攻南朝吗?现在朱同敬在我手上,拿他来跟你换我们的都城,作为“友邦”,你可不能背信弃义。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天下人都知道韩健出兵征讨朱同敬只是个借口,韩健要做的是平定天下。对于一个有志的君王来说,要平华夏之地,令华夏归于一统是没有错的。 韩健冷笑一声道:“公主可知这封信是何人所写?” 萧旃没有回答,甚至连任何表示都没有。韩健笑道:“司马藉派来的使节,已经抵达金陵城,他的速度也很快。估计是早有准备。但只要他无法出兵攻夺金陵城,公主你一天就要留在朕的身边,公主不会违背诺言吧?” 萧旃仍旧什么都不说,但她还是很想看看司马藉在国书上写了什么。 韩健没有给萧旃看国书的机会,只是把信交给女官,这封信的到来,还不足以让韩健离开去处理,因为跟司马藉派来的使节周旋,那是他手下谋臣和文官要做的事。他今天要做的,就是征服萧旃。 韩健直接赤足,在毛绒的地毯上立起来,张开手臂。不用韩健吩咐和女官的教导,萧旃就已经明白这是要作何,她终于不用再跪在地,站起身来,她的腿都快麻了。但她还是要站稳,为韩健把外袍宽解下来。 冬日里。韩健穿的衣服很多,外面一层大氅,里面是冬装,白天巡视军营,韩健还要穿上厚重的背心,这背心虽然防不住矛枪。但对流矢和刀剑的砍伤是能有效防备的。等韩健只着一身单衣后,马上有宫女将厚重的宽袍呈递上来,这次不用萧旃动手,会由女官为韩健披上宽袍。换做平时,韩健就会以如此的装束就寝。无论之后韩健是否会跟法亦或者柯瞿儿她们有更亲昵的举动,就已不用女官在旁伺候。 但今天,韩健却没有屏退女官的意思。 韩健毕竟才二十一岁,身材也不雍容,甚至很健硕,也是常年的习武以及弓马娴熟练就的好体格。但如今他身着宽袍立在那,却显得有些富态,这衣服令他更好像个暮年的君王一样,在自己的寝宫中,身边全都是善解人意的美人,而韩健更不需要何事都亲自动手。 “为公主宽衣。”韩健说了一句。 萧旃的身子微微一缩,她已早有准备,但突然到来,她还是能感觉到喘不上气来,很压抑的感觉。两名女官上前来,就在韩健的目视之下,为萧旃宽解她身上南朝长公主的朝服,连发冠也会被解下来。萧旃本来在沐浴结束之后就没穿多少衣服,其实这皇宫大殿内保暖做的很好,南朝虽然冬日里并不太冷,但皇宫却是有地暖的,晚上会有人特别来烧水,为大殿进行供暖,就好像暖气一样。之前萧旃为韩健洗脚,因为心情实在太过于压抑,头上都有汗珠,可在她身上的锦衣华服被宽解下之后,跟韩健一样只身着白色的单衣时,她却因为寒冷而打个寒颤。 但随着韩健摆摆手,女官已经将女式的袍裙送过来,只是披在萧旃的身上。 随后,女官都退到内帷之外,这种时候,她们很清楚不能打搅韩健,甚至头都要低下去,但只要韩健有身份吩咐的话,她们还是要随时进内伺候着。 韩健走到萧旃面前,萧旃立在那动都不动,甚至有些屏气凝神。韩健伸出右手,轻轻搭在萧旃的肩膀上,将她的袍裙领子略微摊开一些,伸手接触到萧旃的脖颈,轻轻拨弄萧旃散乱在颈间的长发,微微一笑道:“公主今日可真是美。” 一句赞美的话,却让萧旃没有一点点的欣慰和感动。萧旃脸色露出略微的凄哀,立在那有些恍然,因为现在无论韩健说什么,她都要当作是充耳不闻,她需要做的,仅仅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女人,至于过了今晚之后,韩健会怎么安顿她,她也不会去多想。 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 “公主心中,可曾有过记挂之人?”韩健没有进一步侵犯她,反倒是问了一句。 萧旃就算再冷漠,听到这话之后,身子还是略微僵直了一些。她明白韩健所说的“记挂之人”,不是身边的亲眷,而是男人。 萧旃突然在心中一叹,连眼睛都闭上。她比韩健还要年长一岁,如今是二十二岁,在她二十二岁的人生生涯之中,若说对身边人的感情。还是有的,那些侍奉她起居的宫女,又或者是小太监,或者是她的弟弟、母亲,还有过世的父亲,但若说对男人的感情。却是从未有过。 就算萧旃得知司马藉对她有感觉,而且是男女之情的那种感觉,她也只能是带着遗憾和歉意,因为她自问对司马藉并未产生超过于朋友的情感,她对司马藉舍身相助很感激,却又觉得受之有愧,仅此而已。 韩健叹道:“公主孑然一身,实在是难得。可惜朕心中,记挂的人太多。反而成为牵绊。做任何事,都会有所掣肘,甚至对于公主你,也是放不下……” 萧旃身子略微颤抖了一下,她没想到韩健竟然还会对她有温存的一面。在她的想象中,这个晚上应该很直接才是,而她不需要去想什么做什么,只需要闭上眼睛。只等长夜过去,然后再等下一次被帝王临幸。也就是如此。若金陵城能为司马藉所光复,或者她还有回去的机会,但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低,她可能永远要做一个没有期望的妃嫔,亡国的公主,古来皆有之。 萧旃终于开口道:“陛下为何要说这些?” 韩健道:“朕想告诉你。我要得到你,并非是为家国,也非与谁争夺什么。朕要得到的,是一个朕所欣赏的女人,而不是一副空的皮囊。” 萧旃没再说什么。 韩健继续道:“就算公主你埋怨朕什么。朕也会继续做下去,或者你我之间,本就没有可能。但我希望,将来天下会因今日之事而平稳,至于朝代兴衰更迭,帝王未有能者而居之,朕没有想得你的江山,不过是因势利导。” 萧旃还是不说话,因为她感觉韩健说的实在都是废话。 韩健也的确不用再说任何废话,他也发现萧旃欠缺听他说道理的兴趣。 韩健把手收回来,以满脸的威仪道:“扶朕过去休息。” 萧旃没有马上照办,顿了顿,她才伸出手,给韩健用来搭着胳膊,扶韩健到床榻之前,就在她以为韩健要坐下之时,韩健突然反过手来,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萧旃也是在猝不及防之下,等她轻呼一声,身子才勉强定住,而此时她已经落入到韩健怀中。 虽然韩健不是第一次“轻薄”她,之前因为她自尽,韩健甚至将她横抱在怀。但这次她毕竟知道不只是抱抱这么简单,她的身体颤抖的很厉害,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害怕。 就算萧旃不想承认,她还是要面对一个事实,就是她一直是在韩健面前装作很坚强的样子,其实以韩健如今的杀伐果断,还有对于南朝的征服,都足以令人震慑,她怕的不但是韩健的人,更是韩健身后的权位,也怕韩健以男人的身份对她的侵犯。 “公主怕了?”韩健的脸,与萧旃只是一息之间。 萧旃正要故作坚强回什么,可韩健的头突然凑过来,下一秒,萧旃想说出话也不可能了。 萧旃一再隐忍,可面对韩健如此直接的侵犯,她的眼角还是流下眼泪,此时的她显得很孱弱,甚至比一个普通女人更加无辜和柔弱,可惜这换不来韩健对她的怜悯。 在韩健的立场上,既然你不想听我给你讲道理,那就干脆一些,我要得到的是你的人,你也不能反抗,那游戏就按照征服的规则来,不需要投入什么感情在里面。我可以像猫戏老鼠一样来戏弄你,直到把你外表的强硬外壳所打碎,然后逐渐让你知道,你现在只是个等候君王临幸的小女人而已。 萧旃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但韩健还是没有罢休的意思,她想伸手去推开韩健,但韩健的身体很浑厚,根本不是以她一个小女人所能反抗的。 她已经感觉到有些喘不上气,之前她还只是被韩健揽在怀里坐在床榻上,可此时韩健已趁势将她压倒在床榻之上。当萧旃头接触到柔软的被褥,她才意识到一切已经开始了。 直到许久之后,韩健才重新抬起头来,萧旃的面色一片通红,不知是因为刚才喘不上气憋的,还是因为羞愤。此时的萧旃,仍旧很倔强,没有把眼睛逼闭上,而是用带着几分愤恨的目光直视着韩健。 但等韩健把手伸出来,将她身上最后的遮体之物扯去之时,她就已经再睁不开眼睛来。就算是心里再坚强,可她终究还是有底线的,她心中非常害怕韩健,再加上寒冷,她的身子在颤抖着,不过之后,韩健的身体就已经靠过来,她已经又进入下一轮喘不上气的感觉中。 虽然外面风在呼啸着,但整个殿堂中很安静,所能见的,只有挑动的烛影。 女官立在外面,偶尔抬起头来,又马上要低下去,她们虽然以前在洛阳皇宫时,就经常守夜,但今天她们所处的位置,却是南朝金陵城的皇宫。而龙榻上的两个人,却分别是北朝和南朝的皇帝,只是韩健是真正的帝王,而萧旃从始至终也只是个傀儡皇帝。 韩健本以为,萧旃无论怎样,她也会服软,但韩健却没想到,他所遇到的真的是一个“油盐不进”的女人。萧旃一直在他面前死咬着牙,直到韩健完成最后一步,彻底地占有了她,萧旃终于忍不住死死地闭上眼,发出了一声似痛似悲的哀鸣。 韩健所拥有的女人不在少数,他懂得如何去怜惜身边的女人。但在萧旃身上,他不想用对身边别的女人的方法,因为他跟萧旃之间,是不能讲感情的。就算他对萧旃有情,可萧旃只当这是一次赌局,她的身体不过是因为赌输而不得不屈从于胜者。 那韩健现在所拥有的,就不是萧旃的心,而只是一件战利品。如同韩健之前所说的一样,他并不是只想得到萧旃的躯壳,可萧旃只愿意把躯壳交给韩健,把心藏起来,甚至不让韩健去看到。 想到这里,韩健更没必要去怜惜什么。 等疾风骤雨到来之时,萧旃眼角的泪水却是越聚越多,不过当她睁开眼时,却有意把头侧向一边,不去看韩健。(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五章征服国家,先从征服女人开始(下) 此时的韩健,只需要把自己当作一个男人就可以,至于国家、战争、仇恨,都可以被他抛诸脑后,他需要的就是以一个征服者的姿态,去享用他的战利品。虽然韩健也知道这样做有些残忍,但战争的本身就是如此残忍,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也刚在一天之前,金陵城的战争就令双方成千上万的将士血洒疆场。韩健带来的将士,有的已经无法再回去面对亲人,无法再继续建功立业。 昏黄的灯光,逐渐变的亮了一些,却是烛台因为滴泪而令一册快速燃烧,形成侧面的蜡烛,灯光变的强了一些,龙榻上的视线也变好一些。 此时侍奉的女官需要上前提醒时间,同时将蜡烛扶正,或者换上新的蜡烛。 “陛下,三更天了……”女官的声音很轻柔,而且带着几分胆怯。 在女官心目中,韩健也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是她只能仰视的,而眼前所发生之事,又非她一个守在闺中之中的少女所能直视的,女官神色中带着回避,低下头把话说完,正要转身走,韩健突然一把扯住她的衣袖。 “陛下。”女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紧忙跪下去。 韩健稍微咳嗽了一声,虽然这屋子里已经很暖和,而且因为旖旎的环境,让他出了一些汗,但突然间又会感觉到一些冷。韩健道:“去拿毛巾来。” “是。”女官这才知道原来是韩健要吩咐她做事,她带着几分不安,起身来,匆忙到外面,跟一同值夜的女官把毛巾拿在手上,她恭敬捧着。小快步到里面,把毛巾呈递到韩健面前。 此时韩健已把染血的白帕拿起来在手中,呈递到萧旃面前,萧旃直接闭上眼把头调向一边。韩健将白帕放在女官呈递毛巾的木质托盘之上,顺带将上面的毛巾拿下来。 “天有些冷了,加一床被子吧。”韩健又吩咐。 女官捧着托盘到外面。韩健隐约能见到外面有人影走动,其实来人也没有太多的回避,也知道隐瞒韩健不过。韩健知道,过来的正是心里不太放心的法亦。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法亦曾提醒过,让韩健不要在萧旃这里留宿,主要是怕韩健睡着之后,萧旃会对他不利。时间越久,法亦心中的担心愈发增多。她只好亲自过来看看,在确定韩健没事后,她也能放心,但她也知道韩健察觉到自己的到来,也没有离开,而是立在门口。 她不知道韩健会不会出来,或者韩健晚上没有出来的打算,但若有什么事的话。她能支应以援手。反正她对于晚上的休息并不太看重,对于一个练武之人来说。任何时候都可以打坐调息,就算现在回去,她也会因为担心韩健而心神不宁,不但无法休息,连打坐也静不下心来。 突然间多了一个守护者,韩健心中感觉到一股安实。虽然萧旃是感觉不到这个闯入者。但韩健只要鞥感觉到就已经足够,本来韩健也记着法亦的吩咐,准备结束之后就离开,但若那般,会显得他这个君王太过于小心谨慎。甚至有些怕事了。 刚才的女官刚出去,法亦便拿起托盘上的白帕看,法亦没有问什么,只是摆手示意让女官把东西放在一边。女官出门去,很快抱了被子进来,也同样是早就备好的,却还是平日里韩健所盖的被褥。 那女官,把被子抱进来,因为来来回回,加上她内心对韩健的害怕,令她额头上微微见汗,甚至脸上还带着红润之色,但她大气都不敢喘,只是轻微呼吸着,这样一来她自己憋得难受。 韩健让她把被子放下来,韩健用被子微微盖住萧旃的身体,萧旃没有因为这小小的体贴而感激,本来想微微侧身,背过韩健去休息,但因为她的足踝被韩健拿着,她想侧身也很难。韩健见她有意要翻身,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韩健看着那女官,微微一笑,问道:“几时进宫的?” “回陛下……庚辰年进宫的。”女官显得很害怕,因为气息不顺,连回答都不能很囫囵说出来。 韩健笑道:“喘几口气,把气息喘匀。” 女官更加噤若寒蝉,哪里敢大口喘息。韩健微微一笑,既然知道眼前的女官,是头一年选秀女时候选进宫的,是“新人”,并非是之前皇宫里面的旧宫人,他也就没什么避忌,微微笑道:“宽了衣服,上来伺候着。” 女官听了之后有稍许的慌乱,但她很快明白这命令的背后是什么。她的脸更加红润,却是低下头,伸手去解身前的衣带。 外面的法亦听到韩健的话,苦笑着摇摇头,她显然觉得韩健有些荒唐了。但她毕竟只是韩健的嫔妃,没资格去指责韩健什么,其实身边的宫女,就好像韩健的滕妾一样,从她们进宫开始,就是以秀女的身份,作为韩健的储妃来培养的。 法亦也不着急走,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看着里面发生的事情,她的神色仍旧很安详。 女官很快将外衣宽解下来,韩健让她上了床榻,跟萧旃并排躺下。但她哪里有那胆子跟南朝的女皇同床共枕?但她还是听从韩健的命令,躺在那,整个人显得很瘦弱,不过却有种小美人的羞涩和纯真,这是韩健所欣赏她的地方。 韩健虽然平日里有女伴作陪,但韩健对于身边这些女官,多少还是会有些留意,这丫头他也注意了很久,之前他没有去碰,主要是因为战事紧密。现在金陵城破,他征服南朝只剩下最后一步,如今又是他得到萧旃的时候,为了让萧旃感觉到一种被征服的屈辱感,他觉得也有必要让萧旃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只是跟一个女官一样的女人,甚至韩健不给她名分,她也别物办法。更何况,韩健还会承认她的妃嫔身份。过两天就会举行一个简单的婚典,迎娶她进门,但萧旃跟杨瑞的性质其实差不多,就算是进门,也不会得到正式的封号,因为本身她的身份就很尴尬。韩健不能因为她,而令朝中的那些大臣和元老有意见。 本来萧旃以为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结束,就可以安然休息,没想到韩健还会再继续。等韩健终于松开她的足踝,她这才钻进被子里,不过身子却蜷缩着。先前给她所带来的,并不是一种欢欣和满足,而是一种心理上的挫败感,但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韩健的确是有男人魅力的人,如果单纯从一个小女人的角度出发,委身给韩健或者是很开心的事情。 但她却忘不掉,自己是南朝的君王,而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因为赌输之后,一次很公平的偿还。 相比于萧旃,那女官则能放开的多。 女官毕竟接受过正统的教导。她们从入宫,就要学会如何去服侍内宫的嫔妃。如何为将来可能被君王临幸而做一些基本的熟悉,不至于说真的到这一天的时候,令她们手足无措。 韩健也乐得如此。 等上了床榻,女官也就没刚才那么紧张,因为她只需要照着那些老宫人所教的,或者是平日里杨苁儿等女随便打趣教她们的一点知识。就能很好的应付。其实在女官心里,她们是很期待能得到君王宠幸的,若是年老的君王,或者她们还带着不情愿,但长久在皇宫。这次又跟着韩健出征在外,对于韩健的为人她们还是很清楚的,可以说在这些以前被养在深闺里的女孩子心中,韩健就好像高高在上一个神明的存在,是值得崇拜的神明,现在得到韩健的宠幸,不但意味着她们的身份从奴婢变成主子,更意味着她们以后会有丈夫的陪伴,虽然她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能从那些高贵的女主人身上分得多少雨露和恩宠。 韩健对女官,反倒比萧旃更加温柔,因为韩健现在所面对的,是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甚至会含羞带笑看着他,百般讨好他的少女。虽然少女看上去是那么的羞赧,但韩健就是喜欢这种朝气活力,因为韩健感觉自己的内心已经有些苍老和凄凉,他需要得到别人的慰藉,从身边女人身上,找到年轻人的感觉。 萧旃侧身躺在那里,尽管她想闭目睡着,免得去听身边那有些刺耳的声音。但她却做不到,因为她内心的激荡也让她睡不着,她很清楚,韩健之所以要临幸这女官,就是要示威给她看,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她拼命想把脑海掏空,但越是勉强,头脑里越会去想一些事,而那些事,无非是刚才面对韩健所发生的一切,作为女儿家,这些事可能会铭记一辈子。 法亦在外面坐了一会,最后她实在觉得有些荒唐,于是她站起身到了门口,反正韩健还很清醒。她知道,只要韩健没有休息,萧旃是没机会对韩健有所不利的,她也没走远,只是在门口吹吹冷风,让自己的心情能平和下来。 法亦在任何事情上都能平和应对,唯独对韩健,她不能以平常心视之,因为那也是她心中所记挂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也是她最亲之人。法亦心里也有少许的责怪,她觉得,就算韩健非要示威给萧旃看,也未必需要去临幸一个小宫女,她本来就在身边…… 女人在这时候还是会有少许的吃味,法亦再淡然,她也是深爱着韩健的女人,会为韩健感觉到一点点吃醋。她之所以出来,也是因为如此。 不过出来一会,她马上又开始为韩健担心了,若是他突然觉得累了,躺下睡着了当如何…… 法亦又回到大殿内,可惜她的担心并没有发生,里面所传出来的声音,就让她感觉到一阵心猿意马。或者是女官终于得偿所愿,那声音有些太大,令法亦忍不住想进去喝斥她两句,可也知道,这正是韩健所喜欢的,因为要让萧旃感觉到屈辱,其实这是最好的办法。 长夜在一点点过去。 连法亦都不知等了多久,里面也终于风平浪静。 女官最先睡着,萧旃则侧身躺在那里,韩健知道萧旃肯定夜不能寐,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将永远铭刻在萧旃的身上和心里,足够让她一辈子难忘。韩健只是随便披上一件衣服,从内帷走出来,看着立在那很安详的法亦。 法亦却轻轻白了韩健一眼,上前来,帮韩健把白色中单的衣带给系好。嘴上轻柔说道:“陛下总是没个正经……” 刚说着韩健没正经,韩健已经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法亦脸上露出些微笑容,虽然此时不能跟韩健胡来,但女人也希望得到丈夫这种小小的甜蜜举动,让她感觉到自己在丈夫中的地位。 “在外面看了这么久,吃醋了?”韩健笑着问道。 法亦很实在点点头:“真喜欢换做是自己。” 韩健听到这么大胆的话,不由怔了怔,或者是法亦一个人在外面的确是吹了冷风有些吃醋,以前她可从来不会说出这么直白的情话。其实这也算是一种耳濡目染,韩健在法亦身边,也从来不会去摆什么架子,因为韩健不但把法亦看作是自己的女人,更看作是良朋知己,有事情还能多商量。 韩健笑道:“师傅居然跟徒儿学的一样不正经了。倒不知谁是师傅,谁是徒弟。” 韩健本想让女官服侍他穿好衣服,与法亦离开,他其实并未打算在这里留宿。 法亦却推了他一把道:“陛下还是进去吧,女儿家……总是需要陛下的呵护。” “嗯?”韩健惊讶了一下,这跟之前法亦的态度有些不同。 法亦补充道:“臣妾今晚会留在这里,陛下安心就好。” 韩健哈哈一笑,这一笑声音有些大,连里面的萧旃都察觉到外面韩健好像在跟人说话。但萧旃没有侧身过来,她以为韩健又是在跟外面的女官搭话,她甚至都不知,法亦已经进来有半个多时辰。(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六章最信任的枕边人 韩健没想到法亦会提出给自己来守夜,这一路上,法亦对他的呵护无微不至,在行军途中每晚也会亲自煮姜茶给韩健喝,生怕韩健会因为水土不服,她还精心调理韩健的饮食。现在她心中虽然介怀韩健侵占了萧旃,但她却很体谅韩健,想到这是韩健为了征服南朝,居然主动来为韩健守夜。 “亦儿,辛苦你了。”韩健没有去拂法亦的好意。其实他自己也因为这几天的战事,已经疲累不堪,他很想去躺下来休息一下。 法亦神情很淡漠点点头,韩健凑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稍稍温存一会,才转身进到里面。韩健身体才刚接触到床榻,不多时,微微的鼾声已经传来。有法亦为自己守夜,韩健感觉到的是一种安心,即便是身在占领区的都城,即便城中还有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尽管他刚占有了萧旃,萧旃可能会对他不利,可韩健都不会去管,他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个觉,还能温香满怀。 女官不懂得太多,在龙榻上的她,最开始身体还很热乎,但后面她自己也感觉到一点冷,身子自然往韩健身边靠近。韩健的怀抱,其实就是一个温暖的避风港湾,她靠近过去就能感觉到安详,可对她而言,这个夜晚实在太特殊,就算事情已经平复了很久,可她仍旧没有睡意。而她本身也是白天休息,晚上来值夜的,对她而言还没到休息的时候,不可能会困倦。 至于跟女官隔着韩健身体,睡在另一边的萧旃,则就算有困意,她也睡不着。 萧旃的心情,实在太过于复杂。以至于令她夜不成眠。 她是一个被征服者,虽然她一直在提醒自己这是一次赌局,她不过是输了自己而丢了自己的身体和尊严而已,但她作为一个女人,却不得不去正式一个问题,就是韩健的确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能征服她的男人。若不是韩健。她无论将来嫁给谁,都只能以“委身”来形容,因为她是女皇帝,高高在上,就算是司马藉这样本身有才能的男子,充其量也是她的臣子,她的婚姻注定跟普通女人不一样。女人还是希望得到别人的庇护,来为她遮风挡雨的,若韩健是真的能帮她赶走朱同敬。帮她光复南朝国祚,她甚至都会很情愿把自己献给韩健,作为感激,可韩健却是侵占了她国家和领土,还有她自己的恶魔,这是她所最不能忍受的地方。 从私人感情上说,萧旃也的确有对韩健的崇拜和好感,觉得这是一个可以交往的朋友。甚至可以坐下来坐而论道。但从国家层面上来说,这却是她最大的敌人。要让她咬牙切齿。 心中的矛盾,令萧旃一时忍不住,暗自垂泪之中,就在这时,她听到很细微的脚步声,她蓦然警觉。转过身,便看到法亦立在龙榻边缘,以同样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她。 “是你?” 萧旃紧了紧被子,她不想让自己的身体有任何地方呈现在这个敌国的皇妃面前。但她根本不用去遮掩,因为之前法亦进到大殿里时。该看到的早就看到,法亦对此也丝毫物兴趣。法亦只是作为韩健的忠实守护者,尽她守夜的本份,她能感觉到萧旃的气息不顺畅,而此时韩健正在熟睡中,她怕萧旃的气息不顺是在酝酿着对韩健的攻击,所以才会走过来看,却是看到了法亦脆弱的一面。 女官见到法亦,吓的赶紧要起身行礼,法亦却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只要靠在韩健怀中就可以。女官缩着头,微微靠近韩健,她还没意识到,其实她已经不再只是那个需要为这些女主人守夜的小女官,而从一个奴婢变成主人。 法亦没有走开,仍旧立在床榻边缘,她也不会去回答萧旃什么,她很清楚韩健对她的信任。若是换做别人这么闯进韩健的睡塌旁边,以韩健的警觉早就反应过来,可韩健对她的气息太熟悉了,以至于韩健感受到她的气息,只会睡的更安实,这是一种来自于内心的信任。 法亦见萧旃在打量着自己,对她微微笑了笑。她没有多说话,其实她自己也抱着对萧旃的一点歉意,毕竟她刚才当萧旃是要袭击韩健,其实萧旃只是因为不快而在哭泣。法亦作为女人,多少还是能了解萧旃的一些心态的,但她并不会可怜萧旃,她与韩健相处久了,是很清楚韩健待她的真诚,法亦甚至都可以为韩健牺牲性命,做事情自然只会站在韩健一边考虑。 韩健现在只是占有了萧旃,还是在合乎情理的情况下发生,就算是韩健为非作歹,非要强抢民女,她最多也只是在旁边规劝几句,甚至韩健有命,她还会帮韩健去做。一个把韩健当作是最亲之人甚至有些盲从的女人,她又怎会设身处地去为萧旃考虑,她这次的政治婚姻到底是不是合理? 萧旃看了法亦半晌,她也能看出法亦对她的些许敌意。她不再多说,转身过去,继续背对着龙榻外面。这样她就不用去看韩健和法亦,她想要闭上眼,可一合眼,脑海中就全都是刚才韩健占有她时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她心中就会有种负罪感,马上把眼睛睁开。 她不知为何自己会有这么大的负罪感,而不是痛恨或者憎恶。或者在那一刻,她已经选择了折服,甚至有些沉迷于期间,只是内心提醒她不能屈从,而她的负罪感,也主要是来自于对齐朝江山社稷,还有萧氏列祖列宗的负罪。既然身为齐朝皇室的继承人,她就要终身为齐朝的中兴而放弃自身的一切,更不能谈儿女私情…… 长夜一点点过去。本来就已经是后半夜,内帷中的烛光却不会断绝,女官不多时就会进来更替蜡烛,等新的蜡烛换上,这皇宫内帷里又会多几分光亮。 一直到鸡鸣五鼓,韩健睡的很安实。甚至因为他实在睡的太死,连翻身都不会翻。法亦就一直守在床榻边缘,她也不会很困倦,看着自己心中最倚赖的男人,她的脸上也带着安详的微笑,对她而言。看着韩健睡觉,也是一种很有趣的事。 萧旃一夜未眠,她以为到天亮,韩健就已经会睡醒,但韩健的确是太累了,他此时还在沉睡之中。萧旃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虽然她用锦被裹着身前,但她知道是无法完全遮掩住的。她想离开这个伤心地,换个地方去休息。哪怕是翻过身,头枕着床尾,也比跟韩健同榻共枕要好。 法亦微微摆手,女官恭恭敬敬进来。法亦用很轻柔的声音道:“服侍公主穿衣。” 在韩健正式给萧旃册封皇妃封号之前,萧旃的身份仍旧是南朝长公主,虽说韩健已经让人筹备他跟萧旃的婚典,但那只是个象征形势的婚礼,如今正在战事紧迫的时候。韩健随时都可以取消婚礼,但他仍旧可以继续这么没有任何名分的占有着萧旃。其实韩健身边有这样经历的女人也不少。诸如宁绣言,诸如杨秀秀,在韩健登基之前,她们也同样有高贵的出身,但却没有正式的名分,但时间也都过来了。现在宁绣言甚至被册封为贵妃,地位还在法亦之上。 但一个是养在外面的外宅,另一个则是皇宫內苑的女人,就算宁绣言的名分在法亦之上又如何?连法亦都没有去嫉妒宁绣言,因为她知道。该属于自己的还是属于自己,韩健对她的那份疼爱和关心,不是宁绣言所能抢的走的。 虽然在韩健与萧旃大婚之后,萧旃在封号上可能要在法亦之上,但现在法亦却是主,而她最多只能算个奴婢,甚至可能连奴婢都不如,只是个囚犯。女官非常听从法亦的命令,走上前就要为萧旃服侍穿衣。 因为突然有人进来,但这些人却没有杀意,韩健还是微微睁开眼,但见到是法亦在面前,他甚至都不会去想别的,笑了笑,伸手将被窝中的女官揽在怀中,继续他的美梦。甚至此时萧旃在何处,韩健都没有去理会。就算韩健对萧旃有所欣赏,萧旃暂时也无法在韩健心目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而法亦在韩健心中,那是可以托付性命相濡以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女人。 萧旃缓缓从床榻上下来,她的腿脚不是很灵便,一来是因为昨日她才从第一次经历男女之事,而韩健对她又不是很怜香惜玉,使得她身体有一点损伤。而更因为她这一晚上的拘谨,手脚有些地方被韩健压的发麻,此时起来,她还不太适应,在走下龙榻之时,她甚至险些摔倒。 却是法亦一把扶住了她。 萧旃本想说声“谢谢”,可她想到这没有丝毫的作用。她跟法亦之间算不上是朋友,甚至连敌人都算不上,二人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她是南朝的女皇,而萧旃是北朝皇帝的皇妃,两个人所要走的路本身是截然不同的,但现在她却走上了跟法亦一样的路。但她内心却又跟法亦划清界限,皇帝的妃嫔,是要通过献媚取宠来获得皇帝的宠幸,甚至要生儿育女来固宠,可她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些,她甚至希望能早些离开北朝,就算四海游历无家可归,也比被敌人强占要好。 法亦可不知道萧旃心里会想这些,她也只是出于好意扶了萧旃一把。而帮萧旃穿衣的事情,她不会去做。 女官自会去帮忙,而萧旃也早就习惯了被人服侍的生活,女官帮她穿衣时,她每一项所表现出来的都是一股傲然的气质。法亦自问做不到萧旃这样的“气度”。到现在,法亦都不习惯被人服侍,像穿衣就寝这种事,偶尔跟韩健闺房之乐时,韩健会帮她做一些,而她自己却从来不用女官去帮忙。就算韩健曾对她说过,她的任务只是侍奉好君王,而她自己则需要别人的侍奉,她也摇摇头表示不能接受,因为这才是她真实的性格。 等萧旃穿好衣服,她没有资格走出这皇帝的寝宫,虽然这原本是属于她的寝宫。 法亦对女官点点头道:“侍奉公主到千宁殿休息。” 女官恭恭敬敬应了。 虽然女官对于南朝的皇宫还不是很熟悉,但千宁殿就在皇帝寝宫隔壁的院子。这里是皇帝的寝宫,而千宁殿则是南朝皇后的寝宫,皇帝跟皇后之间,只是象征性隔了一道院子,本来皇帝晚上就应该去皇后那里入睡,可毕竟齐朝的皇帝也会有三宫六院,也有他的嫔妃和美人,那皇帝总不可能每天都到皇后的寝宫去宠幸他的妃子,所以皇帝还是要有自己独睡的地方,名义是独睡,但晚上要点何人过来侍奉,那也是皇帝自己决定。 现在只是将萧旃这个南朝的女皇,从她本来帝王的寝宫,迁居到她该去的地方。 法亦是没有资格来决定萧旃名分的,但现在南朝皇宫里有不少殿堂都在乱军交战中被损毁,千宁殿内经过收拾后,本来是韩健留给法亦休息的地方。因为韩健认为身边的女人中,只有法亦才有资格住在那里。但法亦为人很谨慎,她不会同意自己搞特殊,她要住,也要跟柯瞿儿和宋芷儿一样,只有这样她才会心安。 如此一来,千宁殿那么空出来,让萧旃过去休息,其实也算是她对萧旃一点“示好”。同时她也是在警告萧旃,你现在的身份,只是我朝天子随时会宠幸的美人,甚至连妃嫔都算不上,你最好老实一点,别起什么心思。 萧旃则没去想那么多,她现在能过去千宁殿那边休息,对她而言已经是很好的结果。她不想面对韩健和法亦。 等人走了,萧旃才走出内帷,对女官吩咐两句,让她们为萧旃准备膳食,无论如何,她也是不能亏待了韩健刚宠幸的这个女人,毕竟韩健的临幸,不会只有一次。(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七章君王志 韩健醒来时,已经过了正午,太阳甚至都有些西斜。韩健睡的有些昏沉,往周围看了看,怀中仍旧抱着个如同受伤小鹿的女官,而法亦正盘膝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运功调息。 在萧旃离开之后,法亦对韩健的安全感觉到很放心,她不会特别去防备那女官,而她自己也长时间没休息,需要闭目静修。等韩健走出来时,法亦同样没什么察觉,就好像韩健对她的信任一样,她心中对韩健的气息也是再熟悉不过,韩健的突然闯入不会让她感觉到不安,也不会令她因此而醒来。 不过等韩健把衣服披在法亦身上时,法亦还是睁开眼,见到是韩健,她才微微一笑,从椅子上下来,把鞋子穿上。不知为何,法亦赤着的双足给韩健一种很赏心悦目的感觉,或者是因为他刚因为金陵城被攻占,心情愉悦,连带就好像欲壑难平一样。 “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韩健问道。 法亦把之前送过来的战报呈递过来,韩健拿在手上一看,都是关于城中骚乱的处理情况,至于张行和林詹的两路人马,已经相继在金陵城周边驻扎,这两路大军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下一步就是出兵杭州。而金陵城失守还不到两天,金陵城周边各城的降表纷至沓来,朱同敬的迅速倒台,还有南朝女皇落入韩健之手,都让人觉得,韩健平息南朝应该是大局已定。 法亦道:“陛下在休息,臣妾不知是否该打扰,便将战报都暂时留下。” 韩健笑道:“还是师傅明白徒儿的心意,这些事……都没有痛痛快快睡一觉来的舒服。她……人呢?” 法亦知道韩健问的是萧旃,她还是不由回头看了龙榻那边一眼,此时小女官正在安睡着。昨日里小女官担惊受怕了一晚,到上午时她才睡着,而刚才韩健起来时,有意动作很轻,连女官都未吵醒。法亦道:“在千宁殿。” 韩健点点头,就算他感觉到放松。心里的杂念很多,但也不会于此时烦扰萧旃。一切都要保持合理的度,萧旃还在恨他,他不会去自讨没趣,要等入夜之后,他还是会去“临幸”萧旃,只是地点将会从皇帝的寝宫,变成千宁殿。就好像当初杨瑞的一个情结一样,韩健要在萧旃母亲何太后的寝宫之内。让萧旃尽一个帝王妃子的责任。 韩健从皇宫內苑出来,马上召集一些重要的将领开会商讨事情,主要涉及到论功请赏,以及下一步的战略安排。 这一觉让韩健感觉到睡的很踏实,精神恢复的很好,他要处理许多公事,最重要的是迅速让金陵城恢复战前的平静,把他这个帝王的恩泽散布下去。让百姓看到他一统河山后准备励精图治的决心。 韩健刚在法亦的陪伴下出了皇宫,就见到韩绮儿迎面骑马而来。韩绮儿也不懂什么规矩,在江都城内她就喜欢在闹市骑马,显得她多么有身份,现在到了南朝都城,更是一点忌惮都没有,直接骑马到韩健身前三丈多远。才从马上跳下来。 “兄长也是的,怎的一天都找不到人影?有很多事等着兄长去办呢!”韩绮儿一来,还没等韩健责怪她,她反倒先质问起韩健来。虽然韩绮儿无礼,但她毕竟是郡主的身份。韩健甚至有意册封她为公主,这种情况下侍卫也只能尽量拦住马匹,不让马匹冲撞了圣驾,可韩绮儿那边口无遮拦,就没人能管得了。 法亦道:“郡主当小心说话。” 韩绮儿挠挠头笑道:“嘿,是嫂子啊,刚才光顾着跟兄长说话,连嫂子都没看到,不好意思,这厢有礼了。”说是有礼,其实也没什么礼,她散漫惯了,一身的土匪气,大大咧咧说是不拘小节,干脆连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韩健道:“朕的事,是你能随便过问的吗?” 韩绮儿不屑道:“兄长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不就是……”她刚想说,不就是把南朝女皇给睡了吗?但她自己也觉得这种话有点说不出口,作为女孩子,她还有一些基本的礼仪廉耻之心,“不就是兄长累了,要多休息吗。臣妹能理解。” 韩健冷声道:“再这般没规矩,朕会禁你的足,送你回江都,让你在江都的衙所里仔细反省一番。” 韩绮儿听了不由行个礼,嘴上说“知道错了”,但等韩健刚走过去,她就吐吐舌头,过去跟法亦套近乎。 当初是法亦将韩绮儿制服,韩绮儿心中最佩服的人就是法亦,甚至她对法亦的敬佩超过了韩健。 韩健不多言,这时候马匹也被侍卫牵过来,韩健跳上马,与法亦和韩绮儿一同往兵部衙门的方向去。 …… …… 经过紧张的军事会议,韩健把要安排的基本安排下去。下一步,韩健就是要安排人去接待司马藉所派来讨要金陵城的使节。 韩健对金陵城的占领,就好像刘备借荆州一样,既然占领就不想还的,你司马藉除非领兵夺回去,否则休想从我手中把这都城占回去。 等一切就绪后,韩健又对派去林詹和张行军中的监军作出交待,同时让监军把他亲笔所书的信函带过去,对杭州城一战的筹备,也正式展开。 到此时,江南各地已经基本平定。苏廷夏兵马快速南下,已经从汀江一代穿越而下,直奔闽粤之地。至于长江沿岸的州府郡县,都已经为北朝所掌控。司马藉所占领的区域,仅仅是闽北和浙西一小块的区域,看起来司马藉已经是强弩之末,不会再有何建树。 但韩健却能感觉到,司马藉不会坐以待毙。 若说朱同敬困守金陵城是因为山穷水尽,可司马藉一直都在山穷水尽之中,但司马藉却能至今屹立不倒。韩健不知司马藉能坚守杭州城几天,但出于对萧旃的承诺,韩健还是会把粮食运到杭州城去。并以此来试探杭州城的虚实。 此时的杭州城内,却在策划一场大规模的撤军行动。 司马藉知道此时无法再以杭州城为桥头堡,跟韩健死磕。他要做的,是尽快切断苏廷夏南下的道路,先跟苏廷夏交战一番,将苏廷夏彻底收服的话。那跟北朝中军主力,还有最后一战的力量。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苏廷夏的兵马实力都在司马藉之上,而苏廷夏的智计和战争经验也很丰富,司马藉缺乏实战经验。 腊月二十九,已经是除夕。 韩健看看天色不早,决定先行进宫去。他与萧旃的大婚将会在第二天进行,婚礼的仪式将会非常简单,本来在随军礼部官员的策划中。尚且有萧旃退位禅位的环节在内,但韩健没有强人所难,他不会强迫萧旃去退位。因为韩健跟萧旃有约定,只要司马藉还能杀回金陵城,韩健仍会放萧旃自由,但韩健保留了一个条件,一个他还没有去想的条件。韩健觉得,这个条件或者他永远也用不上。因为司马藉杀不回金陵城。 刚刚入夜,金陵城内火光处处。城内到处设卡来进行宵禁。若百姓人家中已经断水断粮,可以出来跟官兵进行申请粮食回去,城中也有固定的地点在派发粮食,但守备都是很严密。韩健想用这种方法,把城中残余的一些朱同敬所部的将士给找出来,这些人躲在地窖里。想一个个搜出来不易,但这些人需要吃饭。只要各家各户出来领米,领的多了,自然家里就有问题,或者哪家不出来领。也是有问题,可以重点搜查。 韩健特别把搜查选择在晚上,也是想让那些藏匿的将士有所懈怠。本来韩健可以将这些人卸甲归田,但既然有的人选择了躲起来,其必然有怕为人所知的一面,这些滋扰城中百姓的乱军,被抓到的结果,基本是被乱刀砍死,这也逼得其中许多人铤而走险。 韩健本来可以用怀柔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但韩健却选择了用武力,其实韩健也是在转移矛盾,让城中的百姓觉得,那些他们本来相信的南朝士兵,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凶恶许多,而北朝的士兵则只会惩治这些贼人,而不会滋扰百姓,甚至会给百姓发粮食。 就在城中肃清行动正在开始时,韩健也回到皇宫。他先用了晚膳,才准备去千宁殿那边。 虽然韩健已经成功占据了萧旃,但他在进膳之时仍旧难掩心头因为期待而产生的激动。萧旃的确有她身上与众不同的魅力,甚至不同于杨瑞,虽然二者都是女皇,但杨瑞所给人的是成熟和稳重,但萧旃身上不但有高贵的气质,还有一股蛮劲和任性,更重要的,是韩健能从萧旃身上感受到年轻的活力。 “陛下今日不留宿吗?”等用过晚膳,宋芷儿显得很委屈。小妮子也才是刚承欢不久,刚刚懂得闺房之乐,她自然也希望得到韩健更多的宠爱和关怀,可此事韩健就好像喜新厌旧的君王一样,对她也缺乏温存的兴致。 韩健笑道:“朕还有事情要做。” 宋芷儿点点头,但很快头低下去,她不敢去强求韩健什么,虽然她的性格有些刁钻任性,可对韩健那是绝对的服从,她也是欣然能得到韩健的宠幸而成为妃嫔,这是从七八岁懂事开始,就一直盼望的事情,现在如愿以偿,她也知道不能再奢求太多。 而另一边的柯瞿儿则冷哼一声,连声问候的话都没有,起身回房去。 等人走了,法亦才带着些微歉意道:“陛下只管做事就好,臣妾会过去跟她说。” 韩健摇摇头道:“不用说,她心里气不过,回头我多去哄哄她就好了。” 宋芷儿听到这话也有些不乐意,韩健说要去哄柯瞿儿,可没说要哄她,而她自己也很希望得到韩健的软语温存。可当着韩健的面,她可不敢提出一些“非分之想”。 而在桌子最边缘,还有个战战兢兢的女官坐在那,她连饭都不太敢吃,见高高在上的皇妃给皇帝甩脸色,她更是大气都不敢喘,虽然韩健还没有赐给她封号,但她已经作为妃嫔的一员到正桌来吃饭,以前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韩健看了那名叫韵儿的女官一眼,对法亦笑道:“有时间多教教她。” 法亦却轻轻白了韩健一眼道:“她不交臣妾就是好的,还有何是臣妾能教她的?” 宫里的女官,所接受的教导未必会比妃嫔多,但法亦不是出自宫廷的秀女,她所接受的教导,仅仅是韩健一些“耳濡目染”的传授,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韩健身边的女人,包括柯瞿儿和宋芷儿在内,平日里都是要有女官来传授宫廷礼节和承欢帝王的规矩,可法亦因为生性淡然,得到了豁免权。法亦名义只是妃子,在韩健身边,除了两位皇后,两位贵妃,法亦的地位算是非常高的,但她却不会多去理会宫闱的事情,她的世界仅仅只有她自己跟韩健二人。以至于到现在她都没有子嗣,韩健也怀疑过是否法亦有特别避免怀孕的技巧,否则为何同为上清宫弟子,杨瑞的年岁更大一些,身子也更弱一些,却早有子嗣,而她却没有。 韩健没有多留,他要去萧旃那边。 但这次韩健不会在千宁殿内留宿,他只是过去完成心中的期待而已。 男人存在的意义,其实就是各种征服,韩健现在除了要征服整个天下,还要征服他所欣赏的女人,包括女人的身体和内心。此时的萧旃,不过是他征服的一个目标而已,现在距离征服萧旃的心,令萧旃彻底死心塌地跟着他,还要走很远的路,甚至是茫然看不到尽头。 等韩健到萧旃所在的千宁殿时,宫殿的规模,甚至比皇帝的寝宫还要大上些许。 帝王的寝宫,尽量以简约为主,为的是彰显帝王的气度,若有大臣进宫夜奏,甚至能秉烛夜谈。但皇后的寝宫,那等于是皇帝的卧房,皇帝会把他对自家奢华的要求,都体现在皇后的寝宫之上。而千宁殿,就是在这个原则下修建而成的。(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八章朋友变情敌 除夕夜,杭州城内,司马藉的勤王兵马有多数已经撤出城外,再过两日,杭州城就只会留守三千兵马,等着接收最后一批从金陵城运输过来的二十万石粮食,然后杭州城会进入到封闭状态。就算杭州城内只留守三千兵马,也可以在万数左右兵马的围城中坚守三天以上。 三天时间,对于司马藉来说已经足够了,他需要的是快速调兵南下,打苏廷夏一个措手不及,最后能彻底将苏廷夏扼杀,将苏廷夏的几万兵马尽数收编。只有这样,他才有足够的力量与北朝的兵马抗衡,否则他将会陷入到苏廷夏和北朝兵马的两路夹击之中。 “我小皇侄女明天就要跟北朝的皇帝举行大婚典礼了,司马兄不用太伤心,其实……小皇侄女根本对你无心,你或者能看开一点,嗯嗯,我们撤回福州其实也可以,至少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司马兄以为呢?” 在萧旃走了之后,勤王兵马的名义主帅其实是惠王萧翎,但所有的军政大权却在司马藉手上,所有人都知道,这路兵马是司马藉打着萧旃的名号组织起来的,而萧翎不过是个傀儡而已。现在军中上下,但凡有血性的军人,都会恨萧翎丢失了疆土,萧翎也只有在司马藉这里才能找到一点被人尊重的感觉。 可他说的话,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司马藉正在烦心之中,他无疑是在给司马藉本就已经很难过的信口,撒了一把盐。 司马藉神情淡然道:“为何要撤到福州去?此番调兵南下,是要与姓苏的兵马会战,若不能一击得胜,苏廷夏会趁机占据闽粤之地,到那时……齐朝就将彻底灭亡。” 萧翎心里不以为然。他希望得到的结果,是能投降北朝,然后得到善待,至少可以封个侯什么的,然后下半辈子无虞那种。可他知道这很困难,要投降。首先要有筹码,他甚至想主动提出留守在杭州,但想了想这样不稳妥,他跟韩健没什么关系,现在韩健连司马藉的女人都抢了,要是他投降过去,不但将他的女人也抢走,还把他杀了,那就呜呼哀哉。 外面冷风阵阵。其实杭州城距离金陵城也不太远,司马藉知道,若快速出击,在几天之内,兵马就可以杀到金陵城下,但现在金陵城已经易主,出兵金陵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先生,有金陵的来信。”就在司马藉感觉应该早点出城。动身南下时,突然有侍卫进来传报。 司马藉把信函拿过来。才拿到手上,他的手就已经颤抖了,是大红的请柬,从金陵城两天前发过来的。两天前,正是金陵城破的日子,韩健就找人给司马藉发了请柬。邀请司马藉去金陵城参加韩健与萧旃的大婚典礼。 司马藉提前三天派了使节前去讨要金陵城,韩健也不甘示弱,在破城当天,就给司马藉发来了耀武扬威的请柬。司马藉捏着请柬,根本也不用打开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但他还是打开来,看过之后,请柬已经被他死死攥皱。 萧翎很不合事宜地过去把请柬从司马藉手上抽了过去,打开来看了看,摇头道:“小皇侄女大婚,我们谁能去参加?北朝的皇帝,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司马藉叹道:“他有道理这么得意的。陛下因我而输,这一步,或者是我走错了……” 司马藉用萧旃去换粮食,外面都是这么传的,但其实是萧旃主动提出来的,就算杭州城内再缺粮,司马藉也不会舍得用南朝的女皇去换粮食。但最后司马藉没有去太多阻止萧旃,因为他知道那是萧旃的责任,他要成全萧旃,但这意味着他要放弃自己的坚持。 现在看起来,有了萧旃换来的这批粮食,杭州城的军民过冬基本是不成问题,甚至也有粮食与苏廷夏最后一战,为赢得勤王的战争立下了很好的基础。可这也让司马藉心里难过,他很想现在就去金陵城,参加萧旃的大婚,虽然去了未必能从金陵城回来。 萧翎道:“我们可不能任由北朝皇帝这么做啊,这婚事,我们也不能承认。”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若南朝女皇,真的下嫁给北朝皇帝的话,等于是拱手把南朝的疆土也作为嫁妆送了出去,就算别人能承认,司马藉作为勤王军的最高统帅,他也是不能承认的。但这其实是鼓励军心的一个好办法,哀兵必胜,以此作为军中的哀事,甚至比死了将领更加有效果,将士这一个多月来,因为女皇换粮的事情,都在摩拳擦掌,希望能通过一场战争的胜利来报答女皇的牺牲。 司马藉握紧拳头道:“是时候了。” 是什么时候,他没有对萧翎说,以萧翎的政治头脑他也不会理解。司马藉所说的是时候,是跟苏廷夏一战的时机。 此时的苏廷夏所部,因为长途跋涉,加上人生地不熟,军中北朝的将士不理解为何要有这么长途的奔袭,在北朝中军主力攻占金陵城的时候,他们却要往南蛮之地吹着寒风走着瘴气密布的树林,军心涣散。司马藉知道,若不能趁着苏廷夏立足未稳之时将其一举击溃,之后也不会再有机会。 苏廷夏会逐渐稳定军心,因为苏廷夏要做的是统一后王朝的外封王,要割据一方,到后面苏廷夏可能会长期经营岭南,并以此为根据地与中原王朝周旋,若被苏廷夏扎稳脚跟,就连韩健对苏廷夏也一筹莫展,只能放任这个外封藩王的存在,他司马藉更不会有办法。 等除夕夜,司马藉骑马离开杭州城的时候,还是很自然望了北方金陵城的方向一眼,他知道,那将是他永远割舍不下的一段情。 “先生,夫人生了,是个男孩……” …… …… 在司马藉喜得贵子之时,韩健正在金陵城皇宫的千宁殿内。享受着帝王的荣耀。 韩健躺在宽大的浴桶之中,在闭目养神中,而他面前,却是一个正在拿着毛巾为他擦身之人,同样浸在水中的萧旃。这是韩健临幸萧旃的第二晚。 萧旃尽管有很多事还不适应,但韩健要做的。就是让她慢慢适应。韩健故意不以女官过来侍奉,而让本在沐浴中的萧旃亲自来,就是想让萧旃更加熟悉妃子的职责,作为妃子,萧旃是不用考虑内帷之外的事情,每天要做的,就是休息好,养好身体,等着君王偶尔过来。她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就可以。甚至帝王都不会把她当作妻子,她只是一个奴婢,若是韩健喜欢,甚至可以召幸,让她到任何地方前去侍奉,而她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韩健当皇帝前后还不到两年,无论是在洛阳,还是在江都城。韩健就算身边的女人不少,但也没这么盛气凌人过。韩健对身边的女人都是很疼惜的。可惜那是建立在杨苁儿、顾欣儿等女以真心回报的情况下,对于萧旃,韩健本也想懂以温存,但萧旃却不领情,那韩健就没什么客气的,既然当初萧旃答应了赌约。现在韩健还是得胜者,作何要自己亏待自己呢? 而萧旃,则又在经历她人生一件很重要的转折。 昨日仅仅是为韩健洗脚,她已经觉得接受不了。她对于男女之事反倒没这么放不开,既然选择委身韩健。那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可现在韩健让她好像女官一样来帮沐浴算怎么回事?她心里有些生气,可也不敢发作出来,萧旃是比谁都讲原则的人,她若寻死,没人能拦得住她,可若是答应了韩健不死,她就算受尽屈辱也会坚强地活着,这就是她的性格。 “怎么?为何动作慢了?”韩健微微睁开眼,语气有些冷漠说道。 萧旃把手重新放回到水里,不是她不想快一点,是她根本快不起来,浴桶本身就不是很大,她自己在里面都伸不开手脚,现在韩健偏要挤进来,她又要尽女官的责任拿着毛巾为韩健擦身,又要缩在水里免得受凉,而随着水温降下去,她心里加上羞赧和紧张,身体已经在不断打颤,这种情况下,她又如何能快起来? 韩健似乎也察觉到这点,伸出手稍微一摆手,马上有女官过来,先用水盆将浴桶中部分水盛出,再倒进热水来。如此一来萧旃突然感觉到一阵暖意,但身上的鸡皮疙瘩反而更多了,因为刚才随着水位降低,她的全身都被韩健看的一清二楚、 萧旃不由自嘲的想,如今我有什么没被她看过?还用如此吗? 但尽管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眼角的泪水还是在打转,任何女人,就算再坚强,也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下能忍受的住屈辱。 韩健视若无睹,继续闭上眼,除了是在闭目养神之外,也是在想一些事情。 对于司马藉出兵的事,早在韩健预料之中。司马藉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杭州城周边的一切兵马动向都逃不过韩健的眼睛,韩健要等司马藉的兵马南下一段路后,以林詹所部的中军主力,一举拿下杭州城,到时司马藉手中最大的一座城池就要沦陷。 现在北朝兵马的目标不再是南朝的各路兵马,而是城池,只要有了城池,那天下就等于落入韩健之手。而司马藉的目标是军队和粮食物资,他只有得到这些东西,才能继续跟北朝周旋,至于苏廷夏,则是需要快速适应南方的天气,毕竟苏廷夏的兵马都是北方人,加上思归心重,就看苏廷夏如何调节他军中将士的人心。 在司马藉与苏廷夏即将发生的这场正面决战中,韩健更看好的是苏廷夏,因为无论是从战争经验上来说,还是兵马的装备和训练程度、粮草物资数量,都是苏廷夏占优。苏廷夏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甚至是以逸待劳,等着司马藉去主动出击,这种情况下,苏廷夏的胜算有七八成之高,司马藉最多只有两三成的胜算。就算司马藉这两三成胜算中,也不是一举得胜,要胜,还要婉转曲折,几场战事下来,能将苏廷夏兵马逐步蚕食就是不错的,到那时,韩健也早就率兵南下,断了司马藉的后路。 “不智啊……”韩健突然感慨说了一句。 这让萧旃突然一愣,萧旃拿着毛巾的手,也落了下来。 韩健重新睁开眼,正好与萧旃四目相对。以前萧旃的眸子里全都是凌人的傲气,但现在,只要她一接触到韩健的目光,必然把目光挪开。萧旃先从精神上在韩健面前屈服,只是她嘴上不承认而已。 韩健突然在萧旃面前站起身来,让萧旃也略微一惊,她的目光躲闪的更厉害,但韩健却仍旧气势凌人。 在之前一天,萧旃已经在女官的教导之下,逐步学会大婚之前的所有准备,至于妃子的细节,她也是在学习中。她很怕韩健会靠近过去,因为在女官的教授中,那是一种她所不能接受的方式。 但最后韩健只是跨出了浴桶,让女官过来帮他擦干净身上的水。 萧旃心里在松口气的同时,也在忌惮,很多事是逃避不了的,韩健现在不做,不代表不会永远由着他。既然韩健把她当作是被征服的女人看,而她也死要强咬牙坚持,那这场博弈就会继续进行下去。 等女官把宽大的睡袍披在韩健身上后,韩健也没有穿鞋,直接赤足立在厚重的红毯上,用厉目打量着萧旃。 萧旃身上的自信在一点点消弭,她也从里面出来,让女官服侍她擦身更衣。但就在女官准备把睡袍披在萧旃身上,甚至萧旃都已经感觉到睡袍的温暖之时,韩健突然走上前,将睡袍接过,然后睡袍便落在地上。 “嗯?” 萧旃侧目看着韩健,但下一秒,她的视线已经不能正常视物了。因为韩健已经用黑布将她的眼睛蒙上。 “你不是不想见到朕吗?那朕成全你。”韩健的声音仍旧带着盛气凌人。 下一秒,萧旃便感觉身子一轻,人已经被韩健横抱起来。(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九章坏我好事 夜凉如水,就在萧旃因为疲累而正在休息时,韩健却走出了千宁殿,没有多留,直接出宫到金陵城南城的城楼之上,筹备着他最后对南一战。 此时已是出兵杭州的第二天。司马藉以为能瞒得住金陵城,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出兵江左,却未料到,韩健同样在攻下金陵城的当天,就暗中布置人马准备偷袭杭州城。别人都把目光放在金陵城里韩健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军中一些中高层的将领都不知他的最后出兵计划。 “……张将军明早就会对杭州城展开炮击,若事情顺利,一天之内可攻下杭州北城。”大西柳立在冷风之中,她的身子在寒风中傲立,那是她一向的风采,在韩健身边所有文官武将之中,大西柳可以说是行路最远的,天南海北,无论哪里需要她,她都会马不停蹄而去,若韩健有召唤,她还要以最短的时间内回到韩健身边来汇报。 韩健微微点头,轻声问道:“你干娘,到凉州了?” 大西柳行礼道:“是。” 韩健再点头:“那这一战结束之后,你是准备回凉州,还是准备就此隐居避世,再不问朝事?” 大西柳一脸谨慎,对于帝王所问的这种问题,她不敢轻易回答,因为一旦回答的不好,可能连性命都要丢了。大西柳一直在为韩健所效命,但其实她自己也想早点脱离北朝情报系统的工作,因为这样实在太疲累,韩健赐予她想要的平民身份,她已经很感激,但她是唯一一个不想留在北朝政治体系下的人,她想的是能早些与妹妹过安静生活。 “臣并无回凉州之意。”大西柳道。 韩健笑了笑道:“但你也没有留下来。继续为朕效命之意。也罢,朕不会亏待为朝廷建立汗马功劳之人,若此战得胜,你要什么,只管对朕提,朕肯定会放还你的自由。” 大西柳恭敬领命。在侍卫不解的目光中,退下城楼。 韩健没有着急回宫,在金陵城城楼上,他想到远在江都的女人,这是新春佳节来临之日,但他身边却没有新年的氛围,连三军的将士,都在为接下来的战事而紧张筹备,更就谈不上有闲暇去过节。但韩健与普通将士不同。他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而此时他还占有了萧旃,并且准备对司马藉展开刺杀,尽管韩健想跟司马藉在战场上公平地较量,但若司马藉身死的话,这场战争就能结束,他就算为了少牺牲一些将士的性命,也不能让这个老朋友继续帮萧旃勤王。 一直到四更天。韩健有些冷了,他才回身走下城楼。而这时候一辆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而来。等马车停下,法亦一身厚重的冬装从马车上下来,她也是半夜知道韩健出宫,心里担心韩健有事,而她身为后妃未得韩健的准允本身是不宜出宫的,她只好以正式的礼节。乘坐后妃的马车出来,并且一路都有宫廷侍卫守卫。 “倒让亦儿你担心了。”韩健走上前,脸上露出笑容,揽着法亦的腰缓缓走上马车,到里面。躺在暖枕上,让法亦可以靠过来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真舒服。” 法亦为韩健捶着腿,虽然法亦一向不懂得疼人,可她毕竟肩负着家中女眷的嘱托,在外,韩健无论做什么,她都希望能跟在身边,因为韩健所做的事情有很多都太危险,法亦只是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帮韩健,就算真的力有不逮,她也能安心。 马车在缓慢往皇宫的方向挪动着,法亦轻声问道:“陛下为何要出宫呢?” 韩健笑道:“要打杭州城了,心里记挂着,就出来看看。这一战,我要先断了司马藉的后路,让他不得不去跟苏廷夏拼个你死我活,三路兵马,将会相继出兵南下,将南朝最后的疆土平定。亦儿,有你在身边真好。” 韩健闭着眼享受着,能感受到一个本身性情冷淡的女人,因为他而作出的一些改变,享受着女人因为眷恋而有的小女儿家心态,那是一种很自豪的事情。不但因为如此,更重要的是韩健还能从法亦身上感觉到浓浓的亲情和爱情,这种感觉是让他最为着迷的。 法亦想了想,最后问道:“那就是说,陛下还会继续南征?” “那是当然啊,不然这一战怎能尽快结束呢?亦儿,你若觉得南下之路途太累,就留在金陵城中,安心养着身体。”韩健笑道。 法亦摇摇头道:“你知道我不会的。” 是啊,无论自己走到哪里,法亦都会一路相陪的,除非是他用命令把她拴在哪里,但那只会让法亦跟家中的女眷一样,每天都翘首以盼他早日归来吧。可法亦是有能力陪伴在他左右,甚至能帮到他,保护他,尽一个贴身侍卫职责的,正是因为这样,韩健无论北伐还是南征,都喜欢带法亦在身边,因为身边有个人能说说话,同时打发一下旅途的辛劳,那都是很好的感觉。 马车即将到皇宫,却突然停下来。 韩健坐起来,跟侍卫问了一下,才知道城里发生一点小的状况,新年夜仍旧有百姓未安置好,有人故意在大年夜于城中放火,把住在草棚里过年的百姓赶到街路上来,反倒令街路有些小小的堵塞。 法亦心中警觉,她怕韩健有什么危险,却是一直警惕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不早不晚,偏偏在韩健回皇宫的路上有人堵路,可能是有人故意要对韩健不利。 但显然是法亦多心了,如今金陵城内就算还潜藏着一些朱同敬的余党,但这些人自顾不暇,哪里有能力刺杀韩健?等马车安然通过之后,法亦才稍稍松口气,继续过来为韩健捏腰捶腿。韩健笑着把法亦揽到怀中来,温存一番,刚才法亦为他紧张防备的模样,让韩健感觉到浓浓的暖意。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到法亦时,韩健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征服这个冰山美女,让她死心塌地留在自己身边。 回到皇宫里,韩健没有回千宁殿,而是直接在法亦的相扶下到了皇帝的寝宫,那里也是韩健昨日第一次临幸萧旃的地方。进到宫殿中。法亦神色中带着几分紧张,无论何时,她都有些放不开手脚,她也曾说过,韩健是她修行之路上遇到的“孽障”,她没有扫除孽障,反倒是一头扎进去,彻底为孽障所降服。但这似乎并未影响到她的修行过程。 韩健总是报之以笑,法亦虽然是修道之人。但她所修的道,不是要追求所谓的孑然一身,法亦心中始终对人间之情有所眷恋,所以他才会有机会。刚到殿堂之中,韩健便将法亦抱起,法亦虽然想稍微反对,但此时她也阻碍不了心中的热情,为韩健所融化。 “昨日里。让师傅在外为徒儿守夜,今晚。便是徒儿好好报答师傅的时候了。” 韩健抱着法亦到里面,法亦突然看着宫殿之上,而韩健同时也感觉到一股危机。随即韩健将手松开,法亦身子恢复平稳的同时,用身子拦在韩健身前,远处飞来的几枚暗器。却是没什么准头,没伤到韩健也没伤到法亦,或者是因为宫殿内太黑暗,刺客只是试探性发出的几枚暗器。又或者,刺客只是想让韩健惊醒而已。 “前辈。何不下来说话?” 韩健已经感觉到,这股气息来自于他的一个老熟人,这个老熟人就是柯瞿儿的师傅左谷上人。左谷上人自从在洛阳城后失踪就一直下落不明,而今人却出现在戒备重重的南朝皇宫之内,这不能不说这女人神通广大。 外面传来宫廷侍卫靴子踏地的声音,在左谷上人发暗器暴露行藏之内,她的处境已经是非常危险的,想从金陵城的皇宫出去,除非左谷上人真的能插上翅膀。 等韩健走出宫殿时,就见左谷上人立在不远处千宁殿的宫殿顶上,而她身边所挟持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宝贝徒弟柯瞿儿,但她所面对的,却是韩健带进皇宫不下六百名侍卫。 剑拔弩张,只需要韩健一声令下,弓箭射出,就会把左谷上人师徒射成刺猬,但韩健可不会作出这么暴殄天物的事情,虽然柯瞿儿经常与韩健置气,但怎么说也是把真心托付给他的女人,韩健不会那么残忍辣手摧花,其实本身……左谷上人也算是一个美女吧,性情可能比法亦还要冷淡,只是在性格上会显得很阴损。这样一个女人根本就是带刺的,而且是满身的刺。 “陛下……”柯瞿儿此时哭的心都有了。 她一直所惦记的师傅,突然间回到她面前,可惜来了反倒把她给挟持了,她晚上还在生韩健的气,可现在她心里只能寄希望韩健来救她。 韩健朗声道:“前辈有话好好说。” 法亦手中拿着长剑,虽然有六百名侍卫,加上皇宫各处不下三千名的守卫,左谷上人基本是难逃,但却有个问题,抓死的容易抓活的难,左谷上人所挟持的还是韩健所宠爱的皇妃,若再有什么意外的话,韩健这边就不好交代。侍卫也不敢轻易出手。 韩健却觉得左谷上人的的目标,其实是身在千宁殿内的萧旃,到此时,萧旃似乎仍旧未警觉,仍旧没见露面。不过这似乎也是好事,至少左谷上人挟持了一个,还想再进去抓另一个,面对这么多侍卫那近乎是不可能的。 柯瞿儿急道:“师傅,您放开徒儿……” 左谷上人冷声道:“不知检点。” 这话显然是在批评柯瞿儿,以前她总是想管教好柯瞿儿,因为这是她的爱徒,她身边没什么亲眷,能做到的就是培养好这个徒弟,把自己的衣钵传下去,但柯瞿儿在她眼中“不争气”,就算有感情牵绊就算了,偏偏喜欢上像韩健这样一个身边女人成群的人,而韩健还是北朝的政治人物,到如今更是大权独揽准备要一统天下。 韩健看了法亦一眼,问道:“亦儿,当如何?” 法亦摇摇头,显然她也没什么办法。或者是左谷上人也察觉到自己的徒弟已经是有丈夫的人,心不会向着她自己一边,所以直接扣住柯瞿儿的脉门,这样就算柯瞿儿想暗中袭击她也不可能。但她却不知柯瞿儿自始至终都对她很恭敬,根本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韩健高声道:“前辈有什么条件,只管开出来,在下若能办到的话,倒不介意为前辈帮忙。” 左谷上人环视在场剑拔弩张的侍卫一眼,冷声道:“把他们撤去。” 韩健笑道:“这恐怕很困难,前辈远道而来,相信是有目的,在下至少要保证自己和瞿儿的安全,前辈只管下来,我们商谈妥当,若可以的话,前辈所开的条件,在下是会无条件接受的。” 韩健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左谷上人,不让她有更为过激的举动。 左谷上人就好像没听到一样,她现在有人质在手,似乎是有恃无恐。而韩健曾经也有过如此跟左谷上人对峙的经历,就是在豫州城时,当时左谷上人所挟持的是南王府世子杨曳,而当时左谷上人的处境更加危险,但最后左谷上人却能从万军从中挟持人逃生,那也是南王府政治的一个转折点,从那之后,在儿子下落不明情况下的杨洛川愈发收不住性情,最后还是丢了他的领地。 韩健感觉眼下就是当日豫州城情况的翻版。 左谷上人没说话,也像是在等逃生时机的到来。 但左谷上人挟持走杨曳,那是有政治目的的,而左谷上人来南朝皇宫,不可能是为把她的徒弟挟持走,她的目的只可能有两个,一个是为他韩健,另一个就是为萧旃。 家或者是左谷上人想把萧旃挟持走,以萧旃作为政治的筹码,号召发动一些兵马来获得政治权益,要么就是来行刺他韩健。 随着时间推移,韩健知道久拖生变,而此时聚拢到千宁殿下的侍卫,已经有千人上下。韩健心中警觉,莫非是“调虎离山”?(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章背后一掌 在左谷上人挟持着柯瞿儿的时候,皇宫的侍卫正在往千宁殿这边聚拢,若此时皇宫中别出发生骚乱,势必会因为防备不足而有祸患。韩健很清楚,左谷上人也不是神,就算她挟持柯瞿儿,想在一百名侍卫围困下出手伤人也是很困难的,更别说他身边还有法亦来作为他的贴身侍卫。 宋芷儿也提着长剑到韩健身边来“护驾”,当她看到平日跟自己经常斗气的柯瞿儿被人挟持住,她心里还是带着一些得意的,但很快她发觉韩健的脸色很不好看。韩健低声交待两句,宋芷儿飞速往千宁殿内奔去,韩健派她护送萧旃出来,不能为左谷上人所偷袭。 很快,萧旃被宋芷儿用长剑逼着走出来,从这点上,就足以看得出萧旃并不想离开千宁殿。她心里正懊恼被韩健所两度侵犯,如今她正要休息,却是被宋芷儿强行挟持而出,她心里气不过,可她的武功跟宋芷儿相差太远,宋芷儿还是轻松制服她,将她给“押”了出来。等萧旃到了外面,本来是月初之时,天地间一片昏暗,可她没想到外面居然是火把处处,再抬头一看宫殿之上,居然有两个模糊的身影,虽然她看不清是谁,但也知道来者不善。但她仍旧期冀那是来救她的人。 左谷上人习惯了走夜路,她在夜晚中的视线非常好,当她察觉到下面有两个女子的身影出来,便发觉其中一人是萧旃。她突然一挥手,将手中暗器发射向宋芷儿,宋芷儿仓皇应对之下,挥剑将暗器格挡开,左谷上人却直接“提着”柯瞿儿从高处飞身而下。穿过侍卫的头顶,直接跃到宋芷儿和萧旃面前。 左谷上人并不清楚宋芷儿武功深浅,她一手提着柯瞿儿,另只手先是拿住柯瞿儿的脉门,等到宋芷儿身边,左谷上人将提着宋芷儿的手松开。出手就击打向宋芷儿的面门,宋芷儿二话不说,长剑直接削左谷上人的手掌。左谷上人发出“咦”一声,她显然没料到宋芷儿的剑法如此出奇,而且快的也令她惊讶。 不得已,左谷上人只能双手应对,徒手如白刃,直接将宋芷儿的长剑给卸了下来,宋芷儿也没料到眼前此人武功高的如此出奇。她还想继续进攻时,左谷上人的身子却突然停顿住,宋芷儿心中一喜,电石火花之间她也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章打在左谷上人的身前,就挺“咔”一声,左谷上人的肋骨都被她这一掌震断两根。 “师傅。”宋芷儿正要进一步取左谷上人的性命,她这才发觉到不对。原来是柯瞿儿身体恢复自由之后,突然从背后打了左谷上人一掌。左谷上人是没料到身后的危险,这才中招,而身子滞缓的时候,又被宋芷儿快速打了一掌,继而等于是两面受敌。但柯瞿儿的那一掌,打的不是很重。最多会让左谷上人气血翻腾,而宋芷儿刚才那一掌,根本是要左谷上人的性命。 宋芷儿就算察觉有异,她也不会有丝毫的客气,刚才这女人轻松卸了她的长剑。她哪有那么容易罢休?这时候不趁你病要你命就怪了。可在她继续出手时,却被柯瞿儿猛烈还击,柯瞿儿虽然打自己的师傅,完全是出于想让自己的师傅收手,因为她知道宋芷儿跟韩健的渊源,宋芷儿可以说是韩健最初身边的侍女,虽然她比宋芷儿更早成为韩健的女人,但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师傅出手,伤了这个女人,让韩健恨她。可没想到,这样做却害了她的师傅。 柯瞿儿羞恼之下,出手也是不满,就这样她跟宋芷儿居然缠斗在一块。 就在二女已经快打红了眼的时候,韩健突然暴喝一声:“够了!” 宋芷儿和柯瞿儿同时停手,再看左谷上人那边,已经被法亦所挟持住,而左谷上人因为肋骨被打断,连身体气息也被打乱,人已经昏迷过去。 “师傅……”柯瞿儿就算刚才被左谷上人挟持,她也没有对左谷上人的恨,因为那是养大她,自小到大她最亲之人。可当发觉她的师傅因为被自己和宋芷儿打的昏迷过去,她脸上带着自责,已经哭了起来。 “全都退下!”韩健再喝一声,外层驻守的侍卫这才撤回各自的岗位。 法亦简单诊断过左谷上人的脉搏,看着韩健摇摇头,柯瞿儿紧张道:“我师傅……是不是没救了?” 韩健道:“死不了。” 柯瞿儿没想到韩健完全能读懂法亦的意思,而她就不明白法亦的摇头到底代表着什么。韩健心想,柯瞿儿也是关心则乱,以左谷上人的武功修为,若是只被两个后辈打两掌就一命呜呼,那她是要到多不济的地步? 法亦没有把左谷上人“归还”给柯瞿儿,而是将左谷上人抱起,将她就近挪到了千宁殿内,到地方,左谷上人已经幽幽醒来,当她发觉自己被法亦所挟持,想动手,却发觉身上多了几根银针,是法亦给她刺的,同时她也因为身前和身后的两处掌伤而气血翻腾,胸骨折断,也让她感觉到锥心的疼痛。 “咳咳。”因为胸骨骨折,左谷上人甚至咳出血来。 “孽徒!”左谷上人刚才之所以会受伤,完全是没料到她刚把柯瞿儿的脉门松开,柯瞿儿就反手打了她一掌。毕竟是她的徒弟,徒弟再调皮,甚至要嫁人,她还是把柯瞿儿当作是女儿一样,刚才她就没防备到柯瞿儿有这一手。 柯瞿儿在一边自责地哭着,但韩健不许她近前,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给左谷上人磕头,但这根本换不到左谷上人的原谅。 韩健却手放在柯瞿儿的头上,想扶她起来,但柯瞿儿执意不肯。韩健抬头看着左谷上人道:“前辈,这又是何苦呢?” 左谷上人四处环视了一下,根本找不到萧旃的身影,此时的萧旃已经被韩健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就算再来十个左谷上人,也别想把萧旃带走。 左谷上人最后叹口气,好像已经认命。以前她就算身陷重围,也没到眼前的绝境,她的轻功举世无双,自然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逃生。但现在她却落在韩健手上,连求死都不能。 韩健对女官摆了摆手道:“去跟侍卫拿铁链来,将人锁起来!” 柯瞿儿抬起头略带愤怒看着韩健:“那是我师傅。” “知道是你师傅,若我要杀她,何至于将她锁住?现在不过是对等交谈而已。” 柯瞿儿在感情面前,头脑也是发昏的,她想了想,韩健说的好像也在理。这次是她的师傅突然闯进来,挟持了她。还可能对韩健又或者是萧旃不利,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左谷上人会失踪这么久,而且一出来就挟持她,难道挟持别人不行? 韩健道:“关心则乱,你先下去,若有事的话会传你过来。” 柯瞿儿终于在韩健相扶下站起身来,不过此时她却用恶狠狠的目光打量着宋芷儿,好像在说。她是打伤我师傅的罪魁祸首,凭什么可留下来。我却不行? 韩健瞪了宋芷儿一眼道:“你也退下!” 宋芷儿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恭敬退出殿门外,柯瞿儿关心师傅的伤情,但她还是依言出了门口。 等人都走了,韩健让女官给他搬了张椅子过来,坐下来道:“前辈就说说吧。此次进宫是为何?” 左谷上人把眼睛闭上,什么话都不说。法亦突然拿起一根银针,猛刺在左谷上人心口偏下的位置,左谷上人脸色突然有些青红,而她的头上也微微见了冷汗。显然法亦是在用一些基本的逼供之法,她这一针,就算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斥候也受不了,更别说是女儿身而且受伤的左谷上人。 韩健一摆手,法亦把针撤了去,左谷上人这才嘘口气,显然刚才这一针她也是勉强才坚持下来的。 这时候,女官把铁链拿来,都是牢房中锁囚犯所用的铁链,一般人是决不可能脱身的。女官把铁链交给法亦,法亦除了将左谷上人手脚都铐上,同时把锁链固定在支撑屋顶的木柱上以左谷上人的武功,就算恢复到最强的状态,也无法从那几尺粗的木柱上挣脱铁链。 韩健道:“前辈见谅,你个武功我们都见识过,我还不想出问题,所以只能暂时亏待前辈。” 左谷上人仍旧闭着眼,什么都不说。韩健还是不太放心,只能暂时把千宁殿当作是牢房,让女官盯着,同时外面布置二百名侍卫把守,这样不管是左谷上人硬来,还是柯瞿儿犯浑,都不至于会让左谷上人逃走。 等安排好这些,韩健才与法亦一同离开了千宁殿,到了他临时所住的寝宫之内。此时的萧旃,正坐在韩健昨日临幸她的龙榻纸上,用被子盖着身体,合衣看着眼前之人。柯瞿儿立在那正在生闷气,至于宋芷儿则一脸不屑,显然她不会因为刚才伤了左谷上人而自责。 见到韩健进来,宋芷儿还是要恭恭敬敬行见面礼,她一辈子的目标就是要当韩健的妃子,无论是东王妃,还是现在的皇妃,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加上她刚才的确有莽撞的地方,在柯瞿儿面前她不承认,可在韩健面前她有些心虚。 “臣妾给陛下请安。”宋芷儿欠身一礼,倒也显得很恭敬。她把宫廷礼节已经学的门清。 韩健冷哼一声道:“都是你做的好事。” 宋芷儿脸上略微有些不服气,可想到刚才的确是自己把左谷上人给伤了,她也只能认了。宋芷儿低下头道:“臣妾认错。” 韩健道:“给齐妃认错。” 齐妃是韩健给柯瞿儿临时的妃名,本身宋芷儿还没有得到册封,宋芷儿最多只算是韩健身边的“美人”,通常也是没得到正式封号的皇帝女人的称呼。宋芷儿一脸不服,还是走到柯瞿儿身边,行礼道:“我……认错。” 柯瞿儿连理都懒得理会她。 韩健走上前,想把柯瞿儿揽在怀中安慰一下,柯瞿儿直接挣脱开,也一点没给韩健的面子。 韩健道:“好了,你师傅现在回来,总算是平安无事,她在这里,总比她在外面生死未卜的好。” 柯瞿儿流着泪道:“我师傅现在还生死未卜呢。” 法亦道:“令师如今并无大碍。” 听到法亦的话,柯瞿儿内心的自责终于减轻了一些,但她还是恶狠狠瞪了宋芷儿一眼,却又回过头,暗自垂泪。 韩健道:“现在还不明白你师傅为何要进宫,但她刚才袭击芷儿,想挟持南朝长公主,看来她的目标就是长公主本人,但也未必。眼下为了防止你师傅再次离开,也只能用一点特殊的手段,朕已经安排了女官过去照看她,同时会让亦妃时刻过去查看,保证你师傅的伤情没有大碍,等你师傅恢复一些,你再过去探望。这几日里,你不经朕的允许,不得过去!” “可那是我师傅。”柯瞿儿还想据理力争,但她又珍惜眼前的平稳生活。她也不想再回到当初跟着左谷上人四海为家,打打杀杀的日子,柯瞿儿终究有她小女人的心态,想安安静静过日子,而不是继续刀口舔血。 韩健道:“你师傅到底与朕有所冲突,她也曾派你刺杀过朕,难道忘了?” 柯瞿儿回不上话来,当初她的确得到左谷上人的命令去刺杀韩健,那时的她只是对韩健有好感,还没一头扎进去,现在想起来,又怕韩健记恨当初她刺杀的事,连语气也没刚才那么强硬。 韩健这下顺利地抱着她,轻叹道:“我以前就说过,她是你师傅,也就是我的亲人,我会跟你一样当她是母亲一般看待。但如今她冥顽不灵,你也不用过于懊恼,只要她不与朝廷为敌,无论她需要什么,我都能给他足够的帮助,总比她一个人去筹措的好。” 柯瞿儿贝齿咬着下唇,最后还是点点头,同意了韩健的说法。(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一章两朝皇帝的婚礼 苏廷夏引兵南下之后,最大的问题跟着出现。士兵的思归情绪日益严重,继而对上官不满,尤其是在新年临近的情况下。 苏廷夏手底下是一只杂牌军,他麾下的正统人马不到两万,而这次出兵南下中有三四万兵马他从南方收编的,战斗力本身就有问题,再加上自己中军所部将士思归之心日隆,苏廷夏感觉到肩膀的压力,兵马越往南走,士兵的反对情绪愈发高涨。 苏廷夏遭遇到他自领兵以来最大的一场信任危机。 北朝兵马破金陵城的消息,在年后初二初三的时候,就已经传到了苏廷夏军中,当将士知道南朝都城破,都觉得战争差不多结束了,很多将领甚至当面请求苏廷夏将兵马折向东部,去将司马藉最后残余的力量所歼灭,这样就算是帮韩健彻底平定了南朝的主要军事力量,将士有功劳拿,战争也可以结束,皆大欢喜。 可苏廷夏知道现在他最大的敌人是时间,若不能在韩健大规模举兵南下之前占据足够的地盘,无法将岭南地区占领,就算他有再多的兵马,也会被韩健所卸职,到那时,就算韩健不杀他,他再也无法继续在战场上领兵,因为没有战争之后,他就没有存在的必要,韩健没理由要留他。在金陵城一战上,若非他耽误了韩健的时机,也不至于令韩健攻破金陵城足足延迟了两个月时间。苏廷夏此时更像是带着他的兵马在逃难,可惜他的兵马并不会跟他一条心,韩健要惩罚只会惩罚他一个人。 就在这时,司马藉在年底正式开始从杭州城撤兵。司马藉的目标也放在了苏廷夏身上,这时候的司马藉,不想坐以待毙。所以干脆调兵南下来与苏廷夏决一死战,这是司马藉决定先胜弱,再胜强。因为司马藉无法确保自己在跟北朝主力决战之时,苏廷夏不会在他身后捅一刀,他相信,韩健也乐得看着他跟苏廷夏的兵马死缠到地。 司马藉与苏廷夏的一战。在正月中旬即将展开,双方以投入的兵力来算,会有近十万兵马,而战争的胜负,直接决定到南朝兴衰覆亡的问题,若司马藉胜,他还有与最后韩健一战的机会,南朝还留住了香火。但若苏廷夏胜的话,无论苏廷夏是否会割据南方成为藩王。至少南朝的国祚就已经彻底覆灭,韩健可以轻松收服南方大多数地区,但却不得不将一部分领土割与苏廷夏,因为北方的将士,不愿自相残杀,在司马藉战败之后这场战争就会结束。 所以韩健既不想让司马藉赢,也不想让司马藉输。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形势,韩健要争取到的最好结果。是司马藉能取胜,但司马藉胜利之后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无法跟北朝最后的决战。 争夺杭州城的一战,却在正月初五左右就要打响。而对杭州城展开主攻的兵马,并非是林詹所部,而是在这场战争中还处于“练兵”状态的张行所部。 备战杭州城一战,是韩健年后要做的第一件事。随着兵马派出,在两三天时间里。各路人马已经过了太湖,将金陵城方圆二百里范围内的城池全部接收,林詹所部压住杭州城东部和北部的所有交通要道,而张行所部却从太湖东岸出兵南下,在正月初三。张行的先头兵马距离杭州城已经不到三十里。而张行的中军主力,也在距离杭州城百里左右,韩健初步定下的攻城时间,会在正月初五晚上或者是初六上午,具体时间由张行来订。在司马藉从杭州城撤兵,杭州城近乎于空城的情况下,韩健相信张行这一战应该用不了太多时间,短则一两日,长不到十天,就可以拿下杭州城。如此一来司马藉的背后阵地将失去,而司马藉最后一座可以作为防守所用的大城,就只是福建沿海的福州城,那也是福建的首府之地。 韩健御驾亲征的兵马,将会在初九左右从金陵城出发。 而在此之前,韩健要做的,是完成与萧旃简单的婚礼,这是韩健为了展示他对南朝武力征服的一步,连你们的皇帝都要下嫁给我,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为你们的皇帝浴血而战?就算是战胜了,你们的皇帝也没资格再当皇帝,而现在南朝国祚,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人出来领导大局,难道你们准备让司马藉当皇帝? 本来婚礼定在正月初一,但因左谷上人的事件,韩健最后把婚礼改在正月初三。 这天皇宫内会宴请宾客,北朝随军的一些文官和谋士,将会作为主嘉宾,参加韩健与萧旃的婚礼。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不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婚礼,萧旃之所以穿上婚礼的锦衣华服,也是在极为不情愿的情况下。也就在之前几天,韩健近乎每晚都“临幸”萧旃,让当日的婚礼只是最后一种形势,而缺乏了形势之外更重要的一层内容。 韩健对于婚礼的安排,还是很周到的。至少有礼部的官员为其策划,没有祭天活动,更没有册封嫔妃的仪式,就算有这样一场婚礼,萧旃仍旧是不会得到任何名分的,韩健也不会因此而善待萧旃,因为她身份实在太特殊,韩健完成了征服,下一步就是征服萧旃所记挂的剩余国土,到那时,韩健带萧旃回到江都乃至洛阳,或者会给她一个不大不小的名分,让她在皇宫中郁郁寡欢度日,韩健还要防备萧旃因为性格刚烈而随时轻生。换做别人,韩健觉得可能性不大,但萧旃却不同,这么一个性格倔强的女人,什么事都可能做的出来。 正与初三这天,韩健举行了一个很简单的迎亲仪式,先把萧旃从回到她在金陵城的长公主府内,再亲自以马车迎亲,韩健会亲自出席,一路上道路全书封闭。就算不封闭,金陵城的百姓也不敢在戒严的街道上走动,哪怕他们也很想见证这场南朝和北朝皇帝之间的婚礼。 等迎亲的队伍到了皇宫之外。会有礼部的官员出来主持仪式,韩健会从马车上将萧旃抱下来,就好像当日萧旃刚到苏州城时一样。韩健抱着一身婚服的萧旃,从皇宫的正门,直接往宴会大礼举行的宴客厅,然后进行简单的告礼仪式。然后韩健会把萧旃送入新房之内,婚礼就算结束。 最重要的不是在婚礼本身,而是之后发布的公告天下的诏书,言明萧旃下嫁之事。到那时,司马藉所拥戴的君王将会彻底成为过往,要么司马藉另选君王来效忠,要么司马藉就诚心来归降,全看司马藉的选择。韩健很希望司马藉能事到临头时,放下武器。双方可以全君臣朋友之礼节,但韩健知道,在他占有萧旃那一刻开始,他跟司马藉的关系就不再单纯是情敌或者是朋友、敌人这些,而是在战场上相杀的对手,而且近乎于宿敌的那种。 “陛下,有前线将军送来的一封密函。” 就在大婚举行时,韩健收到了张行从杭州城北发来的信函。虽然正月初三距离攻打杭州城的一战还有两天多时间,但张行已经提前作好一切准备。并且告知于韩健,等于是对韩健的交待。 韩健打开信函来,萧旃往这面看了一眼,虽然她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其中有几个字非常明显。“三日之内必破杭州”,萧旃心里一怒。她甚至想当着众臣的面跟韩健扭打,但很快她压制了心头的怒火,她知道眼下不是着急的时候,若她于此时沉不住气,那她下嫁韩健就没有任何意义。韩健该如何攻打还是会如何攻打。她的任何失态反而会让北朝人笑话她。 婚礼很简单,随后韩健让人把萧旃送到偏殿去休息。千宁殿内关押着左谷上人,本来韩健可以选择千宁殿作为他跟萧旃的婚房,但有个问题,萧旃毕竟在下嫁之后得不到皇后的身份,那韩健也没必要对她特别的善待。萧旃在偏殿内进行简单的准备后,韩健会在皇宫的龙榻之上,再一次召幸萧旃,这次萧旃会以更为直接的方式进侍。 韩健在外招待宾客,前线的将士不得饮酒,而随军的文官和谋士没这么多限制,韩健对于每个与宴的人都敬了酒,在外人看来,韩健是新婚燕尔意气风发,更何况韩健马上要做几百年来再次一统河山的君王,有他的君王豪情。 宴会结束,已是日落黄昏之时。等韩健从宴客厅出来,他马上精神抖擞,刚才的那点酒水对他而言就好像是喝了水一样,上辈子喝酒醉死的,这辈子他对酒水免疫了。 “陛下,贵人已经收拾停当……”女官把萧旃的准备情况告知于韩健。此时韩健刚到寝宫之内,女官拿了毛巾过来,会帮他擦拭一下身体。寒冬腊月,韩健并不会每天去洗澡,因为这是很麻烦的事情,而他并非女人,不需要去保持那么干净。 韩健摆摆手。很快女官下去,去传召萧旃而来。 这次萧旃过来,不是走着过来,而是用小轿抬着来,小轿很矮,一个男人都挤不进去,女人坐在里面身子也需要缩着。小轿内塞了软枕和暖被,透气货做的很好,但里面所召幸的妃子,却是穿着很少的衣物而来,这也算是南朝皇帝召幸妃子的一个习惯。韩健现在只不过当了一回萧旃的“父皇”,以她父亲召幸妃子的形势,让萧旃也尝尝当妃子的感觉。 小轿在韩健目光凝视下抬到皇宫里来,轿子没有轿门,而好像一口棺材一样,是从上面翻开,等萧旃只是身着**亵裤在女官相扶下起来,韩健笑了笑,摆手屏退了女官。 “你这个无赖!”女官退下之后,萧旃再也忍不住,趁着韩健上前要对她无礼之时,挥拳打向韩健,却被韩健轻松拿住她的拳头。 萧旃还是不服气,挥起另一只手,但韩健仍旧是很轻易将她制服,将她按倒在地。 韩健叹口气道:“何必如此冲动呢?” 萧旃一脸的不服气:“你信口雌黄,居然派兵偷袭我杭州城,你肯定会以运粮的兵马,趁机叩开我杭州城的大门……” 韩健摇摇头道:“公主这就说错了,你们杭州城所要的粮食,我提前几日就已经送抵。这次,不过是正大光明的攻打杭州而已。” “正大光明?那为何提前不对天下人告知,还要偷偷摸摸?若非今日我见到那封密函,尚且不知你居然要攻打杭州!”萧旃气不过,她觉得既然牺牲了自己,韩健就应该履行承诺暂时不攻打杭州,但仔细想来,韩健根本没作出如此的承诺,只是她心有不甘而已。 韩健摇摇头道:“公主担心的太多了,如今杭州城近乎一座不设防的城市,连司马藉都做好了弃守杭州城的准备。” “我不信!”萧旃被韩健压在地上,头拧向一边,很倔强道。 韩健笑道:“信不信由你,司马藉已经在年前就调兵出杭州城,他要与苏廷夏最后一战。他很清楚杭州城会成为他的包袱,所以最好是能舍就舍,司马藉很聪明,他不会以杭州城来与我中军主力正面交战,那会拖住他勤王的步伐,公主应该庆幸有这样一个能审时度势的好军师在为你效命!” 萧旃突然间愣了。 韩健居然在称赞司马藉,可他们不该是最大的仇敌吗?但再一想,似乎韩健跟司马藉的交情,要远远比她跟司马藉的关系要好,以前司马藉就算为她效命时,也曾写过不少的密信给韩健,把南朝的政治形势坦诚相告,她对此置若罔闻,主要是她不想失去司马藉这样一个帮手,而当时南朝还是她的皇叔惠王萧翎在执政。 韩健突然把萧旃从地上提起,横抱着到龙榻边缘。萧旃此时虽然心有不服,但已经没有刚才那样过激的反应,因为她也想明白,司马藉的确没有坚守杭州城的道理。 “现在轮到朕了。”韩健将桌上准备好的黑布拿起,如同前两次临幸萧旃时一样,将她的眼睛蒙上之后,才将她推倒在那张本属于她自己的龙榻之上。(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二章最是无奈美人计 杭州城近乎在没有任何悬念的情况下,在张行的猛攻之下落入北朝之手,南朝勤王军的战线再次被压缩,到此时,只剩下闽粤等少数地方尚且还在南朝的控制之下,只要此时韩健疾速挥兵南下,将可以与苏廷夏所部完成对司马藉所部的最后打压,韩健将会顺利平定南方。 金陵城是南朝皇族的底线,而司马藉所部是南朝百姓最后的底限,只要韩健能平定司马藉,那南朝将会彻底平定,剩下少部分的地区,或者可以负隅顽抗一段时间,但残余的反抗最多持续不会到半年。 可若司马藉所部仍旧残存的话,连萧旃都会不死心,仍旧做着她的帝王梦。 但韩健不能着急,因为韩健还要等司马藉跟苏廷夏分出个高低来,韩健甚至希望,司马藉能胜,这样韩健就不用把到手的江山分一部分出来给苏廷夏。 所以韩健最后进兵的速度很慢,本来韩健计划在正月十五左右亲自领兵到杭州一线,不过很快他便“沉迷美色”之中,萧旃用她自己来作为条件,把韩健暂时困在了金陵城内。韩健甚至有连续两天不露面的记录,非要跟萧旃厮混在一起,此时的萧旃,已经不再是那个反抗到底不屈不挠的君王,而是要以美色来拖住韩健的“宠妃”。 正月初七,杭州城破的消息传到了金陵城内。萧旃意识到,若此时韩健继续派张行和林詹大肆挥兵南下,那闽粤之地的大部分地方守军将领将会无条件归顺于北朝,因为北朝的兵锋势力实在太强,南方还有苏廷夏所部遥相呼应,司马藉没任何胜算。之前她是用自己换得粮食,现在粮食到手。她又要以自己来换取时间,在初七这天晚上,韩健甚至都没有打算临幸于萧旃,却是萧旃主动收拾装扮好,让女官将她的信物送到韩健面前,让韩健来“召幸”于她。 萧旃的“主动”果然收获了效果。本来还在与自己部将和谋士开会的韩健,得到萧旃的信物之后,直接解散了会议,随即韩健在女官迎候之下,连夜到了萧旃所住的皇宫偏殿之中,等韩健进去之后,就是两天三夜没有露面,韩健似乎连战争也荒废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萧旃完全主动的情况下,萧旃虽然不善于以身体的本钱来魅惑男人。但她知道,只要自己豁出去,韩健肯定会被她所“迷”。 韩健到底是有理智的君王,尽管韩健在萧旃处得到了神仙似的生活,但韩健还是在初十的早晨要去处理军务。萧旃拖着疲乏的身子起来,才知道韩健已经离开了她的宫殿,这让她分外紧张。她本是想以自己来套住韩健至少十天左右,可她没想到自己太不过与不堪。根本没能力留住韩健那么长时间。 “……一早,亦妃过来。陛下就出去了。”女官有些害怕地对萧旃说道。 萧旃握紧了拳头,狠狠捶在暖被之上。就是在这张暖被之下,她被韩健“糟蹋”了两天时间,韩健这两天时间甚至都没走出她的寝帐,在这里面,让她受尽屈辱。虽然是她自己主动,可到头来她还是恨自己,为何要那么下作的把自己当作是普通的女人。 “都怪他身边的女人!”萧旃恨恨地想。已经别无他法,萧旃伺机已经明白了为何韩健出征在外,会带着法亦在身边。或者法亦就是随时可以提醒韩健,让韩健保持理智。萧旃心想着,现在要拖住韩健南侵的步伐,必须要先对法亦“下手”,让韩健暂时跟法亦之间产生矛盾和隔阂,只有如此,她才能暂时把韩健留在她身边,韩健才不会亲自领兵南下。 萧旃拖着很沉重的身子,起来收拾装扮,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萧旃简直都以为所看到的不是她本人。 当萧旃简单收拾过,就要出门去找韩健,她要让韩健眷恋她这里胜过眷恋法亦,只有如此,她才会继续有价值,才能为司马藉赢得时间。 当萧旃到了韩健正在批阅奏本的书房之外,她见到了她的“敌人”,也是韩健此番出征在外,身边最重要的一个女人,法亦。萧旃没有对法亦行任何的礼数,虽然她没有妃嫔的名分在身,但她是南朝的女皇,没理由要对一个北朝的妃嫔去低三下四的行礼。 “不得进去。”法亦拦住了萧旃。 但此时宫殿内却传来韩健的声音:“让她进来!” 法亦似乎有些愤然,但她还是不得不放行,因为韩健实在太有权威,法亦能规劝到韩健,也无法左右韩健的意志。萧旃心想,这是自己的机会,若是不能在这么好的机会下继续魅惑于韩健,那她之前的努力又是白费了。 萧旃在法亦的引路之下进到宫殿之内,当她面对韩健时,萧旃实在不想令身子有丝毫的低矮,以换得委曲求全,但她却知道,若不能放下自尊,她是没办法将韩健困在金陵城的。 “臣妾参见陛下。”萧旃很识相,她的婷婷施礼,不但是宫廷妃子的理解,而是奴婢的礼节,双手托在身前,盈盈拜倒,双膝也跪在地上,直接对韩健行跪礼。这是很高的礼数,就连法亦也不曾以这种崇敬的礼节对韩健行礼。 “起来。”韩健脸上挂着笑容,显然韩健对于萧旃的顺从很满意。 法亦脸色露出些许的不悦,她想说什么,韩健却摆摆手道:“亦儿,我有事与公主商谈,你先去后堂等候吧。” 法亦尽管不不情愿,但她还是在行礼之后挪步到后堂。韩健甚至将侍立的女官都屏退,只留下萧旃一人,并笑着摆摆手,示意萧旃到他面前去。 “陛下……” 萧旃尽量把头低着,现出很羞赧的模样,但其实萧旃心中是羞愤之情。韩健似乎也察觉不到她的情绪变化,目视着萧旃缓缓走到他身前,然后将萧旃揽到怀中,亲昵一番。才让萧旃坐在韩健的腿上。 韩健笑道:“美人,才一个多时辰不见,难道又想念朕了?” 韩健连称呼都变了,这称呼让萧旃感觉到一阵恶心。美人?谁是你的美人?我只不过是被你强占的一个女人而已,就算我很美,那也不是情愿来做你美人的! 萧旃面色微微的羞红。低下头道:“是,陛下。” 韩健哈哈一笑,将萧旃的身子微微扶正,本来他手上还拿着朱砂笔,此时韩健也将朱砂笔放下来,连桌上的一些紧急奏本都不娶批阅。萧旃显得很恭谨,缓缓从韩健怀中滑脱,最后到跪在韩健面前,抬起头来。尽量用楚楚的目光去看着韩健,让韩健觉出她目光中的真诚。 韩健也在注视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目光中感觉出到底是伪装还是真诚。 萧旃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目光凝视了韩健许多时间后,终于低下头,埋首于韩健的身前。 外面寒风阵阵,但书房之内却是暖意融融。萧旃的确是成功了,她用自己的委屈求全,让韩健忘记了作为君王的本分。韩健没有再去管手头上的奏本,不再去管军务。而把书房也当作是卧房。甚至是那暖帐。萧旃尽量让自己放下一切的矜持,用之前从女官那里学到的一些很浅薄的妃子礼数,去尽一个妃子的责任,尽管她还很生涩,不过对于韩健来说,就是喜欢她这种只懂不懂。而且很主动的心态。 韩健甚至有些像是失去了方寸的君王,在一个美人面前,他甚至没有君王的做派。与萧旃在书房之中嬉戏,甚至将他的那些奏本拿起来扔到一边。萧旃也终于知道那些奏本的内容,她恨不能将那些奏本全都撕碎。因为上面所奏报的内容,都让萧旃感觉到恶心。她的国土,正在为北朝的铁骑一点点所吞噬,她需要做的,就是让北朝的君王不知道闺房之外的事情,用自己来套住韩健的心。 韩健在书房中跟萧旃厮混了一整天。到下午,萧旃已经彻底撑不住,便只披着一件厚重的睡袍,坐在韩健的龙案之后,趴在上面睡着。而韩健则走出书房,出去吹吹冷风,因为金陵城当天下午下了雪,外面有些寒冷,连女官都换上最厚重的衣衫。 “陛下。”法亦不知何时出现在韩健身后,可也就在法亦出现的时候,萧旃强撑着身体也出现在宫殿的门口,同样报之一声很娇弱的声音,“陛下……” 韩健看了看法亦,又看了看萧旃,最后韩健还是选择了将萧旃揽到怀中。因为此时的萧旃身子显得很柔弱,是那么惹人怜,至于法亦,则显得有些生分了。 韩健将萧旃身上仅有的一件睡袍也扯下来丢给一边的女官,却是让女官把宫殿的门关上。韩健对法亦笑道:“亦儿先回去休息,朕还有事情要做。”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萧旃宁可留下法亦来,让法亦分担一些她所收到的痛苦。可她知道,一旦萧旃留下来,韩健就可能保持理智,但她之前的努力,又就白费了。 “陛下,臣妾有些冷……”萧旃的声音很柔弱。 此时的萧旃,哪里还有之前对韩健那副倔强的模样,法亦也不禁皱眉。萧旃心想,她一定是明白了我的用意,我不能让她继续留在这里! 萧旃浑身打了一个寒颤,韩健终于脸色铁青,让女官将门关上。 等韩健抱着萧旃回到案桌之前,将法亦平放于案桌之上,萧旃此时还很寒冷,稍微蜷缩着身子,不过她语气仍旧很柔媚道:“陛下,臣妾知道金陵城中,有几位名媛闺秀,都是才貌双全……臣妾想让她们作为姐妹,一同来侍奉陛下。” 韩健笑道:“哦?” 萧旃目光楚楚道:“莫非陛下不相信臣妾?” “信是信,不过朕不想让别人来打搅我与美人的好事。”韩健脸上带着自负的笑容道。 萧旃把头往韩健怀中凑了凑,轻声道:“陛下,臣妾身子柔弱,怕是不能承欢太久,若是有姐妹一起……臣妾既能得到君恩,也能让陛下更加尽兴。” 韩健这才点头笑道:“好,你且将人说出来,朕这就派人去接。” 萧旃这才松口气。 至于城中的名媛闺秀有哪些,萧旃比谁都清楚,更重要的是,这些家族为了保持地位,一定会把这些女人送上来,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次接那些女人,名义上是萧旃请这些女子进宫来“做客”,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韩健要扩充后宫。 萧旃心想:“我一人终究不能拖住他太长时间,现在他得到天下,已经自负的不得了,若是能以这些名媛闺秀来留住他些时日,那司马藉就有更多的机会杀回金陵城来!一时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就在韩健派侍卫和女官出去各府接人的时候,在宽大书房中进行的一场“游戏”也在继续中。 韩健以黑布蒙住萧旃的眼睛,然后将萧旃抱起来,放到书房中任何的地方,或者是吹着冷风,或者是感受到蜡烛的灼热,或者是让她在天旋地转之中。萧旃感觉到自己根本没有一点自由,这比当初身为傀儡帝王的滋味还要难受。 两个时辰后,从金陵城各处进皇宫的小轿,就已经停在了宫殿之外。 萧旃此时已经是昏昏欲睡,但她仍旧撑着身子道:“陛下,不妨让她们进来,代替臣妾……” 韩健笑道:“就这样让她们进来?不怕被她们瞧见你难堪的模样?” 萧旃勉强一笑道:“既然同来侍奉陛下,又何必拘泥于小节呢?” 韩健哈哈大笑,不由对女官摆摆手,由女官扶着从各家请来的女子,依次进到宫殿之内。 这些大家闺秀进到宫殿里来,心中还带着惶恐和不安,当她们见到此时韩健正坐在龙案之后,而她怀中抱着脸上一块黑布蒙面的女人时,她们的不安也是很自然流露出来。 韩健终于解开萧旃脸上的黑布,让她陪着自己一同到众女面前,打量着这些女人。最后韩健很满意点点头道:“还是爱妃体贴朕意。”(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三章提剑劝诫 萧旃自以为留住了韩健的人,也拖住了北朝挥兵南下的速度,但其实韩健不过是乐得看见萧旃这么委曲求全而已。不得不说,韩健也的确有乐不思蜀的感觉,但他还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 萧旃在等司马藉与苏廷夏战争的最后结果,韩健何尝不是。但以目前司马藉和苏廷夏行军的速度来分辨,两军要分出胜负来,至少要到正月底以后。 也就是说,只要韩健愿意,他可以在金陵城的皇宫里,享受萧旃温存到正月底。 但韩健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要到头了。因为韩健的“荒废正事”,让法亦有些看不过眼,她不希望自己所敬慕和依恋的丈夫被一个南朝的女人给迷住,现在这个女人甚至帮韩健纳了不少南朝的妃嫔,这更是让她觉得忍无可忍。 可韩健此时,仍旧没从萧旃的“美人计”中抽身而出。其实韩健自己也难得有这种放任的时候,他自己倒宁可让萧旃觉得他已经变坏,让萧旃继续这么沉沦下去。 正月十三,本来已是韩健计划亲自率兵南下的一天,但这天韩健只是在上午开了一个很简单的军事会议,大致安排了一些防备的计划,同时对年前攻占金陵城的战事施行了论功请赏,随后他就继续回到皇宫的偏殿之内,与萧旃“胡天黑地”。此时萧旃不但以自己来魅惑韩健,更以她找来的十多名南朝世家的名媛,一起来讨韩健的“欢心”,韩健就好像被蒙在鼓里一样,丝毫察觉不到其中有什么问题。 但这天晚上,就在萧旃靠在韩健怀中微微小寐,准备起来继续完成她的美人计时。法亦提着长剑从门口“杀进来”,女官见到法亦,赶紧拦在前,法亦只是冷冷发出一句:“让开!”令在场的女官无不为止胆寒。 韩健怀里还抱着一个刚纳在身边的美人,而此时萧旃也转醒,正看着一脸杀气的法亦。 韩健摆摆手。女官这才退下,而法亦提着长剑直接走到龙榻之前,举起手中的长剑对着韩健,场面有种很肃杀的感觉,连韩健都没想到法亦居然会这么坚决提着剑而来。 “亦妃娘娘……”伺候着的女官们瞎的都是花容失色,至于韩健龙榻上正在陪侍的几名“美人”,也赶紧从韩健怀里起来,到冰冷的地面上去跪着。因为眼前的状况实在是太过于令人惊秫了,高高在上的北朝君王。居然会被自己的妃嫔用长剑指着,这是何等荒谬之事。若出现什么血腥之事,她们肯定要首当其冲丢了性命。 韩健没有起身来,他怀中抱着已经醒过来的萧旃,而萧旃身上连**都没有穿。但此时的萧旃,脸上却露出些微的冷笑,却将头埋在韩健怀中:“亦妃姐姐,这是何必呢?” 萧旃的声音。根本不似当初他到苏州城时候,那时的萧旃。完全是女强人,高高在上的女皇帝。而现在萧旃所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是要迷惑君王的妖妃,她要做的,就是要迷惑住韩健,让韩健最好是能国破人亡。若是妨法亦把长剑刺过来,一剑把她杀死,她也别无遗憾。因为她从到韩健身边开始,已经抱着将来必死的念头,只是她现在还在坚持当初的诺言。把自己当作是赌注输给了韩健,而没有说马上引颈就戮。 法亦狠狠咬着牙道:“陛下,该出征了。” 韩健闭上眼,有些冷淡道:“亦儿,把剑放下!” 法亦没有把剑放下,她的长剑甚至对着的就是韩健,就算她心中哀韩健不争,也不会狠心把这一剑刺下去,她只是想用这方法来让韩健警醒。韩健突然眯着眼看着法亦道:“难道听不到朕在说什么?把剑放下!” 法亦突然一松手,将长剑落在地上,人则气呼呼转身而去。韩健从来没见过法亦生这么大的气,尽管他有麻痹萧旃,同时也让司马藉和苏廷夏掉以轻心的意思,但他的确在这件事上伤害到了法亦。 法亦一直觉得,只要韩健心里有她,就算韩健身边多几个女人也没关系,只要这些女人能尽心服侍韩健,让韩健开心就好。但这次韩健开心是开心了,但韩健所纳的女人,在她看来都是“不干净”的,因为以她所知,萧旃所举荐的这些女子中,有两三人已经嫁人,萧旃所得到的一些情报有些滞后,再加上金陵城又曾经为朱同敬所占,这些女子都是待嫁的芳龄,又怎会一直等着被萧旃留给韩健来“临幸”。而韩健这次纳这些女子,也完全不谈感情的,这在法亦看来,韩健的做法跟以前那些昏君有何区别?她所爱之人,居然在战争之后“堕落”,这是她最不能忍受之事,甚至让她很自责,因为她觉得正是自己没有完成家里女人的交托,才会让韩健变成如此。 “陛下……臣妾已经休息的差不多,让臣妾再好好服侍陛下,陛下也别想不开心之事。”萧旃就好像不知疲惫的女人一样,刚才休息了一会,就又要魅惑韩健,让韩健流连在她那近乎完美的面庞和身材之上。 韩健却是站起身来,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道:“朕有些累了,今日要独睡,你们退下吧。” “陛下!”萧旃没想到法亦的到来,居然会让韩健“回心转意”,若韩健此时选择出兵的话,那她之前十天的努力不是白费? “陛下……”萧旃还想说什么。 韩健厉声道:“退下!” 萧旃愤愤然,还是站起身来,女官过来为她穿好衣服,萧旃尽管不情愿,但她想的是,现在第一步已经成了,或者是韩健还有一点理智。若回头她再添一把火,那韩健就将彻底沉迷在美色之中,那司马藉光复金陵城的可能将会大增,但她现在要趁着韩健“头脑不清醒”时,离间韩健跟苏廷夏、张行。甚至是林詹的关系,到那时,韩健对身边这些将领不信任,那韩健就成为孤家寡人。 等萧旃与她提议找来的女子全都退下,韩健看着那狼藉的龙榻,也不由叹息摇摇头。 这几天。他的确是享受到了美人阵仗的温存。他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么多的君王爱美人不爱江山,因为这种蚀骨的滋味实在是太令人觉得沉醉了,美人对你又敬又怕,会用尽各种办法来讨得你的欢心,甚至不惜放下她自己的尊严,还有以前身上所有的戒备。征服美人远比征服江山来的快慰,可问题也同时来了,这种令他沉醉的生活,也是君王多罗所必经的阶段。现在韩健想想公事也会觉得懒惰,就算他能保持理智又如何?在温柔陷阱中,他很容易一步步堕落至深渊。 “去请亦妃过来!” 韩健对女官吩咐道。 女官匆忙去了,不多时,女官就回来回禀,说是法亦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见任何人。 韩健冷声道:“朕现在是君王,这是君王的命令。传亦妃前来侍驾!” 女官更觉得惊秫。她们又匆忙去了,有韩健的命令在。法亦就算再不情愿,她还是如同一个侍奉君王的妃子一样,在几名女官打着灯笼引路之下,走到偏殿里来,到了韩健的龙榻跟前。 但法亦连看都不看韩健,因为她这些天一直都在忍耐。她本来也觉得这可能是韩健的一场戏,因为萧旃态度转变的那么快,连她都能体会到萧旃的“狼子野心”,韩健在她眼中是有大智慧的人,怎会察觉不到?至于之后韩健纳那些女子进宫。萧旃还安慰自己说,这是韩健想要麻痹萧旃。但在她亲眼见到韩健跟那些女人混在一起,甚至不介意这些女子身上的“肮脏”,让这些女人迷的“神魂颠倒”时,萧旃彻底发怒了,这不是她想要的君王。 “亦儿,这是怎么了?”韩健走上前,想揽住法亦,但韩健却很自然避开。 以法亦的武功,她若是不想让韩健碰到她,韩健就算用尽浑身解数,她也没有丝毫办法。 “是朕的错!”韩健突然挥起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法亦微微错愕,用紧张的目光看着韩健,在稍微失神的空当,她就为韩健所把握住,韩健将法亦直接抱在怀中。法亦却是轻巧地一个脱身,人已经离开韩健一丈多远。法亦用羞愤的神色看着他。 韩健叹道:“师傅又不是不知徒儿的为人,徒儿怎会没有理智呢?” 法亦咬着牙道:“那你……连那些女人都不在乎?你可知她们……” 法亦说不下去,因为以她所知,其中有几名女子甚至为朱同敬的部将所掠夺去,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碰过。在萧旃看来,韩健不但出身高贵,连身体和人格都是很高贵的,一般成婚的妇人都无法配上韩健,更别说是那些身体本身就很栽肮脏的女人。 韩健笑了笑道:“师傅真的以为徒儿会自甘堕落?” “你不用抵赖,我什么都看到的!” 韩健笑道:“但你却并不知她们的身份。你当她们是我按照萧氏所提供的名单接进宫的吗?那些女人的确进宫了不假,她们也是吴侬软语,不过是朕从苏杭一代所选来的‘秀女’而已,只有这样,萧氏才会相信,我已经被她所迷住,她才会继续与我虚以委蛇。” 这倒让法亦有些意外,但她还是摇摇头,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韩健笑着走到法亦身前,再次将法亦抱起来,这次法亦却没有挣脱开。 韩健笑道:“在这些天以来,徒儿虽然是夜夜笙歌,但最多只是跟那些女子演戏而已。为求逼真,事情的确是做了,不过朕到底是懂得如何固本培元,如今精神旺盛,绝不会意志消沉。师傅不信的话,徒儿这就证明给你看!” 这次韩健仍旧显得很霸道,不是将法亦放到床榻纸上,而近乎是将她抛出去。法亦到底不是柔弱的普通女子。 当韩健真的到她身前时,她很自然就沉迷在韩健的温柔阵帐中,就算她心中之前再恨,可对韩健她提不起任何拒绝的勇气,尤其是在她感觉到可能是误会到韩健的时候。 等两个时辰后,法亦身子疲累地靠着韩健时,她的眸子里已经很迷茫。的确如同韩健所说的,此时的韩健仍旧生龙活虎,这不像是沉醉于美色之中十几日君王的反应,一切都说明,好像是她真的误会了韩健。 “师傅相信了?”韩健抱着法亦,他能感觉到法亦的真心。 那不是一种唯命是从的听从,法亦到底有她自己的性格和果断,当法亦觉得忍受不了的时候,也会爆发出来,用她最真诚的方式前劝诫他。得到一个唯命是从,对他又惊又怕的女人士子太容易了,天下间任何女人都可以如此,甚至韩健身边这样的女人也很多,顾欣儿和宁绣言,甚至是杨苁儿,大约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都不会用这么独特的方法来劝诫君王。因为这些女人虽然爱他,但同时在更多时候选择了隐忍,不懂得如何去反抗,就算韩健做错了什么,她们也只会闷着头哭,心里伤心,可当韩健再次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她们会选择沉默,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韩健身上,就好像已经默认了韩健所作的一切都是她们所能接受的。 “不着急出兵的。”韩健对法亦说着,其实也是想打消法亦心中的顾虑,“司马藉与苏廷夏一战,至少要到正月底结束,但我估计,可能三月初才会正式结束,到那时我们再发兵也不迟。这之前,我们还是在金陵城内安静地等等,我也保证之后这些天,不再专宠于萧氏,多跟师傅你亲近一些,师傅以为呢?” 法亦靠着韩健,半晌之后,她才微微点头。此时的法亦,更好像是顾欣儿或者宁绣言,只会唯唯诺诺,不会说别的。韩健心想,或者此时法亦是真的感觉到自责了吧。 但他自己何尝不是。(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四章我独逍遥 正月底,苏廷夏的先头兵马刚抵达岭南,就与司马藉相继上杭和武平两县展开小范围的争夺战,才两天工夫,苏廷夏的兵马就占据上风,接连占据周围的府县,为苏廷夏进军粤地创造了条件。 苏廷夏在南侵途中,一路整军兵马,兵员数量从最初的四万到六万兵马,扩充到十万,而司马藉亲自率领南下的兵马,则只有三万多兵马。从兵力对比上来说,苏廷夏占据绝对的优势,就算以兵马的战斗力来说,苏廷夏所部也不占任何劣势,到底是跟着他南征北讨数年的一支军队。 司马藉后路的杭州城被北朝兵马所侵占,而林詹和张行所部,已经相继出浙南,在闽北和闽东,沿着两路兵马南下,同时之前北朝在楚地所布置的四万多人马,在北朝将军和砌的率领下,也是一路往南,兵马成三路进攻的态势,时北朝皇帝亲征的人马则驻军在金陵城内,随时都可以发兵南下。 二月初二,整个战线已从长江沿岸,延伸到闽中一代,司马藉最后的大本营福州城和徐定城,已经落在北朝兵马的视野之下,而此时司马藉与苏廷夏的战争仍旧只是小范围进行中,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司马藉都应该撤兵往徐定和福州,做最后的防守。但司马藉到此时仍旧没有撤兵的打算,好像孤注一掷要与苏廷夏展开最后一决雌雄。 苏廷夏的日子也不好过。 当苏廷夏南下的后勤补给之路被韩健一道圣旨给断了之后,连他的部将也感觉到,他们的兵马似乎被北朝所遗弃,而苏廷夏这次领兵南下似乎也不是带她们建功立业,而是带他们走上一条不归路。若继续跟着苏廷夏南下,那他们可能在有生之年回不到中原。甚至可能成为魏朝的叛徒,而彻底不可能归家与他们的一家老小团聚。这对于出征在外的将士来说,军心丧失是很致命的事。 而在武平之战结束之后,苏廷夏本是想彻底打通从闽西入粤的道路,他本以为司马藉气势汹汹而来,是为了跟他决战的。所以他把兵马都调集到闽西一代,准备趁着司马藉的兵马立足未稳将其一举击溃。但很快苏廷夏发现,司马藉派出的兵马都是虚招,而司马藉中军主力则不知在何处,既不在闽西,也没有回撤往徐定和福州城。 苏廷夏到底在战场上经历过不少的战事,他意识到,中了司马藉的圈套。 苏廷夏意识到这点之后,命令全军急速南下入粤地。结果中军主力刚过,后军有近两万人还没等入粤,结果就为司马藉的中军主力所偷袭。本身苏廷夏的后军中,真正的主力兵马不到六千,其余兵马则全是从江西一路南下所抓的壮丁,战争一开始,乱军就把苏廷夏后军的阵型给冲散,还不到一个时辰。苏廷夏的这支两万兵马的后军就溃不成军,被司马藉直接给吞并。随后。司马藉领兵继续南下,扼守住入闽的川州和汀州两处重要要隘,断了苏廷夏从闽西回中原之路。 此时北朝的兵马南下速度很缓慢,似乎韩健并不急着与司马藉展开交战,故意让司马藉跟苏廷夏多缠斗一会。 但此时苏廷夏的军中,已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不但是北朝跟着苏廷夏南下的将士心怀不满,抓的壮丁,已经每天都有逃兵,甚至成建制的逃走,而此时粤地地方城池。又不是苏廷夏朝夕之间可下的,就算苏廷夏兵锋再强劲,但因为地方忌惮于苏廷夏曾经在北朝所干下的那些劫掠的事,都闭门不降。苏廷夏前面要攻城略地,身后还有司马藉的几万兵马扼守北去之路,军中将士还全都是不满情绪,他已经近乎被逼上绝路。 当韩健在金陵城皇宫中得知司马藉的这步棋之后,也是不由称道。 司马藉跟苏廷夏其实只交了一战,就是把苏廷夏那根本不成军的后路兵马给断了,直接拿下川州和汀州,这两座城池本身就是徐定周边已经归顺于勤王军的城池,虽然中间也曾摇摆不定,但苏廷夏对这两座城池的重视程度不足,只是派兵去接收,却没料到司马藉的中军主力南下之后不是为与苏廷夏中军所部正面交战,而是直接奔着这两座城池而去。等苏廷夏意识到张行和林詹的大军已经南下,匆忙入粤地,这下给了司马藉机会,随着司马藉占据川州和汀州,可以说是不用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苏廷夏从内部土崩瓦解。这还能让粤地地方的守军和地方官看到,原来强大如斯的苏廷夏所部是纸老虎,那北朝的大军也不足为患,令司马藉的勤王军威信陡然间提升。 此时的韩健,仍旧在继续他的“风花雪月”。从那日萧旃被韩健强行赶出去后,韩健有两日没有“临幸”萧旃,一切都好像变得要勤勉克己,萧旃也不甘于失败,她直接设了一个美人宴,同时以十名南国佳丽来吸引韩健,于酒宴之下载歌载舞,甚至她亲自下场跳舞,让韩健迷醉其中。之后韩健又是有五六日未曾过问军政之事,不过这次,法亦没有再来打搅韩健,而萧旃听女官说,这位脾气很大的亦妃娘娘,因为不满韩健之前的“堕落”,居然一气之下离开,同时还将千宁殿内本来关押着的左谷上人给带走。 这让萧旃心里松了口气。那日法亦提剑去劝诫韩健的模样,让萧旃心中颇为后怕,若法亦一剑将她杀了,那无论司马藉勤王成功与否,她都要身死在金陵城,而没有机会见证司马藉的成功。在萧旃看来,只要法亦一走,那韩健身边就少了一个可以直接劝诫之人,那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去“勾引”韩健,让韩健乐不思蜀,那她的计划就可以得逞。 果然,在二月初时,从南方传来消息。司马藉在与苏廷夏的交战中取得了大胜,令苏廷夏所部刚进粤地就已经陷入到进退不得的地步。此时苏廷夏似乎只有继续南下一途,因为就算苏廷夏北上与司马藉血拼到底,将司马藉击溃,他也不会得到一点好处,因为北朝的大军即将南下。他苏廷夏不能占据足够的地盘,是没资格跟韩健叫板的,他也没资格谈裂地封王之事。现在苏廷夏要谋求的是有足够的地盘,而司马藉也看到这点,也不急着跟苏廷夏最后一战,不跟你打,就是完全为了恶心你,让你腹背受敌,不能安心去攻城略地。 司马藉的这招战略是非常成功的。这也让萧旃很欣喜。因为她曾跟韩健有过约定,只要司马藉能重新攻占金陵城,那韩健必须要放她走。但现在她是以美色在吸引韩健,一切表现的她好像已经死心塌地要做一个小女人一样,她怕韩健就此会反悔。 果然,当她在韩健饮宴之时,试探着问出这问题时,韩健只是笑了笑道:“爱妃真的舍得离开朕?” 萧旃不敢说舍得。因为这将让韩健起疑心。她还不容易才让韩健忘记了一个君王该做的事,成天与她风花雪月。若就此失败的话,现在司马藉还并未正式勤王成功,她的努力就白费。萧旃显得很羞赧道:“臣妾愿意终身服侍陛下……” “哈哈哈……” 韩健得意大笑起来,拿着酒杯站起身,对在场起舞的南朝美女道:“你们听到了吗?你们原本的女皇帝,现在愿意终身服侍于朕。那你们呢?” 所有女子都跪在地上磕头,虽然她们没有答话,但意思很明显,她们不敢有任何的二心。韩健好像意气风发一样,非要当着众女的面。要再度临幸于萧旃,还让萧旃用尽各种方法来配合。虽然萧旃已经不是第一次与众女同欢,但她在这种时候仍旧感觉到无比的屈辱,但她心中默念着:“这不过是为勤王大计而作出的牺牲。”当她想到这些,似乎眼前的屈辱也算不得什么,只要能让韩健沉迷其中,那她就成功了。司马藉就有更大的机会会带着勤王的兵马杀回来。 二月初的江南仍旧很冷,韩健原本在宫殿之内与萧旃胡天黑地,仍旧感觉不过瘾,甚至横抱着萧旃走出宫殿,就在南朝的御花园之中。萧旃甚至能感受到那些宫女异样的目光,这可是她们眼中曾经高高在上的女皇,现在却这般不知廉耻,国家都不存,居然还厚着脸皮当了敌国皇帝的妃子,被这么不当人看,居然还极力配合,别说是君王,连一点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 萧旃心里苦楚,但她脸上仍旧作出很迷醉的模样,尽管她的身体很诚实地早就颤抖到浑身起鸡皮疙瘩。但韩健好像察觉不到,只当是萧旃在北风中感觉到寒冷,而韩健的兴致仍旧不减,近乎带萧旃走遍了整个御花园,甚至还让萧旃到一些宫女所住的地方,特别去“慰劳”那些皇宫中的宫女,让她们知道曾经南朝的女皇帝,现如今是多么的不堪。 萧旃简直恨自己,为何要问出那种令韩健不快的问题。若非如此,韩健何至于要这么“折磨”于她?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萧旃选择放下姿态,做一个只会用妩媚和美色和吸引君王的妖精,韩健是非常喜欢她的这种改变的。 萧旃只能希望,司马藉不辜负她的期望,也不辜负她现在的牺牲。到后面,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只是一个计,为了让自己更投入其中,萧旃尽量去忘记曾经那个自我,而全新投入到这个新的角色中,用各种方式来与韩健虚以委蛇。 当天晚上,韩健还是借口要做事,让萧旃回到千宁殿休息。其实萧旃一整天都近乎没穿衣服在寒风中奔走,除了冷,更多的是疲累,她想钻进暖的被窝里去好好休息,就没精神再继续缠着韩健。韩健也终于可以抽身出来,到皇宫中秘密关押左谷上人的地方,去跟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进行一番“谈判”,说是谈判,但其实因为左谷上人受制于人,她已经没有任何说话的资本。但韩健为了表示对这位“丈母娘”的尊敬,特地给了她面子,除了让法亦看守左谷上人,制住她之外,也没有亏待于左谷上人,还让法亦为她治伤。柯瞿儿本来也很担心师傅的安危,但在她探望左谷上人几次,都发觉左谷上人身体在逐渐恢复中时,她就彻底放心下来,把她的师傅安心交给韩健。 虽然柯瞿儿偶尔会耍小性子,但她也是爱情中的女人,这时候的她甚至是盲目听信于韩健。 “师傅,几日不见,你似乎更漂亮了。”韩健见到法亦,不由嬉笑着上前。为了隐瞒萧旃,让萧旃真的以为法亦被气走了,法亦这几天都藏身在宫闱中没露面,韩健也没来找过她。 法亦脸上露出略微不满之色,转过头去,像是在生气:“陛下今日可真的算是尽兴了。” 韩健一愣,马上意识到白天自己跟萧旃还有那十几名南国佳丽在御花园中做的荒唐事都被法亦所知晓,他心中也带着一些惭愧,说是在演戏,但一个男人享受到这种温柔阵帐,哪里能不动心?韩健既是在演戏,也是在全情投入,仔细品味到萧旃身上所发生的改变。 韩健笑道:“师傅难道生气了?那是徒儿的不是,等南朝平定之后,徒儿答应师傅,一定跟师傅也跟今日一样,当着整个皇宫的人,让那个师傅当一个真正的小女人。” 法亦想到自己要跟萧旃一样,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众目睽睽来“侍寝”,那是何等荒唐之事。她赶紧摇摇头打消脑海中生成的年头,骂一声:“胡闹。” 一句话,就好像气消了一样。韩健抱着法亦,先温存一会,这才往里面行去。 此时的左谷上人被用铁链束缚住,正绑在石柱上,面色有些虚弱地看着门口进来的二人。(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五章长子可为太子? 韩健看着左谷上人,要说这女人还是颇为有姿色的,只是以前韩健面对她,总是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根本来不及去细细打量她的容貌,突然间他可以以上位者的姿态来面对这个曾经为难过他无数次的女人,韩健心中还是带着一股冷冷的恶意。 “前辈,请勿见怪我的无礼,若不以这种方式与你相见,恐怕我无法与你面对面交谈。”韩健坐在为他准备的椅子上,刚才还对韩健略有不满的法亦,此时却立在韩健身边,成为韩健忠实的守卫者。 韩健早从柯瞿儿那里获悉,她的师傅不善于言辞,往往一天都不会说一句话,似乎左谷上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练武功和修为上,只是柯瞿儿不知道,她的师傅更热衷于政治权力的掠夺,虽然韩健怎么看这女人都不像是个会染指权力的人。韩健甚至觉得左谷上人比法亦更要淡泊心性。 左谷上人并不理会韩健,但这不影响韩健在那自言自语。 “上人,其实这场战争无论怎么看,南朝似乎都是要覆灭了,南北一统已经是大势所趋。前辈背后还有什么势力,其实在下也了解一些,包括上人跟李山野的关系。” 现在南朝的确是基本已经平定,韩健就等着林詹和张行完成对南朝最后疆土的侵夺,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来当一统天下的君王。但韩健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如今还有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在,除了司马藉之外,尚且有闫宁太子的旧部,还有一个从南北战争一爆发就消失的人,就是曾经对司马藉有莫大帮助。甚至在萧翎和萧旃崛起之路上占据重要地位的人物,就是李山野。 当然还有个人韩健不得不去防备,那就是他在这世界中的便宜父亲,老东王韩珪。到现在,韩健仍旧没见过韩珪本人,倒是韩珪曾派公孙术到朝中与他接洽。曾表示出有归顺朝廷之意,但韩健未予相信,因为闫宁太子旧部曾有意助杨卿乐进行复辟,虽然这股势力已经很微弱,但仍旧为韩健所防备。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韩健也清楚这道理,只有能感觉到身边有危险,才能时刻谨慎,把事情处理的很恰当。 “什么关系?”左谷上人突然瞪着韩健说道。 韩健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接。韩健总不能说他们是“老情人”,因为柯瞿儿说过,她的师傅淡泊心性,再加上早年修佛,最禁制之事就是与尘世有所沾染,但其实这女人只要染指权力,就不可能说完全抽身尘俗之外。 韩健笑道:“没什么关系,或者只是朋友。前辈可知李山野现如今下落如何?” 左谷上人很直接摇头。道:“不知。” 这回答的也很干脆,干脆到韩健都无法去质疑。若左谷上人不知道。她完全什么都不说就可以,韩健也没办法去对她进行拷问,因为之前法亦对她用过一些特别的逼供手段,但都不起什么作用,韩健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毕竟还要考虑柯瞿儿的感受。这是柯瞿儿最敬重的师傅,柯瞿儿甚至把她当作是母亲一样看待。 韩健道:“前辈还是不肯坦诚。但在下也不妨直言,若今次我能一统河山的话,将会在南朝推行严峻的法律,但凡有人以前朝余孽而自居。都会被直接斩首……” “与我有何关系?”左谷上人道。 “这关系倒不大,可若是谁以华宗弟子而自居,那恐怕关系就大了吧?南朝以修学之人为典范,有六千多名西华派的弟子,若朕以君王之尊,对其痛下杀手的话……” 韩健话没说完,左谷上人便以厉目打量着韩健,冷笑道:“好狠毒。” 韩健笑道:“无毒不丈夫,上人平日里所作,难道就不阴毒了?上人杀人应该也不在少数,看着别人骨肉分离,甚至死了还被你弃尸荒野,难道就不阴毒?难道上人谋求政治利益,不惜置万民与战争于水火,就不阴毒?” 左谷上人道:“不知就是不知,李山野也何处,于大局何关?” 韩健笑道:“前辈不知李山野在何处,那前朝的余孽在何处,总该知晓吧?” 左谷上人仍旧摇头。 韩健心里气愤,这女人也是有恃无恐,知道他折磨不能动之以大刑,最多是让法亦用一些特别的手段去“折磨”她,最后还要保持她外表无损,以便韩健能在柯瞿儿面前交待的过去。 “将她锁起来,继续严加看管。”韩健没想到自己亲身驾临的这次询问,居然会没有任何进展。 其实到现在,当初左谷上人为何会取消以杨曳交换杨卿乐的计划,而失踪,这也是一个秘密。 韩健与法亦一同走出关押的偏殿,等韩健到外面,此时夜晚的寒风有些阴冷。韩健休息这些日子,也会让他有些懒惰和懈怠,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持时刻的警惕。 “陛下到底想知道什么?”法亦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韩健道:“若是别人,我肯定会隐瞒着,尤其是家里的女人,但师傅你其实从开始就知根知底,我是怕……有个人的出现,会影响大局。” 法亦稍微思索后点头:“东王?” “是。”在这点上,韩健倒没有隐瞒法亦的必要,因为本身韩珪在世的事情,也是当年法亦为杨瑞效命时所打听出来的,“一个隐忍了二十多年,有家不顾,连亲人都不顾的人,在南朝隐姓埋名到底是求什么?难道他背后的阴谋还小了吗?” 法亦也陷入略微的沉思之中,要说她根本就不认识韩珪,但对于这个人,她听闻的也不少。这个人曾经跟杨瑞也有一定的牵扯,至于韩珪在金陵之战后到底下落何处,以至于要在南朝停留二十年以上,她也不是很清楚。或者本身韩珪在世的事情。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来,她认为此事也不能完全确定。 韩健抬头看着南方的天空,幽幽叹道:“只希望能早些解决苏廷夏的问题,天下尽早平定,才不会横生枝节。” …… …… 二月初六,江都城内。 这天东王府内早早结束了家宴。家宴是韩健定下的规矩。家中所有人,每三到五天举行一次家宴,只要不是病卧在床,理论上都要参加,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在饭后家长里短说说话,然后再各自回去。 本来家宴也是其乐融融的,但因韩健出征在外,家里的女人都有些心绪不宁。使得连家宴都有些变味。 “姐姐可有听说,陛下在金陵城内,似乎有些……” 回去的路上,顾欣儿特地过来到杨苁儿这边来,把她所知道的情况相告知。她所说的事情,也是东王府里都在传的事,就是韩健在攻陷金陵城之后就有些得意忘形,纳了不少的女人夜夜笙歌。甚至连军政之事都荒废,韩健还纳了南朝的女皇帝为妃子。这女人想勾引韩健,想令韩健离心离德。 杨苁儿笑道:“都是些胡话,妹妹怎的都还相信了?别人不熟悉相公的为人,难道妹妹你还不熟悉?相公为人光明磊落,对我们也好,连秀女他都不肯留在身边伺候。更别说是那些南朝异国的女人。” 顾欣儿想了想,很郑重点点头。的确啊,韩健现在女人虽说是不少,可每个人都是韩健所付出感情的,包括她自己在内。想到当初韩健用心帮她说和父母的关系,甚至陪她在城中走,她心中便有一股很强烈的温馨感觉,正是因为这样,她对韩健的感情更好似是依恋。这样的男人,怎会因为一场战争的胜利而得意忘形呢?韩健又不是没当过皇帝,皇帝能纳天下的女人,而宫里的女人那么多,也没见韩健随便说把哪个女人无端留在身边。 顾欣儿带着一股释然离开,等人走了,杨苁儿的眉头突然紧蹙起来,其实她所得到的消息,要比顾欣儿更多。 “准备轿子,我要出东王府一趟。”杨苁儿突然说道。 “皇后娘娘,按照规矩,您是不能出东王府的。”旁边的女官赶紧提醒杨苁儿,现在杨苁儿是韩健的武皇后,虽然东王府不是魏朝的皇宫,但也算是韩健的行宫,在没有韩健的命令之下,就算是皇后也没资格走出行宫大门一步。 杨苁儿冷声道:“怕我出事?还是红杏出墙?让侍卫跟着,与我一同到东王府的衙所去,我有事要去见贵人。” 虽然杨瑞是以前魏朝的女皇帝,但现如今杨瑞最多只是逊位的君王,韩健连个封号都没给她。杨瑞对此也不在乎,其实杨瑞想要的,是儿子能被封为太子,但可惜的是,杨瑞连生两胎,都是女儿。 女官不敢有违,在韩健离开江都这些时日,江都东王府的大小事情,都是由杨苁儿来做主。毕竟以前的郡王妃韩松氏身在洛阳,而韩崔氏和韩昭氏又随军出征在外,文皇后顾欣儿又不管这些事,杨苁儿既是韩健皇长子的母亲,又是武皇后,她还是曾经南王府的二小姐,地位实在是太尊崇,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杨苁儿以前不喜欢跟一些小丫头置气,但这次她为了见到杨瑞,也不得不如此。 杨苁儿走出东王府的偏门,乘坐上轿子,在二十多名侍卫和女官的陪同和护送之下,到了城中东王府的办公衙所之内,那里面的后院,也是杨瑞偏安于江都时的临时行宫。如今杨瑞和她身边的两个公主,都住在里面,有韩健的特别吩咐,杨瑞母女都被照顾的很好。 “皇后娘娘安。” 韩健在杨瑞身边布置了不少女官,本来杨瑞是由卉儿来进行服侍的,但因为杨瑞对卉儿的不满,韩健将卉儿另接到别处,令杨瑞身边少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至于别的女官,只是对杨瑞唯命是从的奴婢,杨瑞有什么事也绝不会跟这些人有商议。 “平身,不得本宫的传唤,任何人不得进内。”杨苁儿把所带的人都留在外面,连灯笼她也自己提在手中,缓步进内。 此时杨瑞刚诞生女儿两个月,虽然出了月子,但身子骨仍旧有些虚弱。主要是杨瑞心里伤心,觉得愧对杨氏的列祖列宗,江山是从她手上丢出去的,韩健答应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可她连生了两次,都是女儿。好像上天也有意在捉弄她。 “姐姐安好?”杨苁儿进门时,杨瑞目光有些迷离,其实杨瑞每天坐着,也没人相陪,总会胡思乱想。在生完女儿之后,非但韩健没回来,还传出一些韩健在金陵城里的“绯闻”,更是让她觉得有些烦躁。 杨瑞微微抬头:“是妹妹啊,怎么有空过来?” 就好像自家姐妹的寒暄,尽管这种寒暄让杨苁儿感觉到生分。毕竟在她还没有现在地位的时候,那时候的杨瑞还是女皇,韩健就经常带着她进皇宫去“**”,那时候她对杨瑞是崇拜到无以复加程度的,就算她与杨瑞一同承欢,也会羞赧无比。杨苁儿觉得,那时候自己,就好像在杨瑞面前的小姑娘,尽管从岁数上来说,她本来就是个小姑娘。 杨瑞也的确开始年老色衰了。 杨苁儿微微一笑道:“相公有信回来,不肯让任何人送,非要让妾身送来。” 杨苁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杨瑞后,杨瑞打开来,上面的确是韩健的字迹。但她不敢确定这就一定是韩健亲笔所写,因为他觉得韩健没有通过杨苁儿给她写信的理由。 无论如何,杨瑞还是要先打开信来看过,里面的内容很简单,韩健报了平安,还对她有些嘱托,显得很关切。但最后一句话是最关键的“长子可为太子?” 因为没有标点符号,杨瑞不知韩健是以问句的口吻问出来,还是以平和的口吻说出来。 无论如何,韩健这封信都有问询的意思。 就算在她生下小女儿之后,韩健仍旧没提立太子的事,现在却让杨苁儿带着信来试探她,让杨瑞感觉到一种被背叛的屈辱。(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六章立太子 杨瑞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的,韩健现在没有回来,连她生的女儿都没看到,更没有为她的小女儿赐名,现在却让长子韩曦的母亲杨苁儿过来问询她是否可以立长子为太子。但杨瑞也知道以她的年岁,将来还不定能否再怀孕,她看着杨苁儿道:“妹妹以为如何呢?” 杨苁儿摇摇头苦笑道:“妾身怎敢随便轻言国家大事?这些事情,还是留给姐姐和相公去商讨为好。” 杨瑞有些气馁道:“他又没回来,我如何跟他商讨?” 杨苁儿也听出杨瑞心中有意见,她是当事人,虽然在韩健身边这么多女人中,也只有她跟杨瑞的关系还算融洽,可这时候她说多错多,最好就是什么不说。她心里也在想:“相公为何让我来送这封信,这不是让我跟姐姐关系之间面子抹不开吗?” 杨苁儿起身道:“姐姐有什么想法,只管写信给相公就好,妾身还是不敢随便掺和。” “你先别走,坐下来说说话吧,我……我有些话想问你。”杨瑞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仔细想来,其实这事情跟杨苁儿也没太大关系。她之所以以前就很看中这个“姐妹”,是因为她二人都是杨氏的宗族,若她连这个姐妹都没有了,那她可就真是孤家寡人,现在都没什么人帮她,更谈何以后?等韩健平定天下之后,所有人都会觉得韩健当皇帝是大势所趋,连旧朝的一些人,也不会太惦记魏朝的正统传承,她更没脸再跟韩健为自己还没有半点着落的儿子争取太子之位。 杨苁儿坐下来道:“姐姐还有什么想问的?” 杨瑞支吾了一下,道:“妹妹你,可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杨苁儿面色一红道:“姐姐怎会如此问?” “有就是有。其实问了也白问,每个母亲自然都是望子成龙,妹妹你也应该早就在心中盼望着曦儿他早日能成为太子了吧?”杨瑞轻叹道。 杨苁儿却突然跪倒在地道:“姐姐这是在冤枉妹妹。无论妹妹心中有多疼曦儿,但也不敢随便去想不属于我本分之事,姐姐千万别多想……” 杨瑞赶紧下了床榻,将杨苁儿扶起身来。先安慰一番道:“其实妹妹你……也该想的。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直没有体察你的心,曦儿如今都已经四岁,这么健康聪明,以后必定是人中之龙。可惜姐姐没有这样的好命……” 杨苁儿紧忙道:“姐姐难道忘了?以前相公就说过的,若姐姐喜欢的话,可将曦儿过继到您的名下。” “妹妹你真的舍得?”杨瑞已经迫不及待问出来。 她这么问,是说明她早就在想,也是她不得不想。现在韩健还征战在外,没时间顾念立太子的事,可韩健说回来就回来,等韩健回来之后,那时候韩健再立太子的话,已经没必要一定跟她商量。而韩曦若不是过继在她的名下,她就跟这个未来的东王世子,也是皇长子兼太子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可能再从韩曦身上谋求到为杨氏基业传承的大业。 杨苁儿低下头道:“只要姐姐喜欢,曦儿其实就是您的儿子……” 杨瑞看的出杨苁儿是极为不舍的。自己生下的儿子,要过继到别人的名下,那意味着以后韩曦只会把杨瑞当娘,而杨苁儿这个亲生母亲反倒要当“姨娘”,在一个重礼法和大统的时代里,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可杨苁儿同样想为儿子谋求到太子的位置。这是每个母亲心中所盼望的,韩健现在已经不是只有韩曦一个儿子,若韩健非要立太子的话,也不一定非要选择韩曦,因为顾欣儿同样是皇后。也是嫡子,而在韩健回来后,身边的女人多了,能为韩健留下子嗣的妃子更多,而韩健现在不过才二十岁出头,将来时间一大把,要等韩健老了之后,到底韩曦还能不能被立为太子都是未知之数,只有早些把事情定下来方可。 杨瑞叹道:“苁儿妹妹,你要知道,姐姐不是狠心人,要你们骨肉分离,实在是为我们杨氏的祖宗江山啊……” 杨苁儿流着泪点点头,但她还是有些欣喜的,因为能让儿子过继到杨瑞名下,就意味着儿子将来可以成为太子。因为无论谁是皇后,现在韩健为了收拢那些魏朝的旧臣,还有天子士子的人心,都是把杨瑞当作是真正的皇后来看待,杨瑞的儿子是肯定可以成为太子的,无论是杨瑞亲生的,还是她所过继过去的儿子。 杨瑞道:“妹妹放心,我一定会把曦儿视如己出,抚育他长大成人……” …… …… 金陵城的皇宫里,韩健把几天来积压的公文都批阅完,突然轻松下来,想到能继续去花天酒地,还是会韩升懈怠心里。开春以后,韩健更想就这么在金陵城里当个不问政事的懒惰人,可他知道,做事情要有限度,若继续这么悠哉悠哉,别说是将来当个明君,现在能否一统天下都是问题。 “陛下,贵人准备了酒宴……”就在韩健准备发奋图强的时候,萧旃派来请韩健过去的女官又来了。这已经是当晚的第三波。好像萧旃非要把韩健腐蚀的非常彻底才可,一旦韩健离开,她就会想方设法派人来催请,请不到就不断派人来,韩健还没法直言拒绝。 韩健道:“回去告诉她,朕今晚不过去了。后面不用再派人来,来了朕也不会见。” “是。”女官领命而去。 韩健心想,若萧旃听到这些话,估计鼻子都快气歪了吧。苦心委屈自己那么多日子,从最初流着泪接受下来这桩婚事,到现在每天都要想尽办法来套取帝王的宠幸,其实这哪里是萧旃的性格?韩健所喜欢的也不是这样委曲求全的萧旃,而是那个不屈不挠甚至有些耿直过头的萧旃,那个会拿着竹筷子往自己脖颈上插的萧旃。 就在韩健心里稍微感慨的时候。法亦拿着一封信走进来,轻声道:“陛下何必让美人独守空闺呢?” 韩健哑然失笑看着法亦,法亦走上前来,恭敬对韩健行礼,同时把手中的信交到韩健手上。 韩健道:“难道我让她不独守空闺,就舍得让我的美人师父独守空闺了吗?” 法亦摇摇头道:“陛下知道。臣妾不是很在意的……” 法亦生性淡泊,其实就算没有韩健在身边疼,她也不会有旖念,所以法亦也是韩健身边最不懂得求欢的女人。韩健以前面对法亦,总觉得她冷冰冰的,有时候韩健都不好意思过去,也是怕法亦其实没什么兴致,他非要缠着反而让法亦觉得心烦。但女人终究是女人啊,把她的心融化了。却不懂得好好疼惜,这就是男人的过错。 韩健笑道:“你不在意,朕还在意呢。” 说着,韩健把信打开来,是杨瑞写过来的信。 杨瑞在信里,除了报平安,同时也是想请韩健为小女儿赐名,同时说了跟杨苁儿商量把韩曦过继为义子之事。虽然信中没有提“长子为太子”任何相关的内容。但以韩曦过继为义子,其实也是杨瑞所透漏出来的消息。那就是杨瑞同意以韩曦为太子,但前提是韩曦必须要在她的名下才可。 “唉!这不是让苁儿伤心吗?”韩健叹口气道。 韩健说着,把信交给法亦,法亦这才敢看上面的内容。虽然这封信是通过杨苁儿这条秘密渠道过来,连韩健身边别的女眷都不知有这样一封家书,但其实这也是关乎到魏朝国体的大事。韩健已经准备好在平定天下之后改朝换代了。既然已经平定天下,何必还用魏朝的旧国号?那天下人到底是忠诚于姓杨的,还是姓韩的?现在韩健是可以以文治武功来征服天下,那以后若是韩健的子孙没有这样的气魄呢? 法亦看过之后,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也轻轻一叹道:“或者武皇后她……也希望孩子能更有出息。” 韩健站起身。到窗口,看着外面的月色,一直没有说话。韩健其实能体会到杨苁儿的心境,杨苁儿当初是多么自闭的一个女孩子,身边只有一把剑,一方琴,他用口琴骗了杨苁儿的一颗芳心,杨苁儿从开始嫁过来身边举目无亲,被韩健那些姨娘所排挤,到后面生下长子之后,逐渐开朗,成为东王府里的顶梁柱。这样的好女人,韩健实在更应该珍惜,至于杨瑞,在立太子这件事上有些工于心计了。 韩健回到书桌之后,写下几个字:“武皇后长子曦为太子,钦此。” 没有多余的字,韩健就是要用这样一封信告诉杨瑞,现在天下是我的,我跟你商量也算给了你面子,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韩曦是杨苁儿的儿子,你就别想了。 当韩健用印玺之后,把信交给法亦,法亦看了看,其实她心里也觉得有些诧异。本来韩健把韩曦过继到杨瑞名下,虽然杨苁儿会觉得委屈一点,但总算是各方都接受,皆大欢喜的结果,可韩健非要坚持以韩曦为杨苁儿的儿子为太子,这就会让杨瑞下不来台。杨瑞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江山,难道真的舍得就如此拱手相让,而连自己“义子”来当太子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实现? “怎么了?”韩健问道。 法亦摇摇头,她知道这些事不该是她自己考虑的。但法亦这一迟疑,其实也让韩健稍微反应过来,是不是在这件事上有些太感情用事了,何必让杨苁儿和杨瑞都难做呢? 本身韩健要立杨瑞儿子为太子的事,就是韩健在继位之初所定好的,连杨苁儿也觉得把自己儿子立为太子名不正言不顺,杨苁儿现在能让韩曦为太子,就应该有稍微的牺牲,这样其实也是为了一家人的安宁。若韩健真的这么坚持非要把韩曦以杨苁儿儿子来立为太子,那杨苁儿以后还怎么面对杨瑞? 韩健道:“拿过来吧。朕重新写过。” 法亦把信交换给韩健,韩健也没有撕毁,直接揣进怀里,又重新写下一份,让法亦通过正式的渠道,传回到江都城内。这次就会大张旗鼓地来,韩曦也会过继到杨瑞的名下,韩健登基后一直悬而未决的太子之事也终于落下帷幕。 …… …… 二月十九,身在闽西的司马藉,从手下的奏报中得知,韩健在战争没有结束的情况下,立下了太子。 司马藉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韩健这么做,其实是在安定后方,同时让军中将士有奔头。因为韩健在立太子的同时,也大赦天下,并表示对于南朝地区百姓和士族的宽厚,会在立下太子之后,在南朝征服之地,免去征税三年。 这种宽仁的作风,会让那些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归降的地方守军将领和地方官打消疑虑。 “这一步棋,就等于我战两个月啊。”司马藉不由有些自怨自艾。 他领兵南下打了两个月的仗,其实还不如韩健这一道圣旨的威力来的大。 果然如同司马藉所预想的那样,在韩健圣旨颁布还不到几天时间里,就有闽北和云贵不少州府都选择了归顺北朝,北朝大军继续南下,已经把南方的战线彻底压到岭南一线。司马藉的勤王军所能控制的区域,已经不到福建省的三分之一。南有苏廷夏,北有林詹和张行,司马藉都有种已经在夹缝中生存的感觉,苏廷夏尚且能图谋列土封疆,而他根本没什么所求,难道他还能腆着脸回去恳求韩健的原谅不成? “司马兄,你快想想办法,我听说,再过几天连福州城也不保了,要不我们先驰援福州城,到底要保住最后的地盘啊。”萧翎这时候又过来跟司马藉唱反调。 司马藉摇摇头道:“惠王难道还看不出来,就算我们回到福州城又如何?难道我们能在几十万北朝铁骑之下,求得偏安?” 萧翎摇摇头,不是他认为不是,而是他根本不明所以。(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七章意外的子嗣 在韩健立太子的同时,大赦天下和减免赋税的安民诏书也跟着下达,等于是韩健为最后一统南方作出了铺垫,各地降表纷至沓来,林詹和张行两路人马一路畅通无阻往闽粤之地进发。 相比于司马藉的淡定,苏廷夏已经感觉到大势已去,在他被司马藉断了后路之后,他本还期冀于在闽粤之地收拢自己的地盘来裂土封王,可如今看来,若不能再打着北朝的旗帜,别说是裂土封王,连他自身都难保。恰好于此时,韩健规劝苏廷夏的诏书也下达到苏廷夏的军中,同时韩健也让苏廷夏领兵北上,与林詹和张行所部一道,将司马藉的勤王军一举剿灭。 苏廷夏此时已经别无选择,随着他军中逃兵日益增多,而他的主帅威信也在降低,若不能继续效忠于北朝,他也将步朱同敬的后尘。此时他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在与手下将领进行过商讨之后,选择挥兵北上,但他也留了心眼,趁着韩健发出诏书之时,将闽粤边境的六七座纳了降表的城池接收,如此一来,就算与司马藉一战不能得胜,他也有后退之路。 三月初二,苏廷夏最后的三万多兵马,号称十万大军,从汀江北上,准备从武平直接斜插北上,与司马藉的中军主力展开决战。苏廷夏的想法是好的,想趁着林詹和张行两路人马攻打闽中和闽东时,司马藉不得不回援,他可以趁机将闽西和闽南的部分地区收入到版图内,等那边的战争结束后,他的兵马已经扼制住闽南到粤地一代,就有资格跟韩健叫板。但他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司马藉从开始就作出了背水一战的准备。就算司马藉的勤王军最后的要隘福州城即将丢失时,司马藉也没动撤兵回援的心思。 司马藉很清楚,他的力量不足以两面交战,就算把福州城丢了,能换回对苏廷夏一战的胜利,他这场战争就值得。他还有最后跟韩健周旋的机会。 此时韩健在金陵城内,看着战争形势图时,已经感觉到战争基本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这收尾一战主要看的,就是司马藉和苏廷夏这场决战最后的胜负。 若司马藉胜,韩健可以毫无顾忌发各路人马南下,甚至可以把身在江赣地区的韩崔氏和韩昭氏所部也调往闽西,但若是苏廷夏所部得胜的话,韩健却在犹豫到底是靠政治手段来接收苏廷夏的人马。还是靠武力将苏廷夏彻底制服。以目前的形势看,苏廷夏得胜的机会反倒不大,而孤注一掷的司马藉赢面大增。 司马藉以不变应万变,直接把对苏廷夏一战的形势逆转。 韩健在金陵城要做的,就是每天要等候闽西闽南的消息,他也在心中预想了无数次关于司马藉和苏廷夏的这场大战,他心中也在猜测到底这两个算是他最后大敌的男人,到底谁才会是最后的得胜者。 “……难道陛下就不怕他们联成一线?”法亦见韩健在沙盘上预演了无数次的战事。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她的问题。 这也是南朝许多将领所担心的问题。苏廷夏的反叛,到如今看来已经是昭然若揭。韩健非但没有治苏廷夏的罪,还发去诏书,表示会原谅苏廷夏之前的过错,这其实给军中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此时若苏廷夏跟司马藉狼狈为奸的话,那二者的实力合起来。还是与北朝有一战之力的。 但韩健很确定地摇摇头道:“别人或者可能,他们……我不信。” 韩健的确有理由不相信,就好像他相信司马藉跟朱同敬不会联合在一起一样。司马藉跟苏廷夏之间本就不对付,二人以前虽然没什么交集,但他们都是很自负的人。他们能判断出如今的形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他跟苏廷夏之间合作,二人无论是在兵马协调上,还是在利益瓜分上,都无法做到协调,最后的结果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一加一小于一,那联合的意义又何在? 法亦不会去反驳韩健,她也只是在心中担心这情况的出现。 从三月初,韩健已经有领兵南下的打算,尽管韩健御驾亲征南下的时间本该在正月中旬,现在已经被韩健拖了将近两个月。而到了三月里,韩健虽然夜夜笙歌的次数少了,但还是偶尔会去萧旃那里,经常是彻夜不归,让法亦心中着急也生气。法亦的脾气一向很好,就算如此,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韩健跟萧旃太近,因为法亦知道,萧旃的动机不纯。 可也就在这种背景之下,法亦得知了一个很震惊的消息,萧旃怀孕了。 法亦是在三月初九的时候给萧旃诊脉,那时候萧旃怀孕差不多有两个月。也就是说,萧旃是在正月里怀孕,跟韩健好了没几天,她就怀孕,她神色登时变得有些冷。这样一个孩子,可能会带来很大影响的,对于南朝的政治形势,可能也会形成影响。 法亦很清楚韩健的为人,眼下韩健或者只是把萧旃当成是一件战利品,可韩健对萧旃是有感情的,萧旃有了这孩子,很容易赢得韩健的信任,若将来韩健把萧旃的孩子封王,可能会成为将来的隐患。 “萧氏有喜了?”韩健听到这消息,也有些惊讶。 这也难怪,其实韩健觉得对身边的女人宠幸的也很多,但其实怀孕的很少,他不知道这是否跟他再世为人有关,萧旃的孩子,韩健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别人的,萧旃在年底才委身于他,韩健意气风发地拥有了这个南朝的女皇帝,而算算怀孕的时间,正好是萧旃用尽各种方法来赢得他信任之时,让萧旃怀孕上,这也算是老天对萧旃的一种捉弄吧。 法亦对这消息没有隐瞒,当她察觉到萧旃有喜之后,还是第一时间告诉了韩健。 韩健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没有超出法亦的预料。长长叹口气,又陷入到沉思之中。韩健往往在女人问题上,显得会有些优柔寡断,因为韩健太在意对身边女人的感情。 “亦儿,你如何看?”韩健最后看着法亦。 法亦很自然地摇头,这事情太大了。她自己都有些冷静不下来,萧旃怀孕,这恐怕是韩健占有以来,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结果。萧旃不想给仇人生孩子,韩健没有这方面的准备,而北朝体系的人自然不希望韩健跟南朝女皇有后嗣。这涉及到皇统的问题。 韩健道:“此事不得张扬,她的身体,就由亦儿你暂时帮忙照料……” 法亦清楚韩健说的“照料”是让她帮忙诊断,就算法亦对萧旃有恨意。可她也知道萧旃腹中的骨肉是无辜的,那也是韩健的骨肉,她自己都没有运气能为韩健生儿育女,她对韩健的子嗣还是很珍惜的,这是她对韩健敬重的一种表现。 韩健则一宿都在书房中。 或者韩健从开始也想过萧旃会怀孕的问题,但没料到事情会来的这么突然,韩健自己也在想,到底日后准备如何安置萧旃。继续把萧旃当作是一件战利品,可以予取予求。还是设身处地把她当作是自己孩子的母亲,用真诚待之。 等韩健后半夜有些烦躁之时,他还是不由走出书房要冷静一下。这一夜,其实韩健同时在等岭南的消息。从韩健得知的情况看,司马藉与苏廷夏的决战,已经打响。虽然不一定会在一战觉出最后的胜负,但基本苏廷夏和司马藉不会留什么后手,问题是张行和林詹的兵马已经大举南下,没有给苏廷夏和司马藉留下太多缠斗的时间。 韩健很自然走到千宁殿外,此时里面还亮着烛火。韩健不知道萧旃是否入睡,但他知道就算萧旃入睡,也不会睡的很安实,因为萧旃肯定对于自己的怀孕没有任何准备。 “陛下,贵人今天中午开始就没有进食……还没有安寝……”女官把情况告知了韩健。 韩健点点头,其实他也预料到了。 萧旃委曲求全,把自己当成是祸国殃民的苏妲己,要试着把韩健迷惑到众叛亲离,最后是灭国最好。可这才没多久,她自己就怀孕,这可是她心目中仇人的子嗣,要说萧旃心中应该是恨才是,但萧旃也知道,如今南朝皇嗣的正统,除了她之外,只有那个不争气的皇叔萧翎,她能指望萧翎去完成勤王的大业?她自然希望司马藉能把勤王的兵马带会到金陵来,她也没指望说司马藉能趁机一统河山,最多是恢复战争之前的原样,甚至她可以把蜀中以及江北的国土都割让出去,以换得南朝的偏安。可现在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她这一个孩子,就可以让她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有了孩子,她已经不能在让她的子民对她完全新任,一个为敌国皇帝生儿育女的人,还有资格领导她的子民?可若说让萧旃放弃这个孩子,萧旃更不甘心,因为这毕竟是她自己的骨肉,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或者能把南朝的皇嗣传承下去,就算将来南朝真的完全沦陷,也许儿子能力挽狂澜,在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后再次光复河山呢? 韩健步入到千宁殿内时,远远看到萧旃在那失神中。几个月里妩媚多情的美人风采不见,换上的是以前萧旃为长公主和帝王之时的冷静和肃穆,这才是萧旃本来的模样。 等韩健走到床榻旁边时,萧旃甚至都没注意到这个闯入者,直到韩健在床榻上坐下来,萧旃才抬头看了韩健一眼,脸绷得紧紧的。 “公主还在为身有孕事而烦忧?”韩健语气平和问道。 萧旃没有回答,她也没必要回答,虽然韩健是侵占她国土的贼人,是她的仇人,可现在同样也是唯一的男人,征服她的人,也是她腹中骨肉的父亲。 韩健看着远处道:“不管你是否情愿也好,你的孩子,也是朕的,朕会一视同仁,绝不会对他有所亏待。” 萧旃听到这句话,似乎是明白过来什么。就好像她一直在掩藏心中的祸心一样,韩健何尝不是在跟她虚以委蛇,两个人都很熟悉对方的性格,都觉得能靠时间把对方腐化,其实从开始,两个人就是在对着演戏,你装你的妩媚多情,我装我的被你迷惑。最后你怀孕之后,我们就把牌摊开,原来大家都是在互相掩饰,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萧旃是很生气的,因为在这场戏之中,她的牺牲是很大的,因为委曲求全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韩健。事后要遭来骂名和子民不信任的,也是她。 “哼!”萧旃不轻易在韩健面前露出她的气愤,但这次她不同,既然事情都已经摊开,她就没必要再装作对韩健一副痴恋不已的模样。但等韩健叹口气起身走出千宁殿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往韩健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带着些许的落寞。 若抛却国家的仇恨来说,她跟韩健以前就是朋友,她对韩健的才华和能力也是很欣赏的,天下间能征服她的男人,除了韩健似乎也没有谁了,就算是才华横溢的司马藉,也终究差了一截。萧旃幽幽叹道:“当初,你为何不将我留在北朝,不回来,不就没有现在了吗?” 萧旃似乎是在恨韩健,若当初司马藉要拥戴她为女皇时,韩健把她强行扣留,也的确就没有现如今她如此的矛盾。她长久留在北朝,嫁给韩健也是非常有可能的,她又没打算看破红尘,始终是要嫁人的,除了韩健之外,她实在不知自己能嫁给何人。 可韩健当初带着无奈将她送回到南朝,才注定了两个人到现在反目成仇,更到如今在一起之后,甚至她有了韩健的骨肉,心中也满是纠结和矛盾。 韩健没想那么多,他现在想的是,尽量用诚心去对待萧旃。可当他回到书房时,南方的消息也终于传来。 三月初八,司马藉与苏廷夏两军主力于福建上杭一代发生交战,战争的结果,是司马藉大获全胜。苏廷夏的三万多兵马,近乎全军覆没。(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八章权力无父子 苏廷夏的溃败,在情理之中,也超出韩健的预料。韩健没料到在北方曾建立下无数功业,令边民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居然在司马藉面前显得这般不堪一击。其实这也是苏廷夏众叛亲离的结果,在苏廷夏选择自谋出路,而生怕韩健对他兔死狗烹之时,其实已经注定了他最后的结局。 因为闽粤之地的战事刚刚结束,韩健也不知苏廷夏到底在这场战争中是死是活,韩健也在尽量打探,若是能将苏廷夏生擒回来,或者还可以利用苏廷夏的威名来震慑南方的一些地方势力,就算苏廷夏战败,也仍旧可为韩健所用。 “这一战,败的有些太突然了,可能令我军的士气有损。”韩健面对着苏廷夏的惨败,心中也在担心着一些事。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苏廷夏的溃败是因为他想谋求自立,而背叛了北朝,但他手下的主要将领和将士,却都是北朝的主体,在遇到他战败的情况下,韩健不得不去考虑到林詹和张行所部军中的一些士气低落问题。 司马藉趁机带兵北上的话,会是一鼓作气,收拢了苏廷夏的几万残军,司马藉的兵马数量会有五万左右,而这五万兵马可不再只是缺兵器少粮食的散兵游勇,具有了一定的战斗力。就算林詹和张行所部的兵马数量在二十万以上,也不敢保这场战争一定能获胜。 法亦道:“那陛下是否准备撤兵?” 韩健笑着摇了摇头,虽然知道司马藉的勤王军正是士气最旺的时候,韩健也没打算就此撤兵,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情,韩健还是不会做的。韩健也想亲自跟司马藉过过招,说是老朋友。现在已经成为战场上的敌人,韩健很想让司马藉知道“背叛”的下场,但韩健却不知道,他跟司马藉之间到底谁才是那个背叛友情之人。 韩健在这一刻,终于决定再次亲征南下。 此番韩健率部南下,会亲率金陵城的六万精兵良将。配合上韩崔氏和韩昭氏亲率的四万多江都子弟兵,总兵马数量过十万,再加上林詹和张行的中军主力,形成三十万以上的兵马,分成四路大军,从闽粤各个方向对司马藉展开最后的战争,韩健不信,在这种情况下司马藉仍旧有插翅而飞的能力。 但在韩健出征之前,还有两件事要解决。 一个是萧旃怀孕的问题。韩健本是想带着萧旃一起上路,让萧旃跟他一起,感受到他一统天下的豪情,让萧旃折服。但韩健也知道,现如今萧旃怀孕不便远行,韩健想把萧旃留在金陵城,又怕他担心的第二股势力会对萧旃和左谷上人展开“营救”。 李山野和韩珪的力量同样不可小视。 韩健把大军出发的时间定在四日后的三月十三,在之前。韩健还要整顿金陵城周边防务。在韩健领兵南下的时候,后方的粮道补给线。包括城池和重要军事要隘的防守非常重要,若不能保证城池的稳定,韩健自己不敢确保自己能安心征讨南方而不腹背受敌。 同时,大西柳作为情报系统的负责人,已将左谷上人背后华宗的大致情况调查清楚,这其中还有柯瞿儿的功劳。韩健对柯瞿儿的承诺。是善待她的师傅和她的同宗之人,以平日里韩健对柯瞿儿的疼惜,她已经完全相信于韩健,韩健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刻意去欺骗柯瞿儿什么,因为在华宗中。主要对政治有所染指的人不多,连左谷上人都只是被人所利用的棋子,真正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也正是韩健在这个世界上的父亲,老东王韩珪。韩健虽然不知道韩珪到底在何处,但韩健却有种不详的预感,或者李山野跟韩珪,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韩健实在想不到别的解释,大隐隐于市,韩珪以当初北朝南征主力元帅的身份,在战败后能逃过搜捕,还留在南朝,显然是改头换面,韩珪的朋友不多,真正认得他的人也不多,本身韩珪有闫宁太子旧部的身份,对于杨瑞当初也有一段感情的欺骗,使得韩珪不敢回北朝。于是乎,韩健在一种完全被当作傀儡的情况下,继承了东王的爵位,并在十六岁之后通过他自己的努力逐渐掌握了实权,再完成了对北方的统一,继而出兵南下。或者在韩珪的预想中,也没料到韩健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建树,韩珪所图谋的,仅仅是要复辟闫宁太子后人的魏朝皇位,他没料到最后成为天子的是他自己儿子,所以到后来,闫宁太子旧部的活动近乎于停滞。韩珪自己也有私心在内。 “……若我所料一切不差,李山野跟他是一个人,那李山野对南朝皇权的牵涉,或者是他想借机会窃夺南朝权柄,完成对闫宁太子后人的偿还,只是他或者也没料到,我会这么快出兵南朝,谋求天下一统。” 韩健说此话时,面前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法亦,另一个则是大西柳。 韩健对于法亦并无隐瞒,而大西柳作为情报系统的负责人,韩健也把她当作自己人看待。 大西柳心头有疑问,但她不敢问出口,法亦则没太多的顾忌:“若陛下遇到……李山野,会杀了他吗?” “会!”韩健很坚定道,“从权力来说,只有杀了他,才能令一个残余势力彻底瓦解,令朝廷权柄安稳。从私人角度来说,他算不得是一个真正的父亲,而只是一个背叛国家和家庭的罪人!” 就算法亦自问对韩健很了解,也没想到一向注重家庭的韩健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韩珪怎么说也是韩健的父亲,但韩健说要杀韩珪之时,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韩健对大西柳道:“把能调动之力量,全然搜捕乱党余孽,宁枉勿纵,以战犯论,格杀勿论!” 大西柳面对这么强硬的命令,也只能抱拳行礼:“得令。” 当大西柳离开时。法亦心中带着略微的迷茫,她甚至不明白,为何被韩健所看上的女人,还有能像大西柳这样抽身事外的,韩健不止一次对她表示过对大西柳的欣赏,但韩健对于大西柳。是完全发乎情止乎礼的,韩健没有任何要勉强大西柳的意思,甚至她知道,韩健已经做好了让大西柳归隐的打算,就算大西柳知道那么多机密之事,这个人照理说要么为韩健所用,要么就不该活在世上。 法亦毕竟为杨瑞做过情报搜集的事情,对于情报体系的规矩是很清楚的。她能抽身事外,也是因为有韩健庇护的原因。若非杨瑞看在韩健面子上,她是没资格说退就退的。 …… …… 三月十一,在韩健临出征前最后一天,韩健还是作出决定,让萧旃随军南下。 一方面,是韩健不放心把萧旃留在金陵城,再者来,韩健还想继续在路上享用他这件战利品。同时用温情去感化萧旃,因为一个女人一旦怀孕。她的心境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就算以前有再多的仇恨,因为萧旃对腹中骨肉的重视,会让她改变以往的一些固执。怀孕,也是一个女人从天真走向成熟的标志。 在这一天,韩健还作出第二个决定。将眼下所有能调查出的与闫宁太子旧部,以及华宗有关的南朝地方势力,一次性进行扫荡,尤其是在金陵城周边,有很多为华宗和闫宁太子旧部所调查情报的机构。韩健算计过。以现在他布置的人手,就算不能把这两股势力连根拔除,也能铲除大半,至少令其在几年内无法恢复元气。 现在左谷上人为韩健所困,韩健剩下要找到的,就是韩珪,就好像韩健之前所说的一样,韩健不能容许韩珪活在世上,因为这是涉及到韩健皇统传承的大问题,同时也是因为韩珪是魏朝的“叛逆”。两个人在政治上属于完全对立的。 而于这一天,韩崔氏作为军中主将,亲自进城向韩健述职,也是韩崔氏得知了韩健要杀韩珪的消息,要进城来质问韩健。无论怎么说,韩珪是韩崔氏的丈夫,虽然二人有名无实。 “……健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杀了你自己的父亲,他可是生你的人,你现在是拥有了天下,难道不能分给他足够的勋爵,让他可以安享晚年?”韩崔氏很生气,她一辈子最介意的事情是当了寡妇,她不管韩健跟韩珪在政治上有什么冲突,她只知道,她养大的义子,现在要把她的丈夫所杀死,这是父子相残最大的人伦悲剧。 韩健道:“朕的事情,三娘还是不要过问太多的好。” 韩崔氏怒道:“现在你在我面前也要称朕?你别忘了,你的东王之位,也是他传给你的,他能活着,一家人还有团聚的希望,难道你想让你所有的姨娘都因此而记恨你?” 韩健道:“那我反倒要问三娘一句,他抛妻弃子二十年,连我母亲过世之时都不曾在身边,这就是为人父为人夫者应该所为?” 韩崔氏一时不知如何应答。韩健继续道:“若三娘以为他是无法回朝,才会滞留南方,那就大错特错,你可知他在南朝已成婚生子,甚至他还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南朝的皇帝?” 韩崔氏惊讶道:“你说什么?” 韩健冷笑道:“三娘你大可不信,但如今他或者已经在酝酿一场军事的风暴。只是你尚且看不到这潭水到底有多深而已。三娘请回吧,朕还要准备明日出征之事,一切等天下平定之后,再行商谈。” 韩崔氏能看出,韩健这是在敷衍她,眼下韩健就要对韩珪以及其背后的两大势力,闫宁太子旧部以及南朝华宗展开清洗,不会等到真正天下平定之后。 但韩崔氏也知道,以她的力量,根本劝不动韩健,她有些气恼道:“你就好自为之吧。” 等韩崔氏离开,法亦才从宫殿的后殿走出来,刚才韩健跟韩崔氏的对话原原本本落在她耳中。法亦作为韩健的女人,是不该去干涉到韩健与母辈之人的冲突。 “陛下真的准备大开杀戒?”法亦问道。 韩健叹道:“连师傅你也认为我所做的是错的?” 法亦很坚定摇摇头,在清洗韩珪这件事上,她站在韩健立场上,因为她跟韩珪之间本来就互不相识,这个人曾经背叛于杨瑞,就让她心生反感,到而后她知道韩珪在幕后的那些所作所为,包括最初接近她的两位师姐,韩健的母亲以及杨瑞这二人,就只是为了完成政治目的,这也同样是法亦所不能忍受的。 韩健道:“既然如此,该杀还是要杀的。长久留下去,只会成为王朝的祸患。” 对于此时的韩健来说,要平定天下,已经不能拘泥于小节,若为了权力还要瞻前顾后的话,看似他是做了一个“仁君”,但其实那是对天下百姓的不仁,也是对自己和背后那些关怀他与他荣辱与共之人的不仁,在权力面前,往往是没有什么情面可讲的,就算讲情面,那也是为了达到某种政治目的。 韩健作出了要清剿韩珪的决定,但韩健还无法确定李山野和韩珪就是同一个人。韩健一直考虑这问题,他没有见过韩珪,也没有见过李山野,他跟李山野倒本有机会见面,可惜那次的李山野,过江都而不入,从那之后南朝和北朝开战,李山野也就此下落不明。 韩健想要杀了韩珪,还要找到韩珪的下落。在找到韩珪之前,韩健只能先将韩珪背后的势力拔除。 三月十二,是韩健所定大军出发的日子。 这天早晨韩健得到南方的传报,司马藉已有意发兵北上。尽管司马藉才与苏廷夏决战还不到五天时间,加上消息来往,也就是说,司马藉其实在完成对苏廷夏一战之后,顾不上去收拢所有苏廷夏所部的残兵败寇,而不得不发兵北上,因为此时林詹的兵马已经压进徐定城,而张行所部已经攻到了福州城下。(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临将终战 两路兵马已经杀到司马藉所控制的闽地腹地,而与此同时,韩健亲征的兵马也踏上了征程。 韩健亲征南下的兵马最多有八万兵马,韩健对于金陵城周边的防务,加派了兵马来镇守,而韩健与司马藉,似乎最后一战也尽量避免了。 韩健并不需要亲自踏上战场,就可以与司马藉分出胜负,因为这场战争怎么看,司马藉仅有的五万兵马也是无法守住徐定和福州城的。无论是张行,还是林詹,都是战场上极为有经验的将领,他们不会轻兵冒进,更不需要跟苏廷夏一样需要与司马藉战场正面的交战,在北朝完全控制了局势的情况下,就算司马藉能在一地有所得失,也无法占据整个局面上的优势。 在战争局面上,司马藉反倒更希望韩健能给他一个痛快,两军痛痛快快进行一场决战。但韩健没准备给司马藉这样的机会,就好像之前司马藉对苏廷夏的战术一样,韩健只需要把司马藉所部的经济和补给命脉全部扼守住,慢慢将司马藉所消耗死就完毕。因为需要着急的是司马藉,而不是北朝,如今北朝已经打到了最后一战,何必去再冒险呢? 三月二十四,韩健御驾亲征的兵马在从金陵城出征十二天之后,抵达闽北之地,韩健行进的速度很缓慢。韩健没有去驰援张行或者林詹两路兵马任何一部,他是作为第三方兵马南征。 此时司马藉的兵马,已经撤回到徐定城。似乎司马藉要铁了心要与林詹所部在徐定周边展开一场恶战,至于福州城已经处于放弃。连张行所部,也将福州城周边各城池的联系所切断。怎么看,福州城都属于是北朝的囊中之物。 随着张行亲率六万兵马兵马,完成对福州城的三面包围,这座闽东之地最大的城池,对北朝来说已经是唾手可得。而张行为了防备司马藉的驰援,在徐定与福州城之间,设下了四万多兵马的埋伏。而且张行随时可以调动他的兵马西进,与司马藉的中军主力交战。但一直到三月下旬,司马藉仍旧没有驰援福州城的动向。此时司马藉的情况有些反常。 两座主要城池,弃守一座而保住另一座,怎么看都还算正常,或者这只能说明司马藉有舍有得。他选择了人文地利更加有优势的徐定城。毕竟那是他的勤王军所发起之地,若连徐定城都保不住,谈何去争夺福州城?可韩健却觉得,这似乎是司马藉的一种阴谋,司马藉不可能坐视福州城不理,换一种角度考虑,其实一城的得失,对于司马藉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现在的旗帜,南朝的女皇萧旃都在北朝手上。而整个闽地都已经被北朝的大军所困,司马藉就好像一只没有翅膀的鸟,再想飞也难比登天。 但韩健不信司马藉会在徐定城坐以待毙,他一直在想,司马藉可以用怎样的手段来缓解眼前的危机?又以怎样的奇兵,来与北朝最后一战? 韩健行军途中,每天在驻军之后都会召开军事会议来商讨此事。但一连半个月时间,韩健的谋臣都没有发觉到这次的南下进军有何不妥。韩健本也以为,这一战绝对是十拿九稳,可当韩健综合参考了南朝的地方地理,以及南朝军事分布之后,作出了一个很令人不解的决定。 撤兵金陵。 韩健亲率大军向南行进将近千里,突然要撤兵,对于军中将士来说还是很错愕的。但韩健却能感觉到,若司马藉还有任何机会来勤王成功的话,绝不会是在闽地的这一战,而是在于“盘外招”。先是让韩健以为胜券在握,亲自领兵南下,再断了北朝各路兵马北上之路,到那时,司马藉要做的不是与北朝的兵马正面交战,而是牵制北朝兵马的回撤之路,这一路将会是艰难险阻,到那时,北朝的兵马就算能撤回到金陵城,也会陷入到泥潭之中,不得不从金陵城撤兵,到时候司马藉就能顺利“光复”金陵城。 这是韩健所能设想到最完美的计划,司马藉将苏廷夏所部所灭,就完成了这完美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还有一步很重要,司马藉必须要有一路奇兵能断了北朝三十万南征大军的后路,这路奇兵很显然,就是李山野,或者称之为韩珪,其所筹划了二十年的南朝势力。 当韩健决定撤兵时,军中上下满是非议之声,因为韩健的中军兵马也想建功立业。因为韩健的坚持,军中将领也不得不照办,就在大军撤军不到两日,兵马重新回到浙南地区后,地方就有不明武装前来阻截北朝兵马北上之路,而这些兵马并非地方的散兵游勇,而是成建制的兵马,数量在一千人在三千人之间,他们也不是与韩健的中军展开力敌,而是要将韩健的中军主力往浙西和江赣之地引。 韩健在发觉到司马藉背地里可能有的阴谋之后,已做好了重新撤回到金陵城的准备。在路途上所遇到的这些来历不明的武装,也不会成为韩健中军主力太大的阻隔。韩健分出少部分的兵马进行追击和围歼之后,派出轻骑兵为主的前军,往金陵城方向进发。 三月二十九,韩健中军主力进驻到杭州城,这也是韩健南下途中所未入的城池。就在别人以为韩健将只会在杭州城内短暂驻军,随即就会撤兵金陵城时,韩健却没有着急,而是在杭州城内进行收拢和归化,准备以杭州城为中心点,对北朝大军后方的不安定因素来展开清理。 四月初二,张行所部展开对福州城的围攻。 一连三天,福州城都在紧密的炮火攻击之下,这一轮的攻城。以火炮配合攻城军,从福州城北、西两座城门进行猛攻。令城中不到八千的守军苦不堪言。 福州城虽然是司马藉后方的重要城池,司马藉也布置了重兵防守。但司马藉之前最重视的是要一次性吞并苏廷夏的兵马,福州城因为距离闽西之地实在太远,已经成为司马藉从战略上弃守的城池。 到四月初六,攻城战爆发后的第五天,福州城城东却意外被攻陷,原来是仓皇出逃的城中守军,将城门打开后。却为乱军所夺城门。福州城城西和城北坚守了五天的战线还没被攻破,却好似意外在城东失守,当时就有两万多攻城兵马杀入到福州城内。福州城的巷战一直持续到四月初八仍旧没结束。 韩健最开始得到这些情报时,一直费解于为何小小一座福州城会如此难攻。等在四月初九福州城彻底攻占之后,韩健才得到一个消息,原来司马藉竟然在战争开始后。离奇出现在福州城内。鼓舞了军心,让城中将士以为司马藉会与城中将士一同血战到底,这才给攻占福州城带来了麻烦。 韩健在得到这消息后,觉得有些荒诞。 司马藉明明是在徐定城内,如何会出现在福州城?难道司马藉会分身之术?其实再仔细想想,这不过是司马藉所使用的障眼法而已,南朝认识他的人屈指可数,只要上层将领以为某个人就是司马藉。中下层的将士更不可能得知司马藉的具体身份。 不过无论如何,福州城已经落入到北朝之手。而韩健又亲率大军扼守住北朝大军的粮道,就算李山野真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也休想从韩健手上夺得金陵城,或者是干扰到北朝大军的补给。韩健所选择镇守的地方也恰到好处,杭州城,既没有太靠近于南边的北朝各路人马,又没有回守金陵城,但却能几个方向都兼顾,而韩健镇守杭州也是很有道理的,就算李山野能通过一些手段,分化瓦解韩健身边的部将,将杭州城夺得,也不会有任何的作用,因为杭州城本来在战局中就显得无关紧要。但若韩健回守金陵城的话,一旦韩健身边发生军事政变,很可能会出现金陵城失守,韩健身死,两种情况同时发生的悲剧,那时林詹和张行所部的后方补给线一断,就只能撤兵,就落进司马藉的陷阱之中。 在韩健进军到杭州城后,随着韩健将身边侍卫都不断换防,甚至也做好了随时撤兵金陵城和苏州城的准备后,韩健身边也是出奇的安全,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韩健的皇位。就算杭州城遭遇到猛攻,韩健也会选择弃守,一座杭州城,不能成为他征服南方的牵绊。 四月二十二,林詹所部终于发起对徐定城的进攻。这被韩健看作是征服天下的最后一战。 司马藉在徐定城,拥兵在五万上下,而林詹的攻城人马大约有十万,此时徐定城东、北、西三个方向,已经没有任何城池还在司马藉控制之下,司马藉所能倚靠的后援,来自于后方上杭以及潮州一代。而此时张行却领兵从沿海地区一路南下,并在四月二十四,攻下了潮州,原本就不属于司马藉所控制的粤地,纷纷纳降表而投降。 四月二十六,司马藉已经彻底陷入到重围之中,因为上杭之地发生叛乱,他所安排镇守上杭县的武将夏河发动叛乱,领四千多兵马直接投降了张行,随后张行领兵斜插往西北,于四月二十九完成对徐定城的合围。 司马藉已经是彻底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整个徐定城已经陷入到重围中。北朝兵马围城军有十七八万之多,而城中守军已经锐减,于此时守军已经不过三万。 此时的韩健,仍旧留在杭州城中。韩健要找到李山野的下落,并将李山野彻底铲除,这对韩健来说,或者比杀了司马藉更为重要。韩健对于曾经的友情还算是很在乎的,他不忍心对司马藉下手,但对于李山野,韩健却没有丝毫留情的可能。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韩健近乎可以确定,李山野在金陵城周边,有散乱的军事力量,大约有两万多人马,这些人马因为太过分散,而且战斗力不足,可以趁乱起事,但真正要发挥攻城略地的作用是不可能的。李山野的人遍布在金陵城周边,甚至可能在韩健身边也有人为他卖命。 五月初二,从金陵城传来消息,说是捉拿到贼军的一个重要人物,而这个人物,就是韩珪左膀右臂之一的公孙术。因为公孙术曾在朝中为官,再加上韩健曾有明令要善待公孙术,因而在公孙术被捉拿之后,也未受到严刑拷问,此人直接被情报系统押赴到杭州城来,甚至还被当作是“使节”一般。 在消息传到杭州城的第三天,五月初四,公孙术抵达杭州城。其实公孙术手上还有一封韩珪写给韩健的信函,韩珪本想借由公孙术,将他自己还活在世上的消息公告天下,但因情报系统的负责人大西柳,一早就知道此事,因而在得到信函之后,但凡见到信函之人一律被“灭口”,使得消息被压缩在很小的范围内,这次押送公孙术到杭州城,更是大西柳亲自负责。 在大西柳奏报公孙术情况之时,韩健还留守在杭州城太守府内,一边陪伴着已经怀孕四个月的萧旃,一边等候从徐定城那边传来的消息。韩健很希望能早日得到攻占徐定城的消息,无论司马藉生死,至少证明南朝勤王军的彻底覆灭。 “……难道那个人,对朕还有话说不成?”韩健在看过大西柳给他的信函之后,将信直接递到蜡烛前烧毁,旁边的萧旃也很惊讶,是何等的信函需要慎重到这种程度,看过之后还要销毁? 大西柳不敢当着萧旃的面胡言乱语,因为韩珪在世的消息,所知之人甚少,除了韩健身边的亲眷之外,也就只有她知根知底。 “陛下,公孙术将如何处置?”大西柳没有去回答韩健的问题,反倒是直接请示。 韩健笑了笑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章一战而定华夏 徐定城是惠王势力最南线一座本就很平常的郡城,但因李方唯跟司马藉的关系,使得徐定城成为南朝勤王势力最后的大本营。当张行亲率的兵马从南路端了武平等地的势力之后,徐定城已经成为彻底的孤城,司马藉所能仰仗的似乎只剩下一个虚无缥缈的李山野。 但此时的李山野自身难保,根本无暇去救援徐定城。 司马藉用一场漂亮的胜仗,将苏廷夏的兵马扼杀在闽粤交界之地,但本身司马藉也走到穷途末路,就在韩健等待徐定城传来的消息时,一个人的到来,让韩健感觉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作为徐定城的太守,也是如今司马藉麾下的二号人物李方唯,居然一路北上抵达杭州城,甚至在韩健得到消息时,之前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李方唯是来向陛下献计攻城,原来在徐定城周围有秘密水道进城,李方唯将此事一直隐瞒司马藉,到如今他孤身难保,才会北上来向陛下投诚。他还说,司马藉的儿子并非是司马藉所亲生,而是他的骨肉……” 当韩健得到这些消息时,手上还拿着从江都城传来的急报,原来是江都城内有动乱的迹象,宁原请求韩健给予他权力,平息地方的祸乱。但韩健怎么看,都好像是宁原感觉大势已去,准备来个最后的反扑,或者李山野在背地里跟宁原有所勾结也说不准。 韩健冷冷打量着奏报的宋芷儿,摇头道:“这不是你应该奏报的口吻。” 宋芷儿有些羞惭低下头,她虽然在韩健身边当了几个月的侍卫,现在还成为韩健身边的女人,但她本来就是个小妮子,哪里懂军国大事。她只知道,韩健指向哪,她只要把剑刺过去就好,至于刺的对不对,又或者刺过去的人死没死,那就不在她考虑之列。这是个危险而暴躁的女子。但她对韩健却有种盲目的忠诚,法亦还有自己的头脑去考虑事情,而宋芷儿做事从来不用脑子。 法亦摆摆手道:“奏报留下,你先退下。” 宋芷儿脸上露出些微的失落之色,把书卷送到法亦手上,而她则行礼告退,韩健都不去抬头看她。 等宋芷儿离开,法亦才问道:“陛下认为李方唯有几成可信?” 韩健道:“几成可信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李方唯要献城。也献错了地方,或者司马藉已经推算到现在的结果,让李方唯到杭州城来,另有目的也说不定。至于司马藉的儿子,哈,当朕是稚子,岂容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李方唯过来投诚所说的话,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司马藉身边的侍女焕儿。的确是李方唯以前的舞女不假,但焕儿怀孕是在扬州城之时。算算日子,的确李方唯当时也在,可当时司马藉和李方唯同时被扬州太守隋化所囚禁,司马藉怎会在眼皮底下,让自己的女人跟李方唯有什么而不知情?再者献城这件事,若李方唯把这消息从林詹那边传过来。韩健还有几分相信,可李方唯却要不远千里来到杭州城来向他韩健献城?难道李方唯就没考虑过,也许他还在路上的时候,他要献的徐定城已经失守? 法亦脸上带着些微的不解道:“可如今徐定城久攻不下,是否真的如李方唯所言。城池周围有所玄机,而其后敌军可能会趁势反扑?” 韩健道:“要反扑,就让他反扑就是。我现在要等的,就是徐定城破的消息,在此之前,朕只会安守在杭州城,雷打不动。就算是李山野出现,也不会让朕挪驾!” 此时的韩健,已经把握到战争的最后命门,就是在杭州城,只要杭州城守得住,就算金陵城失守,北朝的粮食也可以从江赣以及苏州一线运往南下,南方大军的粮草不断,就算司马藉有通天之能,他也不可能在徐定城坚持到三个月以上时间。 对于三个月时间的估算,韩健还是做过一番仔细思量的。司马藉所退守徐定之前,早就加固了徐定的城防,这是在年前司马藉还未进军到杭州之前就已经作出的安排,很显然,司马藉已经早有退守徐定城的打算,准备以徐定城作为根基来与北朝兵马周旋。司马藉能提前半年多时间来布置徐定城的城防,在韩健看来也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除非司马藉从战争开始,战略就不是进攻,而是防守,而司马藉能这么笃定的防守,必然是要拖住北朝的兵马,给某些人或者是哪路兵马创造机会来制造事端,逼得北朝兵马不得不撤退。 韩健一直在考虑,司马藉为何会有这般的自信能固守在徐定城而保证在徐定城弹尽粮绝之前局势会变化,韩健曾想过是李山野,但李山野的势力,也仅仅是昙花一现,甚至李山野的人马还没有对主要的城池展开大范围的进攻,就已经溃不成军,韩健所派出镇压乱军和保护粮道的人马,也不过是一些地方守备军,就已能将这些散兵游勇所击溃,若是司马藉是想依靠这些力量来寻求自保,甚至是最后力挽狂澜,那司马藉未免也太令韩健失望。 韩健一直在想,司马藉到底最后手上还有一张什么牌?难道是司马藉跟他的父亲有所勾连? 韩健想不通,也就用心努力去想,可也就在五月初九夜晚,一封急报从南方火速传到韩健面前,徐定城在历经林詹和张行将近一个月的猛攻之后,终于顺利拿下。 战争只有初步的结果,韩健并不知后续情况,只知道北朝的兵马大批进城,城中的混乱也很快平息,毕竟徐定城的规模并不是很大,有林詹和张行这样相对有经验的将领,只要城破,城中就算驻守有五万兵马,还是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最后全城皆破。 韩健最关心的其实是司马藉和萧翎的情况,对韩健来说。尽管他不想面对司马藉,但他还是希望这个老朋友能活着。至于萧翎,韩健与其本就没太多交情,二人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更不用说韩健要保他的问题。 但战争后续的情况中,一直没有提到司马藉的具体情况。让韩健也颇为恼怒。 “林詹和张行,都是有经验的大将,他们攻城之后,自然会知道擒拿贼首,并以此上报,如今拿下徐定城,但城中却没司马藉和萧翎的任何下落,这是否太过不同寻常?” 之前在张行攻占福州城时,就曾有人传闻司马藉人在福州城内。可最后证明是捕风捉影,就算一些人说的言之凿凿,韩健也不信司马藉有分身之术。这次徐定城失守后,司马藉更是突然间人间蒸发一样,不但他消失,连萧翎也消失无踪,好像他们就没曾出现在徐定城一样。 韩健连他们的生死都不知,就算战争得胜。天下一统所有的障碍似乎都已经扫平,但韩健还是没有丝毫的喜悦。因为韩健感觉身边麻烦事仍旧很多。 之后几天。韩健一直在整理从南方过来的情报,张行和林詹各自上呈了战报,除了是要论功请赏之外,也是对徐定城最后一战的情况作出总结,张行和林詹分别审讯了城中领兵将领,得到的情况是。司马藉一直在徐定城的太守府内,所有的情报都是司马藉通过侍卫传出来的,所有的战略战术,也是出自司马藉之手,韩健甚至还亲自看过纸上的文字。的确是司马藉所写无疑。可问题是,司马藉在城破最后一晚仍旧有命令发出,但大军攻进城时,司马藉却消失无踪。 张行和林詹都对此事感觉有责任,对韩健上表请罪,但韩健似乎已经明白到什么。 其实司马藉可能压根就没进徐定城,至于司马藉的这些战报和命令,看似是针对北朝的每日进攻所安排出来的,但翻来覆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针对性,也就是说,司马藉是提前写好了这些军令,在不同的时候,让他所安排的人发出,指挥徐定城的守军来进行守城战。这也能解释为了司马藉会消失,不是张行和林詹防备不力,而是司马藉太阴险狡猾,或者司马藉已经感觉到大势已去,提前选择了“逃避”吧。 随着五月里徐定城的平息,南朝勤王势力已经彻底被瓦解。闽粤之地的地方城池,能归降的都相继归降,有一些地方势力想与北朝朝廷分庭抗礼,但随着林詹兵马一路南下,这些反抗力量都没有形成任何的阻碍。 韩健也没有着急撤兵,他所注重的,仍旧是找到司马藉的下落,因为除了司马藉之外,还有他的女人焕儿,还有他的儿子,更有萧翎。这些人一旦活着,或许就会成为第二个闫宁太子旧部,会对南朝将来的长治久安形成影响。 …… …… 六月中,战争已经趋向结束,连云贵之地的地方也都相继归降,各路人马继续南下,唯独韩健仍旧留在杭州城内。 韩健突然感觉自己已经很累,不想再染指权力,可天下已经尽数归他,他想激流勇退也不可以。 他可以选择把朝政还给杨氏子孙杨曦,又或者是以权臣来监国,而他则可以躲在皇宫內苑做个不上朝的皇帝,但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之人,既然把天下的权柄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好像自己下出来的棋,怎么都要下完。 想到下棋,韩健自然想到在扬州城里,那局没有结果的残局,而韩健不知,这是否就是司马藉所留下的线索。那时的司马藉,或者自身都难保,说他能预料到之后战争形势的走向,韩健是不敢相信的,以他对司马藉的了解,就算司马藉再神通,也只是个普通人。 七月,征伐南朝的各路兵马相继开始北撤。张行作为北朝军中的第二把手,会领兵留守在南方,而林詹将会北去,在论功请赏之后,林詹还有一件大事要做,就是要成婚。 此时的林詹已经是有二十六岁,但这些年的战争使得他一直是孤家寡人,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韩健已经准备好对林詹进爵为长青公,以林詹的小外甥林小云为马步侯,因为林小夙本就为韩健的贵妃,这也是韩健为显示林家为魏朝的第一外戚世家,甚至在荣耀之上,比之杨苁儿和顾欣儿两位皇后还要隆宠。 八月中旬,韩健和各路人马相继回撤到金陵城内。一场战后的论功请赏也随即展开,爵禄、田产和金银赏赐,将士会得到他们应得的赏赐,随后大军会撤回到北方,随着秋天的到来,各地因为战争所荒废的土地,也需要有人耕种,尤其北方是麦子耕种的季节,韩健需要恢复生产,来维系王朝的农业命脉。 八月底,韩健的中军主力取道扬州,撤回到江都城内。 城中出城迎接的军民有十几万人之多,文武百官也出城相迎,此时韩健除了带回他的将士之外,还带回了一个“战利品”,已经怀孕八个月之久的萧旃。 南朝皇室的传承,似乎也只剩下萧旃和她没出世的孩子。因为在韩健事后总结战争时,得知朱同敬被司马藉所碾杀,而朱同敬曾经绑架的何太后和萧旃的弟弟悯皇帝,都在金陵城破之前为乱军所杀。 但韩健仍旧怕萧翎会成为朝廷的隐患。 韩健回到江都城后,首先所拟定之事,除了为立太子举行仪式之外,第二件事就是与礼官商定改国号和年号事宜。韩健用魏朝的国号平定了天下,用杨瑞元丰的年号,完成了权力的交接。但随着他平定天下,此时整个王朝都不再应该具有魏朝的传承,必须要以新王朝来取代旧朝,如此才能更好地笼络人心。 如此一来,南朝百姓也不会当作自己是为魏朝所灭,而他们将会是奠定新朝的功臣,韩健会以新朝皇帝的身份,发布政令,同时举行一系列的安民举措。(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一章宫灯依旧(终章) 大宁承治四年,是韩健当皇帝的七个年头,也是韩健平定天下改元后的第四年。 经过四年的休养生息,新的宁朝国力逐渐恢复,连年征战之后,百姓终于可以安家乐业,大宁朝的军力,从最初的七十万兵士,降到三十五万,其驻兵主要在北关及前齐朝境内。国都仍旧为洛阳。 韩健长子韩曦,于承治元年被册封为太子,前魏朝皇族杨曦,则被降为永定王,是为亲王爵,可世袭永封,算是韩健对旧友的一种补偿。至于杨瑞,虽仍旧并无正式封号和名分,但却为太子韩曦的过继“义母”,连杨苁儿这个武皇后,太子的亲生母亲,也要在皇嗣问题上居于次。 承治初年,朝廷多有动荡,但动荡之后,宁原仍旧在首辅的位置上坐稳,直到承治三年九月,韩健派人刺杀李山野之后,获得不少朝中大臣与闫宁太子旧部勾结证据之后,宁原为求自保,不得不主动乞休,而继任李山野为首辅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南北朝战争中最后选择投诚北朝的徐定太守李方唯。 李方唯作为南朝旧臣,同时也是司马藉的好友,在他投降北朝之后,基本得到韩健的礼待。而韩健为了清洗朝中旧有势力,也是有意培养李方唯和一些新兴势力,作为新朝的中流砥柱,李方唯在做事上有他自己的一套,除了能很好的揣摩上意之外,同时也对笼络南朝旧臣起到了很好的作用,韩健也是通过他,完成了南北朝廷的合理编制,在新朝建立之后,只有少数的南朝武将伺机反叛,皆都迅速被平息。 同时李方唯也在帮韩健于天下间找寻司马藉,但经过几年找寻,司马藉便好似从人间消失一般,无论如何寻访。都不见其踪,甚至连丝毫的音信都没有。 承治四年九月,韩健巡幸金陵。这是在韩健在征服南朝,回到江北之后。四年来第一次回到金陵,也是他人生第三次到金陵城。 同时陪同他南下之人,除了一些文臣和武将之外,还包括了法亦和大西柳,以及萧旃及其尚在襁褓中的儿子韩哲、永定王杨曦、首辅李方唯。韩健之所以南下。也是因为韩健收到一些风声,说是之前半年,司马藉曾在蜀中出现过,而调查到这情报的,不是大西柳麾下的秘密情报机构,而是金陵城的漕帮,在韩健第一次踏足金陵之时,由他一手建立起来的金陵地方组织。 韩健巡幸金陵城也是临时决定,本来韩健在年中的计划,是要回江都城走一趟。江都作为大宁朝的陪都,也是韩健的故乡,韩健决定参照明朝制度,于江都城内设立陪都******,主要负责江南大小事务的处理。毕竟洛阳距离南方山长水远,南方许多政务要上呈到洛阳会有所不便,若在江都设立******的话,会对南方的长治久安起到很好的作用。 但也就在韩健巡幸江都途中,获悉了司马藉的一些消息,銮驾取道扬州。..于九月初九抵达金陵城,这天恰好也是重阳节。 李方唯作为朝廷首辅,也是韩健的股肱之臣,对南朝上下知根知底。此时李方唯所起到的作用。与韩健初取代杨瑞为帝时的宁原有些相似,宁原负责联络的是魏朝的旧臣,而李方唯则负责联络的是南朝的旧臣。韩健对二人的使用都是权宜之计,并未打算长久。李方唯或者也是看到这点,他跟宁原最大的不同,是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在曲意迎合之上,他比宁原更有心。 在韩健尚未抵达金陵城时,李方唯就提前去信与金陵太守,从金陵城内遴选二十名美女陪驾,同时以六十名舞女于宫宴之上献艺。在韩健抵达金陵城当晚,会设宴招待金陵城的文臣武将,这也是韩健为表示对南朝旧地的关心,虽然金陵城的文臣武将中以北朝人居多,但太守王甚则是李方唯所亲自举荐的南朝人。 以南人来治南朝,也是韩健从平定齐朝之后便制定的国策。 当晚设宴,与宴的文臣和武将有一百多名,在宴会之后,韩健会下圣旨,将金陵城内******的雏形,搬到江都城去。当晚宴席也算是君臣同乐,韩健虽然是千杯不醉,但几杯酒下肚,他已无兴致在喝下去,因为到金陵城后他就得到漕帮的消息,说是司马藉特别派了信使,来给他送信,相约见面的时间正是在韩健抵达金陵城的第二天,就是九月初十。 “司马藉啊司马藉,你到底要搞什么鬼。”下面的莺莺燕燕还在献舞之中,可韩健已经没什么心思继续看下去,他正准备让李方唯继续主持宴席,而他自己要回去休息时,李方唯却恭敬过来向他奏禀一些事情。 李方唯道:“陛下,于今年入秋之后,金陵城地方遴选秀女,从三千秀女中遴选二十人,如今已在皇宫静安殿内,陛下是否召寝?” 韩健登上帝位之后,对于女色虽然不忌,但也并未纳太多妃嫔,要说他最不羁之时,也正是在金陵城之时。 虽然韩健喝了几杯酒,而且也很怀念在金陵城之时逍遥快活的时光,他也相信以李方唯和金陵太守王甚要媚上之心必然选出的都是绝顶美女,但他还是少了年轻之时的那股洒脱。或者也是因为他旅途劳顿,心里有些力不从心。 韩健道:“朕不胜酒力,要暂且进内寝歇息,这里还是交给爱卿你了。” 李方唯知道韩健暂时没兴致,只好起身于众官员一同相送。 …… …… 第二日,韩健很早就到了金陵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的望湘楼。 望湘楼可以直接俯瞰秦淮河,三层小楼眺目远望,整个秦淮河周边的风景一览无余。韩健这几年也经常会做梦,梦到在望湘楼内眺望远景,似乎也有一道翩跹玉影,可惜韩健始终看不清楚那玉影的容貌,许多年以后,韩健竟然都快忘了那人到底是谁。 因为圣驾到来,望湘楼周围都被官兵所戒备,而望湘楼三层上。也只有韩健一人。 他在等司马藉的信使,但韩健一直等了一天,仍旧不见人来。 “陛下,眼看即将入夜。是否先回宫?”陪同韩健一同出来的法亦,从二楼上来请示,因为怕打扰到韩健的清静,就连法亦和大西柳这两名韩健的贴身侍从,也只能在二楼等候。 韩健看了看落日余晖。微微摇头道:“再等等吧。” 韩健对于今日相约,还是有一定期待的,虽然韩健也知道司马藉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露面,曾经的好友,在战场上分出了胜负,但那也是在极为不公平的情况下所分出的,若真给了司马藉足够的兵力和形势,甚至是几年时间,那场战争最后的结果都可能会逆转。 韩健也知道,司马藉心中最记挂之人。是南朝的女皇萧旃,他也算不讲朋友情义,居然将萧旃据为己有,可那毕竟是政治交易,如今萧旃已不再是南朝女皇,在给他生儿育女之后,萧旃心境也平和了许多,因为韩健已经准备给她的儿子封王。 终于在天色暗淡下来之前,一辆马车缓缓往望湘楼这边而来。 马车上有一名小厮来赶车,那小厮一看就是身着男装的女子。等她将马凳搬下来,掀开车厢的帘子,从里面走下来一位娉婷的女子。 韩健远远看到那女子,似乎觉得很眼熟。与他梦里见过的那道玉影近乎是一致的,可或许是他再世为人,心理年龄苍老之后,许多事就会很健忘,他竟然一时想不起来这女子到底是谁。 女子在大西柳和法亦的护送下上楼来,上到三楼。人立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一封普通的信封,而女子低着头,只是欠身行礼,却并未下跪。 韩健眯眼打量着女子,想了半晌之后,他才突然想起来,却是无奈一叹道:“千小姐……”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韩健第一次来金陵城时,于秦淮河花船之上认识的江南才女千素栎。韩健已有许多年未曾见过她,而在南北战争结束之后,千素栎也消失,就好像司马藉一样下落无寻。 “参见陛下。”千素栎显得很羞赧,面色微微有些潮红,行礼道。 韩健突然苦笑着摇摇头,略显自怨自艾。也是时过境迁,当初他于千素栎见面之时,他不过是个卑微的漕帮江湖中人,可如今他却是帝王,是统一了天下的君主。 韩健稍微一摆手,法亦和大西柳便明白了什么,从三楼下去,如此一来整个三楼只剩下千素栎与韩健二人。 “是司马藉让你来的?”韩健问道。 千素栎微微颔首,走上前来,恭敬将司马藉的信呈递到桌上,人要往后退,韩健道:“坐下来叙话便是。” 但千素栎并不落座。 韩健拿着司马藉写来的信,突然感慨万千,却不知司马藉会写什么东西给他。两个老朋友之间,其实已经少了沟通的必要,其实说什么都无法挽回。等韩健打开信来,却见里面只是白纸两张,什么字都没有。 韩健一时间反倒是松口气,这大约才是司马藉的性格吧。不想跟你说,那就什么都不说。 “这是为何?”韩健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抬头看着千素栎。 千素栎这才抬头看了看,才知道信里面是白纸,她脸上也带着些微的不解道:“民女不知。” 韩健点点头,却叹口气道:“那司马藉,可有让你带什么话过来?” 千素栎想了想,摇摇头道:“民女也有许多年未见过先生,只是头年里,先生突然派人送来一封信,让民女今年重阳之日赶到金陵城望湘楼。民女路上有耽搁,这才误了一日……” 韩健想起来当初他跟司马藉还未决裂之时,司马藉的确曾在信中提到过,说是南朝有一佳人一直在苦苦等他,可惜时过境迁,韩健当时也没想到此人之谁,也没想到,千素栎会为他这样一个“不相干”之人,苦苦等了八年时间。 或者,司马藉是想借着这封信来成全他跟千素栎吧。 韩健站起身来,走到千素栎面前,此时的千素栎神情很紧张,紧张中,也带着些微的局促。但等韩健拿起她的手之时,她却没有丝毫的挣扎和抵触,神色之间反倒是带着略微的羞喜。 “九月天,入夜之后也有些冷了。”韩健突然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千素栎身上,千素栎的身体只是略微颤抖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眸光晶莹。 韩健心想:“我对不起司马藉这位老友,但他始终没有恨我,却是在帮我啊。” 当韩健揽着千素栎身子的时候,他更感受到这一点。而千素栎经过八年以来的等待,也终于在这一刻如愿以偿。 宫灯依旧,只是改换了颜色。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